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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耿燦燦]物以稀為貴(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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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17 10:10:34
第九十章

  她嚎得這般大聲,小臉皺成一堆,眼睛抿成一條,本該是痛哭才有的撕心裂肺表情,偏生梨花帶雨少了點雨,一滴淚都沒掉。

  太子一愣,只瞬間的功夫,恢復成以往的高冷清寒。

  她這是在假哭做戲,故意招他愛憐。

  雖已猜破她的心思,卻並未點破。一手扶著她的身子,保持方才那個彎腰看她的姿勢。

  徐冉心中哎呀一聲,剛剛明明醞釀得極好,怎麼關鍵時候就哭不出了呢!媽蛋,不行,要是哭不出來,她就前功盡棄了!

  恨鐵不成鋼地準備悄悄掐一把大腿,手伸得太快,伸錯了地方,掐錯了地方。

  太子青筋一跳,垂眼看了看下面,大腿處一陣陣地發疼。

  完了完了。徐冉顫著手,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憋了許久才憋出一句,「殿下,我又錯了。」

  寢殿。

  徐冉半跪著,仰頭望著太子:「殿下,疼嗎,要不要叫御醫?」

  剛才那一把掐,她可是用足了十成的力道。

  太子搖頭,冷言吐出兩個字:「不用。」

  徐冉內心悔不當初。

  要是當時沒有為了討好太子,隨手將荔枝石頭送出去,順便吹得個天花欲墜,也就根本不會有今兒個認錯這事了。沒有今兒個認錯這事,她也就不會為了營造更好的哭戲效果,錯掐了學神。

  徐冉伸出手指,一臉真摯:「殿下,要不我給您揉揉?」

  她掐的地方是大腿內側,太子臉上表情有些微妙,「不用。」

  徐冉再接再厲。總歸今日一定要讓學神感受到她真摯的歉意才行。

  跑出去書房將剛才寫好的幾十幅橫幅掛身上,展開來,上面寫的全是「我錯了」這三個字。

  徐冉正對著床榻喊:「殿下殿下,看這邊。」

  太子撇開眼不瞧。

  花言巧語,他這次是不會再上當了。

  此法行不通,徐冉便又生一技。反正學神說了,不會砍她腦袋,既然生命安全已經得到保障,那她就可以放心大膽地花樣式求原諒了。

  甩落滿身的橫幅,躥到他面前,簡單粗暴地開始扮鬼臉逗他笑。

  吶,本來她是想給學神捏捏肩按按摩什麼的,但剛才他發了話,她想揉一揉都不行。要是能讓她碰學神的身體,興許撓一撓他咯吱,他笑出了聲,氣氛一緩和,事情也就好辦了。

  碰不著,就只好專心致志地逗他開心了。

  幸好上回記下了學神的笑點所在,徐冉毫無節操地開始扮各種各樣的鬼臉,並學福東海的語調講話:「殿下——徐二娘子她知道錯了——下回再也不敢送荔枝石頭了——你行行好就原諒她這一次罷——」

  太子瞧著她擠眉弄眼的,撲騰來撲騰去,學著福東海滑稽的語氣,誇張得不得了。

  移開視線不去看她,怕自己真的一不小心就笑了出來。

  徐冉充分發揮牛皮糖精神。太子的眼神偏向哪邊,她就跳到那邊,到最後索性直接靠過去,企圖用身體擋住他的目光。

  他一躲一閃,她一蹦一跳地,目光纏纏斷斷的。

  太子忍不住啟唇:「瞎鬧騰。」

  他肯理她了。徐冉開心地往前湊,不小心踩到了他的鞋頭,撲騰一下往旁倒去。

  出於本能,她倏地一下抓住太子的衣袖。

  本來就坐在床沿邊,這下子一倒,徑直倒在了寢榻上。

  她壓在玉枕上,他壓在她身上。

  離得這般近,呼吸聲急促交錯,幾乎能感受到彼此繚亂的心跳聲。

  太子屏住呼吸。只凝眸望著她。

  她倒在床榻上驚慌失措,圓溜溜的眼睛撲閃著,像是林中迷路的小鹿,茫然徘徊,擔驚受怕。

  他瞧著她這模樣,心裡頭什麼火氣都下去了。

  徐冉本要準備起身,對於如此曖昧場景,她已經完全免疫,並且順便想好了圓場的措辭。不可否認的是,剛開始那麼一丟丟的時間裡,她確實有過一絲絲驚慌。

  慌什麼呢,當然是出於女孩子的本能,害怕自己被狼吃了咯。

  這念頭只存在半秒不到,然後她就徹底清醒了。嘿,這可是學神,說不定她整個脫光了站他面前,他都不會眨一下眼。

  所以說嘛,腦補要不得,做人要現實點。

  太子卻在這時壓低了身。

  「你錯哪了?」

  他問這四個字,眼睛盯著她,她忽地就不敢動了。

  「我……我哪裡都有錯……」

  太子緩緩移動雙臂,手一點點地向下,碰著了她的,腦海中閃過那日官人東宮探望,與她御前十指緊牽的場景。

  毫不猶豫地便握住了她的手。

  手指從她的手指縫隙間一點點插進去,她縮了縮手指,下意識迴避,卻被他霸道地抵住,繼而整個地將她的手心包圍。

  又一次達成了與學神十指緊握的成就。徐冉腦子裡驀地就有那麼一個聲音響起,是在用童話裡小精靈的聲音歡快地唱征服。

  太子久久凝視她。

  「你既錯了,為求孤的原諒,你可以做些什麼?」

  腦子裡的小精靈已經唱到「就這麼被你征服。切斷我所有退路」,徐冉下意識挪了挪背,身後是床板,確實不能算退路。

  然後就注意到太子的問題,徐冉想都沒想:「我可以做任何事。」

  「任何事?」太子呢喃著,越發靠近,「說的好聽而已。」

  徐冉情不自禁地嚥了嚥口水,義正言辭:「只要殿下肯原諒我,做牛做馬都可以!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那個她是女子,要真是很難辦到的事,這話就當她沒說哈。橫豎先討學神歡心!

  太子摩挲著她的手背,力道柔和,面上神情也隨著變得溫柔起來。

  那你現在親親孤。他腦中就只想到這麼一句。

  壓著她軟軟的身子,握著她纖細的手指,看著她粉嫩嫩的嘴唇,這一回像是著了魔似的,甚至沒來及多想,便脫口而出:「那你現在……」

  「殿下!」

  福東海闖了進來,身後還跟著氣喘吁吁的劉閣老。

  徐冉最先反應過來,意識到她現在和太子是以怎樣曖昧的姿勢躺在床上,猛地一把推開太子,咻地一下挺直腰身坐得端正。

  太子臉上一燒,忙地也坐起來,整理衣襟,假裝剛才什麼都沒發生。

  「何事如此匆忙?」

  劉閣老也不想就這麼闖進來的,無奈東郊忽然發生房屋坍塌,死傷數人,方才宮中派人來傳,命內閣眾人以及太子速速進宮。在殿外喊了許久,無人回應,情急之下這才闖了進去。

  沒想到,一進來就見到如此香豔的場面。

  殿下趕回來,原來是為了和徐娘子做那種事麼。還說什麼不要讓徐二娘子知道定太子妃的事情,都同臥一張床了!

  兩人已經如膠似膝至如此程度了麼,竟然白日宣淫。

  當真是傷透天下百萬學子的心。

  徐冉知趣地退出去。走的時候,特意往太子那邊看了眼。

  面若冰霜,好像還生著氣呢。

  哎,算了,她已經盡力了。徐冉一邊往外走,腦海中的小精靈一邊唱最後一句:「就這樣被你征服,喝下你藏好的毒,我的劇情已落幕 ,我的愛恨已入土——」

  沒唱完,徐冉啪地一下將其拍死。

  唱尼瑪的什麼征服。

  煩死了。

  經歷了驚心動魄的一中午,下午禮訓時,徐冉漸漸地進入狀態,一旦開始認真做某件事,就會忘記之前的小情緒,等到禮訓結束,劉嬤嬤誇了徐冉好幾句,徐冉心滿意足地準備回府。

  離開時往春華殿那邊一望,送人的喜公公上前道:「殿下尚在宮中,還未回來呢。」

  徐冉哦地點頭,悶悶地上了馬車。

  晚上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找徐豐。

  結果徐豐今兒個當值,徐冉等到晚九點,照常教給徐佳檢查的堂外題都發下來了,徐豐還是沒回來。

  因著徐佳規定了嚴格的睡覺時間,徐冉只好回小院兒睡覺。

  睡一覺起來,第二天照常去學堂。

  上個課,順便和同學們玩鬧一下,忙地根本沒有時間去想昨日東宮惹太子生氣的事情,只是在下學回家時,見著了徐豐,恍地想起這遭事來。

  上去就想哭天喊地問:「哥,你害我害得好慘啊!」

  結果話未出口,徐豐提了一布袋東西往前,討好似地遞到徐冉懷裡:「冉冉,這是剛從南邊快馬加鞭運過來的,就只這麼一袋,給你吃。」

  徐冉往裡一瞧,好傢伙,荔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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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徐豐是這樣想的。他借花獻佛,將冉冉送的荔枝石頭獻給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感念他的心意,定會和冉冉提及此事。與其等到冉冉主動找上門發脾氣,倒不如他自己先送上門,真摯地道個歉。

  所以就提著這麼一布袋荔枝來了,並且語氣誠懇地同徐冉說了獻禮的事情。

  徐冉一見她哥這副低頭認錯求原諒的模樣,到嘴邊的那些興師問罪之語就又吞回肚子裡,說不出口了。

  哎,想想她也有錯,不能怪她哥。

  誰讓她圖方便,一次性批發了一打荔枝石頭,見人就送呢。

  徐冉收下了荔枝,也不準備和徐豐說太子盛怒的事情了。總歸有她一個人提心吊膽地受著就行了,沒必要再把她哥拉下水。

  徐豐見徐冉不生氣,心中落下一塊石頭。語氣輕快地問及太子看到謝禮的反應。

  徐冉愣了愣,最終決定撒個小慌,給她哥一個圓滿的幻想。

  「殿下很是喜歡,說是他收到的最有心意的禮物。」

  徐豐開心地不能自已,一口氣又繞長廊跑了好幾圈。

  徐冉一回院子,就吩咐紅玉翡翠去冰庫取冰,說要凍荔枝吃。尋常吃荔枝,沒什麼新鮮的,現在雖是二月末,但天氣總歸還是有些冷的,她如今還穿著夾袍,這種冷嗖嗖的天氣吃冷冰冰的荔枝,最是有趣不過。

  拿了個瓷盤,用冰將荔枝厚厚埋住,堆成一個小冰山。等山尖上那搓冰開始融了,便差不多可以將荔枝翻出來了。

  剝了皮,晶白剔透的荔枝肉,瓤厚而瑩。咬一口,冰冰涼涼,跟吃果凍似的,特別好吃,吃了就停不下來。

  一連吃了好幾天冰荔枝,加上這幾天天氣變幻多端,許是著了涼,這日睡下,醒來時竟頭昏腦脹。

  強撐著去學堂上了天學,想著第二日還要去東宮禮訓,太子定是要查她的堂外題。因為上次的事情,太子已經生氣了,這次千萬不能再被抓到把柄。抱著這樣的念頭,又熬夜寫了一晚堂外題。

  等到第二天醒來,整個人軟趴趴的,連爬都爬不起來。

  因著東宮的人還在後門等,徐冉只好讓紅玉去請徐豐。索性徐豐還未出門,一聽是徐冉找,忙地趕了過來。

  徐冉讓他去後門說一聲,說自己生病了,今天要請天假,不能禮訓,讓喜公公代為轉告。

  她說好的聲音都不對頭了,徐豐急啊,一邊應下,一邊忙地找人去請大夫。

  匆匆往後門而去,見果真有人在等。問了哪位是喜公公,喜公公本來以為是誰,沒怎麼愛搭理,一聽是徐冉的哥哥,忙地哈腰慇勤上前。嘿,未來的國舅爺呀!

