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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千層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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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靜沐暖陽】假如系統欺騙了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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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2:21: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二九章年宴
  
  北齊使團回京後,便立刻從北疆收了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向了北燕。
  北燕前有奚家軍,後有北齊,更何況北齊軍中還有個奚家軍少主奚息,憑著奚家軍同奚息的默契,兩軍聯合,將北燕打了個措手不及,狼狽不堪。
  三國的戰事隨著北齊的倒戈很快就發生了巨大的逆轉,大晉從水深火熱中解脫,反倒是北燕遭到了重創。
  又恰好是寒冬臘月,沒了大晉的援助,北燕的處境便更加艱難。
  外患稍平,大晉內的明爭暗鬥也有了動盪。
  當年東宮一案被安王查到了蕭家頭上,蕭昭嚴被降職,蕭貴妃為兄求情被禁足,淵王原本也是要受到責罰的,但榮國侯進了一趟宮後,晉帝便令淵王好好反省,此事就這麼不了了之。
  朝中文武百官議論起來都是心有餘悸,奪嫡之爭果真是要謹慎擇主。
  這一年發生了太多變故。一年前的這個時候,太子被廢,淵王正是春風得意。而一年後,局面卻恰恰相反。
  誰又能料到,這并州竟是如此巧的遇上了幾十年難遇的大疫,讓肅王到那兒不過三個月就立了大功呢?
  再加上肅王妃又在這時懷了身孕,若是個男胎,那就是皇長孫。而淵王妃那裡卻遲遲沒有動靜,風頭就這麼被壓過了。
  那些曾經因棠觀失勢,而轉頭攀附棠珩的諂媚之輩又開始想和肅王府熱絡起來……
  這些嘴臉在宮中的年宴上就會暴露的一覽無遺吧?
  張著手臂任由豆蔻為她打理好了宮裝,顏綰歎了口氣。
  一想到即將進宮要面對一眾妃嬪還有貴女,她的嘴角就已經開始抽搐了。
  「嘔——」
  也不知是嗅到了什麼味道,胃裡突然一陣翻湧,顏綰連忙推開豆蔻,俯身在一旁的盂邊乾嘔起來。
  要命了,最近幾天這害喜的反應也加重了。
  「小姐,要不這宮中的年宴咱就別去了吧……」豆蔻苦著臉。
  顏綰直起身,將散落至頰邊的長髮攏回身後,蹙眉,「不行,我要是稱病不去宮宴,指不定會被有心人抓住把柄說三道四。眼下的狀況剛剛才有了些起色,不能毀在我手裡。」
  豆蔻心疼的拍了拍她的後背。
  「對了,這臉色還是不好看,再替我上點胭脂吧。」
  「是。」
  棠觀就在門外候著,一聽見房門被從內推開,便轉身見到了已經收拾齊整的顏綰。
  顏綰平日裡在王府內隨意慣了,又因天性使然,不願受拘束,從不喜穿如此端莊的宮裝,髮髻也是越簡單越好。
  今日難得挽了一個瑤台望仙髻,發間的鳳尾簪隨著步伐輕微搖晃,金光爍爍,為那份端莊添了些美艷,但卻又不顯輕狂。
  見棠觀一直盯著自己看,顏綰挑眉,走到他身邊腆著臉開口,「不用誇我,我知道自己長得好看。」
  棠觀薄唇微勾,又認真的打量了她一番,眸底有如風過春山,蕩起漣漪,「本王只是覺得,王妃似乎比之前……圓潤不少。」
  圓……潤……
  顏綰像是被雷劈中了,下意識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什麼?!!」
  雙指一捏,果然捏出了些從前沒有的肉感,她眼前一黑,瞬間炸毛了。
  「都怪你!!!」
  咬牙切齒的望向某個熱衷於投喂的罪魁禍首,顏綰生無可戀的伸出了一根顫抖的手指。
  而那罪魁禍首卻是收起了促狹的笑,將她的手拉下來,正色道,「莫要動了胎氣。」
  一臉坦蕩,一本正經,一如既往。
  你妹的胎氣!
  心不甘情不願的被牽著往王府外走,顏綰一邊走,還一邊在捏臉上的肉,捏著捏著就忍不住遷怒棠觀,「殿下,人果真不可貌相。當初我頭一次見你的時候,萬萬沒想到你竟是個如此招人嫌的!!」
  說她胖的都一律拉入招人嫌的黑名單!!
  見她這麼氣急敗壞,棠觀更樂了,唇角的弧度怎麼都壓不平,「那本王卻恰恰相反。」
  「怎麼?」
  「沒想到你如此招人喜歡。」
  「……」
  顏綰神情複雜的瞪了棠觀一眼。
  能不要用如此正直的表情說這種話好麼?
  要不是她耳朵沒有問題,都會以為他剛剛說的是什麼天下太平朗朗乾坤……
  算了,暫時將他從黑名單裡拉出來吧。
  豆蔻無暇以及顧平猝不及防又被秀了一臉,心中多多少少都冒起一點尥蹶子,呸,撂挑子不幹的心思。
  馬車朝宮城而去,車內,顏綰還是耷拉著眼皮,似乎有些鬱鬱寡歡。
  「怎麼?還在為方纔的話生氣?」
  棠觀轉眼看她。
  「……」
  這要如何哄……
  肅王殿下想了想,側過身,「還記得成婚時第一次見你,我便覺著你十分纖弱,因此下定決心不能苛待你,要……」
  「要將我養得白白胖胖的?」
  顏綰倒是頭一次聽棠觀談起成婚那日的感想,不由將臉圓了一圈的苦惱扔到一旁,興致勃勃的問道。
  棠觀哭笑不得,「你如今不過是稍稍豐腴了些,哪裡就成了白白胖胖的了?」
  頓了頓,他補充道,「比從前更好看。」
  而且抱著不硌手。
  當然,這半句他沒說出口。
  顏綰哼了一聲轉回頭,一邊拍臉,一邊在心裡自我安慰:算了算了,反正等這孩子生下來一定能瘦回來。
  馬車的車輪在雪地裡碾碎了一些雪塊,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響,不遠處還隱約有鞭炮聲響起。
  是除夕啊……
  顏綰都覺得最近太緊張了,只記著今日有宮宴有宮宴,卻忘了今天還是除夕。
  「殿下,」她突然想起了什麼,放下車簾轉頭問棠觀,「你還記得去年的除夕嗎?」
  去年的除夕?
  棠觀愣了愣,雖然不知顏綰為何會突然問起這個,但還是沉吟片刻,開口道,「去年除夕……」
  顏綰笑瞇瞇的打斷了他,「我能猜到你去年除夕做了什麼?」
  「……」
  「不信?」
  「不信。」
  「我猜……去年除夕你一定在院子裡喝悶酒。」
  得意。
  「……好像確實如此。而且那日我還在院中拾到了一枚玉戒,查不出來處,後來我……是不是交給你了?」
  「……是,是嗎?我不記得了。」
  乾笑。
  ===
  按照老規矩,進宮後顏綰便與棠觀分開了。
  這次與上次晉帝壽辰又稍稍有些不同,蕭貴妃之前被禁了足,被蕭家一事牽連,所以今日進宮的女眷都在端妃的昭仁宮。
  而且因為是年宴,身份不夠貴重的女眷是進不了宮的,所以比壽辰時要少了很多。
  顏綰到的時候,只有些妃嬪公主在昭仁宮內。端妃本來對顏綰就很好,再加上顏綰如今又有了身孕,更是忙前忙後關懷備至,不知該怎麼辦好了。
  「娘娘近日是遇上什麼煩心事了麼?臣妾見您氣色似乎不大好?」
  見端妃用脂粉都沒能掩飾微微蒼白的臉色,隱隱還有些黑眼圈,顏綰就多問了一句。
  「哎,年紀大了,夜不能眠也是常事。」
  端妃笑了笑,視線落在顏綰的小腹上,眸底滿是溫柔,「前幾日聽陛下說你懷了身孕,可把我高興壞了。這可是肅王的第一個孩子,也是陛下的第一個孫兒……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肯定很歡喜……」
  提到故皇后,端妃的眸色又沉了下去,轉而卻是舒了口氣,「罷了,不提這些。」
  「茵兒見過端妃娘娘。」
  九公主棠茵走過來行禮。
  端妃笑,「茵兒來了。」
  因著是在昭仁宮裡,棠茵看上去要隨性些,不似第一次在未央宮見時那麼拘謹。
  「聽說四嫂有身孕了,恭喜四嫂。」
  棠茵笑起來有兩個酒窩,「哎,四嫂,今日清歡沒有同你一起過來麼?」
  四處張望了一番沒有瞧見從小的死黨棠清歡,棠茵有些失望。
  她這還是特地提早趕到昭仁宮呢,就為了和棠清歡多說幾句話。
  端妃也被提醒了,「是了,我就說這宮中怎麼如此安靜,敢情是清歡還沒到啊?」
  棠清歡離家出走一事宮中自然是不知情的。
  顏綰也是接到晏煢川的傳信才知道此事,後來聽棠觀說,棠清平為此事氣了好幾日,安王府上下苦不堪言。
  只是也就氣了幾日,這位世子爺便又開始為了妹妹操起心來,那日還特意來了肅王府,讓他們統一口徑,為棠清歡遮掩。
  想起那兄妹二人和拓跋陵修的糾葛,顏綰暗自歎了口氣,「娘娘有所不知,清歡前些時日就離京了。」
  端妃和棠茵皆是一臉驚訝,「離京?!」
  顏綰笑道,「是啊,離京出去遊歷了。她本就是個不受拘束的性子,對江湖嚮往已久,所以前不久收拾行李就走了。」
  端妃瞭然,「這孩子……」
  棠茵則是一臉艷羨,「清歡當真去遊歷了……也不帶上我,真不講義氣。」
  說話間,殿外突然通傳淵王妃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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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2:22:01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三0章求情
  
  一聽顏嫵到了,顏綰思忖片刻,剛想要站起身,卻是被端妃拉住了。
  「娘娘?」
  端妃拍了拍她的手,面上掠過一絲憂慮,口吻依舊十分溫和,「我知道你們姐妹關係好,但孩子你要始終記得……她不僅是你的嫡姐,更是淵王的王妃。而且你如今又有了身孕……」
  頓了頓,她壓低了聲音,「雖說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無啊。」
  端妃這是擔心顏嫵會對自己不利?
  顏綰愣了愣。
  顏嫵今日難得換下了白衣,穿了一身妃色宮裝,走上前伏身向端妃拜了拜,「拜見端妃娘娘。」
  起身時,她倒是抬頭看了顏綰一眼,隨即便轉身去一旁安靜的坐下了。
  「娘娘不必擔心,」顏綰笑了,也小聲道,「顏嫵她……不會的。」
  端妃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宮中爭鬥大多是殺人不見血,便是最好的姐妹……也可能有反目的那一天。你切不可掉以輕心……」
  又看了一眼坐在那裡的顏嫵,她喃喃道,像是在對顏綰囑咐,卻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就算她無意害你,旁人卻有可能利用你與她的親近對你下手……」
  棠茵早已離開她們身邊去找別的姐妹了,因此只有顏綰聽見了端妃的這一句。
  這一句說得倒是不無道理,只是……
  顏綰的視線自端妃面上掃過,心裡卻是起了些疑惑,再聯繫端妃之前說過的種種,心裡隱隱有個很突兀的猜測。
  斟酌了一會兒,她試探的望向端妃,「聽娘娘的意思,似乎是一入宮門便再無姐妹之說。可臣妾覺得,娘娘與故皇后的情誼卻是真真切切,甚過親姐妹。」
  聞言,端妃眸色微變,本就蒼白的臉頰又添了幾分慘淡,張了張唇卻沒發出絲毫聲音,半晌才低低的歎出了聲,「的確甚過親姐妹,但那又如何……」
  顏綰心中的疑慮更重,剛想繼續出言試探,卻見端妃蹙起了眉,有些難以忍受的揉了揉太陽穴,像是十分難受的模樣。
  「娘娘身子不適?可要叫太醫來看看?」
  端妃閉上眼,說話都沒了氣力,「無妨,都是老毛病了。」
  一旁,昭仁宮的大宮女湊了上來,「娘娘,離開宴還有些時辰,要不奴婢扶您先回內殿歇歇?」
  端妃遲疑著點了點頭,「也好。」
  說罷便站起了神,臨走前又特意吩咐宮內得力之人好好照看顏綰,這才被攙扶著回了內殿。
  見端妃離開了,顏綰也緩緩起身。
  豆蔻上前扶住了她,「小姐去哪兒?」
  顏綰抬了抬下巴,「去找顏嫵聊聊。」
  「可端妃娘娘剛剛不是說……」
  不是說別和淵王妃走太近麼?
