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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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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0 22:55:4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此去昆侖

  昆侖山脈乃萬山之祖、龍脈之源,在龍脈龍氣耗盡的今天,唯獨昆侖山尚靈氣潔淨。夏芍想三個月內突破大乘境界,昆侖靈氣對她來說會是莫大助力。

  但即便此去昆侖,也未必能如期進境。

  煉虛合道乃無上大乘之境,莫說現代,即便在傳承完整的先古時期,能入大乘境界的人都沒有幾個!各門各派傳承記載裡,恐怕最鼎盛時期,也未必有掌門祖師能破碎虛空境界,步入大乘。玄門傳承千年,只出過一位曠世高人。就連鬼穀派,聽說當初也只有鬼谷先師一人大乘而去,無量子這樣年紀輕輕就進入大乘境界的,鬼谷先師活過來,恐怕也要贊一句奇才!

  同樣是天賦奇高,無量子年長夏芍六七歲,且他都用了兩年,夏芍如何能在三月之期內進境?

  玄門弟子憂心忡忡,對無量子的話卻沒有反駁的。如今傳承缺失,靈氣稀薄,修煉進境比古時難得多,身在煉虛合道境界的高人恐怕當世只有無量子一人。如此高人,他說的話,不會有錯。若不去昆侖,三個月更不可能!

  “我也是這麼想的,今天就出發。”夏芍垂眸,在無量子告訴她要提升修為時,她就想到了昆侖。她恨不得立刻飛去昆侖,但出發前,有些事她必須要交待下去。

  夏芍給京城大學打了電話,請了長假。她稱自己要出國考察,京城大學方面對她的請假要求自然是一口就允了,別說她現在已經是名正言順的徐家孫媳,就算不是,華夏集團那些資產,她不讀這大學都是可以的。對學校來說,如今夏芍在校讀書,已經招牌意義大於其本身讀大學的意義了。

  校方應允後,夏芍又給陳滿貫、孫長德和在香港的艾米麗、劉板旺這幾員大將打了電話,她不在的這三個月,料定京城會有變。既能料定有變,自然要提早安排。

  但就在夏芍給四人打電話時,得到了孫長德的消息,“董事長,日方大和會社那邊,收購的材料都已經準備好了,您可以準備去日本了。”

  夏芍聞言一頓,道:“拖著。”

  “拖著?”孫長德愣了,前段時間她還說她要親自去和宮藤家的人聊聊,他們幾個元老還在笑,說這回宮藤家的人要倒楣了。材料也是她讓準備的,怎麼現在又讓拖著?是出什麼事了?

  “對,拖著。商業上的手段,不用我教吧?”

  孫長德聽出夏芍語氣嚴肅,似是心情不佳,她少有這樣的時候,頓時笑了笑,“那倒不用董事長教,我要連這點事情都不會,哪還有臉在這個位置上呆著。不過,不知道董事長想拖多久?”

  “三個月。”

  孫長德顯然愣了半晌,“董事長,現在不僅是日方企業,也有其他國家的拍賣集團在接觸大和會社,三個星期還能拖,三個月……恐怕不是我們能控制的,大和會社也未必能拖得了那麼久。”

  “你儘管拖著,我自然有辦法讓大和會社不鬆口。”

  “好吧。”孫長德只能應下,自集團成立,董事長做的事從未錯過。既然她這麼說,他只能信她。但……“董事長,是出什麼事了嗎?”

  “公司沒事,是我私人的事。”夏芍從來沒為私人的事耽誤過集團的發展,身為集團的掌舵者,她一直是負責任的。半年前她連訂婚的事都推遲了,這次說因為私事,孫長德還真愣了愣。他知道,不是萬不得已的大事,夏芍不會這麼說。

  但當得知是什麼事,他還是震驚了!

  “什麼?徐、徐將軍……沒事吧?很嚴重?”

  夏芍並未提及鬥法的事,只道徐天胤遭了對方風水師的暗算,危在旦夕,“我不會讓他有事。我此去昆侖,三月為期,集團或許會受到一些阻力,但該安排的,我會提前安排。這或許是集團成立以來最艱難的一段日子,我不在,就交給你們了!”

  “您放心!我在,集團在!要是公司出事,您回來,我也沒臉見您了!”孫長德語氣沉重。

  夏芍點了點頭,這些老將都是她一手帶出來的,如果連他們都信不過,她就沒有人可以相信了,“放心,風水方面的問題你們不必擔心,我不在,師門還在。有事儘管找我師父,我會拜託他老人家。你們要提防的是商業上的對手和政界的人!我走之後,不出所料,京城會有大變,集團的運作可能會遇到麻煩。”

  話說開到這個份兒上,孫長德反而沒有先前不知情況時那麼憂心了,“您放心吧,這些多年,您的人脈、我們集團在國內的民望,也不是由著他們想捏咱們就捏的。再說了,不還有徐老爺子在麼?”

  “嗯,總之這三個月就交給你們,切不可大意輕敵。”夏芍沒有說,政壇上的事,萬一有變,老爺子年紀大了,未必鎮得住,而且許多事,也不是他老人家一人說了就能算的。至於商業上那些人脈,大多是錦上添花的,雪中送炭者到時未必有。但她確實有幾位至交好友可以託付,但她不打算讓他們介入。

  因為,好久沒有設局了,她這一走,就留個局在京城吧。

  放了電話,夏芍接著便撥通了日本的電話。

  電話是打給土禦門家主的,在這個時候,她想影響宮藤家的決定,必須要找一個有影響力的人,土禦門老家主無疑是個很好的選擇。不過,上回她讓土禦門家抹除華夏集團在日本的聲譽影響,雙方算兩清了。日方使節團來訪的時候,她又坑了土禦門善吉和秀和一把,想必兩人回國後,那願意跟政壇官員走得近的善吉要受些影響,土禦門家的聲譽可能也會有些損傷,這回的電話,這位元老家主恐怕不會輕易應下。

  但夏芍沒給對方拒絕的機會,“老家主,上回的事雖然對土禦門家的聲譽有些影響,但不願與政界之人來往也是您老的願望。我雖有過,但也不算全然對不住您老。這次的事,若您肯幫我,我便欠您一個人情。來日您若有求,或者土禦門家族有需要,我必應!”

  土禦門家的繼承問題一直是老家主頭疼的,夏芍相信,賣她的人情,對這位重視家族的老人來說,還是有吸引力的。

  果然,那邊沉默了許久,才傳來了蒼老的聲音,“好吧!希望夏大師記住你的承諾。”

  夏芍道了謝,掛了電話,那邊,老人拿著電話許久才放下。

  門口,傳來敲門聲,“爺爺,您找我?”

  老人一愣,回頭,見門打開,土禦門秀和站在門口,笑容如常,便道:“嗯,你進來。我有話對你說。”

  “是。”土禦門秀和依言進門,仿佛沒看見祖父手裡放下的電話,垂著的眼裡,卻有光芒一閃。

  ……

  夏芍站在走廊上,沉默了很久,才找出師父唐宗伯的電話。師兄出事,對師父來說是個打擊,他老人家一直把師兄當兒子般,她一直不知該怎麼跟他說。可是無量子要去香港護持師兄,師父需要一起回去。

  但這電話還沒撥過去,夏芍的手機螢幕便亮了起來,低頭一瞧,電話正是唐宗伯打來的。

  老人的聲音聽起來很沉,“小芍子,你師兄電話打不通,他出事了?”

  夏芍沉默,唐宗伯一聽她沒回答,聲音便更沉幾分,帶著焦急,“有話你就說吧,為師今早起來就覺得不安,排盤起卦,你師兄卦象奇亂,我已經打電話提醒過他了。但我隱約感覺他身上帶著的玉葫蘆有元氣震動,出事了?”

  “嗯。師父,是我不好……”夏芍垂眸,聲音低落,把事情經過一說。

  唐宗伯在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聲音有些顫,但還是安慰道:“別自責,你師兄命裡有這一劫,不是為了你,他也躲不過。師父這就回京城!”

  “我等不到傍晚就要走,師父,您老來了,我只有一件事求您。爺爺那邊……勞煩您老了。”夏芍垂著眸,老爺子那邊,她理應去說一聲的。但老人家年紀大了,若被他知道,他定要來看師兄,師兄那樣子他若見了,未必受得住。夏芍實在不想師兄未好,老爺子再病倒,到時她怕她走得更不安心。好在師父與他相識幾十年,有師父在,此事可以託付。

  夏芍從小就在唐宗伯膝下長大,她什麼念頭,唐宗伯還能聽不出來?換成以往,定要唬她一唬,專把這難纏的事交給他老人家。但眼下這事,誰也沒有心情玩笑,得知夏芍要去昆侖,師徒兩人今天恐怕見不著了,唐宗伯只好在電話裡囑咐,“此去昆侖,行李要帶足,你身子從小就好,如今修為也不懼山上嚴寒,但不可大意。修為進境,首論心靜,心若不靜,莫說三月之期不可能有所領悟,恐怕還會害了自己。你張師叔在,讓他陪你一起去,師父放心些。記著……別想著三月之期,能不能進境,你都記著回來……師父,一定保著你師兄,咱們師徒三人,有什麼坎兒,一起過!”

  說到最終,老人的聲音已有些哽咽。他一生膝下無子,視這一對孩子為己出。一個冷面冷語,心比誰都重情,一個成日裡打小算盤,山上時三天兩頭氣得他吹鬍子瞪眼。這兩個孩子,從他們在山上過年那年起,他就看出天胤的情劫會應在小芍子身上。只是想著,這兩個孩子天賦都高,到時一身修為,許能避過。沒想到,這天還是來了……

  這劫,是這兩個孩子的劫,有何嘗不是他的劫?他已經活了大半輩子了,不懼死,就是拼上這條老命,他也好保下弟子。只不過,這話他不能說,說了這丫頭更擔心……

  “你爸媽的安危你也別擔心,我帶著他們一起去香港,就說帶他們去旅遊,這些事就交給師父了。你只管放心地去,不要記掛任何人,照顧好你自己!”

  “嗯。”夏芍應下,掛了電話時眼裡已紅。她沒有告訴師父,她不打算帶張老去,她不帶任何人。這個時候,任何人留在師兄身邊,都可以成為護持他的助力,她一個也不要帶走。

  但卻有人想跟她一起去。

  夏芍打完電話回到樓下的時候,樓下一群人已經商量完畢。

  張中先、海若和溫燁三人打算陪著夏芍去昆侖,連衣妮都要跟去。

  夏芍搖頭,“我自己就好,跟我去的人,未必幫得到我。但留下來,對師兄有助益,尤其是張老。”

  她這一走,玄門除了唐宗伯,就張中先修為最高了,她絕不會帶他去昆侖。

  “不行!這事兒你別逞強!到了那兒,會出什麼事,誰也料不到。你命格奇,起卦都算不出吉凶,不帶幾個人去,你讓我們怎麼放心?你怎麼知道這些人幫不到你?這可說不準。總之,這事兒不能由著你!”張中先一擺手,不肯讓步。

  溫燁也不肯讓,少年站去夏芍身前,抬著頭,眼神讓人心口發疼,聲音低得像在吼,“上一回,我師父說他自己去,不讓人陪,結果他再也沒回來!”

  客廳裡一時沉默,沒人說話,人人都在看著夏芍。衣妮站了出來,“你怎麼知道我們去幫不了你?就算幫不了你,昆侖那地方,對我們的修為也有好處。你不讓我們去,我就跟溫燁作伴去好了,不當你的累贅!”

  “師叔,他們兩個到底年紀不大,我雖修為不算高,好歹年紀在這裡,路上你要有什麼生活起居,我也能照顧照顧你。”海若溫言溫語地勸。

  夏芍將這四人看過,沉默了一陣,這才道:“好,小燁子和衣妮陪我去。要麼他兩人,要麼我一個都不帶。”

  夏芍平時雖性情隨和,但她決定的事,向來難改。她這麼說,就是最終決定了。張中先和海若著急,夏芍道:“我是去修煉的,又不是去旅遊,不必帶照顧生活起居的人。他們兩個足夠了,我帶著龍鱗和大黃,還有無量子道長相贈的金玉玲瓏塔在,以我這修為,若還能出事,再多的人跟來也無用。”

  夏芍決定帶溫燁是覺得這孩子一片誠心,不忍叫他再受當年等待之苦。而且衣妮說的對,昆侖靈氣對他們的修為也有助益,此去一趟,他們若跟著她潛心修煉,定然受益匪淺。至於衣妮,夏芍原想將她留在京城,她這一去,萬一京城有變,要她照應她的朋友們。但是想想,要真有什麼事,衣妮也不是肖奕那些人的對手,她視肖奕為仇,平時行事又衝動,恐不成事反倒害了自己,不如將她帶在身邊。

  事情就這麼決定了,夏芍立刻安排助理去訂下午的機票,讓溫燁和衣妮去收拾行李,自己則上樓,再次進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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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0 22:56:0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懷孕?

  門關上,隔絕了樓下人聲。房間裡,風拂著窗簾,更添靜謐。

  徐天胤躺在床上,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

  還記得當年,他從不在床上睡,即便有她陪著,夜裡她動一動,他就醒。現在他那麼安靜地躺著,連她進了房門,坐來床邊,他都沒有醒來。

  她喜歡瞧他的睡顏,他睡著的時候,孤冷淩厲全然不見,她喜歡看他安心的模樣,甚至想要他安心的時間多一些,再多一些。可是現在,他睡得那麼沉,她卻連他臉上安心的模樣都瞧不見。他的臉全是青黑,她要伸手去摸摸,才能摸得見他立體的五官。

  夏芍坐在床邊,低頭撫上徐天胤的臉頰,聲音輕得似窗臺拂進來的風,“他們都覺得,我該哭一哭。我不哭,不吉利。”

  沒有人回應,房間裡還是靜得只有風聲。夏芍撫上徐天胤的唇,感覺他鼻下微弱的呼吸,“我要走了。你是不是覺得,我應該有很多話要跟你說?我有,但我不想現在說,我要等回來再跟你說。”

  夏芍俯下身,在男人額頭上落下一吻,許久才起身,把他的手掌翻過來,和她做一個約定的姿勢,“所以你要記著,我還有話沒對你說,所以你不許走,一定要等到我回來!你說你不騙我,可你已經食言過一次了,你不會再食言的,對不對?”

  聽不到回答,她讓那個約定的姿勢再緊些,鍥而不捨地問:“對不對?”

  掌心下的溫度有些涼,她握了握他的手,重新將被子為他蓋好。隨即,隔著被子枕上他胸口,輕輕喚,“師兄……”

  他心跳不像往時那般有力,她細細聽,才能聽見虛弱鼓動。她把身子的重量都撐雙手上,生怕壓著他,叫他氣喘更費力。但她的臉頰卻在他胸口感覺到一樣突起。

  夏芍起身,輕輕打開被子查看,在徐天胤薄薄的毛衣胸口一隻口袋裡,發現了只玉葫蘆。這玉葫蘆本是一對兒,師父當年發現的一塊好玉,帶去風水寶穴中蘊養多年,收徒時便分別給了師兄和她。正是這玉葫蘆,讓師兄在師父失蹤的那些年裡憑氣息找尋,卻不知另一隻葫蘆已在她身上,他找的人竟然是她……

  說起來,還是這玉葫蘆,成就了他們的姻緣。

  她的那只葫蘆自拜師起就戴在脖子上,鮮少拿下,而師兄則習慣貼近胸口放著。他穿著V領的薄毛衣,膚色青紫,唯獨放著葫蘆的心口處青色淺上許多。夏芍見了,立刻從自己身上提出那只玉葫蘆來,湊成一對,一起放進了徐天胤胸前的毛衣口袋,他胸口的膚色以可見的速度又淡了淡,明顯是這對玉葫蘆護住了他的心脈。

  將被子重新蓋好,夏芍留戀地貼了貼徐天胤的胸口,“我把它留下來陪你,就當是我在陪你。你一定要堅持住,等到我回來!”

  她深深嗅了嗅,嗅他身上她熟悉的味道,隨後似是怕再待下去,她會不放心離去,索性起身,頭也不回地出了房門。

  夏芍並未帶多少行李,她只帶了幾件厚衣服和洗漱用具,其餘的登山工具到了當地再買不遲。溫燁和衣妮回來之前,夏芍在樓下跟朋友們告別。

  事情是那麼突然,中午幾人還在火鍋店裡吃得熱火朝天,結果下午夏芍就要往昆侖而去。柳仙仙甚至在樓下和元澤等人商量,要不要一起請長假,陪著夏芍一起去。哪怕他們不登山,只在山下駐紮,有什麼事也能幫上忙。

  夏芍瞧了她一眼,道:“你消停些吧,我知道你們都擔心我,但相信我,沒有人比我更在乎自己的安危。我若回不來,他也活不成了……所以,你們要信我,我一定會回來。”

  柳仙仙不說話,平時就屬她口快,最愛跟人爭辯抬杠,這時卻一句也不說了。

  夏芍最擔心的便是她,“我離開的這段時間,你跟家裡人一定不要硬來。記住我的話,忍一時義氣,等我回來。”

  “他們現在自顧不暇了,還有工夫惹老娘不快?”柳仙仙哼了一聲,本因擔心夏芍,臉色有些沉,一聽夏芍提起她父親,臉色更沉得難看。但一抬眼,見夏芍瞧著她不說話,不像是隨意囑咐她,這才扭頭應了,“知道了!”

