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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耿燦燦]物以稀為貴(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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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16 09:26:06
第五十章

  徐國棟連滾帶爬躲到徐老爺身後,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衝徐老夫人喊,聲音要多悽慘有多悽慘:「娘,我再也不敢了,您原諒我這一次。」

  徐老夫人氣憤喊:「我原諒你作甚!你對不起的人是阿月和芽芽,你衝我哭什麼哭!不准哭!」

  徐老爺被他攀得肩膀疼,好說歹說勸住了徐老夫人,一大家子坐下,聊完了才知道,原來是徐國棟外面找女人。

  蕭氏非常鄙夷地瞪了眼徐國棟,當即就沒給好臉色。徐老爺咳了咳,朝徐國棟看一眼,從前尚未分家時這個弟弟在府裡便沾花惹草的,沒想到成婚以後還是這般作風。當真是丟盡徐家臉。

  因著終究是外人,不好說什麼。罵了兩句不打緊的話,也就不敢多說什麼了。

  前頭徐老夫人拉著徐芽坐,掰開她手裡的菜刀,哐噹一聲拍在案桌上。

  徐老夫人指著徐國棟,對徐芽道:「那是你爹,我的兒子,原不原諒他,全憑你做主。你要是原諒他,此事就不要告訴你娘了。你要是不原諒他,拿起菜刀過去砍,我絕對不心疼,但只一點,也不要告訴你娘。砍傷了砍死了,只說是外面歹人弄的,別說是他在外面找女人你砍的。」

  徐冉倒吸一口氣。

  哇,好氣勢!想不到徐老夫人是這般人物!讓自己孫女去砍自己兒子的,活兩世還是頭一回見。

  別看徐老夫人吝嗇,但三觀還是很正的!

  徐老爺和蕭氏聽著這話,紛紛上前勸。

  有話好好說,別動刀砍啊。

  徐國棟看著徐芽,顫著聲喊:「芽芽,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爹發誓,再也不去找那個女人了……」

  徐冉一愣,不由地往徐芽那邊看,聽這話,敢情叔叔不止一次犯這事了?

  驀地想起前兩天中秋賞月時徐芽看徐國棟的眼神。徐冉後背一涼,原來是為的這樣。又往桌上菜刀一看,還真別說,徐芽要是動刀砍,也不是不可能。

  徐芽以一種「我恨透你」的眼神瞪著徐國棟。

  這一次她不再掩飾自己的厭惡了。

  他爹上次也是這麼保證的,再也不會做對不起娘的事了,再也不會去找那個女人了。

  但他又失信了,他又跑去找那個女人了,他們摟著抱著,他還說只是因為想給她添個弟弟。

  徐芽吼出聲,豆大的眼淚滴在地上,她喊:「我不要弟弟,你也別再騙我,娘為你做了那麼多事,你卻在外面找其他人,我不認你,不認你!」

  徐老爺一家怔住。

  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在空氣中迴蕩,徐老夫人指著徐國棟罵:「你看看你幹的好事!」

  蕭氏使了使眼色,讓徐冉三姐妹帶著徐芽去後院。

  徐芽卻突然去拿刀,徐佳徐嬌嚇住。

  刀劍無眼,誰也不想冒這個險。

  徐芽哭得發抖,抖的連刀柄都拿不住。忽地身後有人拍了拍她,徐芽回頭一看,是徐冉。

  說徐冉不害怕,那是假的。萬一被割個動脈大出血,那她就玩完了。

  之所以一下子被聖光縈繞,是因為忽地想到那幾日與徐芽一起睡時,被窩裡那抹微弱的光,那是屬於徐芽的光。要真拿刀往徐國棟身上一砍,落得弒父的名頭,這輩子就無法出頭了。

  徐冉在心裡默念一通瑪麗蘇巴拉巴拉小魔仙之護身大法之咒,然後勇敢地上前了。一隻手摸著徐芽的腦瓜頂,一隻手緩緩地去拿刀柄。

  「芽芽乖,冉堂姐帶你去後院玩。」

  明明是哄三歲小孩的口吻,徐芽卻出乎意料地放下了刀,任由徐冉牽著她的手,一邊哭一邊往後院去。

  一切發生得太快,徐老爺蕭氏反應過來時,心裡的感想是這樣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剛剛冉冉差點被砍了啊!

  然後怨念地看了對方一眼:反應這麼慢,你枉為人父/母。

  前院長輩們調解,後院徐家三姐妹圍著徐芽,聽她扯著嗓子嚎啕。

  她哭得這麼傷心,徐家姐妹也不知道如何開導她。

  換做自己家發生這種事情,想必她們肯定會比徐芽更傷心。不止砍人,說不定還得燒房揭瓦。

  幸好她們家爹爹是個妻管嚴。

  雖然沒人知道怎麼開口,但總得有個人開導徐芽。這麼一直哭下去也不是個法。

  徐冉在徐佳和徐嬌的殷切注視下,扛起了開導徐芽的重任。開口第一句就是:「芽芽,你想哭就哭,我們等著你。」

  徐佳和徐嬌扯扯嘴角,看向徐冉的眼神寫著幾個大字:你是不是傻?

  出乎意料地,徐芽驀地一下不哭了。她一點點將臉上的眼淚擦乾,看向徐冉,紅腫著眼睛問:「冉堂姐,這件事我是不是做錯了?」

  畢竟年紀小,沒經過事。哭鬧完了,痛快勁過去了,完全沒有想過挑明事情後果是什麼。一時間,各種念頭湧上心頭。

  徐冉捲起袖角低腰為她擦眼角的淚,心疼極了。

  像徐國棟這樣婚內出軌的,以前看得不要太多。若家裡有小孩,大多數女人選擇隱忍。為了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庭,為了不讓孩子受傷。忍忍也就過去了,要那麼完美的愛情和婚姻做什麼,過日子哪有那麼簡單,孩子最重要啊。說不定換個男人還是這樣。基本也就認命了。

  興許王氏也是這樣想的。連徐芽都能發現的事情,王氏這個枕邊人,真的沒有察覺到任何蛛絲馬跡嗎?只是她不想挑明而已。有顧慮,有太多顧慮。

  她幫不了徐芽什麼。這是叔叔家的家務事,她一個剛過十三歲的小姑娘沒有權利沒有資格對別人的家事指手畫腳,雖然她無法去平衡徐國棟和王氏間的感情糾葛,但她可以安慰徐芽這個受傷的小女孩。

  父親的背叛,對於一個十歲的孩子而言,比天塌下來還要嚴重。

  徐冉拉了徐芽到懷裡來,一點點拍著她的背,柔聲道:「做錯了事情就該鞭打,就該教訓,芽芽沒有做錯事情,做錯事情的人是你爹。他才是該擔起這一切後果的人。」

  徐芽一怔,嘴上念叨:「對,我爹才是那個做錯事的人。」

  徐芽想到王氏摟著她哭,一邊哭一邊道:「是娘沒用,娘沒用……」那日是八月十五,正好是她爹匆匆出門的那天。她忽地明白王氏跟她說這番話的意味了。

  或許她娘早就知道了。

  徐芽著急起來,扯著徐冉的衣角道:「冉堂姐,我想讓我娘和我爹和離。」

  徐冉愣住,都已經想到和離了,看來徐芽已經憋得太久。

  能讓自己的親生女兒拿著菜刀砍,並且想到和離,想要與之脫離父女關係,可知徐國棟這個父親平時有多不負責任。

  徐冉看著她,問:「你真的這麼想?」

  徐芽想了想,點頭:「是。」

  徐冉嘆一口氣,問:「芽芽,你們家靠誰掙錢?」

  徐芽道:「我爹。」

  徐冉又問:「你娘能養得起供你上學嗎?」

  徐芽搖頭。娘親身子弱,外祖母家沒人了沒有娘家撐腰,這些年相夫教子,若是出去掙錢,什麼都得重新學。

  徐冉又問:「你若想讓你娘和你爹和離,你便要擔起這個責任,你能養你娘嗎?」

  徐芽咬咬唇。「養不起。」又道:「但我以後一定養得起。」

  徐冉摸摸她的頭,「等你好好唸完書,養得起你娘那天,你才有資格說這句話。你想是一回事,你娘怎麼想又是一回事,你不能將自己的想法套在別人身上,哪怕這個人是你娘,也不行。」

  徐芽若是因為這件事,從此走上叛逆不歸路,極有可能是毀滅性的。孩子有氣,孩子記恨,便會想著報復。「要給他一點顏色看看」,抱著這樣的想法,可能會做出很多傻事來。

  徐冉鼻子一酸,想起自己的高中好友來。那是個開朗愛笑的女孩,學習成績特別好,大家都說她以後肯定會上清華北大。高中那年,卻因親眼目睹父親出軌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成績一落千丈。她說:「我要報復我爸。」然後就離家出走了。那是徐冉最後一次見到她。她家裡人瘋了一樣去找她,卻怎麼也找不到。

  有人說她吞安眠藥死了,有人說她去別的城市隱姓埋名了。她受了怎樣的打擊,徐冉無法體會,但在其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徐冉總是會想起她來。覺得她自私覺得她中二,怎麼能扔下家裡人就那麼跑了?就因為一句狗血的報復,然後就賭上自己的人生?她有沒有想過她媽?有沒有想過那些交好的朋友?

  如果給一次重來的機會,徐冉一定要狠狠打醒她。

  徐冉回過神,聽得徐芽問她:「那我娘她知道我爹偷女人後,會想和他和離嗎?」

  徐冉搖搖頭,「我不知道,但你可以親自問問她。」

  徐芽縮縮脖子。她不敢問,她怕她娘一氣之下又要在病榻上躺好幾天。

  徐芽越想越急,想著想著眼淚又出來了,含淚問徐冉:「冉堂姐,那我該怎麼辦?難道什麼都不做嗎?」

  仇恨總是需要得到發洩的。以德報怨那是聖人所為。她們是凡人,不是聖人。

  徐冉湊過去,輕輕地在她耳邊道,聲音又細又輕,卻透出一抹利刃的寒光。「當然不是,你可以找人將你爹暴打一頓,再把他在外頭養的女人暴打一頓,打完了之後去找你祖母,求她以後將管家權給你娘,然後偷偷地將家裡的田地都轉到你和你娘的名下。」

  徐芽聽完後點點頭,想了想又問:「可是冉堂姐,我不會……」

  對面徐嬌和徐佳好奇地看過去,徐冉食指抵在嘴唇上做出噓的手勢,將徐芽拉到一邊,這才放心道:「你不會的話,那就去學習好了。需要人脈你就去結交人脈,需要銀子你便去籌銀子,等你將所有需要學會的東西都學好了,慢慢地你就什麼都會了。」

  一壺雞湯灌下去,徐芽喝得酩酊大醉。徐冉望著她晃啊晃思考的小腦袋瓜,心裡說不出的複雜。

  徐芽拉拉徐冉的衣角,眼底閃過一抹堅定的眸光。「冉堂姐,我記住了。」

  徐冉點點頭。

  徐芽仰起臉又道:「冉堂姐,我想揍我爹一頓,你能幫幫我嗎?」

  徐冉覺得自己渾身充滿了正義的力量:「不止揍你爹,我還能幫你揍那個偷情的女人。」

  徐國棟在前院痛灑悔恨淚水,忽地見徐芽從廳堂後走出來,一副委屈的樣子,拉著徐老夫人,「祖母,我們回去罷,我不鬧了。」

  徐國棟大喜,「芽芽你原諒爹了?」

  徐芽低著頭,遮住眼中透出的寒意。原諒?算上這次,可就是第五次了呢。

  她再也不會相信他了。

  心裡頭想著徐冉說過的話,抬頭一張笑臉,虛偽做作,卻又完美無瑕,彷彿之前的鬧劇只是小孩子的惡作劇:「爹,我們回家。」

  那頭徐國棟牽著徐芽回家,這頭徐佳和徐嬌一臉見鬼的神情看著徐冉。

  剛才冉冉和芽芽的那番談話……簡直讓人震驚啊。

  這還是她們那個天真傻傻的冉冉嗎?

  徐冉道:「你們看著我作甚,還得去找何侍衛呢!別磨蹭。」

  徐佳和徐嬌連忙跟上去。

  雖然奇怪,但冉冉的話讓人信服,姦夫淫婦就該打死!皇帝家還只能娶一個女人呢,叔叔這種行為簡直惡劣至極!