  豆蔻話還沒說完,顏綰已經自顧自朝階下走了過去。
  顏嫵只帶了安歌一個婢女,坐在一旁低頭抿著茶。
  上次壽誕時,顏嫵受到冷落是因為有蕭薔在。而如今蕭昭嚴被降了職,蕭貴妃被禁足,儘管沒了蕭薔,顏嫵那裡也沒什麼人敢上前搭話。
  「難得見你不穿白衣。」
  顏嫵正低頭想著什麼,上方便傳來一熟悉的女聲,一襲繡著大朵海棠的裙擺也映入眼簾。
  她有些詫異的抬頭,只見顏綰已在她身邊坐下,笑容溫婉一如往昔。
  「面色紅潤有光澤,你最近身子定是好了不少。」
  自從前方開戰後,顏綰便再沒去過淵王府看望顏嫵了,「前段日子太過忙碌,沒能去看你。」
  拓跋陵修和軟軟的事一件接著一件,她的確分不出心神再掛念顏嫵了。
  顏嫵回過神,側頭看向顏綰,精神的確比之前好了不少,就連聲音也多了些底氣,「忙些什麼呢?」
  顏綰一噎,面對顏嫵好奇寶寶般的眼神,悻悻的摸了摸鼻子。
  這要她如何回答,難不成要厚著臉皮微笑著說——忙著算計你夫君?
  見顏綰似有為難,顏嫵也反應過來,瞭然的收回視線,破天荒開玩笑道,「你這心也夠大了,此刻竟還敢坐在我這裡。」
  顏綰挑了挑眉,笑而不語,而是伸手端起一旁的茶盞。
  竟有心情說這種話,看來病情果真是漸漸好轉了。
  顏嫵視線一轉,落在顏綰微微有些寬鬆的衣裙上,突然想起了什麼,連忙探身將那已湊到她嘴邊的茶盞奪了下來。
  「這裡是茶。不是有身孕了麼?怎麼能亂喝茶?」
  顏綰心頭竟是一鬆,乖乖放下手,看著顏嫵笑,「差點忘記了。」
  顏嫵望了一眼站在後面的豆蔻,口吻裡帶了些責備,「你們也忘記了?」
  見狀,顏綰也順勢轉向豆蔻,附和道,「我記不住你也記不住?」
  豆蔻一臉吃了蒼蠅的表情。
  啊,淵王妃真是個單純的女人。
  不像自家樓主……
  滿肚子壞水。
  顏嫵對顏綰這「破記性」耿耿於懷,接下來便是不斷向她重複著一些注意事項,事無鉅細,活脫脫像第二個姜太醫。
  然而這些話,顏綰當真是聽得耳朵都起繭了。
  「等你有了身孕,定是個比我好幾百倍的娘親。」
  她忍不住感慨,這麼多條條框框,也是難為顏嫵能全記下來。
  原本不過是句感慨,顏嫵聽完後面色卻是一僵,隨即便沉默了下來。
  垂下眼,她一手輕輕覆在了小腹上,唇畔浮起一絲苦澀,「也不知我何時能有個孩子?」
  顏綰一愣,意識到自己或許說錯了什麼,唇邊的笑容也微微收斂,「怎麼了?可是棠珩因為此事給你臉色了?」
  顏嫵連忙抬眼,搖頭否認,「沒有……」
  老實說,當真是因為經歷了拓跋陵岐那一劫,她才漸漸瞭解棠珩的心思。而且……
  她也是前些時日才知道,自己小時候在宮中遇見、並且暗中記掛了許久的那個人,根本不是太子棠觀,而是棠珩。
  原來這麼多年,她竟是記錯了人。
  一切都戳破後,從前不敢想也不願想的事,都變得真真切切。
  至於身孕一事,棠珩安慰她都來不及,又怎會因為此事責怪她。
  「只是貴妃娘娘一直以我沒有身孕為由……」她小聲解釋,「想讓殿下納蕭小姐為側妃。」
  蕭薔啊……
  沒想到蕭貴妃到了如今的地步竟還沒放下這個心思。
  「那淵王可答應了?」
  顏嫵抿唇,「殿下始終不肯鬆口。」
  這倒是讓顏綰有些吃驚。
  不過想起壽誕後,棠珩為顏嫵做的所有事,她也想通了,真心實意的說道,「淵王對你一心一意,你應當高興不是麼?」
  棠珩心是壞了點,沒想到還是個情種。
  「我只是擔心……他因為我和貴妃娘娘有了嫌隙……」
  顏嫵微微蹙眉。
  聽她如此說,顏綰便知道這兩人已非從前,若說從前顏嫵只是想做好淵王妃,如今她對棠珩卻是真有情了。
  上揚的嘴角有一絲彆扭,「姐姐對淵王……果真是情意深重。」
  顏嫵面上紅了紅。
  不遠處,有好幾個公主郡主對她們看了幾眼,恰好被顏嫵偏頭瞧見了。
  「她們這是什麼意思?」
  顏綰連眼也沒抬,「約莫是不敢相信,淵王妃和肅王妃還能如此心平氣和的聊天吧,畢竟前朝已經劍拔弩張了。」
  顏嫵頓住。
  儘管棠珩並不常將朝堂之事帶回王府內,但前幾日發生的事她也有所耳聞。
  的確,正如顏綰所說,奪嫡之爭已是到了最關鍵的時刻,成王敗寇,就快要成定數了……
  成王敗寇……
  顏嫵神色稍凝,也默然了。
  方纔的談笑風生彷彿是幻覺,氛圍有了一絲凝滯。
  就在顏綰準備轉移話題時,一聲不吭的顏嫵卻是突然低低的開口了。
  「阿綰……」
  「嗯?」
  「若是有朝一日……」顧忌著殿中還有其他人,儘管知道無人能聽清她們的交談,顏嫵還是沒有將這句話說完,「你可否能勸勸肅王,讓他給棠珩留一條生路?」
  顏綰苦笑,反問道,「反過來,棠珩會饒過我們麼?」
  無論是對棠觀,還是對她,棠珩只要活著,便是一個隨時可能引爆的雷。
  顏嫵咬了咬唇,面色微微泛白,聲音雖輕卻十分鄭重,「若真有那一天,我不會任由他……」
  見她如此,顏綰心中略有不忍,笑著拉了拉她的手,「我信你。」
  「……」
  「你也不必擔心。如果當真像你說的那樣……棠觀是個怎樣的性子你也知道,他……大概是不會趕盡殺絕的。」
  顏綰勸道。
  顏嫵倒是真的被這句話給勸慰了。
  在太子沒有被廢之前,棠觀的賢名還是被眾人擁戴的。
  成功安撫了顏嫵,顏綰鬆開她的手,微微向後靠了靠,眸底的光色難以捉摸。
  如果棠觀是成王,十有八|九會放敗寇一條生路。
  但,有可能知道陸無悠秘密的人……
  必須得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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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三一章病危
  
  又與顏嫵坐了片刻,宮宴便快開席了。
  稍作休整的端妃也從內殿走了出來,領著眾位女眷離開了昭仁宮。
  因為戰事剛剛停歇的緣故,宮宴比往年都要簡單,晉帝賜過菜後便是些大同小異、沒有什麼新意的歌舞。
  棠珩的目光遙遙落在棠觀那裡,心裡已是恨得咬牙切齒,但面上卻還強力維持著一絲溫和的笑。
  棠觀背後的勢力……
  危樓倒戈了……
  危樓不再助他也就算了,竟還倒戈了……
  而棠觀竟是接納了危樓的襄助!
  危樓從前害得他被廢黜,如今他們之間便是沒有半分嫌隙麼?!
  他捫心自問,對危樓應是禮數周全,謹慎小心,難道是哪裡出錯得罪了陸無悠,才讓她義無反顧的投向了棠觀的陣營?
  偏偏自己還毫無察覺,就這麼中了那女人的計!
  如此想著,他的視線掃到了一旁的顏綰。
  那麼這個女人……究竟是個什麼角色?
  分明是個侯府的庶女,但卻沒個庶女的樣子,反倒有常處於高位的凌人盛氣。
  更重要的是,那種突如其來難以忽略的熟悉感……
  莫不是這女人也是危樓中人,曾與自己見過?
  棠珩的記憶檢索沒有結果,心中更是惱火。
  陸無悠對他的瞭解,遠遠大於他對危樓的瞭解。他要如何才能鬥得過危樓?如何才能鬥得過陸無悠?
  此時此刻的棠珩,還是沒能將計謀陰詭的陸無悠和對面那端莊溫婉的顏綰聯想到一處。
  顏綰也察覺到了棠珩探究的視線,雖說有那麼一點心慌,但更多的卻是已經開始琢磨,要如何再坑那廝一次。
  花眠宮和危樓的合作算是達成了,晏煢川也已經將手裡對棠珩不利的證據交給了棠觀。
  也就是翠雲廊出現的巨蟒,是由棠珩手下一名為微若的女子馴養。
  這件事要盡快神不知鬼不覺的透露給慕容斐……
  其他人不可信,但慕容斐卻一定是晉帝的人。
  「在想什麼?」
  見顏綰一邊想著一邊下意識將筷子探向了席上的葷菜,棠觀不動聲色將那盤腰果鹿丁挪遠了些,又將膳粥朝顏綰的方向推了推。
  顏綰沒有發現某位殿下的小動作,低聲回答道,「在想……巨蟒的事。」
  棠觀動作一頓,無奈的抿唇,親自為她舀了一勺膳粥。
  「與你無關,你吃好睡好就天下太平。」
  「……哦。
  冷漠臉。
  說話間,笙簫聲響起,隱隱還傳來一陣鼓聲。
  原來竟是一掩著面的妃嬪跳起了劍舞。
  那裝扮,那舞姿……
  晉帝本已有些意興闌珊,再加上身子不大康健,整個人都半歪在龍椅之上。
  此刻一見那頗為眼熟的開場,渾濁的眸子裡卻是掠過一抹異色。
  端妃也是一愣,有些詫異的偏頭看了一眼自己身邊一直跟著的大宮女。
  見她也不解的搖了搖頭,才意識到這場劍舞壓根不在原先排好的節目中。
  顏綰眼尖些,看出了端倪,意味不明的挑眉,「蕭貴妃?」
  「蕭貴妃?」
  棠觀蹙眉,低沉的開口問道,「你是說……這獻舞之人是蕭貴妃?她不是在禁足麼?」
  想起自己曾在危樓聽說過的事跡,顏綰似笑非笑,「誰知道呢?聽說從前皇后娘娘入宮時曾跳過一支劍舞,驚艷四座。」
  棠觀詫異,「母后?」
  「蕭貴妃大概是想要……東施效顰,以挽聖寵?」
  顏綰瞇了瞇眼。
  棠觀朝殿中起舞的蕭貴妃看了一眼,又回看顏綰,「這些事我都不知道,你從哪聽來的?」
  怎麼他家王妃就像百曉生似的,什麼都知道……
  剛想要裝x的顏綰默不作聲就收斂了面上的表情,「……聽端妃娘娘說的。」
  大殿之上,晉帝的視線凝在那手持短劍在殿中起舞的身影上,然而不過片刻,他眸中便恢復了清明,神色驀地沉了下來。
  眼角餘光掃過晉帝的表情,端妃俯視著大殿中央雖妖嬈卻不及皇后半分風姿的蕭貴妃,暗自冷笑。
  蕭鳶啊蕭鳶,她這便是自尋死路了。
  當初仗著容貌與皇后有那麼一丁點相似,進宮後盛寵一時,怕是從未受過什麼委屈。如今這一禁足,她也是慌到腦子糊塗了。
  千不該萬不該,她也不該跳這支劍舞,妄圖以這支舞使聖心轉圜……
  陛下會縱容與皇后相似之人,卻絕不能容忍模仿皇后之人。
  「匡當——」
  晉帝猛地將身前的桌席狠狠一推,所有碗盤盡數砸在台階之上,碎了一地。
  鼓聲驟停。
  殿中央的蕭貴妃一愣,連忙摘下面紗俯身跪了下去,「陛下……」
  見狀,殿內的所有人都也跟著起身跪下。
  「父皇息怒。」
  「陛下息怒。」
  顏綰跪在棠觀身邊,微微勾了勾唇。
  暫時坑不了棠珩,難道還坑不了他娘麼?