  夏芍這才點點頭,看向元澤,“對你我就沒什麼話要囑咐了,你一向有輕重。”

  元澤苦笑,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凡事有輕重是個缺點,她竟沒什麼可對自己說的。但隨即,他又慶倖,慶倖在她這麼難的時候,他沒成為她的牽掛。

  “至於你們兩個,”夏芍又瞧向周銘旭和苗妍,“希望我回來的時候,你們兩個別再這麼彆扭了。”

  兩人一愣,相互瞧一眼,各自紅了臉,有些彆扭。

  元澤扯出個還算安慰人的笑來,“你放心吧,他們幾個,我幫你看著。有什麼事,我會提醒他們。”

  “有你在,我確實放心些。”夏芍也笑了笑。

  幾人頓時歎了口氣,都這時候了,難為她還能笑得出來,一一囑咐,一一安排。換個人,早就亂了心亂了主意了。

  溫燁和衣妮回來的時候,華夏集團的車已經在別墅外頭等了。眾人送出來,無量子、張中先等人要在別墅裡照看徐天胤,不能一起到機場,元澤四人則開了車跟著一起去了機場。

  心裡有萬千囑咐,臨別時卻只剩“保重”二字。

  飛機起飛前,夏芍看了眼外頭,只見天邊晚霞燒來,靜謐濃烈,如血。

  ……

  四個小時的行程,飛機上,溫燁和衣妮見夏芍閉著眼,便都不打擾她,讓她多休息一會兒。哪知夏芍根本就睡不著,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外頭已經天黑了。

  一下飛機,冷意襲來,天空飄著小雪,氣溫果然比京城冷得多。

  來往的人都裹緊了大衣,形色匆匆,夏芍三人有修為在身,元氣護體,倒不覺得多冷。

  來接機的是華夏集團在這座城市的公司經理,這位經理只有在年終和集團高管會議上才能見到夏芍,因此顯得十分興奮,親自開車將夏芍三人送往入住的酒店。

  酒店早就訂好了,房間裡登山要用的帳篷等一應工具也都已準備齊全,這經理辦事倒是很有效率。

  晚飯自然也早就訂了廳房,備了宴席,廳裡已坐滿了人,男男女女,西裝禮裙。經吳經理介紹,都是華夏集團在此地公司的高管和家屬。夏芍今天來得突然,但也有些本地商界的人聽說了,今晚找了吳經理,想求個入席的機會。吳經理也不知自己這麼安排,夏芍高不高興,想著她剛下航班就要被一些人纏著寒暄,怕她會覺得太累,認為自己不夠體貼。所以便回絕了那些人,只帶著公司內部的高管前來。夏芍對公司員工向來和善,想來自己人來見見她,她不會有意見。

  夏芍再有心事,面對自己的員工,該有的溫和也該有,當下一番握手寒暄,帶著溫燁和衣妮一起坐下。

  吳經理四十出頭,身旁坐著妻子女兒,臉上陪著笑。他一年能見夏芍的機會只有三四次,除了報告工作和開會時提出一些建議,平時說話的機會並不多。雖然聽說夏芍來此是有私事,讓準備的都是爬山的工具,像是要登山旅遊,但她既然來了,公司的事恐怕也是要過問的,他當然要好好表現。

  “董事長,您不常來,今晚準備的都是當地特色菜肴,全羊宴,名廚掌勺。您一路辛苦,嘗嘗看?”吳經理頗為殷勤,一旁的女兒瞧了父親一眼。

  父親在當地也是有名氣的人,華夏集團在國內有多大的名氣,父親在當地商圈裡就有多少面子,她向來是看著別人對自己家人殷勤,還是第一次看見父親對別人這麼殷勤的。

  當然,這人也不是別人,是華夏集團真正的當家人,那個滿身傳奇的女孩子。

  吳經理的女兒好奇地瞧著夏芍,他們今晚都盛裝前來,夏芍倒穿得平常,一身白色羊尼大衣,跟在商業雜誌和電視上看起來的樣子不太一樣。不是醜了,而是讓人驚歎。驚歎一個人不施脂粉,尋常打扮,竟眉眼如此吸引人,肌膚更是玉瓷一般,燈光下珠潤生輝。而且,她年紀與自己一般大,氣度卻比她母親都沉穩,含笑坐著,寧靜淡雅,溫溫和和的一個人,所有人卻都陪著小心。

  吳經理的女兒在本地也是有名的千金名媛,與圈子裡同齡的女孩子向來說得上話,見席間氣氛緊張,便想給父母長長臉,笑道:“夏董,您來這裡玩兒,徐將軍怎麼沒來?”

  這話一問,衣妮和溫燁當即就皺了皺眉。

  吳家千金見了一愣,頓時心裡咯噔一聲。她是聽說兩人感情很好,所以才問的,而且兩人剛剛訂婚,應該還在甜蜜期,這話題……不該有錯啊。

  “你這孩子!”吳經理斥了女兒一眼,“徐將軍在軍區,哪能是說請假就請假的?”說完又對夏芍賠笑,“董事長,您別介意。小女跟您年紀差不多,還在讀大學,平時嬌生慣養的,連勤工儉學都不去。她哪裡知道工作不易?”

  夏芍從頭到尾含笑,笑意就沒變過,看起來並不介意。

  吳經理一瞧,這才稍鬆口氣,道:“淨顧著說話了,您嘗嘗這道菜,保准和在京城吃的味兒不一樣!”

  “多謝吳經理費心準備。”夏芍笑了笑,拿起筷子,見一盤裝飾精美的烤羊肉串轉到了面前。雖不是稀罕菜品,但說起當地特色美食,這當然是經典的、不可不嘗的一道。酒店名廚的手藝,瞧著就有胃口。只見那羊肉串,肥瘦相間,色澤焦黃油亮,聞著就有股肥香熱辣的味道。

  夏芍近來喜辣,一瞧就拿起來嘗了嘗。一入口,那香氣如想像中一般美,唇齒留香,直入喉嚨。夏芍卻一皺眉,只覺胃中翻攪,當即放了下來。

  一桌子人見她臉色有變,都愣了愣。

  夏芍倒不曾失儀,笑了笑,起身道了聲抱歉,這才不緊不慢去了洗手間。一進洗手間,門一關,她便幹嘔了起來,待不適的感覺淡去,她才抬頭,微微皺眉,瞧著鏡中自己,眼神不解。

  過了一會兒,傳來敲門聲,衣妮在外頭問她有沒有事,夏芍這才開門出去。

  一桌子都有些不安,氣氛死靜,吳經理看夏芍重新入席,便站起身來道:“董事長,是不是這宴不合胃口?要不撤了,重新上別的?”

  夏芍一笑,“沒事,是我的問題。可能是剛下飛機,有些暈機的緣故。”

  眾人這才松了口氣,吳經理卻趕緊換來服務員,添了幾道清淡的菜品。夏芍這一晚上也就吃著這幾道清淡的菜品,卻仍覺得口中無味,胃口甚淡。但她掩飾得很好,為了不讓員工再擔心,她倒說了不少話,問了問公司的情況,又問了問各位高管家中情況,連眾人帶來的家眷都沒冷落,一一瞭解。一頓飯下來,眾人是越吃臉上紅光越重,氣氛越熱絡,再無起初的緊張,卻沒人發現,夏芍很少動筷,除了溫燁和衣妮。

  晚宴結束,眾人滿足離去,吳經理留到最後,說明早來安排人送夏芍三人去昆侖山臨近的縣城,這才離去。

  夏芍回到酒店房間,一進屋,衣妮便問:“你沒吃多少東西,要不叫酒店再送些宵夜來。”

  她平時話不多,其實倒很細心。

  “不用了,可能是暈機吧,剛才清淡的菜都吃不下,就別叫別的了。”夏芍在兩人面前不必再維持笑容,便淡淡說了一聲,臉上現出倦容。

  溫燁皺著他那小眉頭,盯著夏芍,“天天飛來飛去的人,又不少坐飛機,暈機?”

  他說的很有道理,衣妮也愣了愣,古怪地瞧夏芍。

  夏芍怎能不知自己從不暈機?她心裡也奇怪,只道:“可能是今天心情不好,太累了,應該休息一晚就好了。”

  這倒聽著是那麼回事。徐天胤出事,她情緒一直壓著,不適也有可能。見夏芍眉眼間倦意越來越濃,溫燁和衣妮也便不打擾她,讓她趕緊上床睡了。

  夏芍本以為自己心思重,定然睡不著,沒想到一沾床就沉沉睡了過去。第二天晨起,覺得精神好些,便叫了酒店的早晨,送進臥房。

  早餐簡單,牛奶、煎蛋、三明治,還有份甜品。那煎蛋煎得金黃,蛋黃還嫩著,這回夏芍連動也沒動,只聞著那煎蛋的香氣,便一皺眉頭,去浴室一通幹嘔。待出來,衣妮和溫燁在門口擔憂地瞧她。

  “你這是休息了一晚,還沒好?”

  “生病了?”

  兩人一人一句,溫燁伸手就摸夏芍額頭,夏芍笑著躲開,摸摸這小子的頭,“沒事,可能水土不服。”

  “到底是暈機、心情不好、還是水土不服?”溫燁對被躲開很不滿,吊著眼角,又要跟他師父唱反調。

  “我看還是去趟醫院吧。”衣妮道。

  夏芍一聽,自然拒絕。去醫院太費時間,又是掛號,又是問診的,少說半天。她半分鐘都不想耽擱。

  “那不行!萬一你病在山上,會比現在更麻煩。你要是不想去醫院,叫吳經理帶個醫生來也行。”衣妮道。

  這提議倒不浪費多少時間,夏芍只好同意。吳經理一接到電話,聽說夏芍叫醫生,頓時以為她生了什麼重病,來的時候氣喘吁吁,身後帶了位老人,說是父輩交好的一位退休老軍醫。

  老醫生笑容慈祥,雖已知夏芍身份,但顯然到了這年紀,對一切已看淡,也不怎麼寒暄,倒是夏芍挺有禮貌,跟老人打了招呼。老人一笑,顯然挺喜歡她,當下坐下問起了她的情況。

  聽了她的情況之後,老人便讓她伸出手來,替她把了把脈,頓時眼神明瞭,卻歎了口氣。

  這一歎氣,屋裡三個人急了。吳經理比衣妮和溫燁問得都快,“王伯父,我們夏董……是哪裡不好?”

  老人卻笑了笑,又一歎,語氣感慨,“現在的年輕人啊,對自己的身體一點數都沒有。工作、賺錢,哪有自己的身體重要?這都快兩個月了,居然都不知道!唉!這是有多粗心!”

  “……”

  一屋子人愣住。

  夏芍僵在了沙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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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帶著包子去昆侖

  吳經理送老軍醫出了酒店之後,房間裡還是靜的。

  衣妮和溫燁都沒反應過來,兩個人的眼都直直瞅著夏芍的肚子,夏芍坐在沙發裡,半晌才低下頭,手輕輕撫在了小腹上。

  兩個月……是在澳洲的時候。也只有那一周,兩人每晚都有親密房事。往常,他也知她還在讀書,兩人在房事上一直都有措施。只是那一周,他的心思在別處,許沒太注意。而她也因事前去日本,之後事事一樁接著一樁,自己的月事倒真沒注意。現在想想,倒真是推遲許久了。

  “要、要不要再去醫院看看?”衣妮少見地有些結巴,吶吶盯著夏芍的肚子,似還沒醒過神來。

  夏芍抬起頭來,還沒說話,吳經理送完了人回來了。

  這一回來,便滿臉喜意地給夏芍賀喜。誰不知道,夏芍和徐天胤雖沒結婚,可那是正經訂了婚的?聽說,當初徐家老爺子是親自去夏家下的聘,訂婚的喜帖都是老爺子親筆寫的!而且,訂婚的場地還在國家賓館,京城軍界政界大員都是到場了的,那場面,聽說董事長和徐將軍還寫了封結婚申請,老爺子當場簽了名的!徐家給董事長的場面夠大了,這是再滿意不過的意思。一場訂婚雖未公開,可那日子也傳得舉國皆知,要不是董事長還在京城大學讀書,恐怕年前辦的那場就不是訂婚,而是婚禮了。董事長現在懷孕,誰會說句什麼?

  徐家大房就徐天胤這獨子,老爺子疼愛得緊,現下就快添丁了,老爺子、徐將軍指不定要高興成什麼樣子,指不定嘴能咧到天上去!

  吳經理笑著道完喜,接著問道:“那董事長要登山的行程是不是取消?我給您訂什麼時候回京城的機票?”

  “行程照舊。”夏芍垂眸,手自打得知自己有孕就沒從小腹上拿下來過。

  “啊?”吳經理卻愕然,張大了嘴。

  照舊?這是為什麼?

  董事長和朋友來此地登山,難道不是為了來旅遊的?什麼好玩的心思能比現今肚子裡那個大?

  知道華夏集團是夏芍一手創立的人,都知道她不是個玩心重的。她要有那玩心,也不會年紀輕輕就有今天的成就。吳經理納悶了,難道有什麼非去不可的理由?

  “不過,”夏芍沒解釋,只是又開了口,“原定的行程稍緩一緩。我對本地不熟,你找家好點的醫院,幫我約位醫生,我要先去做個孕檢。”

  夏芍垂著眸,聲色淡然,喜怒不露。沒有人知道,她垂著的眸裡是怎樣欣喜、擔憂,又溫柔的情緒。

  兩世為人,這是她的第一個孩子……

  以往,再避著孕事也好,不代表她不喜歡孩子,只是覺得眼下年紀尚輕,大學還沒畢業,結婚尚早,所以孩子的事也就先避著。可沒想到,這孩子還是因為一個疏忽就來了……天下的母子緣分,都是修來的。這孩子既然來了,那便是緣分到了,她自然好好待他。

  只是眼下,他父親生死一線,她又要登昆侖閉關,這孩子才兩個月,她擔心他經不經得起……

  所以,原本她只以為自己身體不適,不想耽擱時間去醫院,現在也必須得去一趟了。她得知道這孩子在她肚子裡好不好,康健不康健,能經得起多大的折騰。她必須要瞭解清楚,待到了山上,她行動之時才能做到心裡有數。

  這是她的第一個孩子,也是他的第一個孩子,她得保住!

  保住孩子,也要救他,他們兩個都是她的心頭肉,一個也不能有事!

  所以,此刻她心裡再是怎樣的情緒波動,也得保持頭腦清明。夏芍抬眼,見吳經理還愕然著,又吩咐道:“把準備的登山用具都搬去送我們的車上,直接開去醫院門口等著。等我從醫院出來,直接走!”

  夏芍語氣雖淡,眼神也淡,卻一眼把吳經理瞧得一個激靈,莫名背後發冷,忙應了,再不敢提回京城的事,趕緊出門打電話辦事去了。出了門,直到把是辦好了,吳經理吊在心口的冷氣才舒了出來,看了眼虛掩的房門,笑著搖搖頭,不知才二十一歲不到的年輕人,怎麼有這麼威重的氣勢,他好多年都沒這麼提心吊膽了。

  吳經理四十多歲的人了,常有商場上的應酬,身體也不是特別好,認識幾位元本地醫院有名的主任醫生,雖不說是私人醫生那麼誇張,但身體不好時打個電話去就能有人來家裡。這些醫生裡雖然沒有婦產科的,但打個電話,對方給預約一位,是再容易不過的事。

  電話不過打了三兩分鐘,吳經理便回來,請了夏芍下樓,衣妮和溫燁在後頭跟著,一路上也沒說句話。兩人都對那老軍醫的話不是太信任,究竟是不是,到了醫院一驗就知道了。

  到了醫院一個小時後,夏芍拿著一張血撿化驗單和B超單子出來,坐上了前往昆侖的車。已經約好了醫生,又不必等,檢查其實花不了太長時間,但是夏芍跟醫生聊了很久,問了很多問題,這才用了一個多小時。

  車裡,夏芍只管低頭看手中的兩張單子,衣妮和溫燁也一左一右地瞧那兩張單子。其實,他們也不是不信那位老軍醫,只是有私心,覺得此去昆侖,三個月之內進境已經是很難成功的事了,這時候誰也不希望是真的懷孕,雖然是喜事,但無異於雪上加霜。

  但想歸這麼想,衣妮坐在夏芍身旁,眼神除了擔憂,還有些羨慕。她想起了在寨子裡,和阿媽生活的那些日子。自從阿媽被人害死,她的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她以為,這輩子能為阿媽報仇就很好了。沒想到會遇到夏芍,仇人也眼見著能有手刃的一天,因此她以往從來都沒想過,等大仇報了,她生活的目的還會有什麼,是不是也會遇到喜歡的男人,會有自己的孩子……

  女人對於孩子的事,心裡總會多幾分柔軟,因此哪怕再擔憂,一路上衣妮都沒說一句話。吳經理跟著車,因為知道夏芍有孕在身,一路上特意吩咐司機開慢點,開穩點,待到了臨近昆侖最近的縣城,已經又是晚上了。

  酒店同樣是早就訂好的,住下來後,夏芍的臉色有些白。她從昨晚起就沒吃多少東西,一路上喝了點水都停車去吐了出來。之前沒發現有孕的時候,她連辣火鍋都能吃得下,誰想這妊娠反應一來,卻是來勢洶洶。當晚,衣妮去買了水果,讓酒店送了甜粥來,夏芍勉強吃了些,到晚上睡前,卻又全都吐了出來。

  溫燁皺著眉頭,一聲不吭,在屋裡團團轉。轉著轉著,轉出了房門,在外頭打了個電話。

  電話是打去香港的,接的人是海若。

  “喂?師父。”他雖拜了夏芍為師,但對海若的稱呼一直不改,唐宗伯和夏芍知他人小重情,從不在此處嚴苛他,玄門向來重輩分,輩分一道上頗亂的,只有溫燁。

  海若接到電話時正在香港的半山老宅裡,一行人昨天下午等到唐宗伯從東市回來,連夜回了香港。徐康國老爺子也跟著來了,昨天夜裡,誰也沒睡,徐老爺子在陪徐將軍,掌門祖師和無量子道長一夜都在外頭布風水大陣,日出時分,兩人聯手聚了海上的龍氣來,場面那叫一個驚心動魄!無量子道長修為已入大乘,他倒是無礙,掌門祖師卻受了不輕的傷,今天調息了一整天,剛剛好些了,也去了徐將軍屋裡,替了徐老爺子。

  現在老風水堂那邊,掌門祖師和師父張中先都已不去,由她師兄丘啟強、趙固和其他仁字輩弟子主持。她本該也去的,但因著是女人,照顧人貼心些,便帶著兩名女弟子留在了老宅裡,照顧這些貴客尊長的飲食起居。

  眾人原沒想到夏芍會打電話來,她往昆侖去的路上應不會有事,即便打電話來報平安也沒什麼用,她最兇險的是在山上那段日子,而那段日子必然是信號不通,無法和外界聯絡的。

  但當接到了溫燁的電話,海若還是很驚喜,當即就接了起來!她正坐在客廳裡,樓梯處,徐康國正由警衛員陪著走下來。他已八十高齡,昨天乍聽孫子噩耗,曾經歷過太多世事變遷的老人,眼神發直,半晌沒從椅子裡起來。他不顧的身份不宜隨便出京,跟上頭那位說了一聲,便帶著警衛員跟著玄門一行到了香港。他在香港只能住三天,昨晚一晚任誰勸都沒睡,陪著孫子一直到現在。

  唐宗伯讓他去休息,他哪裡睡得著?正想來客廳坐會兒,吹吹外頭的海風,醒醒神兒,一下樓梯便看見海若驚喜地接了電話。頭髮花白、似老了十多歲的老人一瞧,便眼睜了睜,倦意一掃而空,快步下了樓梯,拄著手杖的手卻在微微發抖,“是不是芍丫頭的電話?給我!我來跟她說!”