  三個正義小鬥士敲開了何侍衛的門,由徐冉出面,說明來意。

  聽完徐冉的請求之後,何侍衛想,如果知道今天徐娘子來找他辦這事,白天他一定送完東西就跑。

  做什麼不好,竟然讓他去打人……

  徐冉端著一張可憐臉:「以後我再也不拿狗尾巴草撓你鼻子了……」

  何侍衛面無表情,內心崩潰。

  唉,打就打吧,反正殿下說了,徐娘子有任何吩咐都得應著,所以,他這也算是奉命辦事。

  第二天。

  街上老百姓都在說,最近不太安生,連知府大人在路上走著都能被人逮著打一頓。

  打的那叫一個鼻青臉腫喲。

  當天下午。何侍衛又捆了人來,指著地上蒙著眼的人道:「我不打女人。」意思是要打你們自己上。

  徐冉看向徐芽,捂著鼻子發出怪聲,怕被地上的人聽出來。「你確定就是她嗎?」

  徐芽點點頭,「就是她,錯不了。明明知道我爹有家室,還一次次地湊上來。中秋十五那天肯定也是她喊著我爹出去的。」

  徐冉往地上看一眼。女人年輕貌美,身材豐盈,即使被綁住了,驚恐之餘喊出的聲音也是嬌滴滴的:「行行好,放過我罷。」

  又不是傳統封建社會,做什麼不好,想著做人外室。在這樣一個男女平等一夫一妻的朝代,不想著創造自身價值,反而上趕著破壞人家家庭,簡直找打。

  徐冉問後面看得目瞪口呆的徐嬌和徐佳,「你們要來一拳嗎?」

  徐嬌和徐佳擺擺手,「我們看芽芽打,看得過癮。」

  徐芽下手,毫不留情。

  女人一邊挨打一邊喊,「徐芽是不是你,我要跟你爹說!你給我等著,等我踹走你那個半死不活的娘,我擰不死你!」

  徐芽一巴掌拍過去,扇完一掌又一掌,一把揪住女人的頭髮,孩子稚嫩的聲音顯出幾分不同尋常的惡毒,似是要將人吃了一般。「我不會讓你得逞的,從今往後你若敢打我們家的主意,我便要你命。」

  女人哭嚎著。

  徐冉看著徐芽打人,看得揪心。

  徐芽現在打得有多痛快,心裡就有多傷心。都是叔叔的錯,要不是嬸嬸身子弱,娘家又無人照應,和離了倒也好。

  徐冉想著想著想到自己來。她以後絕對不要找一個徐國棟這樣的花心男人。倘若敢出軌,她一定定親手打斷他的兩條腿,哦不,三條腿!

  事情還沒完,打完人之後徐芽跑來向徐冉借人,說是要借何侍衛再用幾天。徐冉想,送佛送到西,點頭就答應了。轉身同何侍衛交待,讓他乾脆和她們家一同起身回望京,反正在白南待不了幾天了。

  何侍衛欲哭無淚,只得應下。

  誰讓這位以後是東宮太子妃呢,不敢不應吶。

  徐芽畢竟是孩子,雖然心中記恨,但終究不敢做得太過分。至少,不敢鬧出人命來。

  她是這麼做的:讓何侍衛每天將那個小婊砸綁來,每天打上一個鐘頭,不碰其他地方,就光扇臉。

  扇的時候也不說話,只在扇完之後湊到人耳邊說一句:「你臉皮真厚。」

  然後又跑去大街小巷,在茶坊散佈小婊砸有花柳病。

  如此過了幾天,等徐冉一家啟程回京的時候,小婊砸被整怕了已經麻溜地滾出白南。

  徐芽去送徐冉,站在長亭外與她告別。徐冉拿出一塊玉牌。

  是她從徐佳身上扯下來的明暉堂玉牌。划去了徐佳的名字,只剩明暉堂三個明晃晃的字眼。

  「這是大周最好的高學,以後你若考到望京來,我便請你去吃東大街,那條街上全是好吃的,你隨便挑!」

  徐芽接了玉牌珍寶似地揣懷裡。「冉堂姐,你等著我。」

  徐冉咧嘴一笑,忽地想起什麼,回頭道:「以後別躲被窩裡看書,實在要看,你多點幾盞燈。」

  徐芽一愣,滿臉通紅。

  原來冉堂姐一直都知道她半夜爬起來讀書的事……

  馬車奔縱,塵土飛揚。徐冉掀起車簾同她揮手作別。

  徐芽看著馬車,想起徐冉同她說過的那些話。

  冉堂姐真厲害。

  她以後也要成為冉堂姐這樣厲害的人。而在那之前,她要保護好她娘親,奮力考上高學。親爹靠不住,那她就靠自己。

  徐芽亮亮的眼睛裡滿是對未來的期許。她握住手裡的玉牌,感覺自己彷彿握住了新的希望。

  一定、一定要努力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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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16 19:22:18
第五十一章

  路上奔了五六天,終於在九月初二這天趕回望京。一回府,徐老爺馬不停歇地去吏部報導,蕭氏忙著和她的夫人姐妹團八卦此次白南之行。徐家三姐妹,則忙著給自己的小姊妹們送禮物。

  晚上徐豐回府,本以為多日不見,爹娘和妹妹們肯定很想他,哪想回府一看,嘿,人呢?

  管家老唐貼心道:「今日白天剛到的,中午吃過飯全出去了,都說有事,晚上晚點回來。」

  徐豐空虛寂寞冷地一個人吃飯。

  等吃完了,人也一個個陸續回來了。

  徐老爺是第一個回來的,徐豐站在廳堂前笑咧咧準備迎接徐老爺的擁抱。

  徐老爺稀鬆平常地揮了揮手:「阿豐啊,今天不用值夜班哦?」然後徑直往後屋走,換了身衣裳,準備去接在兵部包家做客的蕭氏。

  徐豐:好受傷。

  徐嬌第二個回來的,想著今日在襄陽郡主那邊惡補的八卦,內心澎湃,看都沒看徐豐,張嘴就是一句:「大哥。」直接走過去。

  徐豐:真的好受傷。

  等到徐佳回來時,徐豐懷著最後一絲希望,僵硬地抬手一揮。

  徐佳抬眼看他一眼:「哥,八月騎考,你又是最後一名啊?」

  徐豐:整顆心已被劈碎。

  等徐冉回來時,徐豐處於完全抑鬱狀態。

  徐冉左手拉著蘇桃,右手拉著趙燕,邊說邊笑往府裡走。她在白南買了伴手禮,當地荔枝最出名,但這裡沒有保鮮技術,她根本帶不回來。索性就帶了一堆當地賣的紀念品。什麼荔枝石啦,荔枝畫啦,反正都是跟荔枝有關的。給蘇桃和趙燕送了對荔枝樣式的耳墜,雖然形狀奇怪了點,但勝在別緻新鮮,蘇桃趙燕也表示很喜歡。

  小夥伴一月沒見,自然有很多話要說。因著過兩日就要開學,徐冉乾脆將蘇桃和趙燕拐來過夜。

  一進府,看到徐豐坐在椅子上,無精打采的。

  徐冉鬆開蘇姚和趙燕的手,上去喊:「哥!」

  徐豐抬起眼皮看了看,「二妹,回來了啊。」

  冉冉肯定也沒有想他。好難過,都沒有人惦記他,啊,感覺人生都失去了意義!

  徐冉咧嘴一笑,上去就拍著徐豐的肩膀,「哥,我想死你了!」

  徐豐一滯,而後緩緩抬起頭,「冉冉,你說什麼?」好像聽錯了哦?

  徐冉想,瞧她哥這樣,肯定是因為沒能跟著他們出去遊玩而受打擊了,哎,可憐的小夥子。

  故作老成,伸長手摸摸徐豐的大腦門,「哥,不要傷心,陞遷更重要,等明年我們再一起出去玩。對了,我給你帶禮物了呢。」帶了塊荔枝石頭,沒啥好買的。

  說完就要拉徐豐去小院,「我放屋裡了,我去拿給你。」

  徐豐站起來,激動得不能自已,一把舉起徐冉,兩行淚縱橫。

  他身材高大,兩臂力無窮,徐冉像隻小雞一樣被他提起來,當即嚇著了。「哥?」

  徐豐一把將她摟懷裡蹭,「好幸福好幸福,我們家冉冉還是記著我的,冉冉最好了。」

  蘇桃趙燕呆滯中。徐冉攤手示意:哎,沒辦法,她大哥就是感情太豐富了,習慣就好。

  等徐冉回小院將荔枝石頭送給徐豐,徐豐也拿出了給徐冉準備的生辰禮。

  一把流月弓箭,徐豐攢了一個月俸祿買的。

  「九月開學,你就要學騎射了,這把弓箭正好給你試試手。」徐豐摸摸頭,將弓箭遞過去,生怕徐冉不喜歡。

  徐冉哪裡會不喜歡。那弓箭製作精良,雖沒有寶石玉石什麼的鑲嵌,但勝在細節一絲不苟,一看就是把好弓箭。歡歡喜喜地收下了,徐豐瞧她喜歡,也樂呵呵的。兄妹倆閒聊了幾句,徐豐聽她說白南多好玩多好玩,整天吃吃喝喝,心裡也嚮往。為了撫慰徐豐受傷的心靈,徐冉加了句:「當然了,再好玩的地方,沒有大哥一起,玩起來也不帶勁。」

  徐豐:感覺瞬間被治癒了。

  重新活過來的徐豐傻笑著回屋練功,蘇桃一邊吃葡萄一邊道:「哎呀你家大哥真好,不像我哥,嘴毒又刻薄,真是看到他就煩。」

  徐冉吐葡萄皮,「蘇蘇,你又和你哥吵架了?」

  蘇桃氣憤道:「他把我寫的話本給弄髒了!」

  趙燕問:「哪本?」

  蘇桃沒聲了。

  吶,就她寫她哥是個淪落風塵追求愛情的美男子不斷尋愛最後慘遭拋棄的那本。她覺得她寫得可好了,所有的男人遇到她哥之後,都紛紛發現自己的真愛原來不是男人而是女人,多好的構思!她就印了一本,竟然被他哥給弄髒了!簡直人神共憤!

  徐冉一瞧她心虛的樣子,知道肯定是本不同尋常的話本。鑑於趙燕不知道蘇桃的小愛好,所以將話題帶過去,說起開學後新添的功課。

  之前考試一直是考八門,雖然加了周禮實踐,但和周禮筆試合二為一,各佔一半的分,總得來說還是算作同一門。大考要考十一門,九月後新增納入月考的功課為樂射御。

  這三門課,說是新功課,倒也算不得。之前學堂一級至五級有過課,相當於現代的選修課,不是強制性要求學習的。但大多數人都有過學習經驗,只是沒當做主課那般奮力學習。

  徐冉聽完後有點懵,大家學過,但她沒學過啊。

  趙燕蘇桃又說了些其他的,徐冉想著三門功課的事,沒有什麼心思去聽。想了半晌,趙燕見她發呆神情,出聲喊:「冉冉,你怎麼了?」

  徐冉回過神,笑:「沒怎麼啊,說到哪了?」

  趙燕繼續說。

  徐冉瞄了眼牆上剛掛上去的流月弓箭,想起以前剛穿來那陣子,她什麼都不會,整天無所事事擔驚受怕的日子。再想想現在,不由地在心中為自己加油鼓氣:不就是三門新功課嗎,八門功課都不在話下,只要慢慢學,努力學,總會學好的。

  要相信自己。

  徐冉吼一聲,旁邊蘇桃趙燕一嚇,徐冉連忙笑著掩蓋尷尬氣氛。

  信心回槽的徐冉說起話來都格外有勁,晚上三人躺在床上,趙燕笑道:「等我們再長大些,這張床怕是躺不過來了。」

  徐冉翻了個身,撐起左臂,「躺不過來,就再另外訂做一張更大更寬的,只要你們倆不長得跟李信一個體型,總有床可以容下的。」

  蘇桃趙燕起身撓她,「好啊,竟然敢咒我們。」

  徐冉笑著求饒。

  和小夥伴一起玩就是好,被撓癢癢都覺得不一般。

  三人鬧騰了一會,說了會話,蘇桃和趙燕緩緩地就睡著了。

  徐冉睜著眼,興奮得睡不著。

  回望京的第一天,躺在熟悉的床上,和熟悉的小夥伴一起玩鬧,想想真有種踏實的幸福感呢。

  第二天蘇桃趙燕回府,徐冉收拾收拾準備往東宮去。

  喜太監一早就等著了。

  今兒個福公公吩咐了,說是娘子一月有餘未曾入東宮,殿下那邊等著瞧人呢,讓他快點將人接過來。

  無奈徐冉起床動作慢。且今日不是禮訓之日,她是想睡到自然醒的。一早醒來送了蘇桃和趙燕,才知道東宮那邊派人來接了。

  徐冉納悶,她昨天才剛回來,今天就讓人來接,難道殿下就這麼擔心她的禮訓進度嗎?