  徐豐說了徐冉今日無法禮訓的事情,喜公公自是應下。圍著徐豐拍了一通馬屁,這才乘馬離去。

  徐豐回了小院,將方才與喜公公說的話全部轉述一遍,徐冉點了頭,他這才放心離去。

  且說這邊喜公公回東宮覆命,將事情同福東海一說,福東海一揮拂塵,「病了?」

  喜公公點頭,「可不是,未來國舅爺急得團團轉,看來病得不輕。」

  福東海思索幾秒,剛準備進殿回話,太子穿戴齊全正好從殿內出來。這幾日忙地團團轉,好不容易解決了東北雪災的事情以及城郊房屋坍塌的事,今兒個早上準備進宮講學。

  抬眼往偏殿瞧了瞧,問:「徐娘子到了?」

  福東海一縮腦袋,將徐冉今兒個請病假的事情一說。

  太子神情一滯,問:「病得有多重?」

  福東海:「說是連床都下不來了。」

  太子踱了幾步,心頭煩悶。

  好端端地怎麼就病了?

  福東海體貼地上前問:「殿下,要不要請御醫去徐府看看?」

  太子:「荒唐,如今徐相公以及夫人皆不在府內,徐家兒女尋常生病,也能興師動眾請宮中御醫不成?」

  福東海連連請罪。是了,禮訓的事情外人並不知道,巴巴地將御醫請過去給徐娘子看病,確實不合禮數。

  哎,只是啊,難道真的什麼不做,任由徐二娘子病下去麼?宮中的御醫,總比外面的大夫好。

  雖是如此想,福東海卻不敢再多嘴了。俗話說得好,皇帝不急太監急,太子殿下都不急,他這個總管太監急什麼急呢。

  橫豎太子殿下自己憋不住的。

  太子上了馬,一路往宮中而去。途中思及徐冉的事情,心裡越想越亂,吩咐福東海派人往徐府門口盯著,又讓他去打探這些日子徐冉的情況。

  短短半個鐘頭的路程,卻下了五道命令。

  好不容易熬到講學結束,中午太子坐上馬車回東宮。福東海將這幾天徐冉的學堂情況一說,太子納悶,聽這話,徐二昨兒個還在上學,今兒個早上就病了,病得倒是突然。

  太子忽地想起上次禮訓時,徐豐呈上謝禮他當著她面發脾氣的事情。

  他從頭到尾也沒說原諒她,劉閣老和福東海那麼一闖進來,她便往外跑了。許是她以為他還在生氣,躲著不敢見他。

  有了這個念頭,太子就更坐不住了。

  他決定親自去一趟徐府。

  命人調轉方向,直接往御醫院而去,請了太醫院院首裘正,又讓人去請徐豐,人齊了,這才往徐府而去。

  望著眼前的太子殿下,徐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甚至差點情不自禁伸出手摸摸這是不是真人。

  吼吼吼,殿下!真的是殿下!

  對於徐豐的興奮不已,太子很是淡然,輕飄飄開口:「徐副使,孤想便衣入府一探,你可願助孤一臂之力?」

  說得這麼客氣,徐豐小雞啄米似地點頭,「願意,當然願意!」一百個願意!

  等入了府,太子扮作徐豐的隨從,裴正做尋常大夫打扮,三人一起往徐冉的小院而行。

  此時此刻,徐冉正在院子裡生龍活虎地和丫鬟們玩「誰是臥底」。

  紅玉有些擔心,勸她躺下休息,徐冉擺擺手,「小小風寒而已啦,我出一身汗就好了。」上午喝了那麼苦的藥,倒也沒白喝,至少頭不疼了腿不軟了,還能爬起來玩遊戲了。

  正玩到興頭上,前頭丫鬟喊了聲:「大公子來了。」

  徐冉想了想,念及他哥堪比唐僧一樣的嘴上功夫,見了她這樣,肯定會不停地念叨。橫豎他也不會待很久,為了耳根清靜,徐冉散去丫鬟,往被窩裡一躺。

  徐豐讓所有人都退下,留了太子和裴正在屋裡。

  徐豐看了看太子,太子使了個眼色,讓他不要急著說。徐豐點點頭,轉過去問徐冉情況。

  徐冉假裝沒聽到。

  裝睡就行。

  徐豐為難地又看了看太子,太子揮揮手,示意他出去,守在門邊,不要讓人進來。

  徐豐自是應下。

  徐冉閉著眼,聽到徐豐離去的腳步聲,知道他肯定是走了,忙地睜開眼,準備繼續喊丫鬟回來玩遊戲,這一抬眸,一眼瞧見太子。

  然後啊地一聲叫了出去,跟見了鬼似的。

  太子及時上前摀住她的嘴,「孤微服私訪,來看看你。」

  他的眼神這般柔和,徐冉幾乎以為自己是做夢,下意識揉了揉眼睛,嘿,不是做夢,是真的!

  天,學神竟然跑過去看她!

  徐冉第一個反應就是環視四周。

  靠靠靠,一點準備都沒有,她屋裡應該沒有放什麼不該放的東西吧,蘇蘇的那些耽美小黃書,她應該都還回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緊張,學神在她屋裡咧!

  太子見她左顧右盼神色焦急,皺眉問:「你在找什麼?」

  徐冉倏地一下回過神,「沒有,沒找什麼。」呼,幸好所有的東西都擺放好了,齊齊整整的,有幾個得力的丫鬟伺候就是好。

  太子「嗯」一聲,垂頭細細地看她。

  目光自她臉上的每一寸肌膚遊蕩而過。

  還好,小姑娘沒有他想像中病得的那麼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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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被他這樣看著,徐冉怪不好意思的。她躺在床上,而且又是躲在被窩裡,覺得羞羞噠。

  聲音輕細若蚊:「殿下,您是因為我病了,才過來看我的嗎?」

  太子並不回答,往後退一步,指了指裘正,「先讓裘太醫為你看診。」

  隔著床帳青紗,裘正上前為她看診,片刻後開了副藥方子,遞給太子過目。

  太子點了點頭,裘正便退了出去。

  裘正到了門邊,長長地舒一口氣。原來上次在東宮見過的小妖精是徐家的,瞧太子那心疼樣,嘖嘖,他還當怎麼了巴巴地親自來御醫院請人,不過是尋常風寒,竟也這般大動干戈。

  裘正走後,屋內就剩他們兩人。

  太子回答她之前的那個問題:「孤擔心你這病來得蹊蹺,故此來瞧瞧。」

  蹊蹺?難不成是擔心她裝病嗎?徐冉故意咳了幾聲,「我病得可重了。」

  太子抬手撩開床帳,垂眼瞄她一眼,「尋常風寒而已。」

  徐冉一張臉露在外頭,脖子以下遮得嚴嚴實實,眨眼看著罩紗,不知該如何接話。

  太子瞧著她一雙眼睛眨啊眨地,想起那日她裝哭哭不出來一把掐過來,臉上也是這個表情。

  小姑娘指不定又在想什麼,許是還在為那日謝禮的事情而鬱悶。她平時總愛笑,這會子心中鬱結,看得人怪難受的。

  嘆口氣挨著床沿坐下來,「你好好養病,謝禮的事情,孤不會放在心上。一切還和從前一樣。」

  「不生氣了?」

  「嗯。」

  徐冉開心地從被窩裡鑽出來,往他那邊撲去,「殿下真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太子慌張站起來,背過身去,「成何體統,還不快躺下。」

  徐冉「唔」一聲,隨即明白過來。笑著伸手去拉他的衣袖,「殿下,我穿戴整齊的。」

  太子緩緩轉過來。

  隔著帳紗,她半身傾坐起來,一隻皓白的手肘輕拉著他的袖袍。她是在笑,笑容與平時一樣燦爛,陽光從窗櫺透過來,照在青紗上,光影一波波地隨紗晃動。

  美人如花隔雲端。

  太子呼吸一滯,鬼使神差地便抬手拿住了她的手腕,一點點俯身靠過去。「需得重新補過,送點別的。」嘴上漫不經心的,眼裡卻直直地盯著青紗那邊的笑靨。

  徐冉想不到能送點什麼,怕送過去不符合他心意,到時候又惹得他生氣。思來想去的,索性問:「殿下,您想要點什麼?」

  他離得越近,聽見她這般問,忍不住伸出另一隻手,勾住了她的下巴。

  「孤要這世上獨一無二的禮物。」

  如此霸道的姿勢,徐冉不得不抬起頭去他對視。雖隔著青紗,卻也能看清楚此時此刻他臉上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啊,真是酷炫狂拽霸!令人久久無法移開眼。

  來一張全景照片,標題就應該是「霸道總裁闖閨房,嬌羞少女蕩春心。」

  流口水ing……

  徐冉痴痴道:「獨一無二的禮物,那不就是我嘛。」

  太子一愣,本是一句玩笑話,她卻回答得如此直白。

  小姑娘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將自己送給他了。

  還未大婚,她卻已經想到了洞房之事。

  意識到這一點,太子忽地撒開手,正經臉:「凡事不可急躁,需得一步步慢慢來。」

  嗯哼?學神在說什麼?剛剛她是錯過了什麼沒聽到嗎!徐冉懵呆片刻,而後見太子負手背後,踱步緩行,觀察屋中的擺設。

  嘿嘿,學神嘛,肯定對女孩子的閨房很有興趣。徐冉聳聳肩,反正他來都來了,那就乾脆領他參觀一番吧。

  然後就下床穿鞋,嘿啾嘿啾兩步跟上去。

  太子掃了兩眼。

  窗幾明淨,花草點綴,典而俊雅,除卻牆上掛著的那副字畫稍欠缺了點,總體而言,小姑娘品味不錯。

  太子指著牆上那副寫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八個大字的字畫,問「這是出自哪位的手筆?」

  徐冉眯眼一笑:「我寫的!」

  太子:「……」

  片刻後,太子指著案桌:「筆墨伺候。」

  徐冉一愣,而後立馬去書房找最好的紙最好的筆墨。

  太子提筆,猶豫該題何字,旁邊她小腦袋伸過來,竊笑:「我覺著『國之棟樑』這四個字挺好的。」加個印章,下面再留行小字,寫明至『徐冉』,那她可就牛氣了。

  太子瞪她一眼,「胡鬧。」捉弄道:「孤倒是覺得『愚不可及』這四個字不錯。」

  徐冉趕忙擺手。好不容易得學神題字,她以後還想拿著顯擺一番呢,怎麼著就得題點誇她的。

  死纏爛打地說盡好話,拍盡馬屁,終於哄得太子改口,題了個「秀外慧中」。

  高高興興地拿著字畫,湊到他身邊道謝,「殿下,謝謝你。」

  太子看她這精神勁,竟跟平時沒兩樣。方才求字時,還裝著那般病弱模樣,彷彿他要真題「愚不可及』四個字,她就能立馬暈過去。

  拿筆桿點點她的鼻子,「病好了?」

  徐冉嘻嘻笑:「已經好了一大半!」

  以後誰要是敢罵她,她就拿出學神親筆題的這副字畫,指著讓人在她跟前誇上一百遍「秀外慧中」,謔謔謔謔。

  當天便讓人將字畫裱起來掛在牆上。

  本該掛在書案前,她卻讓人掛在正對床帳的那面牆上——這樣,她一起床就能看見他的字了。

  看著字畫,想著今日太子特意過來探病的事情,徐冉托腮坐起來,臉上痴漢笑容。

  這種感覺可真美好。他看著她的眼神,溫柔似水,就連生氣也只是氣那麼一下下,重要的是,他一聽到她生病,就立馬跑了過來探病。

  天底下再也沒有比學神更好的老闆了。

  紅玉翡翠正在懸掛字畫,問:「娘子,這樣行嗎?」

  「歪了歪了,往左邊點。」

  紅玉翡翠誇,「這字寫的真好。」

  那當然,學神的字,能不好嘛。那畫翻過來,背面還有他的印章和大名呢。

  字畫總算是掛好了。徐冉對著字畫傻笑,發呆半個鐘頭後,忽地想到什麼,從床上爬下來。

  從抽屜裡拿了一本嶄新的印本。

  吶,她現在可是青春年少一枝花,正是處在早戀春心萌動的大好時光,要是不來點什麼暗戀啊之類的,說起來還真對不起她自己。

  提筆翻開第一頁,寫下題目——

  《權臣之路之青澀時光》part1:我覺得我老闆喜歡我,我爹總是告訴我不要多想,可現在我爹不在身邊,我覺得我可能快要把持不住了。為了轉移注意力,我必須找到另一個貌美如花的美少年,以此填補內心空虛。那麼問題來了,我該找誰呢?