  腦子是個好東西啊,她只希望某位娘娘可以有……
  她只是稍稍派人在未央宮裡慫恿了一番,這位娘娘就執行力百分百的開始搞事情了。
  棠珩並不知劍舞有什麼前因後果,但見晉帝動怒,便已有了種不好的預感,再見那殿中的竟是自己母妃,更是心頭一沉。
  晉帝踉踉蹌蹌的站了起來,面色鐵青,指著蕭貴妃的手都微微顫抖。
  他平日裡總是一副頹然的模樣,如此便是盛怒了。
  他張了張唇,還未出聲,喉頭卻是突然湧起一陣腥甜,眼前一黑。
  「陛下!!」
  「父皇!」
  ===
  肅王府。
  夜色已深,王府內卻是燈火通明。
  顏綰有些著急的在前廳徘徊,不斷轉頭看向廳外,雙手絞著手中的衣袖,心亂如麻。
  「小姐……咱們先回屋吧?」
  豆蔻終於上前勸道。
  顏綰緊蹙著眉,像是壓根沒有聽見豆蔻的聲音,喃喃道,「殿下怎麼還沒回來……宮中還沒有消息麼?難道皇上……」
  她原意只是想像壽誕時一樣,借皇后之勢,除蕭貴妃的根基。但她萬萬沒想到,晉帝的身子竟是已經差到了如此地步,硬生生在這宮宴上被氣得吐了血。
  「小姐,皇上病重,王爺多半是要留在宮中侍疾,咱們回屋等吧?」
  說話間,顧平卻是領著棠遇急匆匆從廳外走了進來,「王妃,璟王殿下來了。」
  棠遇走上前,向來陽光開朗的面上多了些凝重,口吻也是沉沉,「四嫂,四哥讓我回來傳個信兒。父皇方才清醒過一陣,留了他在宮中侍疾。四哥讓你無須多想,只管安心在府中養胎就好……」
  顏綰抿唇,「安心安心……如何能安心?」
  都說病來如山倒,今日宮宴這一出恐怕只是個引子,保不齊晉帝這一病,便是真的要……
  人算不如天算,她明明已經安排好了接下來扳倒棠珩的步驟,也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如今卻可能一件都來不及做了。
  雖說蕭貴妃惹怒了晉帝,但此事畢竟和棠珩無關……
  僅僅只憑這兩件嫁禍之案,她並不能篤定晉帝的心意。
  沒有萬全的預期,她心裡很不安。
  「四嫂,」許是猜到了顏綰在擔心什麼,棠遇走近,壓低聲音道,「雖然此時說這些不好,但父皇既然在這種時候留了四哥侍疾,而非棠珩。那父皇心中怕是已經有答案了……」
  顏綰點了點頭。
  「四嫂,宮中如今亂成一團。我還需進宮候著,就先走了……」
  說罷,朝顏綰躬了躬身,便轉身大步離開了。
  見棠遇來得急去得急,顏綰也知道他在忙些什麼。
  侍疾的是棠觀,棠珩必定會有所警覺。倘若他還想要這個皇位,此刻就必定會利用軍方的勢力做些什麼。
  換句話說,如果真到了迫不得已的那個時候……
  她想,棠珩是不會介意來一次兵變的。
  以防萬一,他們肅王府也定要做好萬全的打算。
  否則到時候,已經唾手可得的皇位就這麼被人奪走,豈不是功虧一簣?
  棠觀此刻在宮中侍疾,他向來是個孝子,侍疾也定是一心一意。如此一來,宮外的事便可能分身乏術。
  所以,棠清平和棠遇就必須扛起這個擔子來。
  似乎已經嗅到了一絲大戰前夕的緊張氛圍,顏綰深吸了口氣,前不久堪堪放鬆下來的神經又一次繃緊了。
  「回屋。」
  看了一眼豆蔻無暇,顏綰低聲說道。
  對顏綰的眼神,無暇已是心領神會。
  回屋是說給顧平聽得,真正的含義應是去風煙醉。
  廳外,月光被濃雲遮蓋,夜色愈發深沉。
  滿院覆著的白雪在燈籠下慘淡而淒然,寒風徹骨。
  顏綰不自覺裹緊了身上的大氅。
  她不放心……
  宮廷禁衛那裡有棠清平和棠遇,她可以不插手。
  但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她還是得把從前留著的那一手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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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三二章詔書
  
  晉帝在除夕宮宴上吐血昏厥的消息被封鎖,並未在民間大肆傳揚開來,所以百姓們依舊是歡歡喜喜放著鞭炮,城中到處都是過年的喜慶氛圍。
  然而皇宮內院卻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上空彷彿凝著厚厚一團散不去的陰雲。
  雪已經不再下了,但風卻沒有停過,在死一般沉寂的皇宮城牆間惻惻穿過,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
  因為病重的緣故,晉帝並未歇在往日居住的乾清宮,而是移去了乾清宮後邊的暖閣。
  暖閣外本就有添火的火道,而暖閣內,青銅鎏金的熏籠燃著上好的紅羅炭,溫暖的彷彿不是臘月寒冬。
  然而儘管如此,棠觀望著龍床上面色青白的晉帝,卻仍是感到了一絲冷意。
  「肅王殿下,皇上長年以來一直憂思過度、鬱結於心……今日又氣急攻心,引發了舊疾,怕是……」
  姜太醫在龍床邊跪下,額上沁滿了汗。
  棠觀攥著的手緊了緊,薄唇微啟,「京城中,你的醫術最為高明。哪怕還有最後一絲希望,你也要盡全力為父皇診治。若是需要什麼藥材你儘管開口,無論有多難,本王都會派人去尋來。」
  他已經在這暖閣中整整看顧了兩日,兩日未曾合眼,面上已隱隱有了疲意,聲音裡帶著些低啞,但卻依舊沉穩。
  「……」
  姜太醫張了張唇,還是應聲道,「微臣必當竭盡所能。」
  兩人正在一邊小聲交談著,那龍床上卻是突然有了動靜。
  守在一邊的徐承德有些驚喜的喚了一聲,「陛下?陛下您醒了?」
  棠觀眸色一亮,連忙轉身疾步走到了床前,卻見床榻上的晉帝依舊閉著眼,只是眉心卻緊緊蹙成了一團,不自覺的喃喃道,「易安……易安……」
  聽清晉帝口中的名字時,棠觀微微一愣。
  易安……
  聽端妃娘娘說,他的母后,已故的皇后娘娘,就喚作華易安。
  其實對於他的母后,他當真沒有多少瞭解。
  因為母后自生下他後便一直很虛弱,所以他一出生,便被皇祖母抱回了慈寧宮。
  當他稍稍能記事的時候,皇祖母曾帶著他回過一次母后的坤寧宮。
  那時母后已經不在了,但父皇卻夜夜醉酒宿在坤寧宮中。皇祖母無可奈何,所以才將他帶到了醉得不省人事的父皇面前。
  那是他記憶中第一次見父皇。
  他還記得父皇第一眼見到他時,那悲傷到極致的眼神,還帶著一絲讓他恐慌的怒意。
  後來他大了些才知道,母后是生下他才落了病根最終藥石難醫,因此父皇很長一段時間裡都遷怒於襁褓中的他,再加上一直沉浸在失去母后的痛苦中難以自拔,所以他甚至不願來慈寧宮看自己一眼。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的幼年不僅沒有母后的記憶,還沒有父皇的記憶,只有時而慈祥時而嚴苛的皇祖母。
  直到後來皇祖母病逝,他才被帶到了父皇面前。
  那時父皇對他的態度已經有所和緩,但卻也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讓人將他帶到了端妃娘娘的昭仁宮。
  他始終覺得,父皇對他一直是不喜的。
  儘管他是母后唯一的孩子,儘管他一出生便被封為了太子,儘管他是這宮中最尊貴的皇子,他依舊是不受父皇喜歡的。
  或許人往往是這樣的,難以得到什麼便最想得到什麼。
  他貴為太子,自小便擁有世間不少人艷羨的東西,但卻偏偏十分執拗於父皇的慈愛。
  再後來,他努力做好一個儲君,一絲不苟的處理所有政務,雖然已經沒有那麼期待父皇的稱讚,但卻也唯恐讓他失望。
  ……可棠珩和危樓毀了這一切,毀了他十數年以來的心血。他本不在意東宮之位,但卻為父皇的猜忌和冷落而百般懊惱。
  棠觀也曾有過怨憤,也曾有過不平。
  可如今……
  他垂眼,定定的看著晉帝那斑白的雙鬢,還有憔悴不堪的病容,心中一片悵然。
  「咳咳——」
  晉帝突然重重的咳出聲,下一刻便睜開了眼,視線緩緩落在棠觀的面上。
  看清是他時,眸中難得多了一絲清明,眼神有些複雜。
  皺了皺眉,他抬了抬脖子,像是掙扎著想要坐起身。
  見狀,棠觀終於回過神,「父皇?」
  說著,便俯身扶著晉帝坐了起來,隨即轉頭看向還愣在那裡的姜太醫,「姜太醫。」
  姜太醫只愣怔了片刻,便連忙拎著手裡的藥箱湊到了床榻前。
  他方才診脈時,皇上明明已是病邪深重,元氣衰竭的脈象……
  如今竟還恢復些精神坐起身,若他猜的沒錯,莫不是最後關頭了?
  「朕剛剛……」晉帝半倚著床頭,聲音十分嘶啞,面色也近乎蒼白,但唇邊卻帶著一抹笑,「剛剛夢見你母后了……她還像當初一樣,拿著柄劍想要嚇唬我……」
  連朕的自稱都忘記了,只糊里糊塗的說著我如何我如何。
  徐承德跟了晉帝許多年,見他虛弱成了如今的模樣,心中有些感傷,趁著棠觀上前,向後退了幾步,暗自抹了抹淚。
  「父皇……」
  棠觀喉口緊了緊,「您先別說了,讓姜太醫給您看看……」
  晉帝像是沒聽到似的,執意開口道,「她在怪我……怪我沒有好好保護你……她離開時說過,說想要你一生平平安安,離皇宮,咳咳……離皇宮越遠越好……是我辜負了她……我沒能護住她,也不知還能不能護你周全……」
  姜太醫已診完了脈,默不作聲的退開身,朝棠觀搖了搖頭。
  棠觀心頭一沉。
  「徐承德……」
  晉帝艱難的轉過頭,朝床邊看了一眼。
  「哎。」
  徐承德趕忙揉了揉眼,轉身湊了上去,「陛下有何吩咐?」
  晉帝歎了口氣,目光微微有些渙散,「朕的……四牛圖呢?我當初……當初就是為了尋那四牛圖,所以才出宮遇見了易安……我好想她,想帶著這幅圖去見她……」
  徐承德心中大慟。
  他是一直跟在晉帝身邊,看著他如何和已故的皇后娘娘走到一起,看著他如何力排眾議立她為後,看著就在一切都快要好起來時,皇后娘娘一病不起,將他們所有想像的未來都斷送了……
  「四牛圖,在御書房……老奴這就去取……」
  說罷,他便踉蹌著後退了幾步,轉身朝屋外走。
  然而他畢竟也年紀大了,腿腳不太靈便,走的稍稍快一些便有點蹣跚。
  棠觀抿唇,疾步跟了上去,「徐公公,四牛圖在御書房何處?本王去取。」
  晉帝稍稍閉了一會兒眼再睜開時,便不見了棠觀的蹤影,一時間竟是著急起來,撐著榻便朝床幔外探身……
  將放置四牛圖的具體位置告訴了棠觀,徐承德一轉身便見到了這一幕。
  「陛下,肅王他去取四牛圖了。」
  知道晉帝在找棠觀,徐承德趕緊應聲道。
  晉帝失了力氣,又重新靠回床頭,無奈的搖了搖頭,「傻孩子……如今這個時候,他怎麼敢離開朕半步……」
  他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保不齊下一刻便再也醒不過來了。
  不趁著他清醒時拿到傳位詔書,這傻小子還親自跑去拿一幅畫?