  大老闆催工催得也太緊了。

  喜太監站在徐府後門,看著日頭漸漸升上來,急得直打轉。殿下還在宮裡等著呢!

  正準備讓人進去催第三遍,抬頭一瞧,嗨,人來了。

  恭恭敬敬地迎徐冉上馬車,諂媚地拍了一通馬屁,恨不得將徐冉誇上天。

  徐冉一邊聽一邊想,多日不見,喜公公嘴上功夫又有長進了。

  剛才誇她的話,一個字都不帶重複的。

  看來以後她要討好老闆的時候,需還得向喜公公多討教討教。

  進了東宮,掀簾子沿途看風景。自正門而入,掃了眼門口的守衛,咦,怎麼沒見到何侍衛?

  他可是雷打不動的站崗小衛士。

  好奇問喜公公,喜公公道:「何侍衛啊,是那個石頭何?他被罰去掃長街了。」

  啊?好端端地怎麼被罰去掃長街?昨天還見他眉飛色舞地說要回東宮覆命,看他那神情,還以為要去領賞呢。徐冉接著問,喜公公搖頭,「具體為什麼被罰,咱家不知道,只聽說是差事沒辦好,殿下親自發話讓他去掃街的。」

  說話間,已到玉階下。

  喜公公伺候著徐冉下馬車,正要說什麼,忽地見前頭一隊人朝這邊而來。喜公公定晴一瞧,哎呦不得了,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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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匿名  發表於 2017-5-16 19:23:00
第五十二章

  喜公公和一眾宮人忙地躬腰行禮,徐冉納悶著,往前瞧一眼。

  不遠處太子正踱步而來,一身玄青夏袍,眉目微斂,挪著眼往她那邊瞧。

  正好四目相對。

  徐冉一怔,心跳慢了半拍。紅了臉,趕忙將頭低下,和眾人一起行禮。

  頃刻間太子已至跟前。

  揮揮手,周圍宮人迅速退散,廣場上只餘他們二人。

  太子一雙眼睛盯著她,語氣淡淡的,像是問話又像是自言自語:「回來了。」

  徐冉低頭瞧地上,不知怎地就是抬不起頭,附和一聲:「嗯,回來了。」

  彎的脖子疼,心中腹誹:剛剛為什麼要作死地低頭!不就是視線對上多看了一眼嘛,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抬起頭來!抬起頭來!

  剛一動,餘光瞥見他往前挨近一步,夏袍外罩的紗衣被風一吹,幾乎貼到她的襦裙上來。

  徐冉屏住呼吸。

  說不動心……那是假的。

  尤其是在看了一圈黑黃的白南人民之後。如此美貌小鮮肉擺在眼前,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但是,她必須得矜持。

  太子看她一直低著頭,也不抬頭看他,好不容易回來了,卻這般姿態,當即不太高興。

  難道在外面還沒玩夠嗎?

  太子悶了聲。

  風簌簌吹過殿前的一排銀杏,空氣裡透著初秋的涼爽。

  他忽地就不想等她抬頭了。從寬大的袖子裡伸出手,緩緩而抬,直至食指抵住了她的下巴,這才開口發話:「讓孤看看你。」

  徐冉完全呆滯。

  他的手指一點點使勁,輕輕地,柔柔地,扣在她的下頷,指腹溫溫熱熱,那點子溫度自下頷觸碰處蔓延開來,幾乎灼燒了她的整張臉。

  心跳加速,雙頰羞紅。

  要、要矜持。

  太子仔細地瞧她。沒曬黑沒長胖,還是和之前一樣瘦瘦小小的。

  只是、這臉怎麼這麼紅?

  又塗多了胭脂麼?

  下意識便想為她擦拭。手指往上挪,在她臉上遊蕩,挪至她的兩團緋紅處,手指腹已滾燙似火。太子微微皺眉,罷了,她喜歡擦胭脂就隨她去吧。

  紅彤彤的也挺好看。

  隨即收回手,轉過身往玉階而去。

  徐冉摀住胸口,砰砰的心跳聲幾乎震天,她羞恥地嚥了嚥口水,望著太子飄飄然而去的身影,為自己方才腦海中一瞬間閃過的各種YY情節而自省。

  差點就沒能把持住。

  老闆長太帥對於員工而言也是種煎熬。尤其當這位老闆還是個自帶瑪麗蘇屬性的男人時。見個面也搞得這麼蘇,方才勾她下巴的時候,更是蘇破天蘇破宇宙,要不是她有一顆金剛不壞之心,完全分分鐘淪陷!

  太子回頭,「還不快跟過來?」

  徐冉連忙跟過去。

  兩人一起爬台階。

  太子問她白南之行,剛起了「白南」二字,她便默契地開說了。

  太子安靜地聽著。

  至最後一階時,他站在丹陛前,朝她伸出手,一把將她拉上來。徐冉微一愣,而後甩甩頭,繼續說廢話。

  走了一路,說了一路,至春華殿時,徐冉已是口乾舌燥。

  太子為她倒茶。

  徐冉接過一杯乾。

  太子索性將茶壺放下,轉身坐到軟榻上,示意她也坐。

  徐冉看了看周圍,一屁股坐到自己的案桌椅上。

  太子道:「都說完了?」

  聽她說著白南如何如何好玩,倒想起清河來。那裡景色秀致,四季如春,左臨草原右臨海,真真正正是個玩耍的好地方。

  徐冉點點頭。

  太子道:「有機會你該去清河玩玩,不比白南差。」

  徐冉回想大周版圖,清河?確實挺出名的,但那裡好像是皇室專用,一般人去不得。道:「我哪有那個機會去清河,去去白南就心滿意足了。」

  太子笑:「明年孤帶你去。」

  徐冉:又撿到一枚散落的員工福利。

  聊完了閒話,徐冉想起正事來。今天學神喊她來,肯定不單單是為閒聊的,約莫著是想檢查她的作業。徐冉自覺地將日記本奉上,「請殿下過目,我寫得可認真了。」

  太子招招手,讓她送過來。

  拿了日記本遞過去,站在床頭,學神半倚引枕的模樣映入眼簾,優雅閒散,氣質似蘭,真的好好好好看。

  太子一邊翻日記,餘光瞥見她正痴痴地看著他,嘴角一勾,眉眼間透出一絲歡喜。

  小姑娘太久沒見著他,情不自禁多看兩眼也是應該的。

  厚厚一本印本,她寫的全是大白話,隨便讀兩行,覺得新鮮有趣,一路順讀著,竟覺得比那些大家之手的詩賦曲辭更為吸引人。

  許是因為她寫的。太子掃了一遍,讀到八月十五那日的記事,將她寫的最後一句話反覆琢磨幾遍。而後合上印本,往軟榻上一丟。

  需還得細細地再看上一遍,方能知道她是否有認真寫。

  徐冉瞧著他的神情,等著他的評價語,生怕他說寫得不認真不好之類的話,然後罰她一大堆作業。這個時候就後悔起路上想著報復他坑錢之舉而寫的安利語了。見他合上本子扔至一旁,終於是看完了,忙地問:「殿下,怎麼樣?」還滿意咩!

  太子卻並未立馬回應,而是先掃了掃她的手腕,啟唇問:「玉鐲呢?」

  她在記本中寫,收禮物是最開心的事,收到玉鐲後的日記中卻隻字未提,如今也不見她戴上,是不喜歡麼?

  徐冉從袖兜裡拿出玉鐲來,用錦帕包著,取出了玉鐲遞到太子手裡,笑道;「在這呢。殿下送的玉鐲,我特別喜歡,必須隨身攜帶,方不枉殿下的心意。」

  話倒是說得好聽。太子拿了玉鐲,問:「既然喜歡,為何不戴上?」

  徐冉一愣。學神還挺較真的哈。

  伸出細白的一截手腕,認真道:「我手腕太細了,玉鐲戴上去總容易滑落,我怕跌壞了,這才沒戴的。」

  太子蹙眉往她手間一瞧。確實是瘦。目光掃至通透的玉鐲,不甘心自己選的玉鐲她竟戴不上,寒著臉開口:「手伸過來。」

  徐冉往前靠。太子拾起玉鐲為她親自戴上。

  大了。

  太子道:「孤再另外選一個。」

  徐冉連忙擺手,學神給她送禮已經是天大的恩賜,哪裡還敢得寸進尺。急急道:「待我長大些,胖點壯點,就能戴上了。我就喜歡這一個,旁的都不要。」

  太子輕輕柔柔地「嗯」一聲。

  他坐著,她站著,一時無話。

  徐冉自覺不妥,哪裡人凌駕於學神頭上的呢,站著壓力好大。便要回去坐。

  太子一把拉住她。

  「坐這罷。」

  兩人坐在榻邊,徐冉滿心忐忑:學神竟然准她坐榻邊,感覺又向權臣之路叱吒風雲之路更近一步了呢!

  太子問她信的事情。

  徐冉張嘴就答:「殿下的信,我足足看了十幾遍,都能背了呢。」

  他本想問她為何不回信,話到嘴邊又問不出口,見她這副張揚得意的模樣,遂順話道:「哦?那你倒是背來聽聽。」

  徐冉朗朗而背,一字不落,絲毫沒有半點難為情。

  彷彿他寫給她的,只是一封給下屬的簡單慰問之信。

  背完了信,徐冉笑咧咧又道:「我還給殿下寫了回信,因著殿下信裡沒說讓回信,所以也就沒讓何侍衛捎回來了。」

  太子心中一喜,原來她寫了回信的。

  當即讓她將回信拿來,又說:「哪有人接信不回的呢?下次記住了,有來有往,才是大周之禮。」

  徐冉點點頭。

  幸好她給殿下寫了信,幸好她順道帶了來!不然她在學神心裡就是一個不懂禮數的人了!印象分可是非常重要的!

  既然要撈印象分,徐冉小心翼翼從兜裡拿出一塊荔枝石頭。

  吶,雖然她沒有特地給學神買禮物,但是送塊石頭神馬的總比不送強。

  太子接過了信和石頭,拾起石頭看了半晌,問:「這是什麼?」

  徐冉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道:「特意給殿下挑的禮物!」

  太子瞧著那石頭,醜不拉幾的,實在無法下眼。

  卻還是收下往袖兜裡放。

  醜也有醜的好處,橫豎能鎮邪。

  還沒來及看信,前頭宮人來傳話,說是劉閣老到了,商量明日的講學之事。

  太子看了看徐冉,本想將講學之事告訴她,想了想還是算了。

  反正明日她會看到。

  起身往殿外去,徐冉也跟上去,問:「殿下還有什麼事嗎?」

  明天學堂開學,她肯定是想著多玩一會的。東宮悶,她待著也沒意思。太子便將中午留飯的話嚥了回去,讓她回去。

  徐冉興高采烈地出了東宮乘馬車回府,路上回想這一上午做的事,忽地發現,呃,她到東宮幹嘛來著?

  聊聊天交個作業?

  好像也沒啥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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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徐冉走後,太子至正明殿見劉閣老。

  劉閣老說起明日去學堂講學一事,道:「殿下真要去麼?寧王出的這主意,簡直糟透了。殿下是什麼身份,怎麼可以到學堂講學呢?」

  因著寧王編匯百家文集一事,如今書錄已有,便要正式開始了。幾天前寧王突然在官人面前提出,說太子乃大周之表率,受天下學子之敬仰。若太子能為文集編著造勢,自是再好不過的。

  劉閣老當時在跟前,聽完後就想罵街。

  太子殿下何等尊貴之姿!讓堂堂雅君去為寧王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造勢,簡直痴人說夢!

  其實當時寧王說完後,也挺提心吊膽的。

  這話是母妃逼著他說的,他也不想惹皇兄厭惡,莫說皇兄為他造勢,哪怕皇兄肯為他看看書錄,他就已經不勝感激了。哪裡敢痴望別的。

  他雖小,腦子還是還是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卻無奈實在拗不過母妃。將要求一提,官人自是看向太子,全權由太子做決定。

  劉閣老想到當時的情景,不由地嘆一口氣。

  太子殿下怎麼就應下了呢?