  這邊徐冉在寫日記,那邊太子正在東宮見寧王。

  寧王其實也不想來的,更何況是要提如此厚顏無恥的要求。怎麼能讓皇兄督察文匯的編訂進度呢?著實說不出口。但是一想到回去後昆貴妃日夜不停的嘮叨,寧王就覺得頭疼。

  一哭二鬧三上吊,母妃的招數,他著實扛架不住。

  只得小心翼翼地提了此事。

  因著中午徐府探病的事情,太子今天心情不錯,想著這位弟弟年幼上進,正是需要鼓勵的時候。便一口應下了。

  寧王萬萬沒有想到太子會答應得如此爽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連問了好幾遍,直問到太子煩了,這才趕緊住嘴。

  走的時候,寧王道:「每月逢八,三弟來東宮請皇兄,以後就勞煩皇兄上心了。」

  太子只應下,提醒:「記得先往官人那邊上道摺子。」

  寧王笑:「三弟曉得。」

  第二天寧王入宮遞摺子,官人自是說好,讓他去問太子意見。寧王忙地謝過,找人往東宮遞箋,將官人的意思寫明。然後興高采烈地往昆貴妃宮中去。

  昆貴妃一聽,高興地不得了,直誇他辦事得力。

  寧王自我感覺不錯,有太子助力督察,文匯編制的事情便十拿九穩了。想起前幾日自己那般猶豫不決,感嘆幸好母妃逼他一把,否則他定是不敢向太子說那樣的話。

  如此越發堅定要將文匯編製做大做細做好的決心。

  昆貴妃道:「兒啊,這事已成,明兒個你便借修書之名,從經儀堂以及明暉堂選幾名學子去景書閣幫忙。其他人倒也無所謂,沈家的大娘子你是一定要選的。」

  寧王一愣,這才明白昆貴妃的真正目的。

  名為修書監察,實則是讓沈家娘子有接近太子的機會。

  「不行!」倘若太子察覺,定會勃然大怒。

  昆貴妃一拍桌,「就這麼定了。」

  寧王梗著脖子想說些什麼,心中有萬般不情願,卻只得忍了下來。

  萬事孝當先。

  這是他的娘。他不得不聽她的話。

  第二日便開始在各學堂張羅選人修書的事情。

  呂夫子將班上前五名都喊了過去,韓通自是很想去。只要能進入景書閣修書,不但可以接觸到各種文豪,而且還能與各堂學子精英交流,對於他這種寒門子弟而言,這是個難得一遇的好機會。

  沈令音自是應下。此事沈丞相已經和她說過了,說是太子也會去,只是其他學子暫不知情而已。

  問到徐冉時,徐冉表示沒有什麼很大的興趣。她一個月總共就三天休息時間,好不容易得來的休息時間,跑去打零工,感覺不划算啊。而且只是修個書而已,並不能為她的考試加分。加上東宮禮訓的事情,她實在是沒有這個雅興跑去修什麼書。

  便一口拒絕了。

  沈令音本以為徐冉定是要去的,聽到她拒絕,便問:「你真不去?」

  徐冉搖頭:「不去。」

  沈令音想起之前太子與徐冉之間的事。雖說她現在與徐冉關係近,她也確實挺欣賞徐冉。但這並不代表她就此放棄了太子妃之位。沒有努力過的事情,便就此放棄,不是她的作風。

  若換做以前,她是絕對不會猶豫的,如今卻有些徬徨。問徐冉:「徐娘子,我問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如實回答我。」

  她忽然這麼一問,徐冉有些緊張,「什麼事?」

  沈令音神色認真:「你心中有愛慕的男子嗎?」

  徐冉咻地一下臉紅。沈娘子怎麼突然問這種事!讓人一點防備都沒有!

  沈令音:「這件事很重要,你可不能撒謊哦。」

  ……沈娘子是要為她介紹對象嘛。徐冉想了想,答:「沒有。」至少現在還沒有找到那個貌美如花可以轉移她注意力的翩翩少年。

  沈令音放下心,笑了笑:「那就好。」既然徐娘子對太子無意,那麼她也就不用顧忌什麼了。

  徐冉:!!!

  沈娘子笑容好詭異!她這是想幹嘛!

  徐冉嚥了嚥,拉了拉沈令音的衣袖,「沈娘子,我只喜歡男人的喲。」

  沈令音眨眨眼,「不然呢?」

  徐冉傻笑擺手:「沒什麼沒什麼。」

  學堂選學子的事情一傳開,東宮便得了消息。這日議事結束,劉閣老同太子道:「殿下雖是好意相助,寧王卻早已做好打算,明擺著是要讓那沈家的人……依老臣看,明日索性不要去了。」省得惹上一身騷。

  太子抬手,「此事孤自有分寸。既答應了他,便沒有不去的理。」想起昨日禮訓時,徐冉說起自己不去修書的玩笑話,吩咐劉閣老:「去,在那人選上添上一個,讓徐二也去。」

  劉閣老立即明白過來。出於禮教,憋了一通話在肚子裡,實在難受極了。

  太子轉眸見他這般癟著嘴,那臉上神情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忍不住出聲:「有話就說。」

  劉閣老張嘴就是一句:「殿下,男女之間,當守……」

  話未說完,太子已然揮袖而去。

  劉閣老委屈地將後半句嚥回肚子。

  罷了,殿下想怎樣就怎樣,就算當著眾人之面與徐二卿卿我我,只要殿下樂意,就隨他去吧。

  哎。

  三月初八。

  徐冉懶洋洋地躺在床上,用完早膳後準備躺回去睡個回籠覺。今兒個她都已經計劃好了,先陪蘇蘇去書市,然後再去趙家探阿燕,下午回來和徐嬌一起去放風箏玩,等晚上了,就一邊看上次得的連環畫一邊吃烤鴨。

  多麼美好的一天!

  剛躺下不到一刻,前頭有人來喚,說是學堂夫子找。徐冉一聽,懵住,學堂夫子?哪個學堂夫子?

  丫鬟道,說是個姓呂的。

  徐冉猛地爬起來。呂夫子從來沒找上過門,難道她做了什麼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壞事?

  一見面才知道,原來是找她去修書的。徐冉當然不肯咯,她才不要去給別人打下手。呂夫子卻是容不得她拒絕,直接說是思教令發的通告。若是不去,便是違背學制,是要記過的。

  這下好了,徐冉再怎麼不樂意,也只得去了。走的路上一邊罵一邊嘆,得趕明兒有空去見了阿燕,一定要向她好好告狀!王長使怎麼能這樣做呢,竟然直接將她的名字加了上去,太不厚道了!

  她再也不幫他泡阿燕了!

  等入了景書閣,有個太監上前引路,說盡好話,那慇勤勁,恨不得直接跪在地上拜她做親娘。徐冉瞧著這人面熟,好奇問:「公公,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牛太監笑:「娘子您忘了,去年這個時候,您來景書閣,當時為您引路的,正是小的。」

  徐冉想起來了,她第一次來景書閣見太子,確實是這個小太監引的路。

  牛太監激動啊,他就知道今年要走大運!眼前這個小娘子,那可是去年和宮中某位貴人幽會來著。連他師傅章太監都不敢多說,這位的相好,定是宮中大貴人。聯想到今兒個修書的主事,牛太監想,不是太子就是寧王,這位小娘子是根金大腿,牢牢抱住準沒錯。

  徐冉入了閣塔,裡面諸堂的學子們早已經到齊了。韓通和沈令音一見到徐冉,頗感詫異。

  韓通倒是問的直白:「你不是說不來麼,這會子又上趕著來了。」

  徐冉嘆口氣,「你以為我願意啊。」

  沈令音笑了笑,心中隱隱察覺到了什麼,只是並未十分肯定。

  過了片刻,諸位長史簇擁著太子和寧王而來。太子姿態閒淡,穿一身月白錦紋袍,走在人群中,甚是顯眼。

  學子們一怔,而後激動不已。韓通最是高興,嘴上直道:「沒想到殿下也來了,真真是太好了!」

  徐冉一愣,正好與太子對上視線。太子的目光稍稍多停留了半秒,像是在向她示意,隨即轉開。

  等到分配挑選學子們時,太子朝寧王看了看,寧王立馬湊上前。

  「孤要徐二娘子。」

  寧王半天擠出一句話:「要不就徐二娘子和沈娘子一起罷……」

  太子冷哼一聲。

  寧王背後涔出汗,手臂有些發顫。卻還是大著膽子將沈令音塞給了太子。

  其他人瞪著沈令音和徐冉,各種嫉妒羨慕恨。

  連韓通都咬牙道:「要是能讓我近身服侍殿下,死一百次都願意。」

  徐冉嘖嘖兩聲,點評兩個字——誇張。

  入了書庫,太子朝徐冉揮揮手,徐冉小碎步地跟上去,小聲問:「殿下,我不想幹修書的活,能不能開個恩放我回去?」

  太子親暱地拍了拍她的額頭:「不能。」

  徐冉忙地往後躲。這麼多雙眼睛盯著,要是被別人看出些什麼,可就不好了。

  太子道:「你躲什麼?」

  徐冉裝出誠惶誠恐的模樣,「殿下,您說什麼,小的根本聽不懂。」

  太子便放慢了腳步,入拐角處,趁人不備伸出手去,她的小手藏在寬大的衣袍下,他一把拽住。「沒人敢說什麼,你只當這是在東宮。」

  徐冉一顆心撲通撲通跳,臉紅得快要燒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後面還跟著沈娘子啊,學神當大家都是瞎子嗎!

  太子湊近,「你抬眸瞧一瞧便知。」

  跟過來的都是東宮近侍,眾人皆默契地低下頭,只一個沈令音,昂首挺胸,神情磊落,微微含笑。

  是了,果真如她所想,徐二娘子是殿下特意叫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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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番外 趙燕和王思之的新年特輯

  大年三十那天下午,王思之提著兩壺酒到趙府來。他兜了幾十個荷包,全放在一個提繩布袋裡,掛在肩膀上,見人就發荷包。

  那布袋扛在他肩上,他騰不出手,讓人自己伸手去拿。

  趙府的下人一邊拿荷包一邊道謝,說盡吉祥話。王思之不愛聽那些廢話,他只喜歡聽趙家人叫他一聲「姑爺」。

  下人們便一嘴一個「姑爺」,王思之一高興,直接把布袋一甩,全賞了。

  等走到趙燕的院子裡時,一眼瞧見趙燕正在練武。

  她與木人樁搏鬥著,奮力練習。大寒的天,她額上儘是汗,那汗染濕了鬢髮,她喘著粗氣,一看便知已經筋疲力盡。

  卻還是堅持出拳練習。

  王思之走上前喊一聲:「燕燕!」

  趙燕停下來,瞥見是他,並未意外,未做搭理。

  王思之放下酒,走到她跟前,張開手臂貼在木人樁上。「燕燕,你拿我練習罷,木人樁太硬,我怕你手疼。」

  趙燕取下護腕,往屋裡去。

  王思之忙地提起酒跟上去,「燕燕,今兒個除夕,我帶了兩壺上好的酒過來。」

  趙燕微微皺眉,難不成他想灌醉她?問,「給我的?」

  王思之提起左邊的一壺酒:「這壺是臨江仙,岳丈大人的最愛。」頓了頓,提起右邊的一壺酒:「岳母大人酒量好,嘗遍天下美酒,輕易不敢隨意送,我便拿了壺酒性最烈的江城子。」

  趙燕道:「原來都不是給我的。你這酒既是送給我爹娘的,你找他們去,到我院子裡來作甚。」

  王思之忙道:「酒是給岳丈岳母的,人卻是給你的。我便是你的禮。」

  趙燕不喜歡聽他講這些纏纏綿綿的話。怪讓人害臊的。

  「你走開,我累了,要歇會。」

  王思之不肯走,「我才來,想和你說會話。」

  趙燕有點不舒服,許是因為方才練武時太過用勁了,只想讓他快點走開,自己好歇下。「你先去前面廳堂坐,等我睡醒了,自然會來找你。」

  王思之:「那你記得來找我。」言罷,便提著酒出去了。

  趙燕一覺睡醒,腦子昏昏沉沉的,往外一看,天色已暗。

  竟已睡了四個鐘頭。

  猛地想起王思之,都過了這麼久,他應該已經回去了罷?

