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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月下蝶影]我就是這般女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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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7 00:20:59 |只看該作者
    第130章

    “既然你護短不講道理,又有什麼資格來評價我的行為?”長青王冷笑,“想要奚落我便直說,何必找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的男人他手染鮮血,是為了天下百姓,而你……”班婳臉上露出幾分不屑,“你不過是為了權勢,玩弄他人性命而已。論手,誰都不干淨,但是論手為什麼會髒,你比不過我家男人。”

    班婳一句一個我家男人,用眼神表達了對長青王的不屑。

    “閉嘴,你懂什麼?!”長青王撲到門框前,“當年若不是雲慶帝,我……”

    “劉大人,你派人看管好他,不能讓任何人接近,”班婳扭頭對劉半山道,“待陛下登基大典後,會好好處置他的。”

    “是。”劉半山抬頭看了眼神情扭曲的長青王,嘴角忍不住露出幾分笑意。

    長青王滿腔抱怨與傾訴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就見班婳毫不感興趣地轉身就走,他整個人的怒火猶如被潑了油,轟的一聲就炸了。這種你說什麼我都懶得聽,你有委屈關我什麼事的態度,比人指著他鼻子大聲叫罵還讓他難受。

    他狠狠地踹了兩腳圍欄,大聲咒罵起來。

    什麼王孫貴族,什麼販夫走卒,在失去理智的時候,每個人都一樣,毫無儀態可言。

    劉半山看了眼氣得幾欲癲狂的長青王,安排重兵把此處,然後學著班婳的樣子,不跟他多說一句話,轉身就出了天牢。

    像長青王這樣的人,最不能忍受的便是別人不把他當一回事,當別人不在意他時,他就會覺得自己收到了挑釁,整個人就像是戳到了痛楚的蛤蟆,迫不及待跳起來。

    走出天牢,班婳直接趕回了大月宮,剛好遇到幾個與容瑕談完事的朝臣出來,她朝這幾人點了點頭,率先離開了。幾位朝臣見她進大月宮猶如入無人之境,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垂首退了出去。

    “你猜得沒錯,長青王今天果然想要偷偷出城,”班婳走到容瑕身邊坐下,“還扮成容貌被燒毀的人,跟你預料地一模一樣。”

    早上出門前,容瑕就跟她說過,長青王極有可能混在百姓裡面逃出城,為了不讓巡邏軍認出來,他還會裝扮一番,裝成滿臉麻子或是毀了容貌的人。班婳還覺得容瑕這只是猜測,沒有想到事實真的如容瑕預料的一般。

    “他一直對自己的容貌很滿意,所以逃走的時候,他首先想要修飾的就是那張臉,”容瑕放下筆,對班婳笑道,“極度自負的人,總是覺得別人也一樣在乎他那張臉。”

    班婳:……

    “別說這種掃興的人了,”容瑕牽住她的手,“來用飯。”

    兩人在宮女的伺候下洗干淨手,班婳忽然問了一句:“登基大典就在後天,你會不會緊張?”

    “你在下面看著我,我就不會太緊張。”

    班婳忍不住笑道:“我有那麼厲害?”

    “對我來說,婳婳最厲害。”

    “好,記得一直保持。”

    用過飯,有太監來報,前太子想要求見容瑕。

    班婳站起身道:“你們談,我去屏風後面休息一會兒。”有她在場,以太子的性格,必定會放不開,她還是避開為好。

    太子踏進大月宮偏殿,殿內除了幾個伺候的太監,就只有容瑕一個人在,他想上前行禮,卻被容瑕親手攔住了。

    “殿下不必如此多禮。”

    太子淡淡搖頭:“禮不可廢。”

    在他再三堅持以後,還是給容瑕行了一個禮,容瑕又回了半禮,兩人之間的氣氛,倒真沒有前朝太子與當今皇帝之間的劍拔弩張。

    “我今日來,是有一樣東西想獻給陛下,”太子把手裡的木盒捧到容瑕面前,“我如今也沒什麼貴重的東西,只有以此物相贈,恭賀陛下的登基大典。”

    容瑕親手接過這個盒子打開盒子一看,竟是傳國玉璽。玉璽下面放著一道聖旨,聖旨由太子親筆書寫,一大半在稱贊容瑕的品性與能力,剩下一小半在寫太子是心甘情願放棄皇位,由容瑕來統領天下。

    “多謝殿下大義。”

    太子笑著搖頭,與容瑕說了幾句話以後,便起身告辭。

    他不是對皇位沒有半分幻想,只是現實就是現實,不是他想就能一切成真。他現在還暫時住在東宮裡面,但是以他現在的身份,住在這裡有些不尷不尬的味道。

    有太監上前來扶他,被他揮手拒絕,走進東宮大門,他遇到神情冷淡的太子妃,腳下微頓,相顧無言。

    兩人現在已經是無話可說的地步,太子知道太子妃不滿他把皇位拱手讓人,可是他卻不能不為整座東宮還有母後考慮。

    太子妃給太子福了福身,剛想開口說話,就見太子打算轉身去偏殿。

    她忍不住開口道:“太子想去哪兒?”