  這丫頭也是,這麼大的事,也不告訴他,自己就跑去了昆侖!這季節,昆侖山區那邊是人能進的嗎?

  海若回過頭來,張著嘴,眼瞪得溜圓,不知是被徐康國的出現給驚的,還是被電話裡的內容給驚的。半晌,她才回過神來,吶吶瞧了近在眼前的老人一眼,忽然歉意地笑了笑,捂了電話便道:“老爺子,不是師叔來的電話,是我家裡的一個晚輩。家裡出了點事,我出去處理一下,您快去休息吧,有消息我一定告訴您!”

  說罷,她趕緊起身走了出去,直直出了門,只留客廳裡徐康國伸著手,望著外頭黑沉沉的天,不知是失望還是別的。

  海若一直出了老宅,下了半山坡路,確定後頭沒人跟著,這才松了口氣。這口氣剛松,便又提了起來。

  師叔竟然有了身孕!

  這樣的大喜事,在這節骨眼上,卻只會讓她更難。因而她不敢告訴老爺子,老爺子得知事情後,倒沒怪師叔,反倒為此擔了兩個人的心,若是他這時候再得知師叔肚子裡懷著徐家的骨血,他哪能受得了?怕這心擔的就更重了。因此,哪怕是撒謊,也得先瞞過去。

  電話那邊,溫燁又問怎麼照顧孕婦,海若頓時苦笑,她沒有孩子,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一點,索性都說了,“我聽你說的,你師父也不算吐得太厲害。聽說那吐得厲害的,都能吐出血來,人都得去醫院住著。所以你們兩個在那邊先寬心,別太憂慮。”

  溫燁在那邊皺著眉頭張著嘴,想說這還不算厲害?但聽了接下來的話,無力沉默了。

  真有這麼辛苦?

  他從小就在孤兒院長大,直到被師父收養。曾經想過自己的父母為什麼狠心不要自己,也痛恨過。但聽師父這麼說,也不知為什麼,心裡泛酸,很難過。不知道他母親當初懷他的時候,是不是也吃過這些苦,如果是,難道對他沒有感情?為什麼會忍心不要他呢?

  “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孕吐這事,沒有別的法子,只能吃了吐,吐了吃。也別一時不停地讓你師父吃東西,瞧著她的情況,等她能得下的時候再讓她吃些。問問她喜歡吃什麼,儘量依著她的口味。再有,早晨起來別讓她空腹,先讓她喝點水吃點點心再起,胃裡會舒服些……”海若思量著,最終歎了口氣,她知道的也只有這麼多了,這些還都是從朋友那裡知道的。

  話說起來,師叔的父母這次也要來香港,明天就要到了。

  師叔原托掌門祖師代為照顧家人安全,但因徐師叔的事,掌門祖師不得不回來。師叔的事,祖師怕夏家人擔心,也不敢透露半字,只好說請他們來香港遊玩,自己先行回來安排。他們明天中午就到香港了,住的地方自然是酒店。

  師叔的事,要是她母親知道了,定然知道怎麼照顧女兒,可惜這事得瞞著,不然長輩不知得多擔心!

  海若歎著氣,又知道自己剛才教的那些不會起太大作用,師叔要去昆侖,冰天雪地的,她吃的東西能好到哪兒去?這可怎麼辦……之前只以為她此去昆侖是任務艱難,如今豈止艱難,簡直就是兇險了!

  她憂心忡忡,那邊溫燁聽了應下,掛了電話回去,把海若的囑咐悄悄跟衣妮說了,衣妮點點頭,回頭看夏芍臥在床上,手裡拿著明天出發採買的食品單子。

  相比起他們的憂心,她倒鎮定,鎮定得讓人覺得什麼事都難以將她打倒。

  “這單子上的東西,再添幾樣,明早你們就去買。”夏芍頭也沒抬,吃的東西原本就備好了,在他們到酒店的時候,就已經放在房間裡了。這些都是她原本吩咐的,她去山上閉關修煉,吃的東西不需太多,易保存的饢和幹肉、壓縮餅乾之類的,沒什麼花樣,很簡單的吃食。但現在不成了,她肚子裡還有一個,縱然她反應厲害,該吃的還是要吃。

  “你們明早去買些乾果,水果、乳酪、餅乾,蔬菜一類的挑不必生火下鍋的買,用保溫箱裝著,量不必太多,一個星期的就夠。”夏芍吩咐著,心想原本她的打算是讓公司的兩輛車送她到三下就回,但看樣子,拿的東西太多了,根本搬不上山。看情況得雇些人,在山下紮營,建個小補給站,每一周,讓人送上山。

  兩人聽著,點頭歸點頭,但不樂觀,“東西運上山很成問題。”

  確實。

  這個季節還有雪,山路難走,風大雪極之時容易迷路,又時而有雪崩。當地人都不願上山。即便酬勞高,有人願意冒險,他們一行要帶上山的東西太多,她又要尋那龍脈寶穴之處修煉,選的地方許會很高,一般人拖著東西上山,未必能運得上去。

  門派那邊這些日子她抽調了不少人,留在老風水堂裡的弟子忙得腳不沾地,如今運東西上山這樣的跑腿事,夏芍實在不願再抽調門派人手。留著人在師父那邊,說不定有不時之需。

  夏芍思慮片刻,拿起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號碼。

  接電話的是女子聲音,聲音雖冷淡,但接起來的速度倒快,“真稀奇,你居然有打電話給我的時候。”

  “莫非。”夏芍難得臉上有些笑容,當初她扮作保鏢去香港幫李卿宇化劫,師兄給她安排了軍事資源公司的身份,還請伊迪手下的雇傭兵隨她一起赴港,莫非是其中一人。兩人因相處得還可以,分別時便互留了聯繫方式,夏芍也沒想到,自己能有用到的一天,“你能接電話,說明你現在沒有任務在身,我這邊有件棘手的事,能過來出趟任務嗎?”

  “我在度假中,不接任務。”莫非還是那麼一板一眼,但隨即又說了後半句,“但你可以找伊迪,我聽從組織調遣。”

  夏芍聞言哭笑不得,她明明就是願意來的,非要拐彎抹角。正腹誹間,那邊電話已經換了線,三秒鐘後,一道含笑的優雅聲音傳來。

  “嗨!親愛的未婚妻小姐,聽說你有委託?”伊迪聲音帶笑,不等夏芍接話,便誇張地叫道,“哦,上帝!你和徐吵架了嗎?他居然要你親自聯繫雇傭兵?”徐天胤那小子,手裡那麼龐大的地下資源,他未婚妻有急事,用得著自己出面聯繫?他打個電話不就立馬有人來了麼?

  夏芍這時候沒心情跟人說些沒營養的話,她直接把自己的要求說了出來,但獲得了對方更加驚訝的聲音。

  “你需要出動國際雇傭兵為你當搬運工?”

  “你應該知道,這次的搬運工作不容易,作業地點環境惡劣。”

  “我猜,你要搬運的一定是軍火吧?上帝,你要炸掉昆侖山嗎?”

  “食品。”夏芍倚在床上,閉著眼,瞧著有點累。

  那邊卻沉默了,接著傳來呼哧呼哧的聲音,不知是喘氣還是在忍笑,“好吧。只要雇主肯出錢,我們不在乎運送的是什麼。”

  “嗯。”夏芍淡淡應了一聲,對伊迪報了自己所在的地點和需要他的人在山下待的時間。

  伊迪果然愣了愣,他這才聽出來事情不對。哪有人在山上待那麼長時間?這是遇上什麼事了?

  “伊迪,派幾個可靠的人來,要信得過的。”夏芍的語氣也讓伊迪聽出些問題來。

  “好!”他當即斂了剛才的玩笑心思,他也沒問出了什麼事,只一看時間,道,“明天中午,十人的隊伍到你那裡,莫非帶隊,她跟你熟。”

  夏芍應了,這才掛了電話。她不提是徐天胤出事自然有她的道理,他曾經在地下世界打拼多年,若說沒有仇人是不可能的。他怕有些人得知他現在不好,會動什麼歪心思。好在雇傭兵是雇主給錢就辦事的,他們一般只在跟價碼有關的問題上才會問清楚,至於雇主的目的,他們從不過問。

  運送隊伍的事一定下來,夏芍便松了口氣,這些雇傭兵,什麼惡劣的環境都去過,他們的精力和體力自然比在當地雇人要好。而且,要出什麼險情,他們也能自保。

  夏芍手撫上小腹,即使是這樣,她還是要在這段時間裡虧待這孩子了。但這是她如今能給他的最好的了。

  夏芍閉了閉眼,有些乏了,衣妮又拿了些東西給她吃了。她累了,睡得快,倒沒去吐。但早晨一醒來,她便又開始折騰,還好溫燁在,按著昨晚海若的吩咐,讓她先喝了溫水,吃了點心,這才壓了下去。

  衣妮跟著吳經理出門採買,她雖話不多,但心卻挺細,兩人半上午回來,搬回了不少東西。

  夏芍去瞧了瞧,倒笑了笑。也難為他們了,水果蔬菜雖量不多,但裝在小保溫箱裡,外頭套著好幾層大箱子,就怕凍壞了。剩下的還有幹果仁、乳酪、餅乾,還有些點心甜食。

  “董事長,再往前走就沒有去山區的車了,咱們得自己開車過去。但是路上有雪,道路難走,到了那邊恐怕要傍晚了。您看,是不是再休息一天,明天一早出發?”吳經理問。

  “不,中午出發。我有幾個朋友要到,他們到了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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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0 22:56:3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看不透的寶地

  莫非中午果然按時到達,一行十人,其中也有熟面孔,正是在香港時和莫非一起保護夏芍的俄羅斯傭兵馬克沁。這十人裡只有兩人是女人,其餘都是西方男人,大多身型威壯高大,一出現在酒店門口,便將吳經理和隨行的兩名集團員工給驚了個不輕。

  吳經理倒不知這十人是雇傭兵,只以為是董事長請來的保鏢,不由心頭更古怪。有了身孕還堅持登那昆侖山,已經是夠讓人想不通的了,登個山還要請這麼些兇神惡煞的保鏢來,就更讓人覺得此行有異了。

  但夏芍什麼也沒解釋,她只道:“接下來由他們送我過去就好,你們回公司吧。”

  吳經理只得從命,他們臨走時把車留了下來,加上莫非一行開過來的,五輛車在這天中午浩浩蕩蕩從酒店出發,直奔昆侖山。

  夏芍帶著衣妮和溫燁,與莫非坐在一輛車裡,馬克沁開著車,不等莫非開口,他先和夏芍打了招呼。這俄羅斯男人第一次與夏芍見面的時候,被她收拾了一頓,連心愛的軍刀都被她扔進了垃圾堆裡,這事他到現在都記得,一張口便是大嗓門,“幾年不見,身手退步了沒?到了地方,先下車較量兩下?”

  莫非從副駕駛上掃一眼過去,“我是不是應該告訴伊迪,你要跟雇主打架?”

  馬克沁一聽,頓時脖子一縮,一摸鼻子,咕噥,“行了行了,知道這次你是領隊。女人就是麻煩……”

  莫非只當沒聽見,回頭便對夏芍道:“你臉色不太好。”

  夏芍微微一笑,“近來門派功法正到了緊要關頭,氣血有些不暢。這次去昆侖,就是為了修為去的。往後的三個月就要勞煩你們了。”

  聽到門派功法四字,莫非挑了挑眉頭。這年頭,誰聽見這樣的話也難免古怪。但他們這些雇傭兵,全世界去過的地方太多,遇到的奇事也太多,玄門的年代久遠,這也是知道的。因此莫非只挑了挑眉,多的也沒問,點頭道:“只要是雇主的意思,我們都會盡力,拿錢吃飯而已。你有什麼需要,儘管跟我們提,怎麼做到是我們的事。”

  夏芍笑著點頭,她就喜歡莫非的直接。但對不住她的是,這次她不能有話直說了。懷孕的事,她不能說。連吳經理都能看出她懷著孕還要堅持上昆侖很不正常,更別提這一行生死任務裡行走多年的雇傭兵了。師兄重傷的事不能洩露,哪怕是他的朋友。她信得過莫非和馬克沁,卻不知此行來的其他人什麼底子,事情萬一讓人看出不對勁來,以這些人的情報路子,要查不難。眼下一點對師兄的安危有礙的事,她都不能做。哪怕,這很可能只是她的多疑。

  衣妮卻轉頭看著夏芍,皺了皺眉頭。她不告訴這些人她有孕在身倒沒什麼,可她反應這麼厲害,這一路她能忍著不吐?

  夏芍還真忍下來了。出了縣城,往昆侖山去的路便異常顛簸,路上有積雪,車開的很慢,卻依舊晃得人難受。夏芍在昏暗的車裡臉色越來越白,衣妮數次想要喊停車,讓她緩一緩,都被夏芍給不動聲色地攔了下來。

  車隊到達昆侖山腳下的時候,已是深夜。數道刺目的車燈照著前方白雪皚皚的茫茫祖山,照不盡的黑暗裡,如一條巨大的盤龍沉睡於夜。下了車的眾人不語,只覺雪氣迎面,山風自天際卷來,仿佛來自遠古的怒吼,震得人心中凜凜,肅穆中生出敬畏之心。

  這便是昆侖……天下龍脈之源,古代神話中居住著西王母的昆侖虛……據說,西王母座下由兩隻青鳥侍奉,與東王公分掌男女修仙登引之事。

  昆侖,乃大乘境界飛升之處。

  神話有幾分可信,夏芍不敢斷言,她只知,國內三大主龍脈是從昆侖山東部分出,分北、中、南三條,隨三大水而行,紫禁城的龍脈便是與昆侖山相通。但京城紅牆大院裡的龍氣她曾動過,郊外龍脈山她也去過,那裡所剩的龍氣與此地實不能相較。不提此地龍氣未曾受世間濁氣污染,便說此時她一下車,幾個吐納間,胸間便暢快許多,一路顛簸引來的不適,此刻也盡數淡了下去。

  “紮營!”後頭,莫非已經帶著隊友選好了合適紮營的地點,過來道,“紮營要點時間,你們先去車上吧,外頭冷。”

  夏芍笑道:“我沒這麼嬌氣。你去忙吧,我看看明天上山的地點,咱們停的這處地方未必合適。”

  昆侖山脈延綿數千公里,龍脈起伏甚大,她沖著大乘之境而來,自然要擇一處風水寶穴。

  莫非卻古怪地瞧了夏芍一眼,順著她看的方嚮往昆侖山脈看去,饒是她這些年執行任務,眼睛在黑暗中視物能力極強,這大晚上的也看不清太遠的道路,也不知夏芍是要怎麼看明天的上山地點。但也只是古怪的一眼,莫非便指揮隊友做事去了,她不是多管閒事的人,跟夏芍合作過一回,那一次也沒有幫到她多大的忙,她知道她身為風水大師,很有些常人難以理解的手段。雖然這次他們受她雇傭,但能幫得上忙的地方,也不過是些體力活罷了。

  昆侖山脈在國內橫貫四省,夏芍選擇從此地來昆侖,自然有她的理由。此地離昆侖源頭不遠,若說昆侖山乃天下萬山之祖,這裡便是萬山之祖的源頭,且不遠處便是海拔七千多米的最高峰,乃西昆侖山脈的龍脊所在。此地龍氣萬千,最適合修煉。夏芍此時要做的是為自己日後的修煉,尋一處藏風聚氣的寶穴。

  即便是深夜,也不影響夏芍的視力。天眼一開,龍脈仿佛一幅接連天地的圖畫自眼前鋪開。古人雲,昆侖乃接連天地的巨柱。此巨柱,倒不是說,昆侖山的高度能接連天地,而是指氣。

  風水以氣為宗,陰陽、天地萬物皆因氣而生。定龍脈、布風水局,實際上都是在尋氣理氣。山為天地重濁之氣凝結,昆侖山氣通天地,此話確實不虛。

  夏芍開著天眼,只見雄踞金龍,龍氣不絕,茫茫雪沫隨風過處,金氣通天。她仰頭看向天空,看見的同樣是漫天金氣,與昆侖之氣似接連在了一起,乍一看,竟分不清何為天,何為地,心中竟升起空茫之感。

  這空茫只是一瞬,還沒等頓悟,那感覺便又散了。夏芍神情一斂,自英國那晚後,她再沒出現過這等心境了。雖然只是一瞬,但面前正是昆侖,想來是好兆頭。

  心思只是在心中一轉,夏芍便又將精力放在了尋找風水穴上了。細細一掃,還真發現了一處好穴!

  此穴在山背面,一條臥龍居於背後,中局左右雙獅朝拜,再往前,一面廣闊的雪地遠遠瞧去好似白湖入局。不僅氣象大,而且堂局美!可謂逆水有情,可謂千山萬水盡收入穴,乃不折不扣的真龍穴地!若葬在這樣的寶地,後代可謂狀元及第,武建奇功,子孫無論從文或者從武,都是世代富貴昌隆之相!這樣的風水寶穴在國內名山已很難尋到,也就是昆侖山上不乏此等好風水了。

  但是這穴在背面,若非夏芍有天眼通的能力在,換了別的風水師,可能要登上山頂,一覽昆侖風光才能斷得了此穴。但眼前這昆侖高峰,海拔七千多米,冰峰林立,陡峭如刀,還時時有雪崩,豈是誰想攀上頂峰便能上得去的?世上不知多少人想要登頂,都在此地折戟沉沙。這一處真龍穴地,大抵也因為這樣,保留到了至今。

  夏芍目光一掃,此穴在半山腰,且穴處平坦,正適合她修煉用!她和雇傭兵們也不用登頂了,明天從一側尋了路繞過去就行。

  這樣想來,夏芍的目光便一轉,想連明天的路也一起尋了,好省些時間。但她目光一轉時,卻愣了愣。

  嗯?

