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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月下蝶影]我就是這般女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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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6 00:27:31 |只看該作者
    第100章

    嘭!

    結實的院門砸在牆上,發出絕望地呻吟,最後只能有氣無力地聳拉下來。

    “婳婳!”容瑕拉著弓的手放下,厲聲道:“你來干什麼,出去!”

    “你給我閉嘴!”班婳吼了回去。

    雨水淋濕了她的頭發與全身,她沒有搭理容瑕,反而嫌身上的外袍有些礙事,於是把裙擺一撩,系在了腰上,電光火石間,她還避開了兩個刺客的偷襲。

    刺客也沒有想到竟然會有一個女人衝過來,在看清來人以後,他們便攔下了班婳,卻沒有下死手。顯然這些人知道班婳的身份,而且對她還略有顧忌。

    他們一顧忌,班婳便衝破了他們的重圍,來到了杜九旁邊。

    “受傷了?”班婳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劍鋒一挑,殷紅的血順著劍流下,與雨水混合在一起,濺落在青石板地上。

    班婳用的劍很輕,很鋒利,每一招每一式都如殘影般無聲無息,快得讓人眼花繚亂。

    杜九捂著傷口,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就在他以為自己要命喪此夜的時候,福樂郡主竟然只帶著兩個女護衛衝了進來,那提劍的姿勢,系裙角的利落動作,讓他有種看到了叱吒疆場的英雄氣概。

    在這個電閃雷鳴的雨夜,杜九第一次相信了當年老靜亭公的話。

    福樂郡主確實是最像他的,甚至這身武藝,也讓人驚艷。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大業很多人修習劍術,但是他們大多學的強身健體之道,比如說他們家侯爺。但是福樂郡主不同,她的一招一式,都帶著凌厲的鋒芒,甚至還帶著逼人的寒意。

    她唯一缺少的,便是經過戰場才能淬煉出來的殺氣。

    在閃電亮起的瞬間,一枚袖箭飛了出來,它想要襲擊的目標,正是班婳與杜九身後的容瑕。容瑕偏頭躲了過去,但是刺客顯然有備而來,又有人瞄准了容瑕。

    “侯爺!”杜九目眥盡裂,情急之下,只能扔出手裡的劍,扎進這個刺客的胸膛。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原本倒在地上的刺客,朝容瑕抬起了手。

    “侯爺!”

    杜九只覺得全身發寒,從骨子裡生出無盡恐懼地顫抖。

    “叮!”銀色的劍鋒擋住了這枚袖箭,劍鋒顫了顫,袖箭掉在了地上。班婳幾步上前,一腳踩在這個刺客胸膛上,刺客吐出一口學沫,翻著白眼暈死過去。

    就在這個時候,院門外傳出護衛們趕過來的時候。

    班婳抬起劍,指著院子裡仍舊站著的六七個刺客,雨水順著她的臉滾落,有種蒼白到極致的詭異美感。

    “撤。”

    刺客見勢不妙,就想要撤退。

    “這是侯爺府,不是什麼小魚小蝦住的地方,”班婳快步攔在這些刺客面前,“我就要看看,你們今天誰能走著出去。”

    現在院子裡,除了班婳與她的兩個護衛完好無傷以外,杜九與幾個護衛都受了重傷,至於仍舊好好站在原地的容瑕,班婳沒有把他算入戰鬥力中。

    “郡主一名弱女子,何必用命來搏?”為首的刺客終於開口了,他聲音有些沙啞,聽起來十分怪異,“成安侯雖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但以您的身份,想要什麼男人沒有。他若是死了,你盡可能養一大堆面首,千嬌百媚,應有盡有,何須為了一個男人拼命?”

    “美人當前,我又怎能墮了自己的英姿?”班婳冷笑一聲,“不過是陰溝裡見不得人的蚊蠅臭蟲,也配跟我說條件?”

    班婳的劍法極好,她最擅長的便是劍法與鞭法,反而是箭術與拳法學得一般,外面人見她箭術過得去,便誇她有祖父遺風,只是因為他們沒有看見班婳的劍術而已。

    班家養著很多戰場上受傷落下殘疾的將士,這些人都是從屍山血海上拼過的。以前老靜亭公總帶著她與這些人打交道,後來來靜亭公過世,班家仍舊供養者這些漸漸老邁的將士,只是朝廷早已經忘記了這些有功之臣,不再在意他們而已。

    班婳一身本領都是跟他們學的,她從小就愛美,覺得刀法與拳法不夠美,也顯不出她的性情,所以並不愛學這兩樣。在她十五歲之前,她每日都要習武,最近兩年因為年紀大了,出門的時間多,才疏於練習了。

    當年祖父曾經親口誇過她武藝高強,可惜全京城沒幾個人相信。

    對此她深表遺憾。

    刺客見班婳如此咄咄逼人,當下也不再顧忌,招招都發了狠。

    但是他們沒有想到,班婳的兩名女護衛武術比班婳更加高強,而且這股凌厲勁兒,就像是……死士?

    班家竟然給一個女兒養死士?

    想到這一點的刺客暗自心驚,但是他卻沒有機會把這個想法說出口了。

    因為他死了,死在了班婳隨身女護衛的劍下。

    死士學的是在暗處偷襲的殺手手段,然而班婳與兩名護衛,學的是戰場上殺人的手段。兩人殺人手段碰撞在一起,高下立現。

    兩名女護衛動作很利落,抬手踢腿間沒有一個多余的動作。因為在戰場上,敵人容不得你做多余的動作,他們拼的是命。

    “噗。”

    這是利刃扎進肉裡的聲音。

    容瑕看著眼前的女子,夜色中的她似乎沒有平日的嬌俏與甜美,多了幾分冷意與神秘,幾縷頭發貼在她的臉頰旁,讓她的臉看起來猶如深冬的白雪。

    他覺得自己的心頭有些喘不過去來,然而雙眼卻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只能看著她,只能隨著她而轉動。

    班婳快速的抽出劍,鮮血噴濺而出,弄髒了她的鞋面。她皺了皺眉,沒有看躺在地上的刺客,而是轉頭看向不知何時已經衝到了雨中的容瑕,“你先別過來,杜九,把你家侯爺拖回去,萬一這裡面有人裝死怎麼辦?”

    祖父說過,戰場上經常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敵軍的人裝死不動,等到大業的官兵去打掃戰場的時候,這些人就突然偷襲,害死了不少的大業官兵。所以從那以後,他們這邊的士兵打掃戰場時就養成了一個習慣,只要是敵軍的屍首,就先補一刀再說。

    班婳這話剛落,地上一名黑衣人就翻身而起,不過他還沒來得及站穩身子,容瑕拉開長弓,箭羽穿破了刺客的喉嚨。

    成安侯府的護衛們站在門口,看著滿地的屍體,還有被鮮血染紅的院子,都嚇了一大跳,確定侯爺還好好地站著以後,才松了一口氣。

    班婳見這些護衛終於趕到,頓時松了一口氣,整個人身上的凌厲勁兒頓時化為煙雲,轉頭對女護衛道:“快扶住我。”

    “郡主,您怎麼了,受傷了?”

    “不,我害怕,我腿軟。”

    死屍都躺了一地,人都殺了,才想著害怕?

    容瑕沒有看那些護衛,他走到班婳面前,忽然打橫抱起她,轉身就往屋子裡走。

    班婳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一愣,把手裡的劍扔給護衛,“你干嘛?”

    他低頭看了眼懷中的女人,沒有說話。

    “侯爺……”杜九叫住了容瑕。

    容瑕停下腳步,看了眼地上幾具成安侯府護衛的遺體,對趕過來的護衛道:“厚葬這幾個護衛。”

    這些護衛都是無父無母無牽無掛的人,今日為了他而亡,若是連墓碑都沒有一塊,那實在太讓人寒心了。

    “是。”杜九應下了。

    “這事叫其他人去辦,你跟其他幾位受傷的人一起去看大夫。”容瑕吩咐了這句話,轉頭大步走進屋內。

    進了屋,他把班婳放在鋪著軟墊的椅子上,又拿了一床厚厚的被子裹在她身上。然而他蹲下身,把她腳上髒污的繡鞋脫下,露出一雙白嫩的腳。

    他手心有些發燙,直到扯過被子,蓋在她的腳上,這股灼熱感才稍稍降下一些。

    班婳眨了眨眼,抬頭看著容瑕,容瑕靜靜地看著她,一語不發。

    “你怎麼啦?”班婳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嚇到了?”

    容瑕抓住她的手腕,她的手腕很涼,但是那跳動有力的脈搏,卻讓他無比的安心:“剛才太危險了。”

    “若是不危險,我就不用幫你了,”班婳吸了吸鼻子,頭發還在滴著水,“你可是我的人,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別人欺負你。”

    他手心一顫,忽然把班婳摟緊了懷中。

    緊緊地,就像是環抱住了一件曠世奇珍,若是松開手,就會後悔終身。

    屋裡的氣氛安靜又美好,昏黃的燭火,給屋子裡增添了幾分溫馨。

    班婳伸出食指輕輕戳了一下容瑕的後背,容瑕沒有反應,她又戳了一下。

    “怎麼了?”容瑕輕輕地摸了摸她濕潤的頭發。

    “棉被浸濕了,你還有沒有多余的衣服?”

    “……”

    什麼溫馨寧靜通通化為烏有,容瑕輕笑一聲,低頭在她耳邊輕聲道:“我這就讓下人備熱水。”

    班婳摸了一下有些發麻的耳朵,手指有些發癢,情不自禁地摸上了容瑕的唇角。

    比想像中更軟,與想像中一樣的溫暖。

    這不怪她,都是情不自禁的錯。

    容瑕捏住她的手指,聲音略有些沙啞:“婳婳,我是個男人。”

    班婳:男人了不起?我還是個女人呢。

    看著她一臉無辜地模樣,容瑕終於忍無可忍的,低頭在她唇角輕輕一吻,深吸一口氣後往後退了一步,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門。

    真是一個勾人攝魄的妖精!

    勾人攝魄的妖精表示,原來男人穿著衣服濕了身以後,別有一番風味,真是讓人看了還要看。

    她摸了摸自己的唇角,忽然有種撕開容瑕衣襟,把他欺負哭的衝動。

    意識到自己的思想實在太過污穢,班婳拍了拍臉,真是禍國男妖,這種妖孽,還是讓她收下吧。

    京城步兵司、大理寺、京都衙門,這一天晚上都被一個驚天大消息刺激得差點從床上滾落下來。

    剛晉封為侯爺的容君珀府裡進了大批的刺客,成安侯府死了好幾名護衛,就連成安侯身邊最得用的護衛都受了重傷,現在正在讓大夫救治呢。

    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各個相關的部門都有責任,尤其是遇刺的還是成安侯,這更是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各個部門的官員頂著大雨,連夜趕到成安侯府。禁衛軍統領最先到,他剛走到主院,就聞到一股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陳統領,請往這邊走。”容家一個護衛領著他進了院子,院子裡的屍體雖然都已經搬走,但是院子裡彌漫著的血氣告訴他,這裡不久之前肯定經歷了一場惡戰。不然這麼大的雨,都還不能衝走這股味道。

    “刺客總共有多少人?”

    “回陳統領,刺客總共二十二人,死二十人,還有兩名活口。”

    陳統領連夜領了聖旨來處理這件案子,看陛下的態度,似乎對有人敢刺殺成安侯十分憤怒。事實上,在聽到成安侯被人刺殺的時候,他差點以為是陛下讓人下的手。

    他在院子裡觀察了一遍,打鬥痕跡很嚴重,院牆上還有鐵爪的痕跡,看來是刺客是翻牆進來的。但是成安侯府這麼大,就算今天風大雨大,也不會沒有看門的人,這些刺客能無聲無息混到這裡,說明府中可能有內應。

    最讓他驚訝的是,這些刺客是突然而來,成安侯毫無防備。以今天晚上這種情形,打鬥聲應該很難傳出去,那麼就算容瑕身邊的護衛都死光,也攔不住這些殺手的攻擊。他是怎麼把這些殺手攔下,還把他們通通攔下的?

    這中間肯定有貓膩。

    他看了眼身後的容府管事,沉聲道:“可還有什麼情況沒有說?”

    管事躬身答:“不知陳統領還想知道什麼?”

    “下官是奉陛下之命來查這件案子,貴府若是有所隱瞞,只怕到了陛下那裡不太好交代,”陳統領沒有把話說得太過,“還請貴府能夠體諒。”

    管事聞言笑道:“請陳統領放心,您有什麼想問的盡管問,小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陳統領點了點頭:“既然如此,不如請這位管事告訴我,這麼多刺客,你們的護衛又沒有及時趕到,成安侯是如何把這些刺客攔下的。”

    “陳統領看了這些刺客的屍首就知道了。”

    容家的下人把刺客的屍首都擺放在一塊,為了便於查案,他們沒有動刺客身上任何東西。

    陳統領看到,這些刺客裡面,有四個死於箭羽,其他人身上皆是刀劍所造成的傷痕。即便是劍傷,也各有不同。一種是常用的重劍,一種是對工藝要求很高的輕劍。

    一般護衛都不用輕劍,所以這劍傷是容瑕造成的?

    可是他只聽說過容瑕箭術卓絕,什麼時候劍法也這麼好了?

    “容侯爺劍法好得讓本官出乎意料。”

    “陳統領,這些劍傷可不是侯爺造成的,”管事仍舊笑著,“今日剛巧下大雨,福樂郡主到鄙府做客,不好離開,便在鄙府暫住了一宿。”

    陳統領頓時反映了過來:“這些傷都是福樂郡主造成的?”

    “非也,還有福樂郡主的兩名護衛。”

    陳統領先是感慨福樂郡主這身武藝,隨後背後一涼。這些刺客明顯有備而來,他們唯一沒有料到的恐怕就是福樂郡主會在成安侯府借住,若是福樂郡主不在,成安侯這條命,可還保得住?

    以前常聽別人說福樂郡主克夫,他向來嗤之以鼻。以容侯爺與福樂郡主定親以後發生的事情來看,福樂郡主這哪是克夫,分明就是旺夫才對。

    “不知下官能否見容伯爺一面?”

    “陳統領請隨小的往這邊走,”管事道,“想必侯爺一會兒就能出來了。”

    陳統領想,容侯爺不過是個文臣,遇到這種事情,受到驚嚇需要收拾一番也算正常。

    他在暖閣裡等了沒一會兒,就見衣衫整齊的容瑕走了進來。他臉色略有些蒼白,頭發披散在身後,還冒著熱騰騰地濕氣。

    容瑕上前跟陳統領互相見了禮,“以這幅面容來見客,在下失禮了。”

    “侯爺太過客氣,事情從權,在下非迂腐之人。”陳統領已經可以確定,容瑕是去洗了澡還換了衣服,才會以這種模樣來見客。沒見過血的人,第一次見到這種可怕場面,忍不住想要去沐浴,也算正常。

    “多謝陳統領諒解。”容瑕落座,告罪道,“因我之事,害得陛下擔憂,實在是罪過。”

    “侯爺可不要這麼說,陛下對你的看重之心滿朝皆知,陛下待您如子如侄,你若是出了什麼事,讓他老人家難過,才是真正的罪過。”陳統領自己都覺得這話有些諷刺,仔細算下來,容侯爺還真是陛下的表侄。這是滿朝皆知的事情,但是因為當年那一筆爛賬,誰也不敢把這事說出來。

    就算陛下常常說著把容侯爺當親子侄這種話,那也是“當做”,不是真的。

    子不言父過,陛下已經用這種方式,在表達他對先帝一些決策的不滿。但是不滿歸不滿,他可以給容瑕加官進爵,卻不能把容瑕的外祖母重新認回皇室。

    陳統領又問了一遍容瑕事情經過,容瑕沒有隱瞞,把事情原原本本講了,只是有關班婳的內容,盡量一兩句便帶過了。

    “不知福樂郡主可還在貴府上?”

    容瑕歉然道:“福樂郡主一夜沒睡好,只怕這會兒她已經就寢。”

    “唉,”陳統領嘆息一聲,起身給容瑕行了一個大禮,“只怕還要勞煩侯爺請郡主走一趟。”

    容瑕皺了皺眉,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垂下眼瞼緩緩道:“左右郡主就在鄙府,夜裡去叫一名女子也不妥當,不如等天亮以後,再提此事吧。”

    陳統領見容瑕是鐵了心不願意叫班婳起床,就知道自己如果再堅持下去,就要得罪這麼看似溫和的侯爺,遂不在提此事。

    “侯爺說的是,是下官想得不夠妥當。”

    容瑕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太明顯的笑意,仿佛剛才冷淡的人不是他一般。

    沒過一會兒,京城步兵師、衙門、大理寺的官員都來了,這注定是一個不眠夜。

    班婳睡醒的時候,覺得自己頭有些發暈,鼻子還有些塞。暈暈乎乎地在一堆美婢的伺候下穿衣漱口,她整個人仍舊有些懨懨地提不起神。

    這個模樣落在侯府婢女眼中,那就是福樂郡主為救侯爺,以弱女子之身勇鬥殺手,現在緩過神來,才感到害怕。

    想到郡主明明害怕,還要堅持救他們侯爺,婢女們更加敬佩了,她們看班婳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踏著七彩祥雲的女戰神,從頭到腳都散發著耀眼地、讓人忍不住膜拜的光芒。

    喝著美味的粥,班婳發現桌上的小菜全都避開了肉色、紅色,任何有可能讓她產生不適的顏色,都沒有在她眼前出現。

    不過今天的東西再美味,她的胃口也不見得有多好,只吃了小半碗粥便放下了。

    “郡主。”兩個女護衛擔心的看著她。

    “我沒事。”班婳擺了擺手,正欲說別的,侯府的下人來報,說大理寺與禁衛軍統領求見。

    班婳料想他們是為了昨晚的事情來問她話,便隨侯府的下人去了會客廳。婢女們擔心班婳身子不舒服,前呼後擁地跟了上去,捧瓶拿香撐傘,無一不細致。

    陳統領沒有想過,福樂郡主即便在成安侯府,也會這般張揚。跟在她身後一水兒的美婢,那姿態真是殷勤極了,若不是這些婢女穿著成安侯府的婢女綠腰裙,他差點以為這些婢女都是福樂郡主從班府自帶來的。

    班婳一進門,這些婢女便鋪墊子,倒茶,打扇子,就連班婳抬個手都有人去扶著。這哪是伺候客人,分明是伺候著一尊大佛。偏偏這些婢女仿佛還樂在其中,看班婳的眼睛都在發光。

    成安侯府的婢女,他真是……看不明白。

    “陳統領,”班婳單手托腮,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懶散,“不知陳統領見我,有何要事。”

    大理寺的官員她很眼熟,所以只跟對方點了點頭。

    “打擾到郡主休息,下官萬分愧疚,但是為了查清昨夜的大案,下官唯有冒犯了。”

    “你說。”班婳點了點頭,並沒有覺得這事有多冒犯。

    “請問郡主,你既然與成安侯沒有住在同一個院子,為什麼能聽到這邊院子的動靜。”

    “昨夜子時過後,我就沒睡踏實,隱隱約約聽到有聲響傳出來,但是又好像沒有,我想著反正睡不著,不如出去瞧一瞧,”班婳聽著窗外的雨聲,笑道,“這種雷雨天氣,若是出了什麼事,別人也不一定能夠聽見,小心些總沒有大錯。”

    “郡主劍術超群,下官佩服。”

    “佩服倒是不必了,”班婳揉了揉額頭,她頭有些暈,說話的嗓音也十分懶散,“陳統領是陛下跟前的護衛統領,我這點劍術在你面前,不過是場笑話罷了。”

    陳統領心想,能攔下這麼多殺手的劍術,又怎麼可能是笑話?

    “郡主,你怎麼了?”容瑕注意到班婳的臉色有些不對勁,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一探她額頭,頓時臉色大變,“你發熱了。”

    “來人,去宮裡請太醫!”

    肯定是昨夜淋太多的緣故。

    他不耐地看向在座幾人:“諸位,有什麼事稍後再問。”

    班婳晃了晃暈乎乎的腦袋,她發熱了?

    容瑕忙按住她的腦袋:“別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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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6 00:27:46 |只看該作者
    第101章

    被人捧著腦袋,班婳本來又頭暈,干脆把腦袋往對方身上一擱,懶得像是沒有骨頭的美人蛇。

    在場有些人忍不住偷偷多看了幾眼。

    容瑕轉身把班婳擋在身後,“小心胃裡難受。”

    班婳長得雖然嬌嬌嫩嫩,但是從小很少生病,這會兒天旋地轉眼昏花,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容瑕說什麼她都懶得動彈。

    作為大理寺少卿的劉半山干咳一聲,轉頭看向陳統領:“陳統領,郡主身體不適,我們再打擾怕有些不合適了。”

    “這……”陳統領知道這位福樂郡主在陛下心中還是有些分量的,所以他也不敢真的讓郡主帶病回答他的問題。昨晚雨大風大,這位郡主手上又沾了血,受驚嚇過度患病,倒是……對成安侯痴心一片了,“劉少卿說得有理。”

    他站起身,對班婳道:“請郡主好好休息,下官定會早日抓住殺手。”

    容瑕輕輕拍著班婳的背,對陳統領道:“有勞陳統領了。”

    “侯爺言重,這是下官應盡之責。”陳統領見容瑕護著班婳的模樣,對容瑕倒是有了新的感官。他雖然是武將,但因為職責問題,與很多文官打過交道,這些文官大多喜歡善解人意,溫柔如水的賢良女子,像福樂郡主上馬能射箭,下馬能打拳,看到刺客還能提劍的彪悍女子,文官們向來避之不及。

    就像昨夜發生的這件事,若是傳出去,說不定會有不少人說嘴,而且不見得全是好話。一個女人再美,但是不一定所有人都能接受她殺人,盡管她也是無可奈何,事情從權。

    至於可憐的京兆尹,從頭到尾都不敢開口說話,別人說什麼他都跟著點頭,反正這裡隨便哪個都比他權力大,他哪個都得罪不起。

    聽到陳統領說不問福樂郡主的話了,他在心裡暗暗松了一口氣,恨不得立時從椅子上站起身,向成安侯與福樂郡主請辭告退。然而他還沒有來得及起身,就看到一個穿著白色紗綢衣的年輕少年郎快步走了進來。

    哎喲,這不是京城有名的紈绔郎君靜亭公府世子嗎?

    “姐!”班恆聽到成安侯府被殺手闖入後,當下便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甚至連通報都等不及,直接闖進了容家大門。容家的下人也不敢真的去攔他,怎麼也是侯爺未來的小舅子,未來侯夫人的兄弟,誰敢得罪?

    見自家姐姐有氣無力地靠在容瑕身上,班恆急得差點原地蹦起三尺高:“姐,你怎麼了,受傷了?傷到哪兒了?有沒有請太醫?”

    班婳就覺得耳朵裡嗡嗡作響,轉頭見班恆急得團團轉的模樣,忍不住想笑,可是頭一晃,又是一陣天旋地轉。

    “班弟,郡主昨日受了寒,沒有受傷,我已經派人去請太醫了,”容瑕知道班家姐弟兩人感情好,也沒有因為班恆急躁的行為感到冒犯,“你先請坐。”

    “我姐這個樣子,我哪兒坐得下去,”班恆圍著班婳走來走去,“她從小壯得跟牛似的,很少生病。可只要一生病,就要遭老大的罪。”

    “你才是牛……”

    雖然已經病得昏天暗地,但是對自己美麗的形像,還是要堅持維護的。班婳額頭在容瑕的腰腹部蹭了蹭,哼哼道,“你別晃,我頭暈。”

    班恆立刻站住,伸手摸了摸班婳的額頭,確實燙得厲害。他瞪了容瑕一眼,想怪他沒有照顧好班婳,可是想到還有外人在場,又把話給咽了回去。

    自家事,自家解決,絕不讓外人看熱鬧,這也是班家人的原則之一。

    見班世子這副擔憂的模樣,幾位大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走吧,萬一被人誤會他們不關心郡主身體就不美了。可若是留下,郡主乃是女子,他們留在這裡也不合適。

    好在容侯爺是個善解人意的,見他們為難,便開口道:“我差點忘了,諸位大人若是想要多了解一些關於殺手的問題,可以去問我的幾名護衛。他們受了傷,正在屋子裡養傷,幾位大人若是不介意,可以去問問他們。”

    “那就有勞貴府的下人帶路了。”陳統領當即便答應下來。

    出了主院,京兆伊忍不住感慨道:“福樂郡主,真是女中豪傑。”

    劉半山笑道:“很是。”

    陳統領與這兩個文官沒有多少交道,只是僵硬地點了點頭,沒有多言。

    劉半山看了眼沉默寡言的陳統領,臉上表情不變,眼神一轉,落到了院牆上。牆磚上沾著一串血跡,幾個時辰過去,又經由雨水的衝刷,這串血跡顏色不太鮮艷,看著就像是一串髒污的泥水印在了上面。

    沒多久,太醫就趕到了,他給班婳請了脈,“請侯爺與世子放心,郡主只是受了風寒,按時吃藥,多休養幾日,便能痊愈了。不過……”他小心看了眼班恆的臉色,“郡主受了寒,還遭受了一些驚嚇,在痊愈前,不宜挪動也不宜吹風。”

    班恆雖然不太願意讓班婳住在容家,但他分得清事情輕重緩急,繃著臉點了點頭,沒有說反對的話。

    “吃食上可有忌諱?”容瑕知道班婳挑食的毛病,看了眼躺在床上睡得昏昏沉沉的她,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額頭,仍舊燙得嚇人。

    “大油大膩的東西暫時不能用,”太醫摸了摸花白的胡須,“還有辛辣寒涼之物,也是不可入口的。”

    “多謝太醫,我記下了。”容瑕接過婢女擰好的帕子,輕輕地放在班婳額頭上。睡得迷迷糊糊地班婳似乎覺得頭上多了什麼東西,便想要把它給搖下去。

    容瑕忙一手輕按住帕子,一手拍著被子,像哄小孩似的,把班婳哄得睡沉過去。

    班恆注意到他這個動作,扭開頭道:“我回去把家姐身邊常用的下人帶過來,這幾日我要在侯爺府上叨擾幾日,侯爺不介意吧?”

