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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耿燦燦]物以稀為貴(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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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16 09:08:43
第四十章

  過了六天的學堂奮鬥生涯,第七天去禮訓,心情驀地放輕鬆。以前剛來東宮那陣,總容易緊張。現在和全宮上下的人都混了臉熟,劉嬤嬤那裡也由一開始的嚴肅到現在偶爾會跟她侃幾句笑話。禮訓內容也不再有難度,畢竟她每次都用心用功,再難的內容,只要慢慢學,不焦躁不放棄,總是能夠學好的。

  再者,能和國家最高統治者的繼承人談天說地,而且還時不時地享受男神的悉心呵護,徐冉想想就覺得很賺。

  所以,現在她往東宮禮訓,有種放假來遊玩的感覺。

  上午禮訓完,中午一起吃飯,想著吃完飯再問禮物的事。夏天熱,沒什麼胃口,徐冉扒拉幾口飯,滿桌子都是清淡菜色,她想吃辣的。

  太子吃到一半,抬眼瞥她,見她吃飯夾菜的動作比平時要慢上許多,出聲問:「你怎地不吃飯?」

  徐冉趕緊低頭多扒兩口,味同嚼蠟。

  滿心裡想的都是:辣的辣的給她來點辣的。

  太子放下碗筷,招手示意福東海上前。指著福東海對徐冉說:「你想吃什麼,叫廚房重新做便是,下午禮訓若空著肚子肯定要挨劉嬤嬤的訓,你不必跟孤客氣。」

  男神說不客氣,當然就無需客氣咯。徐冉歡歡喜喜地跟福東海說,她要吃辣的開胃,來個涮鍋和香鍋再好不過。

  福東海一愣,看向太子。太子擺擺手,索性讓人將滿桌子的菜都撤了下去,道:「叫廚房馬上做好送來,孤也一起吃。」

  徐冉高興臉。

  福東海領了命去廚房傳菜,本來叫了個小太監,後來想著許久不見李太監,便親自往廚房跑一趟。

  李太監剛做完中午的膳食,在角屋裡眯眼歇息。福東海輕手輕巧地,悶不丁站在他身後,拿拂塵在他臉上撓來撓去。李太監打了個大噴嚏,剛想罵是哪個小兔崽子,睜眼一瞧是福東海,嚇得趕忙站起來。

  福東海道:「上次咱家跟你說的話,看來你是一句都沒聽進去啊。」

  李太監一臉茫然。福東海心裡嘆,這老哥哥,看著這麼笨,怎麼每次侍考倒能考出好名次?開口提醒:「之前咱家是不是說過,這每七天一次的膳食,得問准了人?」

  李太監連連點頭,他問了的,特意挑著空和徐娘子親自說的話。怕驚著貴人,他那天特意換了最貴最好的三梭鍛錦袍,手上臉上頭上洗得乾乾淨淨,沒有一丁點油光灰塵,這才敢往跟前靠。徐娘子是個好相處的,沒有為難他,答得也乾脆。不吃香菜和動物內臟,別的沒什麼禁忌了。對了,還提了句,只要有辣椒,一切好商量。

  李太監將那天問菜的情景如實告訴福東海,福東海聽完後嫌棄地眯眯眼,「既然娘子都說了愛吃辣,今兒個為何呈了滿桌子的清湯素菜?」

  李太監驚訝道:「福公公您忘了,殿下他不喜歡吃辣的!」以前因著宮裡的規矩,偶爾也要做一兩道辣菜上桌,今天天兒特別熱,李太監想著殿下又不吃辣,索性就全上的清淡菜色。清熱又解火,多好。

  福公公一拍腦袋,「瞧我這記性,該死該死!」一心瞧著殿下和徐娘子說說笑笑的融洽氣氛,竟把這樣重要的事給忘了,實在是不該!而後發愁道:「殿下讓我來傳涮鍋和香鍋,一切依徐娘子的口味,這可如何是好?」

  李太監懵呆了,求神拜佛地央福東海給個主意。

  福東海嘆口氣,能有什麼主意?殿下既然發了話,那肯定是要照做的。至於傳了涮鍋和香鍋上桌,殿下吃不吃,那就是殿下自己的事了。

  殿下要討好徐娘子,他們這些做下人的,想攔也不敢攔啊。

  自作孽不可活,橫豎先把太醫找好,隨時候著。

  熱騰騰的涮鍋和香辣辣的乾鍋上了桌,徐冉吃得滿頭大汗。大片牛肉下鍋一涮,夾兩片小白菜往湯裡一淌,蘸了蘸醬料,酥酥麻麻,口感特別棒。

  涮鍋來一口,香鍋來一口,吃了好幾大口,回過神發現太子沒動碗筷。

  哦?難道男神在等人伺候嗎?想想也是,他是太子,吃個涮鍋肯定不會自己動手。

  好吧好吧,她就獻回慇勤。徐冉主動涮了幾片肥羊肉,往他碗裡送,完了又拿小碗問:「殿下你要吃哪種醬料?」

  太子神色勉強,道:「同你的一樣罷。」

  徐冉舀一勺香辣汁,拌了蒜泥蔥外加一點白芝麻花生碎末,拌好了往他跟前送。

  太子還是遲遲沒有動筷。

  徐冉想,總不能讓她餵吧?這多不好意思。

  羊肉蘸了調好的辣醬,用勺子一舀,執起勺柄,羞著臉往太子嘴邊送:「殿下?」打工不容易,還得伺候金主呢。

  太子一僵,倒是沒有張嘴,從她手裡接過大勺,斯斯文文地動筷。

  一吃,舌頭火燒火燎的。抬眼見她期待興奮的神情,彷彿在等著他說一句「好吃」,也就沒多想,嚥下去了。

  辣意穿腸過。

  「……不錯……」臉都要憋紅了。

  徐冉開開心心的,能和男神一起吃涮鍋吃香鍋,簡直棒呆了!

  歡騰地一邊吃,一邊往太子那邊夾肉。吃到最後剩一片大牛肉,拿筷子戳成兩半,一半給太子,一半自己吃。兩大鍋掃蕩得乾乾淨淨,配合著冰鎮酸梅汁,意猶未盡啊。

  徐冉往後一仰,摸著肚子,往旁邊瞧一眼。

  看學神吃得多帶勁,嘴唇都辣腫了。紅嬌嬌的,看起來像是剛被人蹂躪過的那種。

  嘿嘿,要是蘇蘇在這裡,指不定會想歪。

  兩人回了春華殿。

  太子全程沒說話。

  進了春華殿往椅子上一坐,徐冉一邊拿書一邊問禮物的事。

  「殿下,您說我送點什麼好呢?」

  沒有人回應。

  徐冉唔一聲,繼續問:「殿下?」

  太子懵了半刻回過神,張嘴欲說話,聲音有點沙啞。「依你心意即可,不必鋪張浪費。」

  徐冉聽著他這嗓音有點不對頭。又問:「殿下,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太子斂神,正色道:「沒有。」

  徐冉放心地坐回去,研墨提筆。「殿下,官人他有什麼喜歡的物件,比如說喜歡收集什麼啊,最好是我能買得起的那種。」

  太子直接道:「那應該沒有罷。」

  乾脆俐落,讓徐冉直接感受到沒錢的悲哀。

  依學神這話,約莫著她要想送個讓官人喜歡的物件,根本送不起。

  哎,算了。窮逼也有窮逼的送禮法。

  徐冉決定還是回去自己想。

  整個午休完畢,徐冉走出春華殿時,往太子那邊看了眼,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今天的學神好像有什麼煩心事,翻來覆去的,跟他說話也不怎麼理。

  等徐冉一出春華殿,太子揣著滿肚煎熬,實在忍不住,出聲喊福東海。

  福東海在門口候著。

  太子聲音有些虛弱:「孤身體不適,速傳太醫。」

  福東海立即拉來備好的太醫。

  嘿,不能吃辣還偏要吃,這下難受了吧!虧得忍到現在才喊人,要是徐娘子不出殿,約摸著還要再熬上半會!

  何必呢!

  下午徐冉結束禮訓,走出思華殿時,望見旁邊春華殿外面人來人往。

  徐冉好奇,正好遇見素華,攔下她問:「怎麼這般熱鬧,出什麼事了?」

  素華見著她,只想喊聲「姑奶奶」。要不是中午非要吃辣的,哪裡會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本是請了一個太醫,開了服藥,下午又喊肚子疼,院首便來了。院首一聽是殿下身體不適,即刻又召了一堆太醫。

  現在大家都在裡頭忙著呢。

  等忙完了,這事還沒完,春華殿那麼多人進去了,定是要裡裡外外重新整掃一遍。殿下的要求一向最嚴苛,保不齊得整掃好幾天呢。

  素華張嘴欲答,記著太子的吩咐:不准將事情告訴徐二娘子。想想便搖了搖頭,「無事,娘子回府罷。」

  徐冉哦哦地就回去了。

  宮裡,官人問起今日東宮的事。院首裘正如實相告。

  官人皺眉,又傳了福東海來。

  福東海不敢有所欺瞞,將今日太子和徐冉一起吃涮鍋香鍋的事說了出來。

  官人聽完後,喜憂參半。

  福東海見官人並無不悅,想著今日這事,徐娘子的鍋是背定了。揣摩著官人的心思,大膽道:「殿下說了,這事不怨徐娘子,是他自己要吃的。」

  一時沉默。

  許久,官人笑起來,「他倒算是開竅了。」

  福東海鬆一口氣。得,事情就算是解決了。官人既說出這話,定是不會追究的。

  官人又問了些太子與徐冉相處的事,福東海說得細緻。官人聽後很是滿意,太子什麼都好,唯獨在男女之情上,太過遲鈍。現在好了,來了個徐二娘子,倒把這缺給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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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16 09:09:01
第四十一章

  當晚福東海回東宮,太子召他問話。一句句問下來,福東海揀著話回。問清楚了官人並未有責怪徐冉之意,太子遂放下心來。

  其實他也不是不能吃辣,只是今日猛地那麼一吃,胃裡不適應而已。並且太醫開過藥之後,他有問,是否以後丁點辛辣之物都不能碰。太醫答,吃能吃的,但不要吃太多。且吃慣了清淡菜色,突然改成辛辣菜色,需要給身體一個適應期。

  隔兩天太子養好了胃,吩咐廚房,以後上菜,揀幾道辣的來,不要太辣,稍微加點辣即可。

  福東海納悶,這是吃過一次上癮了對吧?

  因為上次涮鍋香鍋的事,李太監格外小心,本來打算將廚房裡所有辛辣調料品都給扔了,如今太子這麼一吩咐,他也納悶。

  殿下這是作甚?不是都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麼,怎麼還淨往前衝?

  雖然鬱悶卻也只能乖乖做好了菜送上去,不敢炒太辣,就放了那麼一丁點辣椒。

  晚上太子吃完後,看了會書寫了會字,發現自己沒有任何不適,第二天接著讓人上菜。指明要比昨兒個的再辣點。

  如此持續好幾天,等徐冉七天後再次來東宮禮訓時,太子已經稍稍能夠適應加辣的菜餚了。

  但也不能太辣,太辣了他胃裡不舒服。

  早上出門上朝前,特意叮囑今日讓素華去問徐冉,中午想吃什麼,提前跟廚房說,省得吃到一半不合心意又撤菜重做。

  等中午回來時,徐冉正好結束禮訓,兩人一起上桌吃飯。

  太子問起送禮的事。

  徐冉苦著臉,想了七天都沒個好點子。既不花費太多銀子,又要能傳遞心意,確實不好找禮物。

  太子悶了悶,提一句:「姑娘家,自己動手做點東西呈上去,總比外面買的強。」

  官人性情平和,平日總念叨尋常百姓家的生活,平常百姓家慶生,大多都是繡個畫紉雙鞋,以前皇后在世時,每年都會親自為官人紉雙鞋。那麼多蘇錦金鍛的皂靴,官人唯獨只愛穿皇后做的那雙。後來皇后不在了,昆貴妃來了,紉鞋的事就由她接過來了。

  但太子從未見過官人穿昆氏做的鞋,一次都沒有。

  想起了以前的事,太子一時恍惚,聽得她在耳邊問了句什麼,濛濛的沒聽清楚。

  徐冉問的是:「倘若是殿下自己過生日,也會想要別人親手做的禮物嗎?」

  太子抬眸,讓她重新說一遍。

  徐冉笑著重複了一遍,語氣輕快。太子聽後,點頭表示默認。

  既提起學神生日,那自是要多問兩句的。「殿下什麼時候生日?」

  太子答:「十月初一。」

  徐冉掐指一算,還有三個多月呢,不急。

  太子瞥了瞥她,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問:「徐娘子呢?」

  徐冉笑答:「我啊,八月十五。」

  是個花好月圓的好日子。太子點點頭,默默在心中記了一筆。說完了話,菜也傳完了。兩人開始吃飯。

  徐冉最喜歡今天新上的辣牛肉。薄薄的牛腱子肉,辣滷汁裡煮熟的,撈起來淋了紅油,往嘴裡一送,那滋味,要多美味有多美味。

  太子見她喜歡吃,拿筷子夾了幾片嘗味。辣,卻比不得那日吃的涮鍋辣。

  徐冉道:「這個菜好,牛肉鮮嫩,肉裡涔味。」說完一臉滿足地笑,往太子那邊看了看。

  太子發現,徐二娘子吃飯有個毛病。

  吃到好吃的菜時,總喜歡往他這邊看。

  「這種吃到好吃的,所以也想讓你嘗嘗看」的心情,太子表示,還蠻受用的。禮訓結束前,她得與他同一張桌子上吃兩年飯。要是兩人胃口不合,吃飯心情肯定不好。

  吃喝拉撒乃人生大事,不能馬虎。

  太子抱著以後都要和她一起吃辣菜的心情,在吃涮鍋辣得胃疼之後,命廚房每天上點辣的。原也是為的這個。他是男人,若讓一個小姑娘為了他遷就吃菜口味,有損君子之德。

  她難得來一趟,又將吃飯看得那麼重要,定是不能讓她失望的。

  許是前幾天有所準備,今日吃辣倒不覺得有何難以接受。太子想,吃著吃著就習慣了,從古至今也沒見誰是被辣死的。

  福東海早早地就讓太醫候著了,讓宮人去按照藥方去熬藥。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就等著殿下傳召了。等了半天也沒聽到屋裡有動靜,好不容易等到徐冉午休完畢從春華殿出來去思華殿禮訓,還是沒聽到殿下傳他。

  喲?這回沒事了?