  那是什麼?

  只見在夏芍尋見的寶地左側,必經之路上有一處坡度平緩的山勢。雖平緩,那裡的雪卻別其他地方要厚許多,像是千萬年積壓而成,目測足有兩三百米,很像是雪崩形成的。令夏芍看不透的並非是發現了雪崩區,而是這厚厚的積雪底下,有一塊不同尋常的區域。

  那塊區域在極深的地底,面積很闊,裡面凝聚著海一般寧靜祥和的金氣。那金氣,與昆侖山的龍氣不同,比龍氣更濃,濃得以夏芍天眼通的能力,竟然只能看見那團大面積的金氣,卻看不見那地底下有什麼……

  夏芍還是第一次看見比龍氣更濃的氣,相比她的眼睛竟看不透裡面的真境,她更在意那金氣是什麼來路。世間之氣,不過陰陽,昆侖龍脈氣通天地,已是這世上至極之氣,怎有比它更濃之氣?

  那氣只覺得濃,卻不覺得烈,反而很祥和,似天地億萬年凝聚的精氣,只一眼,便覺得暖暖的,好似胎兒孕育在母體裡,安靜,美妙,讓人忍不住心境柔和。

  夏芍不自覺地撫上小腹,唇邊一抹淡淡笑意。

  這笑意瞧得一旁的衣妮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問:“你沒事吧?”

  這一問,夏芍倏地回神,愣了片刻後,笑著搖頭,“沒事。我尋著了一處好穴,明天就去那裡吧。”

  衣妮是蠱毒一脈,她對風水之事並不通,聞言只是點了點頭,瞧著莫非等人已經手腳俐落地搭起好幾個帳篷了,便扶著夏芍進帳休息。後頭溫燁跟著,手裡捧著個羅盤,回頭瞧了遠處沉在黑暗裡的山脈好幾眼。以他的目力,看清山勢沒有問題,但是他很想知道,師父選了哪處寶穴?他看前頭倒是發現了幾處,但有的不適合紮營長期停留,有的也不是那麼驚豔。要知道,這裡可是昆侖山,他不覺得她師父能看得上一般的風水穴。

  溫燁疑惑地跟進來,夏芍坐進舒適的帳篷裡,目光卻又往那處看不透的雪崩區一瞧,她敢斷定,那裡面的必是極好的東西!可是……那地方在兩三百米深的厚雪之下,人力難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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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0 22:56:4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三章 三個月?兩個月!

  次日一早,莫非一行十人隨同夏芍登山。

  雖然是搬運工的工作,但莫非一行倒不怠慢,他們一早比夏芍起來得還早,出了帳篷便去了山腳下勘查山路。昨晚天太黑,瞧不清楚,今早一看,饒是這群常年槍林彈雨裡行走的雇傭兵也知這次任務不容易。

  這昆侖山,太陡峭了。

  若是尋常深山老林,哪怕是原始森林,這些人也不懼。可眼前的是雪山,冰峰林立,陡峭如刀,別說沒有天然道路了,就是那些看似緩坡之處,也覆著皚皚白雪,那白雪下埋著什麼,是否有殺機,誰也不知道。

  “一會兒我派三個好手在前頭探路,運東西的在後面跟著,你們走最後。”莫非在聽說夏芍要去後面的半山腰後,帶著人一研究,回來說明安排。讓夏芍三人走在最後,一旦有雪崩或者什麼危險,他們可以更快速度地下山,這是他們執行此次任務的職責。

  夏芍心知莫非的心意,只是一笑,見她手一指山腹右側。

  “那邊看似平緩,但不敢走,有很大的可能是雪崩區。我們從左側上山,雖然路陡了些,但能借力的地方也多。你放心吧,到時候我來安排。只是想告訴你們一聲,行進過程中不要說話,儘量降低動作幅度,我們的一切交流用手語來進行。”莫非掃了眼夏芍身後的兩人,她是見識過夏芍的身手的,想來她帶的這兩人身手也不會差。他們雖然是雇主,到底也不是那種身嬌體貴的、專給人添麻煩的雇主。上山過程中,夏芍三人的配合度想來是很高的,她只是來問問他們懂不懂手語,不懂她可以教幾個簡單的。

  夏芍順著莫非的指向看向右側山腹,目光在那深潛的一團金氣裡又頓了頓,笑道:“那邊確實是雪崩區,大抵有兩三百米厚,面積也廣,咱們是要避開。”

  莫非一愣,“怎麼,你對這裡的地形很熟悉?”

  夏芍沒有明言,只是笑得高深莫測,“你忘了,我是風水師。蔔算吉凶本就是拿手的事。所以一會兒還是我在前頭領路吧,你派幾個好手跟在我後面,把行進路線標好了,方便你們日後上山。”

  “啊?”這回莫非愣了半晌,愣是沒反應過來。

  不僅是她,夏芍身後,溫燁也鼓著眼睛,用一副“你很扯”的表情盯著他師父。他怎麼不知道風水師還有這能耐?蔔算吉凶是不假,但也不能能耐到連探路都可以用算的吧?

  衣妮的表情也沒好到哪裡去,當即便要出言阻止,被夏芍回身一個眼神止了住。

  “這不行!”莫非卻不同意,“你是雇主,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既然我是雇主,那就聽我的。我把你們召集過來,自然要讓你們多少人來,就多少人回去。”夏芍語氣淡了下來,不容莫非拒絕,看她還有話要說,便先一步道,“我不是莽撞行事的人,這你應該知道。”

  莫非一滯,這下倒不知說什麼好了。

  夏芍轉身回了帳篷裡,這事顯然就這麼定了下來。

  莫非無奈,只好回去與同伴商議,除了馬克沁翻了個白眼以外,其餘人全愣了。這大概是他們執行了這麼多年的任務裡頭,最為古怪的一樁了。雇主在前頭開路,他們在後頭跟著?這叫什麼事?夏芍的名頭和她那些傳奇故事這些雇傭兵也清楚,可她說要用蔔算吉凶的法子上山尋路,所有人都是不信的。

  這次上山,雖說不必登頂,但眼前這山峰可是西昆侖山脈的最高峰,即便是半山腰也不是那麼好爬的,更何況一行人還是負重前往。莫非一行送夏芍三人上山安頓下來後,還要當天返回山下營地,在營地裡露營,補充下周的營養品。所以白天要摸清道路上下山,時間還是很緊迫的。

  眼看著夏芍決意已定,莫非看了下時間,不得不臨時調整計畫。她讓馬克沁和兩名登山好手跟在夏芍身後,其餘人跟著後頭,打算行進路上一旦覺得不靠譜,立刻便能將人員和夏芍對調。

  溫燁和衣妮自認為身手比這一行雇傭兵要好,他們極想跟在夏芍身後,奈何夏芍給了他們個眼神,那眼神是要他們乖乖配合,他們只好皺著眉頭跟在了最後頭。因走在最後,兩人的擔憂不比莫非一行少,他們是知道夏芍有孕在身的,她這幾天吐得很厲害,卻從昨天中午起就忍著沒吐,這樣強忍著必然對身體不好,今天她又走在前頭探路,萬一一腳踩空,以她的身手雖不至於有問題,但誰敢保證不動胎氣?

  但雙方的擔憂並沒有發生,這一路走得十分順利。

  夏芍走得不快,每一步都很穩。後面跟著的雇傭兵們起初大氣都不敢喘,每看她邁一步便心往嗓子眼裡跳一次,但走了數百米後,馬克沁等人的驚心就變成了驚奇。他們都是有經驗的人,很明白昆侖山這等神山上的雪是堆積了多少年的,積雪的厚度該有多驚人,但更驚人的是,夏芍所走的地方,沒有一處積雪是沒過膝蓋的,最淺的路雪不過剛過腳背,而且這種淺處又實的路還不少。

  明眼人都瞧得出來,這哪是在探能走的路?分明不僅能走,還都是好走的!就是找個當地的嚮導來,也未必能領出這樣一條路來!

  剛在山下還不信的一行人,不由瞪圓了眼,人人眼裡都是一句疑問——這真是蔔算吉凶算出來的路?

  溫燁和衣妮卻知這不可能,蔔算吉凶充其量只能算出此行是吉是凶,要想走一步問一步,哪有可能?即便是修為高的人可能有這本事,但溫燁聽說過,師父的命格很奇,她的吉凶向來算不出來,她怎麼可能用問卜的方式去探路?

  但奇怪歸奇怪,這一行雇傭兵可沒忘了正事。馬克沁在前頭一瞧出夏芍領的路很難求之後,便立刻打手語讓後頭跟著的兄弟注意插好路標,日後上山下山可就靠著這條路了。

  一行人跟在夏芍後頭上山,待繞去半山腰的山后,天已是下午,眼看著就要傍晚了。一行人一看夏芍選這處平坦的地方,只有溫燁有時間奇怪她什麼時候看出山後頭有這麼處玉龍出洞的風水寶穴,莫非則趕緊打手語,指示眾人搭帳篷。

  兩頂帳篷並排搭好,夏芍和衣妮住一間,溫燁和那些食品擠在一間裡。山上沒有信號,莫非來時特地帶了個發信號的電臺和對講機,預備著有緊急情況的時候聯繫。夏芍雖知一旦有緊急情況,他們從山下趕過來也來不及,但沒說什麼,只笑著收下這心意。

  “傍晚了,你們下山安全麼?”夏芍小聲在莫非耳邊問。

  莫非道:“放心吧,時間上比我之前預估的還早了。我們路上插的路標都是螢光棒,而且沒有負重,晚上行路只要風雪不大就沒問題。我們到了山下會跟你報平安。”

  夏芍點點頭,也不再多說什麼,只讓莫非一行趕緊原路返回。這昆侖山上常年積雪,氣溫有零下二十多度,晚上若有風雪,能見度很低,下山有路標也會有危險。莫非也知道要緊,只與夏芍三人道了聲保重後,便帶著人立即返回。

  待一行人的身影看不見了,衣妮走來夏芍身邊,低聲道:“你要不要緊?想吐就別忍著了。走了一天也沒休息,你先進去睡會兒吧,今天休息,明早日出時分我喊你起來打坐。”

  夏芍卻笑著一搖頭,手往小腹上撫了撫,目光溫柔卻擔憂,“也不知是昆侖靈氣好,還是這孩子懂事,自從來了昆侖山,他就沒再鬧過我。這一路倒是乖……”

  不乖的時候,她雖難受些,但也覺得這孩子在。可他現在乖得一點動靜都沒有,她倒擔心起來了。

  衣妮看見她眼裡的擔憂,目光倒是一亮,盯著夏芍的肚子瞧,“說不定還真與昆侖山上的靈氣有關。你說,你在山上修煉這三個月,這孩子生出來會不會天賦奇佳?”

  夏芍卻只是笑了笑,天賦佳不佳,她根本就沒有想過。她自從知道這孩子投到她這裡,滿心的希望只剩下他能平安。只要平安康健,將來為人正直存善,天賦又有何重要?想來,父母對她也是這樣的期望。他們大概不希望她有多大出息,哪怕沒有華夏集團,只要她平平安安,一家人能長久團圓就好。

  天下父母心,她竟然要到了自己有了孩子的時候,才能真正理解。

  而且……

  夏芍垂著眸,衣妮並沒有看見她眼底溫柔過後,冷意一閃。

  衣妮並不知道,也可以說,所有人都不知道——所有人都以為她此行三月為期,其實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在心底只給了自己兩個月。

  臨行前,她告訴無量子、告訴師門,甚至告訴公司元老們,她此行三月才歸。那是因為她知道,瞞不過自己人,就瞞不過敵人。

  京城要變,如果所有人都以為她需要三個月才回,可她兩個月就能出現在他們面前……到時會不會能看見一場好戲?

  夏芍抬眸時,眸中冷意已去。就讓她瞧瞧,京城能有多大動靜,都是些什麼人在動!

  “不休息了,咱們不是來散心的,時間緊急,哪怕多一晚也是好的,這就開始吧。你們不必太掛心我,此行機會不易,你們自己把握。”夏芍回帳子裡喝了口水,便走到外頭懸崖邊緣,盤膝坐下,閉上了眼,入定前對還站著旁邊想勸她的兩人道,“我入定後就別打擾我了,該休息的時候,我會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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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0 22:57:0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章 毀滅的瘋狂

  京城。

  “肖先生,我得到的可靠消息,徐天胤最近不在軍區。徐家老爺子前幾天在香港,剛剛回來。”酒店套房裡,姜正祈邊說邊不著痕跡地看了眼對面坐著的肖奕,目光在他垂著的右手上掃過一眼。

  那天,他被夏芍一腳踹在會所屋裡,等爬起來後便知外頭打了起來,只好在屋裡避著。等外頭沒動靜了出去一瞧,著實驚了個不輕。滿山青綠的會所,草木死了大半,前頭院子像遭了炮轟,車子像被什麼力量轟癟了,地上一灘血,血裡一截斷了的殘肢,夏芍和肖奕都不見了人影。

  薑正祈當時驚魂未定,也看不出那殘肢是女人的還是男人的,只見著已經黑紫,再多看一眼都覺得胃裡翻湧。他當時給肖奕打了電話,但是連續幾通都沒接通,他便推斷,肖奕是凶多吉少了。

  肖奕不是夏芍的對手,而夏芍來時又知道是他與肖奕在會所密談,她結果了肖奕之後不知道還會不會對薑家下手。以往肖奕說王家的敗落是夏芍的手筆,他還不太相信,如今眼見為實,不由他不心驚。他可是還記得當初肖奕是怎麼在他面前殺了他的保鏢,如今,連肖奕都不是夏芍的對手,他不得不考慮薑家的後果了。

  父親還在被關押調查中,薑系如今人人自危,但官場上的人都知道,整個薑系集團不可能被一網打盡。姜系這麼多官員,從上到下都動一動,那跟動國本也沒什麼區別了。上頭那位只可能是想動動薑家,反正薑家倒了還有別人可以補上,至於整個薑系集團,如今不過是敲打敲打罷了。

  薑正祈自知這個道理,因此他現在不擔心薑系的生死存亡,只一門心思救父。

  救父不是那麼好救的,原本還指望肖奕,現在肖奕也指望不上了,那些一出事就遠遠避嫌的人更加指望不上。按說現在這個時候,那些跟薑家一起接受調查的官員最能跟薑家同仇敵愾,但上頭正惱薑家,這時候拉幫結派無異於給自己找死,因此薑正祈誰也沒理,只偷偷找上了方家。

  方家在這次事情中雖然受了調查,但從調查結果上來看,沒受多大牽連,且方家想在軍中往上爬還得靠著薑家。薑家倒了,後來替位的人自有自己的親疏,未必跟方家走得近,他們要想謀求,還得再打算。因此,現如今這形勢,方家是少數幾個薑家敢用的。

  方筠在國外待了十年,如今京城知道她當年和秦瀚霖那一段的人已經不多了,但薑正祈是知道的。他一面讓薑家在軍區那邊暗中聯絡當初王家的舊部,探探消息,一邊讓方筠接近秦瀚霖,探探秦系的口風。

  方筠掛了父親的電話,只剩苦笑。探秦瀚霖的口風?他真以為她在秦瀚霖心裡,還是當年的她?

  她心知必定什麼也探不出來,但還是跟秦瀚霖見了一面。這一面,她也不知是為了做戲給薑家看,不讓姜家懷疑方家,還是只是因為自己心中想見秦瀚霖……

  想見秦瀚霖可不是那麼容易的,方筠深知給他打電話,他必定不見。於是她去了京郊一處高爾夫球場,果然在那裡見到了秦瀚霖。

  草皮上剛冒出嫩綠的芽兒,秦瀚霖只穿著件白色的薄毛衣,衣袖挽著,正午的暖陽下,額頭微微見汗,回頭間眉眼間的笑容比那暖陽還要讓人暖上幾分。

  方筠站住腳,有些恍惚,仿佛看見當年在她身邊的少年。直到那笑容在看見她後淡了淡,眉頭也皺了皺之後,方筠才反應過來,笑著走了過去,“真意外,我還以為一來到這兒,你身邊少說也有幾位美女陪著。”

  秦瀚霖聞言也笑了起來,那眉頭就像是沒皺過,“我倒不意外,在這裡會見到方大小姐。還是那麼消息靈通。”

  方筠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她知道秦瀚霖是認為她來之前查過他,不然她怎麼會知道他常來的地方?其實這地方她早就知道,當初在國外的時候,他的一舉一動,她都有關注。不過她也沒解釋,恐怕說出來,他會更不高興。她只是玩笑的口吻道:“是啊,我還是那麼消息靈通,倒是你,孤家寡人起來了,轉性了?”

  “怎麼,方大小姐是想填補我身邊的空白,還是想給我介紹幾個美女?”秦瀚霖笑了起來,那笑容怎麼看怎麼嘲諷。

  方筠看著他那嘲諷的目光,心底一痛,腦子一熱,道:“你要是願意的話,我倒不介意重新開始。”

  秦瀚霖聞言臉上的笑容動都沒動,只轉過身,一杆將球揮出,冷風掃了方筠一身,“抱歉,我介意。”

  方筠盯著他的背影,把他的拒絕瞧得清清楚楚,心底只覺酸楚,不由自嘲一笑,眼裡帶了連自己都沒察覺的不甘,“是啊,你當然介意。你現在口味變了嘛,專愛看人冷臉,越是對你不理不睬的、凶聲惡氣的,你越喜歡。”

  秦瀚霖倏地回身,方筠頓時愣住。她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神情,不僅冷,還帶了厲。暖陽落在他身後,他的臉在陰影裡,眉宇間像罩了寒霜。

  方筠怔住,隨後心底便湧起說不清的酸楚和怒氣。她是見過張汝蔓的,不覺得這女孩子有什麼特別,也就是年輕些,有些一股腦兒的衝勁。說白了,就是沒經歷練,不知天高地厚。論家庭論身手論資歷,哪樣比得上她?當年確實是她對不起他,可她在國外也掛念了他十年,如今回來,他的心要是在一個比她優秀的人身上,她或許也沒現在這麼難受。可他的心在一個與她性情完全不一樣的女孩子身上,這是在報復她,告訴她,他完全不在乎她了,還是說他真的是真心?