    “歡迎之至。”

    他看著沉睡中的班婳,也不敢不歡迎啊。

    班恆離開以後,很快藥熬好了,容瑕叫醒班婳,接過婢女端來的藥碗,用勺子舀起來遞到班婳唇邊。

    還沒有回過神的班婳看著黑乎乎地藥汁,胃裡一陣翻騰,差點就吐了出來。容瑕見她神情不對,忙拿開藥碗,拍著她的背道:“是不是胃裡不舒服?”

    “嗯,”班婳懨懨地看著容瑕,有些可憐巴巴地委屈味道,“難聞。”

    容瑕嘗了嘗藥,又苦又澀,味道也不好問,他皺了皺眉,這藥確實又難聞又難喝。他看向站在身後的管家,“這藥怎麼如此苦?”

    管家:……

    “侯爺,良藥苦口。”

    “沒有丸藥?”容瑕見班婳面色蒼白如紙,柔聲勸道,“婳婳,要不你先用一些?”

    被美人用一種哀求又關切的眼神看著,班婳忍不住點頭。

    於是一勺子藥又喂到了她面前。

    “碗拿來。”班婳拒絕了用勺子喂這種方法。這半碗藥,一勺一勺的喂下去,簡直就是折磨,還不如一口悶。美人主動喂藥雖是好事,但是奈何這種方式實在太過沉重,她承受不起。

    容瑕愣了一下,把藥碗遞給了班婳。

    班婳端著碗,咕咚咕咚幾大口喝下,連吃了好幾顆蜜餞才壓下喉嚨裡作嘔的衝動。

    婢女端著茶盞給她漱口,她喝了一口吐出來後便道:“不能再漱了,再漱我就要把藥也吐出來了。”

    “吃了藥好好睡一覺,發一身汗就好了。”容扶著班婳躺下,替她蓋好被子,掏出帕子擦了擦她的嘴角,忍不住在她滾燙的額角輕輕一吻,“安心睡。”

    班婳睜開眼,水潤的雙眼彎了彎,便閉上睡了過去。

    旁邊的婢女覺得這一幕讓她有些臉紅,忙偏過頭去。

    “好好伺候郡主,”容瑕從凳子上站起身,“我一會兒就過來。”

    “是。”

    容瑕走出正院,問跟在身後的管家:“陳統領走了嗎?”

    “侯爺,幾位大人都已經出府了。”

    容瑕點了點頭,他神情很冷,冷得就像是冬日裡剛出鞘的利刃,讓人不敢觸其鋒芒。

    “讓王曲到書房見我。”

    王曲見到侯爺的第一眼,就忍不住弓下了腰。

    “內奸揪出來了?”

    “是兩個門房,有人拿他們的家人……”

    “我不想聽他們的苦衷,”容瑕頭也不抬地打斷王曲的話,“按規矩處置了。”

    王曲腰埋得更低:“屬下明白。”

    “昨夜若不是福樂郡主,今日侯府就要掛上白幡請人哭喪了,”容瑕抬頭看向王曲,“我高估了蔣洛的腦子。”

    “侯爺,屬下以為,寧王是坐不住了。”

    寧王性格急躁,又與侯爺不對付。現如今侯爺再度受陛下看重,寧王就用了最蠢的一種解決方法,損敵八百自傷一千。

    “他什麼時候坐住過?”容瑕冷笑,“謝重錦似乎是好不了了?”

    王曲愣了一下,不明白侯爺為什麼會突然提到謝重錦:“謝家大郎確實已經好不了了,只是這與寧王又有什麼關系?”

    “以前沒有,現在可以有。”

    他不會相信雲慶帝會因為他處置二皇子,雲慶帝這個人他了解。自私多疑,只有天下人對不起他,沒有他做錯的時候。寧王再不是東西,那也是他的兒子,這次的事情查清後,雲慶帝或許會給他補償,還會砍掉寧王幾只爪牙幫他出氣,但是二皇子卻絕對不會動的。

    謝家現在不管如何,都等於綁上了寧王這條大船,他要讓謝重錦變成謝家一根心頭刺。

    “侯爺,班世子來了。”管家的聲音在書房外響起。

    容瑕趕出去一看,就看到一行人抬著好幾口大箱子過來,還有二三十個男男女女,有做婢女打扮的,有做護衛打扮的,班恆被這些人圍在中間,活像街頭帶著小弟們收保護費的地痞流氓。

    “班兄弟,”容瑕看了眼放在地上的那幾口大箱子,“不知這些是……”

    “都是我姐常用的衣物首飾與一些物件兒,”班恆嘆口氣,“她暫時在借住在貴府,我也不好拿太多東西,暫且就這麼著吧。”

    “班兄弟不必客氣,若是有其他需要的,盡管取過來就是,我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容瑕帶著班恆往內院走,“你與婳婳的院子相鄰,我帶你去看看院子,但凡有不喜歡的地方,就讓下人去改了。”

    “你放心,我對住處不太挑。”班恆的東西,總共就只有一箱,身邊除了幾個小廝與護衛外,丫鬟一個都沒有留。所以他帶來的這些人裡面,大部分都是伺候班婳的。

    容家的下人發現,這位班家的世子確實格外的好伺候,除了對吃食講究一些外,其他的竟是沒有半點意見。見到容府的美婢,不會多看一眼,也不會欺壓下人,更不會沒事找事。

    就這樣一位公子,竟然被人稱為紈绔?

    那京城的紈绔標准也實在是太低了。

    班婳喝了藥,昏昏沉沉睡了一覺,用了半碗粥以後,又昏睡了過去。半夜的時候,她醒了一次,屋子裡沒有點燭火,但是一盞燭台上竟散發著幽幽地光芒。

    這是夜明珠制成的燈盞?

    “婳婳,你醒了?”容瑕見她醒來,忙道,“先別睡,我讓人把溫著的藥端來。”

    “你怎麼還沒睡?”班婳渾身軟綿綿地,剛坐起身又躺了回去。

    “我下午睡過了,”容瑕聲音有些干澀,他起身走到門口,對守在外面的人說了什麼,又匆匆走回床邊,“現在有好一點麼?”

    “我現在全身都是汗,難受,”班婳把手伸出被子,結果轉頭就被容瑕給塞了回去,“太醫說了,你現在不能再受寒。乖,別鬧。”

    “誰鬧了,”班婳干咳一聲:“我要去更衣。”

    “我讓丫鬟來伺候。”容瑕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又再度起身走到了門口。很快,兩個婢女走了進來。

    “如意,玉竹?”班婳眨了眨眼,“你們怎麼在?”

    “郡主,奴婢是世子帶過來的,他擔心別人不知道您的喜好,伺候不好您。”如意替班婳穿好衣服,見成安侯已經出了房間,便與玉竹扶著班婳去了屏風後。

    班婳躺回被窩裡,聲音沙啞道:“世子也在這邊?”

    以她對弟弟的了解,他是絕對不會讓她單獨在成安侯府住這麼久的。

    “是呢,”如意用熱帕子替班婳擦去額頭上的汗,“世子就住在隔壁院子裡。”

    班婳笑了笑:“這臭小子……”

    到底舍不得罵句別的。

    沒過一會兒,容瑕再度進來了,他伸手在班婳額頭上探了一下:“還有些低熱。”

    他用被子把班婳裹好,讓她靠坐在床頭,把藥碗端到她嘴邊:“我端著你喝。”

    總算是沒用勺子喂了。

    班婳憋著氣把藥喝光,咬著一塊容瑕塞到她嘴裡的蜜餞,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笑。

    “笑什麼?”容瑕一手攬著她,一手給她擦嘴角。

    “笑我美人在前呀。”班婳眨了眨眼,顯得格外的天真與無辜。

    容瑕輕笑出聲,“是我美人在懷才對。”

    “唔……”班婳打了個哈欠,“我還想睡覺。”

    “睡吧。”容瑕笑了笑,但是卻沒有放開她。班婳睜眼看著他,只能看到他的下巴與半邊臉。不過美人就是美人,就算只是個後腦勺,也是好看的。

    “侯……”如意想對成安侯說,放下他們家郡主自己躺著,也是沒關系的。

    但是成安侯卻抬頭看了她一眼,她不自覺便閉上了嘴。等她與玉竹走出屋子的時候,才驚覺自己腦門上全是汗水。

    “如意姐姐,留成安侯在屋子裡,是不是不太妥當?”玉竹小聲道,“我們要不要進去伺候。”

    “不用了,”如意深吸一口氣,“若是郡主願意讓我們留下,在她睡覺前,便已經開口了。”

    更何況以容伯爺的人品,也不會做出什麼事來,有她們與幾位女護衛守在外面,他也不能做什麼。

    容瑕從未見過班婳如此虛弱的時候,平日的她就像是精力旺盛的美狐,有她在的地方,便是最鮮亮的存在。沒有人能夠真正的忽視她,或者說,只要有她在,很多人便很難用心去注意別人。

    第一次見到婳婳如此虛弱的樣子,他竟有種想要把她揉進自己身體的衝動,但又唯恐勒疼了她,只能小心翼翼捧著,不願意放開手,又不敢捧得太用力。

    世間為什麼會有這麼美妙的女子?

    只要有她,整個世間都變得灰暗,唯有她艷麗如畫。

    他從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有一個女人舉劍攔在他的身前,就像是一座大山替他擋住了風雨,擋出了刀劍。

    他的母親是柔弱的,她的臉上總是掛著無盡的憂愁,對他訴說著永不厭煩的痛苦。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就像是永不能散開的濃霧。

    母親臨終前,一雙纖細的手掐得他手臂出了血,她說她擔心父親會娶新人,說父親會忘了她,她的愛、恨、痛苦、回憶,就像是一場慘淡的少女夢,直到死也不曾艷麗過。

    她沒有擔心過兩個兒子沒有母親庇護會如何,亦不覺得把自己的憂愁與痛苦一遍又一遍講給孩子有什麼不對。她喜歡淡雅素白的東西,連帶著他們從小,也要與他愛好相同。

    她嫌棄紅色艷俗,嫌棄金銀粗鄙,甚至在生前對班家人嗤之以鼻。

    府裡庫房中的珠寶她從來不用,因為她覺得那些都是阿堵物,最美麗的女人不用珠寶妝點也很美。沉迷珠寶,在衣服首飾上花精力的女人,既俗氣有膚淺,她不屑與這種人多說一句話,也不屑與她們坐在一起。

    小時候他曾經幻想過,庫房裡那些美麗的首飾母親戴上去一定會很好看。然而他還不曾說出口,母親便讓他知道,喜歡這些東西的人,都是膚淺。

    所以這個念頭,他便深深地埋了起來。

    溫文爾雅,風度翩翩,言行有度。這是母親賦予他的期望,她也是這樣教養他的。

    後來她歿了,父親歿了,兄長也沒了,整個容家只剩下他一個人,他便成為了容氏一族最端方的君子。

    只是每次走進府中庫房的時候,他就忍不住會去看一看那些珠寶。

    明明是很美麗的東西,為什麼喜歡它們便是艷俗呢?

    為什麼?

    直到那一日,他騎馬走在街頭,看到那個曾在山間巧遇的貴女,穿著一身紅衣騎在馬上,揚鞭抽向一個男人,他所有目光便被那個少女吸引了,天地間所有人與物,都是黯淡的灰,唯有她如火焰般,艷麗得讓他喘不過氣來。

    明明這是極美極鮮艷的靈動,怎麼會是艷俗?

    從回憶中抽回神,容瑕低頭看著懷中安睡的女子,把她放回床上,起身在她唇上輕輕一吻。她的唇有些苦,有些溫暖。

    舔了舔唇角,容瑕靠著床頭閉上了眼。

    班婳知道自己又做夢了。

    她看到了沈鈺前來退親,看到了謝啟臨摔壞了眼睛,看到了謝宛諭與蔣洛成婚,兩人因為石飛仙起了隔閡。

    夢境轉換得很快,又毫無邏輯,仿佛一會兒是春天,一會兒外面又下起了雪,在眨眼便是春色滿園。

    太子被關在了一個潮濕陰暗的院子裡,他似乎在寫著什麼,可是還不等班婳靠近,夢境又變了,她看到大月宮的正殿躺滿了禁衛軍的護衛,石晉與禁衛軍統領站在一起,兩人滿臉血污,不知是死是活。

    一雙厚底青色皂靴跨進門,鞋底踩在凝固的血液上面,此人似乎嫌血太髒,抬腳踩向了躺在旁邊的一具屍體上,一點點地把血跡蹭下去後,才繼續往前走。

    “長青王,你為何要這麼做?”

    “為什麼?”來人笑了一聲,緩緩打開手裡的扇子,“這是雲慶帝欠我的。”

    長青郡王?!班婳聽到後面傳來了腳步聲,回頭一看,蔣洛帶著一隊佩刀的護衛進來,滿臉的得意之色。

    蔣洛?

    她震驚地看著這兩個走在一起的人,長青王怎麼會與蔣洛有聯系?

    班婳猛地睜開眼,看到的是飛揚的紗帳與趴在床頭的容瑕。

    “婳婳,你醒了?”

    班婳愣愣地看著容瑕,忽然道:“你跟長青王關系很好麼?”

    她記得那次長青王邀請她與恆弟去看八哥的時候,容瑕與長青王待在一起。

    容瑕神色如常地替她擦去頭上的汗,“不算太好,他喜歡我的字畫,所以常常邀我到他的府上談詩,不過我不是每次都有時間。”

    班婳點了點頭,小聲道:“不去也挺好。”

    “什麼?”容瑕笑看著她。

    班婳搖了搖頭:“我頭還有些暈。”

    “我幫你揉一揉。”容瑕替她按著太陽穴,他的動作很輕,手指還帶著絲絲暖意,“怎麼突然想起他了?”

    “我做了一夢。”

    “夢到他卻沒有夢到我?”

    班婳聞言笑了:“沒有夢到他,只是夢到了一頭豬與一只八哥。”

    “嗯?”

    “八哥站在豬的背上,豬還能飛。夢到八哥,我就想起長青王殿下讓我去看的那只八哥了。”班婳看著容瑕,“豬怎麼能飛呢?”

    “大概是因為這頭豬在做夢?”

    “啊嗚。”

    班婳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背上。

    “嘶,豬不僅能飛,還能咬人呢。”

    站在門口的班恆面無表情地想,他是不是來得有些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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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6 00:28:01 |只看該作者
    第102章
   
    班婳松開嘴,看著容瑕手背上的一排牙印,哼道:“我若是豬,你是什麼?”

    “我就是一頭跟在你後面打轉的老實豬……”

    “咳咳咳!”

    班恆覺得自己再不弄出點動靜彰顯自己的存在感,屋子裡面的兩個人大概都看不到他。

    “恆弟。”班婳見到班恆,把容瑕往旁邊撥了撥,免得他擋在外面,遮住了她的視線。

    “姐,容侯爺。”班恆走進門,拱手跟容瑕見了一個禮,態度雖然不算敷衍,但絕對算不上熱情。他低頭看躺在床上的班婳,轉頭想要說幾句什麼,但是看到容瑕眼眶四周沒有散開的淤青後,話又被他咽了回去。

    “你好些了麼?”屋子裡彌漫著苦澀的藥味,旁邊木幾上放著空碗,顯見是用過藥了。

    班婳嗯了一聲,她鼻音有些重,那煞白的臉蛋配著大大的眼睛,那委屈的小模樣,班恆的心頓時軟了下來。他還不太清楚前天晚上事情的發生經過,但是見容家下人的態度,他姐定是幫了容瑕大忙的。

    “父親與母親都很擔心你,不過他們也知道容侯爺是穩重的性子,所以你在這邊養病,他們是放心的。”說到這,班恆轉頭看了眼容瑕,笑得一臉客氣。

    容瑕聞言苦笑,這話聽起來是放心,實際上是在警告他。

    班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讓二老擔心了。”

    “沒事,在我出門前母親都特意囑咐了,你不用想太多,好好養病便是,”班恆一臉的自在,顯然早已經料到容瑕有這個反應,“反正母親說,我跟你也沒幾個時候是省心的。”

    班婳覺得這話不像是誇獎。

    站在講姐弟倆旁邊的容瑕忍不住笑出聲,見班婳扭頭看他,他單手捏拳放在嘴邊輕咳兩聲,“抱歉,我……”

    班婳寬容大度道:“你想笑就笑吧,別把自己憋著了。”

    容瑕到底是沒有笑出來,他讓下人帶班恆去用早飯。等班恆離開以後,他才再度笑出聲來。

    班婳一臉寵溺加無奈的表情看著他,那眼神仿佛在說:真拿你沒辦法。

    看到班婳這個眼神,容瑕臉上笑容更加明顯。

    忠平伯府,謝家人送走一波又一波的大夫,但是每個人的答案都一樣,他們救得了大兒子的命,卻救不了大兒子的命根子。謝金科就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小兒子犯糊塗又摔壞了眼睛,如今除了與一些詩畫友人見面外,整個人仿佛修士一般,對任何感情都不感興趣。小女兒雖然表面上嫁得風光,但是寧王卻不是疼人的性子,女兒名份上雖然是王妃,卻不如嫁給一個普通男人活得自在。

    現在大兒子……

    他們謝家究竟造了什麼孽,這些晦氣的事情接二連三的發生?

    “宮裡的太醫沒有辦法,班家那些大夫也沒有辦法,”謝夫人精神恍惚地坐在椅子上,“老爺,我們該怎麼辦?”

    “伯爺,夫人,”一個丫鬟匆匆地跑了過來,“大公子與大奶奶吵架了,大公子讓大奶奶滾。”

    謝夫人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那大奶奶呢?”

    “大奶奶這會兒正在屋子裡哭呢,”丫鬟著急道,“您去看看吧。”

    謝重錦被人傷了命根子這件事,平頭老百姓雖然不知道,但是京城裡很多有肉有臉的人物都聽了幾句嘴,背後說閑話的人也不少,只是謝家人自己裝作不知道罷了。

    謝金科與謝夫人走進大兒子與大兒媳住的院子,就聽見大兒子在屋子裡又砸又罵,大兒媳只是哭,並不說話。謝夫人擔心大兒子再這樣下去,會把媳婦氣走,便進去道:“重錦,你這是做什麼?”

    謝重錦面色赤紅地看著謝夫人,“母親,歹人抓住了嗎?”

    謝夫人不敢看兒子的雙眼:“京兆府正在查,你現在身體不好,可不能大動肝火傷身體。”

    “正在查?”謝重錦怪笑一聲,“我看京兆伊現在正忙著操心容君珀的案子,哪還有時間理會我們家?”

    謝夫人心裡又氣又難堪又心疼:“你這孩子,說什麼胡話呢。京城裡這麼多案子,難道京兆伊就盯著成安侯一件案子了?”

    “這個世道不就是這樣?”謝重錦面無表情,“誰更有權勢,這些人就巴結誰。”

    “管他什麼侯爺國公爺的,那又有什麼了不起的,現如今朝上做主的是寧王,”謝夫人擔心大兒子鑽牛角尖,扶著他到床上坐下,“你心裡有氣,跟母親說就好,怎麼能對你夫人撒氣?”

    謝大奶奶坐在角落裡抹淚,聽到謝夫人說這些話,也沒有多少反應。

    然而對於謝重錦而言,只要看到自己的妻妾,就會讓他想起自己雄風不在的痛苦,所以他現在根本就不想看到這些女人。任由謝夫人怎麼勸,他也沒有跟他的夫人服個軟。

    謝金科夫婦匆匆而來,又匆匆而走,謝大奶奶也出了這個院子,謝重錦想起當日發生的事情,便踢翻了腳邊唯一的一根凳子。

    兩個時辰後,一個作小廝打扮的年輕人跑進了謝重錦的院子,臉上還帶著恐慌之色。

    “公、公子,”小廝喘著氣道,“人我查到了,但是……”

    “但是什麼?”謝重錦見小廝神情不對勁,“你說清楚。”

    “小的托人查過了,那幾個消失無蹤的地痞流氓,在出事前幾天,曾與一個叫做悶三兒的人接觸過,這個悶三兒是個街頭算命騙子,本事沒多少,但是一張嘴格外厲害,唬得一些老婆子窮媳婦信得跟什麼似的。”小廝見謝重錦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情,忙說到重點,“小的聽說,這個悶三兒有個兄弟在宮裡當差,他這個兄弟……正好在寧王殿下宮裡伺候。”

    “寧王?”謝重錦愣住,整個人狀若癲狂般的睜大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小廝哪敢說別的,他吶吶道:“或許是有誤會也不定……”

    “什麼誤會,”謝重錦冷笑,“他連朝中重臣的面子都不給,若是做出這種事,也不奇怪。”

    早就有傳聞,寧王喜歡的是石家姑娘,但是因為太子娶了石家大姑娘,石家絕對不可能有兩個女兒嫁進皇室,所以陛下想要與在朝中沒有多大影響力的謝家結親。論在武將中的影響力,他們家還不如滿家紈绔的班家,論在文臣中的影響力,他們家自然不及容、姚、嚴、石等家,所以他們謝家,是最能遏制寧王野心的人選。

    寧王娶了妹妹以後,就一直心生不快,甚至生出報復謝家人的心也不奇怪。若是別人,恐怕做不出這種沒腦子的事,但若是寧王,一切都變得合理起來。

    寧王蔣洛。

    “蔣洛……”

    謝重錦一字一頓念出這個名字,牙根都帶出血來。身為男人,遭遇這種事,他怎麼能不恨?

    靜亭公府,陰氏坐在窗邊繡荷包,這個荷包她繡了很久,也繡得格外的精美。

    “夫人,”她的貼身嬤嬤走了進來,她做了一個噤聲的姿勢,把荷包放進簍子裡,用一塊錦帕蓋上,把簍子放遠一些以後才道:“這是我特意為婳婳繡的大婚荷包,可不能讓一些晦氣的東西沾染上了。”

    嬤嬤福了福身,等陰氏坐回椅子上後,小聲道:“事情已經處理干淨。”

    陰氏面上沒有任何情緒:“嗯。”

    “您放心,一切都是巧合,任誰也不會懷疑到咱們頭上來。”

    陰氏冷笑:“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罷了,怨得了誰?”

    “夫人您還是太心軟了,”嬤嬤有些不滿道,“那個謝大公子,可是想要老爺的命。”

    “心軟?”陰氏笑了一聲,“只怕謝大公子不會這麼想。”

    他們班家雖然勢不如前,但俗語有言,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只要坐在上位的帝王不刻意針對班家,他們就足以過上最舒適的日子。老爺性子單純,不懂得這些彎彎繞繞,那麼這些事就由她來做。

    一家人裡,總要有個人動腦子。

    “夫人,郡主那裡……”

    “不用太過操心,”陰氏搖了搖頭,“她是個有分寸的孩子,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更何況成安侯確實是個良配,他們成親以後,若是能夠好好相處,我也能夠放心。”

    嬤嬤聞言,便不再多話。

    陰氏起身走到院子外,看著院子裡的一草一木,這些全都是夫君按照她的喜好栽種的。她這一輩子,在陰家的時候,受盡了後宅手段折磨,也學盡了手段。本以為嫁到大長公主府,不過是從一個火坑跳到另一個火坑,誰知道她卻是跳進了一池溫泉中。

    誰若是動了她的溫泉,她便要跟人拼命。

    當年她在陰家的時候若是沒有手段,又怎麼能護住母親留給她的嫁妝,還能風風光光嫁進大長公主府?

    每個人都有底線,她的底線就是自己的男人與孩子。

    班婳在成安侯府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閉眼有美男陪床,睜眼有美男對她微笑的美好墮落日子,她現在雖然還沒有正式嫁進門,但是容家上下儼然已經把她當成了女主人。

    “郡主,您嘗嘗這個。”一個美婢把剝了皮去了籽的葡萄喂到班婳嘴裡,那邊一個美人替班婳打著扇子,還有美人捧瓶捏腿捏肩。若班婳是個男人,此刻任誰看了,都要感慨一句,好一個好色坯子。

    然而在成安侯府,美婢都愛往班婳身邊蹭,仿佛能伺候班婳,便是莫大榮幸一般。

    坐在另一邊的班恆面無表情地自己剝著葡萄皮,他身後的小廝向上前幫忙,被他嫌棄的用眼神瞪回去了。美人伺候叫情趣,讓硬邦邦地小廝來做這些活兒,還有什麼意思?