  不放心,穿戴整齊後往正廳去了一趟。

  人不在。

  趙燕鬆口氣,還好。今日除夕夜,想必他定是趕著回府和爹娘吃年夜飯。

  徑直去了東廂房,趙老爺和趙夫人正在喝王思之送的那兩壺酒,兩人一杯乾,倒喝得暢快。

  趙老爺見了趙燕,便問:「王長使呢?」

  趙燕道:「回去了。」

  趙老爺心想,王長使說要等燕兒睡醒,同她說上一句話再走。燕兒既說他走了,想必兩人已經碰過面。遂不再提。

  至夜晚七點,年夜飯擺上桌,一家人歡歡喜喜地準備吃飯時,前頭小廝來傳,說王老爺和王夫人來了。

  趙家人一愣,隨即到前廳去迎人。

  王老爺見面就問:「老趙,我家兒子呢?」

  趙老爺:「回去了呀。」

  王老爺急得跺腳:「沒回!」

  趙老爺一聽他這樣說,也跟著著急起來:「這大年三十的,他能去哪!莫不是路上丟了罷!」

  王老爺怔了怔。他兒文質彬彬手無寸鐵之力,偏生長得又是那般俊俏,若要在路上被人搶了,倒還真有可能。

  於是便更急了。趙老爺一邊勸慰,一邊帶人跟著王老爺出去找。

  趙燕聽得心裡發慌,她也要去,趙夫人不讓。趙燕便在府裡找。

  找了一圈,沒見個人影,她不想往東廂房去,怕看見王夫人擔憂的臉色。好像她兒子是因為她才丟的。

  事實也是如此。他要是不來找她,也就沒今兒個這茬事了。

  趙燕想起前陣子聽蘇桃說起的望京失蹤案。說是有群江洋大盜,專門挑那些白嫩柔弱的男子,賣到鄭國去。鄭國男女皆粗獷,專好這種口味。

  說不定王長使被綁了賣了。

  涼風一吹,寒夜簌簌,趙燕打了個激靈。往回走到自己的院子裡,不想進屋,案几上擺著他送的花瓶,她怕看了傷心。

  遂踱步在院子裡散步。忽地瞧見側牆邊的水缸裡有個黑窟窿。

  她記著那個水缸缺了一塊,清水都流沒了,裡面的魚也都死了,正準備讓人年後修葺。如今怎會冒出個黑溜溜的影子。

  趙燕也不喊丫鬟,抄手一根鐵棍,輕步往裡探。

  若是個賊,她便逮著打死。

  那人突地出聲喊:「燕燕!」

  趙燕一怔,這聲音好熟悉,忽地想起是誰,無奈手中的鐵棍已經揮下去。

  水缸碎了一地,王思之捂著腦袋,哎呦叫疼。

  趙燕忙地扔了鐵棍就要去找大夫。王思之等了她這麼久,哪裡肯讓她走,攔住道:「我沒事。」

  趙燕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你躲這作甚!」

  王思之難為情地低下頭:「前廳離這有一段距離,你若醒了,我不能立馬見到你。我想在小院裡等你,你一出屋我便能立馬見你,但怕你知道了不高興,我便躲起來這空水缸裡,哪想等得太久,便睡了過去。」

  他眼神飄忽不定,時不時地往水缸對著的窗櫺那邊瞧一眼。

  那扇窗對著阿燕的寢榻,稍稍開了個縫,他低著身子往裡探,稍稍能看見她睡覺的憨顏。

  當然,這絕對不能讓她知道。

  趙燕又氣又急,簡直胡鬧!

  拉了王思之往東廂房去,又派人去街上找趙老爺和王老爺。兩位老爺回了府,見人沒事,也就放下心。兩家人索性湊在一起吃年夜飯。

  趙燕吃過飯回院子,沉浸在剛才那事中還沒回過神。

  王思之屁顛屁顛跟過去。

  路上走到一半,趙燕忽地回過身,一拳打在王思之身上,「你想和我說話,叫醒我便是,何苦等那麼久。」

  王思之挨了打,反而笑:「燕燕練武練累了,需要休息,我樂意等。」

  趙燕鼻子一酸,哪有男人是他這樣脾性的,怒其不爭,顫聲喊:「沒出息!」

  王思之往前湊,「我就是沒出息。」

  趙燕驀地眼淚就出來了。

  「你怎地半點脾氣都沒有,我罵你,你該罵回來才是。」

  王思之一把握住她的手,主動往自己胸膛上捶,「在喜歡的人面前,談什麼脾氣,心都不是自己的了。」

  趙燕垂下腦袋。

  王思之:「你怎地不追問我,心是誰的。」

  趙燕咬唇搖頭,「反正我就是不問。」說罷便一股溜地往前跑了。

  王思之跑不過她,便在後頭喊:「燕燕,我的心是你的,整顆心都是你的,是你的!」

  趙燕回頭,語氣羞澀:「不要臉!」

  王思之:「我不要臉,我只要你。」

  趙燕整個人紅得跟熟透的榴花一般。

  忽地城牆邊放起煙火來,嘣地一聲炸開了花似的,那煙花一朵朵開在黑漆漆的夜幕中,幾乎將天空照成白晝。

  不知何時王思之已走至身畔,他們站在長廊上,同時抬頭看煙花。

  王思之開始許起心願來。

  「希望新的一年,燕燕不要再繼續長高了,再長她就比我還高,到時候我就只能踮著腳看她了。」

  趙燕看他這樣自言自語的模樣,覺得好笑,卻應了句,「嗯。」

  「希望新的一年,燕燕能夠考上武學。」

  「嗯。」

  「希望新的一年,燕燕身體健健康康的,每天都開心。」

  「嗯。」

  「希望新的一年,燕燕會喜歡上我。」

  「……」半晌,「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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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等這一天忙下來,沈令音發現,其實殿下長得雖然好看,但是看久了,總覺得太冷了點。像那樣冷若冰霜的面容,她照照鏡子,看自個就成,沒必要大費周折地跑到這景書閣來看。

  還不如多瞧瞧徐冉,至少徐二娘子兩頰粉嘟嘟的,看在眼裡覺得喜慶。

  沈令音想起沈丞相的交待,頗感頭疼。

  她又不是青樓裡出的花魁,哪能讓男人見了她就腿軟呢。

  這要勾引,也得看對方樂不樂意被勾引。殿下對她有戒備心,眼神都懶得拋一個,難不成真厚著臉皮往前面湊麼。

  說實在話,她擱不下這個臉。

  沈丞相的心她明白,倘若她能通過男女之情將殿下給拴住了,那一切就好辦。當初選太子妃,無非是因為畏懼太子,所以才不敢武斷地定她。她爹這兩年忙著推行新政,背地裡和太子暗暗較勁,若是新政推行成功了,無非是太子讓一步,那麼她也不用做什麼,直接等著做太子妃便是。

  那現在的問題是,她瞧著她爹贏不了。

  不然何必讓她直接上呢。

  沈令音想到這,更是發愁。往前走的時候,沒注意著,一把被人摀住了眼睛。

  「徐娘子,是你罷。」

  徐冉聳肩笑,鬆開手往跟前一跳,「你怎知是我?」

  沈令音眸中含笑,並不作答。這景書閣內,還有誰會從背後捂她眼睛的,除了調皮的徐二娘子,便沒人了。

  兩人一起往外走。

  沈令音指指閣塔,「你怎麼不和那位一起走?」

  徐冉臉一紅,「沈娘子你說什麼。」

  沈令音說的直白,「太子殿下呀。」

  徐冉只裝聽不懂。沈令音想起方才在閣塔中,太子對徐冉青睞有加,時不時便與她耳語幾句,旁人都不用,專門使喚徐冉。換別人定高興死了,但徐冉瞧著倒不是很樂意。

  當初太子妃的人選中,三人之一是徐冉。太子定了徐冉,以這位高冷殿下的作風,大半是拿徐娘子做擋箭牌的。擋的,就是她這支沈家箭。

  但徐二娘子真會和太子大婚麼,那可不一定。而且啊,說不定太子對徐冉的親暱,是故意裝出來讓人瞧的。

  徐二娘子自己也說了,她沒有愛慕的男子。也就是說,她並不愛慕太子殿下。那麼兩年禮訓之後,徐二又該何去何從呢?

  沈令音一想到徐冉的事,也就漸漸忘了自己的事。拉著徐冉問,「徐二娘子,你今日為何一直躲著殿下?」

  徐冉支支吾吾:「我沒躲殿下,我就是在想自己的終身大事。」對啊,她一直苦惱沒能找到她的翩翩美少年吶。

  沈令音本來只是假做猜想,一聽徐冉這般說,便越發肯定了。

  是了,徐二娘子就是太子殿下拿來擋箭的幌子!

  一旦有了這個想法,沈令音不免有些嘆息,伸手挽起徐冉鬢邊的碎髮,「徐娘子,你年紀輕輕的,何必著急。」

  徐冉嘆口氣。她也不是著急,她就是怕天天看著美貌無敵的學神,等以後找對象時,瞧誰都覺得無法入眼。

  畢竟,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更何況,她現在快撐不住了,急需來個美少年拯救一下她蠢蠢欲動的少女心。

  思及此,徐冉揉了揉太陽穴,沈令音正好湊近來。

  沈令音瞧著她臉蛋上有一道淺淺的墨痕,許是方才謄抄時弄上的。拿了手帕為她擦乾淨。

  徐冉享受著美人的溫柔,腦中忽地叮一聲,有主意了!

  像沈娘子這樣的尤物,身邊一定有很多蒼蠅,哦不對,是美少年圍繞!只要跟著沈娘子,不愁弄不來她夢想中白白嫩嫩的小夥子。

  於是便靦腆著臉同沈令音說了。

  沈令音一口答應:「過兩天有瓊玉賽詩會,我正好得了請柬,到時候咱倆一起去。」她壓低了聲音,笑靨如花:「你要是瞧上了誰,儘管說,有我搭線呢。」

  為太子擋箭是一回事,若徐二娘子真當不上太子妃,定是要為自己前程做打算的。總不能為了太子殿下擋一次箭,弄得一輩子都不成親吧。

  殿下再高貴,也高貴不過姑娘家的幸福。

  徐冉激動不能自已,沈娘子好爽快!有個校花級別的朋友就是好!找對象都不用愁!但該矜持的還是要矜持那麼一下下:「我就瞧瞧,沒別的意思。」但要是真有美少年,她也就不客氣了。

  沈令音一挑眉:「說實話。」

  徐冉一把抱過去:「沈娘子我愛死你了。」

  沈令音臉上一紅,徐娘子哪都好,就是有時候太不含蓄了。

  晚上徐冉回去,翻開她的日記《權臣之路之青澀時光》part2,提筆寫日記:今天我被喊去打零工,本來以為是被王長使坑的,後來才知道是被學神坑的。本寶寶表示很不開心。幹了一天活,累得半死,還要忍受學神無時無刻不在散發的魅力和誘惑,真的好心累。幸好有沈娘子拯救我,她表示會為我介紹美少年,沈娘子真的好懂,稀飯這種溫柔體貼的妹紙。一定要把她拐進門做嫂嫂。

  寫完後,徐冉身心舒暢。紅玉遞上之前備的烤鴨,說是要睡覺了,不能吃太多,割了一小塊肘子肉讓她解解饞。

  徐冉兩三口就啃完了,洗了臉洗了腳然後就往床上一躺。

  讓美夢來得更猛烈些吧!

  過了兩日,下學後沈令音果然帶她去參加賽詩會,並且特別熱忱地將她介紹給各式各樣的青年才俊。等回府的時候,還跟她一起討論哪個更好。

  沈令音:「我瞧著那個黃學子不錯,他是明暉堂二級的學子,人長得好,詩也做得好。」

  徐冉搖頭:「腦門太大。」

  沈令音:「和你對詩的那個吳長史長得也俊。」

  徐冉搖頭:「我喜歡臉白一點的。」

  沈令音:「安家大公子臉夠白。」

  徐冉:「身材不夠健壯。」

  沈令音沒轍了,「那你想要什麼樣的?」

  徐冉花痴臉,眼裡有星星在閃。像學神那樣的,瞧著就很不錯。

  可惜啊。

  哎。

  沈令音見她答不個所以然,只好道:「也不急在這一時,我們下次再瞧瞧。」

  徐冉點點頭。

  因著這幾日徐冉開始跟著沈令音參加各種雅宴詩會之類的,因著之前彈琴的事,她本就有點小名氣,如今肯出來與人交友會詩,眾人自是歡迎。她性子開朗,和誰都聊得來,沒幾天的功夫,便開始收到愛慕者的書信。

  這可是徐冉來這之後第一次收情書啊。一收還收弎。

  徐冉那個高興啊。

  終於有人欣賞她的女性魅力了。

  不容易,不容易!