  太子往劉閣老那邊看一眼,請他上坐,舒袍提袖,與之跪坐相對。

  「閣老多慮,編匯文集一事事關重大,寧王小小年紀便能擔此重任,值得肯定。不過是學堂講學而已,並非難事,孤乃一國儲君,自當弘揚吾國之精髓,寧王雖非一母所生的兄弟,畢竟血親,自是要提攜一二的。」

  劉閣老崇拜臉,不愧是他誓死效忠的殿下,完全甩寧王那個臭小子八條街還不止。

  劉閣老問:「殿下定於何處學堂講學?明暉堂還是太學閣?」

  太子道:「經儀堂。」

  幼學?那群小屁孩懂什麼。劉閣老欲再勸,太子抬手示意,「不必再說,孤心意已決。閣老盡快做好準備,明日孤準時從東宮出發。」

  劉閣老懨懨應下。

  太子看他一臉不情願,好像受了莫大委屈一般。不由地出言安慰,「閣老之心,孤感念至深。幼學乃國之本,天下諸家名士,或太學肄業或高學肄業,皆由受幼學之教,孤此番講學,旨在與民論學,幼學學子心思純良,未經高學開化,更易傳教。」

  劉閣老點點頭。心情好了那麼一點。

  太子又道:「講學之後,這月休沐,閣老是否有興趣與孤一起江邊垂釣?」

  徑直戳中劉閣老的死穴。劉閣老當即綻放大大的笑臉,臉上老褶都笑了出來:「與殿下垂釣,臣三生有幸。」雖然上次殿下放鴿子沒來,但是沒關係!這次他一定早早地來東宮候著,絕不會像上次那樣,再被殿下放鴿子。

  太子與劉閣老又談了些朝政之事,下午往六部走了一趟,回來時天已半黑。用過晚膳,沐浴更衣,換上一身潔白如雪的中衣,外罩一件青紗袍,往榻上一躺。

  宮燈芯火搖搖晃晃,太子往前一挪,拿了挽髮的玉簪挑燈,順手從屜下最底層取出今日徐冉給的回信。

  一日勞累,拆著她的信,心裡忽地放鬆下來。

  不知小姑娘寫了什麼給他?

  拆信一看。

  入目四個大字。

  「謝謝殿下。」

  太子點點頭,開頭便點明主旨,不錯。再往下看,卻沒有別的了。太子以為看漏了,將紙翻過來,又去信封裡尋是否有遺落的,卻是沒有。

  她真的就只回了四個字。

  太子氣噎。

  這算哪門子的回信?

  悶了許久,想將信放回去,卻又捨不得放下。目光重新掃視一遍,終是嘆一口氣。

  罷了。

  至少這字,寫得有進步了。興許寫了許多遍才挑出這張來。

  拿了信放枕邊,閉眼想起她那張紅撲撲的小臉。手指腹驀地發熱,彷彿還殘留著與她貼面時的溫度。

  太子五指輕握,雙手合在一起,翻身仰面而躺。

  趕明兒他借個由頭將宮裡的胭脂都送去徐府。

  她抹胭脂好看,每天換著樣式抹,肯定更好看。

  這邊太子已入寢,那邊徐冉還在苦逼地接受徐老爺的抽查。

  徐家三姐妹站在書房裡,前頭蕭氏和徐老爺變著法地考她們的功課。

  玩了一個月,明日便要上學了,需得提起精神來。今晚一考,正好收收心。

  徐佳自是答得很流暢,用她的話來講,若連爹娘的抽查都無法過關,那她一頭撞死得了。

  徐嬌有些結巴,她這次雖考了第一,但帖經墨義不太在行,且徐老爺考的是高一級的內容,問至《尚書・商書》太甲上一文中,「惟尹躬克左右厥辟,宅師,肆嗣王丕承基緒。」其後三句,徐嬌卡殼,下意識往徐冉那邊看。

  徐冉站她對面,正在做蕭氏出的算術,一見徐嬌往這邊看,擠眉弄眼地,立馬明白過來。往紙上寫下後三句,偷偷摸摸地趁蕭氏背過去的空隙,舉起來給徐嬌看。

  徐嬌看了答案,張嘴答:「惟尹躬先見於西邑夏,自周有終。相亦惟終;其後嗣王罔克有終,相亦罔終,嗣王戒哉!祗爾厥辟,辟不辟,忝厥祖。」

  徐冉舉起大拇指,棒!

  還沒來及收回手勢,前頭徐老爺忽地回過身。瞧了徐冉桌上的紙,瞪眼睛翹鬍子地,指著徐冉道:「包庇幼妹作弊,該罰!此文完整地抄二十遍!抄完才准回屋睡。」

  徐冉肩一抖,嚶嚶嚶,好狠好狠。

  徐老爺回頭又對徐嬌道:「你也別得意,罰你抄五十遍,同樣的抄完才准回去睡!」

  徐嬌和徐冉對視一眼。

  難姐難妹,眼神相擁。

  徐佳歷練通過,拍拍屁股走人。徐嬌徐冉抄到手軟,可憐兮兮地望著徐老爺,兩雙烏黑的濕漉眸,徐老爺心一軟,揮揮手讓她們也回去了。

  兩姐妹一出書房門,立馬恢復平時活潑亂跳的勁。

  徐嬌笑道:「二姐,沒看出來,你挺會演戲的嘛。」

  徐冉一把攬過她的肩,「三妹你演得也不錯,剛才我真以為你要哭了呢。」

  兩人哈哈一笑。

  過長廊,在拱花門前分道揚鑣各回各院,臨走前徐嬌提醒道:「明日開堂第一天,切莫忘了穿學袍,還有要帶的書,不要遺漏。」

  徐冉笑道:「知道啦,嬌嬌也一樣。」

  回了小院,徐冉看了會書,紅玉催她睡,這才沐浴洗臉換衣服。夜晚露重,畢竟已經入秋,雖還殘留著幾分盛夏的燥熱,終歸天涼了不少。床上換了玉簟改用鍛褥,徐冉躺在床上醞釀睡意。

  明天又要開學了呢,新學期該定個什麼目標呢?

  新增的樂御射她不在行,算術和詩賦也需努力才能不拖後腿,策問已經完全沒問題了,這裡對新事物新觀點的接受度超乎她的想像,上次談起如今個別小地方的縣官仗著天高皇帝遠欺民霸民,問有何良策可解?徐冉答了個民主選票,每年一選,從望京派監察巡撫督票,選票不記名,投是或否,票數得「是」過半者,即可繼續留任,反之亦然。劉夫子很欣賞她的想法,說有機會要將她的這個想法載於奉本面聖,就連一向高傲的韓通也表示她很有想法,還主動跑來和她商討此法的可行性。

  所以,策問很有可能成為她的另一個拉分項。

  剩下幾門也都是她的優勢科目,書法日漸精益,這次期中學期考也得了個甲。所以說,只要專心搞定新增的三門科目,保持前五的名次還是沒問題的!

  想完了心事,甚覺輕鬆。翻了個身,忽地想起今日上午與太子的見面。

  徐冉照著他今日的模樣反手勾住自己的下巴,學他語氣吐出那句:「讓孤看看你。」當即蘇得渾身打顫,直往被窩裡鑽。

  一邊羞一邊笑,自導自演笑得沒力氣了,閉上眼睛緩緩睡去。

  第二天講學之日。

  劉閣老昨日已做好所有的準備工作,只等著太子駕臨經儀堂了。經儀堂所有的夫子今日全部嚴陣以待,他們早上才接到消息,說今日太子殿下會來經儀堂講學。夫子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問了好幾遍,確認消息是真的,一個個又驚又喜,有人甚至提出要回家換套新衣新鞋。

  自然是不允許的。所有得知消息之人,必須做好保密工作,在殿下到來之前,任何人都不准離開經儀堂。為了講學的順利進行,此事並未提前告知學子們,並在堂內各處安插數百暗衛。

  今日開學第一日,按照以往章程,眾學子們於堂裡集合後,至廣場,齊齊背誦《學之道》,而後由經儀堂總教員華夫子致辭,總結過去展望未來,然後點名表揚上學期的優秀學子,每級十個,獎經儀堂特色羽毛一枚,由華夫子親自為傑出學子簪於冠帽之上。之後堂鐘敲響五聲,集會散,各學子各回各堂。

  今年的開學章程,由太子的講學代替華夫子致辭,其後的獎賞也由太子親自主持。

  華夫子一想到今年這些小兔崽子竟然可以得到太子殿下的褒獎,嫉妒羨慕恨不得重讀幼學。要是他重讀幼學,肯定是全堂第一啊第一!

  劉閣老原本是不太理解的,殿下講學也罷了,竟然還要屈尊親自表彰幼學學子,想想就覺得——為什麼他碰不到這樣的好事!

  太子原沒有這個興致為學子親簪羽冠的。只因早上看到劉閣老遞來的摺子附錄,隨手一翻,發現徐冉排全堂第五全級第十,正好是能被表揚的最後一名。

  然後就改變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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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劉閣老在裡堂裡坐著,靜靜等待太子。堂裡的夫子都被請了出去,一個個吵得他耳朵疼。剩下一個寧王,卻不知該如何開口請他出去了。

  劉閣老斜著眼往旁瞧一眼。寧王一身圓領紫斕袍,面上端得嚴肅正經。

  半大的人,還想學出兩幅面孔不成?再怎麼有架勢,也不及太子殿下的萬分之一。劉閣老不耐煩地瞥開視線,不讓他來,還非得跟著來。討厭。

  寧王有些坐不住,他覺得和劉閣老同處一室,簡直煎熬。

  劉閣老,太凶了。長相凶,說話凶,就連笑起來,也凶。

  寧王嚥了咽,起身朝劉閣老一鞠躬:「小王去門口看看皇兄是否到了。」

  劉閣老起身對躬,巴不得寧王快點走。

  寧王走到正堂門口等,並未帶侍衛,堂門口的侍從不知他身份,並未多瞧。正堂門口有張長長的桌案,三個侍從打扮的人坐案桌後面,案桌上鋪開一張長長的紙,做簽到之用。

  素日是不用簽查的,各個堂的學子若有遲來的基本由各堂教員處置,今日不同,今天是開學第一天,所有出入的學子必須在紙上籤到,若有遲來者,需得由齊夫子親自處置。

  案桌前已有學子等著簽名了,寧王好奇往紙上看一眼,問學堂侍從:「徐家娘子到了嗎?」

  侍從正在忙,頭也不回地問:「哪位徐家娘子?」

  寧王道:「徐參知家的。」

  侍從擺擺手,「沒看到,紙上也沒名字,應該還沒來。」

  寧王哦一聲,索性往柱子上一靠,等著人來。

  那日他問過母妃,母妃說如今東宮禮訓的人是徐家二娘子,言辭含糊,語氣不是很好。再一問,才知道原來這位徐二娘子是皇兄自己選的。

  「放著好好的沈家娘子不要,非得選平庸無能的徐二,也不知中了什麼邪!」這是他母妃的原話。

  他母妃的話,自是不能全信,尤其是事情和皇兄有牽連時。沈家娘子他知曉的,有名的才女,確實是個好人選。但是徐二娘子嘛……寧王想起那日與太子聊起東宮選妃一事時太子的評價。

  「倒也過得去。」

  那就是認可了。

  不遠處又齊齊有幾頂轎子朝學堂而來,寧王伸長脖子去望。

  路上,徐家三頂轎子在御街南門口分道揚鑣,徐佳往明暉堂去,徐冉和徐嬌繼續往經儀堂去。眼見著就要到學堂,徐冉拿起書兜整理,忽地發現少了一本書。

  正好是今日要用的書。

  剛想喊紅玉回府拿書,想起那本書置於鎖屜裡,鎖屜裡還有學神給的東西。兩幅親筆簽名啦,量身定製的三本書啦,還有這次去白南他捎來的信,這些若是被人看到了,多不好意思。

  想了想,徐冉還是決定親自回去拿。叫停了轎子,和徐嬌說她要回府拿書的事。徐嬌一怔,道:「你這一去一回的,萬一遲了怎麼辦?今日門口有侍從等著逮人呢。」

  徐冉默了默。徐嬌嘆口氣,道:「這樣,我先進去,紙上寫你的名字,等你回來了,你簽我的名字,侍從不認人只認名的,你快去快回,切莫誤了時辰。」

  徐冉感動中,「嬌嬌最好了!我一定會儘早趕來的。」

  徐冉匆匆回府,徐嬌則下轎往堂門口去。

  在紙上清清楚楚寫下徐冉二字,學堂侍從湊過來,存疑問道:「你是徐冉?徐參知家的二娘子?」

  徐嬌面不改色心不跳,「是我,我是徐冉,怎麼了?」

  侍從還欲再問,徐嬌生怕被人看出端倪,言辭鑿鑿:「我就是三堂的班使徐冉,今日集會我還得領隊呢,你若無事,別妨著我。」話畢,抬起腳大步流星往裡走。

  旁邊寧王正好聽見她說這些話,當即湊過去,在後頭喊:「徐二娘子?」

  徐嬌以為他也是管學子出勤的人,腳步加快,根本不理他。

  寧王一愣,徐二娘子好大脾氣,怎地不理人?忙地跟上去,一邊走一邊喊,徐嬌就是不理他。

  寧王索性也不喊了,徑直走到她前頭攔住人,腳步還未停穩,絆了塊石頭,竟直直往徐嬌身上撲去。

  寧王:完了。

  還好徐嬌身手靈巧,與寧王只差咫尺之距時,咻咻地往旁一跳。

  寧王撲地,一身灰。

  徐嬌看著地上這個企圖「非禮」她的人,臉羞得通紅,學堂裡竟有這樣放肆的侍從!