    他瞥了眼懶洋洋躺靠在軟榻上的班婳,轉頭聽女說書人講故事。別的不說,這成安侯府養的說書人還真有幾分水准,講的故事十分新奇。他早就膩煩了窮書生與富貴小姐、美狐妖的故事,天下間的富貴小姐妖精都瞎了眼麼,風度翩翩的貴公子不喜歡,偏死活都要嫁給窮書生?

    成安侯府的故事就不一樣,裡面有窮書生勵志上進,最後回來娶了自己的青梅,兩人攜手闖蕩官場,恩愛一生的故事。也有窮酸書生窺視富家小姐美貌,最後被打了棍子,還沒考上功名的故事。至於美貌狐妖,自然是玩弄了相貌出眾的書生後,便消失在了山野間,根本不會變成普通人來縫衣做飯。

    “好,就是這個味兒,”班恆拍著大腿道,“這樣的窮書生,就該狠狠收拾一頓,這個故事有意思!”他從荷包裡掏出兩塊銀子給說書人,“你明日再給我們講一個。”

    “是,世子。”說書人道了謝,把銀子貼身收好了。

    班婳倒沒有班恆反應這麼大,她聽過容瑕講過的故事以後,就覺得其他話本都太過一般了。好在容瑕近來有時間,沒事就陪著她說說話,講講故事,打發著時間。

    正想著,容瑕就走了進來。他身著白銀色綢緞袍,頭發用玉冠束著,看起來既清爽又貴雅。

    時下有一些名士追求衣不系腰,發不束冠,認為這才是風流與自在。然而班婳仍舊欣賞這種穿得工工整整,頭發束得一絲不苟的貴公子,因為只有這樣的人,才會讓她有種扒開衣襟看鎖骨的衝動。

    那些披頭散發的,她總擔心他們頭發會打結,或是沾著什麼塵啊土的,只要想到這一點,她就對這類美男欣賞不起來了。

    班恆見自家姐姐眼睛落在了容瑕身上,低頭繼續剝葡萄。

    他還是很慶幸這是他姐,不是他哥。不然養成這好美色的性子,他們班家祖宗們的棺材板可能就蓋不住他們了。

    見到容瑕過來,原本還在圍在班婳身邊的美婢忙匆匆退到一邊,弓腰垂首,不敢再多看一眼。

    班婳單手托著腮,斜躺在軟塌上,見到容瑕也懶得起身:“你不是去見陳統領了?”

    “他說已經把案子查清,我想你可能對這個案子也有興趣,所以過來問你一聲。”容瑕目光掃過那些垂首靜立的婢女,笑著道,“看來你與鄙府的婢女相處得很好。”

    “大概是因為我喜歡美人,美人也喜歡我的緣故?”班婳坐直身子,從軟塌的靠枕下摸出手柄鏡,對著自己照了幾下,確定頭發沒有亂,站起身道,“這才幾日,他就查清了?”

    容瑕牽住她的手,夏季炎熱,但他是冬暖夏涼的體質。

    班婳有些滾燙的手被容瑕握住,絲絲涼意傳進她的掌心,她挑起一邊眉角看了容瑕一眼,笑了笑,也沒有掙開他的手。

    “我……”班恆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想說一句“我也想去”,只是沒有機會說出口。他想了想,干脆不問了,選擇厚臉皮地跟了上去。

    有些事習慣以後,便不是大事了。

    唯一的後遺症大概是他想要娶媳婦了。

    兩人走到待客廳大門外,容瑕看了班婳一眼,有些不舍的松開了手。心裡有些遺憾的想,若是他們現在已經成婚,他便是光明正大牽著婳婳的手出現在眾人面前,也不會擔心有人說三道四了。

    “見過侯爺、郡主、班世子。”以陳統領為首的官員們見到他們進來,起身行禮。

    “諸位大人不必客氣,請坐。”容瑕與班婳走進屋,班婳在旁邊位置坐下,沒有開口說話。

    “前幾日郡主偶感風寒,下官等人也不曾好好給您見禮,不知您身體現在如何了?”陳統領朝班婳抱了一拳,“陛下十分擔心您的身體,還說讓你痊愈以後,就進宮去看看他。”

    “現在已經好了很多,”班婳低咳兩聲,“讓陛下擔心了。”

    陳統領見福樂郡主確實比上次見到的時候精神很多,也就放下心來:“下官今日來,是來彙報殺手一案的。”

    容瑕端起的茶杯又放了下去:“不知道是哪位對容某記恨至此?”

    陳統領說了一個人名,此人是吏部左侍郎,同時還是嚴家還未失勢時,嚴家的舊部。

    “竟是他?”容瑕皺起眉,“容某不過是在吏部查到他一些賬冊不明,他理清以後,容某便再沒提過此事,沒想到他竟然仍舊記恨著。”

    “侯爺是端方君子,哪能猜到這些小人的心思?”陳統領笑道,“請侯爺放心,陛下定不會輕饒此人。”

    容瑕仍舊一臉的震驚與難過,陳統領說什麼,都只是沉默的點頭。

    陳統領見他大受打擊的模樣,在心裡嘆息,這不過是替罪羔羊,只是不能把後面的人牽扯進來,那麼就只能查到他身上為止。

    在這件案子上,京兆伊與劉半山都不敢輕易開口,見陳統領結案,他們也沒有意見。現如今,有腦子的人都能猜到,這事很有可能與爭奪皇位有關,不然陛下也不會派身邊信任的人來主理此案。

    要細論起來,這案子怎麼也不該陳統領負責,可是陛下打著關心臣子的名義,非要讓陳統領來負責此案,其他人又還能說什麼?

    可憐容侯爺對陛下丹心一片,差點死在殺手的刀下,也沒有得到一個公正。

    京兆伊看了有些感傷的容瑕,頓時對他更加同情,有些事還是不要知道得好,知道了反而更加煩惱。

    “下官見容侯爺的傷勢好了許多,不知何時還朝?”陳統領道,“現在的吏部尚書終究只是暫代,好多事還要您親自處理才行。”

    “還請陛下見諒,微臣近來精力不濟,加之傷還未痊愈,一時半會恐是不能替陛下盡忠,請陛下恕罪。”

    陳統領沉默地點頭:“你放心吧,我會把你的意思轉達給陛下的。”

    現在朝中寧王的勢力越來越大,陛下已經坐不住了。他想成安侯回朝,壓一壓寧王的士氣,但是看容侯爺這面色蒼白的模樣,短時間內恐怕也不能太過操勞。

    等這些人離開以後,班婳懶洋洋地嗤笑一聲,拍著容瑕的肩膀道:“不要太放在心上,人要往前看,別為了不必要的人與事壞了心情。不過這事,要當做不必要也太為難你了。”

    她看著神情略有些低落的容瑕,伸出食指捏了捏他的鼻子:“來,小美男給姐姐笑一個。”

    容瑕笑了笑。

    “這才對嘛,”班婳把他從椅子上拉起來,“前幾天我看荷花池的荷花開得正好,你陪我一道去看看。”

    “好。”

    陳統領回到大月宮後,就把事情稟報給了雲慶帝。

    雲慶帝聽到容瑕暫時不能回朝以後,眉梢微微一皺:“這都快過去兩個月了,他的傷還沒好?是傷沒好,還是他在怨我?”

    “陛下,傷筋動骨一百天,微臣瞧容侯爺的臉色,確實不太好,”陳統領道,“容侯爺是個文臣,哪像微臣自小學武,經得起摔摔打打。”

    “你這是在怨朕在去年底讓人打了你板子?”

    陳統領愣了一下,沒有想到陛下竟然會想到這件事上。當初因為德寧大長公主遇刺,他與石晉都挨了板子。在石晉已經能夠騎馬的時候,他還“躺在”床上,所以外面都在傳他已經不行了。

    實際上後面很多日子,他都在幫陛下處理一些不能明面上處理的事情,所以後來他官復原職以後,還有不少人特意來跟他賀喜。

    單膝跪在陛下面前請罪,陳統領道:“陛下,微臣絕無此意。”

    “沒有?”雲慶帝冷笑,“我知道你們都在怨朕,恨朕不講情理。而是這個天下,本就是不講理的地方。”

    “滾出去。”雲慶帝不知道想到什麼,拿起手邊的龍頭拐杖砸在陳統領身上,“去外面跪著。”

    陳統領頭埋得更低:“是。”

    “等等,”雲慶帝叫住陳統領,“那些殺手,都處理干淨了?”

    “回陛下,這些殺手已經大理寺大牢中自殺了,”陳統領又跪回了原位,“請你放心。”

    “嗯。”雲慶帝點頭,“太子可曾悔過了?”

    陳統領在心中冷笑,悔過?好好一個兒子,就要被你折磨得不成樣子了,現在還要人悔什麼?

    是悔不該跟庶母私通?還是不敢名望太大,讓這位帝王心生了猜忌?

    可是東宮不缺美人,便是缺了,只要太子發話,自然有不少人想盡辦法送美人進宮,何至於與庶母私通?陛下是真不明白,還是假裝不明白?

    陛下老了,他害怕了,害怕兒子變得比他厲害,所以裝作相信太子做了這些事,借機毀去太子在民間的威望。

    對兒子尚且如此,陛下又以何態度對待手下人?

    成安侯府,又收到了無數的禮物,這一次是壓驚探望禮。

    文人的,朝臣的,小娘子的,勛貴的,應有盡有,甚至還有人特意奉上了給班婳准備的厚禮。看來她住在成安侯府養病,還在雨夜裡救了容瑕的消息,到底是傳了出去。

    不然為什麼這麼多人送禮的時候,雖然明著不說,但是裡面卻有女子才愛用的東西?

    “侯爺,郡主,長青王殿下來了。”

    班婳放下手裡的禮單,對容瑕道:“八哥到了?”

    聽到班婳這麼說,容瑕忍不住笑了笑,他還沒來得及起身,又有一個小廝進來。

    “侯爺,寧王的長隨攜禮拜訪。”

    班婳放下禮單,對容瑕眯眼一笑,“豬狗腿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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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6 00:28:15 |只看該作者
    第103章
   
    長青王喜好美人,不關心朝政,跟寧王更是少有來往。

    他與當即陛下名為堂兄弟,在皇室中輩分也不低,但是他在朝中的存在感還不如容瑕的一半。但是他以郡王之尊來拜訪,容瑕就絕不能把人拒之門外,所以他只能放下拜帖,起身親自去迎接。

    “長青王殿下,”容瑕走進待客廳大門,對長青王行禮道,“郡王爺貴足踏臨,鄙府蓬蓽生輝。”

    “成安侯怎麼還這般客氣,”長青王放下茶盞,起身道,“這兩日一直想來看你,但是我知道你近來肯定忙著查遇刺一案,所以也不好上門叨擾。現在聽聞案子查清,我松口氣之余,也不擔心上門會打擾到你了。”

    “這些案子都是陳統領與大理寺的幾位大人負責,下官如今舊傷未愈,又遇到這種事,哪有精力操心這些。”容瑕笑道,“不過是在屋子裡看看書,養養身體罷了。”

    “就是要這樣過日子才好,”長青王把手裡的扇子搖得呼呼作響,“對了,我那個表侄女也在你這兒養病?”

    容瑕淡笑:“是。”

    “唉,”長青王嘆口氣,“這孩子從小就閑不住,她八歲那年跟寧王產生爭執,竟然與大她幾歲的寧王打起來了,你說滿朝上下,有幾個孩子敢跟皇子這麼打架?”

    容瑕沒有說話,或者說他並沒有與別的男人談自己未婚妻私事的習慣。

    不過長青王顯然並不在意他怎麼想,他直接走到門口對容瑕道:“走,正好我好長一段時間沒見過這個侄女兒,今天你陪我一道去看看她。婳丫頭住在哪個院子裡,你旁邊那個院子?”

    容瑕見長青王直接往前走,顯然有些旁若無人,不把自己當外人的模樣,快步跟了上去。

    “你這花園修得不錯,”長青王踏上湖中心的九曲漢白玉橋,“聽說這橋是令尊在世時,特意為令堂修的?”

    容瑕看著人工湖中搖著尾巴的錦鯉,“從我記事開始,這湖與橋就已經存在了。”

    長青王笑了一聲:“令尊令堂的感情真好,讓人羨慕。”

    容瑕淡笑道:“老親王與親王妃在世時,感情亦是琴瑟和鳴,郡王說笑了。”

    拿別人已經過世的長輩說嘴,即使是善意的玩笑,也是要失身份的,他自覺與長青王的關系還沒有好到開這種玩笑的地步。

    “你這人性格還是這般講究,”長青王見他不悅,笑著嘆氣,“罷罷罷,我不說便是。”

    兩人走過這道橋,容瑕沒有帶長青王去隔壁院子,而是帶他來了自己的主院。走到主院門口時,他對一個守在門口的小廝道,“去請福樂郡主與班世子,就說長青王到訪。”

    長青王聞言叫住小廝:“不必如此講究,婳丫頭正在病中,我怎忍心她來回折騰,不如我過去看她就好。”

    “郡王爺,論私您是她的長輩,萬沒有你去看她的道理。論公您是郡王,身份比她高,更不能屈尊紆貴,”容瑕淡笑,“剛好她今日精神頭好了些,走一走對身體也有好處。”

    “原來如此,”長青王面上也不見尷尬,“是我想得不妥當了。”

    容瑕引著長青王進了正院正堂,長青王坐了尊位,他坐了副位。

    有丫鬟進來奉茶,長青王一臉意味深長地看著容瑕:“侯爺府中的婢女真是……”

    “侯爺,郡主與世子到了。”外面一個小廝的聲音響起。

    這些下人稱的是郡主與世子,而不是福樂郡主與靜亭公府世子,這前後的差別可不是一點半點。長青王低頭喝了一口茶,外面都傳容瑕不喜歡福樂郡主,只是福樂郡主一味地糾纏,加之現在對成安侯又有了救命之恩,以成安侯的人品,才不顧外人的眼光留她在府中養傷,不忍心辜負她一腔情意。

    但若是成安侯對班婳真的沒有男女之情,他府裡的下人又怎麼會對班婳如此親近?

    “見過長青王殿下。”

    “一家人不講究這些,”長青王抬頭看著這對容貌出眾的姐弟,笑著讓兩人坐下,“我今天冒然來探訪,沒有影響到婳婳休息吧?”

    班婳聞言笑著回答:“殿下能關心我,又怎麼是影響?”

    長青王當下便笑道:“侄女這話說得好,如今朝中沒有什麼大事,我就盼著能吃侄女你的喜酒了。”

    班婳扭臉:“殿下,您今日來,就是打趣我的麼?”

    朝中沒大事?

    只怕是處處有事,大家都裝作沒看見而已。

    長青王聞言頓時笑了起來,就像是最溫和的長輩,說著一些玩笑話,卻又顧及著小輩的心情,把玩笑開得恰到好處。若是班婳沒有做昨晚那個奇怪的夢,那麼她一定會很喜歡這樣的長青王。

    可是現在不管長青王做什麼,她腦子裡浮現的,還是夢中那一幕。

    因為腳底沾上血,便在別人遺體上擦,仿佛他腳下踩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塊抹布。她從不覺得自己心性有多善良,但是卻不代表她能接受一個人如此冷酷無情。

    “婳丫頭?”長青王察覺到班婳神情有些不對勁,看著她的雙眼滿是擔憂:“你身體還沒痊愈嗎?”

    班婳勉強笑道:“確實還有些頭暈。”

    “既然如此,我就不便打擾了,”長青王站起身道,“我今日來,本就是想探望探望你,見你沒什麼大問題,我也就能放心了。”

    班婳眯眼笑了,一雙燦爛的雙眸眯成了彎月,看似很高興,卻又不能讓人看清她心中的真實想法。

    “下官送郡王爺。”容瑕跟著站起身,與長青王一起出了主院。

    走出月亮門的時候,長青王忽然道:“容侯爺,你是個有福氣的人。”

    “不知郡王爺何出此言?”

    “我原本還以為,以你這樣的性格,會找個淡雅如菊的女子,還想著這樣的日子過起來定是十分的無趣,”長青王把玩著手裡的折扇,搖頭笑道,“沒有想到你竟是把本王最有意思的侄女給求到手了。”

    “郡王說笑,”容瑕忽然語氣一變,“不過郡主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好姑娘。”

    長青王輕笑一聲,轉頭繼續往外走。走至二門處,見幾個丫鬟與小廝正捧著無數禮盒往裡走,其中一些禮盒上還帶著寧王的標志。

    見此情景,他嘴角的弧度更大,轉頭對容瑕道:“侯爺留步,不必再送。”

    “郡王您客氣,請。”

    “留步。”

    容瑕到底把人送到了大門口,在長青王坐進馬車前,他捂著嘴輕咳幾聲。

    長青王聽到聲音,轉身對容瑕道:“侯爺要好好保重身體才是。”

    “多謝郡王爺關心。”

    長青王走進馬車,豪華的郡王馬車緩緩駛離成安侯府,容瑕站在大門口,靜靜地看著馬車走遠,走到再也看不見以後,才轉身走了回去。

    哪知道一回去,他就看到班婳站在九曲漢白玉石橋上,喜歡做她小尾巴的班恆卻不知所蹤。

    “婳婳,”容瑕走到班婳身邊,“這裡風大,你怎麼來了這?”

    “悶在院子裡太無聊,我就出來曬曬太陽,”班婳發髻松松的挽著,看起來十分的閑適懶散,她朝大門處抬了抬下巴,“長青王回去了?”

    “嗯,回去了,”容瑕朝她伸出手,“我們去院子裡曬太陽,這裡風大,若是病變得嚴重起來,你又要喝藥,這不是遭罪嗎?”

    班婳看著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把手放進容瑕的掌心:“好吧。”

    她確實不想再喝那苦藥了。

    “班兄弟呢?”

    “我讓他回院子扎馬步去了,”班婳道,“他身子骨還是太弱,需要練一練。”

    容瑕聞言愣了愣,隨即點頭道:“你說得對,男孩子身體壯實一些挺好。”

    反正婳婳說的都是對的,那就沒問題了。

    成安侯府受到殺手襲擊的案子,最終定性為吏部官員嫉妒報復,與其他人無關。一部分人相信了這個說法,畢竟陛下大張旗鼓派人查案,又賞賜了成安侯不少東西,甚至有流言說,若不是成安侯近來沒有上朝,又剛受封為侯爺,陛下已經想要晉封他為國公爺了,這種態度不像是對成安侯不看重。

    勛貴人家們對這種流言嗤之以鼻,那可是國公爵位,不是哄小孩的糖果,見你不高興,就給你發一顆。

    滿朝上下,真正有國公爵位的,總共也不過三個人。

    一個是太後的弟弟,一個皇後的父親,剩下的一個就是班家那個紈绔了。

    這三位國公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靠女人上位。一個靠姐姐,一個靠女兒,還有一個靠母親。

    為官為臣,若是能掙得一個爵位,便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便是在族譜上,也是要大大記上一筆的,即使幾百年後改朝換代,子孫見了亦面上有光。

    少有的幾個人看得很明白,陛下這不是疼惜成安侯,而是在安撫他。因為真正的凶手絕對不可能是那個吏部官員,而是另有他人。一個小小的吏部官員,哪來這麼大本事請來如此專業的殺手,還買通成安侯府的下人?

    陛下想要護住誰,他們不用多想,心裡也應該明白。

    寧王。

    一些老臣有些寒心,寧王做出這種事,陛下即便護短,也不該讓他繼續監國。今日成安侯讓他不高興,他便派殺手去暗殺,明日若是他們做的事不合他心意,他是不是也要派殺手來殺他們?

    成安侯是運氣好,在最緊要的關頭有福樂郡主來救命,但他們每個人都能有這麼好的運氣?

    陛下如此行事,不過是沒把他們這些朝臣的命當做一回事罷了。

    有朝臣痛心疾首,有朝臣捶胸頓足,班淮帶著幾個紈绔兄弟,還在朝上鬧了一場,氣得寧王面色鐵青,若不是顧忌著班淮的身份,早已經派禁衛軍把班淮拖下去了。

    本來他們以為,寧王被班淮氣成那樣,班淮一定會趁火打鐵,再次到朝堂上撒野,哪知道等大朝會開始的時候,班淮不僅沒來,而且還請了傷假。

    大家一問緣由,好麼,堂堂靜亭公竟然在退朝回家的路上,被人驚了馬,腦門磕在了車壁上,傷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口子。值得慶幸的是,靜亭公乘坐的馬車內部都鋪了厚厚一層墊子,就連牆上也縫著皮毛,所以傷得並不嚴重。

    然而靜亭公剛在朝上為成安侯打抱不平,回去的路上就受了傷,還是被人“巧合”的驚了馬。

    他們從未見過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恐怕這不是巧合,而是人為。身在高位的人,都免不了多疑的毛病。所以靜亭公這次的意外,已經在大家心中定性為他人別有目的。

    試問,誰會這麼記恨靜亭公?

    大家把目光移向坐在龍椅下首蟒紋座上的寧王,暴躁易怒,凶殘成性,草菅人命,心胸狹窄,這樣的人若是成了皇帝,哪還有他們的活路?成安侯與靜亭公都被他如此算計,又何況他們呢?

    還在成安侯府養傷的班婳聽到班淮受傷以後,哪還坐得住,當天便趕了回去,結果她圍著班淮轉了幾大圈,只在他腦門上看到一個拇指大小的包,其他地方一點傷都沒有。

    “父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班婳一口氣喝了半盞茶下去,為了早點趕回來,她連午飯都沒來得及吃。

    “這事真是一個巧合。”班淮干笑,說了一下事情的經過。

    大意就是一個人不小心衝出來,驚了拉車的馬,坐在馬車裡的班淮就一頭撞在了車壁上,更巧合的是,這個壞事的人,還是寧王宮裡的一個太監。他偷偷出宮,是為了來買東西。

    這事是說不清了,就算不是寧王讓人做的,在京城所有人看來,那就是寧王做的。

    於是大家再度感慨,寧王真是喪心病狂,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

    這會兒處於風頭浪尖上的蔣洛,正在與王妃發生爭吵。蔣洛嫌棄謝宛諭多管閑事,不該派人送禮到成安侯府,謝宛諭笑他做事不長腦子,不僅陛下與皇後賞賜了東西給成安侯,就連被關在東宮的太子,都讓人送了禮到容瑕府上,他有多大的臉面,連面子禮都不願意送?是嫌外面風言流語還不夠多還不夠難聽?

    “便是我讓人去殺的他又如何?”蔣洛冷笑,“他算個什麼東西,我堂堂皇子,難道還要看他臉色過日子?”

    “可你沒把他殺死,”謝宛諭對蔣洛的腦子絕望了,“你若是真有本事,就該在當晚要了他的命。現在你打草驚蛇不說,還讓不少人察覺到了你的動機,你讓朝臣怎麼看你?”

    “我管他們如何看我,待我……”蔣洛嗤笑一聲,“不過是一群狗,誰在意狗怎麼想?”

    謝宛諭懶得跟他多說,干脆起身出了屋子。

    狗也是會咬人的,再說了,這些人就算願意做狗,也不一定願意讓蔣洛做他們的主人。

    “王妃,”一個婢女小碎步跑到她面前,小聲道,“大公子派人送了信來。”

    謝宛諭腳步一頓,眉梢上揚:“你說大公子?”

    “是。”

    她接過這張卷起來比小手指還要細的紙條,展開一看,整個人面色一白,猛地轉頭看向身後的院子。

    “王妃,您怎麼了?”婢女見她神情不對,擔憂地看著她。

    “我,沒事,”謝宛諭深吸一口氣,修剪得干淨美麗的指甲狠狠掐進了肉裡,“記住,這張紙條的事情,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忠平伯府的人,知道嗎?”

    婢女有些害怕的點頭:“是,奴婢記下了。”

    她把紙條一點一點撕碎,扔進旁邊大大的水蓮缸子裡。淡黃色的紙張漂浮在水面上,就像是礙眼的污漬,刺得謝宛諭眼睛生疼。

    “啪!”