  「宣,宣安王……」
  強撐著一口氣,晉帝啟唇道。
  安王就在宮中,只不過在暖閣外。徐承德一宣,他便急匆匆趕了進來。
  「參見皇兄。」
  「咳咳……你靠近些……朕有要緊的事和你說……」
  晉帝瞇著的眼微微睜大了些,朝姜太醫擺了擺手。
  姜太醫會意,提著藥箱躬身退了出去。此刻暖閣內,只剩下徐承德和安王兩人。
  安王順著晉帝的心意起身靠近,眉宇間滿是肅然,「皇兄……」
  「你是朕最信任的人……有些話,你要記好了……」
  呼吸逐漸緩慢,晉帝只覺得嘴唇有些乾裂,頓了頓。
  他這一睡不知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也不知能不能再醒過來,有些事也應當交待了……
  「皇兄請講。」
  「朕,朕早就擬好了兩道傳位詔書。一個……被徐承德收著……」
  他仔細回想著,「另一個……藏在御書房的暗室內……」
  兩道詔書?!
  安王驀地瞪大了眼,有些詫異的向晉帝確認道,「皇兄擬了……兩道詔書?那麼……究竟是要將皇位傳給哪位皇子?」
  晉帝微微坐直了身,有些顫抖的拉住了安王的手,「一道自然是傳給肅王的。另一道……」
  「易安不止一次和我說起……她不願自己的孩子成為孤家寡人……朕也不願逆了她的心意……」
  晉帝的視線再一次渙散開來,思緒漸漸飄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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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三三章駕崩
  
  皇位是個討人厭的東西。
  晉帝從生下來便如此認為,所以在這一點的認知上,他和他的平民皇后其實是不謀而合的。
  晉帝酷愛寫意山水,熱衷詩詞歌賦,唯獨對坐擁江山沒有什麼興趣。
  他從來都恨自己生在了帝王家,被紫禁城囿於一角,被龍椅上無形的東西所束縛。正是因為恨透了這讓他坐如針氈的龍椅,他才不願自己和易安唯一的孩子也落得這麼一個下場。
  因此,棠觀出生後,他從未動過要立儲的念頭。
  然而那時,太后也不知是有了什麼心思,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要他立棠觀為太子,甚至後來還親自下旨到榮國侯府賜婚。
  她老人家明明對易安有諸多不滿,稱她禍國,又為何會對她的孩子如此不一般?
  他在位十數年,向來對朝政不上心,一直聽慣了太后的吩咐。而那一次難得想要違抗,卻驚覺自己這個皇帝竟是已經成了傀儡……
  太后大權在握,將尚在襁褓中的棠觀封為了太子。
  因為沒有權力,他無法完成易安最後的心願,只能眼睜睜看著年幼的棠觀踏上了自己從前的路……
  太子立了,可以再廢。
  沒有關係……
  廢太子需要找個大點的錯處。
  也沒有關係……
  太子做事毫無紕漏,受到朝野擁戴。
  都沒有關係……
  他可以等。
  棠珩的那些手段他又何嘗不知,只是恰好合了他的心意,所以縱著罷了。
  榮國侯府的以庶換嫡他又何嘗不氣,只是後來打探到了那侯府庶女竟與自己曾有過交集,脾性樣貌他還算滿意,再加上榮國侯嫡女自小孱弱多病,所以他便也就默許了。
  他一邊培植著自己的勢力,一邊死死盯著東宮。
  他可以等……
  就這麼一直等一直等,終於讓他等到了一個用陰謀創造的機會。
  廢太子那一日,其實是他這一生中最輕鬆的一日。
  他能看見,自己的孩子終於掙脫了枷鎖。那一刻,他彷彿有種錯覺,自己週身的枷鎖也隨之消弭了……
  他想著,如果能讓他的兒子代替他逃離這紫禁城,這被囚禁的一生也算是有那麼一處圓滿了。
  只是他沒想到,哪怕是被廢了儲君之位,那些人卻還是要趕盡殺絕!
  慕容斐是他派去保護棠觀的,從并州帶回來消息,刺殺是一個接著一個,新招數層出不窮,非要置棠觀於死地不可。
  直到那場來的蹊蹺的雁城時疫,他才意識到,從前的自己有多天真多愚蠢。
  他總是怨恨著身下的龍椅,卻不知這龍椅既給他招來了禁錮,卻也保住了他的性命……
  皇家子孫,或許也只有這把龍椅的庇護才能名正言順的活下去。
  他吩咐安王在朝堂上故意提及棠觀治疫的功勞,名正言順的令他回京祝壽。
  原意是想要再找個契機留他在京中,在他眼皮下,或許會安全一些。
  卻不料壽宴之上,棠觀卻是主動反擊,更是在壽禮上動了心機。
  這讓他突然反應過來。
  他似乎始終是一廂情願,始終將自己的意願強加在棠觀身上,好像從未認真的問過棠觀一句,問他是否想要這皇位,是否想要自在的生活,是否想要逃離……
  所以這次,他要用這小半輩子換來的權力將兩個選擇放在棠觀面前,讓他自行選擇。
  「皇兄!皇兄!」
  見晉帝視線依然渙散,不知在想些什麼,安王有些著急的喚了幾聲。
  那熟悉的聲音落進晉帝耳裡,讓他緩慢而遲鈍的轉過眼。
  「皇兄……那另一道詔書究竟是要傳位於何人?」
  莫不是棠珩吧?
  安王的心微微提了起來。
  晉帝膝下的這些皇子都是他看著長大的,棠珩這孩子心思太重,手段太過陰狠,又有個蕭貴妃這樣不識大體的母妃,著實不是個繼位的好人選。
  更何況,棠珩與棠觀宿怨已久,若是棠珩繼承大統,怕是會對棠觀棠遇痛下殺手……
  「咳咳……這另一道,是傳給璟王的。」
  晉帝重重的咳嗽起來。
  「若觀兒不要這江山,那便只有,只有遇兒即位,他才是安全的……」
  璟王……
  竟是璟王……
  這倒是出乎意料。
  安王提著的心瞬間放下一半,但卻仍有些顧慮。
  的確,棠遇從小跟在棠觀身後長大,心思單純,對兄長極為尊敬。若是他繼位,必定不會對棠觀造成威脅。
  但……
  棠遇他畢竟還是個孩子啊。
  「若觀兒他想要這皇位,你……你便將這詔書拿出去,力助他穩定局面……」
  徐承德早就將寫好的詔書收在了身邊,在晉帝說話時便呈了上去。
  晉帝接過詔書,朝安王的方向揚了揚。
  安王趕忙上前雙手接過,鄭重的跪下,「臣弟必定不負皇兄所望。」
  晉帝閉了閉眼,「同樣,若觀兒他不想要這皇位,想要從此遠離宮廷……咳……你便去取暗室內的詔書,助他離開這場亂局……」
  安王面上掠過一絲猶疑,卻還是低聲應道,「……是。」
  晉帝有些乏力的躺了下去,喃喃道,「這是朕能給他的……最好的東西了……」
  都說生於皇室,命不由己。
  他用了這麼多年,才有能力給他的孩子一個選擇的餘地,一個重生的機會……
  「一切,就隨他心意吧……」
  「肅王殿下。」
  暖閣外響起侍衛的聲音。
  晉帝用最後的力氣偏頭看了一眼,只見棠觀手執一個畫軸疾步走到了床邊。
  「父皇……」
  視線已經逐漸模糊,晉帝抬了抬手指。
  棠觀眸色一黯,將手中的四牛圖放進了晉帝懷中,嗓音沉啞,「父皇……這是四牛圖……」
  手下傳來畫軸冰涼的觸感,晉帝閉上眼,卻是笑了,眉梢都著些笑意,「我終於可以去見你娘了……」
  「父皇……」
  ===
  肅王府。
  顏綰在屋內煩悶不已,便被無暇扶到院外隨意走走。然而只是剛走到東牆邊,她便突然聽見了一陣整齊有序的腳步聲,隱隱還有盔甲之間的碰撞聲。
  「無暇你聽……」
  心頭一緊,顏綰急忙轉身拉住了無暇。
  無暇蹙眉,「是軍隊。」
  顏綰沉吟片刻,面色微白,「……全城戒嚴?」
  史書中有記載,皇帝死後不能立即敲鐘,而是要京師戒嚴,不鳴鐘鼓……
  難道晉帝真的……
  她張了張唇,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又不敢輕易將猜想說出來。
  「小姐!」
  豆蔻突然從院外著急忙慌的跑了進來,小臉煞白,看得顏綰大驚。
  「怎麼了?可是宮中出什麼事了?!殿下在宮中可好?」
  豆蔻跑得急,連氣都喘不勻,眼淚都被逼了出來,腳下一軟,她竟是在顏綰腳邊癱了下來,拚命的搖著頭,「不是,不是肅王殿下……是,是北齊,是軟軟……」
  「……」
  顏綰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一時有些懵。
  「小姐……咱們,咱們派去北齊的人……斷了聯繫!」
  「什麼?!」
  顏綰驀地瞪大了眼。
  無暇面色也是微變。
  危樓之人,是不會無緣無故斷了聯繫的。除非,除非……
  死了。
  如果連她派去的人都死了,那軟軟豈不是……
  「還有一事……」
  豆蔻喘著氣,急的有些控制不住音量,「風煙醉傳來消息,說是無意間從北齊皇后的宮裡打探到了一件驚天秘聞!」
  「什麼秘聞?」
  顏綰有種不祥的預感。
  「北齊皇后生下異瞳的十五公主那日,宮中開了一池的蓮花,北齊的國師進宮,說這並非是大吉,而是大凶,還說這位公主未來長大了會是個禍國殃民的,北齊若亡,便是亡於她手!」
  豆蔻有些語無倫次的重複著風煙醉書信上的話,「為了保北齊無虞,北齊皇帝命國師暗中處理了這位公主!!後來不知怎的,這位公主被人帶走了……所以才有了流落到大晉的軟軟……」
  顏綰眸光驟縮,腦子裡一下空了,眼神都飄忽了起來。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賀玄明明說,十五公主一出生便因後宮動盪流落到了民間。他明明說,骨肉分離了這麼多年,皇后娘娘思女心切……
  「小姐!北齊並非是要迎公主回去,而是要將軟軟帶回去重新處死!軟軟怕是凶多吉少了啊小姐!!」
  豆蔻攥著衣角的手猛地收緊。
  乍一聽聞此事,無暇也是徹底愣了。
  而等剛一回過神,她便立刻察覺到有人在靠近院外,眉眼瞬間冷了下來,「有人!」
  話音剛落,一熟悉的青色身影從院外飛身而來,迅速落在了魂不守舍的顏綰面前。
  顧平勉強將方纔聽到的那番話拋到了腦後,硬著頭皮稟報道,「王妃……方才宮中傳來消息……皇上他,駕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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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三四章即位
  
  平宣二十五年正月初三,晉宣帝駕崩。
  安王紅著眼從暖閣內走了出來,身後跟著以衣袖抹淚的徐承德和步伐沉重的棠觀。
  暖閣外跪了一片,以棠珩和蕭貴妃為首。後面的妃嬪公主裡已傳出些小聲啜泣的動靜。
  棠珩跪在那裡,神色比棠觀還要悲痛,雙手緊攥,顯出了青白的骨節,任誰一看,都覺得他是個十足的孝子。
  一旁的蕭貴妃更是涕淚漣漣,哀慟之下幾欲昏厥。
  蕭貴妃身後的端妃心中雖也感傷,但卻沒能流出一滴淚,只是略有些失神的跪在那裡。
  比起悲痛,她更多的是緊張,緊張這皇位究竟傳給了何人。
  雖然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但晉帝的性子向來難以捉摸,她還是擔心,擔心他在最後一刻犯了糊塗,讓這江山落進了蕭貴妃母子的手裡……
  與她同樣緊張的,還有棠遇和棠清平。
  宮內宮外的確有他們的人手,但前提是棠觀名正言順的繼承大統,而棠珩想要逼宮的情況下,他們才會動手。
  而就算是動起手來,他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畢竟奚息領兵在外,如今這京城中,他們的人只有些府兵出身的暗衛,雖武功高,但人數少。
  棠珩有榮國侯府,這京城的巡防有一大半是他的人。
  他們的人便是能以一敵十,也有風險。
  至於宮中的禁軍……
  慕容斐不是個定數。
  安王垂眼,視線自棠珩面上掃過,又看向後面跪著的面露稚氣的棠遇。
  耳畔響起晉帝最後一刻說過的話。
  ——若觀兒他不想要這皇位,想要從此遠離宮廷……咳……你便去取暗室內的詔書,助他離開這場亂局……
  方纔在暖閣內,他並未及時將兩道詔書的事告知棠觀。
  如今三國戰事不斷,大晉縱使能避得一時,卻避不了一世。北齊如今將矛頭對準了北燕,唇亡齒寒,下一個……就該輪到大晉了。
  之前因為晉帝尚文的緣故,朝野上下為了媚上,幾乎都對練兵一事不甚上心,皇子們也大多從了晉帝的性子,只會附庸風雅。
  而現在,大晉急需一個明君,好好整一整這重文輕武的風氣。
  諸皇子中,除了棠觀,沒人能有這個能耐。
  所以儘管知道晉帝的心願是讓棠觀逍遙避世,安王還是遲疑了。
  在他心中,棠觀無疑是繼承皇位的最佳人選,而棠遇他,雖和他四哥一樣心思純良,但比起棠觀,卻少了那麼一分胸襟和果斷,並不適合做一個帝王。
  生於皇室,恰逢亂世,又哪裡能任性的左右命運呢?