  寧王狼狽爬起來,前頭伸來一隻雪白的手,他以為是來扶她的,剛想婉拒,那隻小手卻麻利往他臉上扇來。

  啪啪啪。

  「登徒浪子!」徐嬌氣憤地呸一聲,要不是她今日頂著徐冉的身份進門,現在只怕早就跑到主教員那裡去告狀了!

  此等浪人,絕不能讓他敗壞經儀堂的風氣!徐嬌狠狠瞪他一眼,記下他的模樣,想著等明日再去主教員那邊揭發此人惡跡。一跺腳就跑開了。

  寧王捂著臉,平生第一次挨打,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

  既憤怒又委屈,這才見第一面,皇嫂怎麼就動手打上了?難道皇兄就喜歡此等凶悍女子麼?

  徐冉一去一返,在門口簽了徐嬌的名字,急急忙忙地往裡趕。本想著去徐嬌堂裡問候兩句,放下書剛準備出堂,前頭呂夫子卻讓眾人集合。

  「今日貴人相至,堂內任何人都不許請假。」呂夫子聲色俱厲地下了警告,轉過頭對徐冉道:「上午的集會,你需得時時刻刻盯著,不能出任何紕漏。」

  呂夫子第一次以如此嚴肅的語氣同她交待班級事務,徐冉朗朗應下:「好的!」

  三堂學子分作兩隊,由徐冉領著往廣場上而去。不多時,經儀堂所有學子已經到齊。廣場前有一處高階,專為總教員訓導所用,此時高階兩旁各堂夫子依次排列而站。

  高階旁的石塔,鐘聲敲響。

  全員肅靜。

  華夫子往台上一站,清了清嗓子,道:「歡迎各位學子們歸堂!接下來,由太子殿下為大家講學!」

  滿堂沸然。

  「不可能吧,太子殿下怎麼會來經儀堂講學?」

  「是啊是啊,騙人的吧?」

  眾人一陣喧鬧。

  徐冉也好奇,以學神高冷的姿態,會屈尊到幼學講學?要知道,上次六國使臣來朝賀官人生辰,劉閣老請他特為使臣講學,求了三四天才說動他。

  讓學神來幼學?做夢吧。

  忽地有人尖叫一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太子殿下!」

  高階後,一群訓練有素的甲冑侍衛踏步而行,其後,在一眾堅硬的鎧甲和冰冷的刀劍的簇擁下,有一人身穿緋袍紗衣,面如冠玉,姿態優雅,緩步自人群中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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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徐冉踮腳往高階上看去。

  他們堂排在隊伍中央,前面一堆人踮著腳伸長脖子看,徐冉暗搓搓地也踮起腳,嘿,看到了!

  雖然隔得遠,但隱約能認出那個風華絕代的身影,一看就是學神大人!嗷嗷嗷,怎麼會,他竟然真的來了!

  眾人開始尖叫。

  「殿下!殿下!殿下!」

  明顯的,男學子的聲音要蓋過女學子們的聲音。

  女學子們不甘示弱,卯起勁喊。徐冉加入這光榮的啦啦隊中。

  太子一點點挪步至高階最高處,陽光一照,一張俊臉白透似雪,微微抿起的薄唇唇色似冬日的一抹紅梅。皓面絳唇,冷寒似霜,氣質高貴,幾乎讓人不敢與之直視。

  兩旁的夫子自動跪地行大禮。

  他們不敢抬頭,只敢往地上瞧,眼睛盯著太子的袍角,衣袍近了,衣袍遠了,心情隨之跌宕起伏。

  太子負手而立,斜睨著如寒星般的一雙眸子,掃了掃底下興奮的學子們。

  人多如蟻,且所有學子都穿著一樣的學袍,看了好幾眼,卻是沒能看到徐冉。

  沒來麼?

  太子往旁隨口一問,「所有學子都來了嗎?」

  夫子們一怔,殿下是在和他們說話嗎!總教員華夫子反應快,連忙爬起來道:「都在這了,絕對沒有遺漏的。」

  太子點點頭,回頭重新掃視人群。

  既然來了,多找找,總能找到的。

  眾學子激動不已。

  「天,殿下剛剛看了我一眼!」

  「放屁,明明看的是我!」

  徐冉扯扯嘴角,望向旁邊說話的一男一女學子,上去維持秩序,「淡定,淡定。」

  別的班班使沉淪在太子殿下的魅力中無法自拔,哪還記得維持班上秩序,有幾個甚至帶頭尖叫。

  哎,這群瘋狂的粉絲。

  徐冉想,雖然呂夫子自己也看呆了眼,但呂夫子交待給她的任務還是得好好完成。於是大步上前,一個個穩住自己堂的學子。七級三堂的學子們倒也聽話,漸漸安靜下來,在心中默喊太子,面上並不表現出來。儼然和兩旁的班級形成鮮明對比。

  這樣一堂姿態挺拔有紀律的學子們,自然顯眼。太子往三堂那邊一掃,終是瞧見徐冉的身影。

  她穿著寬大的學袍,瘦胳膊瘦腿的,嬌嬌小小的一個人兒,在人群中往來。風呼呼地從她的衣領袖袍灌進去,她便似要被風吹走一般。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姑娘,走起路來卻氣勢凜然,面上神情嚴肅,威風颯颯。

  瞧她那架勢,還以為要去打戰呢。

  太子既瞧見了人,一顆懸著的心稍稍放下,輕啟唇齒,開始講學。

  自他開口講第一個字起,全場齊刷刷安靜下來。

  沒有人敢出聲打攪,他們靜靜聽著太子的講學,生怕漏掉什麼沒聽到。

  對於學神這種自帶紀律委員的迷之屬性,徐冉表示不能更喜歡。不用再費力維持秩序,她也靜下心來傾聽。

  如她在朝天閣初次聽他講學一樣。太子的聲似清風拂葉,似月光灑地,似山間泉流,一點點,緩緩地,從耳邊淌進心間。

  他總是有種能將話語刻到人心裡的力量。

  徐冉想,要是拉學神做傳銷,絕對發大財。

  太子站在高階之上,一句句地講學,偶爾朝徐冉所在的地方快速瞧一眼,見她梗著脖子側著耳朵,聽得倒認真。太子滿意地收回視線。

  講學完畢,眾人齊聲鼓掌。

  徐冉晃著手心板,拍得格外用力,一邊拍一邊喜滋滋地想,學神就是學神,講起學來水平高超,切入點新穎,話語雅俗相當。

  真恨不得大聲告訴全世界,台上站著的可是她老闆!她的老闆!

  旁邊有人開始抽泣,一瞧,竟是韓通。

  只見他雙目含淚,難以自控,嘴上念叨著一句:「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有生之年,有生之年吶!」

  徐冉:唉呀媽呀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再往左邊一看,蘇桃花痴臉口水都快流出來了,趴在趙燕肩上,嘴裡喊著:「我不行了……不行了……」

  徐冉嚥了嚥:果然是她看學神太多次以至於無感了麼?

  台上華夫子開始說表彰的事情。

  人群中又爆發出幾聲尖叫。

  「我是前十前十前十咧!」

  徐冉算了算,額,好像她也是全七級第十名?這麼說來,學神也會親自為她簪上那片不知是什麼鳥身上掉下來的鳥羽毛了咯?

  想想還有點小興奮呢。

  台上,劉閣老扶額。

  瞧瞧,這群沒出息的,竟然在殿下面前失態至此,真是丟臉啊丟臉!

  劉閣老朝華夫子瞪一眼,大有「你看看你的學子什麼熊樣」的意味。

  華夫子假裝沒看到:哼,好不容易見回殿下,不激動的簡直不是人!

  寧王望著台下滿堂興高采烈的學子們,心中羨慕,什麼時候他也能和皇兄一樣,所到之處皆是敬仰之民?

  從一級開始表彰,一個個上台受賞,太子面無表情為學子們簪羽。受賞的學子們自台上而下,一個個呼吸急促,摸著冠帽上的羽毛,情緒激昂。

  天吶天吶,這是殿下摸過的羽毛,要珍藏!從今之後傳家寶就是這片羽毛了!

  徐冉如今已升七級,和七級其他九位一起在台下等候。

  此次全級第一是韓通,沈令音為全級第二,剩下兩個三堂的學子,分別是全級第六和第八。徐冉排第十,與四人並列而站。

  沈令音忽地往徐冉這邊探一眼,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太子殿下至此講學,可有幾分是為了徐二娘子?倘若真是如此,她想要奪下太子妃之位的勝算便又少了幾成。

  徐冉注意到沈令音的目光,回之一笑。

  沈娘子今日不對勁啊,怎麼總是偷看她,這都第五回了?

  台上華夫子正準備念七級受表彰的學子,太子忽地從他手上拿過紙稿,淡淡道:「辛苦夫子了,剩下的便由孤來念罷。」

  言罷,便開始念名字。念至徐冉時,有意停頓半晌,目光一低,往台下看,正好與她相對。

  徐冉內心澎湃:要死要死要死,萬一被人看出來了怎麼辦!

  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麼她會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呢……又沒幹啥……

  第一次受表彰,而且是當著所有學子的面,自然要雄糾糾氣昂昂的,氣勢,得拿出氣勢來!

  徐冉昂首挺胸地上台了。上台後發現前面幾人,除了沈令音比較淡定外,其他人不是處於淚流滿面的狀態就是處於呆滯僵直的狀態。

  徐冉聳聳肩攤開手。

  全民男神,男女通殺嘛,大家有這反應很正常。

  沈令音低下頭,鎮定自若地受太子的賜羽,這是她第一次近距離與太子接觸。

  他這般高高在上,眉眼間儘是不容侵犯的冷漠。這便是大周的儲君,天下第一雅君,她決心要拿下的男人了。而此時這個男人挑著眼抿著唇,甚至沒有多看她一眼。在他眼裡,她和其他普通學子沒什麼區別。

  這認知讓她忽覺自卑。她引以為傲的美貌、才華和名氣,絲毫沒有引起他的注意。那她要用什麼做代價,才能換取他的另眼相待呢?

  沈令音默默走到一邊,長嘆一口氣。

  盡力而為吧。

  徐冉在旁邊等啊等,好不容易輪到她了,她歡快地邁著小步子上前了。

  笑臉嘻嘻,站得筆直,眼裡寫滿著渴望:男神男神求賜羽。

  太子瞧著她嘴角彎彎,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心情豁然開朗,連聲音都柔和了幾分:「徐二娘子,希望你再接再厲,下次大考能取得更好的名次。」

  與他為其他人賜羽的態度截然不同,之前他甚至沒有動過嘴皮子。一時間,旁邊早早被賜羽的人羨慕嫉妒恨,而沈令音更是驚訝不已。

  太子殿下對徐二娘子如此溫柔,是喜歡她麼?怎麼可能,殿下怎麼會……沈令音內心複雜,往徐冉那邊看,而後埋低頭。

  是了,徐二娘子也不差,殿下若真喜歡她,也不是不可能。

  這讓她對自己奪取太子妃之位的前途更覺憂愁。

  面對學神如此鼓勵,徐冉表示:嘿嘿,真別說,還蠻酸爽的!

  大大方方地鞠禮以謝:「謝謝殿下,我定會更加努力。」

  太子點點頭,內心歡愉。

  徐冉一下台,隨其他九位學子歸隊。剛一回到三堂的隊伍裡,旁人立馬湧上來,「天吶徐班使,殿下竟然親自鼓舞你,有前途啊!」

  徐冉摸摸頭,眾人恭維太熱情了。

  要是大家以後知道她是未來太子妃,不知道會不會手撕了她啊。

  望著周圍激情洋溢的學子們,徐冉打定主意:絕對要做好保密工作!