    “我去書房看看書。”

    “太子現在就這般不想與我說話嗎?”石氏不甘心地看著他,“嫁給你多年,我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太子為何待我如此薄情?”

    “石氏,”太子疲倦的揉了揉額,被豐寧帝軟禁以後,他就一日一日地消瘦,現在穿著錦袍也空蕩蕩的。他嘆了口氣,“你不要再叫我太子,我已經不是太子了。”

    太子妃忍不住道:“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拒絕容瑕請你登基的要求?”

    “石氏,我不能登基,也登不了基,你明不明白?”太子神情間帶著幾分厭煩,“你現在也不是太子妃了,你明不明白?”

    “你是說,若是你登基就活不了?”石氏低聲吼道,“就算只能做一日皇後,做半日皇後又怎麼樣,至少歷史上記載我時,是一個皇後,而不是一個妃太子妃!”

    “你簡直鬼迷心竅,不可理喻!”太子氣得白了臉色,“你想做皇後,就去找能讓你做皇後的男人,我給不了你想要的!”

    太子對石氏從未說過太難聽的話,今天這話,已是他言辭最犀利的。

    看著太子拂袖而去,石氏怔怔地站在原地,太子對她已經如此不滿了嗎?

    “太子妃,您沒事……”

    “啪!”石氏反手一巴掌打到這個宮女臉上,“胡說八道什麼,沒聽太子說嗎,我已經不是太子妃了。”

    被打的宮女眼中含淚跪在地上請罪,不敢有半分抱怨。

    這座東宮,此時就像是一座墳墓,待在裡面的人毫無生氣,待在外面的人也不想進來。

    容瑕登基的那日風和日麗,藍色天空上點綴著幾朵白雲,讓人無端覺得喜氣洋洋。

    登基大典規矩十分復雜,東跪西拜,不僅大臣們被折騰,就連皇帝自己也不輕松。

    “傳玉璽。”

    禮部官員一聲傳報,就見殿外走進一個紅裙宮裝繡金牡丹的女子高舉金絲楠木盒子,一步步朝殿上走來。

    女人,捧傳國玉璽的竟然是一個女人?

    有些朝臣驚駭不已,也有人面色平靜毫無反應,但不管這些朝臣心中如何作想,這個穿著宮裝,頭戴金冠的女人,帶領著三十二名精壯侍衛在殿中央跪了下來。

    班婳高舉金絲楠木盒,高聲道:“恭祝吾皇千秋萬代,百姓安居樂業,天下歌舞升平。”

    她站起身,三十二名侍衛仍舊跪在地上,紋絲不動。

    殿上的台階用純金制成,班婳右腳邁上台階,一級一級朝容瑕走去。

    台階分五段,每段有九級,她高舉木盒,每一步都走得極穩,直到踏上最後一級。

    “陛下。”她想要跪下給容瑕呈玉璽,但是容瑕一把扶住她的雙臂,從她手裡把玉璽拿了過來。

    容瑕左手捧著玉璽,右手牽住班婳,轉頭對班婳微微一笑。

    朝臣們齊齊跪拜,三呼萬歲。

    嬴朝元年,年僅二十六歲的開國皇帝容瑕登基,定年號為成安,所以這一年又稱成安元年。

    容瑕正式登基以後,下的第一道聖旨就是封太子為和親王,並賜親王府邸。

    世人聞之,紛紛稱贊容瑕仁厚,對前朝太子如此禮遇。

    也有官員站出來說,新帝登基,理當大赦天下,萬民同賀,但是被容瑕當朝拒絕。

    “被關押在勞中的犯人,本就是各有錯處,赦免了他們的罪行,並不是萬民同賀,而是對普通百姓的不公平,”容瑕坐在龍椅上,表情平靜道,“若要萬民同樂,不如免去幾個重災地區一年的賦稅,這才是真正的萬民同樂。”

    “陛下英名。”周秉安起身道,“此舉甚好。”

    “陛下英名。”