  安王的視線在棠遇身上停留了片刻,最終轉了開來。
  ……皇兄,此次臣弟怕是當真不能遂你的願了。
  「先帝駕崩前,已面諭本王。將皇位傳於……」
  一時間,底下的哭聲竟是微微凝了一瞬,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安王閉了閉眼。
  「皇四子,棠觀。」
  蕭貴妃的哭聲一滯,棠珩眸色微變,攥著的雙手猛地收緊。
  徐承德頭一個跪拜了下去,伏首道,「恭請皇上聖安。」
  棠遇和棠清平皆是鬆了一口氣,應聲道,「皇上聖安。」
  「且慢。」
  棠珩緩緩站了起來。
  安王抬眼,「怎麼?淵王可是對這遺詔有何異議?」
  棠珩面上依舊帶著悲痛之色,話鋒卻直指棠觀,「四哥一年前被廢了儲君之位,貶至并州。父皇怎會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改變心意,又將這皇位傳於四哥?皇叔莫不是弄錯了?」
  聞言,蕭貴妃也擦了擦面上的眼淚,起身道,「先帝在時,曾不止一次對臣妾提及立儲之事……不久之前,先帝還對臣妾言明,有讓淵王繼承大統之心,如今怎又會傳位於肅王?安王怕是聽岔了……」
  棠遇皺眉,終於忍無可忍,也起身道,「蕭貴妃難道忘了自己為何被禁足?四哥……皇上當年之所以被廢黜,不過是因為你們栽贓陷害的東宮一案。先帝既已讓皇叔查明這一切,自然要將這皇位重新傳於皇上。」
  蕭貴妃冷笑,「這暖閣中方才只有安王和肅王,所謂的口授遺詔,著實難以讓人信服。」
  棠珩眸色黯黯。
  他早已讓榮國侯藉著全城戒嚴的名義帶兵守在宮城外,只要蕭貴妃咬准晉帝有傳位於他的心思,他便可以借撥亂反正的名義進宮圍了這暖閣。
  他清楚,棠觀手下是沒有什麼兵馬的。
  暖閣外還有些不知情的嬪妃皇子,被棠珩蕭貴妃這麼一折騰,竟是有些動搖起來。
  固然安王是先帝最信任的人,但蕭貴妃在未禁足前,卻也是先帝最寵愛的妃子。更何況,正如棠珩所言,他們也很疑惑,一年前先帝才廢了肅王的太子之位,如今怎的就又要傳位於他了?便是再怎麼生了後悔之心,也不會如此快……
  「誰說只有口授遺詔?」安王終於開口道,「先帝深謀遠慮,不僅面諭本王,更是早就擬好了詔書。」
  棠珩眸光驟縮。
  詔書?!竟有詔書!怎麼會有詔書?
  父皇迷迷糊糊昏睡了這幾日,幾乎未曾清醒,怎麼會擬好詔書?!
  寒風蕭蕭,空中再次飄下雪色,洋洋灑灑的落在眾人肩頭。
  棠觀緩緩抬眼,像是剛剛清醒過來,這才發覺竟是有雪在他面上拂開,化作一片濕潤的冰涼。
  他望向那跪著的人群,又望向不遠處被風雪掩埋的宮殿,竟是突然生出了一陣寂寥的寒意,心裡像是缺了什麼,空蕩蕩的。
  沉默了半晌,他拿出詔書,看了棠珩和蕭貴妃一眼,一字一句道,「詔書在此。」
  話音剛落,不遠處便傳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眾人有些驚惶的回頭,只見慕容斐帶著宮中禁軍趕到,單膝跪下,揚聲道,「末將保駕來遲,還望皇上恕罪。」
  棠清平垂眼。
  有了慕容斐,他們的勝算就大了不少……
  慕!容!斐!
  棠珩暗自咬牙。
  沒關係……沒關係,就算慕容斐是棠觀那頭的,他還有榮國侯府……還有榮國侯府……
  大不了拚個兩敗俱傷,結局也未可知……
  「臣顏胥叩見皇上。」
  突然,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聲音自慕容斐身後響起。
  棠珩的臉色瞬間白了,難以置信的轉頭看向來人。
  與此同時,慕容斐身後竟是走出了棠珩萬分熟悉的岳丈大人——榮國侯,榮國侯面色有些難看,甚至沒有往棠珩這裡多看一眼,只隨著慕容斐跪下,沉聲開口,「巡防營已全城戒嚴,聽候皇上差遣。」
  ===
  宮城外,禁軍在風雪中嚴陣以待,守衛森嚴。
  雪地裡,一身披白色大氅的女子被兩個丫鬟扶著離開了宮門前,走向不遠處的馬車,身影投在雪地上,被拉的極長極長……
  「小姐,榮國侯當真就這麼被勸服了?」
  其中一個丫鬟低聲問道。
  女子在雪地中站了許久,鞋襪已經漸漸濕了,每一步都走的有些蹣跚,嗓音也有些虛弱,「棠珩可以孤注一擲,但榮國侯不敢。他身後是一整個顏氏家族的百年榮耀,世代門楣。倘若他方纔還有一絲僥倖,在聽聞慕容斐是棠觀的人後,便連那一絲僥倖也不會有了。有禁軍相助,他們逼宮的可能性大大減小,顏胥賭不起。更何況,他與棠珩不一樣。老實說,無論是何人即位,對他榮國侯府而言,其實並無什麼太大區別。」
  「唔,為何?」
  丫鬟不解。
  「因為無論皇帝是誰,皇后……都一定是他榮國侯府之女,那小小的親疏之別,不足以讓他冒如此大的風險。我方纔,便是將這一道理仔細說與他聽罷了。榮國侯是個明白人,什麼時候該捨什麼棋子,什麼時候該錦上添花,他不會不清楚……」
  「可小姐……那個慕容斐,好像並不是咱們的人啊?」
  女子突然笑了,笑容有些複雜。
  「他的確不是咱們的人,但他是先帝的人。我也是今日才突然想通,先帝的人,便是咱們的人。」
  「這……又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之前三年的所作所為,在他們父子二人面前,不過是一場笑話。」
  看了一眼不遠處馬車外的顧平,女子壓低聲音,唇畔多了一絲自嘲。
  她還有很多案子沒有翻,還有很多賬沒和棠珩算,晉帝便如此突然的駕崩了,不必她費任何心計的,這皇位便傳於棠觀了。
  一切都太順遂了……
  從晉帝心腹慕容斐護送他們去并州,到順治疫之勢招他們回京,再到壽辰上毫無阻礙的將他們留在京城。
  晉帝的每一步都恰好踏進她的算計中,踏的剛剛好,直到今日聽聞他傳位棠觀之時,她才恍然有種裡應外合的感覺……
  太多的巧合,就定有一個必然。
  她可以想到的這個必然,便是晉帝從來就不曾中過她和棠珩的計。
  一年前廢太子,他是順勢而為……
  一年後傳位於廢太子,他亦是順勢而為……
  她引以為豪的權謀之術,危樓之能,竟從來抵不過晉帝對棠觀的護之切。
  原來,陸無悠從來就沒能助棠珩挑撥晉帝與棠觀的父子之情,更是沒能助棠觀重獲「聖寵」。
  機關算盡,竟是一場笑話。
  「所以……淵王這就輸了?」
  「嗯,輸了。」
  其實,她也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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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三五章落定
  
  「王妃……」
  見顏綰終於成功勸服了榮國侯,顧平連忙跳下馬車,為緩緩走近的她和豆蔻無暇拉開車簾。
  顏綰面上沒有絲毫波動,腰背挺得十分直,雙手交握在身前,完全是一副端莊的模樣。
  然而剛一被扶上馬車,她卻像是終於撐不住似的,面色一下變得蒼白,腹部傳來一陣疼痛,雖很輕微,但也讓她眉心緊鎖,靠在車壁上半晌緩不過來。
  「小姐……」
  見她臉色都變了,無暇眸色一沉,掀開車簾朝外面的顧平冷聲道,「快找個醫館!」
  顧平也傻眼了,連聲道,「好……好……」
  說罷,便一揚鞭,駕著馬車朝長街那頭駛去。
  都是他的錯!他方才就不該答應帶王妃出來……之前在王府時,殿下就連屋子都不願意讓王妃出,生怕有什麼意外。如今他竟是膽大包天,在大雪天把王妃帶到宮門口,若是王妃和王妃腹中的孩子有什麼三長兩短,他就死定了!!
  幸好不遠處便有一醫館,醫館裡恰好還有一大夫在。
  那大夫被幾人衝進醫館的架勢嚇了一跳,戰戰兢兢的為顏綰診了脈,才顫著聲音開口道,「夫人方才是否在雪地裡站了許久?這濕了的鞋襪要趕緊換下……」
  「腹中的孩子可有事?」
  顏綰一直捂著小腹,豆蔻不由著急的問道。
  「並無大礙,只是在雪中站了太長時間,動了胎氣罷了……老夫這就去煎幾服藥為夫人安胎……」
  大夫顫顫巍巍的去煎藥了。
  顏綰抿唇看了無暇一眼。
  無暇對上她的視線,下一刻,便立刻轉眼看向一旁的顧平,「我和豆蔻陪王妃在此歇息,你便先進宮,以免殿下在宮中無人可吩咐。」
  顧平一愣,「可,可殿下給給我的任務便是寸步不離的看顧好王妃啊……」
  無暇蹙眉,冷冷道,「有我在,這裡用不上你,你便放心進宮。」
  「可……」
  「去吧。」
  一直蒼白著臉不曾說過半句的顏綰終於啟唇。
  顧平為難的看了她一眼,又想起之前無意中聽到她們主僕間的談話。
  ——小姐,咱們,咱們派去北齊的人……斷了聯繫……
  ——風煙醉傳來消息……
  「那屬下就先告退了。」
  垂眼,他躬身就退了下去。
  一見他退下,顏綰立刻撐著桌子站起身,面色依舊蒼白,但卻已沒了方纔的虛弱模樣,「回風煙醉。」
  ===
  宮中局面已定,淵王已經被下令拘禁,被立刻押回了淵王府。
  而早就得知消息的蕭昭嚴則是在全城戒嚴的狀況下,暗中從地道入了淵王府的書房,「殿下!您不能就如此放棄啊殿下!」
  蕭昭嚴滿臉急色。
  棠珩身著喪服坐在桌邊,面色煞白,神情恍惚,口裡喃喃道,「還能如何?我還能如何?!父皇早就擬好了旨,要將皇位傳給棠觀!」
  這幾日父皇根本沒有清醒過幾次,不可能擬出這樣的詔書。
  一切都完了,一切都沒了。
  他原本已經做好了晉帝沒有留下遺詔,又或是口授遺詔的準備,也已經讓榮國侯守在宮外。更是聯合了所有依附於自己的朝臣,一旦逼宮成功,便要那些臣子質疑遺詔真假,給棠觀框上一個假傳遺詔的罪名,來洗脫自己逼供奪權的污名。
  可他沒想到,安王竟是拿出了早就擬好的詔書。
  詔書上,沒有任何作假的痕跡……
  這也就意味著,那詔書是早就擬好的。
  何時擬的?
