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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青青的悠然]惑國毒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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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8 22:56:2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誰是誰的狗

    此言一出,杜珍瀾的臉色瞬間一變,隨后眸光幽幽掠過不同的光芒,從錯愕到沉思,最后閃過凌厲寒光,她並未開口說一句話,但是空氣里卻都是冷凝陰沉的氣息。

    片刻之后,她抬起眸子看向秋葉白的時候,眸子里閃過一絲冰冷的譏誚:“四哥儿果然口齒伶俐,且不說事情的真假,就算你說的都有道理,但是本公主的侄儿最終因你而被攝國殿下帶走,受苦也皆因你,若本公主依舊要將你送到司禮監去呢。”

    秋葉白靜靜地站著,依舊是沉靜模樣,只抬眼看她一眼,淡淡地一拱手:“母親做的決定,葉白自當從命,葉白明日就跟秦姑姑到司禮監去報答,只是五姨娘到底是葉白生母,葉白不能盡孝,還請母親替葉白照顧五姨娘。”

    秦姑姑一怔,沒有想到方才口齒伶俐得讓人找不到絲毫破綻的四少爺,竟然就這麼輕易地同意到司禮監去做個侍奉了,甚至沒有打算為他自己辯解。

    杜珍瀾看著他不驚不怒,仿佛不管她做什麼決定他都會欣然接受,秀逸無雙的眉宇間一片灑脫,眼神卻淡漠如空山之嵐,不知為何心中忽然一悸。

    她銳利的眸子睨著秋葉白,仿佛在判斷對方的說話,最后她忽然微微一側臉,掩唇輕笑:“四哥儿果然孝順,不枉費五姨娘這般疼你一場。”

    她這一笑竟似寒冬之中,有嬌俏花朵綻放,襯托得她容色嬌媚,不似三十多的婦人,倒似天真女儿,仿佛方才那些殺伐陰沉,明槍暗箭的對話竟仿佛從來不曾存在過一般。

    隨后,她向秋葉白伸出手。

    秋葉白的目光在她涂著艷麗蔻丹的指尖上停了一停,隨后在秦姑姑微愕的目光中,自然而然地伸手扶住杜珍瀾的柔荑,任由她牽住自己在軟榻上坐下。

    杜珍瀾依在軟枕邊,看著坐在自己身邊的秀逸非凡的年輕人,抬手微微掩唇,細長的眸子仿似蒙了一層嫵媚的霧氣:“四哥儿是聰明人,本公主倒是沒有看走眼,只是聰明太過卻總不討人歡喜的。”

    秋葉白淡淡地道:“多謝母親教誨,葉白受教。”

    看著他面色淡漠,不卑不亢,杜珍瀾神色微冷,隨后垂下眸子,懨懨道:“行了,你退下罷,本宮乏了。”

    秋葉白聞言,頷首斂袖起身,全不因對方的喜怒無常而有半點荒亂

    杜珍瀾見打發了他離開,想起自家哥哥府上一團亂,頓覺頭又疼了起來,她微微顰眉,正打算喚人進來伺候。

    卻不想,忽然一道陰影滑過眼前,有人用修長白皙的指尖優雅地掠過她的發鬢,在她耳邊微微一按,隨后便松了手,與此同時低柔微涼的聲音響起:“時按天宮穴可緩解頭疼,母親珍重身子,方是秋家之福。”

    杜珍瀾只是一愣,只覺得對方手指修長柔軟,指腹帶著薄薄的繭,掠過耳邊時,那素衣寬袖間有極淡的薄荷草香,浸人心脾。

    等她回過神來,那修長雅致的人影已經悠然行至門邊,門外夕陽的光渡在他的輪廓上,竟有迷離的光澤。

    杜珍瀾微微眯起眸子,忽然開口:“從今日起,四哥儿不必再喚我母親,只喚公主就是。”

    秋葉白行跨出門的腳步一頓,隨后垂下眸子,神色不變,只溫然道:“是。”

    門外的仆佣們都將此話聽在耳里,看著秋葉白離開的背影皆在心中打起了算盤,嘖,這位四少竟然連喚大夫人“母親”的資格都沒有了,看來真真是毫無依附或者巴結的價值了。

    唯獨秦姑姑看了眼那遠去的人影,又看了眼歪在華美臥榻上不知想什麼,神色有些迷離的杜珍瀾,隨后面神色莫測地垂下眸子。

    也許,她應該重新評價這位四少爺了。

    “秦大姑姑。”好一會,杜珍瀾忽然出聲。

    秦大姑姑上前,恭敬地道:“公主殿下。”

    杜珍瀾有點儿疲倦地閉上眸子,淡淡地道:“今日知道此事的人,除了咱們的心腹之外,其他的人,全部都處置了,本宮不希望聽到任何關于此事的流言。”

    數條人命,于她口中說出仿佛不過處死几只蒼蠅一般,而秦大姑姑早已是習以為常一般,面無表情彎了彎身子:“是。”

    秦大姑姑忽然想起什麼,又遲疑開口:“二少爺那邊……。”

    二少爺杜鳳雛畢竟是先夫人嫡出之子,上了族譜的正經少爺,除掉並非輕易之事。

    杜珍瀾閉著眸子,忽然唇角勾起譏誚而冷漠的笑容:“讓司禮監的人看好他身邊的那些人,不要走漏了風聲就是,剩下的,就交給四哥儿罷。”

    她頓了頓,復又道:“畢竟,要做本宮身邊的狗,除了有一口利齒,還得有爪子。”

    秦大姑姑看著杜珍瀾抬手撫過她自己的發鬢,在方才秋葉白輕按過處,無意識地撫了下,秦大姑姑眼底閃過一絲幽芒。

    狗嗎?

    一個能在三言兩語之間就牽動了以驕橫但機敏聞名的襄國公主杜珍瀾的喜怒,卻不被她察覺之人,會成為別人的狗麼?

    她看那位四少爺,倒是更像一名高明至極的馴獸師。

    但是秦大姑姑卻沒有提醒杜珍瀾,而是沉默地退開。

    ……

    寧春遠遠地看著款步從梅林中而出年輕人,衣袂飄飄,神色悠然,雖然一身素衣,卻仿佛自畫中而出,行動間若輕風行云,讓人移不開眼,根本不像是才從死劫中而出的樣子,她不由顰起了眉。

    秋葉白看著自家小侍女正認真地看著自己,似笑非笑地伸手彈了彈她的臉頰:“丫頭,愛上你家少爺了,看得這般痴迷。”

    寧春面無表情地道:“四少,寧秋和寧冬交代過,請勿總讓雌性動物發情,尤其是過了發情年齡的雌性動物,您不能安慰她們的寂寞與空虛,這不道德。”

    秋葉白聞言,腳下一滑,差點沒站住摔個狗吃屎。

    ——老子是馴獸師秋四少很空虛的分界線——

    夜色很快降臨。

    漫漫雪落,冰涼的暗夜里,龐大的車隊如黑暗里的巨大妖獸般悄無聲息地停在雪原中,仿佛毫無人息,只一抹妖異的紅色燈籠輕飄飄地在冰涼的風中搖晃,三分幽冷,七分鬼魅。

    殷紅的光芒照落在如濃厚如血色暗流的華美紅色衣袍上,更襯得那衣擺上拿著紙條的手白勝窗外血三分,只是那種白,卻沒有半分活人的色澤。

    “呵……原來逃掉的小蟲,竟這般有趣,杜珍瀾這蠢物也被他拿捏在掌心。”冰涼幽遠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仿佛來自最黑暗的深淵。

    跪在聲音主人面前的黑衣人一顫,更恭敬地道:“主子,可要今夜擊殺目標,血衛都已就位!”

    “暫停,杜珍瀾竟然心動了……本宮等著看戲。”聲音的主人輕笑起來,聲音涼薄。

    ……

    臨上床前,正寬衣的秋葉白,忽然抬起頭,看向黑暗陰冷的夜空,微微顰眉,眸色銳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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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8 22:56:4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人面獸心

    冰涼的幽暗的夜空中,隱約可見雪花飛舞,一片靜謐。

    只是……

    秋葉白停下寬衣解帶的手,慢慢地踱步到窗邊,手在背后慢慢地握成拳,眯起眸子冷冷地看著那一片墨似的黑暗。

    不知為何,明明一片寧和,她卻感覺到一絲若有若無的銳利殺意。

    寧春拿著湯婆子進門時就冷得渾身一顫,抬頭她看見的就是自家主子站在大開的窗邊,仿佛一點都不覺得冷,任由涼風卷著雪花飛進室內。

    “主子,您這是作甚?”寧春將湯婆子給塞進秋葉白的床上,用被子蓋好,趕緊几步到秋葉白身邊,就要關窗。

    她按住寧春的手,不動聲色地道:“等一等。”

    寧春一愣,看著她神色冰涼,眸光銳利,忽然間就明白了什麼,自家主子從來都是悠然自若的,出現這樣的表情,那就是有强敵來襲。

    寧春面無表情地攏手入袖,握住了袖底刀。

    雪落無聲。

    不知過了多久,秋葉白忽然松了手,順道將兩扇窗“啪”地一聲關上。

    寧春:“走了?”

    她點點頭,輕聲道:“嗯,走了。”

    寧春有點擔心,顰眉:“主子,是不是大夫人她的人……。”

    秋葉白搖搖頭,沉吟道:“不,不會是大夫人,大夫人身邊的人不會有那樣的殺氣。”

    而且對方絕對不止一個人,踏雪無痕,殺氣陰戾,若非她從小就被師傅專門訓練得耳目敏銳,她自己本身也身懷武藝,只怕不會發現那些隱藏得極好的一等一的高手,杜珍瀾不過區區后院婦人,太后和司禮監不會將那麼多高手派給一個閨閣女子。

    何況,今日她使了些迷障手段,雖然有點不入流,但算是暫時安撫住了杜珍瀾。

    “莫非是江湖上的人?”寧春想想,又道。

    秋葉白坐在梳妝鏡前,讓寧春為自己拆了發髻,淡淡道:“我的身份一直從無人懷疑,此次回京也是秘密之事,不會有人發現,而且對方訓練之有素,進退之有度,與其說是江湖殺手倒不如說是……。”

    她頓了頓,眸光微閃:“不如說是軍隊。”或者至少是受過專門訓練的朝廷中人。

    看樣子,今日下午脫身之事,並不那麼順利,就算那位殿下沒有發現她的身份,也開始懷疑上了秋府。

    寧春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秋葉白笑了笑:“也許我們得改變一些計划了。”

    原本她還想著能讓母親慢慢地脫離秋府,但是看樣子,步驟要加快了,特別是她那位挑剔的妹妹的婚事。

    她雖然對嬌縱的秋善媛沒有什麼太多的感情,但是身為母親的風氏卻對她這個女儿呵護備至,一直都對將她感到愧疚,冒著天下之大不諱和生命危險將她扮作男儿身,就是為了保住她的性命和清白。