  眼瞅著自家殿下吃了一個月的辣菜,福東海按捺不住了。這一次徐冉來禮訓,福東海東一句西一句地,希望能讓她上廚房改改口味。

  剛開始徐冉還沒明白過來,等到福東海將話挑明了,這才恍然大悟。

  天,學神這是拿生命在陪她吃辣嗎!

  徐冉急得不得了,既內疚又感動,等到中午上桌一起吃飯,見著太子淡然坐定的模樣,鼻子一酸。

  學神是真好,她也就是打兩年零工的小嘍囉,他敷衍敷衍就得了,卻偏偏這麼上心。徐冉摸摸發癢的鼻頭,心想,衝著男神陪她吃辣的精神,以後男神讓她往東,她絕不往西。從此她真真正正就是學神的腦殘粉了,誰要敢說學神壞話,她見一個打一個。

  滿桌子的辣菜都沒動,徐冉專挑清淡的吃,一邊吃一邊說自己以後再也不吃辣了。說著說著,就將福東海告訴她的事給挑了出來,並熱淚盈眶地進行了一番深刻的反思。

  太子看著她這副幾乎快要哭出來的苦楚模樣,簡直哭笑不得。辣菜是他要吃的,又不干她的事,她這樣愧疚,倒讓他不好意思了。

  想了想,本來想安慰她「孤要是不想吃,肯定一口都不嘗。正是因為想吃,所以才嘗的。」仔細琢磨一二,覺得不妥,索性開口道:「已經吃習慣了。」

  徐冉一哽咽。

  以後誰要能嫁給學神,絕對是積了上輩子拯救了整個宇宙的德。

  七月初起,日子過得特別快,恨不得每天都四十八小時才夠用的那種。

  這月特別忙,徐冉一邊忙著為官人準備禮物,一邊忙著溫習功課,七月底就要考試了。即將到來的八月整月學假,過得能有多瀟灑,就全看這次的考試成績了。

  受了那日太子提點的啟發,徐冉最終決定送特色手工製品給官人。

  買了張牆壁那般大的紅銷紙,剪八百八十八個福字,全部連在一張紙上,中間不間斷。當然,這項活她自己幹不了,請了全小院手的使女幫忙,大家通力合作,終於趕在官人生辰前一天弄好了。

  徐冉另外做了張生日賀卡,剪了四個「萬壽無疆」的字樣,黏在卡片中間,一打開便能看到。

  官人生辰那天,徐老爺進宮赴宴。按照禮制獻完了徐家的那份賀禮,同官人身邊的大太監張德全打了聲招呼,官人特意抽身到御書房召見徐老爺。

  徐老爺將徐冉的禮物送上去,心情有點忐忑。

  八百八十八個不間斷的福字,也虧冉冉想得出來。既不耗銀子,又能表心意,還尚未帶著那麼點小新意,徐老爺自己是很喜歡這個禮物的。只是他喜歡沒用,得官人喜歡才行。

  宮人小心翼翼地將福字剪紙展開,官人瞧一眼,不錯。打開生日卡片,隨即「跳」出來四個大字——「萬壽無疆」,下面寫了幾句祝福語,措辭流利,透著機靈勁。

  官人滿意地點點頭,想到昆貴妃今早拿過來的禮物,不由得在心中比較。

  昆貴妃拿的那份,是沈家長女沈令音所送。已故大家曹軒生前絕作之畫《游春圖》,著筆如春蠶吐絲,細描暈色,栩栩如生。是幅不可多得的好畫。

  沈令音能送來這幅畫,定是費了不少心思。又或者說,沈家費了不少心思。

  上次太子選妃的時候,官人心裡有數,昆氏想選沈家之女。以前雖都是循舊例由後宮之主來挑,但實際上都是要先和太子通好氣,商量了之後再定奪的。昆氏急哄哄的,忙著將沈家之女塞給太子,挑了三個,表面上是由太子選,但實際上是逼著他挑沈家之女。

  卻沒想到太子選了徐家二娘子。

  既然已經選了徐二,昆氏便不該再存在有別的心思。偏偏沈家卻也跟著胡鬧。

  官人心中有了計較,默了片刻,忽地叫人將剛收的《游春圖》捲起來,轉而賞給徐老爺,讓他帶回去給徐冉。

  得了誇讚又得了賞賜,徐老爺特別高興,回家跟徐冉說的時候,臉上表情格外豐富。

  徐冉也開心,自己的禮物得到官人肯定,這是多大的榮耀。回小院打賞上次剪紙的所有使女,從自己存著的月錢中抽出十兩銀子,均分下去。今天官人生辰,本就是該休息的好節日,徐冉另外開了小廚房,擺了一桌請小院的使女們吃酒,吃完了玩葉子牌玩投壺,玩累了就去找徐佳徐嬌說話,說了話就乏了,洗漱完就上床睡覺了。

  躺在床上的時候想考試,想學堂的事,偶爾想一想學神花痴,各種各樣的念頭往外冒。臨睡前又想到過幾日李信生日,邀請大家去李府慶生。正愁著沒禮物送,今日官人賞的那副《游春圖》,正好拿去送給李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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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畫剛送了出去,徐老爺來尋,說是過兩天邀同僚好友上府喝酒,書房得擺點霸氣點的裝飾。《游春圖》是名畫,世間至此一幅,而且畫這畫的曹軒早就翹辮子,此畫的市值就更是價值連城。

  徐冉一愣,如實相告,她已經將畫送了出去。

  徐老爺一聽,差點氣背。踱來踱去的,幾乎抓狂,卻又不好說什麼。既然畫是賞給冉冉的,那畫就是她的了,她確實有這個權利將畫送人。

  徐老爺是真的捨不得那畫。貴啊!送什麼不好,偏送那個,他還想著掛在書房裝兩天闊氣呢。

  徐冉正在做算術題,在紙上畫來畫去地解題,旁邊徐老爺走來走去的,攪得她根本無心算題。

  「爹,我這題解了半個鐘頭,眼見著就要寫出解法,您往這一擱,我算錯了又得重來。」

  徐老爺聽著這語氣,咋的,親閨女還嫌棄起親爹來了?

  實在是很想念那幅畫的徐老爺決定說個小謊。得把畫拿回來才是,那麼貴那麼具有藝術造詣的畫,送給別人可惜了。徐老爺厚著臉皮開口了:「冉冉,你知道嗎,官人賞賜的東西,不能輕易送人……」

  話還沒說完,徐冉張嘴就道:「騙人,前幾天蘇蘇他爹得了官人的賞,一個五彩纏枝紋的大花瓶,轉手就送給刑部侍郎了。說是官人賞的東西,拿來送人最有面子。」別問她怎麼知道的,反正是蘇蘇說的。好像是蘇夫人想為蘇衙內說親,看中了刑部家的大娘子,這才下血本送了那個花瓶。

  徐冉轉而想到自家大姐。一直以為大姐和蘇衙內會擦出點火花,沒想到……不過她家大姐這幾天心情確實不怎麼好。

  徐老爺誆人失敗,摸著下巴道:「你一幼學學子,送禮講究什麼面子,差不多就得了。要不拿回來重新送點別的?」

  徐冉放下手裡的筆,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徐老爺,故作深沉:「爹,雖然我現在是幼學學子,可我遲早是要升高學的,高學結束說不定還要升太學。退一萬步講,就算我不升太學,科舉肯定是要參加的。過了科舉進官場,有人在才好辦事,像爹你這樣的清流抵柱,尚需呼朋結友,可知人多力量大,朋友不可少。過個生日送幅畫而已,收禮的人覺得有面子我臉上也有光。」

  徐老爺道:「他們家是皇親國戚,不差這點面子。」

  徐冉聳聳肩,「反正送都送了。」

  徐老爺喪著臉求她:「冉冉……那畫特別特別特別貴,比殿下送你的親筆還要貴上十倍呢……」

  徐冉猛地一愣住。

  有這麼貴!

  徐老爺點點頭。

  徐冉手一抖,算術題也不想寫了,想著送出去的名畫如此貴,恨不得和徐老爺一起抱頭痛嚎。

  得知那畫奇貴無比的徐冉,躺在床上一夜都沒能睡好覺。

  嗚嗚嗚,果然不能隨手亂送。好肉疼好肉疼。

  隔天徐冉去學堂看到李信時,面部肌肉僵硬,笑得格外勉強。

  一定要加快藝術鑑賞能力的學習,保證再也不手賤將價值連城的東西就這麼拋出去了!

  李信見著她特別高興。前兩天收禮,就屬徐冉出手最大方。還是自家表嫂好啊!夠意思!

  本來他不知道那畫的價值,拿去給他爹瞧,說是表嫂送的生日禮物,他爹是個行內人,一瞧就瞧出這畫價值連城。當即拍著李信的腦袋誇他有出息,終於和表嫂打好關係了。

  得了名畫的李信決定將畫轉贈給他的仙女沈令音。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仙女那麼高雅,只有送這樣的藝術品,方不辱沒仙女的氣質。

  這不,昨兒個剛剛差人將畫送到沈府,指明沈令音收。今天正等著看仙女的反應,會不會特意高興?說不定因著他的這份心意立馬就感動了,從此對他另眼相看也說不定。

  要是能抱得仙女歸,他家表嫂就是頭號功臣!

  結果當天沈令音來學堂時,李信湊過去搭話,沈令音臉上並未出現他想像中的感動神情。

  甚至連平時謙然有禮的態度都沒有。相反的,她看上去沒什麼精神,好像有點沮喪?

  李信不高興了,誰!誰惹他的仙女不高興了!

  沈令音黯著神色同他道謝,說自己很是喜歡那副畫,謝謝他的好意。

  李信高興,仙女終於肯收下他的禮物了!之前送了好多,她可是一樣都沒收,悉數退了回來。

  有希望!有戲!

  沈令音嬌嬌柔柔地同他聊了幾句,最後問:「那畫是從何得來?」

  李信看了看徐冉,又看了看沈令音,有點發愁。要是說畫是徐冉送他的,他再送給沈令音的,豈不有借花送佛之嫌?但要是不說吧,又覺得騙了仙女。

  他是個誠實的好孩子。不能說謊。

  於是李信就將徐冉送生日禮的事告訴了沈令音,沈令音聽完後,整個人都不好了。

  事實上,昨晚他們沈家全家人,看到李信送來的那幅畫時,臉色都不是很好。

  費盡力氣收集來的一副《游春圖》,本應該在宮裡,在官人的庫房裡,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而且還是李國舅家的次子相送?

  沈家人研究著好久,最終確認這幅畫確實是真跡,就是官人生辰禮上呈上去的禮物。這一確認,那就不得了了。連夜將消息遞進宮裡去,火速同昆貴妃通氣,結果一查,官人確實是將畫賞了出去。卻沒讓人記錄具體是賞了誰。官人身邊的張德全嘴巴跟黏了膠似的,根本撬不開,一來二去的,沈家人心思重重,不敢去猜官人的心思,卻又不得不猜。

  官人此舉,是何意思?

  警示?不屑?還是,根本沒有啥意思,只是隨便將畫賞人了?