  是在他算計東宮一事暴露後,還是在棠觀因治疫有功回京之後?
  又或是……更早,更早?
  他更加沒有想到,榮國侯竟也在最後關頭選擇了棠觀,將先前做好的打算盡數付諸東流。
  原來他苦心經營了這麼多年,都是一場空罷了……
  蕭昭嚴依舊不肯死心,「殿下!咱們並非沒有機會啊!喪事未完,棠觀雖已即位,但卻要等到半個月後才能登基!這段時日他根基未穩,正是咱們動手的大好時機啊!您不可如此消沉啊!」
  「他的根基不穩?」
  棠珩冷笑。
  從前他還未曾察覺,如今聽了這話,竟是覺得這是最好笑的笑話……
  棠觀的根基不穩?
  有危樓這種勢力為他賣命也就罷了,就連父皇,也是他身後最強大的靠山。
  他從前怎麼就沒有想到……
  棠清平與棠觀從小交好,甚至後來為棠觀出謀劃策,安王都從來不加阻攔。
  安王是父皇最信任的人,若父皇心中當真沒有偏倚,安王也絕不會縱容棠清平如此。
  他棠珩有什麼?
  從前他以為,他有危樓,有父皇的寵愛,還有蕭家和榮國侯府。
  如今,什麼都沒有了,什麼也都沒有用了。
  「殿下,勝負未定,您不能……」
  「舅舅還想如何?莫不是真要我起兵造反不成?」
  若真有逼宮的那個能耐,他倒也不擔心背負一個篡位的罪名被後人指指點點。可如今,就連榮國侯也棄他而去了,他堂堂皇子,竟成了榮國侯府的棄卒。
  「那麼……從肅王妃那裡下手呢?」
  蕭昭嚴將主意打到了顏綰頭上。
  「有危樓在,棠觀身邊的人,你一個都動不了。」
  呵,危樓,危樓……
  「殿下,當初東宮一案皇上雖降了微臣的職,但卻並未昭告天下,百姓們也都不知此案真相,民間依舊有肅王暴戾的傳言。儘管因為治疫重得民心,但卻也難抵當年東宮一案……更何況,早在三年前,您的賢德就傳了開來。若論在民間的名聲,您絕對是不輸肅王的啊……」
  棠珩已然不想再多說什麼,只面色灰敗的擺了擺手,「舅舅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若放在從前,他或許還會一試,如今……
  想用流言動搖棠觀的根基?
  是當危樓成了擺設麼?
  蕭昭嚴重重的歎了一口氣,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看了棠珩最後一眼,這才走了出去。
  棠觀即位,絕對不會放過蕭家和淵王府。
  就算他這外甥心灰意冷,他不到最後一刻,也絕不會坐以待斃!
  棠珩怔怔的坐在那裡,神色頗為狼狽。
  成王敗寇,他輸了。
  或許從最初的時候,他就注定一敗塗地了。
  也是……
  棠觀是什麼身份,是父皇最愛之人留下的孩子。
  而他的母妃,受了這麼多年的恩寵也不過是因為長相酷似棠觀生母。
  棠觀是父皇的兒子。
  而他,不過是個皇子!
  皇子,卻並非兒子。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果真是從投胎那一刻就已經注定好了的。
  有些人,生來便是讓人嫉恨的。
  「殿下……」
  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一熟悉的女聲將他喚回了神。
  棠珩抬眼,看清來人時,面上的狼狽微微收斂,唇角勉強牽出一抹笑,卻是比哭都難看,「……成王敗寇,輸了,便什麼都沒有了。」
  見他此番模樣,顏嫵心口一疼,緩步走到他跟前,也強顏歡笑道,「殿下還有我……」
  「是啊,還有你……」
  棠珩悵然,唇畔的笑意卻是淡了。
  說著,他站起身,有些踉蹌著走到書案邊,抽出一張紙,提筆落下,竟是寫出了休書二字。
  「殿下!」顏嫵面色驟變,將那張紙奪了過來,「殿下要做什麼!」
  棠珩頓了頓,冷笑道,「我娶你,不過是為了得到榮國侯府的支持。可今日……」
  他的聲音微微上揚,「你可知道今日發生了什麼?你的好父親,在最後關頭竟是棄暗投明了……可見,我娶你實在是沒有絲毫用處……如今,休書一封,你我二人便恩斷義絕了吧……」
  這話說得決然,顏嫵聽著更是心如刀割,眼眶微紅,很快便幾欲落淚。
  棠珩的目光一滯,立刻便轉了開來,重新拈了一張紙鋪好,「拿了休書……即刻回你的榮國侯府……」
  腕上一涼,他要說的話戛然而止。
  顏嫵一邊紅著眼,一邊輕輕握住了棠珩的手,啞聲道,「你又何需如此疾言厲色?」
  「……」
  「我雖病著,但卻不傻……你如今要休我是為了什麼,難道我會不清楚麼?」
  棠珩執筆的手猛地收緊,力度大的幾乎要將那筆桿捏斷,冷著的臉就快繃不住了,「……你不必自作多情了……」
  「殿下……」顏嫵落下了淚,「我今日來,本是要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的。」
  說著,她拉著棠珩的手貼向了自己的腹部,神色中多了一抹溫柔,「你要做爹了……」
  「!!」
  棠珩一愣,視線下移,手微微顫抖了起來。
  「所以,」顏嫵苦澀的揚唇道,「既已有身孕,你便是休了我……我也與淵王府逃不開干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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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三六章除根
  
  風煙醉。
  「怎麼會毫無消息?是死是活總該有個信!怎麼會沒有半分消息?!」
  顏綰蒼白著臉從榻上站起身,心亂如麻。
  豆蔻連忙遞上一精緻的手爐,「小姐你先別急……你剛剛才動了胎氣,可不能再有閃失了……」
  莫雲祁蹙著眉,在榻前跪了下來,「都是屬下失責,還請樓主懲處。」
  顏綰咬了咬牙,「懲處你又如何……懲處你也換不回軟軟的消息……」
  都是她的錯,都是她事先沒有調查清楚,才讓軟軟身陷虎狼之地。
  是她親自將人送了出去,還言之鑿鑿,說了那些「哄騙」孩子的話。
  在知道軟軟對北齊意味著什麼之後,她如今只要一想起當初說過的話,就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
  「屬下已經派人去北齊核實了。」莫雲祁肅著臉回稟,「樓主也不必太過擔心……屬下得到消息,賀歸如今還在秘密搜尋軟軟的下落,可見軟軟如今並無大礙。生門之人雖斷了聯繫,生死不明。但死門之人……」
  說著,他偏頭看了無暇一眼。
  無暇會意,接過話道,「北齊皇室還沒有那個本事剷除死門之人,或許他們帶著軟軟只是暫時找不到方式同危樓聯繫罷了。」
  聞言,顏綰稍稍放下了心。
  無暇說的有些道理,死門之人絕非等閒之輩,想必此刻一定是帶著軟軟躲在了某處,無法通傳消息……
  一定是這樣。
  「京城這裡已是塵埃落定,」沉吟片刻,她俯身將手爐放下,「多派些人手去北齊,務必要搶在賀歸之前將軟軟接回危樓!」
  「是。」
  莫雲祁頷首。
  「時辰不早了……」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顏綰轉身朝廂房外走,「先回王府。」
  豆蔻和無暇應了一聲,連忙跟上她,一人一邊扶著還有些虛弱的她下了風煙醉的樓。
  風煙醉後門的小巷從來是沒有人經過的。
  無暇先將馬車趕了過來,待豆蔻和顏綰上車後,便從另一條小道離開了。
  片刻後,一身著青衣的身影出現在了小巷那頭。
  赫然是之前被無暇支開的顧平。
  下一瞬,顧平朝四周張望了一番,疾步走到了馬車方才停下的地方,又皺著眉仔細打量了一番。
  風煙醉……的後門?
  王妃和風煙醉究竟有什麼瓜葛?
  之前聽她們主僕間交談,似乎風煙醉的消息是會傳到王妃那裡,而王妃更是有為風煙醉主事的架勢……
  可他明明聽王爺說,風煙醉很有可能是危樓的勢力。
  那麼王妃她……
  ===
  此刻的北齊都城倒是同大晉沒有什麼兩樣,大晉因晉帝駕崩而全城戒嚴,而北齊也是封鎖了都城,所有進城出城之人都要嚴加盤查。
  北齊都城中的百姓並不知這突如其來的封鎖是為了什麼,但宮中,尤其是皇后殿中,不少人都知道,這是為了搜查十五公主的下落。
  「這城裡最近人心惶惶的,究竟是要做什麼?」
  一賣炊餅的小販苦著臉,「這搜查的人來來去去,我這炊餅都賣不出去了。」
  正悻悻的收著攤,一少年微啞的聲音卻是從他身後傳來。
  「兩個炊餅。」
  小販一愣,轉頭便見一執劍的玄衣少年。
  少年比他略微矮些,也略微瘦削些,但卻十分勻稱,一身黑衣更是襯得他膚色如玉,眉目清冷。
  「喲,少俠這是要買炊餅?」
  見來了生意,小販回過神,連忙拾了兩個炊餅遞向少年,腆著臉笑道。
  然而得到的回應卻是……
  兩個銅板和一個冷漠的轉身。
  「……小孩脾氣倒挺大。」
  少年一手拿著炊餅,一手執劍,走進了街邊的客棧,又提步上了樓。
  「吱呀——」
  推開二樓盡頭那間客房的房門,一低垂著頭的女孩在屏風邊席地而坐,散落的長髮微微有些凌亂。
  一聽到房門被推開的聲音,女孩突然驚恐的渾身一顫,從地上摸索著拿起一條黑布,手忙腳亂的將黑布繫在了眼前。
  少年眸光微動,轉身將房門掩上,隨即走到女孩身邊,俯身蹲下,將手中的炊餅遞了過去,「吃。」
  「……」
  眼前是一片黑暗,女孩的驚恐稍散,但卻像是沒有聽到少年的聲音似的,重新坐了下來,一言不發。
  少年蹙眉,雖不知如何勸哄女孩,但卻依舊保持著遞炊餅的姿勢沒有動,雙眼也一瞬不瞬盯著女孩。
  女孩雖然用黑布遮了眼什麼都看不見,但卻能察覺到少年的視線一直凝在她面上,一時間竟是百般不自在……
  最初的驚恐已經沒了,而方纔的冷漠也在少年的凝視下逐漸破裂。
  沉默半晌,她朝遠離少年的那一邊側過身,終於啟唇道,「不要盯著我。」
  嗓音不似這個年紀該有的軟糯,而是帶著幾分冷硬。
  少年眉宇間的清冷淡了淡,看向女孩的眼神多了些別的什麼,又將炊餅朝前遞了遞,「吃了便不盯。」
  女孩被盯惱了,手腕一翻,掌心便是多了一柄匕首。
  「刷——」
  那削鐵如泥的匕首瞬間出鞘。
  少年神色一凜,猛地向後一躍,眼見著那泛著冷光的匕首尖在他眼前劃過。
  女孩雖遮著眼,但聽覺倒是極其靈敏,腳下輕點飛身追了過來。
  一手扣住女孩的手腕,少年身形一轉,便繞到了她身後,手下一使力。
  「匡當——」
  匕首重重的掉落在地。
  女孩被死死禁錮,整個人動彈不得,攥著的手不由收緊,嗓音中添了一分怒意,也讓之前了無生趣的她添了一分生機,「你是什麼人?!」
  少年單手箍住對自己匕首相見的女孩,面上卻沒有半分惱意,只是蹙眉思索起了女孩的問題。
  他是什麼人……
  他的身份,是不能透露的。
  「你究竟是什麼人?!」
  女孩愈發掙扎起來。
  為什麼要救她,為什麼要救一個被所有人拋棄的她……
  少年頓了頓,抬眼回答道,「你的救命恩人。」
  「……」
  女孩的動作一滯。
  神經病啊!