    畢竟,秋家第四女這個身份,就是一個惡毒的詛咒,已經有好几代秋家第四個女儿生出來就被淹死,或者送入了那見不得人的魔窟。

    如今她已經有了擺脫秋家的能力,就定要將一直小心翼翼地過活的母親也帶走,頤養天年,讓風氏下半輩子不需要再在秋家過這種卑賤而提心吊膽的日子。

    寧春看著面前少女清美無雙的面容,秀逸的身姿,眸子里卻沒有絲毫女子的嬌柔,全是一種雌雄莫辨的冰冷氣息,卻有一種格外惑人的魅力,她心中暗自嘆息了一聲,大好年華,尋常人家的女儿,只怕還在閨閣里繡花梳妝,自家主子卻從小就在江湖里漂泊,歷遍風霜,也許一輩子都不能以女儿身示人,更勿論嫁人。

    但她也擁有了尋常閨閣儿女所沒有的自由,仿佛天生就該如傲雪而生的凌霜花一般,擁有屬于她的天地。

    也不知幸還是不幸。

    秋葉白素來是個敏銳的人,她伸手輕拍了拍寧春的手,難得地露出女儿家才有的溫然淺笑:“春儿,我很好。”

    是的,她很好,因她來自和寧春不同的世界,這般身份給予的自由,雖然伴隨著致命的危險和風霜,但是比起在大宅院里消耗一生在那些女子間的攀比勾斗,再作為聯姻工具嫁個三妻四妾的夫君,她更接受如今的樣子。

    所以,她很好。

    ——老子是四少很奸詐,公主很妖嬈的分界線——

    綠竹巷里綠竹樓,

    滿樓皆見綠裳揚。

    白虎大街附近的綠竹巷里,是出了名的小倌館聚集之地,其中綠竹樓更是最為知名的去處,因這綠竹樓里的小倌們都是容貌出眾,粗通文理之輩,來光顧的皆然是富家子弟,權貴人家好男風者。

    其中最為出名的都被喚作公子,其中琴、棋、書、畫四位公子不但是容貌極佳,文辭或者書畫必有一樣拔尖,都是犯官之后,老鴇善經營,竟將他們的書畫琴棋都拱成了雅物,市面上要以黃白之物方才能換來。

    綠竹樓從此也成了風雅之地,不少人來此竟只是為了與其中一些綠竹樓公子斗棋、品酒、拼畫,當然有時候也會斗著、拼著、就拼到了某些地方去。

    比如現在……

    “秋二爺,您這是怎麼了?”容貌俊美,眉目英秀的年輕男子看著昏昏沉沉地伏在桌邊台上的男子,眸子里閃過一絲冷色,隨后扶起他。

    “天棋,你說本少爺哪里比不上老四,他一個在鄉下養大的庶子,文辭不通,如今進了府,還得了我那后娘的青眼,竟然要舉薦他到國子監去讀書,老子討好她那麼久,國子監選人的時候,她屁都不放一個……去他娘的……不就是老四那張臉好看些麼……。”秋鳳雛滿身酒氣,迷迷糊糊地抱著酒瓶站了起來,秀氣的娃娃臉上都是暴戾。

    “本少爺……就不信了,每一次老四都能逃一命,老子總會弄死他……。”

    天棋聞言,眼底閃過一絲譏誚和森冷,扶著秋鳳雛的手忽然微微用力,一把將他甩在了床上,秋鳳雛瞬間痛得大叫:“啊……你他娘的在干嘛……好痛……好痛!”

    混賬,是誰說綠竹公子都是雅人,這手勁哪里雅了,還是紅袖招的姑娘們溫柔,下次他再也不跟風來找什麼棋公子斗棋了!

    他又不喜歡睡男人!

    天棋垂下眸子看著試圖從床上爬起來的秋鳳雛,譏誚地勾起唇角,一邊開始寬衣解帶,一邊冷冷地道:“告訴四少,老子這回上不喜歡的貨,犧牲大發了,月俸得加倍。”

    他身后藍衣侍從面無表情地道:“棋爺,您有半個時辰辦事,還有,別把人折騰得太過。”

    天棋沒好氣地擺擺手:“得了,爺自有分寸!”

    等著藍衣侍從離開,房門也被扣上,天棋伸手粗魯地捏住秋鳳雛的下巴,肆無忌憚地打量了他的娃娃臉一下:“嘖,一個蠢物,臉倒是看得過去。”

    秋鳳雛再醉,也感覺到危險的氣息,他皺起眉:“放肆,你干什麼!”隨后伸手就去推對方的手,想要離開。

    但是,下一刻,他就被一個反肘摔,整個人被天棋摔倒在床上,然后天棋毫不客氣地一個膝壓,單膝跪在秋鳳雛腰腹上。

    他居高臨下地睨著被摔暈過去的秋鳳雛,譏諷低語:“干你,得罪什麼人不好,要去得罪那個人面獸心的缺德女人,嘖,蠢!”

    不一會,房里忽然傳出男子凄厲的尖叫:“啊——。”

    隨后又仿佛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嘴,再無聲息。

    ……

    而此刻,某個人面獸心的女人,正懶洋洋地歪在綠竹樓的上賓房華麗暖榻上,拿著個長叉子就著華美精致的饕餮銅暖爐——烤紅薯。

    聞著爐子里紅薯香氣,秋葉白滿足地眯起眸子,真是令人懷念的家鄉味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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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8 22:56:5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菊花殘

    “四少,麻煩你收斂一點好麼,這是天畫公子的房間,你這麼干,把他的畫都染上烤紅薯的味道,他會殺了我的!”少年侍從聞著房間里濃郁的烤紅薯的味道,忍不住舔了舔嘴巴,卻還是仗義執言。

    不過下一刻——

    “你不說阿畫不會知道的,小七!”秋葉白嫌棄地直接扔過一只烤紅薯堵住了他的嘴。

    再說了,她可是綠竹樓的東家好麼,連這只蠢小七也是她放在這里看著自己在京城的大本營的好麼!

    “嗷!”小七瞬間燙的跳腳,眼淚直飆,剛想罵人,但是忽然砸砸嘴,瞬間眼睛一亮,捧著香噴噴的烤紅薯趕緊啃起來。

    唔,四少爺手藝真好!

    看著某只蠢萌吃貨完全忘記了他的初衷,秋葉白滿意地繼續剝自家的紅薯的皮。

    等著秋葉白吃完三個烤紅薯,正滿足地准備喝茶再戰的時候,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四少,天棋公子請您過去。”

    秋葉白聞言,打了個小小的飽嗝,把裝紅薯的碟子往小七的手上一擱:“幫我用爐炭暖著,這玩意涼了就不好吃了。”

    小七忙不迭地點頭,頭也不抬地把紅薯碟子全撈到自己面前。

    ……

    滿室靡靡,暖意紅融,

    鴛鴦被里紅浪翻,公子多情奴家羞。

    秋葉白剛一只腳踏進天棋房內,聞著那混合著血腥和情慾糜爛氣息的味道,腦海里霎那掠過艷詩一首。

    她退了一步出去,打發了跟著過來的侍從,隨后忍不住唇角勾起一個奇特的弧。

    嗯,似乎戰況很激烈呢。

    “再不進來,本公子就做死你家二少爺!”門內的傳來男子有些暴烈的聲音,只是對方聲音帶著情欲初退之后的慵懶,少了几分凌厲,聽著倒有些勾人的味道。

    秋葉白也不惱,吩咐藍衣侍從去打水,隨后款步進了房內,正見著天棋只一身里衣白袍坐在雕花桌邊,面無表情地喝著酒,那袍子連束都沒有束起,露出一線白皙卻結實的性感胸腹,甚至似乎還有……某處不該看見的。

    秋葉白輕咳一聲,抬起臉看向天棋:“你不把衣衫穿上麼,大冷天的?”

    她的目光掠過不遠處床上的人影,只能看見半身光裸,下半身蓋著棉被,一動不動,宛如屍体。

    她忍不住微微挑眉,嗯,果然激烈。

    天棋眸子冷冰冰地掃過她,眸色冷郁,譏誚地道:“你裝害羞個什麼勁,不是整日里裝男人都裝得忘了自己是個女人麼。”

    八百年前他就被這個混蛋看光了,她裝個屁啊!

    秋葉白唇角一抽,在天棋身邊坐下,取了酒杯為自己也倒上一杯酒:“我是聽說有人會有起床氣,不想我家天棋原來床事之后會有‘泄’后氣。”

    聽著她這般調侃,天棋俊美到艷麗的面孔漲紅,翻了個白眼:“滾,就說你不像個女人,別套近乎,這事儿我是幫你辦了,你答應我讓我去邊關探親的事儿別給老子忘了,要不下次老子就跟人跑了,讓你吃個放跑犯家子的罪名,別以為你是東家,老子就奈何不了你!”

    秋葉白含笑點頭,並不以他粗鄙的威脅為意。

    早年她剛跟著師傅混,手上積蓄並不多,但還是精打細算用盡積蓄盤下了京城花柳巷的綠竹樓,只因為這世上最好打聽消息的去處除了酒樓茶肆就是妓院伶館,何況綠竹樓原本是有官家給的契章,是有資格接手官妓的少數几家小倌館之一。

    在天極,犯下大罪的貴族官宦一旦被抄家,家中未曾滿十五的少男少女就被充入此類的官價契店,每個月都有地保和衙門來查稅和登記,這些小倌們是不能被贖身的,除非皇帝陛下大赦天下。

    官家子弟哪怕是為小倌,他們能接觸到的階層不是尋常妓院能做接觸到的,得到的消息自然也更靠近上層。

    正如她面前天棋容貌俊美到艷麗,脾氣火爆,卻偏偏下得一手最需要定思凝神的好棋,成了她手下綠竹院的琴棋書畫四公子

    秋葉白看著天棋的臭臉笑了笑:“辛苦了,一會子你只管看戲就好,不必出聲。”

    天棋朝她翻了個白眼,不說話。

    ——老子是二爺菊花疼的分界線——

    “天棋呢,天棋在哪里!”

    “客官,您不能闖進去,天棋公子有客人!”

    “滾,天棋是本侯的人,誰敢動他!”

    門外吵鬧砸門之聲傳進彌漫著濃郁情慾氣息的房間里,驚醒了里面昏迷的人,秋鳳雛只覺得渾身黏膩,身上某處難受得不行,他慢慢地睜開眼,迷迷糊糊地剛要做起來,卻忽然覺得眼前一道黑影壓過來,他嚇得一個機靈,下意識地尖叫:“不要,好痛……饒命……壯士……!”

    “二哥,您最好還是快點從天棋公子的床上下來,否則一會只怕您會更痛。”低柔的聲音在秋鳳雛的耳邊響起,那聲音陌生卻又有些熟悉。

    熟悉……

    他忽然一驚,腦子瞬間清醒過來,瞪大的眸子直接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

    “秋葉白,你怎麼會在這里!”秋鳳雛忍不住錯愕地看著坐在床邊的年輕人道。

    “我若說是來與棋公子下棋,卻不小心撞見二哥你將天棋公子强行欺辱之事,如今我正在幫你解決,你相信麼?”秋葉白含笑地看著他。

    秋鳳雛渾身一震,他臉色驚慌地迅速低頭,看著自己上半身赤膊,就連被子里……也一絲不掛。

    他立刻回想起了曾經發生的事情,他臉色更是蒼白如紙,瞬間失魂落魄——他堂堂秋家二少爺被人算計了!