  然後毫不猶豫回信將人給拒絕了。

  或許是她開始尋找美少年因此散發荷爾蒙氣息,如今在學堂裡,也開始有人給她遞情書了。

  這日去禮訓,小太監將徐冉帶來的書兜放到桌案上,太子今日得了閒,準備好好歇息。吃過早膳後,先去和徐冉打了個照面,然後走到書房準備看會子書。

  她的書兜就擺在案上,太子隨手從裡面拿了個本翻,這一翻,就翻出事來了。

  太子看了看手邊這封措辭間充滿了愛慕之情的書信,微微眯起眸子,冷聲喊了句:「福東海!」

  福東海悲催地摸著屁股一瘸一拐地從殿裡走出來,回想起方才太子臉上的神情,不禁打了個寒蟬,忙地依照吩咐找人去查徐冉這些天幹了什麼。

  中午照常吃飯午歇,太子瞪著徐冉,本想午歇時問一問她,哪想宮裡來請,說是官人有事需召太子入宮。

  太子便只得暫時忍下。一去便是一下午,等回來時,徐冉已經回府了。

  太子傳了福東海問話,福東海將查到的如實稟告。

  「沈令音。」太子冷笑一聲,「她膽子倒不小,敢將手伸到孤的人身上。」

  過兩日逢八修書之日。

  出乎意外的,太子這次只點了沈令音一人。徐冉樂得輕鬆,只要不在學神跟前,她就有機會摸魚偷閒,開心地往一邊去了。

  太子瞧著她高興的那小樣,心中頗感不悅,抿抿嘴,終究沒說什麼。

  沈令音小心翼翼地跟在太子身後,離得稍有段距離。今日太子單點她一人時,她心中便隱隱察覺到了什麼。她雖自負,卻還沒有自負認為太子這是給她機會勾引的地步。

  事出反常必有妖,殿下恐怕是為了徐二娘子的事。

  入了書庫,太子稟退內侍,留福東海在門口守著。沈令音一見這陣仗,立馬明白過來。所以當太子寒著聲開口時,她也就不覺得意外了。

  「沈娘子,敢為東宮太子妃牽橋搭線,不錯。」太子轉過身來,薄唇輕啟:「勇氣可嘉。」

  沈令音索性也不藏著掖著了,笑道:「多謝殿下誇獎。」

  太子便不再言語了。

  窗檯邊掛著一隻鳥籠子,太子撒了一把玉米粒,拿了把精緻雕花頭的細銀桿逗鳥。屋內靜極了,只聽見鳥兒一下下啄食的聲音,空氣中像是絮絮地灑了水銀,堵得人鼻子嘴裡透不過氣。

  太悶了。

  沈令音站得腿都麻了,仍一動不動地低垂著頭。

  太子拿那細銀桿掏鳥,朝她瞪了眼,語氣惰惰地,透著幾分淡漠:「你倒盡得你爹衣缽,做起事來不知天高地厚。」

  沈令音將頭壓得更低。

  太子放下細銀桿,緩步而踱。

  沈令音垂眼,瞧著那雙藍緞壓花面錦靴越挪越近,驀地在跟前停住,她一顆心提起來,雖然慌張,卻並不害怕。

  「徐二是孤的太子妃,不是你能覬覦的,收起你的那些彫蟲小技,孤瞧了心煩。」太子的聲音輕輕柔柔,說出來散在空氣中,卻似結了冰一般,凝成高懸在人脖子上的一把冰刀。

  沈令音緩緩直起腦袋,忽地問道:「殿下既是將徐二娘子當做擋箭牌,又為何不許我為她牽橋搭線?她總歸是要嫁人的,殿下若是真心待徐二,想立她為妃,我也只能甘心認輸,作為好友,反而會為她高興。只是,殿下若不是真心,便不該耽誤她。作為臣子,徐二侍君無可厚非,作為女子,徐二有自己要侍的良人。」

  太子斥道:「混賬東西!」

  沈令音只道:「徐二娘子自己來找我的,殿下若不信,大可去問問。」

  太子怒極,拂袖而去,直奔閣塔。

  沈令音久久回過神,長舒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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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17 10:12:17
第九十五章

  徐冉正開心地翹著二郎腿嗑瓜子,感嘆寧王這個小夥子不錯,長得帥有禮貌,重要的是懂得尊重長輩。

  吶,這個長輩就是說的她自己了。

  作為學神的假未婚妻,寧王對她這個未來嫂嫂的態度好得很。

  比如說現在,寧王聽說今兒個學神單點了沈令音而沒有讓她過去幫忙,便立馬騰出閣塔最寬敞的書房讓她休息,並且貼心地還派了兩個小太監伺候。

  顯然她不知道,寧王是出於撬牆角的愧疚感才對她百般恭維。

  不過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徐冉覺得現在各種身心舒暢。牛太監剛從街上買回來了她要的全套連環畫,並且還特意備了徐冉要的各種吃食。

  此時此刻,就差個丫鬟給她捏肩按摩了。

  牛太監慇勤地問:「娘子,還有什麼小的能做的事嗎?」

  徐冉問:「你會唱蘇州小曲嗎?」

  牛太監高興壞了,「會,小的會唱!」當年他沒做太監之前,學的就是唱小曲。由於長相問題,愣是沒人肯點他,後來咬咬牙做了太監,雖有口飯吃了,但還是出不了頭。景書閣可不是什麼好地方,撈不著油水。每月拿那麼點銀子,除去奉承各處大太監的開銷,也就沒剩多少了。

  最近因為修書的事,倒是比平時要好點。進出的人多,需要用到他們的地方也就多,銀子自然也就比多起來了。但牛太監不滿足,眼前那點蠅頭小利算什麼,不要也罷。

  所謂幹一行愛一行,他的目標,是做個太監中的頂級太監。

  他要當總管太監。

  夢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首先他得找個金大腿抱上,而且得找個戰鬥力持久的金大腿。

  雖然他不知道徐冉戰鬥力如何,是否能帶著他一路高昇,但是他也沒別的選擇了。橫豎先抱上這根金大腿再說。

  他們這些太監,最怕的不是死,而是怕被人丟在一邊日復一日地等死。命根子都不是自己的了,若不能出人頭地,那便只能苟活於世。

  牛太監想,他必須抓牢這個機會。

  所以唱起歌來格外賣力,憑著一把得天獨厚的好嗓子,剛開嗓便讓人驚豔。

  徐冉毫不吝嗇地誇獎。

  當然,對於牛太監心裡那點小九九,她就不點破了。她爹說過,沾什麼都行就是不能沾太監。這要是被太監沾上,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被賣了。

  她連學神這根大腿都沒抱穩,哪裡就能讓人抱她大腿了。

  繼續聽小曲看漫畫,等著零工時間結束。

  本來一切都很美好,直到她的金大腿出現——

  太子進來時,沒讓人通傳,徐冉正漫畫看得起勁呢,忽地有人擋住了光線,徐冉以為是牛太監獻慇勤唱完小曲又準備拍馬屁,頭也沒抬,揮手:「你下去罷,我這不用你伺候。」

  寒颼颼的聲音傳來:「難不成你想孤伺候你?」

  徐冉一愣,抬眸一看,差點沒嚇尿。忙地收起二郎腿,恭敬地賠笑:「殿下,小的哪敢讓您伺候吶,來,您坐,我伺候您。」

  說完就站起來將椅子讓出來,做出個請的姿勢,臉上笑容無比狗腿子。

  以徐冉的經驗,以往這種時候,太子肯定會悠哉哉地坐下,然後使喚她做這個做那個的,等她累個半死的時候,太子就會用那雙深邃的眼睛,魅惑地看著她,然後邪魅地教育她,說話時得先抬頭看清楚來人是誰,然後在腦海中醞釀要說的話,每一句細細琢磨妥當了再說出口。

  然後她就會擺出四十五明媚憂傷的微笑頷首,乖順地應下。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哄好這個龜毛的學神,她就可以下班回家了。

  然而此刻事情卻並不如她所想——太子非但沒有優哉游哉地坐下,反而一把拽過她,徑直將她推倒在椅子裡。

  徐冉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學神這眼神不對勁啊,她感覺自己的臉都快要被他盯出個大窟窿了。

  鑑於前幾次惹他生氣的經驗,徐冉想,等等罷,橫豎他發完火就會告訴她原因的。等知道了原因,就能對症下藥哄好他了。

  實在不行,那她就再裝個病。一哭二鬧三上吊,只要臉皮夠厚,不怕搞不定上司。

  首先得擺出各種害怕惶恐的神情。

  徐冉完美變身風中搖曳小白花,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淚花閃閃地望著太子。

  搞定上司第一原則,無條件認錯。「殿下,我錯了。」

  太子滿腦子都想著沈令音說的話。那些話在他耳邊揮之不去,令他氣憤惱火,他本不該拿這樣蠢的話問徐二,但他還是問了:「沈娘子說你開始為嫁人的事做準備了,是真的嗎?」

  徐冉嚥了嚥,沈校花這賣隊友的速度有點快啊。

  但是既然學神都這麼問了,她也只能實話實說了。

  「是的。」底氣明顯不足。

  太子一愣,恍地聽到心中有根弦斷了。一把火驀地自心底熊熊燒起,燒得那般烈,連呼吸都透著滾燙的憤怒。

  這股火瞬間燒遍全身,繼而直竄腦袋,將他一向的倨傲和淡然都燒得一乾二淨。

  他覺得自己一直以來可能弄錯了什麼事。

  「為何?」咬牙切齒。

  徐冉抬起眸子,直率答道:「兩年之約後,我就升高學了,再過個幾年,就該嫁人了。現在未雨綢繆,免得好男人都被人挑走了嘛。」更重要的是,她得找個美少年來抵抗男神非凡的魅力。

  太子呼吸一滯。

  竟是如此。

  原來如此。

  好一個兩年之約。

  自作多情,說的就是他周景昭。

  徐冉有點被嚇著了。

  她從來沒有看過學神臉上出現這種神情。在她印象,他是優雅淡定的,無論何時都保持著一副高高在上的面癱冰山臉。就連他生氣的時候,也只是微微蹙眉,然後用那種慵懶而高貴的目光,快速掃視一下即將要被懲罰的肇事者。

  作為一個儲君,他無疑是成功的。他甚至比官人更像一個皇帝,狠決俐落,冷酷漠然,以俯視眾生的姿態,只需一個眼神,即能讓人跪拜臣服。

  而如今,這位驕傲的殿下,卻以一種無比複雜的目光看著她。震驚、失落、沮喪、暴怒,猶如一池波瀾四起的湖水,石子在湖心濺起波紋,所有的平靜都被打破。

  而她就是徹底攪亂他心扉的罪魁禍首。

  可惜的是,她自己並不知情。

  徐冉擠出一個笑容,大著膽子揚起頭,與他對視:「殿下,您也一樣,得盡快找到真正的太子妃人選。」

  太子緊攢拳頭,青筋暴跳,所有的冷靜在此崩離瓦解,他覺得好像有隻無形的手正狠狠地攫住他的心。

  一點一點,幾乎將之捏碎。

  徐冉嚥了嚥,今兒個這情況,她有點應付不來。按道理學神沒必要逮著她相親的事不放,花一樣的年紀談談戀愛多正常。當初只說讓她禮訓,沒說不準她談戀愛啊。

  隔壁班那個可愛的班長妹紙都已經談兩個了,這年頭自由婚嫁,談不攏就散談得攏就婚,像她這種十三四歲還沒開始找對象的,不是要求太高就是長得太醜。

  像她這種每天顏值都在不斷上升的小公舉,早就該散發荷爾蒙成為婚戀市場的搶手貨才對。

  回過神面對劍拔弩張的現實,徐冉心中嘆口氣,然後咧嘴露出八顆牙的標準笑容。

  她明晃晃的白牙差點閃瞎人眼。

  他終究是忍不住了。

  太子一把擒住她的雙手,還不等徐冉反應過來,身子一騰空,竟硬生生地被人從椅子上拖拽至書架,雙手被拘住高舉過頭,再一次被太子壁咚。

  只是這一次,性質有些不同。

  徐冉看著太子一手緊緊勒住她的雙腕,一手摟在她的腰間,再加上臉上那個略顯狠戾的總裁專有神情,下意識想到了調教二字。

  學神是看什麼古代版五十度灰受刺激了?