  猜來猜去,等到沈令音今天從李信口中得知畫是徐冉那的,一下子就震住了。

  晚上回去和沈丞相說了此事,全家一時沉默。

  沈清雪和沈游之只知道沈令音此次送了名畫上呈官人,只以為是沈丞相在為沈令音鋪路,提前讓她在官人面前刷好感值,為了以後沈令音入朝官途之事。並不知道昆貴妃意欲讓沈令音做太子妃,更加不知道如今太子妃的人選是徐冉。

  沈游之聽完後,雖沉著臉不說話,但心中卻有幾分慶幸。

  如今他已在朝中任職,而令音卻只是個連高學都沒有讀的幼學學子,若論在官人跟前露臉的好處,很明顯他更具有優勢。偏生他爹竟然特意以令音的名義給官人送了名畫。

  這偏心偏得,未免也太過了。

  沈游之揚起狹長的眼睛,眸子裡隱隱透出一股子狠戾。

  沈清雪嚷著:「官人為何不要大姐的禮物?」

  這話一出,沈丞相和凌氏臉上神情複雜,轉而看沈令音,雖保持著微笑,卻笑得極為勉強。

  要不是沈清雪平日就這沒心沒肺的樣,換做他人,真要懷疑是不是故意的了?

  官人此舉,無異於給了他們一巴掌,而且這巴掌,還是衝著沈令音去的。

  沈令音雖已十四,平日與眾多才子名手結交,但終究還是年紀輕,面子薄。等進了沈丞相書房,臉上憋得緋紅,雙眸含淚,一開口聲音都是顫的:「我不稀罕那勞什子太子妃之位,既然官人態度如此堅決,何必再去爭奪?」

  沈丞相道:「也不是非要去爭。依你的本事和才氣,自高學結業後,參加科舉定能中頭名,屆時入朝為官,有爹的扶持,你要想實現理想抱負一展宏圖,未必不可能。只是這路繞得太遠走得太長,爹在朝中的勢力已大不如前,且爹與太子的為政觀念稍有出入,爹身後雖有舊派元老的支持,但太子風頭太盛,再過個幾年,只怕沒等太子登基,爹這個丞相之位,就會被人削了去。」

  沈令音止住抽泣,抹了抹淚。沈丞相又道,「若能成為太子妃,加上爹在朝中的勢力,你的政見便會有影響力,自古夫妻一體,太子就算想要做些什麼,也得慎重一二。令音,你明白爹的意思嗎?」

  沈令音點點頭。

  成為丞相不如成為皇后,先皇后在位時的政績,人人得以稱頌。昆貴妃雖已嫁入深宮多年,然眼光太過窄小,只盯著眼前一方利益,這麼多年了,也沒成個氣候。

  她想要成為先皇后那樣的人,只要給她機會,她可以比先皇后做得更好。

  但若萬一沒有機會……沈令音垂下眼睫,那她也沒有損失什麼。

  大不了到時候重新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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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16 09:09:36
第四十三章

  官人生辰已過,各朝使臣早已動身回國。只有一個人還賴著,死活不肯走。

  太子看著天天跑來說要和他切磋學問的司馬玉,一個頭兩個大。怎麼越相還不來接人?是不是送信的使者路上耽擱了?

  盼啊盼,終於在七月十五那日盼到了越相。

  越相孟錦意,身量高大,與一般女子的嬌小不同,她腿長手長,足有一米七多,往人群裡一站,格外扎眼。此刻羽冠束髮,著大越紫袍仙鶴一品丞相官服,英姿颯爽,於太和殿外求見。
  
  殿上,官人與其相談甚歡。孟錦意言論風生,麗藻春葩,攀今弔古,一國之相風範卓然。宴後,官人與太子感嘆,孟家三代名相,傳至孟錦意,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言談舉止令人折服。

  史上二十二歲便出任丞相一職的,怕是僅此一人了。

  孟錦意此來,除了接司馬玉回朝之外,還為了另一件事——希望能打通越周兩國南北兩條道路,借此互通貿易。兩國之間並不相通,之前並無任何貿易往來。需從齊國借道。

  周國地廣物博,南北與越,齊兩國相鄰,東邊為海,過海為燕國,此前老燕君在位之時,兩國之間已通海上商貿,西邊則與鄭魏兩國相鄰。

  打通兩國邊界往來之路乃大事,需得朝政議事過後,方能給出回應。孟錦意也不急,此次前來,並未抱有希望,要想成事,絕不是她耍兩下子嘴皮功夫就能定下的。

  與魏使的死纏爛打不同,孟錦意待了三天,第四天便準備回朝。

  太子設宴東宮,為越君越相餞行。

  行宮。

  司馬玉特別不高興。事實上,自從孟錦意來的那一天,他臉上就沒出現過高興的神情。

  朱代和孔文感嘆,還是孟大人厲害,什麼都不用說,一個眼神就能制住性情暴躁的陛下。

  出發去東宮的路上,司馬玉與孟錦意同乘一車。司馬玉瞥了瞥,問:「昨日與周儲君同遊東郊,有何感受?」

  孟錦意眼睛都不帶眨地回答道:「甚好。周儲君待人進退有禮,舉止優雅談吐不凡,實屬天人之姿。」

  司馬玉聽她這麼誇周儲君,甚是不服氣,湊過腦袋問:「與朕相比,如何?」

  孟錦意抬起眼皮看看他,安慰:「陛下尚需努力。」

  司馬玉哼唧兩聲,義憤填膺:「你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嫁不出去的!」臭女人總是把話說得這麼直白,她就不會委婉地誇他兩句嗎?淨說什麼大實話!

  孟錦意淡然自若,彷彿已經對司馬玉的惱怒成羞習以為常。

  司馬玉抿著嘴又道:「周儲君既這麼好,朕將你嫁給他,兩國聯姻交好,正好合了你的心意。」

  孟錦意言辭鑿鑿:「陛下切勿戲言。自臣接任丞相那日起,臣便已經嫁給了大越朝,臣的身心皆是大越……」

  話沒說完,就被司馬玉打斷:「得了吧,朕出發來大周前一天,你還在跟那個什麼文昌候世子情意綿綿的,糾纏不清,別以為朕什麼不知道,朕告訴你,朕清楚得很呢!」

  孟錦意咳了咳,解釋:「那是臣的青梅竹馬。」

  司馬玉立即道:「既是青梅竹馬,你倆心意相通,他為何遲遲不肯娶你?」

  孟錦意眸色一黯。

  司馬玉見她不說話,知道是戳著她心窩子了。抿抿嘴,彆扭地挪了挪屁股,故作老成,拍著孟錦意的肩膀道:「他不娶你,自有別人來娶,朕定給你挑一個世上最好的夫君。」

  孟錦意感動中:「陛下……」

  司馬玉咧嘴一個笑:「在此之前,讓朕再在周國玩幾天可好?」

  孟錦意笑容凝住,一口拒絕:「不好。」

  東宮踐行之後,太子親送越君臣至城外,派一千將士護衛。

  孟錦意謝過他的好意,婉言相拒周兵護衛。她身邊有數百死士相護,城外另備五輛相同馬車分走不同道路,與司馬玉喬裝而行。走前不忘提及周越南北之道的互通,太子表示定會盡快給出答覆。

  十里長亭,司馬玉神色淒涼唱別離,眾人一滯。

  孟錦意扶額,甚覺羞愧。好丟臉好丟臉。

  但是也沒人上前阻攔他。司馬玉唱完之後,至太子跟前,張開臂膀將太子抱個滿懷。

  太子身子一僵。滿心嫌棄,面上漠然。這小子……好像沒洗手……

  司馬玉使勁地勒使勁地抱,不對啊,這人生得這麼瘦長,怎麼感覺全身上下硬邦邦的,勒不動啊……因他比太子矮一截,踮腳湊到太子耳邊哈氣,嘿嘿道:「周國美人這麼多,要不殿下偷偷送朕幾個?吶,那個徐家娘子朕蠻喜歡的……」

  話沒說完,太子用力一掙,不動聲色地將司馬玉推開,冷言冷語地道:「她有婆家了。」

  司馬玉失望沮喪,「啊,有婆家了?誰,誰敢和朕爭?」

  孟錦意趕忙將自家君王拖回馬車。「殿下後會有期。」

  越君臣揮鞭而去。

  太子立於長亭外,袍角飛揚,面容冷峻,對著越君脫脫而去的馬車,冷哼一聲。

  他大周儲君,天下第一雅君,不比越君你這個黃毛小孩好上百倍?若真要爭起來,說越君是以卵擊石,也不為過。

  送走越君臣後,太子心中放下一塊大石頭,心情愉悅許多。眼見就是七月底了,想著徐冉即將考試,而考試前一天正好有禮訓,便體貼地取消了考前的那次禮訓。

  這天徐冉正好要來東宮,太子想著親自與她說下次禮訓取消的事情,恰逢今日休沐,便在殿前等她。

  天氣熱,太陽出來得早,從徐府一路乘車至東宮,走上台階時,額頭邊已經涔出了汗珠。一步步往上爬,望著層層而上的玉階,覺得永遠都爬不完似的。

  終於爬完玉階,準備往殿裡歇息一會,抬眼望見太子在門口站著。

  一見她,他便走過去。步履輕快,悠然愜意。

  走得近了,徐冉下意識往後退一步。她身上都是汗,怕學神嫌棄呢。揚臉笑了笑,同他問好。

  太子點點頭,也同她問好。見她額間有汗,掏出帕子遞過去。

  徐冉接了帕子擦汗,心想真是每次來東宮都能感受到學神的溫柔吶,好幸福,棒棒噠。擦完了汗,想著學神肯定不會再把帕子要回去,畢竟他有潔癖呢。出於禮貌,還是走走過場說一句:「待回去將帕子洗乾淨,再還給殿下。」

  太子點點頭。

  徐冉一怔,完全沒有想到太子會點頭。不是應該大方地跟她說一句帕子不用還了嗎!

  太子瞧她神色僵硬,彷彿看穿她在想什麼,張嘴道:「這是金蠶絲織就的銀流巾帕,孤最喜歡的。既然要還,那便不可馬虎,定要洗得乾乾淨淨。」

  停頓半秒復又道:「孤不喜歡別人碰孤的東西,你千萬不可假手他人,需得親自動手洗。」

  徐冉看了看手裡的帕子。算了,洗就洗吧。

  太子問她是否用過早膳。徐冉點點頭,來之前就在府裡吃過了,不然起那麼早又跑這麼遠,不吃點東西填肚子,會餓死的。

  太子沉默片刻,「既然吃過了,便在一旁看著罷。」

  原來是邀她一起吃早點。

  早膳擺了上來。有錦什八寶粥,牛乳蒸羊羔,野雞瓜齏,黃米麵茶等。太子斯斯文文地吃起來,徐冉坐在一旁看,看著看著肚子又餓了。

  太子瞄她一眼,將手裡的湯包遞過去,另盛了碗蜂蜜粥。

  徐冉不客氣地吃起來。

  她吃起東西來,有滋有味,一臉滿足的模樣。太子看著看著,心裡彷彿被羽毛撓了撓,癢癢的。她喝完一碗粥後,太子又為她盛滿一碗。

  身後宮人一個個看得目瞪口呆,且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出聲提醒——盛粥這樣的事,怎麼能讓殿下親自來做。

  眾人決定繼續沉默。不要打攪殿下和未來太子妃了,畢竟頭一次見殿下伺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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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吃飽喝足後,徐冉有點……想睡?胃裡太飽大腦缺氧啊。

  為了接下來的禮訓能夠專心進行,徐冉想去外面走走。伸長了脖子往外面望,又不好意思說自己想去散個步消化消化。太子一眼瞧穿她的心思,捲袖站起來,淡淡地看她:「走罷。」

  徐冉屁顛屁顛跟上去。

  兩人在殿外遊蕩,不緊不慢地踱步。太子談起下次禮訓取消的時候,徐冉止住步子,驚喜道:「真的嗎!」

  太子點點頭,見她臉上歡喜雀躍的神情,心裡不大爽快。當即問:「你不喜歡來東宮?」

  徐冉聽他這語氣,不對頭。當即上去拍馬屁:「哪有,我可喜歡來東宮了。」不用禮訓很開心!正好要考試了,騰出一天時間專心溫習之餘,還能放鬆一會會。

  太子不信,問:「為什麼喜歡?」

  徐冉張嘴就答:「因為東宮有殿下,瞻殿下之風采,受禮訓之熏陶,乃小的榮幸。」馬屁精指數五顆星!再過個一年半,她就可以出道打遍天下無敵手了。

  太子細品她話中之意。

  小姑娘太直白了,一點都不含蓄。

  走了一會,太子問起她的功課,徐冉道:「八門中原只有策論詩賦與算術,略差些。這些日子拿著殿下給的書看,每日悉心研讀,再做一做堂外題,約摸著就差不多了。」

  太子又問:「這次考試,可有目標?」

  目標自然是有的。因著六月參加大賽的事情,略分了些精力,溫習功課來比旁人要少些時間。本來她給自己定的目標,是保住第九名。不求進但至少不要退步。偏生前晚徐老爺提及考試的事,說要是能考前五,定會給她獎勵。

  於是徐冉暗搓搓地寫了兩張紙條貼桌前。

  一張是求保第九名。一張是奮力進前五。最好的結果是考取前五,最壞的結果是同上次考試結果一樣。總之她沒想過會考得比上次差。

  這點自信還是要有的。

  徐冉答:「第九名或者前五名。」

  「哦?竟有兩個目標?你只選一個罷。」

  徐冉猶猶豫豫,「那就前五,我爹說有獎勵。」

  太子好奇,問她獎什麼。徐冉伸出五個手掌,一想起徐老爺的獎勵就特別高興。嘿嘿地笑,神秘兮兮道:「我爹說獎五十兩銀子呢!」

  要知道,像上次押注贏兩千兩銀子那樣的事情可不常有。約莫著她這輩子也就走這一次狗屎運了。學神扣住了她的一千兩私房錢,說起來她現在全靠攢月錢活著。加上上次送禮物給蘇蘇,官人生辰拿了十兩銀子犒賞小院的使女們,她已經窮得叮噹響。就盼著每月發月錢喲!