  ===
  先帝駕崩,棠觀已經即位。初登皇位,有很多事亟待處理,例如先帝的喪事,還有登基大典的籌備。
  這幾日他一直宿在宮中,雖已命顧平將顏綰接進了宮中,但卻也沒能來看她幾次。
  僅僅抽空到端妃的昭仁宮看她的那幾回,也都是來匆匆去匆匆,甚至來不及陪她吃上一頓飯。
  不過棠觀會令豆蔻每日都去他那匯報顏綰去了哪裡,吃了些什麼。
  原本這些都是由顧平做的,只是前日他入宮面見棠觀時,為了引出風煙醉一事不經意提到了那天顏綰冒著風雪勸服榮國侯,結果……
  結果還沒能給說出風煙醉三個字,他便被勃然大怒的棠觀扔去慕容斐那裡受罰了。
  「雖然天氣已沒那麼寒涼,但畢竟是正月裡,怎麼還開著窗?要是被皇上瞧見了,這一宮的人怕是都得受罰了。」
  顏綰轉頭,便見端妃帶著幾個宮女走進了殿中。
  「娘娘……」
  她起身,剛要行禮拜見,端妃就趕緊走過來扶起了她。
  「你有孕在身,不必多禮了。」
  顏綰近日得不到軟軟的消息,有些寢食難安,所以氣色一直不大好。
  端妃看在眼裡,只以為她是因為棠觀的緣故,因此安撫道,「這幾日朝上事務繁多,且登基大典尚未舉行,皇上的根基畢竟不穩,所以諸事都要仔細應對。而且……」
  她頓了頓,突然意識到這些不好說與懷有身孕的顏綰聽。
  「而且……什麼?」顏綰愣了愣。
  莫不是棠珩又作出什麼她不知道的蛾子了??
  端妃笑道,「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民間對皇上即位一事有些微詞。想必過些時日,便不會再有了……」
  原來指的是這件事。
  顏綰鬆了口氣,「嗯,的確不是什麼大事。」
  「……」
  端妃笑容僵了僵。
  不愧是未來的皇后娘娘啊……
  真是見過大世面的……
  顏綰還當真不在意此事。
  無非是棠珩不服輸,心有不甘,在民間造出了些流言,稱棠觀是用了些不正常的手段才得到了皇位。
  她不僅早就料到這些,還早就做好了另一手的反擊準備。
  想來就在這兩天,也應該有消息了。
  --
  并州出了件大事。
  之前雁城大疫時,曾被幽禁并州的皇上查出時疫源頭是一茶館後院的古井。
  後來所謂的將源頭處理妥當,便是將那古井給填了。
  可近日,那茶館翻新,便也動了動那後院的古井,未曾想到,竟是從那古井中挖出了一對破碎的茶具!
  茶館主人心中生了些疑慮,便找來城中的大夫瞧瞧。大夫來看過後,確認了那茶具便是害一城人染上時疫的源頭。
  當時有不少人圍觀,再加上之前的時疫讓雁城百姓元氣大傷,備受生離死別之痛,所以短短半日此事便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
  并州刺史張敞更是直接將茶館主人捉拿,拷問他茶具是從何而來,他又是否有心故意害這一城人染上時疫。
  茶館主人很是無辜,口口聲聲稱這茶具絕不是他茶館裡的,看材質看紋路都出自元州……
  元州的茶具怎會莫名出現在雁城古井裡?
  此事越鬧越大,竟是鬧到了京中,皇上命大理寺徹查此事。
  大理寺的查案倒也順遂,很快便得到了結果。
  結果竟是蕭昭嚴為了害當時尚在雁城的皇上,故意命人將元州染疫之人用的茶具丟到了雁城古井裡。
  此案一明,民怨直指蕭昭嚴背後的棠珩,逐漸成鼎沸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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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三七章抄家
  
  蕭府。
  列風帶著人把守在門口,不斷有官兵進進出出,搬出一箱箱金銀。
  府外,不少百姓被官兵隔在街對面指指點點。
  「發生什麼事了?這蕭家怎麼被抄了?」
  「你竟不知道?當年并州時疫一案竟然不是天災,而是人禍!」
  「什麼人禍?我還真沒聽說!這種時疫怎麼會……怎麼會是人禍呢?」
  「這麼大的事你都沒聽說?我有個朋友在雁城,聽說當年元州的疫情明明已被完全控制,是有人故意將元州染疫之人的一套茶具帶進了并州,投進了雁城古井中,這疫情才在雁城擴散開來!」
  「天……這,這怕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吧?!什麼人竟敢做下這等事?又為何喪心病狂要害那一城的人?」
  頓了頓,「難道,難道就是……這蕭家?」
  「大理寺已經查出了此事的幕後指使,正是這蕭府的主人,從前的吏部尚書,蕭昭嚴蕭大人!」
  「可這蕭大人無端端的……為何要做下這檔子事?」
  「你忘了,那次雁城時疫,咱們當今皇上可是恰好在并州……而這蕭大人,可是淵王的母舅……」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這蕭家的事,想必和淵王脫不了干係,沒想到……淵王平日裡看著賢德,背地裡竟是這樣的人!」
  「噓,這話你可不能瞎說,雖然蕭昭嚴是淵王的母舅,但目前還沒有證據證明此事是淵王指使……蕭昭嚴是死罪,蕭家被皇上下旨抄家,至於淵王……那還要看皇上是如何想的。咱們皇上仁德,當年因暴戾一說被廢黜據說也是蕭家栽贓。或許,他顧念著兄弟一場,還會放淵王一條生路呢……」
  府外百姓們竊竊私語說著閒話,而府中,棠遇昂首挺胸站在院內,眼睜睜的看著那些被籍沒的蕭家家產,幾乎恨得牙癢癢,忍不住朝一旁的棠清平說道,「蕭昭嚴從前也不過是個吏部尚書,蕭家怎會有如此多的家產!可見平日裡沒少貪贓枉法!」
  棠清平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只淡淡的應了一聲,然後便漠然的看著蕭昭嚴被帶上鐐銬押出蕭府,後面跟著他的妻兒。
  「堂兄在想什麼?」
  「想棠清……」棠清平幾乎是脫口而出,然而下一刻便板著臉硬生生將那歡字嚥了回去。
  棠遇瞭然,他也是最近才聽說棠清歡跟著拓跋陵修回到北燕一事,「你別太擔心,雖然最近北燕戰事不斷,但陵修應當可以好好護著堂姐……」
  棠清平懶得理睬,連看都沒看他。
  棠遇早就習慣棠清平這態度了,便轉眼望天,自說自話,「等到奚息什麼時候帶兵把北燕攻下了,便讓他把堂姐強行帶回來好了……」
  聞言,棠清平倒是終於斜了他一眼,不經意的開口道,「自打你從戰場上回來後,似乎每天都要提一遍奚息?」
  「……有,有嗎?」
  棠遇愣了愣。
  兩人正這麼說著,門外卻是突然傳來一片叫嚷聲。
  棠觀和棠清平對視了一眼,連忙不約而同的轉身朝府門口走去。
  剛一踏出蕭府門外,就見街對面的一群百姓竟是越聚越多,朝蕭昭嚴砸起了菜葉,還不斷義憤填膺的叫嚷道,「草菅人命的狗官!」
  蕭昭嚴被折騰的十分狼狽,也連累了後面跟著的蕭夫人和蕭家大小姐蕭嫻,受盡白眼和辱罵。
  棠遇皺了皺眉。
  雖然蕭昭嚴罪無可恕,但這蕭夫人和蕭小姐畢竟只是女流之輩,又常在深閨,蕭昭嚴在外面做下的事與她們又有何干?
  如此想著,他忍不住走上前,命押送蕭昭嚴的官兵先行,見那些百姓一路隨著蕭昭嚴去了,才轉身看向蕭夫人和蕭小姐。
  蕭夫人許是被嚇著了,一臉驚惶。但蕭嫻的反應卻是有些出乎棠遇的意料,父親死罪,蕭家被抄,她面上竟是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卻也並非漠然,而是溫溫和和的。
  也正是因為這溫和,看得棠遇竟是莫名的背後一寒。
  「按照大晉律法,蕭家被抄,女眷都是要被送進教坊司……」
  聞言,蕭夫人一下在棠遇面前跪下來,苦苦哀求道,「璟王殿下……我家嫻兒是無辜的,她什麼都不知道,也從未牽扯進這些事中。而且……而且她正值妙齡,若是被送進教坊司……」
  說著,她竟是一下一下重重的在地上磕起了頭,聲聲哀泣,「求璟王殿下在皇上跟前為嫻兒求情……求皇上放嫻兒一條生路啊……」
  教坊司中的女子,皆是賤籍,大多是家中有人犯了重罪,抄家後僥倖被留了活口,這才入了教坊司,說的好聽點是歌姬舞姬,但說難聽點,卻就等同於官妓。
  若是再長得稍有姿色些,更是往往會成為王公貴族的玩物。
  所以對於蕭嫻來說,教坊司便是煉獄一般的存在……
  見母親不斷的朝棠遇磕著頭,蕭嫻的眸中終於有了一絲波動,俯身便將蕭夫人扶了起來,「娘……此事璟王殿下怕是也做不了主……」
  棠遇被蕭夫人跪得連連後退了好幾步,直到蕭嫻將人扶起來後才堪堪鬆了口氣,頷首道,「的確,此事本王無法做主。但……皇上仁厚,並未下令將蕭家女眷送入教坊司,而是充作官府雜役。」
  蕭夫人愣了愣,隨即卻是一喜,連忙拉著蕭嫻再拜了下去。
  「多謝皇上!多謝璟王殿下!」
  雖然官府雜役與她們從前過的日子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但再怎麼說,也比入教坊司做個官妓要好太多太多……
  蕭嫻硬是被蕭夫人拉著跪了下來,眸底不自覺的掠過一絲陰影。
  沒想到,她蕭嫻竟會淪落至此……
  在大街之上,在眾目睽睽之下,因為被充作官府奴婢,而向一個紈褲王爺下跪……
  她叩首,身前交疊的雙手微微收緊,指尖在另一手背上狠狠劃過,留下一道血痕。
  ===
  顏綰最近幾日一直都鬱鬱寡歡,端妃見今日終於放了晴,天氣不錯,便連哄帶騙的將她帶出了昭仁宮,逕直去了宮裡稍稍偏僻的梅園賞梅。
  「你瞧瞧,這紅梅開得多好……不過倒是可惜,如今你有了身孕,不能在雪地裡隨意走動。否則前幾日,這院中白雪紅梅的,景致才最好。」
  端妃拉著顏綰一邊緩步走著,一邊溫和的開口道。
  「……那真是可惜了。」
  顏綰頗有些不走心的揚了揚唇。
  「不對,瞧本宮說的……」端妃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改口道,「這哪裡有什麼可惜的。再過幾日便是皇上的登基大典,大典那日皇上便會封你為後。你馬上就是這後宮中的女主人,賞梅的日子往後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
  這話顏綰倒不知該如何接,只是笑了笑。
  「憑什麼關本宮!!你們這些賤婢憑什麼將本宮關起來?!本宮是堂堂貴妃!」
  突然,梅園外傳來一陣叫嚷聲,女聲尖銳,聽著十分熟悉又刺耳。
  顏綰蹙眉,鬆開端妃的手,緩緩走出了梅園。
  園外,一群身材略高大的宮女正押著蕭貴妃路過。
  蕭貴妃已不復從前的明艷風韻,鬢髮散亂,一身艷麗的宮裝也不大齊整,整個人都有些狼狽不堪……
  「參見皇后娘娘。」
  見顏綰從梅園中走了出來,那幾個正抓著蕭貴妃的宮女連忙撤了手,伏身跪下了下去。
  儘管皇上還未舉行登基大典,但卻已即位,而面前這位娘娘已是未來的後宮之主無疑。所以宮中都已改了稱呼。