  她倒寧願相信他是在報復她,因為他這些年來身邊那些女人,來來去去都是跟她的性情相像的……可也正因為這樣,他身邊就這麼一個不一樣的,她才覺得慌……

  她查過了,他們認識四年,沒交往過,甚至交集不多。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卻讓他做了那麼冒險的事,以至於現在被牽連,停職查看在家。她太瞭解秦瀚霖,他少年時期就已是老成心思了,油滑得他家老狐狸都沒轍,誰也別想抓住他的把柄。他唯一一次冒險的舉動是為了她,而她出賣了他……時隔十年,他再次為一個女人冒險,她怎能不知他有沒有真心?

  眼看著秦瀚霖的臉冷了下來,方筠心中更加確定,也更酸楚。她到底是方家千金,自幼嬌生慣養,大小姐脾氣磨不盡,一見秦瀚霖冷了臉,她的脾氣也上來了,不由一笑,比他之前還要嘲諷,“我猜,這該不是男人的征服欲吧?”

  “方小姐這些年在國外學的本事,我看都用在我身上了,真是榮幸。”秦瀚霖不答,反倒笑了起來,笑意卻不在眼裡,“既然這麼喜歡推理,那就繼續。我在這方面不擅長,就不奉陪了。”說完,拿起放在一旁的外套便走。

  “秦瀚霖!”方筠怒氣衝衝轉身,她在國外這些年,耐性已磨得比當初好太多了,但在他面前,還是忍不住。

  秦瀚霖卻當真停了下來,只是沒回頭,聲音透過背影傳來,冷淡,“還有,方小姐既然這麼消息靈通,不如把你的情報網用在別處。想查什麼,自己去查。別查來查去,又查到我這裡。”

  方筠一怔,看著秦瀚霖走遠,神情懊惱間有些複雜。他果然還是知道她找他來幹什麼的,他還是那麼敏銳……只可惜,她總被他攪亂心情,連正事都沒提。

  ……

  方筠從秦瀚霖這裡什麼消息也沒得到,方家在軍區那邊卻得到了一個消息。

  徐天胤不在軍區已有一周時間。

  他不在軍區本不是什麼稀奇事。自從他回國就職,一些檔案公開,許多人才知道他以前是在國外執行任務,功勳累累。也因此,一些老狐狸知道,有時軍區裡鬧出一些動靜,比如他去地方部隊公幹了一類的事,可能只是障眼法,實際上他是又出國任務去了。

  這次如果軍區還是鬧出類似的動靜,一些人也不會太在意,讓人起疑的是,徐天胤這回是請假。請的是什麼假,多長時間,誰也不清楚。

  徐家的家風,無論是軍界還是官場,容不得家中子弟有仗勢胡來的事,更別說因私誤公。當初王家雖然是敗落了,但王老爺子當初的舊部還盯著徐天胤,這次瞧著動靜不對,便四處打聽是怎麼回事。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徐康國去香港也是秘密行事,但還是被一些老狐狸聽見了點風聲,還聽說徐康國前兩天回來,身體不太好,這幾天醫生就沒敢離了他身旁。

  方家與王家以前的舊部有些來往,一聽這消息,便趕緊告訴了薑正祈。

  姜正祈深知以徐康國的身份,近些年非有重要的國事訪問,他輕易是不外出的。他外出,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但是這兩天沒見有什麼報導,且他是瞞著人出去的,顯然是為了私事。

  什麼私事,能讓這位老爺子外出?

  姜正祈雖然查不出來,但也感覺到事情不對勁——且不說徐家老爺子的奇怪外出,他都回來一個星期了,肖奕都敗得那麼慘,薑家竟然一點事都沒有!他原本還以為,夏芍會找薑家的麻煩,結果她一點動靜也沒有。

  徐家那邊查不出什麼來,薑正祈便想到了查夏芍。

  夏芍臨走前把自己的行程等事告知了手下大將,孫長德等人雖不會將事情告訴集團上下所有員工,幾個要緊的經理還是要說的,尤其是京城的方禮和祝雁蘭。夏芍在京城讀大學,沒事就去公司,她長時間不露面,也瞞不住他們。可是事情這一透露,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了,連徐康國外出的事都能有風聲傳出來,別說這件事了。

  薑正祈很琢磨不透,夏芍和肖奕碰面的那天下午就走了,而且要一去三個月?這顯然是有什麼要緊事情,薑正祈雖然不知是什麼事,但他也心裡松了口氣,暗覺天不亡薑家。夏芍這一離開,至少他不用擔心會有人在背後用那些神秘的法子毀了薑家了。

  三個月,國內官場的這場風波肯定能定一定,也給了他時間找出救薑家的法子。

  只是這個法子不是那麼好想的,薑正祈還沒想到什麼招,令他的意外的是,肖奕找上了他。

  肖奕沒死!

  接到電話的那一瞬,薑正祈說不出的驚訝,而肖奕要見他,他當然不會拒絕。兩人就約在了市中心的這家酒店見面,但肖奕在聽了薑正祈給出的消息後,似乎並不驚訝。

  薑正祈等了半天,見肖奕只喝茶不說話,看不出在想什麼,便接著笑了笑,“夏芍也不在京城。她在和肖先生碰面那天下午就訂了機票,帶了兩個人去西邊了。打聽不出來她要去幹什麼,但是聽說要去三個月!”

  說話間,薑正祈又掃了肖奕垂著不動的右臂一眼,那裡下半截明顯是空空如也。再看肖奕的臉色,他雖半低著頭,但氣息明顯給人的感覺比前幾次見面陰鬱得多。果然,那天在他面前誇口說夏芍活不過當天,結果自己差點當天死在人家手裡,換成誰,心裡都是要憋著一口怨氣的。

  正瞧著,肖奕把手裡的茶喝了,抬起了頭來。

  這一抬頭,倒把薑正祈給驚了驚。肖奕豈止是從前陰鬱了些,他眼下烏青,眼窩和兩頰都有些下陷,抬眼間眼底可見血絲,陰鬱中帶了幾分邪氣。

  “我知道。”肖奕一開口,聲音也比以前沉些。薑正祈這樣出身、見慣了場面的人,竟然屏息,有些不太敢跟他對視。

  但薑正祈還是愣了愣,“肖先生知道了?”

  肖奕怎麼知道的,薑正祈無從知曉,反正不外乎他那些神鬼莫測的手段。但想來也確實,如果肖奕不是知道夏芍不在京城,他哪裡敢聯繫他?就不怕一出現,再被夏芍堵個正著?一次能逃了命去,再來一次,未必還能有那好運氣了吧?

  當然,這話薑正祈不敢說。他只是松了口氣,既然肖奕什麼都知道了,又主動找上了他,那他肯定是有主意了,“肖先生想打算怎麼辦?這可是難得的好機會。”

  “薑家,我可以救。”肖奕直截了當地丟出一句令薑正祈怔愣的話。

  怔愣過後,便是驚喜。薑正祈這些天也在琢磨著怎麼救父,但官場上那些手段到了這個時候總是制肘太多,肖奕肯出手,自然是神不知鬼不覺。

  “肖先生如果能救姜家,姜家自然不會忘了肖先生的恩情!”薑正祈起身,先給肖奕鞠了一躬。肖奕不會無所求地幫薑家的,他知道,他肯定有想要的東西。

  肖奕卻嘲諷地一扯嘴角,“我能救薑家,就是不知道薑家有沒有膽量擔起我給的富貴。”

  薑正祈一怔,抬起頭來,都忘了直起身。

  肖奕卻沒有解釋,只是又一笑,譏嘲裡帶了漠然和涼薄。

  擔不擔得起,或者有沒有命擔又怎樣?他救的不是薑家,只是跟夏芍的一個勝負,一個了結。哪怕這個了結的代價是撼動國運,橫遭天譴,或者拖著薑家一起,他也要做。

  現如今對他來說,抱負,野心,已經不敵一個瘋狂毀滅的欲望。

  在他死之前,他會拉上所有擋了他曾經抱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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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0 22:57:2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京城亂局

  姜正祈想問肖奕的話是什麼意思,肖奕卻沒有正面答他,只道:“你回去等著吧,四十九天之後,就是你們薑家翻身的時候。”

  薑正祈一驚,想說四十九天是不是太久了點?夏芍已經走了一個多星期,就算四十九天之後薑家能翻身,留給薑家的時間豈非只有一個月出頭?那點時間能幹什麼?

  但這話薑正祈沒敢說出來。他知道,如果讓薑家來動作,未必能救了父親出來,肖奕既然肯出手,人出來總比在裡面強。到時候若是夏芍回來知道肖奕還活著,她總該先找肖奕算帳……

  兩個人各懷鬼胎,事情就這麼定下來。姜正祈鄭重地謝過肖奕,也沒問他要用什麼法子讓薑家翻身,只管回家等著。

  等四十九天之後。

  薑正祈卻不知道,自他走的這天起,京城紅牆之內,百年未動過的龍氣,緩緩而動……

  香港。

  半山老宅裡,身穿道袍的俊逸男人緩緩從風水陣中起身,沐著晨陽,在充裕的海龍氣了抬頭,意味深長地看了眼京城方向。

  身後傳來輪椅的聲音,鶴髮白須的老人由弟子推著出來,臉上盡是疲憊,仰頭望向京城方向的眼卻眯了眯,“這是……”

  京城龍氣有異!雖然很緩,但是到了他這等修為,還是能感覺得到。

  如今京城中玄門的弟子已全部撤出,有本事能動得了京城龍氣的人,除了肖奕不會有第二個人。但他修為尚未大乘,想要自如地調動天地元氣尚且不能,可若是佈陣還是有可能的。

  但唐宗伯還是目光閃動,“他竟敢動京城龍氣,他想幹什麼?”

  無量子笑著轉身,晨陽映進他澄澈的眸中,微染金色,乾淨而有種安撫人心的魔力,“他想幹什麼,我們現如今也管不了了。不如他幹他的,我們顧我們的。一天天數著日子,等昆侖那邊的消息就好。”

  這話很實際,玄門現如今,確實是沒有多餘的人能顧得上京城了。

  眼下,無量子同他兩人身在老宅,一力護持著徐天胤。張中先前兩天點了幾個好手,出發去昆侖尋夏芍去了,如今老風水堂裡跑內跑外的都是些年輕弟子,由丘啟強和趙固兩個人帶著。半山老宅這裡看顧的只有海若一人。

  海若雖沒敢將夏芍懷孕的事告訴徐康國,卻沒敢瞞唐宗伯。夏芍此去昆侖,三月能不能歸且不說,她有孕在身,若是出個什麼事,海若可不敢擔欺瞞掌門祖師的罪名,只能將事情據實以告。唐宗伯得知後,又驚又喜又憂,張中先也差點沒跳起來,回過神來撒丫子就往外走,要去老風水堂點幾個人,跟著他一起去昆侖。還是唐宗伯沉穩,先將他給穩住了,瞞過了徐康國在香港的幾天,待他前腳一回京,張中先後腳就帶著人走了。

  無論夏芍三個月能否進境,這次去的人都必須護她周全。

  夏芍走的時候,張中先一行人都在京城,他們知道夏芍從哪裡進昆侖,所以不會很難尋她。算算時間,他們這時候應該到了昆侖山下了。

  唐宗伯望著天空,看看京城的方向,又看看昆侖的方向,悠長地歎了口氣,蒼老的眼中憂心不減。天胤的情況目前還算穩定,只是一直沒有神智,全靠風水陣引來海龍氣維持著,但無量子估算得不錯,他的身體情況,頂多能維持三個月……

  夏志元夫妻目前還以旅遊的名義被留在香港,三個月,大概是瞞不住他們夫妻的……

  唐宗伯悠長地歎了口氣,哪怕是瞞不住他們夫妻,也不能讓他們回去。看這情況,那邊肖奕不知要出什麼麼蛾子。

  京城的龍脈自從最後那一個王朝的結束,龍氣已所剩無幾,如今除了龍脈山上的,剩下的都在紅牆大院裡。如今只能感覺到肖奕動了京城的龍氣,卻不知他動的是哪裡的,要做什麼。

  儘管不知,自這天之後,京城方向的龍氣動勢卻一天比一天烈,一天比一天讓人瞧著心驚。

  唐宗伯每天在房間裡照看過徐天胤,都會出來對著天空看上一看,一次比一次看得時間久,一次比一次眉頭皺得緊。

  直到第四十九天清早,金烏剛從海平面上升起,無量子便從盤坐中睜開了眼,清澈的眼底被海邊金烏映出一道金光,海風拂來,身後的金鈴清脆作響,院中的海龍氣卻隱隱躁動不安。

  屋裡,唐宗伯感受到異樣,令海若急推著出來,一出來便習慣性往天空看,只見那邊方向雖還晴空萬里,卻隱隱泛出青烏。這段日子一天比一天躁動的龍氣出奇地平靜下來。靜,卻隱隱覺得壓抑,像極了暴風雨前的寧靜,海風裡都透著幾分不祥的肅殺。

  “嘶!這是……”唐宗伯撚著花白鬍鬚,還沒把話說完,無量子便將目光從京城方向收了回來,笑了笑。

  “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他還是那副平靜的樣子,只是目光收回前笑著看了眼昆侖方向。隨後便閉上眼,調息陣中海龍氣去了。

  唐宗伯只看了他一會兒,便轉著輪椅快速回了房間,打電話去了。

  ……

  也正是這天,京城極少數的高層知道,上頭那位莫名病了。

  這病來得有點急、有點重,醫生方面說是操勞過度,身體各方面都沒有大問題,只是有點高熱,退了就好了。事實也確實像醫生所說,三天后便沒了事。

  但上頭那位身體是沒了事,京城的風向卻忽然變了。

  起先,是對薑系人馬的調查漸漸停了,已經查出來的貪腐官員被處理了些,剩下的人皆松了口氣,暗道這場風波總算是要過去了。唯有秦系的人有些意外,雖然心中跟明鏡似的,知道不可能把整個薑系都打壓太死,可這才幾個月,這場風就停了,似乎比預期早了那麼一些……

  但接下來還有更令人想不到的,薑山被放回了家中。

  他是被暗著放回來的,下面的人並不知情,唯獨高層的那幾個人知道,但心裡也是很納悶,因為沒有幾個人清楚為什麼會放薑山,他的罪名幾乎是鐵板釘釘的事,就算薑系的打壓結束,薑山該伏法還是要伏法才是。其中有幾家想接替薑家的更是鬱悶無比,紛紛打聽怎麼回事。但就連秦家也不清楚其中詳細情況,秦家老爺子秦馳譽甚至去問了徐康國,連徐康國都搖了搖頭。

  過了那麼幾天,上頭便發了檔下來,說明了對薑山的調查結果,說是審查之後發現事實不清,有重大疑點,令薑山暫時停職在家中接受重新審查。

  事情一出,官場一片譁然。原本以為那樣的罪名,進去了就不可能會出來,沒想到居然還能落個停職重新審查的結果。這結果簡直就是好得不能再好了,明顯就是還有翻身的可能。

  而薑系在這幾個月裡雖然損失了幾名大員,也有不少人受到了打壓,但薑家卻一個人都沒事,薑山又放了回來,明顯就是在這次事情中挺了過來,傷了皮肉,未動筋骨。

  官場上混的人,都是人精,一瞧這形勢,這幾個月裡離薑家要多遠就有多遠的人,這回又都紛紛貼了上來表示祝賀。可是薑家大門緊閉,誰也不見,眾人都當姜山是初回家,行事低調,不敢招搖,卻沒人知道,薑山回家的次日早晨,家中客廳裡就坐了一個人。

  肖奕。

  和薑山被調查之前相比,肖奕的樣子變化很大,但薑山的變化也不小。原本就削瘦的一個人,現在更加瘦得見骨,兩人面對面坐著,誰也不問對方這段日子過得怎麼樣,只談將來。

  “我聽正祈說,肖先生說要給我們姜家富貴,不知我們薑家有沒有膽量拿?”薑山在官場上給人的印象是笑起來很爽朗的一個人,但此時他臉頰削瘦,臉色熬得蠟黃,笑起來頗有些陰嗖嗖的老狐狸的味道。

  肖奕一笑,“看樣子,姜委員是想告訴我,你們薑家有這個膽量了。”

  薑山哈哈一笑,眼裡卻沒有多少笑意,有的唯有懾人的精光,“肖先生既然有本事讓我逢凶化吉,我對先生的造詣由衷欽佩。有先生在,我們薑家有什麼不敢賭的。”

  肖奕也笑了笑,眼裡同樣沒多少笑意,目光比薑山還要懾人,“姜委員知道你這次為什麼能逢凶化吉麼?”

  薑山一愣,知道肖奕要說的無非就是玄學易理那方面的事,說出來他也未必聽得懂,但還是很給面子,“請先生賜教。”

  肖奕的笑容裡帶了些譏誚,“我動了京城的龍氣。國內龍脈起於昆侖,二十四條龍脈,每一條一個王朝。京城這條龍脈氣數已盡百年,只是當初京城建制上頗講風水,龍氣聚於紅牆之內,雖再撐不起一個帝王之朝,卻撐得住現在這十年一屆的興衰。我將龍氣引入你們薑家,你們要是有膽量,翻身不是沒有可能,就看你們敢不敢想了。”

  這話並不難懂,雖然聽起來有些虛無縹緲,薑山還是一口氣喘在胸口,許久沒能放下。

  敢不敢想?

  薑家在求的,不一直都是這個最高的富貴?

  姜山盯著肖奕不語,客廳裡久久氣氛沉重膠著,唯有薑山眼底躍動的光芒透露出他內心的激動。

  但激動歸激動,姜山可不是傻子,他緩緩笑了,“真的要謝謝肖先生。只不過……我聽正祈說,徐家那邊,那位孫媳婦似乎……”

  薑山的話沒說完,只是望著肖奕,緩緩地笑,意思很明顯。肖奕不是夏芍的對手,他現在有本事救薑家,甚至放話給姜家富貴,但那是在夏芍不在的情況下。夏芍走了兩個月了,眼看還有一個月就回,姜家的富貴不會只在這一個月吧?