  太子自認為不是個輕易認輸的人。

  權政如此,感情亦是如此。

  平生第一次嘗到挫敗的滋味,確實令人沮喪。但是短暫的沮喪過後,回過神,清醒的意識告訴他:不該是這樣。

  他不管這是不是小姑娘欲擒故縱的手段,抑或她真的不曾對他有過非分之想。作為一個正常的男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沒有多餘的精力和時間傷懷感秋,不是他的,那就變成他的。

  無論是她的心,還是她的身子。裡裡外外,都應該是他的。

  「徐二娘子,這話孤只說一遍,你聽好了。」

  徐冉一顆心提到嗓子眼。

  太子低頭,離她只差分毫,長睫如扇,眸深似海。

  他說:「孤喜歡你,孤要娶你,你只能嫁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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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如果有個超級大帥比強行壁咚霸道表白時,該如何是好?

  徐冉表示,正確的回應姿勢應該是:「別說話,吻我。」

  但真當這種情況發生時,她的第一反應卻是——

  撇左臉迎上去,「殿下,你捏我一把,狠狠捏。」

  太子懵住。

  繼而抬手往她臉上掐一把。沒捨得真掐。

  徐冉一臉doge笑。

  不痛。

  日了個狗,大白天站著也能做春夢。

  「急急如令令,退散吧小精靈!」

  空氣凝結,三秒後——

  太子憤怒地重新俯身壓上去,身體裡透著幾分躁動不安,低沉醇厚的聲音重重喊了聲:「徐二!孤在同你說正事!」

  徐冉懵呆臉。

  她那和常人稍顯不同的腦回溝此時終於繞過彎來,就彷彿被沙泥堵塞的河道瞬間通順,回過神的瞬間,伴隨的還有高出八分貝的尖叫聲。

  「啊啊啊啊啊啊啊,臥槽槽槽槽槽槽槽槽!」

  對於徐冉的反應,太子並不意外。他不動聲色地往後移了移,儘可能讓耳朵離遠點。

  喊完了,徐冉試著冷靜下來,但是這驚喜和驚嚇太過勁爆,加上面前唾手可得的男神,徐冉嚥了嚥口水,決定還是任由這美好的興奮感在大腦皮層遊蕩。

  一邊嗨一邊愁,目光在太子臉上掃來掃去。

  顏值嘛,頂級。才華嘛,頂級。家世嘛,頂級。人品嘛,這個不好說,畢竟他是儲君,以後掌握著全大周的生殺權,不能用衡量一般人的道德觀去看待他。

  問她想不想立即撲上去呢,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不想撲的那不是人吶。

  只是——

  徐冉輕飄飄問:「殿下,大周歷代皇帝和皇后有和離的嗎?」

  一切不為結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他剛剛也說了,他要娶她,而且要是沒聽錯,他還用了個限定詞「只」。尋常人家處不來能和離,閃婚閃離那都不是事,但是放在皇家,那可就不一定了。

  萬一睜眼瞎一腳踏進泥沼裡,這輩子就脫不了身啊。

  太子拉長臉,寒聲吐出兩個字:「沒有。」

  徐冉心裡撓癢癢。怎麼辦好想撲倒他,可是萬一真答應他了,他明兒個就拉她大婚怎麼辦。閃婚風險大,更何況還是個離不了的。好煩好煩好煩。

  太子一雙眸子盯著她,生怕錯過她臉上的神情變化。

  小姑娘在想什麼?

  她為何要問出那樣大逆不道的話?

  和離,還沒大婚她就想著和離了嗎!

  太子有些慌張,問她:「徐二,你喜歡孤嗎?」

  徐冉誠實回答:「挺喜歡的。」

  太子點頭。挺喜歡,那就是很喜歡。既然她也承認喜歡他,事情就好辦了。

  一把攔腰抱起她往外走。

  徐冉瞪大眼,手忙腳亂:「殿下,你這是作甚?」

  太子認真臉:「你喜歡孤,孤也喜歡你,既然兩廂情願,咱倆現在就進宮請旨,選個黃道吉日,將大婚這事辦了。」

  一個如此霸氣的男人,擱誰面前都無法自持。徐冉腿都要軟了,嘴上卻道:「殿下,喜歡不代表一定要成親,我隔壁堂的那個班使喜歡了好幾個男子,也沒見她說要和誰成親。」

  太子停下腳步,滿臉不解:「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不嫁孤,你嫁誰?」

  潛台詞:徐二你是不是想死。

  徐冉縮縮頭,抱住太子的手臂,眨著她水靈靈的眼睛,小心翼翼道:「殿下,要不咱倆先試試?」先婚後愛神馬的,她又不是穿總裁文,hard皇家模式,臣妾做不到啊!

  太子面無表情:「試什麼?」

  徐冉:「談談愛說說情。」

  太子僵住。數秒後,他緩緩壓低頭,看著懷裡的嬌人兒,鄭重其事提醒道:「徐二,孤是大周太子。」

  徐冉點頭:「我知道。」

  太子凝視她許久。

  屋裡安靜下來。砰砰砰隔著胸腔響起的心跳聲清晰在耳。

  她忽地有些害怕。

  不知過了多久,太子終於開口。

  用一種她從未聽過的語氣。

  沒有高高在上的傲慢,沒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沒有令人毛骨悚然的震懾。他一如既往好聽的聲音下,埋著羞澀的悸動。

  這種語氣的名字,叫寵溺。

  「如你所願,我們試試。」

  初春明媚的陽光,從糊了紗的窗口斜射進來,隱約可見幾許柳絮,書房外有一排柳樹,風一吹,空氣裡便跟蒙了層霧似的。

  太子立在窗戶下,雙手負在背後,面色鐵青。

  徐冉正襟危坐,手執狼毫,問:「殿下,我唸給您聽聽?」

  太子哼一聲,「念罷。」

  徐冉開始念了:「談情說愛約法三章,甲方徐冉,己方周,咳咳……」

  太子睨一眼:「許你直呼孤的名字。」

  徐冉嘿嘿笑,聲音洪亮,繼續念:「甲方徐冉,乙方周景昭,自今日起,甲方乙方正式成為彼此的心上人,在此期間,甲方一切行為,乙方不得以『殺你全家』『誅你九族』『滾出大周』等一切威脅脅迫慘無人道的手段對付甲方。若日後甲方乙方感情破裂分道揚鑣,乙方承諾,不得強迫甲方,不得剝奪甲方政治權利,並且要以公正的眼光評判甲方的仕途適當給出獎勵,不得公報私仇。大周天寶乙丑年三月十八。」

  對於太子而言,他隨時可以惹她,事後哄好就行。但是對於她而言,太子是惹不起的存在,他是君,是老闆,是她的統治者。萬一一個不小心,他還可能要她全家小命。所謂伴君如伴虎,她總得小心謹慎點。橫豎先拿份免死金牌再說。

  徐冉拿著寫好的紙遞到太子跟前,試探道:「殿下,蓋個章?」

  太子瞪著她,隨即拿出東宮小印拋到她懷裡,「你自己來。」什麼甲方乙方亂七八糟的,聽她念的,那都是些什麼玩意。

  放眼整個大周,敢寫這種東西還讓他印章的人,也就她一個了。

  徐冉捧著他的印,準確無誤地落下一個章。眼饞地看著手裡的印,心想要不往空紙上多印幾個章?跟開支票似的,只要有他的印章,她隨便寫什麼都行。

  偷偷摸摸地準備抽張白紙印下,冷不防太子走了過來,問:「你在作甚?」

  徐冉立馬收手,討好似地將印章奉上。「沒做什麼。」就想再開個支票而已。

  太子收好印章。

  徐冉有了護身符,開心啊,這下啥都不怕了。放心大膽地談戀愛吧,少年,快來她的懷抱吧!

  徐冉張開了臂膀。

  太子冷冷一聲:「嗯?」

  徐冉一扭一扭地湊過去,拉長了聲喊:「殿下——」

  太子:「作甚?」

  徐冉:「抱一下。」

  太子臉一紅。

  沒想到小姑娘竟如此大膽。前一秒還別彆扭扭地說著那些令人聽不懂的話,這一秒卻又跟變了個人似的。

  小姑娘的心思真難猜。

  徐冉見他遲遲沒有動靜,索性不等了,屁股一撅蘭花指一翹,就要往上抱。

  正式確定關係嘛,總得有個什麼象徵性的事件嘛。她雖然有早戀的經驗,但是純潔的不能再純潔了啊,就拉了個小手,嘴都沒親著。而且步入社會之後就談過一段,還沒來得及進一步發展,就被老天爺扔到了這裡。

  如今好不容易能正兒八經談個戀愛了,她可得好好把握機會,將腦海中那些豐富的少女心場景一一實現。

  眼見著就要抱到了。

  門口寧王笑呵著出現了——

  「皇兄,徐二娘子!」

  嚇得徐冉立馬退回原地。

  太子蹙眉。

  剛才他就等著小姑娘抱上來。

  這個三弟,出現得真不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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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長廊。

  寧王滿腦子想著等會進宮的事情,他來閣塔書房找太子,為的也是這事。今天是他母妃的生辰,他母妃一向不喜歡慶祝生辰,說是過一個生辰就老一歲,所以從來不盛宴相饗,只有在滿十逢五的時候,才會舉行國宴。今天晚上在宮中設了個家宴,寧王打算和太子一起去。

  抬頭正準備說話,忽地發現身旁沒人了。

  往後一瞧,本來和他並肩而行的太子,不知何時已經落到後頭。徐二娘子低著頭,和太子一起緩步而行。

  寧王想起方才闖入書房見到的那一幕,這才回過神來。

  哦,他好像打擾到皇兄了。

  太子斜睨一眼,滿腦子想著她方才說的「抱一下」。

  眼見著就要走到門口了,小姑娘若是再不抱上來,就得等下次禮訓日了。太子想,徐二是個姑娘家,姑娘家臉皮薄,得提醒提醒。

  太子出聲問:「徐二娘子,你為何走得這般慢?」是不是忘記什麼重要事才走得這般慢。

  徐冉眨眼,她總不能越過他走到前面去吧。

  不然多沒禮貌。

  「因為殿下在身旁。」

  太子抿抿唇,嘴角上翹,語氣越發輕快:「孤在你身旁,所以呢?」是不是、該湊上來了。

  寬大的廣袖雲袍被風撩起,與小姑娘的淺柚霓紋袖角相貼。太子快速往下瞄一眼,那柚色軟緞衣袖角捲起一截,她白白嫩嫩的小手露在袖角外頭。

  碰碰她的手,興許她就挨過來了。太子一邊想著,一邊從廣袖下緩緩挪著手。

  徐冉想,學神這是屬於純粹的沒話找話說。嘿嘿,剛確定關係,少年羞澀呢。不過,她也羞。

  輕聲道:「所以走得慢呀。」言罷,已走至長廊盡頭。

  寧王早早地就在前方候著了。徐冉臉紅一句:「殿下,下次見。」然後就一股煙似地跑開了。

  太子剛從袖子裡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哎,那就下次吧。

  徐冉今天不想坐轎子,她一路跑回去的。

  飛奔在街上,那興奮感,恨不得告訴全天下的人,終於脫單了!

  老子有男盆友了!

  天下第一雅君!國民男神,跪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回了府,正好碰到徐嬌和徐佳。兩人正在討論哪個國公府的世子和哪個郡王府的千金看對了眼,一見對面徐冉傻笑著,徐佳下意識問:「怎麼不坐轎子回來?」

  徐冉舔一圈舌頭,「精力旺盛急需發洩。」

  徐佳嘖嘖兩聲,抬眸見徐冉兩眼發光,嘴角上揚,跟中邪一樣。打趣道:「撿錢了?」

  徐嬌甩帕子笑,往旁一站,摟住徐冉的手,「二姐這笑,定是撿了大錢。」

  徐冉聳聳眉頭,笑得格外神秘:「沒撿錢,我撿寶了。」

  徐佳和徐嬌對視一眼,寶?

  徐冉嘿嘿笑,等她和學神的感情穩定後,再告訴大姐和嬌嬌,嚇不死她們!