    他竟然被……竟然被一個男人……

    秋鳳雛只覺得天旋地轉,差點暈過去,他憤怒地大吼:“明明就是那個混蛋欺凌本少爺,根本不是……!”

    他的話語在看到秋葉白唇角的微笑時,戛然而止,忽然腦中靈光一閃,他梭然伸手一把抓住了秋葉白的衣襟,目眥欲裂地盯著秋葉白,厲聲道:“是你對不對,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是不是,秋葉白,你好毒!”

    她眼明手快地一把捏住秋鳳雛抓住自己衣襟的手腕脈門,避免對方抓到不該抓的地方,隨后淡漠地道:“沒錯,是我,二哥,你這一年里三番兩次地欲置我于死地之時,可曾覺得自己狠毒,你我雖非一母所出,但總算是同父手足,勿忘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人,一向只有針扎在自己身上時才會覺得疼,平日里扎人,便只覺得快意的。

    秋鳳雛沒有想到雖然自己比對方高一個頭,但是卻被那看起來溫然軟弱的少年擺了一道,如今手腕被對方握住,他莫名其妙地連揍對方的氣力都沒有。

    而且他一動,某一處就痛不可言,他憤怒的目光瞄上一邊看戲似的環著胸的天棋。

    天棋譏誚地瞟了他一眼,扯扯唇角:“看什麼看,就你那柴火雞崽的身材,大爺我還一點食欲都沒有!”

    秋鳳雛只覺得羞恥又憤怒,渾身氣得發抖,但門外那“砰砰”砸門之聲卻讓他慌亂不已。

    秋葉白看出了他的慌亂,淡淡道:“二哥,那位成軍侯爺出身軍旅,素來眼里揉不得沙子,最近這段時日包了天棋公子,如今看到你在他房里,只怕你得罪了他很難脫身之外,明日里就父親和母親就要知道二哥與成軍侯爭風吃醋的好事了。”

    秋鳳雛聞言,渾身一僵,看著面前的清雋秀逸的少年,卻只覺得對方那張淡然的面孔,看起來無比的邪惡。

    他抖索了半天,怨毒的目光落在秋葉白身上:“你想怎麼樣!”

    秋葉白唇角彎起一抹淺笑:“兩件事,第一件,我很好奇為何二哥總是屢屢針對我一個庶子下手,所以勞煩二哥解答,第二件事,等我想到再告訴你。”

    她原本沒想理會秋家一些蹦達咬人的小蟲,但是不代表她軟弱,她只是習慣,要麼不動,要麼一動就將討厭的小蟲一巴掌扁,讓對方不得超生而已。

    秋鳳雛死死盯著秋葉白片刻,一咬牙,紅著眼:“好。”

    ……

    日頭漸漸偏西,精致的竹門被人“吱呀”一聲推開。

    秋葉白從天棋房里出來,吩咐了一下門外的侍從清掃被打碎的一地碎片再把天棋請回來,隨后左右看看,無事之后,方才轉身離去。

    只是她沒有注意到,在她離開之后,隔壁房間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一道戴著椎帽的窈窕人影探出身來,看著她離去的背影。

    門口打掃的小廝有些奇怪地看著她:“客官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麼?”

    那女子搖搖頭,看著秋葉白消失的方向,眸光從異樣到詭譎的深思。

    沒有想到,原來以為最弱的人,竟然和她印象中象中完全不一樣了。

    她的目光落在天棋的房門上,微微停了下,隨后趁著那掃地的兩個侍從一愣神的功夫悄,手腳敏捷地一側身鑽入了天棋的房間。

    聽到有人靠近,秋鳳雛驀然抬起眼狼狽又陰狠地看向來人,卻在看見來人的時候一愣。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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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 螳螂捕蟬 上

    “是我,沒想到竟然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面了。”黑衣女子放下撩開的錐帽垂下的輕紗,然后小心仔細地用手把輕紗上的珍珠扣全部都扣好,將自己的容貌掩蓋得不留一絲縫隙。

    “你一個女儿家怎麼在這里!”秋鳳雛臉色一陣鐵青一陣緋紅,他此刻甚至都沒有穿好衣杉,臉上還有傷,如今一身狼藉,就這麼讓人看了去。

    女子輕笑了起來:“二哥哥能在這里,我自然也是可以的,何況方才那般情形想讓人不關注二哥哥這里的情形怕是都不能了。”

    剛才從軍侯在這里一番大鬧,甚至提了刀子砍門,闖了進去,若不是因為綠竹樓的護衛都各自守著客人房門,不許出來湊熱鬧,大概所有人都會出來圍觀了,何況她就在隔壁的房間里,雖然綠竹樓為了守住客人的秘密,每個房間都作了極好的隔音,但是吵鬧成那樣,她就算想裝聽不見也不可能。

    不過,若非如此,她也不會發現這麼些有趣的事儿。

    女子聲音極為輕軟,帶著一點子甜膩的尾音,讓男人聽了只覺得心頭輕軟酥麻,但是此刻聽得她聲音,秋鳳雛卻只覺得里面滿是嘲諷,宛如利刃一般插進心里,讓自己只覺得極盡羞辱與憤懣,渾身忍不住顫抖起來。

    秋葉白那個混蛋,自己明明就答應了他的要求,可是他還是不守信諾把從軍侯放了進來,讓那個性子爆裂的王爺狠狠打了自己一拳。

    只是不知道后來秋葉白用了什麼方法,讓從軍侯放棄了追究自己的念頭,但自己丑態畢露,全是無助的樣子都被別人看在眼里已經是小的了,如今從軍候和他的梁子更算是結下了。

    這一切悲慘的事情都是那個混蛋做的,他絕對不會饒了秋葉白那個混蛋!

    他額上青筋畢現,咬牙冷笑,雙目赤紅陰沉:“怎麼,你也想像那個混蛋一樣威脅我做什麼,嗯!”

    女子看著他那張原本還算清秀的面孔臉扭曲得猙獰可怕,死死盯著她,仿佛只要她敢說出什麼來,便要扑過來生生咬死自己的樣子,心中不免一驚,便輕嘆了一聲:“二哥哥,您過慮了,我來此,只是想告訴你,我和二哥哥會站在一處陣線之中罷了,秋葉白這麼做,是過分了。”

    秋鳳雛一怔,隨后垂下眼擋住眼底閃過一獰色,看樣子這個女人還不知道自己是被天棋凌辱了……而是以為是他睡了天棋,也罷,這種屈辱又讓人做嘔的事情,他未來絕對會百倍奉送還給秋葉白!

    但是面前的這個女人,看到了自己最屈辱的模樣,他也絕對不會放過她!

    他抬起眼,看著面前的女子,冷冷道:“本少爺知道你為什麼要站在我這邊,但你有什麼能耐對付秋葉白,你自去就好了,如今我有把柄在秋葉白的手上,你別打利用我和秋葉白杠上的主意。”

    他雖然對秋葉白恨之入骨,但是卻還知道如今不宜妄動。

    黑衣女子一怔,隨后笑了笑:“二哥哥放心就是,我只是希望你在必要的時候,助妹妹一臂之力,不會給你惹麻煩的。”

    她當然知道秋葉白不好惹,只是……再不好惹,也總有弱點的。

    黑衣女子唇角彎起一抹冰涼的笑來。

    ——……——……——老子是陰謀詭計的分界線——……——

    “……如果不是五姨娘,我娘親怎麼會死,一個妾害死了主母,當年我母親對她還不夠好麼,她卻還得我母親凄慘死去,如今我和大哥堂堂嫡子卻還要看著杜珍瀾那賤人的臉色過日子,我怎麼能讓她好過,沒了儿子,她就永遠都沒有好日子過!”

    昨日秋鳳雛那張扭曲的面孔和他尖利的聲音在她腦海里掠過,秋葉白一路在院子里散步,一路微微顰眉,看秋鳳雛的樣子不像在說謊,只是印象中風氏為人極為低調,或者說懦弱溫婉,典型的小家碧玉,如果說她自己真的是個男儿身,說風氏有了儿子做依仗要搏個前程倒是有可能對先夫人林氏下手。

    但她是女儿身,風氏恨不得全世間的人都不曾注意到秋家還有個四少爺,怎麼可能往風口浪尖上攀?

    秋葉白正沉思著,忽然聽身后一道嬌軟清亮的聲音響起:“喂,前面那個,站住!”

    她一愣,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喚她,轉過臉去,正見著一個穿著紫色百蝶穿花比甲的少女在睨著自己,容顏俏麗如三月枝頭的玉蘭,不是她一母所出的妹妹秋善寧又是誰。

    秋葉白看著她,淡淡地道:“善寧妹妹有何事?”

    她雖然對這個嬌縱的妹妹沒什麼感情,但是秋善寧卻是風氏的心尖子,所以她對秋善寧的各種挑釁和鄙夷都視若不見。

    秋善寧看著面前的年輕人,秀美非凡的面容在淺淺的冬日陽光下泛出一種近乎玉一樣的色澤,甚至比她的還要細膩嬌嫩,心中不免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種嫉妒來,但是她很快地把這種自覺荒謬的情緒壓下去。

    她看著秋葉白,面無表情地道:“兩個月后是攝國公主殿下的生辰宴,陛下指了三皇子去為公主殿下操辦,因著趕上春日宴,所以會邀請京中名門子弟淑媛前去,我聽說母親給你了一份?”

    秋葉白略一怔,略微想了想,忽然想起前日秦大姑姑親自送了一份帖子過來,似乎提到過這個“春日宴”是從前朝就傳下來的一種高門子弟們的社交宴席。

    尋常高門子弟也不是人人都有資格出席的,每年為了春日宴的帖子,不少人打破頭,也不知道杜珍瀾怎麼想著把這金貴的帖子給了她一份。

    她點點頭:“是。”

    秋善寧眼底閃過一絲復雜神色,也不知是嫉妒還是無奈,她攪著手里的帕子,遲疑道:“那帖子能不能給我?”

    秋葉白看著她眼底的渴求,遲疑了片刻,按理說是杜珍瀾送來的東西,必有其理由,但是一想到是那位殿下生日的宴會,她躲那位鬼公主殿下還來不及,可不想去湊那個熱鬧送死。

    既然此之砒霜,彼之蜜糖,她便對秋善寧點了點頭:“可以。”

    秋善寧不可置信地看著秋葉白,隨后眼底閃過一絲喜色,俏生生的面容上終于掛上她真心的笑容,甜甜道:“謝謝你,哥哥。”

    這是秋善寧第一次喚秋葉白哥哥,秋葉白看著她笑顏如花,純真燦爛,心中微微一軟,想著若是能讓這小丫頭放下心結,倒也可以,便含笑道:“稍晚點,你到我這里來拿帖子就是。”

    “好。”秋善寧笑著點點頭,臉上浮現出喜色,往年只有秋善媛能去,今年終于她也能去了,若是她能去,就可以……

    她眼底閃過一絲異色,隨后朝秋葉白伏身行了一禮,喜不自禁地離去。

    秋葉白看著她的背影,摸摸鼻子,有些好笑,虛榮果然也是一種力量,能讓那麼討厭她這個‘哥哥’的妹妹都會對她行禮了。

    她一轉身正打算回自己屋,卻忽然聽到一道柔軟輕媚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四弟。”

    那聲音軟如輕雪鵝毛,讓人聽了發酥。

    秋葉白轉臉一看,正見著一道鵝黃色的身影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身后,看著自己微笑。

    少女身姿窈窕,一頭柔軟的黑發綰成飛鶴髻,上面只簪了一只三朵紅玉雕的海棠攢銀發簪,她眸子並不算太大,但勝在睫羽極長,盼顧之間讓她眸子看起來如湖水一般溫柔迷蒙,略顯圓潤的臉盤宛若銀盤,粉頰溫潤,更有菱唇精巧,一身纖柔書卷氣,讓人看了極為舒服。

    秋葉白愣了愣,想起這是誰來了,她亦含笑道:“三姐姐這是從秋山家廟回來了麼?”