    隨後容瑕又封賞了一些有功的將士,原本被蔣洛厭棄的文臣,也被他重新召回。整個朝廷百廢待興,但卻不見絲毫雜亂。

    尤其是當容瑕不願意大赦天下,卻願意免去重災之地賦稅的旨意頒發以後,百姓們無不拍手稱好,順便再罵一通上一個皇帝的昏聵荒唐。

    很多文臣官復原職,沒有走門道的裴東升也是其中之一,他收到宮裡頒發的旨意後,頓時喜極而泣,沒過兩日病就好了一半。

    裴姑娘忽然想起十日前見過的貴人,她說父親最適合國子監祭酒不過,這才過了沒多久,父親當真便復了職,那個貴人究竟是誰?

    能稱長青王為表叔的,都有哪些人?

    有樂於為容瑕效力的,也有一些坐在家裡,故作高姿態,擺出一副對前朝忠心的姿態,來表現他們有正直不阿。甚至還有人特意為此寫詩,來表達自己不屑與名利場眾人同流合污的高潔精神。

    但是他們的高姿態沒有維持多久,就被班家人在“無意間”打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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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7 00:21:17 |只看該作者
    第131章

    班家被抄家以後,與班恆關系還不錯的幾個紈绔,還試圖偷偷塞些金銀細軟給班恆,得知容瑕沒有因為班家倒台就翻臉不認人,反而把班家人全都接走後,才歇了那份心思。

    後來豐寧帝把班家三口軟禁起來以後,這些紈绔上躥下跳想了一陣子的辦法,不過他們也沒來得及蹦跶多久,自家也跟著被抄了。他們這些世襲的貴族,在朝中並無實職,豐寧帝看他們不順眼,非要把他們的家給抄了,那麼也沒辦法。

    容家軍打進京城以後,這些紈绔紛紛樂得看熱鬧,這些勛貴雖然沒能恢復爵位,但是卻被朝廷歸還了抄沒的家產,這對他們而言,已經是意外之喜。

    尤其是幾位曾在朝上幫過容瑕的紈绔,現在都被封了幾個不大不小的爵位。

    這些紈绔自己也識趣,知道他們現在也不好意思湊到宮裡去謝恩,所以當著宣旨太監的面,朝著皇宮方向結結實實磕了幾個頭,說了一堆拍馬屁的話,第二日就拎著厚禮去靜亭公府了。

    新帝剛立,家中長輩不敢在這個時候拉幫結派,所以攜禮拜訪的都是年輕小輩,找了一個聚會的借口,才踏進班家大門。

    幾個年輕輩的紈绔因為這次政變,性子比以往有所收斂,說著說著便聊到了那些自命清高擁立前朝的老酸儒。

    “什麼拒絕朝廷招安,”班恆毫不客氣道,“陛下要的是有能力,有才干,心系百姓之輩,你們說的這些人,陛下怎麼看得上?一口一個瞧不上朝廷,不與富貴同流合污,說得好像他有機會同流合污似的,多大臉啊。”

    幾人沒有想到還有這麼一出,好奇地追問:“真沒這回事?”

    “真沒有,”班恆肯定地搖頭,“陛下很看重德才兼備的高人,聽我姐說,若真有治世之能臣不願意被朝廷招安,陛下會親自去請。你們說的這幾個人,鬧得這麼歡騰,朝廷什麼時候搭理過他?”

    “所以他們是心裡犯酸,面上還要故作清高咯?”某紈绔嗤笑一聲,“我就最看不慣這種人,晚上睡覺的時候,沒准做夢都盼著朝廷召用,早上起床還要裝作不屑,寫詩作詞為自己標榜,做人誠實一點不好?”

    “這種人,想要收拾起來很容易,”另一紈绔道,“他們不是要臉嗎,那我們就不給他們臉。”

    “我有個好主意,”班恆一拍桌子,“咱們請戲子在鬧市演上一出,弄得好笑一些,羞死他們。”

    “就這麼辦,他們臭不要臉,我們也不要給他們留臉。”

    就在這些自命清高的文人被吹捧得輕飄飄暈陶陶,連他自己都要以為自己是真的拒絕了帝王召見時,忽然有些閑得沒事的紈绔開始請人免費聽書看戲了。

    戲裡書裡說了什麼?