  晚上吃完飯做完堂外題,徐冉掏出她的日記本,望著上面《權臣日記之青澀時光》幾個大字,覺得刺眼。想了想,將那一頁寫著題目的紙給撕了。她是從本子中間開始寫的,前面空著N頁白紙,想重寫多少個日記名都行。

  提筆,寫下《戀愛日記》四個大字。

  盯了半晌,覺得不妥,遂改成《冉冉和學神的戀愛觀察日記》。這下順眼了,徐冉高高興興地寫今天的日記。

  「今天三月十八,是個好日子。學神向我告白了,我終於成了夢想中那個拯救了全宇宙的妹子。終於有機會讓學神對我唱《征服》,我要讓他對我唱一百遍。親親抱抱嘿嘿,一想到不久後能和學神做這些,我整個人都邪惡了起來。所以,我到底要不要讓他當我未來兒子他爹呢。有個做皇帝的兒子,聽起來挺帶感的。」

  這邊徐冉在寫日記,那邊太子剛結束昆氏的生辰宴,正準備回東宮。

  冗長的宮道,天上一輪明月,皓潔白亮,籠在紅磚瓦上,太子緩步而行,並未乘軟轎。

  抬頭望見了皓月,便想起了小姑娘。想她的一顰一笑,想她的古靈精怪,想她今日的呆傻模樣,想她說要抱他時的羞澀渴望。

  此時只想擁她入懷,一起共賞星月。

  忽地想起她的那個勞什子約法三章來,太子忍不住勾起嘴角,心想,他怎麼就不生氣呢,那般荒唐的話,換了其他人,砍一百個腦袋都不夠。大周的儲君,竟對一個小姑娘俯首稱臣。

  太子想得入神,身後寧王躡手躡腳地跟著,都不敢出聲了。

  皇兄在想什麼,瞧臉上這表情,倒是頭一回見。

  思及興王回朝的事,寧王終究還是開口了:「皇兄,二哥下個月回來,我想在府中設宴為他接風洗塵,皇兄來嗎?」

  太子愣了愣,聽見他說興王的事,臉上神情瞬間恢復以往的冰冷,「若能騰出空,定是來的。」

  寧王立馬聽出其中意思。大約是不肯來的。

  便不再說了。走出九陽門和太子各走各路的時候,寧王忍不住往太子那邊瞧了眼,思及方才說興王的事,心中鬱悶。

  明明是一胞兄弟,為何這般疏離?當真令人不解。

  第二日劉閣老到東宮,說起興王回朝的事情,「興王年少成名,此次邊關與遒人一戰,大獲全勝,更是令人喋喋稱讚。殿下若能到城門口親自相迎,興王定會高興,何不……」

  太子冷眼一睨,「免了。」

  劉閣老還想再勸,太子卻不想再聽,轉而說起徐老爺查私鹽的事。劉閣老道:「查是查到了,涉及人員頗多,已經全部名列其冊。」說罷將名冊遞上。

  總共四十八人,大多為沈黨。太子接了名冊一看,大喜,撫掌:「徐公此案辦得好!」

  劉閣老笑道:「上次殿下說欲將徐相公的官位提一提,他如今已是參知政事,因上面擱著個沈相公,要想再往上升,是不太可能的。那便只能兼大學士了,徐公此人有治國的實才,大學士無非是個虛職,依老臣之見,內閣中王閣老年事已高,年前已請辭回鄉安度晚年。官人那邊已經准了,殿下何不讓徐相公……」

  太子放下摺子,「孤正有此意。」

  劉閣老笑著點頭:「待徐公歸來,老臣便遞摺子薦他。」

  太子自是稱好。

  江蘇白龍寺。

  正值草長鶯飛之際,太陽掛在天上,暖暖地照著大地。本是天朗氣清的好日子,每個人都如沐春風。只除了一個人。

  徐老爺喘著氣,熱汗涔涔。今日出門時,蕭氏說外面冷,擔心他著涼,硬是不讓他穿錦緞,拿了一身厚實的夾袍讓他穿上。他天生怕熱,穿得嚴嚴實實,在太陽底下一曬,那汗便簌簌地曬了下來。

  公差辦完了,過幾日就要回望京。蕭氏嚷著要來白龍寺求籤,說是這最好最靈的寺廟。為家中每個人都求了一籤,皆是上上籤。蕭氏喜出望外,如今正請了主持解籤,順便說說佛理。徐老爺嫌悶,便到外面轉轉。

  在寺廟轉了一圈,熱得半死。忽地有個和尚喊他,手裡拿了個籤筒,說讓他抽一發。

  徐老爺沒興趣,擺手婉拒。

  和尚不走,再勸:「施主,您就抽一籤,就一籤。」

  徐老爺不太耐煩,說了不抽就不抽嘛,夫人剛抽了個上上籤,他要是手欠抽個什麼下下籤,估計回去得跪搓衣板。

  和尚都快貼上來了。徐老爺嚇著了,連忙往前走。

  他走,和尚也跟著走。漸漸就跑起來。

  徐老爺實在是跑不動了,指著和尚道:「你跟著我作甚!」

  和尚也急啊,他也不想跟個瘋子一樣追在人後頭求人抽籤。要不是被人逮住了吃肉,他絕對不幹這事。

  徐老爺打死也不肯抽籤。和尚沒法子了,索性自己拿著籤筒搖一籤,權當是徐老爺抽的了。然後表情誇張地將一支上上籤往徐老爺懷裡扔:「此乃大吉,主陞官發財。」然後一臉正經地開始解說:「自籤文上來看,日後施主定為百官之首!」

  徐老爺一臉「你逗我」的表情,然後扔了籤,往東牆後面喊:「出來吧,我都瞧著你了,狀元郎馮簡馮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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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17 10:13:12
第九十八章

  牆後,落落然走出一個瘦條條的男子,木簪束髮,五官俏俊,膚色極白,穿著一身石青色圓領長袍,臉上掛著笑,雙手合十,鞠躬:「徐相公,好巧,想不到會在這裡碰到你,別來無恙啊。」

  徐老爺撣了撣衣袖上的灰塵,漠然臉:「馮大人跟了我一路,真是辛苦了。」

  馮簡從腰間抽出一把扇子,笑而不語:「徐相公說的這是什麼話,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明白?」

  徐老爺嘖嘖兩聲,正想往後面喊和尚,哪想到和尚早已溜得沒影。哼一聲,從袖子裡掏出一個荷包,一塊石頭,一塊血布條,將這些天莫名其妙撿到的東西,全部都甩到馮簡懷裡。

  「你看看,這都是些什麼玩意。寫了陞官錦囊的荷包,刻了百官之首四個大字的石頭,用顏料寫就的『徐老爺青天大老爺』的假血書,今天又找了個和尚來,你有完沒完啊!」

  講真,徐老爺快要被煩死了,他就想安靜地查個案子而已。哪裡想到會碰到這種事,說是糟心事吧,倒也談不上。畢竟人沒咒他,就光說他好的了。可是被人纏上真的好憂傷啊。

  馮簡見他掏了這些東西來,剛開始還裝無辜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一看徐老爺根本不為所動,索性也就不裝了。

  輕搖紙扇,面容含笑,「這些確實出自我之手。」

  徐老爺一聽,好了,承認了,心安了。轉身就要走。

  馮簡哪裡能讓他走。忙地上前攔住:「我這樣做也是情非得已。放眼大周朝官,唯有徐相公您一人,方能讓我傾心。」

  徐老爺下意識後退一步,「我告訴你啊,我不好那口。」

  馮簡跺腳,哎呀嘴快說錯話了,解釋:「我是說徐相公的為官之才讓我傾心不已,徐相公千萬別誤會。」

  徐老爺搖搖頭,恰逢正好蕭氏解籤完來尋,徐老爺不欲多說,跟著蕭氏走了。

  待上了馬車,蕭氏問:「方才那人是誰?」

  徐老爺道:「前年的金科狀元。」蕭氏一時沒想起來,徐老爺又道:「就大冬天光著身子以雪覆身背下整本《大周律法》的那個。」

  蕭氏長哦一聲,「就他啊!那年望京颳起一股子崇簡之風,談起清寒二字,誰人不知狀元郎馮簡。當年學堂裡撤了暖爐,嬌嬌天天抱怨,我印象可深了。今天個見著真人了,倒也是個風流倜儻的俊男兒,壓根沒有傳聞中的滿身窮酸氣。」

  她誇得賣力,徐老爺翻了個白眼,咳了兩聲。

  蕭氏立馬住嘴,開始哄徐老爺:「當然了,再怎麼俊,也沒有我們家老爺俊。對了老爺,他找你作甚?」

  徐老爺笑了笑,並未說實話,只道:「正巧碰上了,沒啥事。」

  蕭氏也就不再提了,開始說別的。說到今天抽的上上籤,蕭氏想起今天住持師傅的解籤,高興道:「大師說,三個女兒的姻緣運都好,尤其是冉冉的,簡直是貴不可言。聽得我心裡頭那個開心啊!」

  徐老爺也說高興,而後問:「你求姻緣作甚,得求前途才是。如今望京的人家,家中讀書的子女,哪一個不是十八九才定親嫁娶的,就拿榮老將軍家的女兒榮白來說,如今都二十八了,人家也沒急著說要嫁。只要自己有本事,嫁與不嫁又何妨。就你急!」

  蕭氏撇撇嘴,「我也問問嘛,瞧你這反應,討厭。」

  鬧了會彆扭,兩人又和好如初。晚上吃飯時,徐老爺想起抽籤姻緣的事,問蕭氏:「下個月小姨子該回來了吧?

  蕭氏點頭,「這月動身,說是下月末到。」

  提起這位妹妹,蕭氏要說的話就多了。蕭氏小妹蕭青,年方二十七,太學結業,二十歲入仕為使臣,七年間走遍六國,以口才敏捷膽識超群聞名諸國。前年燕國新君初登,朝政混亂,形勢緊張,蕭青自請去燕,一月官人急詔,蕭青方歸。

  徐老爺道:「這次小姨子回來,你可千萬別提讓她成親的事,她那個脾氣,要鬧起來,得天翻地覆,你和岳母也說一聲,別總是整出什麼張三李四的,你們家不嫌累,我看了都嫌累。」

  這話蕭氏不愛聽,戳著徐老爺的胸窩問,「姑娘家總歸是要嫁人的,按照你這個說法,大家都不嫁人了,孩子也不生了,大周豈不是要亡了。」

  徐老爺忙地摀住她的嘴,哎呦喊著姑奶奶,「不說了啊,你們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小姨子那張嘴厲害著呢,到時候吵起來可別說我不站你這邊。」

  蕭氏委屈地撅嘴,前一秒還兇狠狠的,這一秒已經投入徐老爺懷裡,「你要不站我這邊,你就是不愛我,不在乎我。」

  徐老爺輕拍著蕭氏的背,嘆口氣,「愛愛愛,老爺最愛的就是你。」

  蕭氏:「老爺要真愛我,就趕緊挑幾個合適的,能和我們家青兒合拍的那種。」

  徐老爺無奈答應。

  過了兩三日,徐老爺正式動身回望京。沒走多遠,途中不小心撞了個人,正好是馮簡。馮簡非說自己被撞得腿瘸了,正好也要回望京,死皮賴臉地纏著徐老爺,說要搭個順風車。徐老爺起初不肯,馮簡便拿被撞的事情訛他。一路上馮簡嘰嘰哇哇,徐老爺實在是聽得太煩了,索性拿出棉花塞耳朵。

  徐老爺啟程的時候,託人將書信送回望京。徐家人得知徐老爺要回來了,一個個都蠻歡喜的。徐佳覺得自己及時迷途知返後,管理家中大小事務,做得還不錯,等著向徐老爺討賞。徐嬌和徐豐盼著徐老爺的禮物,每天伸長了脖子等啊。徐冉有些愁,拐了學神當男盆友的事,該如何向她爹開口呢?