    若她沒記錯,這位正是‘搶’了秋善寧姻緣,被秋善寧恨得半死的秋善京。

    剛走了秋善寧,這位就出現在這里,還真是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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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8 22:57:2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螳螂捕蟬 下

    “嗯,前几日就已回來了。”秋善京低頭微微一笑,唇角笑容貞靜幽雅。

    秋葉白看著她,眸光微動,這樣的女子,雖然不若秋善寧這般容貌讓人印象深刻,雖然出身庶女,但是一身大家閨秀氣質卻已經讓她勝了秋善寧一籌,便是入宮奉選,也未必不可。

    她微笑問:“不知三姐姐喚我有何事吩咐,莫不是也與那春日宴的帖子有關?”

    她手上可沒有第二份春日宴的帖子,方才秋善京應當是看見她答應把帖子給了誰。

    秋善京遲疑了片刻,也不知在想什麼,臉上浮現出混合著遲疑和不安的神色,手里的帕子絞纏了好一會,最終連臉頰也泛出紅來:“我……我不是……我只是想……請四弟幫我勸勸六妹妹,陳家公子的婚事,不是我要搶的……只是……她終歸比我年紀小……若是不想嫁給亭國公的世子爺還有機會……。”

    秋葉白看著她結結巴巴地說話,說到秋善京最后臉上全是尷尬和羞恥的緋色,聲音也越來越小,頭也越來越低。

    秋葉白倒是覺得她能這麼直白地表現出她的私欲,已經算是有勇氣了。

    她這位三姐卻因著二姨娘早逝,身邊也無人照拂,徹底被忽視,竟是拖到了十九歲,都未曾嫁人,所以她倒也是能理解秋善京這種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而且還是一根不錯的浮木的心情。

    但是……

    秋葉白溫然一笑:“三姐姐,四弟雖然能明白你的苦處,但是卻也干涉不了人心,畢竟最后得到一樁好姻緣的是你,而不是善寧。”

    很多事情是只看結果,不問過程的。

    “何況……。”她頓了頓,淡淡地道:“何況善寧不喜我這個兄長,又如何會聽我勸解,三姐姐不知道麼?”

    秋善寧視她這個‘兄長’為毀壞她良緣的元凶,秋家里誰人不知,此事都成了仆佣們茶余飯后的笑料,就算秋善京回來不久,也不可能不知,那麼,秋善京來這麼問的用意,可就有意思了。

    秋善京秀氣溫婉的面上閃過尷尬和茫然,隨后有些著急地道:“不,四弟……我只是想說……只想請你不要幫六妹妹毀了我的婚事……。”

    她說出此話后,一下子就臉色發白,用手捂住自己的唇,似乎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麼說。

    秋葉白眸光幽幽地看著她,眉梢地微微揚起,輕笑了起來:“三姐,你覺得你有什麼立場說這些話呢,何況若是讓人聽到了,只怕覺得我這個弟弟不尊長姊,以下欺上了。”

    面前的俊美年輕人明明就是微笑著的樣子,但是不知道為何秋善京心中卻覺得他的眸光如雪一般浸涼,讓她心中微寒。

    秋善京咬著唇,一時間無語,隨后苦笑道:“我……並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春日宴上陳家公子也會去,六妹妹容色極美,也一向是個直心腸,我怕陳公子……也罷,也罷,是我方才聽到六妹妹和四弟你的談話,四弟只當我是豬油蒙了心,才來說這些不得体的話,我……我再也不說就是了。”

    秋葉白看著秋善京垂頭低首攪著手帕的小家子氣模樣,眸光微冷,原覺得秋善京身上有些大家氣度,卻不想還是她看錯了麼,只是,看她的樣子非常計較陳家這樁婚事,若是半途折騰什麼么蛾子出來,只怕會把火燒到秋善寧和風氏身上,甚至牽連到她帶走風氏的計划。

    秋葉白沉吟了片刻隨后,看著她淡淡地道:“三姐姐放心,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母親已經將你許給了陳家公子,我自然不會做出不合時宜的事儿來,也不會讓善寧做出不合時宜的事來。”

    秋葉白的許諾讓秋善京一驚,隨后眼底浮現出一絲喜色:“真的麼?”

    秋葉白看著她喜形于色的樣子,聲音微涼,溫然道:“葉白從不輕易許諾,自然會做到,但是,我也同樣希望三姐姐這樣聰明的人,不會在你出嫁前做些不合時宜的事。”

    這是毫不掩飾的警告了,秋善京聞言,臉色有些尷尬,隨后也慎重地點頭道:“四弟放心。”

    隨后,她低頭轉身,匆匆離開。

    秋葉白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小路轉角落,眸里閃過一絲異色,輕笑一聲隨后亦轉身離開。

    她離開沒多久,花叢不遠處忽然鑽出一個人來,正是應該已經離開的秋善寧,美麗的小臉上卻一片陰沉,恨恨地盯著秋葉白漸漸遠去的身影,她喃喃冷笑:“原來這就是我的好哥哥,我方才居然叫你哥哥,毀了我的婚事罷了,居然還和秋善京那賤人勾結在一起算計自家妹妹!”

    若不是方才有個婆子告訴她掉了個荷包,她也不會折回來,雖然荷包沒有找到,卻讓她聽見這樣一出好戲。

    秋善寧咬著唇,眼底閃過怨恨的冷光。

    既然你和秋善京那賤人都覺得我會做出不合時宜的事,那我若不在春日宴上做點不合時宜的事儿,怎麼對得起你們呢!

    她眼珠子一轉,一咬牙轉身匆匆地離開。

    寂靜的花園小道里,女子細碎的腳步聲匆匆離開,又恢復了一片寧靜。

    然后沒過多久,一道窈窕端麗的身影款步從一個轉角折了回來,她看著空無一人的花園小道,微微一笑,迷蒙如湖水般的眸子閃過幽幽冷光,端麗的面容上神色莫測。

    “三小姐,我已經照你的吩咐告訴六小姐她荷包掉了……。”一道怯怯的喑啞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

    秋善京回復了尋常的笑容輕柔,轉身將一把碎銀子放在那婆子手里,笑道:“老王家的,你可看見了什麼?”

    那婆子看著秋善京溫柔婉約的模樣,心中卻是莫名的一冷,立刻搖頭:“我什麼都沒有聽見。”

    ——老子是分界線的小菊花很嫵媚的分界線——

    大雪紛飛,山中一片銀裝素裹,漫山紅色寒梅綻放出一片迷人香色,梅本該清麗素雅,卻不知為何在這山間過分的綻放卻顯出一種嫵媚到妖異氣息,濃烈如血。

    一道暗紅色的身影懶洋洋地伏在樹下那精致貴重的金絲楠木雕成臥榻上,長長地紅色袍子拖曳開來宛如紅梅流淌下來凝成一般,這穿著張揚華美紅袍的美人雖然被一頭烏黑的長發掩去了面容,但垂在衣袖外的素手膚光勝雪,白皙到近乎透明的指尖一只細長的純金雕龍旱煙管,宛如山嵐欲色凝成的妖魂。

    身邊跪著的一名紅衣大太監正用擦火石為對方點煙,恭敬地道:“殿下,三皇子的春日宴,您真的不去了麼,聽說今年會來不少大家公子,三皇子多發了些請帖,一些姿質甚佳的庶子也能參加,說不定有能入您的法眼的?”

    他總覺得有些不妥,畢竟是陛下命令三皇子精心准備的,不過去年攝國殿下就沒去,今年只怕會讓陛下也失望了。

    甄公公見伏在榻上的人影動都不動,也不敢再說話,只是放棄了勸主子的念頭。

    但那紅色的伏在榻上的慵懶人影忽然動了下,幽涼冰涼的聲音響起:“庶子……呵,百里靖宇倒是好心腸,要為本宮選男寵,本宮……自然是要給面子的。”

    庶子……他記得,有一只苟活了許久的小蟲儿,也是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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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8 22:57:3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古怪

    時間過得極快,冬去春來,冰消雪融,鶯飛草長。

    上京里此時已經是人人皆換新春裝,春雨霏霏的天氣讓万物都顯出一種迷蒙的新綠來。

    這日一大早,天尚蒙蒙亮,各豪門貴階的大宅門前都早早停了套好的馬車,各門各戶人聲喧鬧,皆是准備前往皇家別園秋山行宮參加春日宴。

    秋葉白一身簡單的青竹紋直襟袍子,坐在秋府門前三輛馬車的最后一輛簡朴的小車里半闔著眼打瞌睡。

    “哥哥還真是好本事,竟然能讓二哥哥讓出了他的請帖。”一道女子不陰不陽的聲音響起。

    秋葉白抬起眼慵懶地掃了眼正被貼身嬤嬤扶上馬車的秋善寧,只見她素白的臉儿薄施脂粉,頭上挽著雙環髻,配著一套點翠素銀的頭面,上著一件丁香紫羅地繡蝶戀芍藥的褙子,下面一件雨過天青的馬面裙,打扮得並不甚華美貴重,但卻極為雅致,將她精致俏麗全然凸顯,宛如三月枝頭初綻蕾,聘聘婷婷,只可惜眼底那種譏誚生生讓她姿色折了三分。

    秋葉白淡淡地“嗯”了一聲后,繼續閉上眼,老僧入定般地繼續打自己的瞌睡。

    她可沒興趣陪這小丫頭玩宅門斗嘴斗心眼的那一套把戲,有這時間,不若多睡一會,這種涼颼颼的天一大早起床真真儿是浪費好韶光。

    秋善寧瞅著秋葉白對她視若無睹的模樣,眼底閃過一絲惱色,嘴儿一扁,剛要再譏諷秋葉白,卻被身邊的陸嬤嬤拽了拽衣袖,她轉臉瞪了眼陸嬤嬤,見自家嬤嬤露出哀求的神色,她才撅嘴忿忿地坐到一邊去。

    陸嬤嬤看著車內宛如陌路的兄妹兩人,心中苦笑,姨娘啊姨娘,您當初送走了四少爺的時候,大約沒有想到這日罷。

    一路無話,車隊往秋山而去。

    路上除了秋家車隊,還有不少其它高門大閥車隊,倒是熱鬧。

    只是走了一個時辰,等到了秋山下時,車隊就停了下來,車夫探頭進來道是要等候安排進山,畢竟秋山大路就這麼一條,人一多,自然是要按照先來后到,還有各家在朝中地位來安排誰先進山,由皇家羽林衛的人負責秩序的維護。

    起初倒也沒有什麼,但是等了半個時辰后,陸嬤嬤就覺得有些不對了,雖然秋家家主老爺在朝廷里只是個三品的戶部侍郎,但秋家畢竟是封了世襲一等伯的,主母還是太后的親侄女,地位非同凡響,論理不該等那麼久。

    陸嬤嬤下了車往前一探看,瞬間就傻眼了,原來前面等的那輛馬車雖然看著很像杜珍瀾嫡出的七小姐秋善媛的馬車,但實際上根本就不是,前面兩輛馬車已經不見了,她趕緊打探了一番,這才從負責登記的人那里知道原來秋家的頭兩輛車早就上山了。

    陸嬤嬤無奈,只得趕緊折回車里和自家主子商量。

    “那負責登記的羽林衛侍官長說車序早就排好了,秋家的馬車早就進去,如今其它人家的他也得罪不起,所以咱們家落下著一輛車就只能重新登記。”

    陸嬤嬤一說完,秋善寧瞬間臉色就冷了下來,她眼底閃過惱恨:“呸,什麼錯失先行,我們家那几位嫡出的什麼德性我還不知道,不就是不想和我們一起進山麼,還有那羽林衛的什麼得罪不起其它世家,還不是看著我們是庶出麼,所以便可以輕慢,若是我那五哥或者七妹在這里,他們這些賤胚子敢這般無禮麼!”