    她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水面上,水花四濺,濺濕了她的臉與衣衫。她用手背狠狠地擦去臉上的水,回頭看向嚇得跪在地上的婢女,“跪著做什麼,起來。”

    “是。”婢女戰戰兢兢地站起身,不敢去看謝宛諭的臉色。

    但是謝宛諭的神情卻格外平靜,她用指腹蹭去嘴角的水滴,輕笑一聲,“伺候我更衣。”

    班婳匆匆趕回靜亭公府的後果就是她又病了,時好時壞,反反復復,容瑕不好時時跑來班家,就只能讓人往班家送東西。今天送寶石,明天送煙雲緞,後日又送新奇的話本。值錢的,不值錢的,但凡他覺得班婳會感興趣的東西,都一股腦兒給班婳送。

    夏季就這麼漸漸熬過去了,到了秋末冬初的時候,班婳才徹徹底底好了起來。當真是應了那句話,病去如抽絲,她這絲還是抽得特別慢的那一種。

    陛下已經連發了幾道旨意讓容瑕回朝任職了,不過容瑕的身體似乎從上次挨打以後,身體就一直不太好,剛回朝當職沒幾日,就又病了。雲慶帝派御醫親自去診過脈,御醫也說是傷了身體底子,不養上一年半載是好不了的。

    雲慶帝無奈之下,只好又提拔了幾個與寧王、太子派系都無關的人。

    這些人看起來不太起眼,但是太子與寧王派系官員一言一行,都不能避開他們,而且寧王與太子派系的官員還不敢太動這些人,不僅不能動,還要防著別人暗算。

    兩邊的人都知道,陛下這是在考驗兩邊的人心,若是這幾個人出了事,陛下自然會多疑。

    當京城冬季的第一場雪飄落的時候,雲慶帝已經能夠扔掉拐杖,不用人攙扶也能走上幾步了,就在他打算重掌朝政的當天夜裡,他又開始做噩夢了。

    他夢到自己只有十多歲的年紀,父皇不待見他,兄弟們看不起他,唯有比他小上好幾歲的班淮以及容小郎君真心誠意地跟在他身後。

    他看到靜亭公來接班淮,可是靜亭公的喉嚨上全是膿血,臉上滿是血污,“姑父,您是怎麼了?”

    “陛下,不是您讓人下毒害死微臣的嗎?”

    “陛下,”原本跟在他旁邊的容小郎君忽然頭發落了滿地,耳口鼻都滲出烏黑的血水,“陛下,您是在恨我看盡了你所有狼狽的過去,所以才殺了我麼?”

    “不、不……”

    雲慶帝連連後退:“朕、朕是為了江山社稷……”

    “說謊!”

    “說謊!”

    “不!”雲慶帝忽然驚喜,驚恐地大吼,“不是朕!”

    “陛下!陛下!”太監與宮女魚貫而入,看到躺在龍床下的雲慶帝以後,嚇得出了一頭的冷汗,陛下怎麼會掉到床下來?

    很快御醫趕了過來,看過雲慶帝的症狀以後,神情凝重地搖了搖頭,陛下似乎病得更加嚴重了。

    “御醫……”皇後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皇帝,神情麻木又憔悴,這半年來因雲慶帝古怪的脾氣,幾乎把他們往日的情分消磨得七七八八,可是看著床上發須白了一半的男人,她的心還是軟了下來,“陛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為何會在一夜之間,白了這麼多頭發?”

    “皇後娘娘,陛下憂慮過重。”御醫跪在了皇後面前,“微臣無能,陛下的病情本已經漸漸好轉,可是過了今夜……”

    皇後無力地擺了擺手:“我知道了。”

    二度中風,想要恢復過來,便是難上加難了。

    雲慶帝醒來以後,發現自己又走不了,頓時大發脾氣,杖責了大月宮不少伺候的宮人,就連皇後也被他狠狠罵過。

    “朕的福包呢?”雲慶帝發現自己枕頭下的福包沒了,他驚恐地睜大眼,“誰偷了朕的福包?”

    福包沒了,就連貼在門外的門神,也因為昨夜的風太大,吹得壞了一角。雲慶帝披頭散發的靠坐在床頭,怔怔地盯著紗帳,整個人仿佛失去了理智般,“定是因為這些沒了,他們才會來找我,一定是這個緣故。”

    “陛下,您該用藥了。”王德捧著藥碗走了進來,但是情緒突然變得激動起來的雲慶帝打翻了他手裡的藥碗,藥倒了他一身,浸透了他身上的衣服,但是王德卻連眉頭都不敢皺一下。

    “你去傳朕的口諭,馬上召成安侯與福樂郡主進宮。”雲慶帝緊緊抓住王德的手,“讓他們立刻就進宮。”

    “陛下,”王德小聲道,“成安侯病了,現在還臥床休息呢。”

    “讓人抬也要把他抬進來。”雲慶帝雙眼放光,就像是缺水已久的人,找到了一灘清澈的泉水,一切都不管不顧了,“快去。”

    “是。”王德躬身退了出去。

    出了屋,冷風順著濕透了的衣服鑽進他骨頭裡,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德爺爺,您可有什麼吩咐?”

    “傳陛下口諭,宣成安侯與福樂郡主覲見。”

    “這……”小太監看著外面皚皚大雪,前兩日成安侯還上了道病的折子,陛下還賞了補藥下去,結果今天凍成這樣,又要人進宮,這不是折騰人麼?

    “這事讓禁衛軍的人去辦,速度要快,陛下急著見他們。”

    “是!”小太監也不敢多言,陛下現在脾氣越來越怪異,大月宮已經有幾個人活生生被板子打死了,他就算只是個沒根兒的太監,也是惜命的。

    班家人正圍著暖烘烘的爐子吃暖鍋子,雖然他們一家人現在不能吃大魚大肉,可是暖鍋煮菜吃起來也是有滋有味的。聽到雲慶帝緊急召見,而且還是只召見班婳一人,班家人是既意外又擔憂,但是卻不敢明著抗旨。

    班婳換上白狐領子宮裝,又披上了白狐披風,在班家人擔憂的視線下走出了班家大門。

    宮裡派來的馬車早已經等在了大門外,站在最前面的人,正是石晉。

    石晉看到班婳,沉默地向她行了一個禮,往後退了幾步。

    一名禁衛軍把雪踩著咯吱咯吱作響,搬了一張木凳放在馬車前。班婳對這個禁衛軍點了一下頭,禁衛軍頓時面紅耳赤的退到一旁。

    寒風吹動著班婳狐裘上的毛領,她拉了拉衣襟,一腳踩在了木凳上。

    “請郡主小心腳下。”

    石晉站在馬凳旁,垂首小聲說了一句。

    班婳偏頭看他,他仍舊穿著一身銀甲,銀盔帽頂上幾縷紅纓在寒風中晃動著,這幾乎是他身上唯一艷麗的顏色。

    “多謝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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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6 00:28:29 |只看該作者
    第104章
   
    馬車在厚厚的積雪中艱難前行,趕車的禁衛軍有心讓馬兒跑得更快一些,哪知道馬兒腳底打滑,馬車在路上晃來晃去。

    “小心些,”石晉騎著馬走到車夫旁邊,沉著臉道,“若是傷到了福樂郡主,你們誰能賠得起?”

    “是。”充當馬夫的禁衛軍嚇得出了一腦門子汗,心裡又有些疑惑,石家與班家不是應該有矛盾麼,為何副統領似乎對福樂郡主並沒有太多的反感情緒?

    不過貴族之間的恩恩怨怨,也不是他們這種身份的人能看明白的,既然副統領不想趁此機會收拾一下福樂郡主,他也不會去得罪這種貴人。

    班婳扶了扶鬢邊的雪兔絨釵,裝作自己沒有聽見外面的對話,掀起簾子往外看了一眼,已經快到皇宮了。

    “石副統領,”宮門口早有太監等著,他看到石副統領,忙道,“陛下有令,讓郡主直接坐馬車到大月宮,不必下馬。”

    石晉回頭看了眼身後的馬車,微微點頭道:“我知道了。”

    守在門口的護衛們連頭也沒有抬,他們任由這輛豪華的馬車匆匆行過,連多余的一個目光都沒有。車轅把宮門口的積雪壓出一道深深的痕跡,直到再也看不見以後,幾個護衛才敢交換了一個眼神。

    成安侯先福樂郡主一炷香的時間進宮,陛下急著召見他們做什麼?

    “石副統領,”坐在馬車裡的班婳開口道,“在禁宮中乘坐馬車,是不是有些不妥?”

    石晉勒緊韁繩,退到一邊拱手道:“郡主,這是陛下的命令。”

    班婳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這次,應該沒人把我從馬車裡拖出去吧?”

    石晉面色一肅,神情恭敬道:“郡主言重了,下官不敢冒犯。”

    當初在禁宮內絆倒福樂郡主的馬,幾乎快成為他心中無法釋懷的事情,現在聽到班婳提起這個,他的心裡似愧、似悔,又有幾分說不清的酸澀與遺憾。

    若是那一日他沒有絆倒班婳的馬,而是陪伴她一起去見陛下,或許……

    他苦笑,竟覺得自己有些異想天開了。

    班婳笑了一聲,直到馬車停在大月宮正門前,她也沒有再說一句話。

    “郡主,大月宮到了。”

    班婳走出馬車,四周的禁衛軍紛紛垂下頭,往後退了一步,便是身為統領的石晉也下了馬,維持了恭敬的姿態。他低著頭,能看到的也只是素色裘鞋上繡著幾粒藍色寶石,與她狐裘裡白色宮裙繡的藍色蓮花十分相稱。

    “奴婢見過郡主。”幾個女官迎了上來,有人給班婳撐傘,有人給班婳奉上暖手爐,恭敬又敬畏。

    眼看著班婳被宮女們簇擁著進了內殿,石晉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直到身邊的下屬叫他,他才回神道:“先在這裡守一會兒,若是陛下有需要,我們也能反應過來。”

    想到陛下現在的脾氣,幾個禁衛軍也心有余悸,便聽了石晉的話,站在外面守了起來。

    班婳走進外殿,見容瑕竟然已經到了。他穿著一件藍色錦袍,面上還帶著病色。

    殿內放著炭盆,十分暖和,班婳脫下狐裘走到容瑕身邊,“你竟然比我還先到?”

    不是病了麼,趕得這麼急?

    容瑕用手帕捂著嘴咳嗽了幾聲:“陛下急召,便快了些。”

    他放下帕子,拉過班婳的手捧在自己掌心,班婳還有些冷的手掌,頓時便被一片溫暖包裹住了。她擔憂地看了眼內殿的方向,想說什麼,終究沒有開口。

    恰好此時王德走了出來,他看到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上前行了一個禮:“郡主,侯爺,陛下宣二位進去。”

    班婳看了眼王德,王德笑了一下,往旁邊退去。

    “走吧。”容瑕捏了捏班婳細嫩的手指,才不舍地松開她的手。

    班婳走進內殿的時候,差點沒被裡面奇怪的味道熏得吐出來。香燭的味道與藥味混合在一起,讓她差點悶得喘不過氣來。可是她知道自己臉上不能露出半分情緒,不然雲慶帝一定會情緒大爆發。

    如班婳預料中的一樣,自從他們兩個進殿以後,雲慶帝的目光就落在他們身上。直到兩人走近後,雲慶帝才閉上眼。

    “陛下,”班婳站在離龍床幾步遠的地方,眼神關切又天真地看著這位衰老的男人,“您又想我啦?”

    “是啊,”雲慶帝睜開眼,看著班婳道,“朕想起你了。”

    “都落座。”

    班婳拉著容瑕在椅子上坐下,順便從荷葉魚盤中取了一個皮薄色好的橘子剝了起來,剝完以後才發現雙手都沾上了橘皮油,她想要去拿放在身上的手絹都不方便。

    容瑕不聲不響地掏出自己的帕子,拉過班婳的手給她擦干淨,班婳大方的分了他一小半橘子。

    “你這丫頭,有了未婚夫,吃的就不分給朕了?”雲慶帝聲音有些含糊,班婳心裡有些疑惑,不是說陛下已經大好了,怎麼說話反不如她上次來的時候利索。

    “這東西太涼,我不敢多吃,又不想浪費,只好讓他揀剩下的吃,”班婳笑眯眯地把自己手上的橘子剝下一瓣喂到雲慶帝嘴邊,“我們吃這個就好。”

    她把自己與雲慶帝劃到“我們”,暗示了在她心裡,雲慶帝是她的自己人,容瑕雖然是她的未婚夫,但是在她心中,地位仍舊不及雲慶帝。

    雲慶帝果真被她逗開心了,吃下了這瓣橘子,“罷罷罷,這東西涼得很,朕不喜歡吃。”

    “臣女就知道這是陛下特意讓人為臣女備下的,”班婳高興道,“多謝陛下厚愛。”

    這東西倒也不是特意備下的,但是雲慶帝見班婳那高興的模樣,終究沒有說什麼反駁的話。他看向安安靜靜坐在一邊的容瑕,一段時間不見,容瑕瘦了不少,臉上的病氣未消,臉色蒼白得一絲血絲也沒有。

    “君珀,朕今日叫你與婳丫頭來,是想讓你們替朕做一件事。”雲慶帝道,“你上次替朕畫的門神圖,朕很喜歡,今日你再畫一幅。”

    “是,”容瑕看著雲慶帝欲言又止,“陛下,您也要多注意身體。”

    雲慶帝知道他是關心自己身體,微微嘆了口氣:“朕明白。”

    兩個太監抬了一張桌子進來,筆墨紙硯與顏料都是備好的,看這架勢,雲慶帝是想看容瑕現場作畫了。

    “陛下,成安侯能作畫,我能做什麼啊?”班婳扭頭看雲慶帝,一臉苦惱,“您可別讓我來題字。”

    雲慶帝笑了笑:“你就隨便給朕在這個荷包上繡幾針吧。”

    班婳這才看到,太監抬上來的桌子上,除了作畫工具以外,還有一個素雅的荷包,上面什麼花紋都沒有。

    “陛下,臣女的女紅什麼樣,您又不是不知道,”班婳拿過荷包,取了針坐到離雲慶帝最近的椅子上,“繡得醜了您可別取笑。”

    屋子裡安靜下來,班婳捏著針繡著歪歪扭扭的福壽二字,只能聽到容瑕時不時響起的咳嗽聲。繡好福字後,班婳抬頭看了眼容瑕的背影,容瑕輕咳一聲,轉頭回望了她一眼。
    四目相對,班婳眨了眨眼,低頭繼續與壽字作鬥爭。

    雲慶帝看著兩人之間的小兒女情態,恍然想起,他也曾年輕過,也曾戀慕過嬌艷的女子。只是他早已經忘了那個嬌艷的女子長什麼模樣,只記得她似乎已經嫁了人。

    “陛下,”容瑕擱下筆,“微臣的畫作好了。”

    雲慶帝看也不看門神畫,直接就讓太監進來,讓他們把門神貼在內殿門上。

    容瑕眉梢微動,看著雲慶帝有些狂亂的雙眸,走到了班婳身邊。班婳的荷包也繡得差不多,不過繡工確實太差,便是他也不忍心說一個好字。

    但是雲慶帝卻很喜歡,在荷包做好以後,就迫不及待地塞進了枕頭底下。

    班婳覺得雲慶帝有些不對勁,他的一言一行不像是一個有魄力的帝王,更像是一個不能控制自己情緒的七八歲小孩。

    他特意讓他們冒著大雪天匆匆忙忙趕過來,就為了讓他們作畫繡荷包,這與昏君又有何差別?

    “陛下,陛下?”班婳發現雲慶帝閉上了眼睛,她與容瑕交換了一個眼神,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出了內殿,呼吸到外面清新的氣息,班婳覺得自己的身心都變得舒適起來,她看了眼外殿肅立的宮女太監,朝離她最近的王德招了招手,“王總管,陛下睡過去了。”

    王德聞言笑了笑,引著兩人出了大月宮,然後對兩人行了一個大禮,“今日麻煩侯爺與郡主了。”

    班婳笑道:“能來見一見陛下,是多少人都盼不來的好事呢。”只是說這話的時候,她偏頭看了眼身邊穿著藏青色裘衣的容瑕,她擔心他身體熬不住,便直接道,“公公,既然陛下休息,我等也不敢多加打擾,告辭。”

    “慢走。”

    王德看了眼容瑕,朝他行了一個禮,才轉身回了大月宮。

    守在宮門外的禁衛軍見容瑕與班婳出來了,還是由王德親自送出來的,都放松了心情,看來陛下今日的心情還好。

    他們把人接來了,自然也要把人送走,班婳扶著容瑕上了馬車,轉頭對護衛道:“有勞各位,我與容侯爺一道回去就好。”

    按規矩,男女共乘一輛馬車不太合適,可是這兩人沒多久就要成親了,細論起來,也沒有多大的講究,他們還能省些事情,所以也沒有誰提出異議。

    “副統領,不如就由屬下……”

    “不必,就讓我跑這一趟,”石晉面無表情道,“福樂郡主是我接來的,我自然也要把她安安全全送回去。”

    “是。”

    班婳坐在馬車裡,擔心的看著容瑕:“你身體怎麼樣了?”

    容瑕搖了搖頭:“沒事。”他拉過班婳的手,在她掌心寫了三個字。

    別擔心。

    “你……”班婳想起守在外面的人是石晉,便道,“今晚我家裡有暖鍋子吃,你也去吧。”

    容瑕點頭:“好。”

    馬車外,石晉雙眼平時著前方,雪花飄落在他發間,很快他的頭發就白了一大片。又下屬想要替他撐把傘,卻被他拒絕了。

    屬下察覺到他心情不太好,於是不敢再多言。

    馬車在成安侯府停下,先下馬車的人不是容瑕而是班婳。

    她跳下馬車,轉身對馬車裡的人伸出手,“下來,我扶著你。”

    “咳咳咳。”容瑕咳著嗽,掀起簾子走了出來,看著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毫不猶豫地便牽了上去。走下馬車以後,他用手帕掩著嘴角,對石晉笑了笑,“有勞石副統領送我們回來。”

    “職責所在,成安侯不必客氣。”

    容瑕笑得更加溫和,牽著班婳走進了班家大門。

    “嘖,”等兩人走進大門以後,一個禁衛軍有些不爽快道,“這些讀書人怎麼都這個德行,弱不禁風,還要女人扶著,像個小白臉似的。”更可恨的是,福樂郡主長得那般嬌美,成安侯也好意思讓郡主扶著,還要不要臉了?

    就不能爺們一點?

    “好了,”石晉面色有些冷,“有心說別人閑話,不如回去練一遍刀法。”

    能多靠近美人一點,誰還在乎爺們不爺們?

    容瑕牽著班婳的手,只覺得通體舒泰,嗽不咳了,氣不喘了,蒼白的臉色也紅潤起來了,甚至在吃暖鍋的時候,還吃了一大碗菜。什麼虛弱無力,纏綿病榻,都化為了泡影。

    最後他還以雪大風大,自己身體弱的理由,硬是在班家賴了一晚,坐實了他要娶班婳的決心。

    雲慶帝是在第二天早上醒來的,醒來以後他用了兩碗粥,還用了幾塊點心,連面上也多了幾分光彩。

    “王德,”雲慶帝忽然對身邊的王德道,“民間有種說法,是叫衝喜?”

    “陛下,”王德猶豫地看著雲慶帝,“確實有這種說法,不過……”

    “你說朕讓成安侯與福樂郡主在宮中成婚,會不會帶來喜氣?”

    “陛下,”王德嚇得噗通一聲在雲慶帝面前跪下,“福樂郡主與成安侯只是外臣,怎麼能在宮中成婚,這不合祖宗規矩啊。”

    “他們一個人是朕的侄女,一個是朕的侄兒,在宮中成婚也不是太荒唐,”雲慶帝又道,“朕瞧他們定的婚期太晚了,十二月就有好日子,剛好又出了大長公主的孝期,日子不是剛剛好?”

    王德跪在地上不想起來了,他只是一個太監,難道還要操心祖宗規矩?

    “去叫欽天監的人來,看看十二月有沒有好日子。”

    王德領命退下,只是去欽天監前,有意把消息透露了出去。

    陛下要讓成安侯與福樂郡主在宮中成婚,那是肯定不能的。不過婚期定在十二月確實可行,因為十二月二十八就是個不錯的日子,對外的解釋是宜室宜家,再合適不過。

    皇後聽到這個消息後,趕到大月宮勸了雲慶帝很久,才讓他打消了讓兩人在宮中成婚的念頭,但是雲慶帝心中那股“衝喜”的念頭實在太過根深蒂固,最後他竟是把京郊的別宮賜給了兩人,而且還是以欽天監說兩人在這裡成婚會更好的名義。

    帝王住過的別宮,風水自然沒有差的,唯一的問題是,大業朝帝王住過的別宮,一般都賞賜給子孫後代,但還沒有賞給外臣的先例。不僅如此,雲慶帝對待成安侯與福樂郡主婚事那股熱情勁兒,跟自家親兒子成婚也沒差了。

    更何況當初寧王成婚的時候,雲慶帝還沒這麼熱情呢。

    於是一個神秘的小道消息流傳出來,那就是成安侯實際上是陛下的孩子,所以才會把自己最喜歡的女後輩讓他娶了,現在病得這麼厲害,還為了成安侯的婚事操心不已。

    這些人傳謠言的時候,恍然是忘記,當初傳出成安侯與福樂郡主婚事時,這些人還說成安侯是被陛下逼著娶福樂郡主的,這會兒又變成成安侯是陛下私生子,所以才會把最寵愛的後輩讓他娶。

    邏輯這種東西,於流言來說,是最無用的東西。

    班家得知雲慶帝的意思時,整家人都是懵的,自家後輩成婚,日子本該父母來定,他雲慶帝操哪門子心?什麼腊月二十八是好日子,再好的日子,與你有什麼關系?

    班淮氣得在家裡砸了好幾套茶具,可是他們卻不能拒絕陛下的這番“好意”。

    “老爺,這套茶具六百兩,”陰氏冷眼看著班淮砸茶具,等他砸得差不多以後,才道,“你總共砸了將近兩千兩銀子。”

    “夫人,”班淮喘著氣道,“我就是心裡氣不過。”

    “氣不過也要把這口氣咽下,”陰氏冷笑,“你沒聽宮裡那些人怎麼說麼,陛下近來最在意的就是這樁婚事,為了這樁婚事,睡不好,吃不下,你若是跳出去阻攔,你且看看他會不會發瘋。”

    “他那麼操心干什麼,難不成……成安侯還真是他私生子不成?”

    “不過是外面一些無知之人的流言,你也信?”陰氏冷笑,“林氏與當今都不曾有過多少來往,怎麼給他生下私生子?難不成像那些話本裡說的一樣,感而受孕?”

    “什麼感而受孕,不過是哄人的話而已,”班淮頓時有些心虛,“我怎麼可能信這些?”

    陰氏挑眉,沒有搭理他。

    “左右婳婳也願意與成安侯成婚,時間早一點晚一點也沒有多大的差別,”陰氏皺眉,“好在東西都准備得差不多,不然貿然提前……”

    “我可舍不得閨女這麼早嫁人,”班淮犯了強,“我這心裡,就是不舒服。”

    “難道你想等國孝後才讓他們成親?”陰氏壓低聲音,語氣裡帶著寒意。

    “夫、夫人,你這話是何意?”班淮嚇了一大跳,他驚慌失措的看著陰氏,“應該不至於吧?”

    “誰知道呢?”陰氏站起身,“你別添亂,我去婳婳那裡問一問,若是她沒有意見,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原本關於容瑕是雲慶帝私生子這種流言,不過是一些無知愚昧之人的嫉妒之語,但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流言到了最後,竟然會越傳越盛,甚至連寧王都聽說了。

    “什麼,私生子?”寧王激動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若容瑕是父皇的私生子,父皇根本不可能在殺手案之後選擇保住他,這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謝宛諭諷刺一笑,“若要論起來,成安侯的母親與陛下還是表兄妹。據說這位林氏長得極美,所以當年的老成安伯才會不在意林氏的身世,執意娶她為正妻,還為她大修園子。”

    “你閉嘴,”蔣洛道,“父皇多了一個私生子,對你我都不是好事,你以為這是看熱鬧的時候?”

    “王爺這話說得可沒道理,”謝宛諭氣定神閑道,“就算成安侯是陛下的私生子,只要陛下沒有認他,那他永遠就只是一個臣子,你又何必在意他?”

    謝宛諭不明白,蔣洛近來為什麼執意與容瑕過不去,這個時候最緊要的難道不是討得陛下歡心,還有把太子狠狠踩進泥裡,讓他再也無法爬起來嗎?

    智商這種問題,真是無解。

    “沒有認又如何,現在傳得整個京城都知道了,還有那個別宮,當年廢了多少財力物力修建而成,本王與太子想要,父皇都沒舍得給,現在成安侯要成婚,他二話沒說便賞下去了,還讓人直接在別宮成親,這態度還不明顯?”

    越說蔣洛越覺得,容瑕十有八九就是父皇的私生子,不然為什麼這些年來父皇會對他這麼好?

    謝宛諭挑眉:“陛下已經賜了,你總不能去要回來吧?”

    “本王又不是沒有見過好東西,”蔣洛有些心氣不順,“你閉嘴,我不想跟你說話。”

    謝宛諭也不在意,她輕哼一聲,轉身就往外走,全然不在意他的糾結與為難。

    “陛下,”皇後走進大月宮,見陛下竟然在看一張婚事流程,她腳下一頓,“這是成安侯與福樂郡主的大婚流程?”

    “嗯,”雲慶帝近來精神不錯,像是有了奔頭的人,整個人的精神都好起來了,“成安侯家中沒有長輩,朕又是他們這樁婚事的媒人,難免要多操心一些。”

    “陛下……”皇後拿起桌上一份禮部擬定的禮單看了一眼,這禮單的規制與郡王成婚無異。按照規矩,有爵位的勛貴成親,禮部會按照規制備賀禮,但一般都不過是面上的東西,不過是給臉面添層光彩罷了。

    她心頭微顫,想起陛下曾經在睡夢中叫過容小郎君,而且神情驚恐,似乎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

    難道……

    皇後忽然覺得,手裡這張禮單重逾千斤。

    “陛下可曾聽過外面的流言?”