  集會散去,眾人依依不捨地回了學堂。徐冉也隨大隊伍往回走。剛到三堂門口,忽地後面有人喊她,是福公公。

  福公公笑道:「娘子,殿下請您過去。」

  徐冉生怕被人聽見,連忙拉著福公公躲牆角,好奇問:「殿下找我作甚?」

  福公公哎呦一聲,心中嘆:殿下沒事就不能找您了?殿下想你了呀!

  「殿下什麼也沒說,請娘子快跟我過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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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徐冉跟隨福公公往耳房去。

  耳房前的長廊,一列威武侍衛並排而站,看樣子周圍已經清過場了。嘿,何侍衛也在!徐冉一眼瞧見他,衝他打招呼。何侍衛不敢動,站得筆直,喊一聲:「徐娘子好!」

  震得她耳朵都快聾了。徐冉噓道:「你小聲點。」萬一被別人聽到了怎麼辦!

  何侍衛立馬噤聲。

  徐冉笑問:「掃大街掃完了?」

  何侍衛紅了臉:「回娘子的話,已經掃完了!」

  徐冉伸長手拍拍他的肩膀,「下次差事辦好點,殿下也就不會罰你了。」

  何侍衛心裡委屈死了:要不是因為您,殿下怎麼會罰他去掃大街?要知道,那可是殿下第一次親召他,這麼值得紀念的日子,卻原來是被罰去掃大街。

  苦啊!

  福公公在前面喊,「娘子,您快些!」不然殿下該等急了!

  徐冉笑著吐吐舌,連忙跟上去。

  等到了門口,福公公止步,躬腰一垂拂塵:「娘子進去罷,小的在門口把守。」

  徐冉放下心,大步咧咧邁進屋。

  裡面就太子一人。他站在呂夫子的案桌前,低頭翻閱著什麼。

  徐冉躡手躡腳走上去,放輕聲音:「殿——下——我——來——了」

  太子回頭看她。「瞧你這鬼鬼祟祟的小樣,跟做賊似的。」

  徐冉縮縮脖子,小聲嘟囔:「哪裡是做賊,分明是偷情。」

  就這氣氛,這架勢,空蕩蕩的屋裡就他二人,嘖嘖,曖昧哎。

  太子隨手拿起印本,往她腦門上輕輕一拍,「你這小腦袋裡想的都是些什麼?」竟連偷情這樣的字眼都用上了。

  他分明沒使勁,徐冉抱頭喊一聲哎呦,摀住腦門。

  太子一手置於背後,一手去撥她摀住額頭的手,眸中似有清波流轉,「裝,接著裝。」

  徐冉半眯著眼,笑:「我這不是怕殿下罰我嘛。」轉眸望向案桌上他剛翻開的印本,好面熟,呃,好像是她以前的堂外題!

  太子隨手翻開印本,挑出一兩處錯誤來,「光看這堂外題,你確實該被罰。措辭不當,竟然還有錯別字。」

  ……繁體字太難寫了嘛,偶爾寫錯一兩筆而已……徐冉低下頭,學神好端端地為什麼翻起她的堂外題來了?她記得呂夫子可是把上學期的堂外題都放到櫃子裡去了。

  「考試的時候我絕對不會寫錯的。」

  太子睨她一眼,知錯不改,還回嘴。

  當罰。

  太子道:「以後你來東宮禮訓之日,將堂外題一併帶來,中午午休做好後,孤要檢查。」他停頓數秒,而後變了語調,冷飄飄的:「若有做錯的,孤便從你那三千兩銀子裡面扣錢。錯一題扣一兩。」

  徐冉欲哭無淚,扣什麼都好,能不能不要扣她錢……掙點錢不容易,雖然她也沒指望能把那三千兩拿回來,開學第一天就這麼勁爆,她弱小的心靈實在無法承擔。

  累覺不愛。

  她這副鬱悶至極的模樣被太子瞧在眼裡,心裡冒出三個字:小財迷。

  還好大周國庫充盈。

  太子轉了話題,問她今日講學如何。

  徐冉誠實回答:「非常好,是我聽過的最好的講學。」

  太子皺皺眉,問:「你還聽過誰講學?」

  「……夫子?」課上講四書五經,應該也算是講學吧。

  太子嗯一聲。

  也是,她才幼學,自然不會有很多旁聽名家講學的機會。想了想道,「你若喜歡,日後孤的講學,你隨時可以來。」

  徐冉甜甜地應下:「噯!」這麼好的福利機會,她得分點給她爹。問:「可以帶我爹一起來嗎?」

  太子道:「可以。」

  又問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徐冉一一答來。因想著待會便要上課,心裡有點急,往廊外看。太子中午還有事,欲送她出門,被徐冉婉拒。

  徐冉有些怕怕的,「殿下,我還是一個人回去好了。讓人瞧見了,不好。」

  太子默聲,也沒說什麼,揮揮手讓她出去了。

  旁人都恨不得與他扯上點關係,偏只有她藏著掖著,好像他有多見不得人似的。

  直至她活潑亂跳遠走的身影消失不見,太子收回視線,視線掃至案桌上的堂外題,印本的封面她親手寫下的名字——徐冉的徐,徐冉的冉。

  想起曹植《美人篇》中曾有詩一句:柔條紛冉冉,落葉何翩翩。

  嘴上琢磨著,又覺不妥。徐二娘子雖看著嬌弱,實則硬朗有力,用此詩句釋義,著實不好。

  腦海中冒出《全唐詩》蔣冽的一首五言律詩《古意》。

  冉冉紅羅帳,開君玉樓上。畫作同心鳥,銜花兩相向。

  春風正可憐,吹映綠窗前。妾意空相感,君心何處邊。

  回過神時,當即大驚,面色尷尬。

  不該,不該!

  匆匆喚了福東海前來,闊步離開,擺駕回東宮。

  這邊太子回去了,劉閣老也跟著走了。本來是要喊寧王一起的,劉閣老往周圍一看,沒見著人,也就懶得等了,留了個人去傳話,說先行一步,便跟著太子走了。

  寧王在堂裡晃悠,正好瞧見徐嬌。

  出聲喊道:「前面那位學子,請留步!」

  方才台上學子受賞時,他真真切切地瞧清楚了。眼前這位自稱「徐二娘子」的學子,分明是五級的學子,叫什麼徐嬌的。

  而徐二娘子則是七級最後受賞的那一位。皇兄還特意出聲鼓勵了她,旁的人都沒有這個待遇。

  徐嬌回身見是他,一時間有些慌張。

  剛才台上受賞時,她瞧見他坐在台上,與劉閣老並肩,旁的人還喚他「寧王」。當時簡直一個晴天霹靂砸過來——她打了寧王!

  徐嬌嗔嗔地看著他,頭低低的,斜著眼,不敢正眼瞧。

  如今他是來報仇的嗎?倘若他往官人那邊告一狀,扣她一個毆打皇子的罪名,到時候她真的只能以淚洗面了。越想越急,面上卻裝得鎮定。

  寧王昂起下巴,氣定神閒地打量她。他這樣的目光,在她看來,卻彷彿有條毒蛇遊蕩,分分鐘能夠咬死她。

  徐嬌先發制人:「你這個登徒浪子,竟然還敢到我跟前來!」

  寧王一愣,她這一句吼出來,倒是將他準備興師問罪的氣勢吼散了七八分。想著是先責罵她動手打人還是解釋自己的身份,後來發現這兩樣都不行。

  確實是他不小心往她身上撲的。她這樣嬌滴滴的小姑娘,一時氣憤蒙了眼,出手打他,合情合理。

  只是不該連扇三巴掌。

  現在這臉還腫著呢。寧王思來想去地,索性什麼都不說,只問她:「你為何要冒充徐二娘子?」

  出於警惕,徐嬌不肯說。

  寧王道:「我已記下你的名字和模樣,你若說不出個所以然,我定不會饒你,隨便冒充他人,乃是學堂大忌,該記大過!」

  徐嬌一慌,因知曉眼前人的身份是寧王,所以更害怕他捅出來,連累了自家二姐。急急道:「徐冉是我二姐,我們姐妹二人一時起了玩心,進門時互相為彼此記名,並沒有別的意思。」

  寧王一聽,原來如此。徐嬌、徐冉,都姓徐,一家姊妹。既是親姐妹,那便無妨了。

  轉眸望見她一雙水靈靈的眼睛,顧盼生輝,實在好看。

  再一瞧她通身氣派,雖然慌張,卻並無半點害怕。台上之時,她分明看見了他,現在卻佯裝不認識,膽子倒挺大。

  寧王斟酌半晌,不急著拆穿,而是上前一步,問:「古人有言,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你打了我,我是不是應該打回去?」雖是戲言,卻想看看她的反應。

  徐嬌瞪他一眼,道:「你先往我身上撲,我才打的你。」

  寧王一梗脖子,「那你再撲回來好了。」

  徐嬌氣噎,粉拳一握,卻不敢往他身上砸,狠狠罵了三個字:「不要臉!」撒開腿丫子就跑。

  寧王愣住。今日倒是新鮮,先是第一次被人打,然後是第一次被人罵「不要臉」,要知道,他也就被劉閣老罵過「臉皮厚」,而且還是背過身悄悄罵的。像徐三娘子這般膽大的,還是頭一個。

  下午下學回府,徐嬌揣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一下轎便同徐冉說今日碰到寧王的事。

  徐冉聽完原委,有些發愁。

  寧王啊,她不認識,要是認識他,倒還可以到跟前說兩句情。後來轉念一想,雖然她不認識寧王,可學神認識呀,他們倆可是兄弟呢,死乞白賴地請學神出面說兩句,應該不是難事。

  再說了,寧王要真敢讓人來拿她家嬌嬌,逼不得已之時,她就拿未來太子妃的身份壓一壓,雖然有些厚顏無恥,但為了她家嬌嬌,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徐嬌躺在徐冉懷裡,問:「二姐,我知道錯了,我不該打他罵他的……」

  徐冉道:「不知者不罪嘛,再說了,他差點撲到你身上了,自然要打回去。」

  徐嬌:「真的?」

  徐冉嚥了嚥,也不好意思說是假的,點點頭,語氣堅定:「換我我也會打回去,不止扇三巴掌,得扇十巴掌!」

  有了徐冉的安撫,徐嬌心頭好過多了。等晚上吃過飯,做了會堂外題,心情便徹底放鬆了。

  與其這樣膽顫心驚地記掛著,倒不如隨機應變,他若真來拿人,那她便上望京府衙喊冤去。如今講究以法治人,他雖是皇子,也萬不能一手遮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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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開學一個禮拜了,由於堂裡課程的調動,徐冉的心情一如這突轉的天氣:北風那個吹啊,拔涼拔涼的。

  上了三次御馬課,她就丟了三次臉。

  第一次是死活也不敢爬馬背——她是真的怕馬,遠遠看著還行,但一到跟前,就有些害怕了。而且一上來就是高高壯壯的馬匹,完全不是她想像中的小馬駒,比她高出許多,她就更加慌張了,哪裡還敢上馬。

  第二次事先做好心理準備,好不容易鼓足勇氣爬上馬背,結果還沒來及策馬而行,嘶嘶兩聲大馬發狂,毫不留情將她甩了下來,屁股幾乎摔開花。

  第三次摸著跌腫的屁股,不屈不饒準備繼續她的征服之旅。這一次,事情倒是進行得很順暢。她手不抖腿不顫地爬上馬背,並且踩好腳蹬抓緊韁繩,結果——馬不動了。

  任她怎麼喊怎麼吆喝,馬就是不動。她也試過拿鞭子抽,不敢抽重了,怕掌握不好力度,輕輕一鞭,馬兒根本沒有感到任何痛覺,仍然原地吃草。

  又一次慘痛撲街。

  看著其他御馬而行的同學,徐冉覺得很憂傷,她也想在馬場駕馬奔騰,一個人牽著馬緩緩繞圈,真的太丟臉了。

  這天晚上吃飯,徐豐好不容易回來吃頓飯,徐冉逮准機會,朝徐豐撒嬌:「哥,你教我騎馬吧,之前學的我都不記得了。」找夫子補課,太有壓力了,找自己哥哥教就不一樣了,就算多出幾次醜也不會覺得怎樣。

  徐嬌聽了這話,也湊過來道:「我也不記得了,一塊教教我,等我上七級了,反正得學。」

  徐豐自然樂意,但他最近忙著陞遷的事,實在抽不出身來。心裡頭猶豫,既想教妹妹們學騎馬,又怕耽誤陞遷的事,糾結得不得了。

  旁邊徐老爺瞧他一眼,嘆口氣,「你哪裡有閒空?還是專心準備陞遷之事罷。」

  徐豐:「那妹妹們的……」

  徐老爺正好吃完飯,放下碗筷,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道:「我來教!」

  此話一出,徐家兄妹表示完全不敢相信。徐豐一針見血:「爹,你是文官……」他好像從來沒有看到他爹騎馬……哪裡還會教什麼騎馬,別到時候把自己摔斷了腿!