    陸嬤嬤默然,心中雖以為然,但是卻不敢說出口,只是看了眼閉著眸子的秋葉白。

    秋善寧看著她的目光落在秋葉白身上,便冷笑了起來:“嬤嬤,別指望咱們家四少爺了,等著他想出個法子來,只怕這春日宴都要結束了!”

    秋葉白終于開了口,悠然道:“若是妹妹等不得,咱們也是可以回去的。”

    秋善寧心頭煩躁,頓時惱火起來:“秋葉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打什麼主意,不就是不想讓我參加秋日宴麼,枉我當初還當你是好人!”

    秋葉白眼皮子都沒掀,只懶洋洋地道:“妹妹說笑了。”她可沒說自己是好人。

    見著秋葉白那副不慍不火的樣子,秋善寧氣結,望了眼窗外,絞著手上帕子恨恨道:“我就不信了,今儿有帖子還上不去了。”

    說罷,她憤憤地掀了簾子就下車去,陸嬤嬤大驚,趕緊跟著跳了下去:“六小姐,您這是去哪儿?”

    秋葉白看著車簾子晃動,輕嗤了一聲,繼續——睡覺。

    ……

    半個時辰之后

    “哐嗤,哐嗤!”馬車輪子碾著小石子一路艱難地向崎嶇的山路上慢慢地滾去。

    秋葉白無語地瞅著捂住自己嘴,臉色青白的秋善寧:“這就是你想出來的路,你確定你能在春日宴結束前上山麼?”

    秋善寧瞪著秋葉白剛要說話,忽然臉色又是一青,掀開窗簾子,她把頭伸出去:“嘔!”

    陸嬤嬤趕緊緊張地拍著秋善寧的背:“小姐,您怎麼樣了。”

    秋葉白看著秋善寧吐得七葷八素,暗自好笑地搖搖頭,嘖,人吶,不作就不會死,這丫頭以為買通了羽林衛的人就能從另外的小路順利上山,卻不想小路崎嶇,馬車顛簸得讓這從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任性小姑娘吐了痛快。

    陸嬤嬤看著自己捧在手里的小姑娘吐得話都說不出來,急得滿頭大汗,只好求救地看向秋葉白:“四少爺,您看咱們在前面的下去歇一歇可好,六小姐怕是受不住了。”

    秋葉白淡淡地道:“可別耽誤了六妹妹參加春日宴。”

    陸嬤嬤干笑:“不會不會。”

    秋善寧軟綿綿地瞪了秋葉白一眼,但自己渾身有氣無力,連話也說不出來,心知自己這般模樣,只怕上了山也難看,只好點頭。

    不一會,到了個半山陡峭小崖之上,秋葉白囑咐了馬車夫停下,便扶了秋善寧下車后,也懶得理會她,自行到一邊剛長出郁郁蔥蔥小芽和五彩山花的坡邊去練習吐納去了。

    看著滿山的迎春,她放松了下來,輕呼吸了一口山間清透潮潤的山嵐,只覺得滿心舒爽,比起那些皇家園林里華美燦爛的春日櫻,她倒是更喜歡這隨風而舞 的山間野花,自由而燦漫。

    她看著那些星星點點迎春,想起家里那木訥的寧春小丫頭,輕笑了起來,這迎春花倒是合適那丫頭。

    她正打算伸出手去摘些來,卻忽然聞見空氣里一股子極淡的腥鏽之氣,多年混跡江湖的敏感讓她立刻收回手迅速地一轉身貼著樹坡往下一看。

    只見不遠處一隊百來人的羽林衛正浩浩蕩蕩地護送著一頂黑色的華美肩輿前行,忽然安靜的空氣里一聲凄厲的呼哨,無數尖利的破空聲而起,隨后一陣密集的黑色物体破空而去,帶著濃烈的殺氣密集宛如蝗蟲直奔那羽林衛而去。

    “嗤嗤嗤嗤——!”

    那羽林衛何曾想到這秋山自家地盤竟然會有人伏擊,何況這般密集而近距離的暗器奔殺而來,他們只能錯愕地瞪大了眼。

    “啊——!”

    “有刺客——!”

    “啊啊啊……!”

    無數慘烈的叫聲伴隨著血腥味道瞬間響徹了安靜的山谷。

    他們几乎無法抵擋,那些全部都是極短的寸箭,爆發力極强,瞬間入体之后直接穿透了人体要害,無處可躲。

    而且明顯淬了毒,連只是受了傷的羽林衛都瞬間倒地抽搐,喪失了戰斗力,立刻淪為后來從隱蔽處衝出來的黑衣殺手們的刀下亡魂。

    “殺!”所有的黑衣人衝出來,沒有一絲多余的動作,抄起長刀衝殺入剩下的羽林衛之中。

    這是一場血腥儿慘烈的屠殺,血漿四濺。

    秋葉白隱在坡上,微微凝眉,這些黑衣人數數竟然有兩百人以上,不但人數全然超過了那些羽林衛,而且身手極佳,刀下又狠又准,看來是主謀者對目標要一擊必殺了,才會出動這麼多出色的殺手。

    但是她的目光落在那黑色的肩輿上,不免停了停,只覺得呼吸微微停滯,一股子陰冷之氣爬上脊背。

    不知為何,她只覺得那肩輿和那肩輿周圍的人古怪到了極點,所有人都是清一色的黑,而且仿佛對面前那場血腥殘酷的屠殺視若無睹,那些人就那麼安靜地站著,或者說那肩輿和它周圍的人仿佛在另一個空間,死寂而沒有一絲生人氣息,仿佛被一團黑霧籠著一般。

    猩紅的熱血飛濺上他們的臉,也沒有讓他們動一動,只是流淌下來,宛如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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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8 22:57:5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控鶴監

    猩紅的血液一點點地彌漫開來,羽林衛們求救與反抗,黑衣殺手們的殺戮仿佛都不在那些肩輿周圍人的眼里,無謂敵友,無進無退,而詭異的是只要有人靠近他們,不管是殺手還是羽林衛都瞬間悄無聲息地倒地。

    秋葉白遠遠看去,那些人頭戴描金黑紗冠,面色蒼白,唇色嫣紅,居然都是清一色的年輕俊美男子,只是他們面無表情,人人身著昂貴的云錦白袍黑緞披風,若是不細看,倒像是送葬的靈隊,他們拱衛其間的精致肩輿更像是棺材,而這些美人們就像是手藝精巧的傀儡師制作出來的墓前紙人,無一絲人息。

    便是秋葉白這樣混跡江湖見慣了異事之人都覺得詭異莫名。

    黑衣殺手們迅速而干淨利落清除了所有羽林衛,包圍了對方,為首的一人似乎也察覺了站在自己面前那些‘送葬人’的異樣,他並沒有馬上下令讓自己的人攻殺上去,而是立在原地,厲聲道:“交出肩輿中人,饒爾等不死。”

    但是那肩輿周圍的人面無表情,對面前的殺氣重重視若無睹,眼珠子都沒動,那種安靜到詭異的氣息,讓這山間鳥獸皆沉寂。

    寂靜無聲,仿佛一團冰涼的霧氣悄然地蔓延開來,讓人生生起了一層白毛汗。

    那殺手頭領也不知是因為面對這種詭異的情形感覺到了危機,還是因對方的不理不睬而大怒,尖聲道:“都是聾子麼,交出肩輿中人,否則叫你們跟那些羽林衛一般死無葬身之地!”

    瞬間所有的黑衣殺手都逼近了那些黑披風白袍人,手中閃著血色的刀光在空氣里滲出凌厲的殺氣,仿佛下一刻便要百刀齊下將對方剁成肉醬。

    終于,對方的人群間,一名著精致描金黑披風白衣的騎士緩緩策馬而出,馬上的年輕男子容貌極為俊美,因著眉目纖細,白衣黑披風顯得他那陰柔俊美的容貌籠著一股冷氣,他微勾唇角:“你們擋著殿下的路了。”

    他語氣輕渺,高高在上得仿佛就像面對的不是數百剛剛殺紅了眼的殺手,而是一群跪在他們面前乞求著的螻蟻。

    那黑衣首領看著他,忽然放肆地大笑起來:“哈哈哈……控鶴監的小鶴們也敢在爺們面前大放其辭了,不知……。”

    “噌!”

    黑衣首領話音未落,一道細微的金光閃過,破空之聲響起,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一個血洞在他腦門正中打開,白的紅的腦漿緩緩流淌而下,他錯愕地瞪大了眼,死不瞑目。

    那黑披風的美貌騎士,抽回自己手上沾染著對方腦漿的極為細長的鞭子,笑意淡淡:“再說一次,你們擋住殿下的路了,請讓開。”

    聲音溫文,獨一‘請’字卻帶著一種詭譎而猙獰的氣息,讓人不寒而栗。

    一眾黑衣人錯愕地看著他,几乎沒有人看清楚他是怎麼動手,眨眼之間自己首領的性命已經不在。

    看著男子策馬進了一步,所有黑衣殺手竟然不自覺地退后一步,但是下一刻,黑衣殺手們互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驚恐和惱恨,隨后齊齊大喝:“殺!”

    舉刀以雷霆之勢衝殺了過去。

    那些人再厲害也不過二十來人,他們一人一刀的都能將對方剁成肉末!

    馬上的俊美騎士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與他陰柔的容貌不同,他的笑聲極為尖利,宛如刀子刮過金器,刺耳難聽:“嘻嘻嘻嘻——控鶴監十八司,聽令,鋪路!”