    “什麼流言?”雲慶帝沒有抬頭,他所有注意力都在這一張張的單子上。對於他來說,他看到的不是單子,而是一場完美的婚禮,他盼望這場婚禮辦成以後,他的身體就會健康起來,然後再次風光地坐在龍椅上,受著文武百官的朝拜。

    “外面都說成安侯是您的私生子。”

    “這都是什麼胡言亂語?”雲慶帝沒有想到竟會有這麼荒唐的話傳出,當下便道,“皇後你莫信外面那些話,朕與林氏連面都不曾見過幾次,又怎麼會有成安侯這麼大一個私生子?”

    若他真有這麼一個兒子,倒還好了。

    皇後心卻一點點涼下去,陛下竟是一點也不在意這些流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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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6 00:28:46 |只看該作者
    第105章

    “陛下,”皇後放下禮單,“這樣的傳言對您對成安侯都不是好事,妾以為,理當澄清。”

    雲慶帝卻覺得,只有他把容瑕當成親生兒子一樣對待,才能逃脫那場噩夢。身在高位,卻不能有一副健康的身體,雲慶帝就像歷史上很多荒唐帝王一樣,害怕死亡,害怕衰老,年輕時的雄心壯志與黑白分明都化為烏有,唯一的執念就是強壯的身體與長壽。

    “澄清了又有何用,這些人只會以為朕是在掩飾,”雲慶帝滿不在乎道,“清者自清,皇後不必在意。”

    皇後抿了抿唇,垂下眼瞼,“妾身知道了。”

    當年的林氏,確實美得猶如空谷幽蘭,即便是女人見了,也會忍不住心生憐惜。林氏本該為陛下的親表妹,可是因為上一代的恩怨,讓她在年幼時受了不少委屈。

    據傳陛下與她成親前,曾有一個心儀的女子,雖然他們成親以後,陛下從未提起過這個女人,但是皇後仍舊忍不住想,難道那個女子就是林氏?所以陛下才不能娶她,甚至不能表明心意?

    “皇後,”皇帝以為自己把話說得已經夠明白,皇後一定不會再誤會,“成安侯與婳丫頭這場親事對朕而言十分重要,朕身體不頂事,一切還要多靠你多操心。”

    “陛下放心,”皇後低頭幫著雲慶帝整理桌上的單子,“這場婚事不會出岔子的。”

    以班家對女兒寵愛的程度,也不可能讓這場婚事出亂子。

    班家有過四任未婚夫的郡主終於快要出嫁了。

    這個消息傳遍京城以後,有男人羨慕成安侯的好運,有女人羨慕班婳的好運,還有閑著沒事干的人以詭異的心態,羨慕著容瑕可能有兩個爹。

    一些人雖然揣測著過往那些可能存在的香艷舊事,但是面上卻擺著嚴肅無比的正經臉,拉著關心朝政的旗號,算著陛下認回這個“私生子”的可能,若是陛下真認下這個兒子,皇位會不會變成容瑕來坐?

    想一想現在做事顛三倒四的寧王,還有性格略顯軟弱的太子,不少真心關心大業天下的官員竟忽然覺得,若成安侯真是蔣家的血脈,由他來做皇帝,竟是一個最好的選擇。至少他們不用擔心皇帝因為耳根子軟,會聽信奸臣的讒言,也不用擔心皇帝做事全憑心意,對著朝臣非打即罵,不把百姓的性命放在心裡。

    “這怎麼可能,”班婳聽完班恆說的八卦,忍不住笑出聲來,“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謠言,他絕不可能是陛下的孩子。”

    “那也不一定啊,你看陛下對成安侯多好,這些年一直提拔他,他的雙親兄長過世以後,不僅沒讓他降等襲爵,還讓皇後的娘家人照顧他,”班恆原本也覺得這個流言十分荒唐,可是隨著外面傳言越演越烈,而且這些人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因為前緣,什麼現在,他都忍不住信了,“這要不是親爹,會對一個朝臣的兒子這麼好?”

    “你忘了,容瑕的父親曾在陛下太子時期,任他的伴讀?”班婳想了想,“或許是因為這段情分,他才特意照顧容瑕的吧。”

    “你信?”班恆挑眉看班婳,對她這種說辭十分不信任。陛下若真是這麼念舊情的人,當年容瑕兄長還在世的時候,他甚至以孝期未過的理由,一直不讓容家大郎襲爵,結果容大郎一死,還沒有出頭七,容瑕襲爵的旨意就下來了,而且還是跟他父親一樣,是伯爵。

    按照他們大業朝規矩,子孫繼承長輩爵位,都是要降一等的。若是這家人不受皇家待見,降兩三等也有可能。做皇帝的,都比較小心眼爵位這種稀罕東西,哪會那麼大方?

    班恆甚至覺得,容大郎英年早逝的原因,有一半都在雲慶帝拖著爵位不給他上面。

    “這不是信不信的問題,而是容瑕不可能是雲慶帝私生子的問題,”班婳不跟班恆講道理,站起身道,“別聽外面的那些流言,本來就比較傻,再聽就更傻了。”

    班恆:……

    “你去哪兒?”

    “我去見一見你口中的那位皇帝私生子。”班婳拿起架子上狐裘鬥篷,就要出門去。

    “姐,”班恆叫住班婳,“你跟容瑕真要在除夕前成親?”

    “日子不是已經定下來了?”班婳站在大銅鏡前,對著鏡子系好鬥篷繩子,面上並沒有對這樁婚事的排斥,“陛下急著要我們成親,難道我們還能拖?”

    “之前說好二月是好日子,轉頭提前了兩個月,陛下這麼急究竟圖什麼?”班恆語氣裡有些不滿。

    “也許圖衝喜?”班婳戲謔道,“民間不是經常有這樣的麼?家裡長輩患病,便讓後輩成親帶來喜氣衝走病氣。”

    “那也是要後輩成親才行,你跟容瑕又不是陛下的兒子女兒,衝的哪門子喜?”班恆對他姐這種不靠譜的玩笑話嗤之以鼻,“外面還下著雪,你別騎馬了。”

    “知道啦,”班婳拉開房門,回頭對班恆道,“對了,你別忘了把拳法練一遍。”

    “行行行,你快去見你未婚夫去。”班恆擺了擺手,顯然對練拳腳這件事極不感興趣。反正容瑕只是一個文弱書生,以後他若是敢做對不起他姐的事情,他這身拳腳功夫,怎麼也能打過容瑕吧?

    京城的這場雪下得很大,而且連下了好幾天都沒有停下的趨勢,路上行人比以往少了很多,班婳坐在柔軟暖和的馬車中,手裡還捧著暖手爐,聽著叮叮當當的馬鈴聲,她有些不耐地掀開了車窗簾子。

    街道上的行人,各個揣手縮腦,有賣炭的,有賣油的,還有賣年畫毛皮肉食的,她呼出一口白氣,恍然驚覺,原來又是一年快要過去了。

    角落裡還有頭上插著草標,被人拿來販賣的童男童女,班婳移開視線,把簾子放了下來。

    近來京城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販賣孩子了,她皺了皺眉,連京城都這個樣子,其他地方的日子又該是何等艱難?

    成安侯府離靜亭公府並不太遠,當馬車快要到成安侯府的時候,便停了下來。班婳掀起簾子看了一眼,“怎麼停在這?”

    “郡主,前面停了幾輛馬車,這兒被堵住了。”

    班婳掀起簾子走出馬車一瞧,可不是停了好幾輛馬車麼,瞧這些馬車的規制,乘坐馬車的人品級恐怕都還不太低。她把暖手爐遞給馬車旁的護衛,從丫鬟手裡接過另一個手爐,踩著車凳走下馬車,看著地上被踩得髒污的雪地,看來到成安侯府的人還不少。

    “罷了,還是回吧。”班婳最不愛跟這些人打交道,轉頭就打算回去。

    “小的見過郡主。”一個穿著青衣的小廝一溜小跑來到班婳面前,恭恭敬敬地給她行了一個大禮,“您往裡面請。”

    班婳站在馬凳上,朝幾輛馬車抬了抬下巴,“你們家侯爺這會兒有時間?”

    “這會兒別人來,不見得有時間,但是您過來,那定是有時間的,”小廝臉上掛著討好的笑,“侯爺早已經下過命令,若是郡主來,一定要第一時間把您給迎進去,若是有半分懈怠,便讓小的們自己收拾包袱離開侯府。”

    “胡說八道,”班婳笑道,“你們家侯爺,是這般不講理的人?”

    “侯爺平時挺講理,可是遇到您的事兒,便沒理可講了。”小廝摸著腦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扭頭看了眼提班婳撐傘的婢女,忙低下頭不敢多看,郡主身邊的丫鬟都這般容顏出色,讓人瞧見連眼睛都花了。

    容瑕坐在正廳裡,與這幾位大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這話。眼前這幾位,都是擁立太子的派系,太子被軟禁在東宮以後,這幾位大人一直在為太子奔走,直到寧王大肆打壓太子一脈的官員以後,他們才有所收斂。

    這些人的來意不用開口,容瑕就明白,無非是聽說了外面那些流言,想要他這個“私生子”幫著正統太子在皇帝面前說好話而已。容瑕覺得這些人有些可笑,難怪太子會養成這種性子,原來都是被身邊人影響的。

    寧王如今勢大,他們不想著怎麼把寧王收拾下去,只知道一味的四處找人替太子求情,這腦子不知怎麼長的?最好用的手段,不該是把寧王拉下馬,或是想辦法讓陛下對寧王失望,他們再去幫太子求情,才能更容易讓陛下放太子出來?

    看來看去,太子一脈的人裡,最好用最有手段的人還是石崇海,只可惜他得意太過,惹得雲慶帝不滿,現在想要幫太子而力不足,只能眼睜睜看著寧王在朝堂上甩威風。

    “成安侯儀表堂堂,有君子之儀,太子常常對臣等誇贊侯爺,”一位官員道,“並且對侯爺的文采推崇不已。”

    這些人三句話不離太子,容瑕雖然很感動他們對太子的忠心,但是堅決沒有半分的動容。

    “侯爺,”管家走了進來,“福樂郡主到了。”

    容瑕聞言放下手裡的茶杯,起身對在座的官員道:“各位大人,容某的未婚妻到了,諸位大人稍坐片刻,容某去去就來。”

    幾位大人就算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打斷人家未婚夫妻之間的相處,他們見容瑕雖然沒有松口說替太子求情的話,但是至少也沒有拒絕,這讓他們內心裡還懷抱著希望。

    “我等告辭。”

    “諸位大人請不要客氣。”

    一番告辭挽留後,幾位大人終於還是走出了大門。他們沒走多遠,就看到正門口一行人走了進來,為首的女子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身上穿著雪白的鬥篷,與大雪融為一色。一群美婢僕婦簇擁著她,就像是神仙妃子出行,氣派非凡。

    “那是……”為首的官員停下腳步,轉身對身後幾人道,“我們再等等過去。”

    這是准備等班婳走過以後,他們才出去了。送他們出門的管家低下頭,垂首恭立在他們身後。

    哪知道正准備經過的班婳卻看到了他們,她停下腳步,摘下戴在頭上的鬥篷帽子,對這幾位大人略點了點頭。幾位大人受寵若驚地拱手回禮,直到班婳走過去以後,才緩緩回過神來。

    他們再探頭望過去,就看到容侯爺已經迎到了福樂郡主,俊男美女,當真是羨煞旁人。

    “諸位大人,請。”管家笑眯眯地對幾人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幾位大人回過神裡,忙笑著走出了容家大門。出了門以後,他們才苦笑著彼此分別,除此以外,再無他法。

    整個京城都知道陛下看重這場婚禮,所以與班家有來往的人家,在送添妝禮的時候,都下了血本。什麼珠寶首飾,古籍畫本,一樣接著一樣被送到了班家。

    距離兩家婚禮還有近十日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有人在猜測,福樂郡主的嫁妝究竟有多少抬,成安侯府送過去的聘禮又會有多少?

    甚至還有一些與班淮關系比較好的紈绔開始打賭,帶班婳出嫁的時候,班淮會不會哭,會不會抱著女兒不願意讓她出嫁。本來是一場普通的勛貴人家婚禮,但是由於雲慶帝給兩個還沒成婚的新人送了一座別宮,加上成安侯是皇帝私生子的傳言流出,這場婚禮就變得引人矚目起來。

    嚴家與石家對這場反應沒有多大的反應,倒是謝家比較奇怪,特意備下厚禮,送到了靜亭公府。班謝兩家不和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但是謝家竟然會給班家送這麼厚的人,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後來才有人想起,班家前段時間還不計前嫌借了謝家大夫,雖然後來只保住了謝家大郎的命,沒有保住命根子,但遇上這種事,除了神仙誰也保不住命根子,所以也怪不上班家。

    以謝家大郎傷成那樣的程度,能把命保住,已經算是班家大夫醫術好了。

    這麼一想,大家都明白過來,原來是為了這事,謝家才會如此。

    奇怪的是,竟沒有一個人覺得,謝家人這麼做,是為了幫二皇子拉攏班家與成安侯,可見這其中的關系有多復雜。

    “當初太子妃從石家出嫁,也不過一百八十八抬嫁妝,我們家這個嫁妝太多了,”陰氏整理完嫁妝單子,腦仁都在作疼,她想了想,對班淮道,“不如我們先送一部東西到容家去,以成安侯的品性,也不會貪咱們閨女的嫁妝。”

    “你說的是,還有那些古籍字畫的,能帶到容家就帶到容家去吧,”班淮搖了搖頭,“免得留在家裡被糟蹋了。”

    幾年後會發生什麼,事情會不會有什麼轉變,他們誰也不敢肯定。以前他們的打算是,若是真有人來抄家,就把這些書想辦法提前送出去。現在他們找了一個有文采的女婿,把這些書送給女婿,總比送給外人好,更比抄家時通通被人拿走好。

    班淮想得很清楚,若是四年後班家得以保住,那些古籍就全部一式兩份,原本與手抄本一對兒女各一半,誰也不多占,誰也不吃虧。

    雖然這些東西他不稀罕,但怎麼也是班家長輩留下來的,他也算是給子孫後代留一個念想。

    “我知道你的意思,”陰氏點了點頭,突然神情有些落寞,“養了這麼多年的女兒,眨眼就要嫁人,我就是心裡有些空落落的。”

    她知道容瑕是個很好的女婿人選,也知道女兒對這樁婚事比較滿意,可是為人父母,對孩子總是不放心,舍不得的。

    班淮握住她的手,笑著道:“兒女總有長大的一日,你還有我陪著。”

    陰氏忽然笑了笑,把另一只搭在他的手背輕拍著,“老爺能說出這些話,想必等婳婳出嫁那一日,必不會太難過的。”

    班淮:……

    不,他不敢肯定。

    “白雪,紅泥爐,”班婳喝了一口班淮親手泡的茶,笑眯眯道,“我雖然喝不出這茶哪裡好,不過味道確實很好。”

    “你喜歡就好。”容瑕放下茶爐,“茶就是拿來喝的,用好喝或者不好喝來形容,也沒有什麼錯。”

    班婳聽到這話便笑道:“你性格真好,難怪討女孩子歡心。”

    “我並不是對所有人性格都好,”容瑕一臉委屈地看著班婳,“你幾時見過我去討好其他女子,她們歡心不歡心,與我又有何干?”

    見他故意做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班婳伸手捏住他的雙頰往旁邊拉了拉,“你又裝可憐,別以為你長得好看,我就不敢收拾你了。”

    “婳婳想要如何收拾我,”容瑕把頭伸到班家面前,深邃的雙眼就像是幽靜深泉,望進了班婳的心底,“我悉聽尊便。”

    “不要對我用美人計,”班婳拍了拍自己跳得有些快的胸口,把茶杯喂到容瑕嘴邊,“來,喝口茶。”

    容瑕抓住她的手腕,就著她的手把這杯茶喝下,然後舔著潤澤的唇角:“很甜。”

    “甜?”班婳看著容瑕的唇,一個沒控制住,竟然湊上去舔了一下容瑕的唇。

    柔軟的舌尖,與溫軟的唇相遇,有點甜,有點熱,還有些喘不過氣。班婳眨了眨,覺得這觸感挺不錯,於是又伸出舌頭舔了一下,然後飛速的坐回原位,故作嚴肅道,“嗯,確實挺甜的。”

    容瑕摸了摸自己的嘴,笑道:“看來,婳婳很滿意你看到的?”

    “哼,”班婳捏著茶杯在手裡把玩,“原來君子都是這樣的?”

    “我不是君子,也不知道君子是什麼樣,”容瑕握住班婳的手,“我只知道,婳婳喜歡我這個樣子就好。”

    班婳低頭看了眼自己被握住的手,轉頭看了眼窗外飄揚的雪花,在一年前的這個時候,她還沒有想到,自己會跟這個男人在一起。她想起夢裡發生的那些事情,開口問道,“容瑕,你覺得大業朝現在如何?”

    容瑕抬頭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民不聊生,朝政混亂,宗族懶散無為,後繼無人。”

    “你真敢說,不怕我去陛下那裡告發你?”班婳笑看著容瑕,“我們家可也是懶散無為的宗族一員。”

    “班家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在我眼裡跟其他人不一樣。”

    “看來你也不是什麼公正的人。”班婳單手托腮,另外一只手被容瑕握著,“我還以為你會說,要我們班家學著上進雲雲。”

    “我本就是偏心的人,”容瑕低頭在班婳手背上親了一下,“只要是人,就會偏心。在我眼裡,班家不是懶散紈绔,是心胸開闊自在無為。”

    “那不還是無為嗎?”

    “別人的無為可惡,班家的無為可愛,”容瑕笑道,“這樣對不對?”

    “嗯……”班婳一臉深沉地點頭,“這種說法倒是很合適。”

    容瑕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起身走到班婳身邊,把她攬進自己的懷中。世間怎麼會有如此可愛的女子,即便是把她揉進骨頭裡,都覺得不夠。

    “杜九,”王曲推門走進屋子,見杜九正靠窗坐著,便道,“你的傷勢如何了?”

    “已經好了很多,”杜九回頭看他,起身走到桌邊請他坐下,“你今日怎麼有時間來我的屋子坐?”

    王曲把手裡的一籃子水果放下:“就是過來看看你。”

    杜九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有什麼話直說吧,你我共事這麼多年,不用跟我講虛禮。”

    “我確實有些事情不明白,”王曲從籃子裡取出一個橘子,自己先剝了起來,“原本按照原本的計劃,我們應該守國孝了。”

    “侯爺自有計劃,我們只需要遵守就是,其他的你不用去操心。”杜九見他自己先吃起來,把籃子往自己這邊拉了拉,“你就算來問我,我也沒有什麼答案。”

    “難道你就沒有想過,這次侯爺遇刺,福樂郡主來得太巧麼?”王曲半眯著眼,“她看似救了侯爺,但是誰能夠保證,這事本就與她有關,她不過是想借由這件事,來奪得侯爺好感?”

    “可是她圖什麼?”杜九反問道,“圖侯爺的權勢?地位?還是容貌?”

    王曲一時間竟是被噎住了,他拿著剝了一半的橘子,半晌才道,“也許是……容貌?”

    “所以她花這麼大精力請一堆殺手,手上沾一堆人的性命,就為了圖我們家侯爺的容貌,她腦子有毛病?”杜九掰開橘子,直接扔了一瓣到嘴裡,“王曲啊,我知道你們這些讀書人腦子活,又聰明,但是也最容易犯一種錯誤,那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王曲面上有些掛不住:“我這不是猜測嗎?”

    “我看你不是猜測,而是對福樂郡主有意見,”杜九把橘子扔回桌子上,直接把手在身上擦了一下,“我看福樂郡主挺好的,身手敏捷,長得漂亮,還給侯爺送了不少萬金不換的古籍,這樣的媳婦打著燈籠都難找。更重要的是,侯爺喜歡她。”

    王曲道:“我一直以為侯爺是為了班家背後那些武將勢力,才會娶郡主。”

    “事實證明,是你想多了,”杜九語氣有些淡淡,“王曲,別怪我沒提醒你,有些事情,不該你管的就不要去操心,到時候誰也護不住你。”

    王曲:“我也是為了侯爺……”

    他抬頭看到杜九的表情,竟從對方眼裡看到幾分嘲諷,於是再也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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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6 00:28:59 |只看該作者
    第106章

    王曲與杜九不同,杜九只是容瑕的近身護衛,但他是謀士,而且是幾個謀士中比較受重用的那一個。

    他一直不太喜歡班婳,或許是因為這位郡主太美、太嬌、太過自我,這樣的女人做不好一個女主人。她不知道怎麼幫侯爺安撫屬下,心智謀略不足,甚至連賢惠二字都不能沾邊,總不能讓侯爺操心外面的事情,回到家裡,還要去哄一個善於吃喝玩樂的女人?

    “你太自以為是了,”杜九面無表情道,“若不是福樂郡主,我與侯爺早已經沒命。你也沒機會再跟我說這些話,如果你今天來,就是為了說這些,就請回吧。”

    “杜九,你是被她蠱惑了。”

    “被自己救命恩人蠱惑很正常,”杜九把一筐橘子推回去,“你的東西帶回去,我吃著涼牙。”

    王曲想要再勸,但是看杜九一臉不願意開口的模樣,就知道自己多說無益,起身對杜九拱手道:“告辭。”

    “慢走不送。”

    走出院子,王曲抬頭看了眼灰沉沉的天,拉緊身上的厚實披風,轉身准備回自己的院子。他們這些門客,都住在內正院外面,三門平日裡是不能輕易進的。

    路過府中的花園時,他聽到園子裡有女子的笑聲傳出來,忍不住停下腳步看了過去。

    雪花飛舞,他們家穩重的侯爺,竟然在陪一名女子做小孩子才會玩的游戲,堆雪人。他臉上還帶著輕松的笑意,仿佛這個游戲充滿了樂趣,比一本古籍孤本還能讓他愁緒全消。

    王曲忍不住停下了腳步,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雪人腦袋上不能蓋綠葉,”容瑕取下班婳蓋在雪人頭上的柏樹枝,“這顏色不好。”

    “為什麼不好?”班婳把雪人的臉拍得更圓一些,“白中帶綠,這顏色挺漂亮。”

    “什麼顏色都好,就是不能用綠色。”容瑕見班婳的手被懂得通紅,把她的手捧到嘴邊哈了幾口熱氣,見這幾口熱氣不頂用,干脆把她的手塞進自己的懷裡。

    正取了暖爐出來的丫鬟見到這一幕,默默地把暖手爐藏在了背後,讓另外一個丫鬟把暖手爐取走了。總覺得,這個時候把暖手爐送到侯爺面前,恐怕並不能叫有眼色。

    “雪越下越大了,我們進去。”容瑕伸出另外一只手輕輕拂去班婳發頂的積雪,他的動作很仔細,也很溫柔。

    班婳看著地上的雪人,點了點頭,笑著道,“嗯,綠色確實不太合適。”

    容瑕輕笑一聲,伸手攬住她的肩,小心扶著她往回廊上走。

    班婳笑著扭頭,看到了站在二門外的王曲。對方穿著儒衫,外面套著一件厚厚的大衣,相貌雖然不出眾,但是對方那雙眼睛,讓班婳想到了夜裡的貓。

    “怎麼了?”容瑕見班婳突然停下腳步,擔憂地低頭看她。

    “那是你的門客,好像是姓王?”班婳的手沒有從容瑕懷中抽出來,只是朝二門處抬了抬下巴,看起來又懶又嬌氣。

    容瑕目光落到王曲身上,視線掃過對方的發頂與肩頭,面上的笑意不變:“王先生?”

    “侯爺,郡主。”王曲見容瑕發現了他,大大方方走了出來,對兩人行了一個禮。

    “王先生怎麼在此處?”容瑕抖開身上的披風,把班婳也裹在了披風中。

    王曲注意到他這個動作,眼瞼微垂,讓自己的視線落在了雪地上,知禮又謙遜。但是靠在容瑕身上的班婳卻覺得,這個人可能不太喜歡她。大概是因為不喜歡她的人太多,所以當有人對她不滿的時候,即使對方掩飾得再好,她都能察覺到這微妙的情緒。

    奇怪,她與這個王先生唯一打過的交道就是上次互相看了一眼,連話都沒說幾句,這人為什麼不喜歡她?

    總不能是嫉妒她的美貌吧?