  自古考試奮發需得有動力,銀子能使鬼推磨,這樣粗暴的獎勵方式簡直是大眾最愛。在N年之後的未來,父母們玩這一招也是百用不厭的。

  五十兩,她可得攢個半年!要是能拿到獎勵再好不過了。

  太子還以為獎什麼好東西,原來是五十兩銀子。瞧她一副欣喜的神情,倒像是發了大財一樣。嘴上道:「你若能進前五,孤也有獎賞。」

  徐冉下意識想到上次獎的三本書。不會又是書吧?

  太子大氣一揮手,「這東宮的東西,你看上哪樣,隨便拿去便是。」

  徐冉默念一句:要是看上學神你,也可以隨便拿去嘛。

  太子見她皺著臉,似乎不太滿意這樣的獎賞,索性問:「那你想要什麼?」

  徐冉試探道:「……銀子?」

  太子微怔半秒。徐二娘子的追求,也太實在了點。咳了咳,從袖子裡伸出手來,修長潔白,骨節分明,握拳比了個二。

  「兩百兩?」

  搖搖頭,「兩千兩。」

  徐冉興奮得要暈。嗷,天,不是在做夢吧。拿手掐了掐臉,痛!是真的!

  吼吼吼,學神好棒棒,她最喜歡學神了,學神簡直天下第一帥!帥爆了!帥慘了!

  他們站在台階前的玉欄處,風從北邊出來,洋洋灑灑地灌進衣袍裡,將夏日的燥熱吹得一乾二淨。太子與她並肩而立,低眼往她那邊睨一眼。

  鮮眉亮眼,粉桃玉面。風吹晃她的衣領,露出細長雪白的一截玉頸,足以令人無盡遐想。

  再長個兩年,旁人就該眼饞了。

  下午禮訓回去,徐冉跟徐老爺說了下次禮訓取消的事情,徐老爺一聽,順便將每晚的練字時間也取消了。進入最後的衝刺時間,每分每秒都很珍貴。

  幼學要考試,高學自然也要考試。等到考前的那個禮拜,徐府吃飯的日常就變成這樣了——

  徐冉捧著書,一邊吃一邊念《論語》。

  徐嬌捧著書,一邊吃一邊揮筆做算術。

  徐佳捧著書,身旁還放了個桌子,飯桌上擺著《經科策論》,小桌子擺著《算經》。兩邊輪著看。

  徐老爺和蕭氏怡然自得地吃飯,家裡女兒這般努力,實在是令人寬慰。徐豐這幾天不怎麼回家吃飯,輪著和別人換值班,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個鐘頭都在巡邏。年中了,宮裡也要進行考核了……得多撈點勤勞印象分。

  考試前一天,徐冉約著和趙燕蘇桃一聚,往蘇府去。

  因著趙燕的考試恐懼症,她們三人有個約定。逢重要考試,例如月考會年期中考這樣的,徐冉和蘇桃提前一天給趙燕疏導疏導。

  之前試過幾個法子,效果不怎麼好。但總比不試好,趙燕的考試成績雖未提高很多,但至少不再是倒數第三了。

  這天上蘇府,園子裡遇到蘇衙內。蘇衙內穿一身寶藍色箭袖,腳蹬錦靴,手執馬鞭,似是剛從騎練場回來,滿面春風。

  徐冉打了聲招呼。

  蘇衙內點點頭,不急著走,視線在徐冉身上晃了晃,一番打量。

  徐二娘子這模樣,同她大姐不同,大眼睛小嘴巴的,眉目間透出一股子巧靈勁,之前見過幾回沒怎麼仔細看,如今再見,倒比之前略長開了些。小小的一個人兒,身量不高身形瘦,卻沒有半點嬌弱之態。

  這也倒好,健健康康的,比那些走三步就要喘兩步的嬌滴滴美人好。

  蘇衙內不由得想起徐佳來。

  好強,死要面子,抽起人來絲毫不手軟。

  這些天徐佳沒怎麼跟他說話,見著了也不打招呼,滿臉戾氣,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蘇衙內轉了個方向,送她們去園子。

  蘇桃好奇問:「哥,你跟著我們作甚,女孩家說話,男人聽不得!」

  蘇衙內道,「你們走你們的,我走我的,待你們進了園子,我離開便是,不礙事。」

  蘇桃衝他吐吐舌。

  等他們走到拐角處,蘇衙內朝徐冉揮揮手,故意落在後頭,「慢點走,我有話問你。」見徐冉滿臉狐疑,只得道:「問你家大姐的事。」

  徐冉轉頭同蘇桃道:「蘇蘇,你大哥找我說話。」

  蘇桃噗嗤笑出來,指著蘇衙內道:「大哥,你是不是想問徐家大姐的事,人家幾天沒理你,瞧把你給急的!上次還說讓我去徐府送書信呢,明明心裡就惦記著,非說沒有,死鴨子嘴硬!」

  蘇衙內繃著臉:「蘇桃,信不信哥破了你的機關櫃?」

  蘇桃一聽,連忙將徐冉推出去,「來,你問,儘管問。」

  兩人走在後頭。徐冉好奇往旁看了眼。

  蘇衙內她見過幾次,生得一雙風流媚眼,身形頎長,看著是位翩翩君子,無奈嘴巴毒了點。明明是位得理不饒人的主,到了她家大姐跟前,氣勢卻略輸一截。

  蘇衙內問起徐佳近日狀況,徐冉猶豫著要不要如實以告。

  上次進大姐屋裡,好像看見她在扎小人……

  「大姐近日十分用功,專心準備會年期中考。」

  蘇衙內點點頭,「徐二娘子可否替我捎封信給徐大娘子?」怕她不同意,又道,「我請徐二娘子吃東街上賣的葡萄糕。」

  送個信而已嘛,當然是要答應了。瞧蘇衙內這樣,十有八九對她家大姐有意思!

  徐冉想起上次蘇桃說過的送禮一事,提醒道:「你若尚在說親,這信我就不能替你送了。」

  蘇衙內一驚,什麼說親的事?

  徐冉說了從蘇桃那聽來的蘇夫人給刑部尚書送御賜花瓶一事。蘇衙內聽完後恍然大悟,原來是為的這事。

  神色一黯。心想徐佳不理他,興許也是因為這個事?

  誤會,天大的誤會。上次因為刑部侍郎家的大娘子幫了他一個大忙,想著送點禮物報答,同蘇夫人說了說,哪想蘇夫人就誤會了。

  畢竟兒子大了,思春也是正常的。蘇夫人急哄哄地就把花瓶送過去了。

  第二天刑部大娘子就來問他這事了。人家立場堅定,表明已有心上人。蘇衙內忙地解釋,又同蘇夫人說清楚送禮原委,事情隨即明朗。

  本來沒幾個人知道的事情,怎麼偏生傳到徐佳耳朵裡了?

  徐冉縮縮脖子。

  回去時,拿了蘇衙內寫的信給徐佳,徐佳撇頭,「我不看。」

  徐冉聳聳肩,放下就走了。

  哎,現在的小年輕,談個愛別扭來彆扭去的。

  等徐冉一走,徐佳坐在案頭,眼神瞄來瞄去,怎麼也集中不了注意力。最後伸出手將信拆了,想著就看一眼。

  說好的一眼,卻又多瞧了好幾眼,連帶著整封信都看完了。

  眼兒彎彎,笑意滿滿。

  嘴上呸道:「不正經的,誰要聽他講這些……」

  他說不說親,干她何事,哼,才不稀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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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考試這天,大家心情有些緊張。苦讀了半年的成果,全在這場考試中了。會年期中考需納入年底均考核,所以很是重要。

  因著上次參加書賽有加分,徐冉倒不是很擔心年底均考核,就算這次沒考好,她的均考核也是能在及格線以上的。當然,她肯定不會考不好啦。不僅要考好,而且還要考前五。學神的銀子和她爹的銀子,還等著她去收割呢。

  進了考場,才發現考場有好幾個同堂學子。大家的位子都是打亂的,笑著打了招呼,待考鈴一響,夫子拿著試卷進來。

  上午總共兩場考試,帖經墨義和周法。兩個都是她擅長的,做完題交完卷,很是輕鬆。今日考試學堂不開餐,徐冉在考場門口等著坐轎子回府吃飯。

  恰逢蘇桃趙燕也出了考場,三人討論上午的試題。徐冉問趙燕,是否按照她之前教的深呼吸法緩解緊張。趙燕點點頭,說自己一緊張就呼氣吸氣,如此反覆好幾遍,倒漸漸放輕鬆了。就是做題的時候老會惦記著是不是做錯。

  徐冉嘆口氣,阿燕這毛病也不是一時半會能改的。得慢慢來,今年大考前在十二月底,還有四個多月,總會想到辦法的。討論一會,徐家的轎子來了,徐冉便坐轎回去了。

  在家裡吃過飯休息半晌,復又去考場。下午考算術和詩賦,徐冉勉強做得還行。第二天考剩下的四門,最後一門是禮法。大家先做了筆試,然後進考場,一組一組地進行禮法實踐。

  和她一組的正好是沈令音。

  考禮法實踐時,大家需換上專門的袍服。男子的為黑底鑲紅,女子的為月白淺綠。禮法實踐不但考察行禮步驟以及細節的對錯,同時也很注重行禮人姿態動作是否優雅得當。

  徐冉以玉冠束髮,袍角飛揚,靈巧動人,整個人看起來似三月春光,乾淨爽和中透著一股勃勃生機。

  沈令音比她年長兩歲,身量自是高上一些。穿起月白淺綠袍服,寬袖微擺,柳腰纖纖,當真是風流嬌媚。

  她們倆最後一組考。先考完的學子在旁觀禮,紛紛議論起來。

  「徐娘子平時悶聲不響的,今日和沈娘子站一塊,卻絲毫不遜色。」

  「一個嬌弱翩翩,一個俏麗可人。各有各的好。」

  說話的人離得近,聲音全部都傳到徐冉耳裡去了。旁邊站著沈令音,徐冉朝她看一眼,尷尬一笑。

  要說悄悄話應該離遠點嘛,說話聲那麼大,都還是誇她的,聽著讓人多不好意思。

  沈令音臉上沒什麼神情變化,回以禮貌的一笑,「徐娘子這般出色,免不得旁人誇兩句。徐娘子當得起這讚美之詞。」

  徐冉臉上一紅。多好的人,還主動圓場化解尷尬。人長得美,心靈也美,不愧是校花。

  「沈娘子過獎了,論出色二字,經儀堂無人能比過沈娘子。」充分發揮馬屁精特色。

  兩人相對一視。你誇我一句,我回你一句,倒也公平。無需再接著往下說了,再說就太假了。

  一時無話,站著等夫子喊名字。過了不久夫子喊她們進考場,便跟著進去了。

  考試中,雖然和校花一組不免有些壓力。但徐冉好歹也是劉嬤嬤手把手教出來的,辛苦熬了半年,那可不是白熬的。動作流暢俐落,卻又透著幾分皇家威嚴,特別鎮得住場面。

  考官們點頭,在各自的評分紙上畫下圈圈。

  考完全場,徐冉心情輕鬆,多日因溫習和考試累積的壓力此刻一掃而空,整個人特別興奮。今晚回去她要熬夜!要和紅玉翡翠一起打葉子牌打通宵!明天早上要睡到自然醒,晚上回去就讓大姐把她床上的機關給解除!睡睡睡,睡到太陽曬屁屁,嗷。

  身後有人喊住她,「徐二娘子。」

  徐冉回頭一看,是沈令音。

  兩人並排而行,因沈令音走得慢,徐冉特意放緩步調。沈令音轉頭看她,尖尖的瓜子臉似芙蕖一般惹人愛憐,「徐娘子,今日禮法考試,你比上次又進步不少,我一向自詡懂禮之人,今日見徐娘子行起整套大周聞行禮,當真是自愧不如。」

  被美人誇了,徐冉很開心吶。「沈娘子太過謙虛,我瞧著沈娘子宗禮篇倒是做得極好,舉手抬足間,似有大家風範。」

  沈令音一笑,嘴角上翹,眼眸流轉,甚是勾人。「早年在江南之時,曾拜師於馮肆老先生門下,習過幾年禮法。馮老精攻周禮,尤其宗禮,天下無人能出其左右。」

  徐冉啊地驚嘆一聲。馮肆馮老她知道,禮法大家之一,早年曾任周禮官,主祭祀宗廟之事,卸任之後便雲游四方去了,閒雲野鶴,行蹤飄忽不定。能拜於他門下,那可不是件易事。

  既提起馮老,徐冉想起一人來。

  「沈娘子既拜於馮老門下,想來也一定認識金科狀元馮簡咯?」這個在冰寒雪地裡脫光了以雪覆身背下整本《大周紀法》的人,雖出身貧寒,早年父母逝世,然機緣巧合,被馮老領回去了,馮老還資助他上學考試,並為他改姓改名。

  說起來也是個傳奇?