    “噌——噌——噌——!”空氣里瞬間響起數到尖利的嗡鳴破空之聲,仿佛死神的低鳴,所有的白衣黑披風者手中瞬間彈出一把造型奇詭的黑色雕骨火蓮彎刀,隨后向空中一拋,那彎刀造型奇特在空中一下子骨片展開團成圓形,厲射彈射向那些黑衣殺手。

    黑衣人們一愣,原見對方陣勢詭譎,都有所忌憚,停下衝殺,結陣防御,卻見那些人不過是將尋常彎刀投擲過來。

    黑衣殺手們皆冷笑起來,毫無章法地隨便一拋就以為能擋住他們這些身經百戰的殺手麼。

    連躲在一邊的秋葉白都微微顰眉,卻只覺得那些刀子去勢有些古怪,她還沒琢磨出來個所以然。

    黑衣人們已經再無顧忌地衝殺了上去,才要揮刀,卻不想忽然聽到金戈碰撞之聲,他們下意識地抬頭,錯愕地發現那些彎刀在半空中相互碰撞下,“砰!”一聲厲響,瞬間爆開無數片光影,因為光影太過密集,几乎就像一陣自天空席卷而來的黑紅色風暴或者一種可怕的食人蜂,嗡嗡之聲不絕與耳,攜著陰沉暴烈的殺氣鋪天蓋地而下,蔓卷入黑衣人之中。

    “啊——!”

    “啊啊啊——!”

    霎那之間,凄厲的慘叫聲再次划破山谷的幽靜,血腥味四溢。

    而這一次,慘烈的尖叫者換成了原本的屠戮者。

    衝在最前面的大批黑衣人瞬間停住了腳步,仿佛齊齊被點了穴,隨后瞬間如破掉的人偶一般齊齊落地——肢離破碎,滿地腥紅,血雨漫天。

    在外圍警戒的黑衣殺手們不可置信地看著那些無數碎片光影在將他們的伙伴割裂成非人的血肉之后,竟然借著破碎血肉之勢再次回旋至半空“噌噌噌”几聲,再次合成十八把彎刀在半空中划過優美的弧度,噌地一聲回到了那些白衣黑披風的人手里。

    恐懼瞬間在血腥的空氣里蔓延開來,幸存的黑衣人們渾身不可自已地發起抖來。

    那種殘酷血腥的畫面讓秋葉白都忍不住顰起眉來,那彎刀太可怕了,那不是武器,而是殺之器,只為斬碎人肉骨骼而存在。

    而最讓人不寒而栗的是那些站在肩輿邊的白衣黑皮膚者在瞬間締造出這般血肉的地獄后,他們精致俊美的面容上依舊是面無表情,仿佛毫無所覺,宛如提線偶人。

    而那為首的陰柔美貌男子,聲音輕柔含笑再次重復:“各位,你們擋著殿下的路了。”

    地獄無聲,惡鬼含笑,不過如此。

    黑衣人們早已抖如糠篩,只能看著那陰柔男子身后的十八把骨蓮彎刀緩緩再次舉起。

    就在黑衣人們恐懼地不斷后退之時,那黑色華美的肩輿里忽然傳來一道冰涼悠遠的聲音,宛如來自遙遠而死寂的空間:“一白,你把本宮的肩輿弄髒了。”

    那把聲音涼薄而低柔,帶著慵懶的沙啞,聽不出男女,卻讓人有一瞬間的恍惚,只仿佛在那聲音響起一瞬間,便見天色瞬暗,六道之間**紅蓮徐徐綻放,芬芳妖嬈,顛倒靡離,那惡之香,破滅靈台清明,惑盡紅塵眾生。

    黑衣人們的神色閃過不自覺地痴迷,竟連手里的刀子都微微松了松。

    那被喚作一白的陰柔男子瞬間臉色一窒,恭敬地對著肩輿拱手躬身,恭敬至極:“一白知錯,殿下責罰。”

    秋葉白躲在樹林邊上,只覺得眼前有些模模糊糊,隨后忽然覺得心頭一陣不適,她立刻狠狠一咬舌尖,清醒過來,而一種詭異的危險的感覺瞬間爬上她的背脊。

    這種僅僅憑借聲音就能蠱惑人的神智者,若不是邪功大成,就是極為可怕之人。

    那肩輿里沙啞低柔的聲音地再次響起,輕如欲色紅蓮隨風動:“回控鶴監領罰,控鶴監十八司,起。”

    然而,隨著那一聲起,忽然一片暗紅色的霧氣瞬間從那肩輿里飄開,那霧氣散得極快,霎那之間就浮動開去籠向四面。

    黑衣人們到底是訓練有素的殺手,立刻反應了過來,那詭異的霧氣必定有問題,所有人大驚失色地疾退,但是他們再快卻快不那些詭譎霧氣,竟一下子就被覆了過去。

    所有被霧氣觸碰到的人全部都齊齊一僵,竟然定在了原地,維持逃離的姿勢卻沒有動彈,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般。

    秋葉白接著看見極為詭譎的一幕,那二十多白衣黑披風的控鶴監十八司之人忽然齊齊足尖一點,優雅地簇擁著那沉重的黑色華麗肩輿浮了起來,隨后竟然踩著那些黑衣人的頭向前方飄去。

    點血不沾,干干淨淨。

    眼看著那些動作整齊優雅的可怕人偶們就要飄到自己小懸崖的下方,秋葉白才倒抽一口涼氣地發現原來那些飄過黑衣殺手們身上的詭譎‘霧氣’根本不是霧氣,而是一片紅色的極為軟細的蛛絲狀線,那些軟線悄無聲息地穿過了所有黑衣殺手們的頭與肢体,將他們‘織’成了一片人牆,或者說‘人肉墊腳石’。

    無一活口,死而不倒。

    她瞬間不寒而栗,掌心一片冷汗,這種殺人方式,簡直……匪夷所思到恐怖,非人所能為,難不成是鬼麼。

    秋葉白還沒來得細思,隨后就聽見身后傳來一陣秋善寧的尖叫:“啊——啊——啊——鬼——鬼——!”

    底下那些扛著肩輿飄蕩前行傀儡美人偶齊齊抬頭,二十几張面無表情的蒼白臉孔正正對上秋葉白錯愕的臉。

    秋葉白渾身立刻起了一身白毛汗。

    ……

    大眼瞪小眼。

    秋葉白干笑:“呵呵,今日時運真好,竟能見各位陰司收魂,請自便,自便。”

    但是很明顯她的運氣還沒‘好’到底,下一秒,她就被什麼滾下來的人狠狠地一撞,秋葉白瞬間瞪大了眸子,身子前傾,一個倒栽蔥徑自朝下面黑色的華美肩輿直直栽了下去。

    然后——

    “砰咚!”一聲巨響。

    秋葉白直撞得眼前一黑,不知撞上了什麼,一聲吱嘎亂響,隨后猛然一陣天搖地滾,山崩石塌,煙塵四起。

    她被撞得七葷八素,仿佛撞到了什麼人,一瞬間,眼前鼻間芳紅靡麗,膚光如玉,暈過去前,她惡狠狠地罵了一句

    ——哦,操!

    一個女人的身体,要不要那麼硬啊!撞死她大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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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發表於 2017-4-18 22:58:0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媚生

    這年頭,万万沒想到的事儿,其實不多。

    但是如今,地上、地下三撥人都万万沒想到——

    這第一撥是秋善寧。

    她死白著臉,灰頭土臉地被陸嬤嬤拽上車,駕車的車夫也死白著臉一路駕車往來處狂奔。

    “奶媽……我……我不是故意撞四哥……我只是想跑……那些鬼……怕。”秋善寧瑟縮在車里,渾身發抖,語無倫次,她雖然性子嬌縱了點儿,但是万万沒有想過要害人至死,還是自己的親哥哥。

    陸嬤嬤臉色鐵青地將秋善寧抱在懷里,她自個也嚇到了,全然說不出話來,但是……但是她們也沒法子,不說四少爺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去是死是活,底下那些人不是惡鬼,也勝似惡鬼,只怕不會留活口,所以他們不是放棄四少爺,而是她們這些婦孺也只能逃。

    而第二撥人則是終于從煙塵滾滾中狼狽散開來的‘惡鬼’。

    ‘惡鬼’們,無一受傷,只是華衣上沾了些灰塵罷了,他們齊齊低頭瞅著面前漆黑的大坑,原本就白的臉,此刻更是面無人色,愈發顯得沒有人氣了。

    一道人影蹭蹭几下忽然從坑里飛身而出,帶出一片塵土,落在地上。

    “如何?”一白手里握著鞭子,一臉陰沉地看著對方。

    “回奉主,此處看樣子是一處被盜過的前朝古墓,春日下了十几日的雨,地下的土松了,方才那刺客飛身砸下,衝力太大,所以連著殿下一起落了下去,屬下方才探查,發現土坡再次陷落,尋不到殿下蹤跡。”那司衛面色鐵青地搖搖頭。

    万不曾想到,他們控鶴監十八司是控鶴監鶴衛里最拔尖的司衛,竟然會讓一個刺客當頭就這麼害了主子。

    一白閉上眼,陰柔俊美如水中寒月的面容籠上一層郁色:“立刻通知其它人,找,找不到——。”

    他頓了頓,陰沉沉地咬牙道:“咱們都下去給殿下陪葬。”

    ……

    至于最后剩下這万万沒想到的就是——

    “我艸,疼死了!”黑暗中,緩緩從一堆散土、碎木頭、金絲紅紗里掙扎出來的人,懊惱地低咒了一聲。

    秋葉白撫著額頭,明顯感覺到頭上有擦傷,外帶腳踝上痛得一抽一抽的,扭了!

    她這輩子除了練功,就算是在江湖上跟人動手都几乎沒受過傷,万沒想今日‘撞鬼了’,倒霉透頂。

    她閉了閉眼,等著眼睛習慣了這黑暗,才發現自己掉進了一處很深的洞穴,洞穴里並沒有伸手不見五指,而是有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昏暗光線,看得到一處蜿蜒的穴道通向不知何處,洞穴里非常潮濕溫暖。

    秋葉白看了看自己掉下來的地方,她方才摔下來的時候,被嚇了一嚇,竟未及運功提氣,在摔下來的時候為防止自己撞上那肩輿頭破血流,便運足了十成功力打算一掌擊破那肩輿,然后借反向之力,脫離危險,卻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那肩輿下面的地面竟然是空的。

    待她發現那里堆滿了那架肩輿的殘骸還有土層,几乎把洞口全部都封住了,便放棄了從原路出去的念頭

    常年在江湖里打混,秋葉白習慣性地迅速勘察周圍的環境,判斷自己的處境,正打算順著那穴道往前勘探一番,看看是否有其他的出路。

    但是剛走了兩步,她就覺得自己踢到了什麼東西,軟中有硬。

    秋葉白混過江湖,手上也沾過血,所以立刻判斷出那是一具人体。

    她低頭看著地面上被塵土和紅紗蓋住的人形物,忽然間記了起來,自己砸下去的時候,似乎……那些人稱的殿下就在那肩輿里,她看著那些人都是飛花摘葉踏雪無痕的高手,那位不知什麼來頭的殿下難道卻沒逃開跟著她一塊下洞了麼?

    她蹲了下去,看了看那露在紅紗外面的一截手臂,只覺得那只手臂白瑩瑩仿佛能在黑暗中發光一般。

    想來應當是個女子吧,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她伸出手觸上那手臂,瞬間手上顫了顫——冷!