    班婳的食指纏繞著容瑕胸前的披風帶子,不知怎的竟然解開了繩結,害得披風掉在了雪地上。

    “呀,”班婳無辜地看著容瑕,大大的眼睛眨啊眨,“我不是故意的。”

    “調皮。”容瑕伸手點了點班婳的鼻尖,站在一邊的丫鬟把披風撿起來,遞給容瑕後,便匆匆退到一邊。

    容瑕抖了抖披風上的雪,看了披風好幾眼以後,還是沒有把披風披回去,他拉著班婳走到回廊上,對站在雪地上的王曲道,“王先生,進來說話。”

    “謝侯爺。”王曲走進廊上,“在下途徑二門時,聽到院子裡有動靜,所以就過來看看。”

    容瑕聞言笑了笑,接過丫鬟重新准備的披風系在班婳身上,“我還以為王先生有事要說。”

    “並無事。”看到侯爺臉上的笑容,王曲不知為何,竟有種不敢直視之感。

    “既然無事,王先生就早些回去休息吧,雪大風大,別傷了身。”容瑕語氣溫和,就像是最貼心的主人,關心著門客的身體。

    “是。”王曲行了一禮,轉身就准備走。

    “等一等,”班婳忽然叫住王曲,“你叫什麼來著,我記性不大好,上次聽了一次你的名字,現在又忘了。”

    “回郡主,在下叫王曲。”

    “曲?”班婳忽然笑道,“這個字好,大丈夫能曲能直,方能成大事。”

    “多謝郡主誇獎,”王曲作揖道,“家父給在下取名時,希望在下是非曲直要心裡有數,所以便取了這個字。”

    “令尊是個有見識的人,”班婳淡淡道,“有見識的人,往往值得人敬佩。”

    王曲不明白班婳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抬頭看了眼班婳,她臉上帶著笑容,就像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嬌女,說著自以為有深意的話。他收回目光,躬身道:“在下告辭。”

    “慢走。”班婳微微頷首。

    走到二門,王曲回首看去,侯爺低頭跟福樂郡主說著什麼,福樂郡主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燦爛得讓人覺得刺眼。
    就在這時,侯爺抬起了頭,他對上侯爺的雙眼,慌忙地收回視線,匆匆退了出去。

    “婳婳,你不喜歡王曲?”

    “他不過是你一個門客,我犯得著喜歡還是不喜歡他?”班婳漫不經心地偏頭,“反正我是侯府未來的女主人,誰若是惹得我不高興,我還不能收拾他們?”

    “婳婳說得對,”容瑕笑了笑,“以後你想收拾誰,就收拾誰。”

    “也包括……”班婳眨了眨眼,“也包括你麼?”

    容瑕可憐巴巴地看著班婳:“你舍得麼?”

    “美人再美,也是紅艷枯骨啊,”班婳一臉感慨,“你若是惹得我不高興,也是要收拾的。”

    容瑕長揖到底:“小生日後定不會惹我的郡主動怒,請郡主放小生一馬。”

    班婳挑起下巴:“看你表現了。”

    旁邊幾個小丫鬟見狀,忍不住輕笑了幾聲。容瑕也不惱,只是把班婳的手握住,緊緊扣在了一起。

    班婳回到班家的時候,時間已經不早了,她收到了安樂公主派人送來的請柬,說是請她到公主府一敘。宮裡的幾位公主,班婳與安樂公主關系最好,不過自從大長公主歿了以後,班婳有孝在身,就很少到安樂公主府上拜訪,不過每逢節禮也都沒有斷了來往。

    現在安樂公主相邀,她肯定是要去的。

    身為皇後唯一的女兒,安樂公主自從出生以後就受盡寵愛,其他庶出的公主在她面前,連抬頭的膽量都沒有。

    但是這天一大早,她便有些坐立不安。她身邊的嬤嬤見她這個模樣,忍不住出言安慰道,“殿下,您與福樂郡主關系親密,有什麼話盡可以直說,以福樂郡主的性子,想來也不會有些隱瞞的。”

    “這……”安樂公主嘆口氣,“這讓我怎麼開得了口?”

    嬤嬤知道公主在顧慮什麼,她搖頭道:“公主,福樂郡主不是小心眼的性子,待她來了,你且看吧。”

    “但願如此吧。”安樂公主苦笑,聽到下人說班婳來了,她隨便套了一件外衫,便起身去迎。

    “公主,”班婳走進正院,見安樂公主站在門口,快步上前道,“天兒這麼冷,你站在門口做什麼?”

    “聽到你來,我著急見你,哪裡還坐得住,”安樂公主讓下人幫班婳脫下披風,拉著她在鋪著厚厚墊子的木椅上坐下,“看來你前段時間那場病生得不輕,人都瘦了不少。”

    “有嗎?”班婳捧著臉道,“難道氣色也受影響了?”

    “放心吧,你還是那麼美,”安樂公主知道她最看重容貌,笑著道:“前幾日我府裡新進了一個琴師,手藝還不錯,讓他給你彈一曲?”

    “好。”班婳答應了下來。

    很快一個穿著青衫捧著古琴的俊美男子走了進來,班婳偏頭對安樂公主笑道:“這琴師不錯。”

    膚白手長,唇紅面俊,算得上難得一見的美色。

    “與容君比之又如何?”

    “不能相提並論,”班婳搖頭,“容君是我心中的白月光,朱砂痣。若有他在,天下的男人都是庸脂俗粉。”

    “能得你這一句話,可見容君確實得你歡心,”安樂公主笑了,“我還以為,天下男人沒有誰能讓你另眼相待。”

    班婳把玩著一枚果子,對安樂公主這話不置可否。在她看來,用這些自甘做男寵的男人與容瑕相比較,是對容瑕的侮辱。她有多喜歡容瑕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會讓自己人受這種侮辱。

    她與安樂公主多年的交情,安樂公主雖不是她親姐姐,但兩人卻有姐妹的情分,她不想因為一個男人與她產生矛盾,但也不願意拿自己的男人來說事。

    琴師已經開始彈奏起來,姿態風雅又養眼,班婳端著一杯茶神情淡淡地聽著,顯然這個琴師並不能太吸引她。

    安樂公主偏頭看她的臉色,嘆口氣道:“看來這首曲子並不能吸引你,傳聞容侯爺的琴藝非凡,你聽過他的曲子,再聽其他人的彈奏,不喜歡也不奇怪了。”

    “不,”班婳搖頭,“他從未為我彈奏過曲子。”

    “為什麼?”安樂公主有些意外地看著班婳,“他竟沒替你彈過嗎?”

    班婳笑了笑,容瑕是個很聰明的男人,他知道給她彈一首曲子還不如帶她吃美食,所以從不會做這種不能討好她的事情。

    見班婳說話,安樂公主便岔開話題道:“自從父皇把行宮賞賜給你與容侯爺以後,外面的傳言便沒有斷過,連宗族裡都有人問起這事,真是……”

    “公主是說宮外那些私生子傳言?”班婳總算明白了安樂公主請她來做客的用意,“我就說你今天怎麼特意請我來看美人,原來是為了這麼件事。”

    安樂公主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她陪笑道:“是姐姐的不是,以茶代酒向你賠罪,你且別生我的氣。”

    “你我多年的姐妹情分,你有什麼話直問我便好,”班婳無奈一笑,“這些傳言都是莫名其妙,容侯爺自己都覺得荒唐,也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陛下會賞那個行宮,可不是因為容侯爺,是因為我。你忘了麼,當初這座行宮修好的時候,我跟陛下說過什麼?”

    “我哪兒還記得你說了什麼,”安樂公主沒好氣道,“你自小就討父皇的喜歡,父皇也喜歡找你說話,那麼多話我可記不住。”

    “那時候陛下問我,喜不喜歡那座行宮。”

    “我說很喜歡,說行宮很好,等我長大了,也要住在這麼漂亮的大房子裡面。”

    那時候雲慶帝堅持修這座行宮,引起不少人反對。不過雲慶帝是個別人越反對就越要做的性子,所以當下把行宮修得更豪華,更精致。

    行宮修好以後,雲慶帝問她,這座行宮好不好。

    她說很好,自己很喜歡,自己以後就要住這麼漂亮的大房子。

    雲慶帝很高興,還誇她有眼光,跟他一樣。

    這件事已經過去了近十年,她卻從沒有忘記。因為她還記得,雲慶帝問她這個問題時,眼神裡帶著一股不甘與憤怒。

    從那以後她就明白,雲慶帝是一個不喜歡別人質疑他的人,就算要忠言逆耳,也要選擇正確的方式,不然只會適得其反。只可惜她明白的道理,大業朝很多官員卻不明白,非要以千年難得一見的明君標准來對待雲慶帝,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所以有時候她覺得某部分官員不會說話,明明可以用委婉的手段來改變雲慶帝的想法,偏偏用最直接最強烈的手段讓事情變得很糟糕,性子這麼直,若是遇到一個大昏君,他們肯定活不過三年。

    “原來竟是因為這個。”安樂公主忽然想起,當年行宮修好以後,父皇帶了後宮裡受寵的妃嬪與公主去行宮游玩,當時婳婳也在一起,父皇確實問過她這些話,婳婳回答了什麼她已經記不太清了,只知道父皇那天父皇心情很好,沒過幾日便給了婳婳鄉君的爵位。

    那時候婳婳才多大?

    六歲?七歲?八歲?

    幾歲的小孩子,不用家中長輩請封,就有了爵位,這在大業朝很是少見,也讓京城所有人見識到了婳婳受寵的程度。以至於從那以後,京城裡幾乎無人敢得罪婳婳,就算心中有再多的不滿,也只能默默忍著。

    “父皇對你果然寵愛,”安樂公主感慨地嘆息一聲,“幸好你不是父皇的女兒,不然就沒我什麼事了。”

    班婳聞言便笑了:“姐姐可別開這個玩笑,我怕到了明日,謠言就要變成我是陛下的私生女了。”

    安樂被班婳這話逗得笑出聲,確定容瑕不是父皇私生子以後,她暗暗放下心來。她自己也明白,如果容瑕真是父皇的孩子,只要父皇願意把他認祖歸宗,那麼這個天下就沒有她那兩個同胞兄弟什麼事了。

    自己的兄弟有多少本事她很清楚,太子與寧王,是比不上成安侯的。

    安樂公主留班婳用了午飯,伺候兩人用飯的全是美婢俊男,剛才替他們彈奏琴師也在,他端著酒壺替安樂斟酒,班婳不愛飲酒,所以並不用他伺候。

    “婳婳,”用完飯,安樂公主取出一個盒子放到班婳面前,“這我是為你備下的,願你婚後與夫君恩愛如蜜,白首不離。”

    “公主這又是何必,”班婳看著安樂,“你不是已經給我添過妝了?”

    “那些都是按規矩做給別人看的,這個才是姐姐給妹妹的,”安樂公主笑道,“我知道你不缺這些東西,不過這也是我的一番心意,你不要嫌棄。”

    班婳聽到這話,也不再推辭,把盒子抱到手裡道:“既然是姐姐真心贈送,我這個做妹妹的,便把它收下了,多謝姐姐。”

    安樂公主笑了笑,染著丹蔻的手輕輕握住她的手腕:“你……定要好好的。”

    她沒能嫁個好男人,駙馬死了以後,便一直在公主府過著自在的日子,但即便如此,她仍舊希望班婳找到的是個知心人,而不是一個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偽君子。

    “姐姐放心,我定會好好的,”班婳笑著道,“更何況我們做女子的,一身幸福也不單單維系在一個男人身上,他若是待我不好,我便自己對自己好,又有什麼大不了?”

    “你說得對,”不安樂公主笑道,“確實沒什麼大不了。”

    回到家以後,班婳打開安樂公主送給他的盒子,裡面放著兩張地契,還有一疊大業朝最大錢莊的銀票。

    果然地產與銀子才是硬通貨。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腊月二十二,成安侯府抬了一堆又一堆的聘禮到了靜亭公府,路人瞧著這一抬又一抬的東西,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成安侯為了娶到這個媳婦,可真是下了血本了,這是把自家給搬空了吧?

    有閑著無聊的人,特意蹲在靜亭公府大門外數容家究竟抬了多少東西到班家,結果他在大門口整整蹲了一個時辰,送聘禮的隊伍都還沒有停下,他跺了跺自己凍得麻木的雙腳,對同伴感慨道,“這位福樂郡主一定貌若天仙。”

    “你怎的知道?”

    “她若不是貌若天仙,哪個男人願意花這麼大的血本娶她?”

    看熱鬧的眾人齊齊沉默,這聘禮看著確實太嚇人,他們都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士,怎麼也算是見過世面的,這般大方送聘禮的夫家,還真沒見到過。

    “不是說成安侯府是書香世家嗎,怎麼送的皆是珠寶首飾,各種珍奇古玩?”

    “大概是……投其所好?”

    “這話有道理。”

    班家人不都是喜歡這些麼,送珠寶首飾確實更容易討他們歡心。

    腊月二十七,女方家裡曬嫁妝,與女方家庭關系好的人家,都要派家裡兒女雙全,身體健康的女眷前來祝福,順便也看一看娘家人為新娘子准備了多少嫁妝。

    不看不打緊,一看讓大家嚇了一大跳。即便是深知班家疼愛女兒的人家,也是有些吃驚,這種陪嫁的架勢,豈不是把家底兒搬走了一半?

    “姐姐,”班家這邊的一位旁支親戚忍不住道,“你這樣安排,世子可曾有意見?”

    “他能有什麼意見?”陰氏笑道,“他有多心疼這個姐姐,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若不是我攔著,他還要往裡面塞東西呢。”

    聽到這話,女眷們心裡又是一陣羨慕。她們都是有娘家的人,娘家兄弟即便是對她們好,也舍不得把好東西都送給她們,畢竟是嫁出去的女兒,哪比得上兒子重要呢?

    像這種受帝後重視,受父母兄弟偏寵的姑娘家,上輩子是修了多大的福分,才得來今生的善果?

    “世子真是個好弟弟。”這位班家偏支的夫人聽到這話,便不再多言。人家當事人都不在意,她一介旁人若是多話,就是不識趣了。

    “你們還看什麼嫁妝單子,”周太太笑道,“還是去看看新娘子打緊,過了今日,小姑娘就要變少奶奶了。”

    “可不是,還是快快把新娘子請出來才是正事。”

    一群人正在起哄著,穿著水紅色束腰裙的班婳走了進來。她在門外就聽到這些女眷說的話,她落落大方的給她們行了一個禮:“見過各位太太夫人。”

    “罷罷罷,郡主快快請起,”離班婳最近的周太太伸手扶起她,笑著道,“好個標志的絕色美人,當真是便宜成安侯了。”

    “你快別說了,再說侯夫人就要舍不得女兒了,待明日新郎官上門找不到新娘子,還不得找你麻煩?”姚尚書的夫人是個快人快語的性子,她走到班婳另一邊,笑眯眯道,“只可惜我沒晚出生個幾十年,又可惜我是個女兒身,不然明日做新郎官的就不是成安侯了。”

    她這話出口,惹得不少夫人大笑出聲,氣氛變得更加熱鬧起來。

    班婳的目光穿過這些微笑的女眷,落到了陰氏身上。

    陰氏唇角帶笑,溫柔地看著她,仿佛她是世間最珍貴的寶貝,少看一眼就會飛走一般。

    “母親,”班婳心頭一顫,眼眶有些發熱。周太太牽著她的手來到陰氏面前,小聲道,“明日可是陛下親自選的好日子。”

    陰氏唇角一彎:“是啊,好日子,我心裡高興呢。”

    腊月二十八,大雪初晴,金色陽光灑滿大地,透明的冰凌反射著五顏六色的光芒,整個京城美極了。

    班婳站在窗戶邊,看著院子外的石榴樹,樹枝上光溜溜的,沒有一片葉子。

    “郡主,您該梳妝了。”

    班婳回頭,丫鬟們端著的托盤裡,放著鳳冠霞帔,金釵紅玉,極紅,極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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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6 00:29:14 |只看該作者
    第107章

    自從祖母過世,班婳已經很久不曾穿過艷麗的顏色,她伸手撫著托盤中的嫁衣,神情有些恍惚。這一整套嫁衣,由十八位有名的繡娘趕制了幾個月才做成,上面的鳳紋似煙柳,似雲霞,美得讓人移不開視線,就連她自己,也被這套嫁衣驚艷過。

    嫁衣,很多女人一輩子只穿一次,所以對於女子來說,這是一件很重要的東西,重要到即便到她年老,也不會忘記自己穿上這件紅嫁衣時有多美麗。

    她張開雙臂,讓丫鬟把一件又一件的衣服套了上去,直到那件大紅的嫁衣外袍套在了她的身上,她的臉頰似乎也被這件嫁衣映襯得紅潤起來。

    “郡主,奴婢替您梳妝。”一個穿著干淨的女官走到班婳面前,她曾給皇後梳過妝,還是大月宮的領事姑姑,庶出的公主出嫁想要請她出去梳妝,她還不一定給這個顏面。但是今日不同,她是陛下與皇後娘娘親自派過來的,所以言行上對班婳恭敬之極。

    原本的少女發髻挽成了婦人發髻,富貴如雲端。班婳在眼角染了一點胭脂,眼尾就像是盛開的桃花,嬌嫩美艷。

    “郡主,祝您與成安侯花開並蒂,白首齊眉。”女官在班婳的眉間描了一朵雙開花,或許是因為班婳的皮膚格外白皙,所以這朵花看起來就像是烈火一般,灼熱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女官放下手裡的筆,笑著道:“郡主真是天香國色。”

    班婳轉頭看向鏡中的自己,拿起眉筆把自己的眉梢往上挑了一點,原本溫婉的眉型頓時變得張揚起來,她滿意一笑,這才像她。什麼柔情似水,什麼嬌羞旖旎,與她有多大的干系?

    艷紅的額墜,紅玉制成的耳環,班婳忽然道:“我這紅通通的模樣,像不像掛在門口的燈籠。”

    “郡主您又在說笑了。”玉竹蹲坐在班婳面前,替她染著丹蔻,班婳看著自己這雙養尊處優的白皙雙手,轉頭看著屋子裡忙碌的丫鬟們,她大概是這個屋子裡最悠閑的人。

    指甲染好,玉竹又給班婳的雙手上了一層細膩淡香的護手油,班婳舉起雙手,忽然道:“現在這樣就挺好了。”

    玉竹起身從木盒中取出一對紅玉手鐲給班婳戴上,“郡主,這對手鐲是國公爺特意為您定制的。”

    班淮近一年有事沒事就四處買東西,這些東西裡面有一大半都是替班婳准備的,這紅玉鐲就是其中的一樣。

    班婳還沒有戴鳳冠,因為鳳冠很沉,在新郎作出讓新娘滿意的催妝詩前,這頂鳳冠是不會戴上去的。

    班婳笑了笑,撫摸著這對手鐲,讓自己的心也一點點安靜下來。

    “你們一個個都要小心些,地上還有沒有完全化掉的冰,若是摔了跤,不只是丟人,也不吉利。”杜九傷勢已經愈合,他站在一眾身穿紅衣,面帶喜色的小廝面前,“今日可是伯爺迎娶夫人,爾等一定要注意,不可出現半分紕漏。”

    “是。”小廝們齊聲應下。

    這次容瑕的迎親隊伍十分壯大,不僅有禮部的官員,與容家有來往的親戚,還有雲慶帝親自安排下來為容瑕操心的皇室長輩。

    這是因為雲慶帝擔心容瑕人年輕,對婚禮上很多規矩不懂,所以特意派了很多過來人,讓容瑕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什麼時候要避諱哪些東西。

    這座雲慶帝賞下來的行宮原本叫長寧苑,不過賞賜給容瑕與班婳以後,雲慶帝就下旨給這所別宮另取了一個名字,白首園。

    大概是有夫妻恩愛,白首不相離的意思。

    名字是雲慶帝起的,但字卻是容瑕親自題的。

    此時的白首園裡掛滿了喜慶的紅綾與紅燈籠,賓客們看著這座華麗的行宮,心中忍不住一陣陣羨慕,這麼漂亮的行宮陛下說給就給,這種大方的態度,也只有親爹對兒子了。

    因為除了親爹,誰會舍得?

    “王大人,這邊請。”周大人與姚大人幫著容瑕招呼著賓客,還有幾位吏部的官員也幫著跑腿,容家一些旁支的親戚跟著跑來跑去,整座行宮好不熱鬧。

    或許是因為私生子的流言影響太大,所以但凡與容瑕有點關系的人,都來為容瑕賀喜,沒有請柬的人,想盡辦法也要擠進來。

    “新郎官呢,該准備去接新娘子了。”

    有賓客問起,大家才發現新郎官好像沒怎麼露臉,這種大喜日子,不見新郎官怎麼行?

    “新郎官急著娶新娘子,半個時辰前就已經騎著馬去迎新人咯。”

    “英雄慕佳人,應該的,應該的,爾等莫要瞎操心。”

    賓客們發出善意的笑聲,找著相熟的朋友談天說地,倒也熱鬧。

    一路上吹吹打打,撒出去的糖果被看熱鬧的小孩們哄搶干淨,容瑕騎在馬背上,只覺得今天的天也藍,地也闊,就連樹葉上掛著的冰凌也晶瑩可愛。

    “新郎官,快出來看新郎官,新郎官要娶新娘子咯。”

    小孩子們圍著迎親隊伍跑來跑去,鼓掌看著新郎官身上好看的衣服,還有威風凜凜的大馬,還有長長的迎親隊伍。大人們從迎親隊伍的規模上辨認出,這定是哪個大人物迎親,擔心自家小孩衝撞到貴人的好事,他們忙把小孩拖了回來,躲著遠一些再細看。

    那馬鞍上鑲嵌的是什麼,寶石麼?

    還有跟在新郎官後面的那些年輕公子們,不知道是哪些人家的貴公子,長得可真俊,身上的布料也稀罕,瞧著跟雲霞的。

    “成安侯,”一位文雅公子看了眼天色,“現在過去會不會有些太早?”

    “不早,”容瑕意味深長道,“等把新娘子接出來,時辰就剛剛好。”

    大家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這話是什麼意思,等到了班家以後,他們就明白過來了。

    好不容易進了大門,到了二門的時候,又受到了一群人的阻攔,福樂郡主的交友範圍實在太廣闊,有人能文,有人擅舞,琴棋書畫也不缺高手,一群優雅的貴公子最後幾乎是求著叫姑奶奶,才得以擠進門去。

    “不是說成安侯在京城中最受女子歡迎嗎?”一位貴公子理了理自己身上被扯得皺巴巴的錦袍,心有余悸道,“可是這些姑娘們,分明是不想成安侯娶走福樂郡主啊。”

    想到那些彪悍的女子,兩人齊齊打了個寒顫,只覺得身為男人,要想娶一個心儀的女子,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幸好今日來得早,不然定會誤了吉時。

    “郡主,新郎官已經到了二門了。”婢女走了進來,見班婳還坐在床頭,鳳冠還放在一邊,她忙道,“您快些准備吧。”

    班婳站起身,推開房間的窗戶,陽光從外面照了進來。

    “郡主,”女官面色一變,“您可不能下地。”

    “是人就要下地,”班婳笑了笑,張開掌心,仍由陽光落在指縫間,“規矩這種東西,都是做給別人看的。有沒有用,好不好,只有自己清楚。”

    班婳與容瑕這樁婚事的媒人是雲慶帝,不過他這個媒人不可能親自來靜亭公府,所以這個被安排過來的女官,也充當了媒人這種角色。聽到班婳這種聽起來有理,實際上有些驚世駭俗的言論,她愁得腸子都打結了,但是她不敢得罪這位,連一句重話都不敢說。

    “郡主,”常嬤嬤走到班婳身邊,對她福了福身,“您心中還有顧慮?”

    班婳聽著外面的熱鬧身傳了進來,看了眼院子外的石榴樹,緩緩搖頭:“鳳冠拿來。”

    容瑕在迎親團的幫助下,終於突破層層突圍,走進了班婳居住的院子。迎親團的貴公子們站在院子外伸頭張望,卻不好進去。

    守在門外的人是班恆,他穿著紫色錦袍,本該是喜慶的時刻,但是他的臉上並沒有多少喜色。

    “成安侯。”

    “恆弟叫我君珀就好。”容瑕對班恆行了一個禮。

    班恆回頭看了眼身後的門,“我不用你寫什麼催妝詩,反正我們家也沒人對詩感興趣。”

    站在院門外的眾人有些尷尬,班世子你這麼直接,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我姐是個很好的姑娘,你若是被她當成了自己人,她就不會辜負你,”班恆語氣有些哽咽,“她從小就沒受過什麼委屈,你別讓她吃苦。”

    容瑕後退一步,鄭重地給班恆行了一個禮:“請妻弟放心,我容瑕此生定不負婳婳,更不會舍得讓她吃苦。”

    “希望你說到做到,”班恆挺了挺胸,努力讓自己的氣勢看起來更足一些,“我們班家不怕流言蜚語,你若是對我姐不好,我就接她回來。”

    大好日子,新娘子還沒有出門,就先想到了把人給接回來,班家……確實不太講究。

    容瑕走到緊閉的大門口,高聲道:“今日容某有幸求娶到班氏女,一不毀諾,二不辜負佳人,三不令其傷心。若有違背,讓容某此生名聲掃地,不得善終。”

    對於一個名聲遍天下的文臣來說,這個誓言不可謂不毒。

    門後的班婳戴好鳳冠,聽到容瑕這句話,閉上眼,讓全福太太替她戴上了蓋頭。

    眼前一片暗紅。

    “姐。”

    班恆走到班婳面前,彎下了腰。班婳趴在了他的肩頭,這個要她保護著的孩子,原來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長大了。他的肩膀寬廣,他的手臂結實有力,可以為班家頂起一片天地。

    紛揚的彩紙,響個不停的鞭炮聲,還有小廝們一聲聲吉祥的唱報,班婳知道自己走過了內門,走過了二門,再走一段路,她就要出了班家的大門。

    “富貴花開,吉祥來。”

    這是九曲回廊,她以前最喜歡在這裡逗錦鯉,故意引得它們搶食。

    “福壽祿來,紫氣來。”

    這裡栽種了一棵芙蓉樹,開花的時候美極了。

    “喜氣洋洋,子孫滿堂。”

    這裡有幾級的台階,踏上這個台階,再走幾步,就能出班家大門了。

    她對這裡很熟悉,熟悉到即便眼中看不見什麼,心裡卻很清楚。

    一個跨步,班婳聽到外面震天的鞭炮聲,吹打聲,人聲喧嘩,熱鬧非凡。她忽然察覺自己手心發涼,於是一點點拽緊了班恆肩上的布料。

    “姐,別怕,”班恆小聲地對班婳道,“只要容瑕對你不好,我就來接你。今天是我背你上了花轎,以後我也是你的臂膀,不會讓他欺負你的。”

    班婳笑了一聲,眼眶裡卻有溫熱的液體不聽話地流了出來。

    從小到大都是她對恆弟說這句話,沒有想到也有他對她說的一天。

    她好像聽到了哭聲,是父親還是母親?