  提起此人,沈令音沒什麼興致,因著她素日練就的一張含笑臉,雖有幾分嫌棄之意,但遮遮也就過去了。  「認識是認識,不太熟。」

  徐冉見她沒有接著往下說的意思,知趣不再問。兩人又聊了些其他的,言語間沈令音似有打探之意,徐冉也不知道她要打探些什麼,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也就沒在意。

  兩人在門口分道揚鑣,各自乘轎回府。

  因著慶祝考試結束,徐冉請了趙燕和蘇桃上徐府玩。襄陽王府小郡主請了徐嬌過府遊玩,吃過飯便過去了。徐佳應了同堂學子之情,跑到野外研究炸藥去了,臨走前特別囑咐徐冉,千萬不要告訴徐老爺她去玩炸藥了。走出幾步又交待,若是晚上九點鐘之前她還沒回來,那十之八九定是炸傷了,讓她直接帶著大夫來郊西找人。

  徐冉聽得目瞪口呆,轉頭問蘇桃:「你哥也去了?他們常常這麼玩?」

  蘇桃點頭,「和其他幾個學子一起。也不常去,沒什麼時間,就去過那麼一兩次。」說起炸藥這事,還是徐家大姐提起的呢。

  那日她去學堂找她哥。她哥正在和徐家大娘子拌嘴。因為她哥嘴賤,徐家大娘子生氣了,一怒之下,揚言要炸了他。她哥這人,嘴毒刻薄,不以為然。

  她記得她哥是這麼回的。「你當我是炮竹呢,一點就炸?想要炸死我,你得買多少炮竹,得堆成山吧。」

  徐家大娘子道:「你給我等著,等我做個大砲竹,不信炸不死你。」

  蘇桃將原委一說。徐冉哦哦點頭。這裡的火藥威力不大,尚處於啟蒙階段,剛剛好到能研究個炮竹的程度。炮竹她玩過,跟現在的炮竹完全不是一碼事,點完之後冒個火星子,有點像現在的啞炮。要想炸死人,確實得堆成山。

  隱約記得中國古代一直有火藥,先是從煉丹過渡發現的,至宋朝才真正發展起來。宋朝的火藥之所以能迅速發展,完全是因為戰爭的需求,南宋甚至還有管狀火器,也就是現代槍炮的原型。她所在的這個朝代沒什麼大的戰爭,邊疆與外族夷人的爭鬥,也只是小範圍的,基本還是動刀動劍,粗暴砍殺。

  徐冉快速回想,炸藥的化學反應物是什麼來著?雖然她學文,但是高中的歷史老師和化學老師是一對,總是會見縫插針地為他們複習化學課的內容。

  有一次她記得歷史老師出了個很偏的題,考的就是火藥。大家看到考題都驚呆了,她就是因為這個題沒做出來,與期末考第一名失之交臂。哎,想來她高中還是蠻努力的,就是到了大學一頹廢,啥子都忘了哦。

  啊,想到了!硝酸鉀、木炭、和硫磺混在一起,百分之七十五的硝酸鉀,百分之十五的木炭,再加百分之十的硫磺。往容器裡一塞,火藥就這麼蹦出來了。但是不敢肯定,萬一弄錯了呢?

  徐冉決定晚上等徐佳回來,改天跟著她一塊去玩。保不準這麼一研究,還真能將威力賊大的炸藥搗騰出來。

  發展正確的科學觀,建立良好的社會價值觀,能發揮優勢的時候就要充分發揮優勢,可不能白穿越一趟!

  晚上等徐佳回府,灰頭灰臉的,像是從泥土地裡滾回來似的。徐冉一說下次要一起玩炸藥,徐佳就答應了。徐冉也沒多說,蘇桃和趙燕還在小院等她。今兒個她倆留宿,準備晚上一起熬夜。

  紅玉翡翠備了夜宵,三個人玩累了往床上躺,躲在被窩裡說悄悄話。

  屋裡放了冰,兩排窗戶大開,但還是熱。又不想讓使女們進屋聽見她們說的話,遂一人一把扇子,輕輕搖搖地晃著風。

  聊起夏假的事情,八月整一個月放假,蘇桃說他們家去蘇州玩,趙燕家倒是不出門,她就在京裡待著了。

  問起徐冉,徐冉愣了愣,說自己去白南。

  上次徐嬌參加算術大賽,徐老爺放過話,只要嬌嬌能拿第一名,夏假就去白南避暑。白南四季如春,就是遠了點。蘇桃和趙燕紛紛表示羨慕,不客氣地表示讓她記得帶禮物回來。

  三人說著說著話,迷迷糊糊便睡著了。

  第二日送走蘇桃和趙燕,正巧碰見徐佳要出門。徐冉在家裡閒不住,蹦蹦跳跳地跟著一起去了。

  徐佳繼續玩炸藥,致力於將蘇衙內炸飛。

  徐冉看著一旁站立怡然自得的蘇衙內,心想他真是好氣度。倘若她聽見說有人要炸她,跑都來不及,哪裡還敢往前送呢。

  蘇衙內見著她,笑:「來,叫聲景行哥哥。」

  蘇衙內本名蘇景行,名字好聽,但大家都習慣冠以他爹兒子的身份來喊他。徐冉怔了怔,禮貌地喊了聲「景行哥哥。」

  蘇衙內笑得開心,指指前方正忙活著的徐佳,道:「口頭上佔不到她的便宜,退而求其次,佔佔你的便宜,倒蠻好的。」

  ……退而求其次……徐冉嘴角一扯,發誓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喊他「景行哥哥。」

  徐佳拿了好幾個竹筒,往裡面倒東西。依樣子看,應該是硝石、硫磺和馬兜鈴。硝石應該是牆角和屋根下收集來的土硝,點了好幾個竹筒,變換了不同的混雜物,效果都不大好。

  徐冉不敢上手玩,就在一旁晃悠悠的。古代嘛,大多都是混合物,要像製作出現代那樣的炸藥,有些原料需得人工提煉,炸藥要想威力大,酸的濃度必須大。再多的她也想不起來了,只記得這一點。

  玩了好幾天炸藥研究,她覺得沒啥勁頭。雖然記得一個化學反應式,但這裡條件有限,純度濃度不合適,照樣行不通。屋子牆角拾得的硝石畢竟是少量,若是能蹦出個什麼天然硝石礦,然後再合成點濃酸,混合煤焦油,但是有可能製作出威力震天的炸藥。

  哎,說來說去,她現在還是個幼學學子,像科學發展這樣的重任,還是留待以後說罷。

  過了幾天悠閒日子,學堂召開集會,發試卷排名次。

  徐冉趕了個早,既緊張又興奮。能不能收割男神和爹的銀子,能不能安心地過暑假,全看今天的了!

  呂夫子拿著紅榜進學堂時,徐冉伸長了脖子望。

  這次並未直接將紅榜公佈,而是先念名次,再貼到外面去公佈。先是一個堂的名次,再是整個級堂的名次總排名。夫子們一般只念一個堂的名次,級堂人數太多,一般由大家自己去外面看。

  先是從最後一名念起。

  毫無疑問,又是李信。

  徐冉同情地看他一眼。

  李信摀住腦袋。想想回去要挨打,他就覺得屁股疼。

  一個個名次念下來,趙燕是第二十名。蘇桃是第十三名,由後往前念,徐冉滿心祈禱呂夫子不要那麼快念她的名字。下一個,再一個,一定要撐到前五啊……

  唸到第六名的名字時,呂夫子往徐冉這邊看一下。只一眼,瞧得徐冉心臟病都快發了。

  不會這麼背吧,恰好差一名?

  「鄭秋——」

  呼,幸好幸好,不是她的名字。

  呂夫子接著念下一個。動作比之前慢,咳了幾聲,又在台案前挪幾步,這才張嘴念名字。

  「第五名——徐冉!」

  徐冉激動得抱住同桌的蘇桃,差點往她臉上一口親。

  第五名!第五名!銀子到手了!

  此次會年期中考,紅榜人手一份,徐冉拿著紅榜回家時,幾乎是橫著走的。

  前五名免夏假的堂外題,呂夫子還說讓她好好休息,九月開學時再接再厲。

  徐老爺剛下朝,一進府就看見徐冉趾高氣昂地站在門口等他,得意洋洋地將紅榜遞過去,手一伸,兩個字:「銀子。」

  徐老爺一見她這模樣,肯定是考進前五了。一巴掌輕拍她手心,點了點她的腦袋,「小財迷!」

  徐冉晃著腦袋將耳朵湊過去:「都還沒誇我呢,怎麼就先訓上了?不行,我很受傷,需得另外再多賠點銀子。」

  徐老爺哈哈笑,「五十兩,等會就給你!再多就沒有了!」

  晚上大家上桌吃飯。

  徐嬌爆冷門,考了個全堂第一。徐佳則……照常被蘇衙內蘇景行秒殺,又是第二名。徐豐最近跑題跑得勤,他老大表示很欣賞,說羽林郎百戶缺一位等過了年就將他舉薦上去。

  如今徐豐是正七品羽林軍隊長提舉正,若能升羽林軍百戶,那便是從六品。一年內升至從六品,這可是極大的好事。

  徐冉在旁聽著都覺得不可思議。她哥,絕對是走狗屎運的標準範本。

  一家子熱熱鬧鬧地吃完了飯,商量過幾天出行去白南的事。

  這一商量,徐冉才知道,哦,原來她還有個叔叔,外加一個便宜祖母。

  這個叔叔與她爹同父異母,是她正經奶奶死了之後,她爺爺另外娶的續絃所生。平時大家不怎麼來往,只有逢年過節才有走動。

  當然啦,徐冉過年那陣剛穿過來,表示啥情況都不懂。如今一聽,嘿,怎麼感覺有點微妙?

  感覺她爹似乎對這個異母弟弟和後娘沒什麼好感啊……

  叔叔住在在白南,是本地的知府。雖說平時不怎麼熱絡,但畢竟是親戚,若是過門不入,跑過去避暑還特意另外租個宅子住,說出來太傷情面。此次前去白南避暑,就乾脆住他家。

  徐老爺給便宜弟弟和後娘備好了厚禮,往議事堂遞了請假摺子,就等著上頭准假了。

  徐冉往東宮去的時候,順便跟太子說了她要請假取消一個月的禮訓。

  本來因著放夏假,禮訓是應當取消的,早在徐冉請假之前,劉嬤嬤就來東宮問了太子意思。這個月,是否讓徐娘子好好過個夏假,等九月再繼續也不遲。

  太子自然是准的。辛苦大半年,確實該給她好好放個假。

  等徐冉今日一說要去白南避暑,太子一想到白南相去甚遠,就不太想准她這個假了。

  徐冉仰著一張可憐兮兮的臉,求道:「殿下,您行行好,以後有機會我一定天天來東宮禮訓。」

  太子雙手負背往前走,高昂著頭沒理她。徐冉死乞白賴地跟上去,硬著頭皮央他。

  太子轉過頭,皺著眉問:「你要去多久?」

  徐冉伸出手指頭,「一個月!」

  太子在心裡算了算,那得九月初才能回來了。

  徐冉大著膽子往他跟前跨一步,張開臂膀攔住他的去路。腆著臉抿著唇,裝出可憐的小模樣,眼睛好不容易閃出淚光:「殿下,勞逸結合,方能學得更好。等我九月回來,一定更加奮力地學禮訓,將這個月落下的全補上,求求您了殿下,您最好了,世上再也沒有比您更好的人了。」

  小嘴倒是甜。遲早是要應下的,沒有必要再為難她,太子點點頭,就算准假了。

  兩人往春華殿去。徐冉高興之餘念叨:「我的假准了,不知我爹那邊順不順利……」

  太子頓了頓,道:「摺子遞上去,吏部那邊應該是批了的,徐相公勤懇有加,定是要准的。吏部批後,遞到官人跟前需費點時日,孤今日去催催。」

  男神形象不能更高大。徐冉星星眼,興奮道謝之後,開始說考試名次的事。

  太子很爽快地讓人拿了兩千兩給她。徐冉摸了摸銀票,正要收下時,太子出聲了,說是替她保管。

  徐冉:到手的銀子又飛了。

  徐冉彆扭地坐回去,心裡想還是自家親爹好,至少銀子真的都進她兜裡了。學神太坑了,不帶這麼玩人的。

  太子瞧著她鼓鼓的腮幫子,心想八成是生氣了。

  給她銀子替她保存還敢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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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徐冉抿抿唇,見太子正饒有興趣地盯著她,當即將臉低下去。總不能當著太子面,直接跟他說他是個言而無信的人吧,她可不想掉腦袋。

  太子道:「加上上次的,總共是三千兩。你一個小姑娘揣這麼多錢作甚,要用的時候來孤這裡拿便是。」

  他這是在哄她。

  徐冉吐吐舌,上次也這麼說的,她哪裡敢真的上他那裡拿錢呢,欺負人兒!