  徐老爺吹吹鬍子,他雖然是文官,但當年也是經過幼學高學這樣一層層考上來的,他的御射科可是滿分!雖然多年不曾練習過,但底子尚在,興許騎騎就上道了。

  徐佳咳了咳,「爹,不要勉強自己,實在不行,我擠點時間,倒是可以教教兩位妹妹。」

  徐老爺甩甩袖,老不高興了:「荒唐!我堂堂徐參知,難道連自家女兒的騎馬都教不會嗎,事情就這麼定了,後日學假,爹帶你們上東郊,那裡有馬場,我們騎馬跑兩圈。」

  徐冉看向蕭氏,目光示意:娘你真的不阻止一下嗎?

  蕭氏眸中愛意滿滿,「老爺,我跟你一塊去。」猶記得當年她家老爺鮮衣怒馬,一身白袍御白馬,英姿颯爽,不知屢獲多少芳心。如今肯重展雄姿,定是要前去瞻仰一二的。

  「好。」徐老爺信心滿滿。

  徐冉和徐嬌對視一眼。總覺得有種不祥的徵兆啊……

  隔天正好是禮訓日,中午吃飯的時候,徐冉將徐老爺明日要帶她去馬場的事情一說,太子道:「徐相公親自教嗎?」

  徐冉點點頭,往碗裡夾一塊扣肉,一邊吃一邊道:「本來是想讓我哥教的,但是我哥最近忙沒時間,我爹主動請纓,我娘也說跟著去,就只好應下來咯。」

  太子動動筷子,夾了塊肥瘦相當的扣肉,往她碗裡送,道:「怎麼,你還嫌棄你爹?」

  徐冉舔舔嘴角,「也不是嫌棄,就擔心他身子骨受不住。我爹每次吃完就躺著不動了,平日也不見他鍛鍊,雖然沒長一身膘肉,但感覺教騎馬這事吧,不適合他。」

  太子問:「那你覺得誰教你合適?」

  徐冉扒一口飯,「肯定是我哥咯,實在不行,我大姐也行。」總之不要是她爹就成,真的怕她爹摔出個腦震盪啊。

  太子見她總提徐家長子,好奇問:「你哥是誰?是九城內的武將嗎?」

  原來學神不清楚她的家庭成員。唔,也是,他每天忙裡忙外的,也沒那麼多心思關注她家裡人是哪些個。吃完最後一口飯,道:「我哥是徐豐,九城內的羽林郎,正七品提舉正。」

  正七品提舉正,這個官階有點低了。太子想著反正都開口問了,乾脆問詳細點,「哪個堂結業的?如今多大了?平日考核結果如何?」若要陞遷,這些自是要考慮進去的。

  徐冉放下碗筷,肚子填飽飽幸福感特別足,喝一口茶道:「是武堂前年結業的,今年十八,平日考核成績不好不壞。」

  太子一一記下。

  徐冉倒也沒在意,以為他只是無聊多問兩句,壓根沒往陞官這個層面想。

  兩人吃完後準備往春華殿去。太子讓她外面先等著,待他換過衣袍再一起過去。徐冉聽話地在殿外等,等啊等,終於等到他換好衣袍,一身素淨的緞袍,腳上一雙皂靴,招手示意她過來。

  並肩走著,太子忽地回頭想到什麼,伸手蹭了蹭她的腦瓜頂。

  「好像長高了點。」

  他五指併攏,抬手又量了量。

  小姑娘年初剛入東宮時,身量正好到他的胸膛處,如今蹭到他的手肘處了。他拿手一比,大拇指和食指做半弓行狀,「確實長高了,高了這麼點。」

  徐冉也拿拇指做半弓形,湊到他的指間比劃,目測是三釐米。

  不錯,這個高度她很滿意,以後肯定還會長得更高!

  太子瞧她滿臉竊笑,知道是開心了。問:「想長多高?」

  徐冉比量兩下,手挨著腦瓜頂往上舉,而後碰到太子的下巴。「長到這個高度就好啦!」

  太子垂眼一看,淡淡道:「有點難度。」

  徐冉雙手交叉抱拳:「我多吃點奶塊和馬奶酒,肯定可以的。」

  多喝點奶倒不錯,以前他十二三歲時,乳衙天天做了奶製品送來,那幾年身高突飛猛漲,說不定她多吃點,也能長快點長高點。等會便讓福東海往乳衙那邊吩咐一聲,以後只要是她來東宮的日子,多送點奶酪奶塊過來。

  進了殿,太子不讓她坐,指著牆壁,讓她靠上去。

  徐冉眨眨眼,貼在牆壁上,站得筆直。學神想做什麼?好緊張。

  太子轉過身去,在她的案桌上挑來挑去,選了把小竹刀,握在手裡,一點點往她靠過去。

  徐冉一哽。

  學神……終於來對她來次正式的壁咚了嗎?

  他欺身壓上去,衣襟相接。

  徐冉猛地閉上眼。

  哎呀好羞恥的。

  太子劃好記號,抽身退後,見她死死閉著眼,神情略微……猙獰。

  又在亂想什麼事情了?

  「以後每月量一次,有了這個記號,便能知道你到底有沒有長高,長高多少了。」

  徐冉睜開眼,往後一瞧,牆壁上劃刻了痕跡,正好是她腦袋頂能碰到的地方。

  原來學神在為她做身高記號。

  徐冉不好意思地摸摸頭,學神這般正經,剛剛是她想歪了。

  中午午休做好堂外題,交給他檢查。因著第一次被學神檢查作業,徐冉神經繃得緊,生怕哪裡寫錯了。結果他倒沒能夠挑出什麼錯。

  「繼續保持。」看完後太子就說了這麼一句。

  徐冉笑著應下:「沒問題。」

  午歇結束,徐冉回去禮訓,太子則去正明殿處理宮裡拿來的摺子。

  下午回去時,太子從正明殿而出,送她上馬車,道:「明日騎馬謹慎些。」頓了頓,語氣難得地透出一絲幽默,「若徐相公沒教成,下次禮訓定要告知孤。」

  徐冉一口應下:「好嘞!」雖然他爹肯定不情願被太子殿下知道丟臉的事,但是嘛,老闆要聽,她也不得不說嘛,畢竟欺君可是大罪。

  等回府了,晚上練字時,徐冉說起今日太子的吩咐。徐老爺蹙眉,「殿下說的?」

  徐冉點頭,所以明天要好好表現哦。

  徐老爺眉頭皺得更深了。

  等練完字,夜晚徐老爺抱著蕭氏睡,提起明日教騎馬的事,說自己突然有點不想去了。

  蕭氏不解,徐老爺也不好意思說出來。

  總不能說自己是怕在殿下那邊丟人現眼才不去的吧。

  蕭氏貼心道:「旁人瞧了老爺策馬奔騰的英姿,定是不敢獻醜的,雖是如此,老爺卻不必憂心,不能讓旁人的無能耽誤您的完美表現啊,您只管騎自己的馬,甭管別人是否會受打擊。」

  徐老爺飄飄然,又重新找回了自信。

  是啊,當年他可是風靡過全望京的徐郎,不就教個騎馬嗎,怕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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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16 19:25:25
第五十八章

  第二天一早,父女三個換上胡服,和蕭氏一起往馬場出發。徐嬌嫌胡服穿起來太硬朗,在腰間別了條水紅色的長穗帶,又拿了條嫩綠色的長穗帶繫到徐冉腰間。

  徐嬌笑:「這樣才好看,等騎馬跑起來的時候,穗帶在風中飄起來,就跟仙女似的。」

  徐冉看了看腰間的穗帶,甚覺憂心。跑不跑得起來還是個大問題呢,不求跟仙女一樣飄逸的身姿,只求不要摔個狗吃屎就行。

  等到了馬場,蕭氏為徐老爺整理衣襟,看到馬場三三兩兩同遊的男女,便想起當年的事來,道:「猶記得以前你剛剛入仕那會,天天跑我家門口,騎著個馬兒,手裡鞭兒一甩一甩的,死皮賴臉地求我與你一同到馬場玩,就是欺准了我的馬術不好……」

  徐老爺接口道:「就是因為你騎馬功夫不好,我才有機會與你同騎一馬,不然哪能娶到你呢。」

  蕭氏臉一紅。

  旁邊徐冉和徐嬌聽這話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了,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恩恩愛愛,這樣真的好嗎!

  徐冉咳了咳,拉了拉徐老爺的衣角:「爹,我們快走罷,不然好馬都被別人挑完了。」

  徐老爺還準備和蕭氏說兩句,蕭氏推推他,「老爺,快去罷,我在這邊等著。」

  父女三人前去挑馬。馬場的小廝領著他們到馬廄看馬,挑了兩匹大馬一匹小馬駒,一人牽一馬,準備上場開騎時,正好遇到沈家兄妹。

  沈令音笑著和徐冉打招呼,「徐家娘子,好巧啊,你也來練騎馬嗎?」

  徐冉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熟人,而且還是校花沈令音,有些不好意思,「是啊,我馬背功夫不好,想著來這練練。」看一眼沈令音,覺得好奇。

  沈娘子的御馬功夫雖不說好,但至少三次課上下來,她看著還行,怎麼想起來跑馬場來了?

  沈令音含笑,「我身子弱,御射學得晚,想著多練習練習,不求頭名,只求不要落在最後一名。」

  啊,原來和她一樣的打算。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比你優秀的人比你還拚命,說的就是沈娘子了。得更努力才行,徐冉看了看遠處奔騰的馬兒,越發堅定要學好馬術的決心。

  沈令音今日與沈游之同行,沈丞相抽不出空,便讓沈游之作陪。沈游之見了徐老爺,恭敬喊一聲「徐相公」,這才回過頭與徐家姊妹打招呼。

  目光觸及徐冉時,不免多看了幾眼。

  面如皓月,玉簪束髮,神采飛揚,熠熠生輝。

  能讓他家妹妹忌諱莫深的人,原來長這樣。倒是好看,瞧著比他家令音的蒲柳之姿要順眼多了。

  移眼再看旁邊的徐嬌。

  雙髻簪花,桃面杏眼,一顰一笑,流露出一股渾然天成的嬌媚,雖年紀小,卻隱約可見日後的傾國之姿,是個十足的美人胚子。

  徐相公倒是生了兩個好女兒。

  因著他們已在馬場待了許久,寒暄幾句後,便準備離開。

  徐冉一聽沈家兄妹要走,心裡放輕鬆。好歹不用當著沈校花的面出醜了,笑道:「慢走哈,明天學堂見。」

  沈令音瞧她笑嘻嘻的,一張小臉甚是惹人喜歡,忽地就不想走了,回頭對沈游之道:「兄長,我們再跑一圈罷。」

  徐冉:不要啊女神你快走吧!

  沈令音朝她眨眨眼,縱身上馬,一甩鞭子,沖徐冉笑道:「徐娘子,一起?」

  徐冉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沈令音只好作罷,道:「那我先行一步,靜候徐娘子馬上英姿。」

  徐冉嘟嘟嘴,哪有英姿,她只有熊姿。

  沈游之並不上馬,牽馬往旁一退,饒有興趣地往徐冉那邊看。

  難道徐娘子竟不會騎馬麼?