    秋葉白顰眉,那分明是死人屍体才有的溫度,自己摔下來應當沒有多久,這女子竟然已經死透了麼?

    莫非是自己把她砸死的?

    秋葉白這麼一想,忽然心中生出些不安來,她手上從來沒有無辜者的血,這位不知是何人,雖然方才手段詭異可怖,但方才到底沒有對她出過手。

    她想了想,還是把那紅衣女子周圍的塵土和壓在對方身上的那些殘骸碎渣的全部都清理掉,打算給那女子再仔細把把脈,看能不能還有救。

    等著秋葉白把覆在對方臉上的紅紗取下時,瞬間就覺得自己心頭驀地一撞。

    迷離的光線中,一張白皙的面容靜靜地浮現在空氣里,膚光如玉,昏暗中仿佛都帶著淡淡光芒,秀逸修長的眉染了青黛斜斜地揚起,一雙修長的眸子半闔著,就像是丹青聖手用最細致的筆和沉香墨細細地勾繪而出,線條深邃又柔和,眼尾極長,向上挑起。

    孔雀翎般的睫羽長而微翹在細白的皮膚上烙印下神秘的陰影,飛眉修眸,丹青水墨畫一般寫意風流,眼角下一點紅痣,像是細小的暗紅寶石。

    玉雕刻一般的鼻梁,比尋常人都要高挺,薄而精致的唇靜靜和抿著,帶著一點子血櫻的柔粉。

    秋葉白有一瞬間的恍惚,總覺得自己面前是一尊非人的玉雕,美,卻美得脆弱精致而詭譎非常,帶著一種不屬于人世的詭氣,讓人感覺呼吸都沉重。

    她忽然想起一段話來,有些人的臉即使几十年后,都讓人會記得清清楚楚,不管對方賜給你的是痛苦還是愉悅,不管多少年不曾看見,都仿佛永不退色,他的眉梢眼角都刻入神經最深一處,想起來,在最敏感而細微的知覺之上,戰栗讓你永不可忘。

    她正出神,那玉雕美人忽然間睜開了眸子,毫無表情地看著她。

    尋常人昏迷中睜開眸子,都是要眨了一眨,如秋葉白這般在瞬間看見原本的屍体瞬間睜開眼,都會嚇得心髒要驟停。

    但對于秋葉白而言,卻覺得自己心髒不是驟停,而是這麼近距離地瞬間看見那一雙眼睛,仿佛一下子心髒就被一雙冰涼的手一把捏住了,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瞳,黑色詭異地几乎占據了眼睛的三分之二,極為黑沉的色澤,几乎看不到瞳孔,就像人世間最深的深淵,或者暗不見底,無邊無垠的黑暗之海。

    仿佛無機質的不屬于人間的生物才擁有。

    隨后那雙眼睛似乎閃過一絲極輕的笑意,那一瞬間,仿佛所有的幽暗與遠離人間的冰冷全部都退卻,一團血色深紅綻放開——欲海無涯,歡喜佛笑,魅相入魔,風華絕代。

    那眼下的一點朱砂,便是最艷的血,最媚的骨,勾動最糜爛的情慾。

    秋葉白只覺得呼吸一下子就不屬于自己了,或者說瞬間觸電一般,下意識的后退了一步……心髒瞬間傳來麻痹的感覺,背脊一陣酥麻。

    她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能在開眼閉眼之間,一顰一笑之間,有這般巨大詭異的反差,藏秀含蘊邪妄非常,竟然全然想沉醉在那雙眸中,在這潮濕而糜爛的情慾中,欲生欲死。

    欲……

    秋葉白的身子忽然莫名僵住,常年混跡江湖和她身為女子天生敏銳的直覺忽然叫囂著危險,這直覺讓她瞬間清醒過來,她驚愕地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已經騎到了那絕代美人身上,伏著身子,然后自己扯開了衣領,把一截雪白的脖子送到了對方精巧的菱唇下。

    這是一個極度危險的姿勢,不管是男女交歡的角度,還是——死亡的角度而言。

    “操!”對自己詭異狀態的恐懼感,瞬間讓秋葉白一下子彈開來去,直到背脊撞上堅硬的岩石,痛感才讓她瞬間喘著粗氣徹底清醒過來,劫后余生,讓她完全忘卻自己保持的優雅風流形象,漲紅了臉惡狠狠地罵了句髒話。

    “嘖……差一點,小蟲子,你還真是敏銳啊。”幽幽涼涼的聲音響了起來,尾音帶著一絲危險慵懶的沙啞。若來自地底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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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8 22:58:1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勾魂攝魄

    “嘖……差一點,小蟲子,你還真是敏銳啊。”幽幽涼涼的聲音響了起來,尾音帶著一絲危險慵懶的沙啞。

    秋葉白一愣,有些狼狽地抬起頭看去,正巧見著那風華絕代的美人伸出舌尖,頗為惋惜地舔了下嫣紅唇角,一點子水色沾染在薄唇上,灩漣異常。

    她莫名其奇妙地口干舌燥起來,隨后她狠狠捏了一把自己大腿,眯起眸子盯著對方,忽然忍不住挑眉,錯愕地睜大了眸子:“攝……攝國殿下!”

    原來那些怪異的惡鬼們扛著的居然是這一位,怪不得方才那什麼控鶴監屠戮的場面那麼變態!

    真是冤家路窄!

    她心中只覺得一万草泥馬奔騰而過,沾上這位殿下的事就沒好事!

    美人輕輕地笑了一下:“看樣子,你還記得本宮,真是不太妙呢。”

    秋葉白看著對方唇角的笑容,慵懶,輕渺,帶著點魅惑勾引,顛倒眾生,偏生與他笑容不同,那幽異眼眸卻異樣專注地看著她,幽黑得像能囚禁人靈魂的鏡子,矛盾詭譎到極點,卻莫名地讓人她只覺得在那目光下心髒莫名奇妙地又是一陣麻痹感,手腳酥軟。

    身体控制不住地一搖,扭傷的腳腕瞬間傳來痛感,恰到好處的讓秋葉白瞬間保持了靈台的清明,她顰起眉,慢慢退后一步,垂下眸子不去看對方,冷笑一聲:“是啊,不太妙,就算葉白記性不好,殿下也不會放過我吧,畢竟——。”

    她頓了頓,冷道:“秘密被第二個人知道了,就不再稱之為秘密了。”

    何況是當一個人擁有無上的權勢時,秘密就會成為他的弱點,面對弱點,如果不能消除掉,那就讓所有知道弱點的人成為死人,只有死人才是永恒的保密者。

    而她自己,很不幸地在三年前的某個夜晚,作為一個倒霉路人甲,被牽連進那一場香艷的刺殺里,看見了妖魔吞食獵殺者的場面,也同時撞破了妖魔保守的秘密。

    看見秋葉白極為忌憚地避開正視自己的面容,而沒有再露出常人臉上那種驚艷和痴迷,紅衣美人仿佛覺得有趣一般,唇角笑意更深,聲音也愈發喑啞低柔:“呵,本宮倒是很好奇,這三年你蟄伏著是為何,如今杜家或者說秋家終于忍不住了麼?”

    秋葉白聽著那把聲音低醇微啞,輕笑起來的時候連空氣仿佛都充滿了奇異曖昧粘膩,若遠若近,仿佛情人就在耳邊輕喃低語一般,撩動著人心底的欲念。

    她忍不住顰眉,又退了一步,拉開與對方的距離,淡漠地道:“殿下不必拿話套我,我若說三年前我根本就不知道那夜的人是你,或者說根本不知道與我動手,要置我于死地的人身份就是當今的攝國公主,更不知道傾國傾國的攝國公主百里初殿下原是個男儿身,我只是數月前被家母召回京城,與殿下無意在長街相遇之后,才完整的知道了殿下的秘密,亦從未告知過任何人,不知殿下信否。”

    她喜歡說實話,哪怕對方並不相信。

    但她也並不在乎對方是否相信。

    空氣里沉靜下去,寂靜一片,對方沒有回答,但是她卻覺得呼吸有些凝滯,空氣里充滿了怪異的壓迫感。

    許久,百里初輕笑了起來:“呵……秋家四少爺,本宮如今失血過多,動彈不得,你可殺了本宮去向他們領功,不必這般煞費心機的隱瞞。”

    百里初此刻聲音低柔,若極好的沉酒散發出的香氣,讓人聞之心頭酥熏,若不是她三年前領教過對方的手段,又剛剛親眼目睹了控鶴監和他屠戮敵人的血腥場面,只怕都會迷失在這一把奇異迷人的聲音里,任他予取予求。

    這種僅僅憑借容貌眼神和聲音就能控制人意志的人,是極為可怕的,更何況對方手上還有生殺予奪的權力和非同常人的心智,這種人最缺乏的就是同情心,而最不缺的就是多疑。

    所以——對于這種人,要麼根本就從不為敵,既然已經為敵了,就死磕到底。

    秋葉白照樣不去看他的臉,只一邊挽起袖子,一邊冷淡地道:“第一,我背后除了我的影子沒有任何人,信不信由你;第二,殿下不必再對我用攝魂之术,尤其是您剛才試圖在我脖子上開個血口子之后,不若就省下你賣笑的力氣,反正一時半會你的人也下不來,咱們可以完成三年前沒有完成的事,不管誰最后能活著出去,都算公平。”

    能這麼勾魂攝魄,這位殿下除了容貌之外身上必是懷有强悍邪术的,不去看對方的眼就好。

    ‘賣笑’兩個字一出,空氣里的曖昧感迷離感仿佛瞬間被什麼凍結起來,隨后徹底消散,一股子極陰寒的氣息立刻蒸騰起來。

    “賣笑——你還真是有膽色。”百里初看著她,大而眼尾細長上挑的精致眸子眯起來,形成一種嫵媚到猙獰的弧度。

    秋葉白撿起一根摔岔了的粗大木棍掂了掂,朝他走了過去,微笑:“看來初殿下不賣笑的時候,還是很像個男人的麼。”

    反正都撕破臉了,她一點儿也不介意在這個對方的痛腳上多踩几腳。

    空氣里的溫度仿佛霎那間降到冰點,百里初沒有說話,那占據了眼眸三分之二的漆黑眼瞳盯著秋葉白,眨都不眨,幽幽沉沉,眼中仿佛籠上一層黑霧,驚悚而讓人不寒而栗。

    秋葉白被他看得渾身起雞皮疙瘩,那種像某種恐怖而强大生物的無機質眼瞳盯著的感覺又來了,她警惕而小心地靠近對方,防備著對方的偷襲。

    當年交手的時候,她就是掉在他身上,被他那張臉蠱惑了,以至于對方雷霆万鈞的一掌朝她天靈蓋擊下來的時候,她還直勾勾地盯著對方看,或者說直勾勾地盯著他光裸的胸部,傻乎乎地可惜這樣的尤物胸前卻是一馬平川,若不是她的身体被訓練得比腦子反應快,只怕今日就不能站在這里。

    但是百里初忽然面無表情地閉上了眼,竟是一副全然沒看到她手中舉起的棍子的模樣躺在那里。

    秋葉白一愣,隨后眼底寒光一閃,足尖忽然一點一踢,一顆石頭瞬間朝著他胸口天池大穴擊出,只等著他閃避的那一刻,她手上的木棍就直接跟上擊碎對方的天靈蓋,就算一擊未得手,也會重傷對方。