  太子也不說話了,往軟榻上一踏,眯起眼睛午睡。

  下午禮訓回去,徐冉同劉嬤嬤告別,順便說了自己要去白南玩的事情。劉嬤嬤道:「白南的荔枝最有名,徐娘子定要去嘗嘗。」

  徐冉往自己的遊玩單上記下一筆,吃荔枝。

  太子正好出殿門,站在殿門口朝她招手。

  徐冉走過去,嘿,學神良心發現了麼?是要把銀子都還給她嗎!

  太子說的卻不是這事。

  他得知她夏假因為考前五而免做堂外題後,拿了個小本本,讓她出遊期間,記下每日的所聞所見。名曰鍛鍊她的觀察力,玩樂之餘做做文章,不至於荒廢學業。

  徐冉揣著太子給的空白印本,一臉鬱悶地坐上了回府的馬車。

  都八百年沒寫過日記了,好不容易出去玩幾天,竟然還要佈置作業。而且還是寫日記這麼幼稚的事情!

  回去和徐老爺說了這事,徐老爺不以為然,「殿下讓你寫,你就寫寫嘛。有什麼好為難的。瞧你這不情不願的樣子,不知情的還以為殿下怎麼你了。」

  學神還真就怎麼著她了!他吞她錢呢!徐冉提筆練字,想起暑假的日記任務,嘩啦啦地宣洩下筆一紙草書。

  因著太子的催促,徐老爺的假很快就批了下來。為了年底的升職,徐豐沒敢請假,便留在望京。一家子大包小包地帶著使女小廝們,高高興興地出發了。

  路上,徐冉拿起本子寫日記。

  她直接用的大白話,剛開始寫的時候,內容正經,一板一眼,寫道——

  「八月四號,晴,出發第一日。上馬車,路上晃,中午停下吃飯,繼續晃,路太遠,不高興。」

  「八月五號,陰,出發第二日……」

  諸如此類的,寫著寫著嫌無聊。後來轉念一想,學神讓她寫日記,回去後肯定要查看。他天天待在東宮,自然沒什麼夏假啊冬假之類的,寫點好玩的見聞,讓他好好羨慕一番,以報他坑人之舉。

  打定主意的徐冉一改日記畫風。全篇洋溢著激動言辭,「哎呀呀呀這個好好玩」「啊呀呀呀呀這個好好吃」,完全就是賣安利的態度。

  走了幾日,終於到了白南。一下車,徐冉整個人都解放了。

  交通不發達就是麻煩,出來避個暑不容易,再在路上晃蕩幾天,估計暑沒避到,人倒是先悶壞了。

  他們直接停在一座宅院門口。徐冉放眼望去,門口站了群人。為首的是個老太太,想來就是她的便宜奶奶了。旁邊一個穿長袍瘦瘦長長的中年人,臉有點凹,應該是她的叔叔。後面並肩站著一個梳雙刀髻的婦人和一個穿淺綠色襦裙的小姑娘。應該就是嬸嬸和堂妹了。

  徐老爺先問徐老太的安,再同自家兄弟徐國棟問好,一番寒暄。

  蕭氏領著她們上前見禮。妯娌王氏領徐芽回禮。

  徐家姐妹齊聲喊人,「祖母好,叔叔好,嬸嬸好。」最後齊齊看向徐芽,「堂妹好。」

  徐老夫人往後探一眼,問:「怎麼帶了這麼多行李?吃的穿的,家裡都有。」

  徐老爺道:「大多都是帶給娘和國棟的禮物。」

  他這個繼母,最是視財如命,說她是個十足的勢力眼,也不為過。當年徐公原配逝世,徐老爺身子弱,大夫說怕是養不過十歲。徐公心疼兒子之餘,最終還是頂不過子嗣壓力,續絃娶了吳氏,也就是徐老夫人。

  徐老爺現在尚記得,他這個繼母當年進府時,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徐府真氣派,還是有錢好!」

  吳氏出身書香世家,祖上自第四代起來開始走下坡路,至吳氏這輩,家裡也大不如前。本想著吳氏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又是讀過高學的人,雖然沒有結業,但應該差不到哪裡去。徐公是娶過一任妻子的人,算起來是二婚,家裡又有個拖油瓶,能娶到吳氏,他覺得已經很不錯了。

  沒想到——

  哎,說起來都是血淚。徐老爺晃晃頭,不再想過去那些不愉快的事。

  徐老夫人一聽滿車都是禮物,忙地讓人去卸,揮手讓他們進屋,自己站在府外一樣樣地清點。

  徐國棟難為情地看了看徐老爺,徐老爺拍拍他的肩,表示自己已經習以為常,都是一家人,不必在意。

  徐冉回頭看一眼,望見徐老夫人手裡拿著個本子,讓管家一邊搬東西一邊念,她自己則隨時隨地地在本子上記著什麼。笑得那叫一個花枝招展。

  進屋喝了茶,徐老夫人仍然還未進來。徐國棟和王氏熱情招待,說起住宿問題,順帶著將府裡的使女全部喊了過來。

  徐冉一瞧,總共才三個使女。

  王氏頗為尷尬地指著三使女道:「這個原是伺候老夫人的,如今分給嫂嫂您。這個原是伺候我的,便分給佳娘子罷,剩下最小的那個,便伺候冉娘子和嬌娘子罷。」一番話說完,滿臉通紅。

  徐老爺一家人聽著這話,面面相覷。

  一般富貴人家家中都不止三個使女,更何況是知府。徐老爺和蕭氏互相看一眼,為避免尷尬,佯裝無事,心中卻不約而同地想:怎麼就剩三個使女了,去年過年那陣還有五個呢。

  蕭氏自己帶了使女來,婉言相拒王氏的好意。王氏聽完後臉更紅,嘴上念叨:「這原是老夫人的主意,怕哥哥嫂嫂住不習慣,這才將府裡的使女們都騰出來伺候……」

  正說著話,徐老夫人進門來了。

  徐老夫人剛點完禮物,高興得很,往上座一坐,描了描徐老爺一家人身後站著的一排使女們,不由得皺起眉頭來。

  備這麼多人伺候作甚,得費多少銀子,真是大手大腳!

  因著不是她親兒子,不好說什麼,隨便點撥幾句,希望徐老爺和蕭氏能明白。勤儉持家方為正道!

  下午吃飯,菜擺上了桌,全是素菜,一丁肉都看不到。

  徐老爺納悶:好端端的,繼母一家怎麼吃起素來了?

  等吃完了飯,晚上徐老爺一家飯後散步。因著徐國棟那方小宅子實在太小,從裡繞到外也就那麼幾步路,所以就往街上去了。

  徐國棟和王氏非要作陪,徐老爺拚命婉拒,領著一家人動作迅速地就出門了。

  等上了街,徐嬌是第一個開口說話的:「爹,叔叔家怎地這麼窮?」

  徐老爺嘆著氣摸她腦袋,話也說得直白::「你叔叔家不窮,只是你祖母喜歡節省。」

  一旁蕭氏道:「也不是這麼個省法,正常的用度還是該有的。」

  一家人悶著腦袋,徐冉弱弱地開口:「爹,我們真的要在叔叔家住上一個月嗎?」

  徐老爺一怔,隨即掃了掃眾人,見家裡人都以一種期盼的眼神望過來。蕭氏暗自掐他胳膊,大有讓他一定要搬出來的意思。禮物也送了,招呼也打過了,另外租個宅子想怎麼住就怎麼住。

  蕭氏道:「我們是來避暑的,可不是來……」受罪的!

  徐老爺想了想,最終點頭應下了。

  散完步回去將他們要另外租宅子出去住的事情一說,徐老夫人跳起來:「花那個冤枉錢作甚!好端端地,為何要出去住!」一雙眼盯著蕭氏,大有指責她挑唆徐老爺的意味。

  蕭氏也不怕她。橫豎不是正經婆婆,更何況她還有老爺撐腰呢。想了想,話也不能說得太絕太沖,畢竟是一家人,遂道:「老夫人有所不知,出來避暑路上花的銀子,都由官家那邊撥款,不用花自己家的錢。」

  徐老夫人一聽,還有這等好事?當即朝徐國棟那邊恨鐵不成鋼地剜了眼,瞧!人家官做得大,出來遊玩都不用花錢的!

  徐國棟將頭埋低。

  徐老爺動作很迅速,當天晚上便聯繫了賃人,準備第二天去看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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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宅子看好了,但卻不能馬上搬過去,需得在徐知府家再住上兩天。晚上過夜的時候,徐冉與徐芽一間房,蕭氏摸摸她的腦袋說委屈她了。

  徐冉覺得還好啊,徐芽雖然沒怎麼愛搭理人,但看著應該還好,不像是會使壞的人。而且她和徐芽又沒見過面,相處相處就好了。橫豎反正就睡兩天嘛。

  很顯然她忘記了一個事實。她沒同徐芽見過面,但原身卻是同徐芽見過的。

  徐芽可不是個好相與的。

  晚上兩人回屋子,紅玉翡翠同徐芽的使女西畫在旁伺候著。徐芽看著她有兩個使女,而自己只有一個使女,心裡有些羨慕又些自卑。

  他們不是每年都去望京拜年的,上次去望京,還是三年前。 大伯家的宅府又氣派又好看,比她家不知道要強上多少倍。大伯家的娘子們,身上穿的戴的,每一件都是她沒見過的。

  她娘同她說,他們家原也是供得起這些的,只是祖母節儉,想著將銀子省下來,等她長大了,那些錢就全部是她的。徐芽雖只有十歲,卻比同齡人要早熟。她知道,祖母那些錢定不會給她的,她要留給她的孫子。但祖母沒有孫子,她只有她一個孫女。母親生了她之後,便不再生育了。也不知是什麼原因,總之這些年來她沒有妹妹也沒有弟弟,府上就她一個,她覺得挺好的。

  要那麼多作甚,她一個能頂十個。

  睡覺時,徐冉同她說話,笑著喊她「芽妹妹」。徐芽不理,翻了個身背對著。過了一會,徐冉快要睡著了,徐芽又開口同她說話了。

  「冉堂姐,你這次考試多少名?還是像從前一樣,連前二十都考不進麼?」帶了點探究,更多的是嘲諷。

  徐冉聽得迷迷糊糊,睡意攪亂了腦袋,嘴上只道:「第五呢。」然後就睡過去了。

  徐芽聽著,胸膛略有起伏,揪住被子,五指握成卷頭緊緊攢著。

  冉堂姐能考第五?笑話。

  隔天起來,一大家子吃早飯。四個娘子排排坐,徐老夫人望一眼,見自己家親孫女坐在最末尾,模樣氣質等皆比不上徐老爺家的娘子們。當即不太高興,點著徐芽的名,讓她說說這半年在學堂的名次。

  徐芽高昂著腦袋,嘴上振振有詞:「有什麼好說的,左不過是些尋常事,不值得大驚小怪。」話雖是如此說,但她的語氣甚是得意。分明是十分驕傲自豪。

  徐老夫人一笑,孫女不願意說,那她來說。將徐芽如何受夫子表揚,如何如何次次考第一,諸如此類的事,如說家珍詳細道來,末了斜睨著眼往徐冉三姐妹那邊一瞧,道:「你們堂妹雖這般優秀,卻不是她自己願意的。夫子說她天賦異稟,生來就是讀書的這塊料,上課雖不聽講,堂外題也不交,比別人少一半的努力,但就是能考第一,說起來你們還真別不信,改天上街玩隨便逮人問一聲,只要提一句神童,旁人定指著說是我們家芽芽。」

  徐芽挺直腰桿,下巴都快翹到天上去。徐老爺一家悶著不說話。

  徐老夫人見他們沉默,以為是震住了,笑嘻嘻地連忙又道:「以往你們家冉娘子總是學不好考不好,我替芽芽報了個私塾,夏假裡上課,要不讓冉娘子也跟著去?」

  這種「看看我們家孩子多牛逼」的語氣,蕭氏聽著就坐不住了。老夫人要誇耀自己家孫女,那他們就老老實實聽著捧場,但要是搭著她們家冉冉來襯托,那就不應該了。

  道:「冉冉這次會年期中考取了第五的名次,夫子特意免了她的夏假堂外題,只說讓她好好放鬆玩樂,實在不必再跟著芽娘子上私塾了。再者,冉冉六月份的時候,拿了大周書賽第一,明年大考上明暉堂有額外的加分,所以我們也就不太著急她的功課。半大的孩子,成天壓著也不好,在此先謝過老夫人的好意。」

  徐冉看向蕭氏,知道她娘這是要反擊了。開口朝蕭氏撒嬌:「娘,說這些作甚?嬌妹妹算術大賽拿了第一,佳姐姐每年都是名列前茅,我這些小成績,算不得什麼。」

  雖然和徐芽「不用努力也能取得好成績」不是一個套數,但她們家的人也是很優秀的!