  如果肖奕解決不了夏芍,那什麼富貴都是虛無縹緲的。薑山不喜歡做春秋大夢,他要的是實打實的春秋大業。龍氣這種東西他也就是聽聽,他看不見也摸不著,他能相信的唯有能看得見的形勢和敵手。

  “哼!”肖奕卻哼了哼,眼裡一瞬迸出陰鬱的光,笑意更加譏誚,“放心吧,她回不來的。”

  昆侖那種地方,要死個人太容易了。

  姜山不明白肖奕這話從何說起,但肖奕沒打算解釋。夏芍在這個時候不該放下一切去昆侖,他們這一行的人,去昆侖要麼是勘風水,要麼是修煉。可無論夏芍是基於哪種理由,她都沒有現在走的道理。她現在一切地走了,只能說明一點——發生了對她來說很緊要的事,讓她不得不走。

  肖奕曾試著推演過,可他竟然推演不出來。但他記得姜正祈曾說過徐家的奇怪舉動,於是笑了笑,“徐家出事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過了這村沒這店。我會負責把夏芍留在昆侖,你們能不能把握機會,那是你們的事。”

  說完,他便出了薑家大門,走了。

  ……

  肖奕屢屢在夏芍面前受挫,他這回又說這樣的話,可信度在薑山心裡是不高的。但他卻不敢幹坐在家等肖奕的成果。如果肖奕成功了,而薑家什麼也沒做,豈非惹他不高興?

  所以,薑家很快便有了行動。

  於是,官場上又有風吹了起來,只不過這一次風向轉了,吹向了秦系。確切地說,是吹向了秦家。

  薑山回來後,見過他的人很少,人人都道他是低調避禍,但沒想到薑家還是有行動。只不過,薑系如今傷了元氣不宜大動,報復行動便沒大範圍開火,而是只對準了秦家,對準了秦瀚霖。

  秦瀚霖年前受了軍校錄取事情上的牽連,目前賦閑在家。這件事情原本已經告一段落了,沒想到,薑家竟又提了出來!

  他們提出幾個疑點,意思是指秦瀚霖並非如同之前調查的那般,是發現了地方在軍校錄取上的貪腐情況,才迫使當時的人把名額歸還原主的,而是他親自動的手,他的目的就是出於私情!

  這事一提出來,京城的空氣又緊張了起來。雖說薑家是沒大動,但他們動的是秦瀚霖,動靜依舊不小。有人實在想不通,眼下明顯是秦系強,下屆的事基本定了,薑山能回來就已經是意外之喜了,還折騰什麼?這麼折騰下去,上頭那位萬一惱了怎麼辦?

  果然,秦家對此事反應很激烈,事情很快就鬧得動靜大了。

  可是奇怪的是,上頭竟然一點動靜都沒有,任兩家鬧了起來。這下子,下面的人不由有點傻眼,紛紛猜測起了上頭是什麼意思來。難不成,是這幾個月秦系勢太強了,上頭要反過來敲打了?如果真是這樣,那薑家這次的發難,可就是上面默許的了……

  不管下面的人猜測的對與不對,這案子還真就重審了起來。

  張汝蔓在訓練場上出來時,看見警車上下來的人,當即便皺了眉頭。

  到了警局,警方的詢問和當初沒什麼兩樣,主要就是問她和秦瀚霖怎麼認識的,又問了當初錄取的事。張汝蔓很納悶,“怎麼,這案子不是審完了?”

  她在校訓練,幾乎是半封閉式的,外界的事她也不感興趣,壓根就不知道官場上最近吹著的風。但一聽警方問的是當初錄取的事,她心裡便咯噔一聲。

  她不過就是個軍校的學生,又不是什麼重要人物,這案子要是又出什麼岔子,八成不是沖著她來的。是……秦瀚霖又出什麼事了?

  “案子有疑點,我們需要重新錄份筆錄,希望你配合。”那訊問的警員態度還算不錯,卻證實了張汝蔓心中所想。

  她有問有答,看起來十分坦然。但警方問完了當初問的話之後,卻沒放她離開,而是針對她和秦瀚霖,問題一個接著一個。

  “你跟秦瀚霖私下裡常見面嗎?”

  “你們常通電話或者是發資訊嗎?”

  “我們這裡有張通話記錄單,證明你們私底下有聯繫,對此你有什麼解釋?”

  “你們真的像你說的那樣,不是很熟?”

  ……

  張汝蔓盯著那張沒幾通電話的記錄單,眉頭挑得老高,眼神冷颼颼,“你的意思是,要我幫你數數,我們倆打過幾個電話?”

  對面三名警員頓時面露尷尬,他們也知道,這記錄單上的通話數目和時間少得可憐,壓根就不足以證明兩人很熟。就這通話數目,恐怕比普通朋友還淡。可是他們也沒辦法,上面發話了,必須要從這女孩子身上打開缺口,而且要不計手段!

  不計手段,這事他們還不敢。畢竟這女孩子是夏芍的表妹,徐天胤的未來小姨子。京城方面的警局可是怕了夏芍了,現在警局裡都稱夏芍是剋星,當初在青市也好,在京城也好,她進過的局子到最後都很倒楣、很倒楣……

  上面的話他們不敢不辦,但為了自己著想,這回怎麼都得溫和點,希望這女孩子的配合度高點。

  張汝蔓確實很配合,她從兜裡掏出手機,邊按邊問:“我們倆還發的資訊要不要給你們看看內容?”

  三名警員一聽,一齊伸長了脖子。只見張汝蔓的手指在手機上按啊按啊按,按了兩下,忽然抬頭,沖他們一笑。

  這一笑,牙齒潔白,分外明媚,兩條英氣的眉毛更是飛起來般,“不好意思,剛想起來,早刪了。”

  三名警員一噎,伸出去的脖子差點閃歪了!這是耍他們呢?

  張汝蔓卻收起手機站了起來,臉上笑容一斂,木著表情看了眼手錶,“抱歉,我的外出時間快結束了,得回學校報到。拜拜!”說完,她轉身就往外走,後頭三名警員趕緊站起來喊她,卻不敢硬攔,張汝蔓揮了揮手,頭也沒回,步子邁得要多瀟灑有多瀟灑,大搖大擺地走了。

  但一出警局,她的臉就沉了下來,全然不見瀟灑姿態。抬手叫了輛計程車後,張汝蔓上了車便拿出了手機。她和秦瀚霖的短信,其實並沒有刪。她其實沒有留短信的習慣,但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留著他的……但現在這些都不是關鍵,關鍵是她刪不刪都沒用,警方如果辦理相關手續,是可以查出短信內容的。他們今天沒拿出來,應該是手續還沒辦好,沒來得及查。

  她雖然不諳官場那一套,但不代表她傻。今天警方一句句的話,問的都是她和秦瀚霖的關係。顯然,假如查出兩人有曖昧關係,那麼這案子就對秦瀚霖很不利。對方完全可以說他因私操控錄取名額。

  這案子不是已經結束了麼?怎麼又被提起來了?

  張汝蔓雖然不知出了什麼事,但也知絕對不是好事。她沒給秦瀚霖打電話,她沒那麼傻,這時候讓人查出來兩人通話,那就真說不清了。她拿著手機,給夏芍撥去了電話。但出人意料的是,電話竟然打不通!

  張汝蔓愣了好一陣兒,連續打了好幾遍都是一樣的結果,她臉色一變,緊接著便讓司機改了道,不回軍校了,而是轉了個彎兒,去了京城大學。

  車子停在京城大學門口的時候,天已經暗下來了,大學門口燈光亮堂,張汝蔓一下車就愣了愣。

  門口一群人圍著,裡面是學生,外頭是路過的市民,保安在往中間的圈子裡擠,叫駡的、叫好的,竟是有人在打架。

  大學生打架的事不新鮮,張汝蔓沒那個閒工夫管別人的閒事,她邁著步子就往校門裡走,想去找夏芍。卻在經過人群的時候,聽見有女孩子帶著哭腔的勸架,“別打了!別打了……”

  有人在旁邊納涼看戲,帶著笑腔道:“幹嘛不打?沒血氣的男人不是男人!銘旭,狠狠揍那小子!”

  張汝蔓倏地一停,一扭頭,目光一掃,果然在人群週邊掃到笑得風騷的柳仙仙,旁邊那扒著她的正是苗妍,已經急得哭了。

  不遠處元澤沉著臉,見幾個男青年臉色不善,要往裡沖,一個眼神掃過去,那幾人瞧著極忌憚他,步子紛紛頓住,沒敢往裡湊熱鬧。

  這時,保安已經擠進了人群,驅離人群的驅離人群,拉架的拉架,人群散了散,這才看見裡面的情況。裡面,周銘旭把一個男人按在地上,掄圓了膀子揍,一拳接一拳都打在實處,悶響聽得人心驚。那男人臉上已經被血糊滿了,眼都睜不開了。

  要不是扒著柳仙仙,苗妍站都站不穩了,急得眼淚直往外湧,一聲聲喊:“別打了!別打了!會出人命的……”

  正喊著的時候,保安已經把人拉開了,周銘旭身上也有傷,臉上手上都是血,顯然也傷得不輕,兩名保安一左一右架著他,便把他拖到了一旁。地上那男人傷得比他重,已經起不來了。

  這時,之前在外頭被元澤盯住的幾人再也顧不上其他,慌忙沖了進來,一看地上那人的情況,立刻罵了一聲,見周銘旭被保安架著,當即發狠地飛起一腳,朝著他肚子上就踹了過去!

  保安又驚又怒,大聲喝斥!

  元澤沉著臉便往這邊沖。

  苗妍喊了聲“銘旭”,也不知哪來的膽子和力氣,便往這邊跑。

  踹來周銘旭肚子上的那條飛腿已經被攔住了!

  所有人都愣了,人群嘩地一聲,不少人眨了眨眼,不知道什麼時候竄出個女孩子來。女孩子穿著身軍綠的外套,眉眼頗有幾分英氣,出手也極為俐落。擋住那男人的腿便抬手往人膝蓋處一壓,疼得那男人當場慘嚎一聲,嘴剛張開,女孩子隨手一掀,便把人給掀得一個踉蹌,跌了出去!

  女孩子拍拍手,看似輕巧,卻擋在周銘旭身前,一動不動,把奔過來的元澤、苗妍和柳仙仙都給瞧愣了。

  “張汝蔓?你個男人婆,你怎麼來了?”

  張汝蔓回身,沒理柳仙仙,卻一掃周圍,問元澤,“我還想問問,這裡什麼情況呢?”

  這時,那跌出去的男人已被同伴接住,回過神來一聲叫駡,眼神卻很驚駭。他一個男人,剛才飛起一腳,那力度就算是個男人也不好接,居然被個女人給接了下來,一看就知道是個厲害的。

  張汝蔓冷著眼,看了眼那罵罵咧咧的男人,一指地上躺著的人,“你確定現在有比送他去醫院更要緊的事?我估計這人都快嗝屁了。”

  話雖不中聽,卻把那幾個憤怒的男青年給說醒了,幾個人圍上去,七嘴八舌地喊“穀少”,有人打了電話叫了救護車。

  張汝蔓在一旁瞧著,彎了彎嘴角。鼓少?是挺鼓的……那臉都快肥成豬頭了。這幫人,要按著她高中時候的脾氣,敢沖她罵罵咧咧的,她非要教訓一頓不可!可是現在讀軍校,校規嚴,她答應她姐要好好讀這軍校,自然不敢隨便犯事,尤其還是在她姐校門口……要是被她知道她在她校門口打架,那後果,她想都不敢想。她從小可以說連她爸媽都不怕,就怕她姐!

  想起夏芍來,張汝蔓這才在元澤等人身旁掃了掃,“咦?我姐呢?”

  她就是知道現在是吃晚飯的時候,她姐喜歡和朋友們一起吃飯,她才來京城大學找人的。

  這時候,苗妍已經過來扶住了周銘旭,眼淚汪汪地察看他的傷,帶著哭腔打了電話,也叫了救護車。張汝蔓掃了一眼,想問到底怎麼回事,卻沒心思,只想趕緊找到夏芍。

  元澤卻愣了愣,“你姐不在京城,怎麼,你不知道?”

  元澤一垂眸,她已經走了兩個月了……電話一直不通,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張汝蔓張了張嘴,這回換她愣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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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0 22:57:3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 虛空

  昆侖山。

  五月山風依舊寒涼,正午的陽光照著山間皚皚白雪,晃得人眼都睜不開。半山腰,有女子靜立雪中,眼眸微合,唇角微彎,氣韻靜好。山風拂來,雪沫陽光下細碎晶瑩,宛若一條雪龍,山頂而來,山間暢遊,自在逍遙。卻在游近山腰時忽而變得歡快起來,朝著女子遊了過去。山風似是忽而打起了旋兒,雪龍繞著女子轉了幾圈,幾欲親近,後頭帳篷的簾子在這時掀了開。

  山風一揚,萬千雪沫呼嘯一舞,鋪散在山間,無聲無息……

  “飯做好了。”衣妮走出來,聲音不大。兩個月來,三人已習慣了低聲說話,作息時間也有了規律。日出打坐,日落歇息,一切遵循著天地間最自然的生息法則,正午時分正是吃午飯的時候。

  夏芍回過身來,笑了笑,手輕輕撫上微微隆起的小腹。腹中寶寶已有四個月,她已有些顯懷,只是穿得厚實,要撫上去才能摸得出來。

  回了帳篷,奶香襲人,地上擺著熱騰騰的牛奶,另放著些麵包、乳酪、乾果和切好的水果。雖只有牛奶是熱的,夏芍瞧見這些,肚子還是咕咕叫了起來。她撫著小腹,垂眸瞧了一眼,笑容有些歉意。這兩個月來,她的心思都在修煉上,只在半夜會起身吃點東西,其餘時候皆是按著一日三餐進食,吃的東西來來回回也就眼前這幾樣,總不比在山下。且她上山后,雖因昆侖靈氣,孕吐沒山下那麼嚴重,可對吃的卻比以往挑剔得緊。她深知在山上,能吃到這些已是不錯,倒從未挑剔過,可終究是吃了兩個月,日漸吃得少了……想當初上山前,她還特意去看過醫生,詢問了許多,總想盡可能護著這孩子。可到頭來,還是虧待他了。

  衣妮瞧了瞧夏芍的肚子,又看了眼她瘦得有些尖的下巴,眉頭皺了皺,半天才鬆開了,笑道:“今天是他們送新鮮食物上山的日子,張老他們不知道又去鎮上給你帶什麼好菜來,溫燁等不及,已經去接了,傍晚就到了。”

  夏芍正喝著牛奶,聞言笑了笑。張中先一行六個人,在她們上山五天后就到了。夏芍等人到了才知道是溫燁那小子跟香港方面通了電話,師門一聽說她有孕,便急急派了人過來。昆侖山上靈氣充裕,能在此潛心修煉一回不容易,他們卻把心思都放在了她身上,連好的風水穴都放棄了,尋了一處山下營地和半山腰中段的風水穴,充當中轉站,每週派人去鎮上酒店一趟,帶份飯菜上山來。昆侖山離鎮上遠,路又難行,他們這兩個月來無一不是提早一天出發,在鎮上住一晚,當天早晨帶著飯菜趕回來,再送上山來。即便腳程再快,保溫得再好,到了山上飯菜也溫了。即便如此,也好過她兩個月來隻吃眼前這幾樣東西。

  夏芍垂了垂眸,他們如此照顧著她,她這兩個月……修為卻一直不見進境。

  來此之前,她對外言明三個月為期,卻只給了自己兩個月的時間。如今,兩個月已至,修為卻仍然停在那道坎兒上。而京城想必已經有變,再想到師兄的傷只能再熬一個月,明知修煉不能心急冒進,她這幾天還是心急如焚。

  當初在英國,她已摸到了大乘境界的門檻,可真正進境還是比想像中要難的多。管她每日天不亮便於雪地裡打坐,沐浴天地金輝,吐納至純至淨的靈氣,身上的元氣已淨至巔峰,卻依舊捅不破那薄薄的一層窗戶紙。當初那感悟的一瞬,想再次悟到,卻那麼地難。兩個月來,

  想到修煉的事,夏芍頓時胃口更淡了些。但腹中還有個小傢伙要吃的,她還是多吃了些,只是飯後片刻的休息也無,便起身到了外頭,繼續盤膝坐下,開始打坐。

  衣妮本想勸夏芍休息一會兒,但見她坐下來了,便也不敢打擾了。隨行的這些人知道她修煉拼命,沒人敢在她打坐的時候打擾,連那群雇傭兵送食物上山的時間都改成了日落時分。

  日落時分,莫非帶著人和張中先一行一起來了半山腰,溫燁也在其中,手裡提著只保溫壺。

  一行人來之前夏芍便睜開了眼,她雖未進境,但這些日子也不是白修煉的。如今靈台比以往更加清明,一行人一上山她就感覺到了。

  張中先背著手進了帳篷,在山下總是皺著的眉頭也只有見到夏芍的時候才會舒展開。誰都知道時間不多了,算上回程的時間,還有不足一個月。但沒有人在夏芍面前提時間,誰都知道她是內心最煎熬、也是這段時間最辛苦的人。

  夏芍知道眾人擔心她,因此無論內心有多煎熬,她見人總是帶著笑,師門從鎮上帶回來的飯菜,她總是能多吃就多吃些。

  見她坐下來食指大動,張中先呵呵一笑,問:“還想吃什麼就說,讓他們去鎮上給你買。”

  話雖這麼說,但張中先卻知道,夏芍不會答應。他剛來的時候,原是安排弟子們三天去一趟鎮上,但被夏芍否決了。她擔心他們去的太頻繁了,會讓山下的雇傭兵起疑,到時消息傳出去會對徐天胤不利。二則希望他們既然來了,就把握機會好好修煉,待回香港也能多些助力。說來說去,她每一個安排,心思都系在天胤那小子身上。

  夏芍果然抬頭笑了笑,沒說什麼話,只是垂眸間掩了眼底神色。她不希望再讓人送一次飯菜上山,她不希望在山上耗費的時間再超過一個星期。

  待吃過了飯菜,外頭莫非等人已經把食品都搬去了隔壁帳篷。夏芍出來看時,天色已經黑了。

  “辛苦了。天黑了,趕緊下山吧。”自從張中先一行來了昆侖山,為了不打擾她打坐,莫非等人一直都是傍晚才到山上,趁黑下山。有張中先等人陪同著,夏芍也放心些。

  “嗯。”莫非還是老樣子,什麼也不問,只管做事。她聞言只點了頭,便招呼眾人下山。

  幾名雇傭兵跟在莫非身後,與張中先等人一同下了山。

  待眾人的身影消失不見,夏芍回身道:“我出去打坐一會兒,累了自會回來休息,你們先睡。”

  衣妮一愣,皺眉,“天已經黑了,外頭起風了,不比白天。你得顧及身體!”