  徐冉試圖在腦海中描繪徐老爺聽到事情後的反應。傷心撞牆,沮喪絕食,這都是有可能的。粉絲的愛是痴狂的,何況是她爹這種腦殘粉。偶像男神談了對象,那感覺就跟失戀似的。全世界都黯淡無光。

  衝著男神戀愛對象是自己親女兒份上,徐冉想,她爹應該不會有撕碎她的衝動。

  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徐冉決定還是和太子好好商量一番。

  這日禮訓,正好是確定關係之後的第一次見面。以前坐馬車往東宮去的時候,沒啥大感覺。今兒個不同,一想到要和學神見面,徐冉這臉就有點紅。

  除了和學神商量向徐老爺坦白戀愛的事,今天她還有件重要事情要做。

  上次沒抱著,這次一定要好好抱一回。

  馬車入了東宮,喜公公請她下車。

  徐冉正好在思考要如何抱到太子,腦海中想著這樣那樣的姿勢,下了馬車兀自往前面走,也沒注意周圍的動靜。

  太子今日特地騰了空,準備陪著徐冉禮訓。前兩天連夜趕著將手上的事務處理完畢,今天又起了個大早選衣袍,在陽明門台階旁等著。白霧茫茫,他朝陽明門望去,一身雲紋紫袍,負手而立。不知馬車何時會載著小姑娘而來,期待和喜悅緩緩淌入心間,從前不知相思為何物,如今方解,唯徐二兩字。

  好不容易等到人來了,她下了車,小腦袋輕晃著,眼睛盯著腳下,像是在想什麼重要事。竟連他都沒看到。

  福東海喊一聲:「徐二娘子!」

  徐冉這才止住腳步,回過頭一看,太子正站在她後方不遠處。他高昂著下巴,一身氣度不凡,臉上那熟悉的冰冷神情,當真是叫人好生想念。

  徐冉咻地一下奔過去。

  「殿下。」仰著頭喜滋滋地看他。

  太子漠著臉點點頭,「徐二娘子。」

  兩人一起上台階,眾宮人在身後跟著,隔著好幾石階,福東海覺得還是太近了些,遂帶眾人遠遠地落在後頭。

  宮人一離得遠了,徐冉聲音就變大了,不再掐著聲偷偷摸摸似的,喊太子:「殿下。」

  「嗯?」

  徐冉聲音嬌嬌的,又喊他一聲:「殿下。」帶著顫音。

  太子不解地望她一眼,又應了一聲「嗯」。徐冉笑得開心,「我就想喊你一聲。」

  太子不經意地勾起嘴角,低沉的嗓音充滿了正經與嚴肅,鄭重其事地應道:「嗯。」

  他這輕飄飄的一聲「嗯」,飄進徐冉的耳朵裡,徐冉的眼前瞬間浮現大寫的兩字『禁慾』。抬頭一瞧他冷峻的側臉,心裡就更癢了。戀愛天,高嶺之花和禁慾感更配哦。

  於是走了多少層石階,就喊了多少聲「殿下」。

  太子也不嫌煩,一聲聲地都應了下來。

  等走到最後一階時,徐冉往上一跳,轉過臉仰頭對著太子,露出一排整齊的大白牙:「殿下,我喊你一聲景昭,你敢應麼!」

  太子一滯。

  世間唯有兩人敢直喚他名。一是官人,一是先皇后。

  數秒後。

  「嗯。」太子往前一步,站上石階最高層的瞬間,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你喊什麼孤都會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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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17 10:13:32
第九十九章

  徐冉整顆心甜得快要融了。

  她嬌滴滴地一低頭,給太子封了個號「情話小王子」。太子一時沒聽清楚,問她說什麼,徐冉笑一笑,雙手捂著前額剛被他碰過的地方,撇著圓溜溜的眼睛望他,嘟囔一句:「應得這麼隨便,小心被收了去。」

  太子蹙眉,這回聽清楚幾個字眼了,認真問:「收什麼,誰收?」

  徐冉壞笑,指了指自己,「我收。」

  太子也不懂她在說什麼,想著她一慣喜歡自說自話,大概是這個年紀才有的毛病,多處處就好了。思及此,忽地想起兩人見面的事。逢禮訓日見面,一個月總共才能見四次面。太少了。尤其是上次經歷了閣塔書房之事後,太子越發覺得,徐二和旁人不同,她不是他一個眼神就能招降的小姑娘。

  於是便主動提了免除她去閣塔修書的事。

  徐冉一聽,高興啊。她也正有此意,去閣塔給寧王幹活簡直各種累,就算她只是待在書房裡嗑個瓜子聽個小曲啥事也不用幹,那也不樂意去。好比是週六週日不上課,好不容易得了空想著出去浪會,卻不得不待在教室自習,憋屈!

  如今太子這麼一說,徐冉覺得他的形象瞬間又高大了許多。完全忘記了當初就是太子親點的她。

  拍拍馬屁讚美兩句,太子點點頭,「以後逢學假日,便到東宮來。」

  徐冉腳步一滯,抬頭傻愣地看著太子:「來做甚?」

  太子神情稍稍有些不自在,沒好意思將這句「來陪孤」說出口,高昂著下巴,清了清嗓子:「一定要有事才能來東宮嗎?」

  徐冉有些猶豫。

  她的學假日……

  太子隨即改口道:「你過來,孤替你溫習功課。」

  徐冉問:「殿下不是要去景書閣嗎?」

  太子咳了咳,「去幾次就行了,不用每次都去的。」

  徐冉哦一聲,實誠地表示,「放學假我想放鬆放鬆。」

  太子愣了愣,道:「來東宮一樣能放鬆。」

  徐冉眨眼:「怎麼個……放鬆法?」

  太子:「看孤批摺子、聽孤議朝事、和孤一起用膳,有孤在,難道還怕你的心情輕鬆不了嗎?」

  徐冉:這話聽著咋就沒有一點說服力捏。

  太子話鋒一轉:「你要不願意來,就照常去閣塔修書罷。」

  徐冉瞬間高抬手,「我願意!」

  太子滿意地點點頭。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思華殿,太子隨她一同入殿。

  徐冉好奇啊,今兒個學神又要陪她一起禮訓?

  他倒有雅興。

  於是上午的禮訓越發賣力,恨不得渾身上下使出十八般解數,招招都讓他看呆了眼才好的那種。

  太子有些發愁。

  他原本是這樣打算的。禮訓繁重,以徐二的小身板,定是會扯著脖子喊累的。等她一喊累,沒力氣了,他就順勢過去抱抱她。

  但如今——

  太子看著打了雞血一訓就停不下來的徐冉,扭胳膊扭腿的,時不時還往這邊擠眉弄眼地朝他示意,臉上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神情,要多得意有得意。

  那小模樣,彷彿恨不得在額頭刻上兩字——誇我!

  太子憂傷地嘆一口氣,雙指抵著額頭,不忍直視。

  好不容易等到中午吃飯時,徐冉總算是停了下來。太子端坐了一上午,特意為想像中順其自然那一抱而換的新衣袍,此刻看著竟有些不順眼。

  輾轉又去換了一套。

  等到太子換好衣服歸來時,徐冉已經餓得不行。一見他來,立馬屁顛屁顛地站起來,迎上去,兩眼亮澄澄的,眼神裡寫滿了期待——上午那麼賣力真的不誇一下嘛。

  太子動動嘴,輕描淡寫地表揚幾句。

  徐冉心滿意足,禮尚往來地誇了誇他剛換的衣袍。

  平時這種時候太子肯定是不為所動的,但今日他卻難得地開口道:「這料子輕軟,手感不錯。」一邊說一邊往她那邊看,快速地瞄了一眼。

  潛台詞:這衣料摸著很舒服你要不要抱上來蹭一蹭。

  徐冉「哦」了句,然後就開開心心地吃飯了。太子一噎,默然拿起金箸,順便往她碗裡添了好幾塊爆炒肉片。

  一頓飯吃飯,兩人散散步,然後就往春華殿去了。

  徐冉總覺得好像忘記了什麼重要事,但是一時又想不起來。太子並未午歇,而是搬了張椅子和她一起坐在書案邊。

  徐冉正在想到底忘記了什麼事,單手拄著下巴,絞盡腦汁,就差那麼一點點快要想起來了,太子開口道:「你發愣作甚,快將堂外題拿出來。」

  徐冉哎呀一聲,然後低下頭去,聲音細小:「……還有算學沒做完。」好像也不是這個事,感覺比沒做作業更重要的事?

  太子悶了半秒,而後道:「你做題,孤看著。」

  於是接下來的半個鐘頭,徐冉頂著壓力苦逼地做完了題。準確來說,是被太子手把手地教著做完了題。太子又將其他科目的堂外題檢查一遍。而後總結道:「做題不仔細,以後發現一次就扣一次銀子。」頓了頓,又道:「五十兩起扣。今日漏做算學題,加上帖經墨義寫錯了一個字,正好扣一百兩。如今你在孤這裡存的銀子,就只有八千九百兩了。」

  徐冉內心幾乎是苦不堪言的,幾乎要揪頭髮拍桌子吼一句,扣什麼都好不要扣她的銀子,那是她的命根啊!

  受盡壓迫的徐冉決定崛起,義正言辭地準備抗議。想了半天,腦海中引經據典的那些辯駁話,剛要出口,忽地太子湊過來,彷彿看穿了她蠢蠢欲動想要反抗的心,先聲奪人:「有異議?」

  徐冉嚥了嚥,望著眼前這張讓人忍不住犯罪的臉,話到了嘴邊,又全部吞回肚子。但又實在覺得扣銀子太慘無人道,之前他也威脅說要扣銀子,但今兒個卻是來真的。連八千九百兩都說出口了,可見以後指不定說著順口,去個零頭,改成八千兩,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硬的她玩不起,但是可以玩軟的呀。徐冉拉了拉他的衣袖,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瞧著他,眼神無辜天真,恰到好處的委屈腔調:「你欺負我。」

  太子一怔,心中想,小姑娘如今裝得是越發得心應手了。這眼神這語氣,練得爐火純青。不為所動,薄唇微啟:「眼珠子再往下瞧些,嘴兒再翹高點。還有這小手,拉衣袖拉得太上了,捏住一角就行。」

  徐冉僵住,內心OS:媽蛋學神這突然腹黑起來的體質是為哪般!

  被拆穿了,索性豁出去,演得更加投入。抹著眼角隱形的淚花,唉聲嘆氣叫苦連天,儼然一副深閨小怨婦的模樣:「這日子沒法過了,別人家的情郎都是送銀子花,我們家的情郎卻是倒扣著銀子,哎,我命苦啊!哎,不活了啊!」

  太子問:「你們家的什麼?」

  徐冉假裝抹眼淚:「情郎!」

  太子:「沒聽清楚。」

  哼。徐冉抿嘴笑,湊到他耳邊,「情郎情郎情郎。」

  太子歡喜:「要銀子花,孤給你便是。五百兩,算是這個月孤給的例錢。夠不夠?」

  哇靠一個月五百兩!發發發發發發!「夠!」

  太子頷首,「好的,如此算來,你在孤這裡的存的,便是八千九百兩加上五百兩,總共是九千四百兩。」

  徐冉:送你一臉doge笑。又跟她玩兵不厭詐這一招!哼哼哼!

  然後就橫著脖子準備再也不理他了。

  可能是仗著自己升級成為女朋友的勇氣,果真橫了一中午。等到下午禮訓開始前,太子一拿出悄悄準備的甜食,親自餵她,一邊餵一邊和顏悅色地問:「好吃嗎?」

  在美食和美色的誘惑前,徐冉根本無法抵抗。一口一個,吃得開心,點頭:「好吃好吃。」

  太子眼中含笑,一閃而過。

  一天禮訓下來,太子換了四套衣袍。卻還是沒能擁得佳人懷中抱。

  本來下午禮訓休息時是有機會的,他都已經張開了手臂準備從後面悄悄抱她,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她猛地一個回頭,差點沒將他的下巴撞磕。然後唯一的一次機會又這麼被破壞掉了。

  下午回去時,太子送她,因晚上有事入宮,便只送到台階下。

  徐冉說起徐老爺的事,太子只說讓她如實以告。

  徐冉怕啊,她爹凶起來簡直能要人命!

  太子心一軟,改口道:「孤會和徐相公說明實情,你不必憂心。」

  徐冉呼口氣,甜甜地湊過去,「謝謝殿下。」

  太子抬手刮刮她的鼻頭。

  徐冉猛地想起來——她知道那件很重要的事是什麼了!

  抱抱!

  可是都走到這來了,一大堆宮人都盯著,兀自抱上去可能影響不太好。徐冉悔啊,這麼重要的事怎麼沒能早點想起來!

  太子見她剛才還喜笑顏開的,這會子又愁眉緊皺了,問:「怎麼了?」

  徐冉對手指。要不要說?說了學神會不會覺得她一點羞恥心都沒有?吶,不用講,肯定會訓她,說什麼大庭廣眾之下,巴拉巴拉巴拉。

  想得入神,忽地一個低醇的聲音傳來:「要抱一下嗎?」

  徐冉叮地一下抬起頭。

  正好與他四目相對。

  徐冉臉一紅,嘴上嘟囔:「好多人看著……」

  「誰敢偷看?」他這一聲語氣昂揚,果然所有的宮人全部跪倒將頭深深地埋下去。

  他們倆站在寬闊的廣場前,太子高昂著下巴,張開臂膀,

  徐冉一點點挪動步子。

  還差一步,太子等不及了,一把將她攬入懷中。

  總算是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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