  徐老夫人目瞪口呆,半晌後怏怏開口:「真的麼……」聲音又輕又細,透著幾分不甘心。

  徐芽眸中一黯,得意神色不再有,垂著頭看著地上。

  這些比賽都是大賽,莫說參加,她都不曾報過名。書賽,算術比賽,這都是夫子嘴裡時常念叨的,說只要能拿第一,就跟拿了狀元似的,人人得以青睞。而今她眼前就坐著兩個第一,兩個大賽狀元,人家卻一句話都沒提過。

  這便是差距了。徐芽朝徐家三娘子那邊瞪一眼,手指尖都快掐白了。

  吃過飯,徐老爺領著她們出門了。

  白南氣候適宜,穿件薄衫走在街上,夏風涼潤,一路遊玩,吃吃喝喝。逛了集市,徐冉和徐佳徐嬌跟在蕭氏後頭,一路聽的最多的就是她娘喊的「買這個」「買那個」,然後徐老爺就屁顛屁顛地付賬:「買買買。」

  徐冉也想買買買,無奈她爹不讓,說只准買五件,再多的就讓她自己出錢。

  「等你以後找了夫婿,讓夫婿給你買。我只管包你娘的那份。」

  徐嬌和徐佳得到的待遇也是如此。三姐妹互相看一眼,無奈聳肩。

  買了一堆東西回去,徐老夫人看見了,便捂著胸口嘆氣,心疼銀子喲。

  徐冉也給徐芽買了東西,一隻白玉響鈴簪,吃完晚飯給她,徐芽沒看,隨手丟到一邊。等徐冉躺床上睡覺了,徐芽躡手躡腳地從床上爬起來,拿起簪子左瞧瞧右瞧瞧愛不釋手。

  以後她有了出息,她也要買這樣漂亮的物什。買很多很多,花她自己的銀子,不要別人送。

  半夜徐冉發夢醒來,旁邊有微弱的光,被窩是弓起來的,像似有人蹲著坐床上,仔細一瞧有些滲人。她沒出聲,探過頭迅速瞧一眼,瞧清楚是徐芽,又迅速地躺回去。

  ……頭一回見有人三更半夜爬起來讀書的,好勤奮。
  
  接連好幾夜睡到一半便會自動發醒,許是換了床,睡不習慣。每次一醒來,必會看到徐芽躲在被窩裡偷偷唸書,一念就是兩個鐘頭,然後等到六點的時候,徐芽便起床往私塾去了。

  徐冉好奇,徐芽都不用睡覺的麼!後來知道了,徐芽是夜晚偷著唸書,白天睡覺。

  ……唔,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她可能知道徐芽的神童稱號是如何得來的了……

  這讓徐冉不由得想起那句著名雞湯:只有加倍努力,才能看起來毫不費力。

  第四天,徐冉搬到新宅子裡去,臨走前猶豫著要不要提醒一下徐芽。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熬夜可不好,想了半晌,終是沒能把話說出口。

  算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徐芽大概是特別喜歡神童這個稱號。她自己願意半夜爬起來唸書,那就隨她去吧。

  搬到新宅子後沒幾天便是八月十五,徐老爺商量著怎麼給徐冉過生日。

  徐冉擺擺手,隨便啦,送送禮物多給點零花錢就行。

  東宮。

  太子隨口問起今日幾號,福東海道:「今日是十一了。」

  太子點點頭,往思華殿去。

  福東海一揮拂塵,伺候著太子進了殿。站在門口將大門關上,心頭納悶:殿下怎麼又想起問日子了?昨兒個才問過的,今天又問。

  莫不是想徐娘子了罷?

  太子自攏道往裡面寢殿而去,餘光瞥見靠在牆角的案桌,目光一沉。

  想來她現在已經到了白南,指不定正玩得多開心。

  眼前浮現她笑臉,兩顆大白牙露著,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人,模樣又傻又天真。

  瞧多了她的笑容,再看旁人笑,總覺得哪裡奇怪,彷彿天下就只有她徐二一個最好看。

  過屏風,至床榻,脫鞋合衣而躺。諾大的宮殿,他最喜歡的寂靜氣氛,此刻卻化作無形野獸張牙舞爪地撲來。

  太子翻了個身,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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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躺了半個鐘頭,太子索性起身,在榻邊又坐了會。福東海打開殿門,站在門外,剛準備扯著嗓子喊起的時候,一道身影眼前一晃。

  怎地就起了?又沒睡好?福東海不敢多想,連忙跟上去。

  一路至思明殿。

  下午兩三點的時候,烈日高照,灼火炎炎,前頭來傳,寧王請見。

  去年寧王自請編集百家文匯,忙了一年總算是摸著了門道,今年七月的時候便正式開始。今天過來東宮,想必也是為的這個。

  半大的少年,諸子百家才唸完,剛學會走便想著插翅膀飛了,也太心急了點。太子揮揮手,「請他進來罷。」

  寧王一路自王府奔赴東宮,一從趙長史那邊拿到文匯目錄,便急急趕來。天熱,爬完玉階,滿頭大汗,寧王站在殿門口,不急著進去,轉頭問身邊的小太監:「有帕子嗎?」

  小太監忙地去拿巾帕。拿來了帕子,寧王先擦了臉,他臉白,跟塗了脂粉似的,擦完汗後顯出一抹紅暈來,是被曬紅的。擦了臉換了塊帕子擦脖子,雙手連帶著也擦一遍,整理好鬢角和衣領,呼一口氣,這才敢提腳踏入殿門。

  殿裡涼快,每走幾步都有缸大的陶瓷盛著冰,驀地這一下冷熱交替,寧王忍不住抖了抖肩膀打了個寒顫。繞過屏風自攏道至罩門,太子在書案邊坐著,寧王上去喊一聲「皇兄」。

  太子放下書抬起頭,「沒聲沒響的,跟飄著進來似的,孤還以為是誰,倒嚇了一跳。」喊了福東海進來,命他搬椅子,挪了座位至書案邊,太子指了指椅子:「三弟,過來坐。」

  寧王排行老三,前頭還有一個裕王,乃太子同胞兄弟,是先皇后當年難產所生。

  寧王挨著坐,心中緊張。想起自己日頭下大汗淋漓,並未換衣,只擦了臉和脖子,如今靠得這般近,怕太子嫌棄。不由得挪了挪屁股,往後面坐點。

  太子見他低著頭,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出聲問:「你作甚來著?」

  寧王拿出厚厚一沓書錄,剛想遞過去,發現上面有汗漬,忙地又收回來,低低道:「書錄編好了,官人讓我拿來給皇兄過目指點一二。」

  太子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卻也不點破,只道:「既是官人的吩咐,那你便將書錄念來聽聽。」

  寧王嚥了嚥,翻開書錄,念了起來。

  那書錄厚,唸起來半個鐘頭都不停歇。寧王剛開始聲音有些顫,太子道:「你抖什麼,好好念。」寧王的聲音立馬恢復正常。

  憋著一口氣,肺裡沒氣了,這才深呼吸換口氣,生怕舌頭打轉唸錯字,恨不得快點唸完。

  卻哪有那麼快唸完。唸到一半,太子讓他喝杯茶緩緩,寧王接過茶,瞥眼見太子臉上並無不耐煩的神情,遂落下心來,喝了茶又接著唸。

  唸完後,太子提點幾句,先是誇他功夫做得細緻,分門別類都正確,再是點出幾點紕漏,哪幾本不能編入哪幾本需得再尋,諸如此類,一一道來。

  寧王連連稱是。

  聊完了書錄的事,太子問起寧王的功課。寧王一愣,一顆心又提起來,說早上官人剛問的。

  太子道:「官人問過的,孤便不能問了麼?許是你偷懶怠學,編出話來誆孤也不一定。既這麼著,你便仔細了,若孤問出一二你不知道的,這罰可就免不了。」

  寧王縮縮脖子:「皇兄只管問。」大著膽子又輕聲問:「罰什麼?」

  他們聊了有一兩個鐘頭,前頭福東海來傳話,問什麼時候擺膳。太子嘴角一勾,道:「罰你多吃兩碗飯。」

  寧王笑了笑,心頭裡歡喜。對答如流,不在話下。最後一句稍答錯兩個字,憨著臉笑,太子拿起手裡的書錄往他額頭上輕拍一下,「走罷,隨孤領罰去。」

  這是寧王第一次在東宮用膳,覺得新鮮,略帶有些小興奮,卻不敢多看多說。只安靜地坐著,對面是太子。

  從前宮中留宴用膳,眾人分案而坐,像如今這般與太子同在一張桌子上用膳的情況,不多見。宮人伺候兩人洗手,福東海問:「殿下先去思華殿換衣麼?」

  太子往寧王那邊瞧了瞧,見他又將頭埋下去了。擺手道:「不了,擺膳罷。」

  寧王瞅著太子的筷子,太子的筷往哪個碗裡夾,過了一會他也去夾。小的時候他學過一句話,「相近而相悅。」大意是,人會因為旁人與自己喜好相近而與同他交好。

  這句話他一直記著。從前太子喜歡什麼,他也會試著去喜歡,母妃只說他是為了向太子看齊,一心想著超越太子,是好事。

  寧王將頭垂得更低了,幾乎低到碗裡去。

  太子皺了皺眉,卻沒說什麼。

  一頓飯吃完,太子喊他入書房,將方才改過的地方抄謄下來。

  寧王在旁邊等,腦海中翻來覆去地想該說些什麼,忽地想起一事,話引恰當合適,聲音裡帶著幾分輕快,道:「年前聽得皇兄納妃,想來如今人已入了東宮,想來定是絕代佳人。」說完了又覺得不合適,畢竟人是他母妃選的,依他母妃的口氣,約莫著選的人不可能盡如人意,至少,不會合太子的口味。

  但是太子的口味又是什麼呢?寧王想了半晌也想不出來,遂安慰自己,甭管選誰,反正都入不了皇兄的眼。所以他母妃選的人是好是壞,其實結果都一樣。

  橫豎皇兄不會喜歡。

  寧王這麼一想,心裡輕鬆許多。他最怕太子因著他母妃的緣故,將一頂厭惡的帽子蓋他頭上,他是他,母妃是母妃,不能混為一談。

  太子輕描淡寫一句:「小姑娘一個,談不上什麼絕代佳人。」略微停頓,補一句:「但也還過得去。」

  寧王訝然,仔細琢磨太子的話。

  依皇兄的語氣,應該是不討厭這禮訓的人,到底是哪家娘子,回頭他得去問問母妃。

  太子想起什麼,問他:「寧王的親事,今年該定下了罷?」

  寧王笑了笑,「我年紀小,等後年再說罷,且皇兄尚未成親,做弟弟的哪敢踰越?」

  太子揮墨提筆,「確實不急,才十四,等兩年正好。」

  拿了太子的親筆,寧王小心翼翼地揣著,連聲謝過,回了王府。

  太子坐了會,先去思華殿換了衣裳,讓人將正明殿和思華殿重新打掃一遍。

  立在殿前,抬頭,黑夜繁星,璀璨耀眼。

  一時想起徐冉來。

  這麼好的星星,不知她在白南是否看得到?

  看了星星便想到月亮,想到月亮便記起她的生日來。八月十五團圓節,她這麼會挑日子,想來生下來便是個歡喜主、好綵頭。哪還用得著蹭他的福氣,他蹭蹭她的還差不多。

  原想著為她慶生的。

  太子悶了悶,往屋裡去,自鎖櫃裡拿出一個錦盒,盒裡裝著的,是為她備好的生辰禮。發了會呆,回案提筆寫信,寫了一封不滿意,重新措辭寫了封。因著滴了點墨,重新又抄謄一遍。

  寫好信放進錦盒,喊來福東海,讓他找人送出去,提了句:「需得快馬加鞭,盡快送到」。

  望京自白南,最快得五天,東宮侍衛奔赴途中,這邊徐冉已經開始過生日了。

  早上蕭氏親自煮了碗長壽麵,海口大的碗,徐冉全部吃完,連滴湯汁都不落下。吃完麵,中午擺了一桌,家裡人祝她生日快樂,一個個說了賀詞,拿了禮物往她懷裡塞,徐冉捂嘴笑,特別高興。

  生日禮物什麼的,最喜歡了!