    但是沒有想到,那一顆石子竟然直撞上百里初的胸口,他悶哼一聲,吐出一口血來,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無比,精致的面孔上因為劇痛呈現出瞬間扭曲來,隨后便再無聲息。

    秋葉白看著他似乎昏過去了的樣子,微微顰眉,對方的身手她是見識過的,雖然她能看得出他摔下去也受傷了,但是不該會這般不堪一擊。

    秋葉白遲疑了片刻,警惕地慢慢靠近,隨后拿起手中棍子戳了戳對方,這麼一戳,百里初沒有動靜,但是棍子上的木刺就帶下來了一片紅紗,隨后一股子濃郁的血腥味瞬間扑面而來。

    她一愣,一眼借著昏暗的光線看到他肩頭上那穿刺而出的黑色木刺,紅紗上都是凝結了的大片血液,看樣子不知道他的背后是不是還有更多被木刺刺穿的傷口。

    確認對方是受了重傷,秋葉白松了一口氣,她走到百里初的身邊蹲下,遲疑了片刻,隨后慢慢地翻起他的肩頭,果然看見一只粗大的木刺從后肩穿過,比起前面的細長木刺,百里初背后扎進去的几乎就是木棍,傷口猙獰之極。

    秋葉白心中慶幸,還好她人品好,沒這個變態那麼倒霉,掉下來被碎掉的肩輿殘骸扎了個對穿。

    她捉想了想,就低頭在他身上摸索起來。

    這位殿下身上應該有些腰牌之類的東西,外頭只怕都是他的人馬或者來尋人的羽林衛,她拿了那東西,逃出去以后說不定能用上。

    她一邊掏摸,一邊暗自嘀咕:“嘖,看著跟只白斬雞似的,不想摸起來倒是很有料。”

    他胸部腰腹的線條起伏,相當的結實。

    不一會,她摸到一塊硬質的牌子,掏出來一看,果然是一塊印著攝國二字的黃金令牌,她正滿意地塞進懷里,但是下一刻,忽然就覺得有點不對勁,她下意識地往百里初的臉上瞟了一眼,瞬間撞進一雙精致卻幽深漆黑得異常的眸子里,那雙眸子里詭譎的霧氣仿佛瞬間就蔓延了出來,讓秋葉白腦中一空,覺得周圍顏色都黯了一黯。

    她心中暗叫不妙,正要退開,卻發現自己身体莫名其妙地動彈不得。

    而面前原本躺著的人則慢慢地坐了起來,看著她,露出一個優美而陰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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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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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一笑驚魂

    一笑驚魂,莫過如此。

    秋葉白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便看見他先慢條斯理地指尖微微運氣,然后手法熟練地封了他身上的几處大穴,然后伸手握住了插入他后肩的那碎木棍子,輕巧干脆地一拔。

    “嗤。”血色飛濺出來,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肩頭流淌而出的大片血色,露出了還算滿意的輕笑:“嗯,浪費得不多。”

    秋葉白跟看鬼似的看著他那一系列流暢利落,甚至堪稱優雅的動作,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個人難道沒有神經麼,完全不會覺得疼?

    那插進他肩頭的可不是刀,拔出來利落,而是帶著參差不齊的尖銳木刺的斷口,若是在后世,起碼也得進行外科手术是才能動手拔除,這個人居然跟把蘿卜似地揪住斷木隨便地一抽就抽了出來,她几乎都能看見拔出來那木棍上帶出來的血肉。

    惡——!

    秋葉白並不是沒有見過血腥的,但是她見慣了都是對別人狠的,人對別人有多狠都不稀奇,但是面前這位,明顯是對他自己也狠的那類。

    師傅說過,她的眼界、武藝和情智都已是上等,游走江湖,全可保一世平安,游刃有余,可將藏劍閣發揚光大,若真的生為男子入朝為官,也能避開明槍暗箭成就一番功名,到老也可聲名不墮,尋常人不是對手。

    但是有一種人,如果遇到,必要繞道而行,不可為友,更不要為敵。

    那就是不把自己當人的人,才是這個世上最不可捉摸又最殘酷的人,他們是沒有底線的。

    很明顯面前這位就是不把自己當人的。

    她有點倒霉,明顯,最上策的繞道走不成,而她更不認為在自己才試圖把他那顆漂亮得不像人的腦袋敲爆出腦漿之后,這位行事陰狠乖戾又毒辣的殿下還會把她當朋友。

    很明顯,那几下子點穴止血還是有效的,百里初肩頭上的傷口很快就止住了血,雖然臉色白得近乎透明,但是神色極為淡然,隨后,他看向一邊蹲著卻動彈不得的秋葉白,也不知在打量什麼。

    他不使用魅术看人的時候,本來就占據了眼睛三分之二的眼瞳更微微放大,顯得眼睛異常的詭冷,雖然漂亮,卻帶著十足十的非人生物的感覺,仿佛能看到你的心底最深之處。

    秋葉白被他看得有點發麻,强自鎮定下來,腦子里一邊高速運作尋思逃脫的方法,一邊冷冷地道:“殿下的攝魂之术果然厲害!”

    百里初仿佛沒有聽到她說話一般,只漫不經心地湊到她面前,輕嗅了一下,隨后微微顰眉,伸出嫣紅的舌尖輕舔了下他因為失血過多有些干裂唇角:“嗯,体味干淨,沒有任何渾濁的味道。”

    秋葉白再堅强的神經,此刻瞬間也瞬間驚悚起來。

    媽蛋啊,這種此肉看起來還算可口,雖然不算美味,但是也勉强能填肚子的口吻是怎麼回事?

    她不會那麼恰好碰到一個吃人肉的上層變態了吧!

    即使在后世那樣高度文明和發達的社會,還有不少食人狂熱愛好者,何況是在這種還有‘菜人’“兩腳羊”存在的古代,雖然中原地區文明已經是相當發達,可是作為特權貴族中吃膩了山珍海味,喜歡吃‘蒸人肉’的禽獸也不是沒有的。

    特別是生在最容易心理扭曲的皇家之中,出這麼一兩個奇葩變態也不奇怪。

    “小蟲子,你還是處子之身,從來沒有碰過女人吧。”百里初漫不經心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移起來。

    秋葉白心中警鈴大作,沒碰過女人?難道碰過女人就不干淨了?

    她立刻譏誚地笑道:“初殿下是在說笑麼,在下今年已滿十八,十四歲就開葷了,至今御女無數,莫非殿下還沒開葷,不過也難怪。”

    說著她的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百里初的下半身。

    百里初卻並沒有被她刻意的譏諷而激怒,而是挑眉看她,他如墨線細細勾勒過的精致眼角挑起一個魅惑的弧度:“是麼,那讓本宮檢查一下就是了。”

    秋葉白正被他那笑電得心髒又麻痹了一下,下一刻就看見他伸出手來直接朝她胯下摸去,她瞬間驚得差點栽到,雖然無法動彈,立刻一臉沉重地道:“我撒謊了,殿下說得對,我沒有抱過女人,沒有!”

    雖然不知道他是屬狗的,還是瞎猜,但是她確實沒抱女人,雖然她很想抱,但是奈何她娘生她的時候少生了一副男人傳宗接代的物事。

    百里初面無表情地收回手,隨后仔細地在他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仿佛摸到了什麼髒東西。

    秋葉白咬牙:“……你根本都沒有摸到好嗎?”

    百里初看向她,涼薄地道:“你很想讓本宮摸麼,摸過的人如今都成灰了。”

    秋葉白微笑保持沉默:“……。”

    不,她一點都不想。

    百里初伸出指尖在秋葉白的肩膀上一戳,秋葉白就不受控制地一下靠坐在土壁上,隨后她便看見百里初慢條斯理地起身了,然后走近她,慢慢俯下他修長的身子。

    秋葉白心中暗覺不妙,臥槽,這是要開始享用了麼?他是會先放血還是剃肉?

    “你要干什麼!”

    百里初伸出手停在她的衣襟上,正要扯開,卻忽然停住了手,轉眼看了他自己的左臂,微微顰眉。

    秋葉白松了一口氣,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瞬間又微微瞪大了眼,百里初的左胳膊靠肩膀處塌了下去,明顯是脫臼了,而這個家伙剛才居然一直沒有發現他胳膊脫臼了,不覺得痛?!

    百里初漫不經心地轉過臉,隨后他伸出右手扶住左邊胳膊往上利落干脆地一推,“啪擦”一聲,一聲令人牙酸的骨骼接拼的聲音瞬間響起。

    然后他看向她,微微一笑,魅色微涼:“不好意思,久等了。”仿佛剛才是在幫別人接胳膊,而不是他自己。

    秋葉白面無人色地看著他,無力地干笑兩聲:“初殿下,果然利落人啊。”

    她背后早就冷汗如雨,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喊,這個是變態,這個絕對是超級大變態啊!

    “習慣了,自然就利落了。”百里初微笑道,隨后從他的后腰摸出一把極為精致的寶石小刀。

    “一會會有點疼,不必介懷。”

    秋葉白:“……。”

    見過殺豬的人溫柔地對豬說,別怕,一會就不疼了的感覺麼。

    她覺得自己就是那頭豬,他是那個殺豬的。

    如果他干脆利落,面目猙獰凶狠地直接跟著她要打要殺,她倒是絲毫不懼,現在這種完全不符合她看見他殺人時候那種殘酷利落作風的溫柔談話,簡直詭異變態到讓她有渾身發抖的衝動。

    這表示著,這事儿絕對不是一刀就能解決的,必定有問題。

    直到百里初冰涼的指尖扯開了她的衣襟,秋葉白瞬間才想起一個大問題——她致命的秘密也要曝光了!

    她一驚,想說點什麼立刻轉移百里初的注意力,但是百里初卻在讓她露出脖子和鎖骨之后,停住了手,然后那雙讓人毛骨悚然的漂亮眼眸微微眯起,停在了她的脖子上,隨后露出了一個近乎滿意的冰涼的掠食者才會有的笑容。

    秋葉白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見他手上的利刃一揮,她甚至還沒有感覺到疼痛,就感覺脖子上一涼,仿佛有什麼熾熱的東西流淌了出來。

    但是……

    她明顯地感覺到方才那一刀的深度根本不足以割破她的動脈,她還怔然之間,忽然一道修長龐大的陰影覆了上來,隨后她瞬間覺得自己被人抱住了,然后男子身体混合熏香和血腥的氣息一下子填滿了鼻尖,脖子上傳來麻癢濕潤的感覺。

    秋葉白梭然瞪大眼——

    百里初把臉伏在她雪白的脖子,精致的薄唇毫不客氣地近乎粗暴地狠狠地吸吮上她的脖子。

    男人修長結實的腿嵌在她的腿間,他冰涼結實的胸膛緊緊地壓在她的胸口,以一種交歡的姿態牢牢將她壓在土牆上。

    空氣里瞬間蒸騰起一種混著血腥味的糜爛的香氣,伴隨他濡濕粗糲的舌尖在她脖子上的移動和吮吸,讓她渾身不可自抑戰栗,血液迅速地循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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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7 0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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