    班婳想要回頭,卻被女官扶住了。

    “郡主,新娘子出了門,便不可以回頭。”

    班婳拉開女官的手,掀起蓋頭一角,往身後看去。父親站在大門邊,拉著母親的手哭得像個小孩子,母親看著她,眼中溫柔得讓她想要投進她的懷抱,再也不上這個花轎。

    “郡主!”女官慌張地把蓋頭壓了下來,“您可不能自己揭蓋頭。”

    班婳沒有說話,她一點點松開拽著班恆肩膀的手,在他耳邊小聲道:“走吧。”

    班恆腳下頓了頓,彎腰把班婳背進了花轎中。

    容瑕上前給班淮與陰氏行了一個晚輩大禮,“請岳父岳母放心,小婿一定會好好照顧郡主的。”

    班淮瞥了他一眼,抓著陰氏的袖子,繼續大聲痛哭,而且比剛才哭得更加傷心了。

    容瑕:……

    他有種自己是惡霸強搶民女,而班淮就是失聲痛哭的無助老父。

    轉頭再去看妻弟,班恆也滿眼通紅的看著他,眼裡滿是不舍與難過。

    “去吧,”陰氏擦了擦眼角的淚,勉強笑道,“願你們心意相通,琴瑟和鳴。”

    “小婿拜別。”容瑕對陰氏行了一個大禮,轉身爬上系著喜球的馬背,轉身看了眼身後的大紅花轎,眼神溫柔得快要滴出水來。

    “喜鵲東來,花轎起。”

    班淮與班恆看著漸漸遠去的花轎,再也繃不住不舍的情緒,抱頭痛哭起來。哭得昏天暗地,哭得日月無光,任哪個來勸,任誰來說好話,都沒有用。兩個男子漢就這麼站在班家大門口,就像是失去珍寶的可憐人,哭得毫無形像。

    有人說班家人荒唐,也有人說他們舍不得女兒,但是更多的卻是看熱鬧。

    別人家的分離相守,眼淚歡笑於他人而言,不過是一場有意思的演出而已,誰會在意當事人的心情與感情?

    花轎搖搖晃晃,繞著京城慢慢轉著,班婳總是覺得自己耳朵聽到了家人的哭聲,雖然她知道這裡離班家已經很遠了,她根本不可能聽到家人的聲音。

    她的花轎後面,跟著長長一串抬嫁妝的人,這些人穿著艷麗的紅衣,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喜氣洋洋地笑容。

    積雪未融,十裡紅妝。

    這一場婚禮,足以讓整個人京城的女人都羨慕,也讓所有人都知道,什麼才叫真正的十裡紅妝。

    字畫古玩,珠寶首飾,綢緞擺件,用金銀制成的稻谷與小麥,金花生,寶石樹,傳言中已經遺失的古董,班家人是把家底兒都搬空了?

    石晉騎在馬背上,他穿著一身玄衣,烏黑的頭發用金冠束起來,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嚴謹。金色陽光灑在他的身上,他就像是靜立在雪地上雕塑,等待著那一抹艷紅的到來。

    近了,近了。

    嗩吶聲,鼓聲,笛聲,每一個聲音都在宣揚著它的歡樂與愉悅,石晉不曾動過的眼珠終於顫了顫,轉頭看向了街道那一頭。

    紅衣白馬,玉面翩翩。石晉不得不承認,容瑕是個極其出眾的男人,他的存在,把他身後所有的貴公子,都襯托得黯淡失色。

    石晉眼瞼微顫,目光,落到了容瑕身後的大紅花轎上。

    這是一頂特制的花轎,轎子頂部鑲嵌著寶石,轎子的八個角上墜著金鈴鐺,每晃動一下,就發出悅耳的聲響,近了以後,還能聞到淡淡的香味。

    八寶香轎,據說古代有神仙到凡間迎娶自己的妻子時,便是用的這種轎子。

    所以從那以後,常常有人說神仙妃子就是坐著八寶香轎。不過誰也沒有見過神仙,願意用八寶香轎來迎娶新娘子的人也不多,世間有多少人願意花這麼多的東西,就為了娶一個女人呢?

    但是容瑕卻做了,他給了班婳自己能給的榮耀,就像是追求自己女神的毛頭小伙,掏出自己所有的好東西,只求女神能多看他一眼。

    石晉想,若是他能娶福樂郡主,願意為她做出這麼一頂轎子嗎?

    不能。

    石家不允許他如此奢侈高調,更不會讓兒媳在進門的時候,就被如此驕縱。他給不了班婳這樣的風光,亦給不了容瑕這樣的細心,因為他的肩上還背負著整個石家。

    只要他活著一天,就不能放下石家,這就是他的命。

    他拍了拍身下的馬兒,准備轉身離開。

    就在這個時候,花轎的簾子被風吹動起來,他看到了轎窗後的女子。

    她懶懶散散地坐著,單手托著腮,蓋在頭頂上的紅蓋頭輕輕搖晃著,就像是一只柔軟的手掌,輕輕捏著他的心髒,疼得厲害,酸得厲害,他捂著胸口,喉頭一甜,竟是吐出一口暗紅的血來。

    “公子!”石家的護衛驚駭地看著地上的血,面色煞白。

    石晉面無表情地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淡淡道:“不必大驚小怪。”

    “是。”護衛心驚膽戰,卻不敢多言。他跟在大公子身邊多年,隱隱約約察覺到大公子對福樂郡主的心思,但是大公子從未說過,石家也沒有與班家聯姻的心思,所以他也沒有把這件事太放在心上。

    沒有想到福樂郡主成親,竟會讓公子傷心至此。

    石晉用拇指擦去嘴角最後一點淤血:“你們不要跟著我,我四處走走。”

    “公子……”

    “我說的話沒用?”

    “屬下不敢。”

    石晉騎著馬,漫無目的地出了城,在他回過神時,發現自己竟然到了一個山坡頭,這裡正好能夠看到白首園的正門。

    冬日的陽光沒有多少溫度,寒風吹在石晉的臉上,冰涼得猶如針扎,他跳下馬背,看著花轎進了行宮大門,看著長長地望不到頭的嫁妝隊伍,一點點抬進行宮大門,但是卻怎麼也抬不完。

    他吸了一口涼氣,看了行宮最後一眼,牽著馬走下了山坡。

    山坡下,他遇到了一個熟人。

    “謝二公子。”他面色淡淡。

    “石大人。”謝啟臨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個地方遇到石晉,他愣了片刻,朝石晉行了一個禮。

    石晉冷淡地對他點了點頭,騎上馬背准備離開。

    “石大人怎麼會在這裡?”謝啟臨看著離他不到七八丈遠的嫁妝隊伍,忽然道,“難道是來看風景的?”

    石晉冷笑:“謝二公子又為何而來?”

    謝啟臨看著嫁妝隊伍,微微垂首:“自然是為了賞景而來。”

    石晉冷笑一聲,鞭子抽在馬兒身上,馬兒便飛馳了出去。

    謝啟臨並沒有在意他的離開,只是靜靜地看著,仿佛眼前一幕與他沒有多少關系,又仿佛前方有一場世間難尋的美景。

    嚴家。

    嚴甄拿著書臨窗看書,當喜樂聲從街外傳到院內的時候,他正在念“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被喜樂聲打斷,他放下手裡的書,對身邊的小廝道,“都快過年了,有哪戶人家准備成親?”

    小廝搖了搖頭:“公子,小的不知。”

    嚴甄聞言笑道:“既然不知,便罷了。”

    小廝低下頭不敢說話。

    “你下去,我看書不愛用人伺候。”

    “是。”

    嚴甄苦笑,小廝不知道,他心裡卻是清楚的。

    腊月二十八,成安侯與福樂郡主大婚之日,他躲在這個院子裡,不過是裝作不知,難道心裡真的能當什麼都不知道麼?

    “郡主。”一位全福太太把紅綾的一端遞到了班婳手裡,班婳走出花轎,站在花轎前沒有動。

    “婳婳,”容瑕握住她的手,“隨我走。”

    班婳手指彎了彎,任由容瑕握住了她的手。

    她什麼也看不見,有人扶著她走,至少不用摔跤。

    容瑕父母已經過世,所以拜高堂的時候,本應只拜兩人的牌位便是。但是在場的賓客發現,這兩個牌位中間,還放著一枚私人印鑒。

    身份普通的人不認得,但是身居高位的人卻認了出來,這是陛下的隨身印鑒。

    人家兒子成婚,拜天地拜父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陛下把私人印鑒擺在中間,是幾個意思?

    原本還覺得容瑕是陛下私生子這種說法十分荒唐的嚴暉,看到那個印鑒以後,忽然覺得,或許最荒唐的猜測,才是最後的真相。

    容瑕……竟然真的是皇室血脈?

    大月宮中,雲慶帝道:“王德,這個時辰該拜高堂了麼?”

    王德笑道:“回陛下,這會兒吉時已經到了。”

    雲慶帝頓時安心下來。

    只要容瑕與婳丫頭拜了他的印鑒,他這一身晦氣定會消失得無影無蹤,病痛不再。

    他早向身邊那些太監宮女打聽過,民間最有用的便是這種衝喜方法。

    想到自己即將擺脫病痛,雲慶帝臉上帶著笑意,昏昏沉沉睡去。

    白首園中,班婳與容瑕齊齊跪了下去。

    “一跪天地,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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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6 00:29:28 |只看該作者
    第108章

    “二跪高堂,拜。”

    班婳下意識地回頭,只是厚厚地蓋頭遮擋了她的視線,她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暗紅。

    她與容瑕之間隔著一條不長不短的紅綾,她能聽見四周的說笑聲,但是什麼也瞧不見,這讓她有些不太自在。突然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這只手溫暖干燥,就像是冬日裡的柴火,暖進了班婳的心底。

    她抿了抿唇,緩緩跪了下去。

    起身的時候,這只手扶住了她的腰。

    “夫妻對拜。”

    放在腰間的手慢慢松開,班婳轉身,朝著自己的對面緩緩拜了下去。

    她動作很慢,四周的喧鬧聲也安靜了下來,她甚至聽到了自己身上釵環的碰撞聲。

    “送入洞房!”

    按照規矩,這個時候是由全福太太陪新娘子進洞房,新郎官留在外面宴請賓客,直到夜幕降臨才能回到屋子,給新娘接蓋頭,喝交杯酒。

    但是容瑕向在場賓客們行了一個大禮,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竟然伸手扶住班婳的手腕,與全福太太一起扶著新娘子往內室走。賓客們先是一愣,隨後便哄堂大笑起來。

    有說容郎君心疼新娘子的,也有開玩笑說新郎官性急的,但是不管怎麼開玩笑,沒有誰去攔著新郎官也是事實。

    “什麼叫心疼新娘子,這才是心疼新娘子,容侯爺真是體貼。”

    “或許是擔心新娘子一個人過去害怕?”

    女眷們見了以後,又羨又妒,再想一想自家男人,便覺得他們全身上下都是毛病,沒幾個地方討喜的。

    “小心台階。”容瑕扶著班婳進了寢殿,這座行宮修建得十分豪華,寢殿上鑲嵌著一整塊羊脂白玉璧,這塊玉璧上雕刻著栩栩如生的牡丹,富貴又美艷。

    不過容瑕此刻卻沒有心情去關心這塊玉璧,他所有注意力都在班婳的身上。

    “侯爺,您這……”兩個全福太太看著容瑕,都覺得有些為難,把新郎趕出去吧,顯得她們有些多管閑事,可若是不趕出去,這又有些不合規矩。

    “我等下再出去,”容瑕扶著班婳走到床邊,擔心被子下的花生桂圓糖果等東西膈著她,便把東西抖了抖,掃到一邊,“坐。”

    班婳剛坐下去,容瑕就脫了她的鞋,把人打橫抱到床上,給她身後墊了一個軟綿綿的枕頭,把大紅喜被蓋到班婳身上,“夜裡冷,你先坐一會兒,我出去敬兩杯酒就過來。”

    “侯爺……”全福太太看著容瑕把新娘子腹部以下改得嚴嚴實實,兩個人都傻眼了,這是什麼規矩?新娘子怎麼能比新郎先脫鞋上床?

    成親禮中,有很多不成文的風俗,比如新娘不能踩新郎的鞋子,踩了就說明這個女人是個悍婦。另外在新郎也不能讓新娘先躺在床上,不然新娘會壓新郎一輩子,新郎一輩子在新娘面前只能做小伏低。

    “在上面躺一會兒也沒事,寒冬腊月的,光坐著怎麼受得了?”容瑕確定自己把被子壓嚴實,不會讓寒氣竄進被子後,又從丫鬟手裡取了暖手爐放到班婳手裡,“門口守著的都是你帶來的下人,有什麼不方便的,就叫他們進來伺候,別委屈了自己。”

    班婳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你等下少喝酒。”

    “好。”容瑕笑了笑,“我不會讓你久等。”

    班婳艷紅的唇往上一揚,沒有說話。

    容瑕看著她染著丹蔻的手,輕輕捏了一下,才起身往外走去。

    班婳側耳聽著,直到腳步聲消失不見以後,她便靠著軟枕,眯眼睡了過去。今天一大早就被叫了起來,她現在困得不行,只能這麼靠著養養神了。

    兩個全福太太見狀,只好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兩人看了眼守在外面的丫鬟們,轉身去了側殿。

    為了應景,兩個全福太太今天都穿著紫色裙衫,一人衣服上繡著福字,一人衣服上繡著壽字,她們倆也曾給其他新人做過全福太太,但是從未見過哪家人成親是這樣的。

    “成安侯家中沒有長輩,有些規矩不知道也是正常的,”紫衣福字的全福太太道,“這些舊規矩,信則靈,不信則啥都不是,不用太放在心上。”

    紫衣壽字全福太太笑道:“我們只是做全福太太的,至於小夫妻之間的事情,可與我們無干。”

    兩人相視而笑,竟是極有默契的決定把這件事忘在心頭。

    賓客們見到容瑕出來,都圍了上來,敬酒的敬酒,道喜的道喜,大有不把容瑕灌趴下不罷休的架勢。只可惜容瑕身邊的陪客們太過給力,很多敬酒都被他們擋了下來,結果容瑕沒醉,賓客與陪客們倒是醉了一大片。

    一些文人們喝醉了以後,念了幾句似是而非的詩,不知道是在恭喜新人,還是緬懷著自己的情緒,反正在這座曾經住過帝王的行宮中,這些賓客們都吃得很盡興。

    “容侯爺,娶得如此天香國色的佳人,下官祝您與新娘子恩愛到白首,子孫滿堂,”劉半山舉起酒杯,走到容瑕面前笑著道,“下官先干為敬,侯爺您隨意。”

    “多謝。”容瑕面頰帶著幾分紅暈,他把這杯酒一飲而盡,“劉大人請坐。”

    劉半山替容瑕倒滿酒,才回到座位上坐下。

    “劉大人,”旁邊一位同僚有些艷羨地看著劉半山,“你竟是與容侯爺有交情。”他們這些人,能來參加這場酒宴已是自覺有臉面,哪還能讓新郎官陪著他們喝一杯酒?

    “早前因為靜亭公遭遇刺客一案,劉某與容侯爺有過來往。”劉半山謙遜一笑,“劉某也沒有想到,容侯爺竟然會這般給劉某顏面。”

    “哦……”同桌的人頓時恍然大悟,他們怎麼能把這件事給忘了,這件案子把石相爺拉下水,以至於石相在朝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再也不復往日的風光,他們怎麼能把這事給忘記?

    “可惜石家姑娘,也算是一代佳人,沒想到竟然會因為嫉妒,犯下這等大罪,”一個看起來十分年輕地官員面帶惋惜道,“卿本佳人,奈何心不靜。”

    劉半山眉梢一挑,轉頭看著這個年輕的官員:“今日乃是福樂郡主與容侯爺的大喜之日,你我還是不要提這等晦氣之事。”

    “很是,很是。”眾人紛紛附和,匆匆轉移開這些話題。

    誰不知道石家姑娘對容侯爺有意思,偏偏容侯爺就是查刺殺案的主審之一,最後石家姑娘被判了發配西州。西州離京城一兩千裡的距離,哪是嬌弱小姐能夠活得下去的地方?

    若是容侯爺對石家小姐能有幾分男女之情,石家姑娘就算會落罪,也不會被發配到西州這種地方。

    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無夢,容侯爺心裡掛念的不是才貌雙全的石家姑娘,而是容貌傾城的福樂郡主。在座都是男人,以往都愛誇一句石姑娘如何如何,但若是有福樂郡主在場,他們的眼珠子總是不聽話地往福樂郡主身上跑。

    這種有些荒唐的想法,他們不敢讓別人知道,面上還要極力做出正經的模樣,讓別人知道他是如何不好美色。

    “諸位請慢用,容某先走一步,”容瑕端著酒杯對大家道,“這杯酒,容某先干為敬。”

    容瑕把手裡的酒一飲而盡,向賓客們再三告罪以後,便匆匆去了內殿。

    有賓客吵著要去鬧洞房,但是卻被幾個公子哥攔了下來,不讓他們過去。

    小廝提著燈籠,照亮著前路,容瑕走在漢白玉石橋上,步伐有些匆忙,跟在他身後的小廝們,要一路小跑著才能追趕上他的腳步。

    “下雪了?”容瑕忽然停下腳步,抬頭看著黑漆漆地天空,這個時候已經有雪花飄落下來,一些落在了橋上,一些掉進橋下的池中,發出簌簌的聲響。

    想到還在屋內等著自己的班婳,他腳下的步子邁得更快了。

    來到殿門口,容瑕沒有理會那些對自己行禮的婢女,匆匆推門進去,就看到靠躺在床上的班婳。他大步上前,輕輕喚著班婳:“婳婳,你睡著了?婳婳?”

    睡得迷迷糊糊地班婳聽到有人叫自己,她想坐直身體,卻發現脖子酸得不像是自己的,她倒吸一口涼氣:“快、快來人。”

    “怎麼了?”容瑕面色一變,伸手要去扶她。

    “別動我!”班婳抓住他的手,聲音都開始發抖,“我的脖子好疼。”

    戴著這麼重的鳳冠,往後仰著睡著,脖子不疼才奇怪。這頂鳳冠做得十分華麗,上面嵌著寶石金絲珍珠,隨便一顆珍珠就夠普通人家好幾年的花用,可見一頂鳳冠有多珍貴?

    班家人秉著不求最好,但求最貴的風格,給班婳准備郡主級別的頂級配置,若不是擔心不合規制,她們恨不得連鳳冠上的鳳凰也用金絲玉寶珠嵌成,但這是皇後才能有的規制,所以刪刪改改,一些地方用珍珠代替了。

    容瑕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得到這樣一個答案,他扶著班婳靠好,伸手揭去班婳頭頂上的蓋頭,取下固定鳳冠的發釵,小心翼翼地把鳳冠取了下來。

    鳳冠一捧在手裡,他才知道這東西有多重。

    “我幫你揉一揉。”容瑕伸手替班婳捏著肩膀與脖子,失笑道,“好些了麼?”

    “想笑就笑吧,”班婳扭臉,“反正鳳冠也就戴這一次,我以後再也不會遭這種罪了。”

    “不笑你,”容瑕柔聲一笑,“辛苦了。”

    班婳聞著他身上淡淡的酒味,皺著眉頭吸了吸鼻子。

    見她似乎不喜歡自己身上的味道,容瑕脫去身上的外袍,又起身用茶水漱了漱口,茶水有些涼,他也不在意。

    “現在好了,”容瑕坐回班婳身邊,一手替她的脖頸做按摩,一手牽著班婳,“還能聞到酒味嗎?”

    他的語氣很溫柔,呼吸間還帶著淡淡地茶香,班婳笑著搖頭:“現在還好。”

    兩個全福太太匆匆從側殿趕過來,見新娘子的蓋頭被揭了,鳳冠也取下來了,新郎官甚至連外袍也脫了下來,她們愣了一下,幫走過來道,“侯爺,郡主,你們該喝交杯酒了。”

    兩人親手倒好酒,遞到兩人手裡,笑著道:“祝二位白首不離,金滿床,玉滿堂,子孫繞膝,福壽雙全。”

    “多謝。”容瑕接過酒杯,與班婳手腕相交,喝下了這杯有些涼的酒。

    酒水很淡,或許是為了照顧新娘子的口味,還帶著淡淡的甜香味。

    班婳把酒水咽下,見容瑕雙頰緋紅,就像是上了胭脂一樣,她心頭一跳,忽然覺得四周的燭火朦朧,酒有些上頭,竟有種口干舌燥,想要摸一摸他臉的衝動。

    不過身邊還有其他人,班婳忍住了。

    她轉頭看了眼兩個全福太太,心裡想,若是沒有外人在,她一定要伸手摸摸容瑕的臉頰,鎖骨,喉結,還有小腹,這樣的絕色,摸起來的手感肯定好。

    “多謝兩位太太,承二位吉言。”容瑕把兩位全福太太送到門口,讓丫鬟帶她們出去吃酒。

    屋子裡頓時安靜了下來。

    班婳青絲綰成繁復華麗的雲髻,除去華麗的鳳冠以後,頭上只有幾支金釵與紅玉釵,燭火下的她,美得讓容瑕移不開目光。

    “婳婳……”容瑕聲音有些干,他端起桌上的酒杯想要喝一口,想到班婳可能不喜歡這個味道,又倒了一杯涼茶喝下,才覺得自己心中的燥熱感消失了半分。

    隨著他吞咽的動作,喉結也跟著顫抖起來,班婳的目光落到他的喉結上,猛地站起身,伸手在他喉嚨間抹了一把。

    有些滑,有些嫩,像是摸到了水嫩嫩的豆腐。班婳目光掃過容瑕穿著工工整整的內袍,很想學話本裡的惡霸,把容瑕按倒在床上,扒開他的衣服,然後在他的前胸後背鎖骨都好好摸上幾下。

    她的大腦中出現了各種把容瑕按在床上的畫面,但是她本人卻還是好好站著,只是目光穿透了他身上的袍子,落在了他身上每一處地方。

    “婳婳,”容瑕身影顫抖得更加厲害,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班婳笑得一臉純然:“我用什麼樣的眼神看你了?”

    “你想吃掉我,”容瑕靠近班婳,灼熱的呼吸在她耳邊,就像是最神奇的藥,讓班婳的耳朵與脖頸都酥麻起來,“你……想從那裡開始吃?”

    “這裡?”容瑕指著自己的唇。

    “這裡?”他指著自己的脖頸。

    “還是……”他脫去身上的內袍,露出紅色的裡衣,他拉開衣襟,露出性感地鎖骨,“還是這?”

    班婳把人往床上一撲,騎坐在容瑕的腰上,伸手取下自己發間的紅玉釵,任由一頭青絲披散下來,如烈火般的紅唇輕揚:“我都想吃,美人,你便從了我吧。”

    妖精,妖精!

    容瑕覺得,此刻便是讓他死在這個女人的手裡,他也甘之如飴,不會有半點反抗。

    “侯爺!”門外響起杜九焦急的聲音,“侯爺,出事了。”

    班婳遺憾地看了眼容瑕半露未露的胸膛,幫他把裡衣整理好,轉頭走到門口拉開一道門縫:“什麼事?”

    新娘的妝容十分厚重,一般人用這樣的妝容,都會顯得死板與僵硬,但是班婳不同,越是艷麗的妝,越是厚重的妝,她就越加明艷。杜九看到班婳後,先是愣了片刻,隨後忙行禮道:“剛才傳來消息,寧王與謝家大郎發生口角之爭,寧王氣急之下,一刀捅傷了謝大郎。謝家人向靜亭公府求醫,但是據說這兩個大夫跟著郡主……夫人陪嫁到了行宮,現在謝家人已經求上了門。”

    比較奇怪的是,為什麼是福樂郡主來開門,他們家侯爺呢?

    “寧王就沒有個消停的時候?”班婳氣惱道,“他那麼能,怎麼不把自己一刀捅死?!”