  她知道夏芍著急,但她再著急,這兩個月都顧及著有孕在身,天一黑就讓自己和孩子休息。她也知道進境不容易,若是三月之期臨近,還沒有進境的兆頭,夏芍一定會冒險晚上修煉。但她沒想到,還有一個月,她就急了。

  “溫燁,勸勸你師父!”衣妮轉頭看溫燁。

  溫燁只看了她一眼,便掀了帳篷簾子,“我陪著我師父。”

  夏芍一笑,在衣妮還錯愕的時候,走了出去。

  山上果然起了風,風裡帶著雪沫,刀子般割人,重重昆侖山脈在黑夜裡沉靜如遠古巨獸。夏芍迎著這巨獸坐了下來,目光平靜。溫燁在她身旁站定,也望著遠方,問:“師父,大乘境界真那麼難嗎?”

  少年的聲音在呼嘯的風雪裡頗為深沉,夏芍瞧了他一眼,一笑,“資質不一,難與不難每個人答案不一。我告訴你難,到底有多難,到了這個境界你才能體會。你如今也是煉氣化神境界的人了,身在昆侖山兩個月,感覺怎樣?”

  “難。”少年依舊望著遠方,看也不看他師父一眼,“精進是有,感悟談不上。心靜不下來。”

  夏芍聞言垂眸,這經歷難得,但對他們來說,確實都難以靜下心來。溫燁這孩子雖然嘴上硬,但心裡最重情,他心裡必也是掛念香港那邊的。他跟徐天胤都是話少的人,這小子的毒舌在他師伯面前總是有所收斂,而徐天胤更是話少,兩人碰面頂多打個招呼,交談很少。但不代表他出事了,溫燁這孩子不擔心。師門裡最重情的兩人,恐怕就是這一大一小兩個男人了。

  “我剛才只說了一半。修為成就,也不全憑資質,還要憑機遇。如今身在昆侖,便是機遇。你資質不錯,這機遇難得,靜下心來,以你的資質,一定辦得到。”身為師父,即便是在這時候,夏芍覺得,該盡的責任她還是要盡。

  “這是你說的。”溫燁這才低頭看他師父,眼神怎麼看怎麼欠扁,問,“你資質好,還是我資質好?”

  夏芍聽了眉頭一挑,隨即忍不住一笑。這小子……鬧了半天,是為了開導她。他這是在拿她的話來開導她……她勸他靜下心來,一定能辦得到,可若論資質,她若能靜下心來,收穫也一定不淺。

  雖知進境之難,夏芍還是心裡泛起暖意,焦急的情緒也緩了下來,連笑意都暖了暖。她笑著瞧了溫燁一眼,卻沒再說話,盤膝閉上了眼。這些日子,她把自己逼得太緊。她知道自己有不得不進境的理由,所以修煉再用心,心卻總缺了一角。修煉的本真,她已經失了,今晚說是點醒別人,倒不如說點醒了自己。若她不能放下一切,回歸本真,這道門檻便過不去。

  哪怕是一次,她這心,必須要靜下來!

  夏芍閉著眼,調整呼吸,漸漸入定。她聽見溫燁從她身旁後退了三步、雪地裡的咯吱聲,聽見他盤膝坐下來時衣服的摩擦聲,聽見風雪自山巔俯低的嗚嘯。感官漸漸敏銳,她不再試著去尋找當初感悟的那種感覺,只融入到此處天地,感悟此時天地間的一切。

  漸漸的,衣服細微的摩擦聲融在了風雪裡,周身的元氣融在了天地間,她閉著眼,眼前豁然開朗,自成天地。她看見自己的髮絲在風裡飛揚糾纏,聽見那悉悉索索的細微聲音;看見風掠過雪地卷起的雪沫遠遠拂開,聽見那雪沫卷在一起貼地拂開的細軟聲;看見山巔有風拂過山石冰峰,聽見有細小的石子兒墜落山間的清脆聲……

  沒有開天眼,天地也似在眼前緩緩鋪開,漸漸雪白。

  白茫茫的一片,昆侖之巔的雪、雪下的峰,一切的界限開始變得不明顯。漸漸的,分不清什麼是雪,什麼是峰。或者,沒有雪,也沒有峰,更沒有自己。

  天地萬物,或者本沒有萬物。

  一切皆是虛空,或者,連虛空也沒有。

  夏芍心中一動,在這似有萬物又似無一物的天地裡,好似看見一道無形的大道。

  這一刻,沒有欣喜,沒有激動,平靜得心底不起一絲波瀾。

  夏芍欲待走進去,身後,風裡卻送來淡淡的血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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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0 22:57:4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七章 敵襲!

  張中先一行已經到了營地。

  一行人都是練家子,腳程頗快,半山腰夏芍的營地到山下一直插著路標,即便是晚上,順著一路亮著的螢光,下山的行程頗順利。比起兩個月前,昆侖山上的風雪已經溫和了些,但晚上依舊寒風凜凜。

  玄門的營地與山下雇傭兵的營地還有段路程,按往常路線,莫非會帶著人先送張中先等人回來,稍作歇腳整頓後再下山。

  今晚也不例外。

  但兩路人馬在到達營地眺望山下時,卻都臉色一變!

  夜色黑沉,寒風刮著雪沫層層迷著人眼,山下營地方向卻依舊能看見朦朧的光亮。營地在風雪裡靜得可怕,這本沒什麼,這麼遠的距離,耳邊除了呼嘯的風聲,根本就不該聽到別的聲音。但寒風卻送來了淡淡的血腥氣……

  血腥氣很淡,極難捕捉,但對於久經生死、經驗老道的雇傭兵來說,卻能敏銳地分辨出風裡不同尋常的味道。

  莫非和馬克沁頓時變了臉色,莫非抄起手中的對講機便想與山下通信,營地裡留著兩個人!但對講機裡卻傳來滋拉滋拉的聲音,那種聲音在黑夜裡低沉如寒風裡的鬼號。

  “關了對講機!”馬克沁沉著臉一掃莫非,儘量壓低聲音。身在雪山上,這樣的聲音太刺激神經,他抬頭一掃山頂,見山上的雪似乎沒什麼反應,這才一揮手,對身後道,“馬上下山!”

  莫非在馬克沁開口的剎那已經果斷關了對講機,做出的決定跟馬克沁一樣,也是馬上下山!但她的性情比馬克沁的火爆急性子要沉穩得多,在搭檔發號施令的時候,她已經補充道:“對講設備不通,山下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出事了。現在不清楚對方的來路和目的,我們下山的時候兵分兩路。我帶著三個人走前面,其餘人跟著馬克沁從這裡往前段下山,繞到後頭去。”

  馬克沁聞言瞥一眼莫非,“我走前面!”

  誰都知道,在對手情況不明的情形下,走前面根本就是亮出來當靶子。

  莫非卻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我是這次任務的隊長。”

  馬克沁頓時瞪眼,腦門上的青筋都擠了出來。這時,身後的其餘人已經自動分好了隊,只等著分兩路下山。

  身後卻傳來一道老人的聲音,“等等!”

  雇傭兵們一愣,齊齊轉身,只見張中先背著手站在他們後頭,望著營地的方向,眼睛眯縫著,“我看你們留在山上好了,山下找事的你們對付不了。”

  張中先身後跟著的五名玄門弟子都是仁字輩的,皆已為人師,年齡都在四十歲開外,頗為沉穩。此刻也望著山下營地方向,點點頭道:“那邊有煞氣。雖然不算重,但看那陰煞頗邪,來路應該好猜。”

  “現在跟咱們為敵的,也就是肖奕那小兒了。他該不會親自來,來了也不會費時間對付山下帳子裡的雇傭兵。”

  “上回徐師叔在來龍峰上殺了七個降頭師,那些降頭師八成不止這個數。”

  其餘人點點頭,看樣子眾人的猜測一致。

  前頭雇傭兵們卻聽得有些迷糊。大意他們是聽懂了,眼前的這些風水師們認定山下襲擊營帳的人是他們的死對頭,但他們憑什麼在沒見到人、也沒看見營帳裡什麼情況的時候就這樣認為,他們則聽得不是很明白。唯獨莫非和馬克沁聽懂了!兩人互看一眼,一齊瞅准了莫非手中的對講機,眼神一變!這種對講機裡的詭異聲音他們曾經聽過一次,那是在香港陪同夏芍扮演李家保鏢的時候。陰煞這種詭異的東西他們不是很瞭解,只知道對磁場有很大的影響。

  “張老先生,您確定?”莫非臉色沉如水,僅僅聞見風裡的血腥氣她就已經很擔憂山下的同伴了,如果他們是遇上了奇門江湖的人,那生存的希望又降低了不知多少。

  其實,話雖這麼問,莫非心裡已基本認同張中先等人的推斷了,因為只有這個解釋得通。他們來昆侖山執行這次任務,可以說根本不需要槍林彈雨,只是運送任務,不需要和對方人馬搶個你死我活,除了上下山會有潛在的危險外,在山下營地可以說很安全。留下的那兩個人只是看著營地而已,事先誰也不會想過會出事。

  既然不可能是他們這方的對頭,那麼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風水師們對頭了。

  “嗯。”張中先一點頭,看向莫非,“江湖鬥法的事,你們摻合不上。山下營地裡的那兩個人凶多吉少,我帶人下去看看,能救一定救!你們就別下去了,就在這裡的營地待著,我留兩個人給你。”

  張中先邊說邊點了兩名弟子留下,自己帶著剩下三人下山。

  莫非身後的雇傭兵們一聽,不少人急了。山下是他們的同伴出了事,如今居然連山下什麼情況都不讓他們去看看,難道就任由這些風水師說了算?這些人可不是他們的雇主。

  說起來,雇傭兵這個職業和風水師這個職業,在普通人眼裡都是神秘的族群。但雇傭兵們生死邊緣裡謀生,信的是自己的刀槍和過硬的身手,對風水師這類比自身還要神秘的人並不怎麼感冒。說白了,就是不怎麼信服。

  而被張中先留下來的那兩個人也皺了皺眉頭,不甚贊同。肖奕籠絡了多少降頭師來報仇,這次來昆侖山偷襲的有多少人,他們現在並不清楚,張老只帶三個人下去有點冒險。

  但張中先很堅決,不容分說,帶著人便往山下走。

  莫非也很果決,沖著同伴一擺手,眼神一掃,暫且將幾個急切的同伴壓下,在張中先身後道:“張老先生,我看我們還是分成兩隊,一隊留在原地,如果山下有事情需要我們幫忙,我們馬上就可以下去。另外一隊人上山去夏小姐的營地,山下出了事,要通知她一聲。”

  張中先回頭,本想說不必通知夏芍。這並不是想瞞她,而是她那修為,都快大乘了,只怕在山頂就能察覺出山下有異了,去通知她根本就是多此一舉。而且山上有溫燁和衣妮在,萬一有什麼事,也比這群雇傭兵管用多了。但轉念一想,張中先還是點了頭——得派個人去告訴她,他已經帶人去處置了,免得這丫頭要下山來。她現在那身體,哪能瞎折騰!

  見張中先只點了個頭就帶著人下山了,莫非身後幾名雇傭兵很不爽,只覺這老頭矮豆丁一般,架子卻不小!

  幾人只顧著不爽,卻忽略了張中先帶人飛毛腿一般下山的速度……

  “你帶人留在這兒,我帶人去山上。”莫非回頭對馬克沁說了句,重新點選了跟著自己的人,都是那幾個急著下山的,明顯是怕他們趁著她不在的時候慫恿馬克沁下山。

  “我山上,你留下。”馬克沁又跟她爭。

  “我是隊長。”莫非一句不冷不熱的話又把他給打發了,在馬克沁腦門上又開始冒青筋的時候,她掃了一眼留下來的那兩名風水師。兩人都是四十來歲,這兩個月相處下來也看得出性情沉穩,但此時兩人都望著張中先下山的方向,面露憂心。

  “上山的事只是跑腿,我帶著人上去就行了,兩位還是下山幫忙吧。”莫非道。

  兩名玄門的風水師一愣,看了莫非一眼,隨即也沒有矯情推辭,果斷點了頭。他們的憂心是很有道理的,山下那兩名雇傭兵如果還有救,張中先帶去的那三個人肯定要分出來救人,萬一再有突發情況,就他們那幾個人根本就不夠用。

  兩人點了個頭便迅速下山,莫非也帶著她身後的三人往山上趕。

  見兩名風水師不在了,莫非身後那三名雇傭兵說話也就沒了顧忌,“隊長,咱們的兄弟可在下麵,生死不明!你就放心讓那老頭兒去?他有什麼本事,你清楚?”

  “閉嘴!”莫非頭也不回,只看前路,聲音隨著山巔的風雪捲進三人的耳中,“我不敢保證世界上的風水師都能信,但玄門的人最好還是信。我見過夏芍的本事,她師門的人應該不是繡花枕頭。你們應該清楚,山下的事沒道理是我們的仇家幹的,他們的推斷有很大的可信度。如果真是他們的仇家,那我們幫不上忙。你們手裡的刀槍,對這些人沒用。”

  莫非也擔心山下的同伴,但正因為知道刀槍沒用,所以她才決定不下山去添亂。這裡是雪山,槍不能用,否則有雪崩的危險。至於刀……面對那些神秘職業的人?還是算了吧!她不能讓手底下這幾個兄弟再出事。

  後頭三人卻相互看了眼,都有些不太信服。他們這些人都是身型高壯的西方男人,張中先那矮小的身高,也就只夠得到他們胸口。他們委實沒把這個老頭看在眼裡。說他有真本事?很難相信。

  “速度行進!山下營地未必一定有人,對方也許藏在山裡,或者已經上了山。”莫非的聲音這時又傳了過來,帶著些冷沉。

  這時她提議上山的原因,雇傭兵有自己的行事法則,哪怕知道危險,知道不是對方的對手,可一旦接了任務,就會以雇主為先。

  估計,這也是張中先留下兩名風水師給她的原因。他們應該有著一樣的擔心,那就是對方可能已經有人藏在了山上,意圖對夏芍不利。

  山下營地是下午到晚上這段時間裡出事的,這段時間有幾個小時,他們誰也不能確定對方會留一部分人在山下等著伏殺,還是有人已經藏在了山上。他們之前為了運送方便,在山路上安插的那些路標,簡直就是給對方提供了指示路線圖!

  莫非只能肯定一點,如果對方已經有人藏在了山上,那麼他們應該不是順著這條路上山的。因為半山腰夏芍所在的營地太高了,對方腳程再快也需要幾個小時,搞不好就會和下山的他們迎面撞上。但他們下山的時候,沒有撞上任何人,如果她是那些要上山的人,她會在看見指示路線後,從另一條路上山。如此,可以避免在對方行走的路上狹路相逢的危險。

  但正當莫非做出這個判斷的時候,她的雙腿忽然一僵!

  不僅是她,身後的三名雇傭兵也以同樣詭異的姿勢僵住了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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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0 22:57:5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 雪崩!

  夏芍依舊在山前坐著。

  風裡一傳來血腥氣的時候,她就知道山下出事了。正值進境的緊要關頭,她知道張中先等人已經走到營地,必然會做出應對,也知道有人已經上了山,甚至對方是什麼人她都心裡有數,但她卻坐著沒動。她甚至沒有提醒溫燁和衣妮的時間,因著在她感覺到血腥氣、心神一散的時候,眼前的世界也跟著漸散,那無形之中的道路似乎就要關閉。夏芍立刻調整心神,摒棄一切雜念,重新入定。

  她知道,不能再拖,師兄的傷不能再等。

  但這次入定比之前要難得多,她要放下對進境的執念、放下對救師兄的執念,也要放下對山下情況的執念,試著調整到之前連虛空都看破的心境。這一次用的時間比之前要久很多,她不知道這一次過了多久,只知道每一分每一秒都太難,越是告訴自己要放下執念,越是分神。她咬破舌尖,疼痛讓她清醒了些,她索性放棄之前的境界,讓眼前所感悟的天地徹底散去——一切,重來。

  好在剛剛經歷過感悟的階段,夏芍還清楚地記得那種感覺。她不再給自己任何暗示,只是放任自己吐納,靜待最自然的平靜。

  當她再次感受到天地間細微的一切,她明顯感覺有四道人影以極其詭異的姿勢和速度向半山腰的營地爬來!

  然後,她感覺到身後溫燁站了起來。

  溫燁起身的時候,衣妮也從帳篷裡出來,兩人都在黑暗裡看向山下那條路。衣妮的年紀比溫燁大了六歲,但兩人修為差不許多,兒時在寨子裡長大,她比溫燁更多一分對危險近乎野性的感知。

  “什麼東西上來了……”她走近溫燁,聲音壓得極低,儘量不讓在打坐的夏芍聽到。他們兩個都感覺到了異常,夏芍肯定也感覺到了,她沒起身,顯然是有什麼情況不能起身。

  溫燁皺著眉沉著臉,往前走了幾步,站在了衣妮和夏芍前頭,擋在了山路口。那東西不知是什麼,只是看見有隱隱煞氣,來得極快!山下有兩處營地,既然這東西能避開山下上來,那必然說明山下也出事了。不管來的是什麼,來的都不是時候!