  身後有蕭氏和沈游之看著,馬場上還有個沈令音盯著,徐冉壓力山大,拉拉徐老爺的袖角,「爹,要不我們等會再騎吧?」

  徐老爺與沈游之雖不是直屬上下級的關係,但徐老爺大他好幾級,想著怎麼也不能在年輕同僚跟前怯場,於是大手一揮,壯志凌雲:「不等了,就現在,上馬!」

  徐冉和徐嬌牽著馬往場上偏外的道上去,徐嬌躍躍欲試,「爹,你先教二姐,然後再教我。」

  徐老爺指了指徐冉,將馬鞭塞她手裡,「來,踩著馬鞍上去,動作要快,不要慌。」

  徐冉深呼一口氣,縱身上馬。第一次沒能上去,第二次徐老爺扶著她,咻咻便騎上去了。徐老爺又教她如何御馬如何揮鞭,徐冉一一聽著,卻不敢動。

  徐老爺道,「這樣,爹親自示範一遍。」

  徐冉從馬背上翻下來:「爹,小心點。」老胳膊老腿的摔不起啊。

  徐老爺拍拍胸膛,吼一聲便上了馬,坐在馬上逍遙自在,往蕭氏那邊看一眼。蕭氏揮揮手:「老爺!我在這呢!」

  嬌妻一聲喊,徐老爺信心倍增,揮鞭御馬,昔日年少輕狂的感覺彷彿回來了,他又成了當年那個白衣徐郎。徐老爺姿態昂揚,騎馬一路狂奔。

  塵土飛揚,馬蹄踏踏。

  徐冉看呆了眼,哇塞。

  萬萬沒想到她爹原來這麼帥氣!

  蕭氏興奮臉,喚一聲「徐郎」,徐冉和徐嬌也跟著喊,一邊喊一邊打拍子。

  「徐郎、徐郎、徐郎……」

  沈令音自場上下來,往前頭徐家父女那邊瞄一眼,沉思片刻,與沈游之一起往外走。

  「回去罷。」

  沈游之:「不看了?」

  沈令音搖搖頭,「沒意思。」

  徐冉餘光瞟見沈令音離開的身影,心頭歡快,嘿,這一回沈校花是真的要走了!心中一高興,喊得聲音也越大。

  場上徐老爺聽著妻女的呼喊聲,心中越發得意。這點功夫算什麼,他還沒放大招呢。

  「冉冉嬌嬌,爹教你們一招!」

  喊完之後,勒住韁繩,馬兒前肢抬起離地,嘶嘶鳴叫,而他仍然端立在馬上。

  帥帥帥!

  徐老爺又喊:「再教一招!」

  雙手抱緊馬脖子緊貼,竟是想著側騎。這招耗體力,徐老爺強撐著,往旁擺了個笑臉:看,我徐郎還是寶刀未老的!

  忽地馬兒一擺頭,鼻腔突突冒氣,然後——

  徐冉還沒來及喊出聲,就見徐老爺毫無徵兆地被甩了下來。

  摔得那叫一個慘烈。

  徐家姐妹趕忙上前,蕭氏也趕過去,地上徐老爺哎呦叫痛。

  徐冉心疼啊,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雖然早就做好他爹摔馬的心理準備,但這下真摔了,腦子裡一片空白。

  蕭氏拍徐老爺的胸膛,強忍著這才沒有哭出聲,「老爺,摔著哪了?」

  徐老爺指指屁股,又指指左腿,羞恥至極:「好像不能動了。」

  徐嬌忙地去找人來扶。

  沈家兄妹正好目睹徐老爺摔馬,卻並未停下腳步,正看了一眼,便匆匆走了。出馬場的時候正好遇見寧王,三人打過招呼後,寧王便往馬場裡去了。

  剛一進去,便同徐嬌撞個滿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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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16 19:25:44
第五十九章

  徐嬌一懵,回過神時,又羞又氣地從他懷裡褪出來,因著徐老爺的摔傷,也沒這個功夫再跟他計較,急急地就要走。

  寧王自覺理虧,追上去拉她,「方才我不是故意的。」

  徐嬌:「你走開,別礙著我。」

  寧王問:「你慌慌張張地要去作甚?」

  他不讓道,徐嬌急啊,往裡一指,「我爹從馬上摔下來了,我要去找人抬他。」

  寧王一聽,她爹,那不就是徐參知嗎?從馬背摔下來那還得了!喊住她,道:「我帶人去。」

  徐嬌止住腳步,半信半疑地瞧他一眼,見他頭也不回地往馬場裡面去,停頓片刻,連忙跟上去。

  徐老爺躺在地上,旁邊人紛紛上來幫忙。徐老爺心裡這個羞吶,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忽地人群被撥開,現出一個寧王來。

  「徐相公!」

  徐老爺嘴角一抽,連寧王也來了,這下丟人丟大發了。

  寧王親自上去扶他,指揮一個侍從扶另一邊。道:「小王的馬車就在外面,這就扶你過去。」

  盛情難卻,徐老爺屁股火辣辣地疼,也就不再推辭了。

  王府的馬車自是比徐家的馬車要寬敞許多,寧王騰出了自己的馬車,讓蕭氏與徐老爺同乘一輛,自己則騎一匹紅鬃馬。

  他穿一身寶藍色圓領鍛袍,手握韁繩,縱馬跟在徐家的馬車旁。

  徐家和徐冉坐在自家的馬車上,討論著徐老爺的傷勢。

  忽地風一吹,吹開車窗軟簾,徐嬌對著車窗而坐,說話間腦袋一歪,正好瞧見馬背上的寧王。

  四目相對,少年一笑。

  唇紅齒白,意氣風發。

  一呼一吸,未來及反應,風已過,軟簾耷下,阻斷所有目光。

  徐嬌低下頭,嘴裡嘟囔:「他衝我笑什麼,我臉上有髒東西不成……」

  徐冉「啊」一聲,「嬌嬌你說什麼?」

  徐嬌忙地搖頭,「沒、沒什麼。」

  聊著聊到今日救場的寧王,徐冉想起上次徐嬌說過的事,好奇道:「嬌嬌,你不說他與你有仇麼,都說開了?」

  徐嬌晃晃腦袋:「我在外面遇到他,一說爹爹摔傷了,他二話沒說,便進場扶人了,倒沒有機會同他多說什麼。」

  徐冉點點頭,「你雖得罪過他,但他肯不計前嫌來幫忙,還騰了馬車給爹,確實有君子之範。」這個寧王人品不錯,值得表揚。

  想到這,徐冉不禁感嘆,不愧是學神的弟弟,看來官人養兒子很有一套啊。

  徐嬌嗯一聲。

  等到了徐府,徐老爺被人抬了進去,蕭氏請寧王進府一坐,寧王推辭,只說尋常之舉,無需道謝。

  說罷翻身上馬,準備離開。

  徐嬌喊住他。

  今日他幫了她,她需親謝。那日的誤會,也必須說明白。

  「我徐嬌在此向寧王殿下請罪。罪責有三,那日沒問清楚便動手打人,此為一罪,其後相遇不由分說出言罵你登徒子,此為二罪,知你身份卻佯裝不知,此為三罪。任憑王爺發落,我絕無怨言。」

  寧王含笑看她,「你的罪,免了。」

  徐嬌一愣,他這麼輕易就放過她了?雖然好奇,但她是個見好就收的人,順勢應下:「王爺大度,小女佩服。」

  這會子又誇他大度了,前幾天還跺著腳罵呢。寧王盯著她瞧,一雙眸子移不開眼,忽地玩笑道:「你長得好看,本王不跟好看的人計較。」

  徐嬌扯了扯嘴角。誤會解釋清楚了,接下來該為今日徐老爺的事道謝了。謝過之後,寧王問:「那你拿什麼來謝?」

  徐嬌噎住,「王爺想要什麼謝禮?」

  寧王假裝沉思狀,笑:「你先欠著。」不等徐嬌回應,御馬踏踏離去。

  徐嬌怔了半晌,耳邊迴響他方才那句說好看的話。雖有登徒浪子之嫌,但他說得沒錯。

  她確實是好看。

  徐嬌揚了揚下巴,提裙回府。

  徐老爺摔傷的事情,很快在朝野傳開。倒不是別人說的,徐老爺想,與其讓別人看笑話,倒不如大大方方承認。於是第二天拄著枴杖,一瘸一拐上朝,昂首挺背,旁人若有來問的,徐老爺便道:「教女兒騎馬,不小心摔的。」

  他這般坦誠,別人倒不好偷著說什麼了。工部姜亭與徐老爺素日是對頭,兩人一見面就拌嘴,這次趁著徐老爺摔傷,也想調侃兩句。還沒出聲呢,徐老爺一瞪他,便摸清了他的心思。

  一手抬起枴杖對著姜亭,氣勢凜凜,「為教導女兒而從馬背上摔下來,我自豪我驕傲,啥都不用說,閉上你的嘴。」

  姜亭偏不,他非得說兩句寒磣寒磣這個不要臉的老徐。話剛到嘴邊,遠遠望見太子殿下朝這邊而來,只得嚥下。

  兩人退到宮道邊低頭行禮。

  太子殿下卻是直奔徐老爺而來。先是問起他的傷勢,而後又讓小太監取來太醫院秘製專治跌打摔傷的藥。溫言交待幾句,大多是讓他好好休息的話。因趕著與官人議事,急急地便走了。

  太子走後,姜亭愣住,「老徐,你什麼時候搭上殿下的?殿下竟親自賜藥問候。」

  徐老爺已經從太子的溫柔中回過神了,抖擻精神,哼一聲,「要你管。」

  姜亭湊過去,「說嘛說嘛,老徐,不要這麼小氣,教兩招啦。」

  徐老爺翻了個白眼。「你再靠近點——」

  姜亭貼耳朵。

  徐老爺大聲道:「你試試把腿摔斷,說不定殿下也會賜藥。」

  姜亭氣得翹鬍子,甩衣而去。

  回了府,徐老爺同徐冉說今日太子賜藥的事情,感慨:「冉冉,殿下對我們家是越來越上心,說不定已經將你當成了心腹,你要好好學習更加努力,考了高學考科舉,到時候就能在政事上替殿下分憂一二了。」

  徐冉為徐老爺捶背,「沒問題!我知道的,日後肯定是要報答殿下這份知遇之恩的。」

  徐老爺欣慰地點點頭,想起教騎馬的事情,甚覺抱歉,道:「冉冉啊,爹受了傷,短時間怕是無法再教你騎馬了……」

  徐冉搖搖頭,「沒關係的爹,我可以找大姐教我。」

  練完字回去,便找了徐佳說教騎馬的事,徐佳雖然忙著學業,卻也一口應下了,「七天後我正好有空,就那天罷。」

  七天後啊,正好是上東宮禮訓的日子。徐冉有些為難,想了想,最終還是拒絕了。

  禮訓那邊不能耽誤,這次夏假出去玩她在學神面前發過誓的,一定不會再拖禮訓的進度了。

  騎馬的事情,只能另外想想辦法。

  七天一晃而過,中途又上了三次御馬課,三次又撲街。徐冉不服氣啊,別人都能學好,她怎麼就學不好呢?明明夫子教的都一樣,只不過他們比她多學了點基礎知識而已,大家按照夫子的做,都能成功,偏她不行。

  抱著這樣的想法,徐冉去外面書鋪買了幾本有關馬術的書來看,第二天去禮訓時,甚至隨身攜帶了一本,想著中午午休做完堂外題再看。

  一上午禮訓完畢,徐冉餓得前胸貼後背,往飯桌邊一坐,望見太子緩緩而來。

  太子坐她旁邊。

  七天沒見著,她竟憔悴了。

  「不要睡太晚,眼窩下都泛青了。」淡淡的一句,揮手傳膳。

  徐冉杵著下巴,「我沒有晚睡,就這幾天御馬課上得太累了。」哎,簡直心力交瘁啊。

  太子明知故問:「怎麼,徐相公沒教會你?」

  學神這話說得奇怪,他明明都賜藥了,肯定是知道她爹摔馬了,為何還多此一舉問這樣的話?徐冉抬眸瞧他,不知是錯覺還是眼瞎,竟瞧見他眼底閃過一抹淡淡的笑意?

  唔,學神剛剛笑了?

  徐冉搖搖腦袋,鮮少見他有那般笑容的,定是瞧錯了。既然要聽,那乾脆重新說一遍吧。

  描繪得詳細,太子逮著細節問:「你一圈都沒跑?」

  跑什麼跑,她爹都摔成那樣了。「我就上馬騎了會。」

  太子又問:「如今徐相公摔了,誰來教你?」

  徐冉嘆口氣,因為這個事情她都煩了好幾天。怏怏地拿出買的馬術書,「這個,我自己看書學。」多多少少能有作用?

  太子拿過書一翻,而後扔到一邊,「你就是看上一百本,也學不會。」

  ……太打擊人了……徐冉攤手,「看總比不看好。」說著就要伸手去拿書。

  忽地手腕被人扼住,太子俯身靠過來。

  他的聲音又輕又柔,眸子又黑又亮,似深不見底的幽谷,帶著魅惑人心的力量。

  他說:「孤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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