    杜九想,大概是寧王還沒有蠢到自己砍自己的地步吧。

    “婳婳別氣,”容瑕披著外袍走到班婳身邊,見杜九垂首躬身的模樣,便道:“謝家人不知道今日乃是婳婳與我的大好日子嗎?整個京城難道就沒有別的大夫,非要來我們白首園要人?”

    杜九聽出侯爺語氣裡的不悅,忙道:“侯爺,屬下本也是這麼想的,哪知道忠平伯親自上門哭求,其他人做不了這個主,現在園裡還有不少賓客在,若是直接不管,屬下擔心別人說閑話。”

    “不他們愛說閑話就讓他們說去,”班婳冷哼,“打擾別人的好日子,也不怕天打雷劈。”

    “你讓人把兩個大夫帶過去,”班婳語氣冷淡,到底沒有拒絕謝家人的請求,“只是這兩個大夫是我班家敬養著的,不管人有沒有救回來,都不能讓兩位大夫受委屈。杜護衛,你多安排幾個人跟著一塊兒去,免得謝家人發瘋,讓我們自己人受委屈。”

    “是。”杜九領命退下,待走出幾步遠以後,他才想起自己還沒有聽侯爺的意思,回頭一看,只看到侯爺低頭與郡主說話的側影,他瞬間覺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

    侯爺壓根都沒有多看他一眼。

    他走出正殿,見到了神情憔悴的忠平伯,對他抱拳道:“請忠平伯稍候,在下這就去請兩位大夫。”

    “有勞杜先生。”忠平伯心頭一顫,慌亂之中,竟是對杜九行了一個禮。

    忠平伯為尊,杜九為下,這個禮杜九哪裡敢受,匆忙避開以後,他道:“忠平伯不必向在下道謝,這都是我們家夫人的意思,屬下不過是聽明行事而已。”

    “我們家夫人”五個字,杜九說得鏗鏘有力,還帶著幾分自豪。

    忠平伯老臉卻有些發紅,杜九口中的夫人,本來差一點就能做他家兒媳婦的。

    只可惜……只可惜……

    “只可惜郎心似鐵,誤了佳人,”班婳洗去臉上的妝容,對容瑕道,“這個寧王自小就愛跟我過不去,也不知道上輩子我跟他有多大的仇怨。”

    容瑕讓伺候的丫鬟們退下,拉著班婳到床邊坐下,“他以前就欺負你?”

    “他倒是想欺負,可我是白讓他欺負的性子?”班婳把腳塞進被子,抱著被子打了個哈欠,“他小時候的性格雖然不討喜,但也不想現在這樣討厭。”

    容瑕見班婳昏昏欲睡地模樣,低下頭道:“人總是要變的。”

    “唔……”班婳躺進被子裡,“有人是越變越好,有人卻是越變越討厭。”

    “困了?”容瑕目光在班婳的脖頸處掃過,伸手輕輕摸了摸班婳的耳垂。

    班婳勉強睜開眼:“你還有事?”

    容瑕跟著躺了進去:“嗯,有事。”

    多了一個人與自己擠同一床被子,班婳的困意頓時飛走了一大半,她睜大眼看著容瑕,就像是一只驕傲的貓,審視著侵犯自己領土的人類。不過可能是因為這個人類長得太好,驕傲的貓咪終於緩緩地放松了全身的情緒,“什麼事?”

    “今天是我們的洞房花燭……”

    容瑕還沒有說完,班婳忽然精神十足的坐起身來,“你後背的傷都好了?”

    “想要看嗎?”

    “想!”班婳點頭,手已經伸到了容瑕的胸膛。

    容瑕拉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聲音沙啞道:“不急,我們有一夜的時間慢慢看,慢慢摸,還能慢慢地……嘗一嘗。”

    班婳指尖一顫,忽然覺得手掌下燙得嚇人,就像是一簇沾上油的火苗,越燒越旺盛。

    “外面下雪了,很冷。”

    溫熱的唇,吻上了柔嫩的耳朵尖兒,耳尖兒瞬間變作了盛開的紅花,艷得仿佛要滴出水來。

    雪花在空中飛舞,落在了別宮中的露天溫泉池中。朦朧的霧氣升起,與雪花交融在一起,似冷似熱,最終雪花化為水,但是溫泉的溫度卻不曾消減。

    “婳婳,你可還好?”

    “我很好,要再來一次麼?”

    雪花在溫泉中纏綿,沸騰,融化,升騰的水霧就像是人間仙境,讓人分不清今夕是何夕,明日是哪年。

    雕刻著龍鳳的大紅喜燭燃燒了整整一夜,直到天色大亮之時,這對紅燭才燃燒完畢,在燭台上留下燭油,證明了這一夜時光的流逝。

    如意推開窗戶,看到外面雪白的世界,忍不住又給自己加了一件夾襖。

    “如意姑娘,”一個穿著藕荷裙衫的丫鬟走到窗外,對如意行了一禮,“侯爺與夫人快要醒了,我們該去伺候了。”

    如意看了眼現在的時辰,對這個丫鬟笑了笑,“多謝。”

    “不必如此客氣。”

    一行伺候的人來到門外,見室內沒有動靜,於是都轉頭看如意。如意是郡主身邊的人,定是知道郡主的習慣與忌諱的。

    如意沒有理會這些人的眼光,只是靜靜地站在門外,等待著主子的傳喚。

    容瑕醒來的時候,天外已經大亮了,他很少這麼遲才醒,也很少睡得這麼沉過。

    他扭頭看了眼身邊的女子,嘴角不自覺便露出了一抹笑意。

    被窩裡太溫暖,溫暖得他不想出去,只想在裡面躺到天荒地老。

    “你醒了?”班婳睜開眼,看到的便是容瑕那張俊俏的臉,臉上頓時露出一個燦爛的笑。

    啾。

    她在他的嘴角親了一下,紅撲撲的臉上帶著幾分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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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6 00:29:43 |只看該作者
    第109章

    容瑕覺得自己被蠱惑了。

    他想要親遍她的全身,想要把她拆吃入腹,又害怕自己動作重上一點,就會讓她感到疼痛。

    軟香可口的唇,在他碰到以後就不想松開,他是沙漠中最飢渴的旅人,她是他的綠洲。他想溺死在這汪綠洲中,再也不醒來。

    “呼,”班婳紅著臉喘氣,摸了摸自己的唇,“一大早你干什麼呢?”

    “不是一大早,”容瑕把她抱進懷中,“已經上午了。”

    “可我困。”班婳聞到容瑕身上有種干淨好聞的味道,這個味道不好形容,但是班婳很喜歡。她趴在容瑕的胸口,伸出舌尖輕輕舔了一下他的脖頸,看著他不受控制地咽了咽喉嚨,她忍不住笑出了聲。

    “婳婳,”容瑕的手搭在她的後背上,“知道什麼叫烈火澆油麼?”

    班婳眨了眨眼,笑眯眯道:“我該起床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起床做什麼?”容瑕一個轉身,把班婳壓在身下,“連理枝頭連理枝,如今你我共為連理枝,自然也該做一些連理枝做的事。”

    班婳伸出右右手放在容瑕的胸膛,小聲笑道:“連理枝的事情是什麼?”

    “自然是……”

    熱水換了一次又一次,守在殿外的婢女們不敢發出響動,直到己時下刻,殿內才傳出響動。婢女們忙捧了洗漱的用具進門,直到進了內室,她們才脫去外面的鞋子,踩著柔軟的地毯來到兩位主子面前。

    如意與其他婢女一同進的門,她見郡主站在床邊,侯爺正在替她系腰帶,兩人之間親昵的氛圍,讓讓她有種不好意思看下去的感覺。

    “郡主。”如意上前行了一個禮,退到了一邊。

    班婳對她點了點頭,開始用溫熱的水洗臉,洗完以後在臉上擦了一些護膚的花露,轉頭見容瑕正看著自己,便道:“你看什麼?”

    “看你好看,”容瑕拿過她手裡的小瓷瓶,“這是什麼,味道淡而清香。”

    “不過是女人用的花露,”班婳在指腹上揉了一些點到他的額頭上,“感覺怎麼樣?”

    花露有點涼,有點潤,容瑕把瓶子還給班婳:“你喜歡什麼,盡管讓下人去准備,不必有所顧慮。”

    “好呀,”班婳把花露交個婢女,又在臉上手上塗塗抹抹了不少東西,轉頭對容瑕道,“會不會覺得無聊?”

    容瑕笑著搖頭:“你喜歡就好。”

    世界上哪有那麼多天生容顏不老的女人,不過是小心護著養著,讓自己的皮膚看起來毫無瑕疵而已。

    不過這些話題班婳也不打算給容瑕提,提了對方也不一定感興趣。

    丫鬟們替班婳梳好頭發以後,容瑕便要自告奮勇的給她畫眉,見他躍躍欲試的模樣,班婳一時心軟,還是讓他嘗試了。

    然而事實證明,會作畫的人不一定擅長畫眉,班婳看著自己的柳葉眉變成了歪歪扭扭的波浪眉,嫌棄地用帕子擦干淨自己的眉,對容瑕道,“這是我的臉,不是畫布。”

    “抱歉,第一次畫這個,手有些不聽使喚,”容瑕見她擦眉的動作太重,伸手奪去她手裡的帕子,輕輕地替她擦干淨,“你畫我看著。”

    剛成親的男人,對什麼都感興趣,女人的發釵,女人的護膚品,甚至女人的肚兜……他也是偷偷看了好幾眼,就像是打開了一個全新的世界,這個世界裡每處風光都讓他感到新奇。

    年少的時候,他覺得自己若是娶了一個沒事便對鏡流淚,對月吟詩的娘子,成親並不會比沒成親有意思。或許是他的母親讓他對女人有了一種恐懼感,以至於他好些年對女人都避之不及,只是別人看不出來罷了。

    但是婳婳不一樣,她對著鏡子永遠是愉悅的,她享受著照鏡子的狀態,也享受著生活帶來的美好。

    他喜歡看她描眉的樣子,喜歡看她挑揀衣服的樣子,想像著她穿著漂亮衣服首飾讓其他女人黯然失色的模樣,只要想到這些畫面,他就愉悅起來。

    “過幾日我們回侯府住,”容瑕低頭在班婳耳邊道,“侯府裡有很多漂亮的首飾,你喜歡什麼,就戴什麼。”

    “很多?”班婳有些驚訝地看著容瑕,“你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女人的首飾?”

    “很多都是容家祖上留下來的。”容瑕沒有告訴班婳,還有一部分是他買回來的,他想要這些漂亮的釵環戴在自己心愛的女人身上,然而那時的他卻不知道,這些東西可以用在誰的身上。

    “好了,”班婳梳好妝,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水紅宮裝,轉頭對容瑕道,“好看嗎?”

    容瑕點頭:“比所有人都好看。”

    “誠實的男人,總是討人喜歡的。”班婳朝容瑕勾了勾手指頭。

    容瑕面對班婳低下頭來。

    一個溫軟的吻留在了他的臉頰上,甚至還留下了淡淡的唇印。

    “這是我給你的獎勵。”

    容瑕對著鏡子看了眼自己的臉,笑出了聲。

    旁邊伺候的丫鬟們面紅耳赤地低下頭,只覺得眼前這一幕幕讓她們看得雙頰發燙,不好意思再看下去。

    夫妻二人用了午膳,才坐上馬車,進宮去給皇帝謝恩。

    兩人乘坐的馬車來到朱雀門外,守宮門的護衛見到馬車上的標志以後,就恭敬地退到了一邊。馬車經由朱雀門,穿過一條長長的宮廊,便停了下來。

    “侯爺,夫人,往前面走就是大月宮了。”

    再往前走,馬車就不允許通過了。

    容瑕掀起簾子走出馬車,轉身扶著跟在他身後出來的班婳,“小心。”

    現在正下著雪,就算每天都有人來清掃,但是沒過多久,雪便積了下來。

    班婳扶著他的手走了下來,容瑕替她理好鬥篷,接過太監撐著的傘,遮在了兩人的頭頂。班婳挽著容瑕的手臂,她踩在松軟的雪花上,頓時雪花上便陷了一個深深地腳印。

    “別踩那裡,等會雪化了腳會涼。”容瑕注意到她故意踩腳印的動作,在她耳邊小聲道,“別調皮。”

    “誰調皮了?”班婳在他腰間擰了一把,容瑕撐傘的手晃了晃,幾片雪花飄在了班婳的臉頰上。

    “嘶。”班婳倒吸一口涼氣,把自己冰涼的手指伸到了容瑕脖子裡,見容瑕凍得縮起了脖子,頓時笑了起來:“冷不冷?”

    容瑕抓住她的一只手哈著熱氣:“現在好點沒有?”

    “還有這只。”班婳把右手也遞到了容瑕嘴邊,於是容瑕又對著右手哈了一口熱氣,班婳被他這麼聽話的行為逗得笑了出來。

    “見過成安侯與福樂郡主。”

    班婳回頭,看到了身後帶著一隊禁衛軍的石晉,她把手從容瑕手裡抽出來,與容瑕並肩站著:“石大人。”

    石晉的目光從這對璧人身上掃過:“二位是來見面見陛下的?”

    “是的。”容瑕點頭,對石晉道,“今日風大雪大,石大人辛苦了。”

    “此乃我應盡之責,”石晉對容瑕拱了拱手,“請往這邊走。”

    等班婳與容瑕走遠以後,石晉身後的一位護衛小聲道:“我以前只覺成安侯與福樂郡主兩人不合適,但是今天一見,只覺得這兩人站在一起再合適不過,換個人與他們在一起,反而不對味兒。”

    “什麼不對味兒,”另外一個護衛道,“你不就是想說,這兩個人長得都好看,站在一起養眼?”

    “就是這個理……”

    石晉聽著兩人小聲的交談,沉著臉道:“我等在深宮中當職,不可隨意談論他人。”

    “是。”兩個禁衛軍面色一變,忙噤聲不敢多言。

    容瑕與班婳來到大月宮,見大月宮裡的宮女太監們面上都帶著喜色,似乎遇到了什麼天大的好事。這些宮人見到班婳與容瑕兩人,臉上的笑意更甚,一個女官上前道,“侯爺與郡主,陛下早就盼著兩位貴人了,快請隨奴婢來。”

    班婳心中更加疑惑,但是當她走到內殿,看到被人扶著能走幾步的雲慶帝,頓時明白大月宮的宮人們為何會如此高興了。

    “陛下,”班婳三步並作兩步跑到雲慶帝面前,連行禮也忘了,她一臉喜色地看著雲慶帝,“您大安了?”

    “能勉強走上兩步了。”雲慶帝心情非常好,為了證明他身體有所好轉,他推開了扶著他的太監,當著班婳的面走了好幾步。

    “真好,”班婳呱唧呱唧鼓掌,“陛下,看來出不了幾日,您就能康復了。”

    這話說到了雲慶帝心坎裡了,他慈和地看著班婳與容瑕:“昨日是你們的大喜日子,朕雖然不能親自到場,但是待你們的心意,與朕那些子女是沒有差別的。”

    “坐下說話。”雲慶帝現在看班婳與容瑕,是怎麼看怎麼順眼,恨不得現在就把他們認作自己的兒女。

    若是能讓他恢復健康,就算認個養子養女又如何呢?

    今天早上醒來,他就覺得自己身體好了很多,不僅人精神了,就連腿上也有了力氣,太醫來診了脈,說他恢復得很好。他心裡很清楚,這一切都是因為容瑕與班婳成親衝喜的緣故。

    不然為什麼早不好,晚不好,在這兩個小輩成親以後,他身體就開始好轉了?

    雲慶帝看兩人的眼神就像在看珍貴的金娃娃,所以當兩人拜別的時候,雲慶帝賞了他們一大堆的東西,這些東西十分珍貴,連寧王與寧王妃成親第二日來行拜禮的時候,陛下也不曾這麼大方過。

    “容瑕,”班婳在容瑕耳邊小聲道,“你有沒有覺得陛下不太對勁?”

    以前雲慶帝對她雖然好,但也是有個限度的,至少不會越了規矩。但是近來雲慶帝的做法十分奇怪,他不僅把行宮賞賜給了他們,還給他們這麼多新人禮,這些禮物若是被人傳出去,恐怕又有不少人說容瑕是皇帝的私生子了。

    “噓,”容瑕在班婳耳邊小聲道,“這與我們無關。”

    班婳看了眼容瑕,點頭道:“我信你。”

    既然容瑕說無關,那就無關吧,反正這些東西是皇帝心甘情願送的,又不是她搶來的。

    聽到這三個字,容瑕微微一怔,把班婳的手緊緊牽住了。

    “皇後娘娘,成安侯與福樂郡主求見。”

    “快請他們進來。”皇後聽班婳夫妻兩人到了,忙讓宮人把兩人迎進來。坐在下首的康寧郡主有些尷尬地看著皇後,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該走還是該留。

    自從惠王府出事以後,她就被養在皇後跟前,雖然還有個郡主的封號,但是她在宮裡過著寄人籬下的日子,就連宮女太監對她也不夠恭敬,可是知道父親做過什麼事的她,竟是連抱怨也不敢有。

    現在聽說班婳與成安侯來了,她竟覺得十分的羞惱,一點也不想這兩人看到自己尷尬的境地。

    “娘娘,臣女……”

    “娘娘,臣女好想你。”穿著水紅宮裙的女子快步走了進來,她雖然梳著婦人發髻,但是舉手投足間仍舊帶著一股子被人疼寵著的天真。

    康寧看著班婳,把沒有說完的話咽了下去,她朝殿外看了一眼,看到了那個帶著溫柔笑容的男人。她有些慌張地收回自己的視線,匆匆低下了頭。

    “微臣見過皇後娘娘。”容瑕走進殿內,見班婳已經坐在皇後身邊說話了,他笑看了班婳一眼,上前給皇後行了一個禮。

    “不必如此多禮,”皇後見這兩個後輩眉目傳情的模樣,就知道他們感情極好,“白首園還住得習慣嗎?”

    “多謝娘娘關心,一切都很好。”

    “你這孩子,自小都是這性子,什麼都說好,”皇後轉頭看班婳,“我問婳婳。”

    班婳想了想:“別的都好,就是園子太大了,我都還沒來得及把園子逛完。”

    皇後被班婳這話逗得發笑,她正想取笑班婳幾句,就見一個小太監連滾帶爬的跑了進來。

    “娘娘,不好了,寧王與寧王妃打起來了。”

    “你說什麼?”皇後猛地從椅子上站起身,因為起得太快,她差點栽倒在椅子上,幸而班婳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皇後匆匆道:“不是讓寧王閉門思過嗎,他怎麼又與王妃起了爭執?”

    想到謝家大郎現在還半死不活著,皇後就覺得對不住寧王妃。這個時候又傳出兩夫妻打架,她就覺得心裡累。

    皇後匆匆往外走,班婳猶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轉頭她看到了坐在角落裡的康寧,對她點了點頭,便快步出去了。

    康寧張了張嘴,可惜她只看到一片快速消失的衣角。

    “郡主告辭。”容瑕對她抱了抱拳,跟在班婳身後出去了。

    康寧怔怔地坐在空蕩蕩地大殿上,忽然想起,就在一年前,她還對這個男人抱著旖旎的心思。可是她進宮才多久,便開始心如止水起來。

    她被養在深宮裡,以後大概只有兩條路可以走。

    一是為皇家祈福,去道觀做姑子,終身不嫁。

    一是被賜公主的封號,出嫁到外族和親。

    不管是哪個結局,這些都不是她能夠選擇的,所以過往的一切都猶如做夢一般。父王與母親在時,她覺得處處不滿意。現在父王沒了,她被養在宮中,才知道什麼叫做人情冷暖。與現在的日子相比,以前的生活更像是做夢一般。

    寧王手裡舉著一把刀,寧王妃手裡是一把劍,兩人隔著一個花圃各自站著,雖然沒有兵戎相見,但是嘴裡罵出來的話卻不好聽。

    “你們謝家算什麼東西,當初如果不是你們家貪圖王妃這個位置,又怎麼會讓你嫁給我?”

    “蔣洛,你不是人,”謝宛諭氣得全身發抖,“你如果不是皇子,你以為有誰會多看一眼?你算個什麼東西,連太子一半都比不上。”

    “賤人。”寧王舉起刀就想衝上前去,被幾個宮人抱住了腿。

    “王爺,您不能這麼做,”一個藍袍太監哭求道,“那可是您的王妃,若是被陛下知道了……”

    “滾開,”寧王根本聽不進這些人求情的話,“整個大業朝,哪個王爺會娶一個會跟自己舉刀動箭的王妃?只有本王倒霉,被逼著娶了這麼一個女人,我今天必不能饒了她。”

    “你想娶的當然不是我,”謝宛諭冷笑,“可惜你想娶的女人在西州,有本事你去西州,與她同甘共苦去。”

    “你給我閉嘴。”

    “有本事你就殺了我,不然就別想我閉嘴。”謝宛諭是真恨不得一劍殺了蔣洛,若不是他,自己的大哥又怎麼會生死未蔔,現在還四處求醫問藥?

    這是一個畜生,一個沒有心的畜生。

    他可以血洗災民,也可以把刀舉向她的大哥,以後也能把刀舉向謝家其他人。

    謝宛諭後悔了,如果她可有再選擇一次,她絕對不會嫁給蔣洛。嫁給誰都好,至少這個人不會害她大哥,不會想要殺了他。

    “皇後娘娘駕到。”

    聽到太監的傳報,蔣洛轉頭看去,果見皇後一行人朝這邊走來。

    “還不把武器放下!”皇後一見兩人的架勢,氣得連聲音都抖了,“這是皇宮大內,不是玩樂的舞台班子,你們還不把刀劍放下。”

    蔣洛沉著臉把刀扔給身後的護衛,對皇後行了一個禮。

    謝宛諭雙眼發紅,她舉劍看著皇後:“母後,當年是您與陛下想要謝家與皇家結親,我們謝家究竟欠了他蔣洛什麼,他要對我大哥痛下殺手?那是我的大哥,是他的舅兄!”

    這段話是謝宛諭吼出來,她聲音顫抖,帶著怨恨與悲愴,“那是我大哥,親大哥!”

    皇後心頭一顫,面上卻沒有表情:“寧王妃,謝家的案子我們會細查,但你不要犯傻,快把劍放下。”

    “早知有今日,我當初就不該嫁進皇家,”謝宛諭手一松,劍掉落在地,她淚流滿面,“蔣洛,你有報應的!”

    蔣洛不耐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謝宛諭看著地上的劍,抹干臉上的淚,忽然彎腰撿起地上的劍,就要朝自己脖子抹去。

    “叮。”

    劍重重摔落在地,謝宛諭茫然地回頭,看到了離她兩步遠的班婳。她怔怔地摸著有些發麻的手肘,還不知道自己手裡的劍,是如何掉在地上的。

    “我要是你,就不用這把劍來抹自己脖子,”班婳撿起這把劍,發現這把劍不僅開了刃,而且還很鋒利。她把劍扔給一邊的太監,對謝宛諭道,“萬一死不了,留個疤在脖子上,那可就難看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謝宛諭咬著唇角,頂了班婳一句。

    “誰想管你,我只是怕你血濺得太高,把皇後娘娘與其他人嚇著了,”班婳毫不留情的嗆回去,“反正你死了,蔣洛這個人渣就會重新娶一個王妃,真正倒霉的只有你們謝家。”

    “班婳!”蔣洛見班婳梳著婦人發髻,對她越發的看不順眼,“你想干什麼?”

    “我就算想要干什麼,也不會對你干,”班婳嗤笑一聲,“你與其跟我爭辯,不如想想怎麼跟皇後娘娘請罪。”

    “你……”蔣洛想要開口大罵,但是話還沒有出口,就覺得自己後背有些發涼。回頭看去,容瑕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臉上似笑非笑,不知是喜是怒。

    “寧王殿下,”容瑕朝他走了兩步,“宮中動用兵器,是為大不敬。殿下既是監國,自然應該明白宮裡的規矩。”

    “你給我閉嘴,”蔣洛冷笑,“容瑕,你有時間管我的事情,不如回家抱著婆娘睡熱炕,養養身體。”

    “寧王!”皇後終於對這個荒唐的兒子忍不可忍,她抬手一巴掌打在蔣洛的臉上,“你若是再胡言亂語,便連我也救不了你。”

    陛下現在的脾氣糟糕之極,若是這件事傳到陛下耳中,她這個二兒子就算不死也要掉半層皮。陛下有多看中容瑕,她比誰都清楚,所以也比誰都不想自己兩個兒子把容瑕得罪狠了。

    “多謝寧王殿下擔心外子的身體,”班婳走到容瑕身邊,牽住容瑕的手,笑眯眯道,“那我們這便回家睡熱炕去。”

    說完,她轉身對皇後福了福身:“娘娘,臣婦告退。”

    “婳婳……”皇後嘆了口氣,“你去吧。”

    容瑕對皇後行了一禮,轉身牽住班婳的手,漸漸走遠。

    “他娘的!”蔣洛看著容瑕的背影,低聲罵了出來。

    “啪!”

    又是一個重重的耳光落在了他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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