  溫燁回頭看了夏芍一眼,正見衣妮袖口裡爬出數道窸窸窣窣的蠱蟲,繞著半圈把夏芍圍了起來,隨即她也上前幾步,和他一起站在了不寬的山路口。

  兩個人都沒再說話,也沒有說話的時間,那東西上山來的速度太快,煞氣剛剛還覺得在遠處,眨眼間便在山口!

  兩人都不知道來的是什麼東西,但觀那速度,想來也非人類。天下之大,總有些山中靈物,這昆侖山是萬山之祖,靈物必然也是有的。只是在山上兩個月,除了溫燁偶爾下山,沒人離開過營地,也就沒遇見山中修煉的靈物。但今晚來的,瞧這速度與煞氣,想來也與山中靈物不同。

  正猜測間,山口有幾道影子晃了晃便逼近了來!

  溫燁和衣妮死死盯著山口不動,兩人目力皆屬上乘,一眼瞧清那幾道影子,都愣住了。

  那幾道影子,還真是人!只是形態極其詭異,四個人半趴在地上,手腳撐在雪地裡,身體遊動向前,說不清是像蛇還是像蜥蜴。四人伏在地上,身體不正常地扭曲著,頭抬著,臉在風雪裡罩著青氣。

  溫燁和衣妮也同時看清了四人的面容,頓時一驚!這一驚間,衣妮已目光一寒,抖手便是四道蠱蟲射出,向著四人昂起的喉嚨!電光石火間,四人腰身詭異地一扭,身體便滑溜溜地在雪地裡避去了山側一旁。但正當他們避定,四人的身體便一齊僵了僵,青黑的臉上頓時黑得夜色裡瞧不清晰,只看見雪地裡有雪慢慢化開,竟是有黑血滴落在地。眨眼的工夫,四人便趴在地上,不動了。再一看後頭,不知什麼時候,先前被衣妮佈置在夏芍四周的蠱蟲已繞到四人後頭,想來是在四人避開正面襲擊的蠱蟲時,後頭的蠱蟲得了手。

  衣妮冷著臉,眼裡沒什麼情緒。她知道這四人是夏芍的朋友,但她管不著這些。制不住這四人,他們一群人在這裡打起來,必然會對還在入定的夏芍有影響,且眼下這地方,根本不敢放開了鬥法,很容易引發雪崩。她不能讓夏芍冒這個險,只能以先制住這四人,哪怕讓他們傷得更重!

  溫燁顯然也贊成衣妮的決斷,所以他沒有阻攔,蠱是衣妮的,她自然會解。他在莫非四人倒下的一瞬,便抬眼沖著那煞氣來源的方向,沖下了山路。

  剛拐下山路,後腦勺忽的一陣涼風,溫燁倏地回頭,只見幾道飄忽不定、似陰人的東西從四人倒下的方向回撲而來!溫燁手中連發四道符籙,往山坡雪地裡一仰,順勢滑了下去。

  頭頂上那四道飄忽的煞氣極怕溫燁震出的符籙,當即飄著扭了幾下躲過,而溫燁仰面朝天,也看清了這些東西的真貌。

  剛才見莫非四人被附身的姿態,他便知不是陰人附體,此刻一瞧,果真不是!那些煞氣,有些像陰靈,但又有些不像。世間開智的靈物極少,更別提陰靈了。他師父夏芍那裡就有一條驚世駭俗的大陰靈,除了大黃,溫燁這還是第一次看見別的陰靈。

  那四條陰靈還真跟大黃有點像,看起來同屬蛇類,只是那四條煞氣裡顏色不太顯,應是黑色鱗片的玄蛇。說玄蛇也不太貼切,玄蛇乃《山海經》中的大蟒,而這四條無論是身形還是與經中描述都不太一致。這四條蛇在躲開符籙之後便糾纏到了一起,仰在地上看著,像是一身四頭的黑蛇,且蛇身上像長出了青木般的藤蔓,極為怪異。

  溫燁皺著眉頭,還沒想清楚這陰靈的來路,眼前便飄來一道白影!

  那白影混在風雪裡,雪片一般,向著他天靈落下的時候發出一道刺目的白光。溫燁一眯眼,順著山路往旁邊一滾,身體卻在這時一滑!這山路並不寬,旁邊便是冰峰,他蹭到冰峰上,一滑間便從兩座不高的冰峰中間的空隙墜了下去。

  下麵是聳立如林的冰峰,即便是有修為的人,墜下去不死也得重傷。

  四個人在風雪裡現出身形來,仔細一看,四人竟像是從山石裡生出來的一般,均是一身雪白的衣服,偽裝得倒好。這兩人見溫燁墜下山去,便直奔近在眼前的營地。

  但就在四人轉身奔向營地的時候,身後嗚地一聲呼嘯的山風,四人一回頭,見溫燁從墜下去的山崖處縱起,手裡拂塵一甩,一道金光直逼兩人面門!

  四人心裡一緊,忙往一旁躲避。那拂塵的金光從兩人身旁擦過,直劈剛才那雪片般的白影,那白影被從中間劈裂,飄飄搖搖落下,金光卻未絕,沖著那四頭蛇身的陰靈打了去。那陰靈的身子是纏在一起的,見那金光撲面,不敢硬接,蛇身一分,四條蛇便分散了開。

  正是此時,注意力被溫燁吸引了去的四人忽然後背一涼,一回頭,四人不由瞳眸一縮,身後不知何時多了四道符籙,正向他們的後心打來。那為首的人反應最快,一左一右拉了兩旁的人便躲,剩下的那人便沒那麼走運了,後心正被符籙擊中,一口血噴出,人便踉蹌著要倒。他的手腕卻在這時被人拉住,他一抬頭,見是為首的那人,頓時心裡一松。

  但就在這個時候,他整個人卻被那人一甩,直接甩去了山路中央!

  那人心裡一沉,還沒反應過來,耳中便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沒等抬眼,便覺得渾身都是一麻。在短暫的時間裡,他聽見血液湧上來的聲音,那些血從他的雙眼、鼻孔和耳朵裡流出來,世界慢慢變黑,他頭一栽,倒了下去……

  一切的變故其實只在一瞬,那人倒下去的時候,溫燁剛剛雙腳落地。他皺著眉頭,先看了眼地上劈落的“雪片”——那不是雪片,拼湊起來應該是人形的白紙片。

  式神!

  陰陽師!

  溫燁眼神發寒,卻心知不好。

  他剛才是故意墜下去的,他身上帶著拂塵,墜下的一瞬利用纏住了冰峰的峰尖,將自己甩了上來。他攻擊那四人、攻擊式神,甚至攻擊陰靈,都只不過是障眼法,為的就是那四道符籙能一擊即中。可終究還是太一廂情願了,有衣妮的配合,才死了一個人。現在,奇招已經過去,雙方面對面,接下來的鬥法會對他們這一方很不利。

  師父今晚狀態極佳,修煉這種事不是想何時進境就何時進境,她大半年前就悟到了大乘境界的門檻,卻在昆侖山上困了兩個月不得進境。今晚難得看起來狀態不錯,如果被打斷,下一次契機不知會在何時。

  關鍵是,師伯等不了那麼久了。

  溫燁沉著臉,擋在山路口處,一步不動。不管有多難,他今晚都要擋住這三人,不能讓他們通過山口一步,不能讓他們打擾到師父進境!

  但對方的目的顯然就是來攪局的,為首的那個人給兩旁的人遞了個眼神,讓溫燁擔心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

  他們竟不再把精力放在對付他身上,而是操縱那三條蛇往一旁山壁上撞去!溫燁眼皮一跳,出手便攔,他身上帶著陰人符使,卻只有兩個。但這個時候也好過沒有,他放了陰人出來去攔,自己對付那剩下的一條蛇。他身上帶著的符籙有限,剛才用了不少,眼見著便要消耗殆盡。

  溫燁不敢虛空制符,虛空制符調動的天地元氣太多,眼下大動作對他們實在不利,誰知道動作太大會引發什麼後果?但不拿出狠招來,跟這些人僵持的時間久了,對他們也不利。

  眼下只有兩個辦法,要麼速戰速決,要麼拖延時間,等師父進境成功,或者等山下張老等人上來援手。

  溫燁知道,他師父遇到這種敵襲都不起身,必然是已經摸到了大乘的門檻。但他同時也知道,進境需要的時間很長,絕不是一時半刻能成的事。而半山腰的情況即便被山下察覺,張中先等人的速度再快,沒三個小時是上不來的。

  三個小時……變數太大了!

  “別管那麼多了,越等變數越大,速戰速決吧!”衣妮奔過來,把身上所有的蠱蟲都放出,幫溫燁壓制著那三名陰陽師,回頭間冷聲道。

  溫燁眉頭皺著,心中卻知道,只能這麼辦了。這麼拖下去,即便是不溫不火地鬥,鬥到最後也是要出事的。速戰速決,興許……不會有事。他安慰自己,眼中卻有著山一般的決意!師父明知此時進境是冒險,但她還是選擇了冒險,因為有人等著她去救。那麼,他便也冒這個險,把自己的命一併賭上!

  沒有回答衣妮,溫燁對她的回答只是抬手虛空畫出一道符籙,反手震向那蛇的七寸!那蛇也感覺到此符的威力不是先前的符籙可比,尾巴在山石上一拍,借力便往後退。但後頭又有一道符來,那蛇一回頭,這才看見它頭顱四周三道金符,呈三才位,形勢對它極為不妙。溫燁根本就沒給那蛇反應的機會,三道符籙幾乎是同時虛空制出,同時震開!那蛇被困在中間,被三道元氣震開的波動幾乎震碎了骨頭,整個蛇身在空中一軟,便跌了下去。

  後頭三名被蠱蟲壓制著的陰陽師,其中一人臉色一白,嘴角流出血來,抬眼間,眼底血絲如網。

  他們是得到了確切消息,夏芍在昆侖山上修煉後才趕來的。路上的路標給他們找人提供了極大的便利,原本,他們的計畫是由同行的泰國降頭師們配合,悄無聲息地摸上營地,在夏芍修煉的關鍵時候給她一擊,即便不死也能另她反噬自害。計畫進行得很順利,可誰也沒想到,營地裡的這兩個人,竟然如此棘手!如果只有溫燁一人,他即便有三頭六臂,也擋不住他們四人和四人的式神。可沒想到他竟有個驅使蠱蟲的同伴,這個女人,看著嬌小玲瓏,身上不知道帶了多少毒蟲,黑壓壓一片擋在山路上,又是晚上,視線不明,隨便被哪只咬上一口,他們都吃不了兜著走。因此,對付這些毒蟲,反而比預料中更費事。如果不是這些毒蟲分了他們的心神,絕對不會讓溫燁一招就毀了一隻式神!

  那三名陰陽師臉色難看,溫燁的臉色也不好看。

  以他煉氣化神境界的修為,能虛空制符已經是天賦卓然,平時在山下鬥法,他頂多能制出兩道了,今晚憑著昆侖山上靈氣濃郁,他才一口氣制出了三道來。但因要一擊即中,他幾乎是三道一齊瞬發,一瞬間抽空了自己身上八成的元氣,如果不停下來打坐吐納,恢復元氣,他是無法再制出符來的。

  但溫燁知道,對方不可能給他這個時間。而且,既然要速戰速決,他也不想給對方喘息的時間。他從身上抓出一把黃色的空紙符來,將手指一口咬破,以童男精血借昆侖元氣畫符,這世上陽氣最盛之物便是童男精血,修煉之人的精血更勝黑狗血數倍,乃是克制陰煞的最烈之物。此符一出,溫燁便收回放出的兩隻陰人,失去了對手的兩條蛇卻絲毫沒有放鬆之感,蛇眼盯著那符,極為忌憚。

  但精血畫符耗費的時間比虛空制符要長,往往一張符震出,被躲開之後便失去了作用,很難形成符陣。但溫燁還是一張接著一張地畫符,畫一張,他的臉色便白一分,旁邊衣妮驅使著蠱蟲,憂心忡忡地看過一眼來。但她無法幫忙,陰靈這東西,蠱蟲無從下口,根本就對付不了。而且,她這邊也有情況。

  那三名陰陽師起初被蠱蟲逼得很頭痛,但其中一人剛才受傷之後,他們便交頭接耳說了幾句話,然後情況便發生了變化。那受傷的人抬起頭來,眼神堅定,那表情……只有不畏死的人才有。

  說起不畏死,衣妮自認為沒人比她更瞭解這種心態。這些年四處尋找殺母親的兇手,她多次都不懼豁出命去。有幾次,再練成了兇險的蠱後,在讓不讓那蠱蟲寄生在身時,她同樣露出過這種表情。那是必死的心態,而不怕死的人,往往是可以很瘋狂的。

  果然,那受傷了的陰陽師擋在兩名同伴前頭,擲出了三張人形紙片。他的修為大抵沒那麼高,可以讓他同時操控三隻式神,因此在他強行操控式神向衣妮攻擊的時候,他自身也露出了太多的破綻。

  蠱蟲就是在這個時候下的口。衣妮太瞭解被蠱蟲咬中的感覺,她練蠱,每練一種,都是由她第一個感受蠱噬之毒,蠱的種類不同,中蠱或癢或痛,或骨肉如蟲咬,都絕不是好滋味。而她今晚將身上的蠱都放了出去,天色太黑,連她都不知道咬到那陰陽師的是哪些蠱蟲。只是看見蠱蟲成群地往他身上爬,他露在外面操控式神的雙手最先黑紫下來,接著鼓起了銅錢般大的水泡,接著是他的臉。蠱蟲從他的眼睛鼻孔裡鑽進去,又爬出來,他身上的水泡開始破開,湧出一堆堆的蠕動,破開的皮下血肉模糊,風裡血腥氣開始蔓延。

  場面太過瘮人和血腥,頗似一場活人祭祀。那人身後的兩名同伴卻好像看不見這一幕,他們兩人面對面站著,手中不停地變幻著法訣,口中念念有詞。

  衣妮對風水師的術法都瞭解甚少,更別提陰陽師。她只知那定是什麼術法,卻不知作何用處。她只看見面前意圖攻擊她的三張紙片開始掉落,對面那陰陽師血肉模糊地緩緩倒地,她沒時間多看一眼,驅使著剩下的蠱蟲便沖向了後面那兩名陰陽師。

  空氣裡,卻有什麼東西開始動。

  那是一種隆隆的聲響,好似遠在天邊,又好似就在腳下。那聲音聽得人心裡發慌,衣妮不自覺地停下動作,溫燁的動作也一頓,兩人同時聽見了細微的哢嚓聲。

  那聲音極細,半山腰呼嘯的寒風裡一時辨不清來自哪個方向,衣妮的眼睛卻一痛,那感覺像是沙子迷了眼,她低頭之時,感覺有些東西簌簌落在了她頭頂上。顧不得眼睛的痛處,她霍然抬頭,隨即瞳眸狠狠一縮!

  頭頂上方,是一片延伸出來的山石。那山石懸在營地上空,若遠遠地堪輿地勢,這處地方就像是一條張著嘴的巨龍,而他們的營地就安在龍口之中。

  現在,上方的山石竟開始落下沙石,一條肉眼可見的縫隙正在以極快的速度蔓延!

  衣妮不知道,陰陽術與風水術對天地元氣的操控和定義不同,他們更為細化,就連式神都可以分為水、火、風、暗、悍這幾種,比如日本神話傳說中的雪女、河童,便屬水系,而霧天狗等則屬風系。如今這些傳說中的妖怪存不存在,只有日本古老的家族才知道。而今晚四名陰陽師出動的妖蛇雖與傳說中不同,但他們的術法同樣有著古老的傳承。縱然現代傳承丟失嚴重,不及古時術法的威力,但他們從一開始就很有目的性,他們先是不停地攻擊這處山石,又輔以術法,那片山石雖只成功裂開了一小道縫隙,看在衣妮和溫燁眼中,也如晴天霹靂。

  而正當兩人抬頭看頭頂山石的時候,兩名陰陽師齊喝一聲,四周飛雪如蓋,遮迷人眼,周圍天地元氣霎時被抽空一般,兩人和兩條妖蛇全力的勁力一同向那山石上砸去!

  哢嚓一聲,本是細細的一條縫,霎時開裂出去,頭頂的山石,眼看就要斷裂砸下!

  溫燁和衣妮一驚,兩人再顧不得陰陽師,回身便往營地狂奔!營地前的地上,莫非四人尚且趴在地上昏迷不醒,那山石若斷裂砸下,四人立時便可成為肉餅。但千鈞一髮的時間,他們已沒有時間救人,溫燁在從四人身體上越過去的時候咬碎了牙,含了最後一口氣,暗勁向後一震,將四人震出山口!

  他沒有回頭,不知自己的力道足不足以將四人一同送出危險地段,但他能做的只有這些。在勁力震出的一瞬,他自己先一口血噴出來,腳下一個踉蹌,幾乎是摔到夏芍面前。

  夏芍臉色發白,嘴角隱隱有血跡。溫燁和衣妮一人一邊攙了她的胳膊,三人一齊往另一邊的山路一躍,順勢滑了下去。

  這處風水穴兩邊都有路可通,只是當時一邊看似山路平整,但卻很可能是雪崩區,因此他們選擇了另一邊上山。此時營地上方山石要斷,三人也顧不得什麼了,只得冒險滑下去。

  這邊的山路上山兩個月來沒人走過,而滑下去之後才知道,山路確實是很闊,沒有另一邊山路嶙峋的冰峰,三人背部著地,幾乎是以躺著的姿勢順勢往下滑,而身後卻傳來隆隆一聲巨響,身下的大地都在抖,天崩地裂般的顫。

  不必回頭都知道營地上方的山石終究還是斷了,一條龍脈的龍顎就這樣毀了……

  大地在震,溫燁又咳出幾口血來,卻咬著牙與衣妮一同掌握下滑的方向,但身下的雪卻越來越軟,隆隆的震顫聲中,三人的身體越滑越往雪中深陷,溫燁深知不好,與衣妮飛交一個眼神,兩人同時頷首,就要配合著一齊站起。

  身後撲來呼嘯的冷風,吹卷著兩人的發,狂風讓兩人剛想有所動作便同時跌倒。

  跌倒的一瞬,兩人仰起頭,同時僵住了動作。

  山頂,雪龍怒嘯,撲卷砸來,轉眼便到了頭頂。漫天漫地的白雪……

  雪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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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6 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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