  徐老爺很實際,他知道徐冉喜歡什麼,直接拿了銀票。卻不是直接取錢的那種,定了三年後才能取。徐冉滿意地收下了,一口一個親爹喊得特別甜。蕭氏送了她一串珍珠項鏈,每顆珍珠又大又圓,難得是大小一樣,竟挑不出差別來。徐嬌送了她一對紅翡翠滴玉耳墜,成色漂亮通體剔透,是上次襄陽郡主送的,徐嬌沒捨得戴,這次便給了她。相比之下,徐佳送的禮就很特別了。

  徐冉看著紙上寫著「萬事皆可」四個大字,下方還留著徐佳的親筆和印章。徐佳道:「只要你拿這張紙來,大姐無條件答應你做任何事。但只能應一件。」

  徐嬌笑:「冉冉要是說想把你賣給蘇衙內,也可以嗎?」

  徐佳臉一紅,「嬌嬌,胡說什麼!」說完又警惕地看徐冉一眼,不會真有這意思吧?徐冉連忙笑著擺手。

  徐老爺和蕭氏裝作都聽不懂的樣子。

  女兒大了,該跟他們說的時候,就會來說。問了也沒用,徐佳是個有主見的,她自己有分寸。

  家裡人送完了禮,下人們一波波來慶賀,說了祝詞,貼身伺候的紅玉翡翠也送了禮。

  一屋子熱熱鬧鬧的,有說有笑,徐冉被眾人圍著中間,喜不自禁。

  過生日就是好,大傢伙都哄著她,想想還真有種當小公舉的感覺呢!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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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16 09:25:44
第四十九章

  因為是八月十五中秋節,白天在租的宅子裡鬧騰之後,晚上到徐老夫人那邊賞月順帶吃個團圓飯。

  許是因著中秋節,又許是因著徐冉生日,晚上吃的這頓,倒有肉了。燒雞燒鴨燒鵝,一桌的肉。徐老夫人笑著說:「冉冉今年十三了,祖母備了十三道菜,祝冉冉生日快樂。」

  ……竟然突然大方起來還請她吃肉!真是迷之感動。徐冉笑著說一句:「謝謝祖母。」

  徐老夫人笑得開心,而後道:「桌上這菜,一丁點都不能剩下,全部得吃完哦,這可是你的生辰禮。」

  徐冉:……

  眾人尷尬中。

  徐冉反應過來,笑:「好的祖母。」 怎麼說也算是件禮物了,吃吧吃吧。

  飯後王氏和徐國棟一起送了她件小禮物,大家一起到院子裡賞月。

  忽地前頭有人來傳,湊到徐國棟耳邊說了些幾句,徐國棟臉色一變,而後起身匆匆往府外去。說是有公事要辦,晚上就不回來了。

  徐老爺說陪他一起去,徐國棟略一慌張,擺手連連說不用。

  徐冉略一回頭,正巧望見徐芽惡狠狠地往徐國棟那邊瞪一眼而後迅速移開目光。

  那眼神就跟看仇人似的。

  徐冉一愣,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也就沒有在意。

  徐國棟走後,大家坐了會,也沒什麼話好聊,等老夫人犯睏了,便都散了。

  回了院子,蕭氏和徐老爺問徐冉:「今天過生日好不好玩?等明年你十四了,我們在府裡擺桌大的,所有的親戚朋友都請來,你想怎麼過就怎麼過。」大周女子十四即可說親,算是象徵著女娃到少女的轉變。一般都得大辦宴席。

  徐冉攤手笑:「只別把我嫁出去就行,我要多賴幾年呢。至於過生日嘛,無所謂啦。」

  蕭氏刮了刮她的鼻子:「不嫁不嫁,以後給你招婿,你想怎麼賴就怎麼賴。」

  徐老爺一捋鬍子,沖徐冉笑笑。心想:他家冉冉可是太子爺跟前的紅人,以後要嫁人要招婿,肯定一大把人往前湊。到時候他可得好好挑。

  說了些話,徐冉就回屋睡了。

  晚上躺在床上,心中總覺得缺點什麼。仔細一想,也沒啥好缺的,一天玩下來高高興興的,眾人都順著她哄著她。但就是覺得哪裡不對。

  翻了個身趴過來,雙手枕著托腮,往窗外一瞄。

  大月亮光光的,白潤似玉,月光自窗櫺流轉而入,灑在妝台上,徐冉順著月亮看啊看,一閉眼一睜眼,開開闔闔,那月亮上露出太子的臉來。

  哎呀,她想男神了。

  這念頭一冒出來,徐冉一愣,而後低下頭對手指。

  她總算知道縈繞在心頭的那抹遺憾感從何而來了。

  沒能收到學神的禮物呢。

  徐冉睡不著,爬起來研墨提筆寫日記。

  一麻溜的流水賬,從早上幾點起床,幾點穿衣,幾點到大廳吃她娘做的長壽麵,大夥怎麼給她慶生,晚上去叔叔家,祖母的禮物是十三道菜,諸如此類,一一寫來。

  寫啊寫,第一次覺得日記能寫這麼長,最後寫到了自己現在披著衣服趴在桌案上寫日記。徐冉嘻嘻一笑,特意加重筆墨,旨在表現自己深夜爬起來寫日記的勤奮好學,言語間帶了點「學神我這麼努力你一定要獎賞我」的意味。

  寫完了放下毛筆,拿起全文讀一遍。舒暢,流利,廢話多。唔,既然廢話這麼多,那就再添句吧。

  來了句總結:「今天收了很多的禮物,大家都有送我禮物,我覺得收禮物簡直是天底下最令人開心的事情之一了。」完全的小學生文筆。

  然後就丟下筆睡覺去了。

  沒過幾天,東宮的侍衛到了,一開始找到徐國棟家裡去了。得知徐老爺一家搬到另外的宅子,又急急地趕過去。徐芽正好要出門,便順便給他帶路。

  路上,徐芽問:「大哥哥你找我大伯作甚?」

  侍衛見她是個小女孩,又是徐老爺的親戚,便道:「我是來給徐二娘子送東西的。」

  走了沒多久便到了小宅院,徐芽指著前面一方四合院道:「就是那裡了。」

  侍衛謝過便進去了。

  徐芽站在門口,並不一起進去。她呆呆地站了會,想著侍衛剛說的那句話,「是來給徐二娘子送東西的」。

  心中羨慕。

  還有人專程跑來給冉堂姐送東西,真好。

  這一想又想到徐冉平時的穿著打扮,低調素淨。一身粉白留仙裙,一隻白玉髮簪,一個珊瑚手釧,一串金玉項圈,不似旁人恨不得將首飾髮釵都戴上,簡簡單單的,卻惹眼的很。

  她娘說冉堂姐是三個姐妹中最耐看的,再長大些,那模樣就出挑了。徐芽低頭看著自己的鞋面,心想,等她長大了,肯定比冉堂姐更耐看。到時候也會有人專程給她送禮物的。

  徐芽一邊想一邊往回走,朝東南邊的私塾走。路上走得熱了,在棵香樟樹下乘涼,樹對面有個胡同,徐芽一抬頭,望見一對人卿卿我我的往胡同外走。

  徐芽揉了揉眼睛,再一瞧,摟女人的是她爹,徐國棟。
  ·
  侍衛找上門的時候,徐老爺一家人正好不在家。 徐佳和徐嬌跟著蕭氏去怡園看戲,徐冉嫌戲不好看,伊呀呀呀的,索性跟著徐老爺上街瞎逛。

  日頭曬,門子將侍衛迎進去,坐在門裡頭等。喝了三四壺茶,下午五點的時候,徐老爺一家終於回來了。

  徐冉一進門就看見有人等著,而且還是個面熟臉,上去就打招呼:「何侍衛,你怎麼在這!」

  東宮那麼多人,這個何侍衛卻是讓她印象最深刻的。每次去禮訓,首先見到的定是東宮站崗的侍衛,站得挺拔筆直,跟政府門口站崗的解放軍似的,任憑風吹雨打,愣是一動不動。別人都是需要換班站的,但這個何侍衛不用,他一個人可以從早站到晚。

  一身甲冑,一隻銀槍,往那一站,跟鐵人似的。有一次徐冉好奇,趁中午休息的時候跑出去,拿狗尾巴草撓他鼻子,一邊撓一邊問:「我喊你一聲你敢答應嗎?」

  何侍衛眼睛都不帶眨的。

  何侍衛見著徐家父女,上來就要喊人,蕭氏問:「這是哪家大人啊,是來尋老爺的麼?」

  徐冉朝徐老爺眨眨眼。徐老爺應下,領著人去書房,徐冉也跟著過去了。

  進了屋,何侍衛將太子的禮物拿出來,外面罩了好幾層軟綢緞,恭敬地遞給徐冉:「娘子,這是殿下給娘子的東西。」

  徐冉興奮:吼吼吼,學神給她送東西了呢!

  徐老爺比她更興奮:這麼遠差人送東西來,殿下真是越來越看重他家冉冉了呢!這個禮訓沒白做!

  一層層軟綢緞解開,剩一個錦盒,徐冉忽地緊張起來,抬頭沖徐老爺和何侍衛道:「你們背過去。」

  何侍衛咻地一下轉過去,徐老爺猶豫幾秒,而後被何侍衛一隻手咻地一下帶轉過去。

  徐冉呼一口氣,鑑於前幾次太子送禮的經驗,她覺得還是不要太抱希望。指不定又是什麼書啊之類的。

  打開看卻不是。

  一封信,一隻玉鐲。

  徐冉拿起玉鐲,對著陽光一照,玉質白糯,晶瑩剔透圓潤細膩,兩邊鑲金,樣式好看,是個好東西。

  徐冉跳起來拍拍徐老爺的肩,將鐲子遞到跟前,臉上一副自豪的表情:「你看,殿下給我送玉鐲呢。」

  徐老爺一愣。玉鐲啊……

  徐冉又道:「肯定值不少錢。」

  徐老爺咳了咳,為自己方才一瞬間閃過的念頭感到羞恥。

  人生三大錯覺,一是殿下欣賞他,二是殿下想重用他,三是殿下愛慕他們家冉冉。

  前兩種還是有可能實現的,第三種嘛,唔,還是算了吧。

  徐老爺往桌上一看,見盒子裡面還有信,好奇問:「冉冉,殿下還給你寫信了呢,快拆開看看。」

  徐冉一把拿起信往兜裡揣,捧著錦盒和玉鐲往屋裡跑。「是殿下寫給我的,又不是給爹的,我要自己一個人慢慢看。」

  徐老爺委屈臉,聲音飄在風裡:「讓爹看看嘛……」

  回了屋,徐冉脫鞋往床榻一躺,錦盒放在床頭,拿出兜裡的信拆開看。

  「冉娘子淑覽。今茲略閒,率寫數語,此去甚遠,望安好康和。十五佳節,聞娘子生辰,贈鐲以慶,不必言謝。另,孤一切安好,勿念。」

  果然是男神的高冷作風,寫封信都這麼簡約幹練。徐冉捧著信來回看了兩三遍,一字字讀著,笑容自嘴邊暈開。她才沒有念他呢,只想念著他的禮物罷了。想著想著便往被窩裡鑽,在床上打了好幾個滾。

  男神給她寫信咧!還給她送生日禮物咧!想不花痴都難啊。

  興奮完了,一個觔斗自床上翻起來,手裡捏著信,心想:要不要給男神回封信呢?可是他又沒說讓她回信。

  徐冉將信又讀了一遍。

  確實沒說讓她回信。

  謹慎起見,徐冉跑去問何侍衛。何侍衛表示不知情,只說殿下讓他送東西,沒說讓他拿東西回去。

  徐冉哦哦點頭,回了屋,坐了片刻,想著還是給回封信吧。提筆刷刷寫了一封,想起過幾日就要啟程,乾脆自己把信帶回去,要是他有提,她便拿出來給他。要是沒提,那就算了。

  何侍衛送完東西要走,徐老爺好說歹說將他留了下來。瞧這風塵僕僕的樣,一看就是馬不停歇趕來的,怎麼著也得休息一天,真要這麼繼續趕路,估計夠嗆。身體熬不住啊,小年輕不能這麼拼。

  何侍衛記著太子說過的「徐娘子有吩咐你便聽她的」,想了想也就應下了。

  等到晚上的時候,徐老爺家裡正在吃飯,忽地前頭一陣喧鬧,小廝來傳,說是徐知府來了。

  話音剛落,便見有人往這邊而來,徐國棟滿頭狼狽,一路奔跑,嘴上喊著:「大哥救我!」

  徐老爺一家懵呆。什麼情況?

  徐冉最先反應過來,往後一探,嘿,後頭還跟著人呢。

  是徐老夫人和徐芽。徐老夫人氣吼吼追著徐國棟,一邊追插腰罵:「你這個沒良心的,丟人現眼啊!一刀砍死得了!」

  旁邊徐芽手上正好拿著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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