  乍一聽到宮女如此喚自己,顏綰愣了愣。
  皇后娘娘……
  她竟是成了皇后娘娘……
  蕭貴妃踉蹌了幾步,猛地抬起頭,瞪大眼看向顏綰,眼神如刀,「皇后?什麼皇后?!她算哪門子皇后!本宮……本宮都只是個貴妃……」
  她已是有些被沖昏頭腦了。
  端妃聞聲而來,走到了顏綰身邊,看清院外的是蕭貴妃時,面色一沉,聲音裡的溫和盡失,「來人,還不將她押下去!」
  「是,太妃娘娘。」
  一見端妃,蕭貴妃更是怒火攻心,腳下一頓便要衝上前來,奈何卻是被宮女死死抓住了手臂,掙扎不脫,「你這個賤人!!你以為你贏了麼?!若是哪一日,棠觀知道他的母后為何而死,你以為你還有好日子過麼?!!」
  顏綰眸光一閃。
  端妃的面色瞬間白了,厲聲道,「瘋言瘋語!還不立刻將人押下去?!」
  「你遲早有一日會遭報應的!」
  蕭貴妃仍舊不依不饒。
  「是,是……」
  宮女察言觀色,連忙用帕子堵住了蕭貴妃的嘴,拉著她退下了。
  望著蕭貴妃被強行拖了下去,顏綰斂了眸中的異樣,不動聲色的轉向端妃,笑了笑,「蕭貴妃當真是神志不清了……」
  端妃收回視線,強顏歡笑,「是,是啊。」
  「皇上駕到——」
  徐承德的聲音遙遙傳來。
  顏綰唇畔的笑意微滯,杵在所有跪下行禮的人中,怔怔的轉頭看向走近的棠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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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2:25: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三八章帝后
  
  棠觀一身玄色繡金廣袖龍袍,發間帶著用玉笄固定的冠冕,眼前懸著的珠旒在臉上投下一道道陰影,許是晉帝駕崩,他打理喪事身心俱疲,面上略微有些憔悴,週身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再加上身後擁著烏泱泱的一大票X侍和宮女,看上去便顯得尤為陌生。
  「恭請皇上聖安。」
  顏綰還愣著,身後跟著的人已經齊刷刷的跪下行禮,就連無暇豆蔻也隨著眾人一起跪下了。
  她回過神,垂眼道,「皇上……」
  顏綰膝蓋還沒彎一下,那方纔還在數十步開外的身影便突然出現在她眼前,一手托著她的臂彎將她扶了起來。
  「免禮,平身。」
  「謝皇上。」
  端妃如今已是太妃,又是自幼撫養棠觀長大,所以不必向他行禮。
  知道棠觀必定是來尋顏綰的,她恢復了些鎮定,故意說道,「皇帝今日怎麼到這梅園來了?」
  棠觀的視線終於從顏綰面上挪開了分毫,「方纔去昭仁宮,昭仁宮的人說太妃到此處賞梅來了。」
  「哀家聽說紅梅開得好,便帶皇后來看看。不過……」端妃頓了頓,話鋒一轉,「皇后似乎對這裡的景致不大上心。」
  顏綰連忙否認,「我沒……」
  端妃抿唇笑,將她往棠觀懷裡推了推,「哀家再在這園裡逛逛,皇帝便帶皇后走吧。」
  棠觀面上終於多了一絲笑意,「是。」
  端妃轉身,帶著一眾宮女重新進了梅園,只剩下無暇和豆蔻還留在顏綰身邊伺候。
  見端妃一走,棠觀便也帶著顏綰離開了梅園。
  身後從未跟過如此多的X侍和宮女,顏綰這一路都走得有些彆扭,也有些心不在焉,所以直到走近了紫宸殿才堪堪回過神,有些詫異的頓住了步子,「……這不是回昭仁宮的方向?」
  棠觀無奈的垂眼看她,嗓音沉沉卻隱隱帶著些笑意,「是去紫宸殿……你竟到現在才發現,若是換了個帶路的,豈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被拐了去?」
  紫宸殿……
  那不是棠觀近幾日處理政務的地方麼?
  顏綰噎了噎,不服氣的挑眉,撇嘴道,「這皇宮如此大,我不迷路就不錯了…」
  棠觀失笑,「當朝皇后在宮中迷路,若傳出去,必然會成為民間的一大笑談。」
  「……」顏綰橫了他一眼。
  寵妻如命的某位皇帝陛下立刻改口,「好,不是笑談,是前無古人的千古一後。」
  顏綰被逗樂了,一下沒憋住就噗嗤笑出了聲。
  唇角微揚,眉眼彎彎,桃花眸裡映出幾分瀲灩,爍爍明艷,讓人幾乎移不開眼。
  棠觀許久沒見她這般笑過了,一時看得愣了愣,隨即便是眸色一深,唇角的笑意也斂了半分。
  說話間,兩人已是進了紫宸殿。
  棠觀偏頭看了眼身後,簡短的吩咐了一句不必跟進來,便親自將殿門合上了。
  徐承德瞭然的低頭,一揮拂塵,讓所有宮女X侍都退遠了。
  「帶我來這裡做什麼……唔。」
  剛轉過身,顏綰只覺得腰間一緊,整個人一下撲進了那略帶龍涎香的懷裡,還未說完的話盡數被那略帶些涼意的唇重重的堵了回去。
  顏綰微微有些愣怔,目光所及之處,便是棠觀暗潮湧動的眼底隱隱燃著熾熱。
  下一刻,就連動作裡都帶上一絲侵略的意味。
  幾乎有些喘不過氣時,顏綰才揚手輕輕推了推。
  棠觀又在那唇上流連了一番,才往後撤了撤,卻仍是抵著她的鼻尖,呼吸也比方才沉重了不少,望著顏綰的眼裡滿是深沉,幾乎幽邃的能將人吸進去一般。
  「想你了……」
  未穩的氣息裡添了些曖昧,讓顏綰聽著竟是老臉一紅,心撲通撲通直跳,像是快要炸裂似的,「你不是前日才來過昭仁宮麼?」
  見她一副無所謂、絲毫不稀罕的模樣,棠觀皺眉。
  他被困在這紫宸殿心心唸唸記掛著她,就連偶爾小憩想的也是她……
  她倒好,吃好睡好……
  ……雖然這也沒錯,但見著他還心不在焉,這就忍不了了!
  備受冷落的皇帝陛下決定要重振夫綱了。
  一把打橫將人抱了起來,他疾步走到內殿的龍榻邊,將懷裡的人十分溫柔的「丟」上去後,俯身覆了上去。
  「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兩人臉貼的很近,鼻尖對著鼻尖,呼吸交錯相聞,顏綰止不住磕巴起來,「什,什麼?」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說完,他微微瞇起眼,俯頭湊到了顏綰鬢邊,有些貪戀的嗅著那股淡香。
  「咳,一日不見,你說話倒是越來越肉麻了。」
  顏綰紅著臉默默翻了個白眼。
  皇帝陛下自打出生就沒說過幾句情話,這難得說一次還被吐槽肉麻,龍顏一黑,低頭在顏綰頸邊恨恨的咬了一口,另一隻手竟還探向了她的腰間。
  這回輪到顏綰臉黑了。
  偏頭見那大好的陽光從雕花窗稜中投進殿內,在榻前的屏風上映著斑駁的紋路,她連忙抬手抵住棠觀的肩,理直氣壯的開口道,「陛下你不能這樣,你這樣我就要動胎氣了。」
  「……」
  一句話成功阻止了棠觀的所有動作,他垂眼看向顏綰那還略顯平坦的小腹,沉默著盯了許久,久到顏綰甚至覺得他心裡已經打完了一場辯論賽。
  終於,他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起身側坐在榻邊,一手輕輕撫上了顏綰的小腹,又沉默了半晌,蹙眉道,「為何一點動靜都沒有?姜太醫莫不是診錯了?」
  這態度的逆轉也太快了……
  是誰剛得知她有身孕時,就高興的恨不得昭告天下,現在還不過幾日,就開始嫌棄她肚子裡的孩子了?
  顏綰嘴角抽了抽,卻坐起身一本正經的點頭道,「陛下若不想要這個孩子呢,也不必姜太醫診錯,只要賜我一碗墮胎藥就好了。」
  棠觀驚怒,「又在胡說什麼!」
  顏綰好笑的揚唇,抬手戳了戳他都快皺成川字的眉心,「開玩笑呢,當真做什麼?」
  「……」
  棠觀似乎是真生氣了,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卻也沒說什麼,只是將顏綰一把拉進了懷裡,緊緊擁著不肯鬆手。
  顏綰回過神,拍了拍他的後背以示安撫。
  ……棠觀怎麼好像總是對她肚子裡這個孩子患得患失的?
  這種情緒不應該是身為孕婦的她才有的嗎?
  有點迷醉啊……
  「阿綰。」
  「……作甚?」
  「你可知道,從今往後,你這腹中的孩子……便是我在這世上最親的人了?」
  棠觀的聲音裡忽然多了一絲凝重和不易察覺的哀傷。
  顏綰微愣。
  是啊,他從小便沒了娘親,如今晉帝也駕崩了……
  若論起來,與他最親的,還真只剩下她腹中這個尚未出世的孩子了。
  雖然棠觀看上去是個冷情冷性的,但顏綰知道,晉帝在他心中份量卻是不輕的。
  晉帝的死於他而言,怕是暫時還有些難以接受吧?
  她暗自歎了口氣,伸手拉住棠觀垂在身後的發尾,毫不客氣的拽了拽,「陛下的意思是,這孩子比我還重要咯?」
  「……」
  ===
  留顏綰在紫宸殿用了晚膳後,棠觀的書案上便還有厚厚一堆奏折等著批閱。
  見他要開始處理政務,顏綰便識趣的準備悄悄回昭仁宮去了……
  「去哪兒?」
  一手拿著奏折,一手執筆的棠觀連眼都沒抬,就察覺到了顏綰那裡的動靜。
  屏風後的顏綰:「……」
  下意識又坐回了榻邊,她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我該回昭仁宮了吧?」
  她還要回去問問風煙醉那裡有沒有傳來北齊的消息……
  聞言,棠觀這才抬頭看了一眼屏風,又低頭繼續翻著手中的奏折,「今晚就留在紫宸殿。」
  顏綰有些小糾結,「這,這不合規矩吧?」
  「無妨。」
  頓了頓,棠觀的視線恰好落在一旁的硯台上,「你若是在乏悶,過來磨墨如何?」
  磨墨難道就不無聊了麼?
  顏綰腹誹道,但卻還是「從心」的從屏風後繞了出來,走到書案邊拿起硯台邊放著的墨錠,一手擋著衣袖,一手不輕不重的研磨起來。
  雖說是棠觀開的口,但見顏綰當真站在身邊磨起了墨,他卻又完全沒了那種紅袖添香的興致,反倒擔心她站久了會累著。
  想了想,他忽的站起身將顏綰拉了過來。
  「又怎麼了?」
  顏綰一臉懵逼的被摁著坐在了龍椅上,待到反應過來時,差點嚇得彈起來,「喂……」
  她雖然還是不大懂大晉宮中的規矩,但有些最基本的卻還是知曉的……
  例如,龍椅是坐不得的。
  就連千年以後,這龍椅也不是普通人隨意能坐的。
  棠觀皺了皺眉,又將她摁回了原位,「便坐著磨吧。」
  說著,他親自從一旁挪了個凳子過來,拂開衣擺坐下,重新拿起了案上的奏折。
  顏綰愣愣的坐了一會兒,見棠觀批著奏折神色凝重,便也不敢再說什麼打擾他了,只好眼觀鼻鼻觀心繼續磨起了墨。
  漸漸的,最初的那一點如坐針氈也沒了……
  嘖,這龍椅坐著還挺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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