    大概就是一些沒什麼才能,偏偏還自以為高人一等,看不起普通百姓的讀書人,羨慕一些同窗入朝為了官,躲在床上偷偷哭泣,第二天繼續一臉清高的出門。

    有部分讀書人確實自以為高人一等,看普通百姓的眼神都是斜著的,所以這一出出詼諧的戲,惹得看熱鬧的百姓哄堂大笑,尤其是那幾個演讀書人的醜角,得了不少百姓的賞賜。

    一時間竟是在京城裡出名了。

    讀書人與紈绔是沒法講理的,你說他們在侮辱人,他們偏說自己只是閑著無聊,隨便請京城百姓看幾出戲。

    你這個讀書人如此激動干什麼?你為人正直,又不故作清高,何必為這種可惡的讀書人說話,豈不是污了你的清名?

    這幾個讀書人還能說什麼?

    說自己被戳中了痛楚,還是故作大方把氣憋回去?

    被班恆這些紈绔一番折騰,這些老才子們頓時消停下來,不僅不再寫詩作詞,還躲在屋子裡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出門,生怕別人就說他是這樣的人。

    但是他們這些行為早就得罪了入朝為官的文人,不做官便是品行高潔,他們這些在朝中的又是什麼?一些人隱忍不發,是不想壞了自己的名聲,現在勢頭正好,他們當然要趁機踩一腳。

    一是為自己出氣,二是討好當朝皇帝。

    班恆他們這幾個紈绔做的事情傳到容瑕耳中以後,容瑕對班婳道:“還是恆弟這方法好。”

    “他的腦子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用一用,你可千萬別誇他,”班婳沒好氣道,“這點手段算什麼,他們那群人損點子可不少,當年謝啟臨在京城也算是風流才子,後來不照樣名聲掃地。”

    “他算什麼風流才子,”容瑕毫不猶豫道,“有我好看,比我有才?”

    “一個在天,一個在地,比什麼比?”班婳在他臉上捏了捏,剝了一顆龍眼塞進他嘴裡,“我可沒跟什麼石姑娘,林姑娘、還有是什麼公主郡主比過。”

    容瑕把核吐到手裡,失笑道:“你說的這些人,我連她們究竟長什麼樣子也記不住,你若是問我她們誰好看一些,我可回答不出來。”

    “你們男人的這張嘴,把天上的麻雀都能哄下來。”

    “麻雀有什麼好哄,我把你這只鳳凰哄下來,心滿意足矣。”

    夫妻二人秉燭夜話,又是一晚溫情夜,班婳從床上醒來的時候,容瑕已經去上朝了。

    聽到殿中省的太監來報,說是福平太後今日就要出宮到京郊外的別宮居住,問她有沒有旨意頒發。

    福平太後就是太子與蔣洛的生母,雖然前朝已亡,但是容瑕承過她的恩惠,所以仍舊保留了她太後的封號,她娘家人的爵位也都維持不變,給足了太後顏面。

    “今日就走?”班婳微微一愣,起身道,“我去看看。”

    “娘娘。”如意有些擔心地看了班婳幾眼,上次福平太後求娘娘幫著暴君求情,娘娘拒絕以後,太後與娘娘便再也沒有見過面,現在過去,她擔心太後會給娘娘臉色看。

    班婳神情平靜道:“走吧。”

    福平太後面無表情地站在一邊,看著太監宮女把整理好的箱子匣子搬了出來,對身邊東張西望的嬤嬤道:“你在看什麼?”

    被太後發現自己的小動作,她面上有些尷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以為皇後娘娘會派個人來送行,至少這樣太後去了別宮以後,日子能好過一點。

    亡國太後,雖然名為太後,但誰會當回事呢?但若是有皇後給臉面,別宮的下人定不敢對太後不好,她是做宮人的,哪會不知道下面那些人的心思,可是這些話她如何能跟太後直說?

    實際上福平太後知道她在想什麼,只是這個時候,她只能裝作不知罷了。她曾想過一死了之,可若是她死了,她的大兒子、女兒又該怎麼辦?二兒子她沒有教好,難道還要用自殺這種手段,惹得新帝不快,最後連累大兒子嗎?

    更何況她對容瑕還有幾分恩情在,若是她還活著,容瑕待她大兒子與女兒也能好上幾分。

    所以她只能活著,安安分分老老實實的活著。

    就在她即將踏上馬車的時候,她忽然聽到了嬤嬤有些驚喜的聲音。

    “太後,是皇後娘娘!”

    福平太後回頭望去,竟然真的是班婳過來了。她腳下一頓,轉身正面對著班婳。

    “娘娘,”班婳把一個木匣子遞給太後身邊的嬤嬤,“去了別宮多多保重,若是有什麼不習慣的,就派人來宮裡說一聲。若是得閑,我也會去探望您的。”

    福平太後嘴唇微顫,半晌才道:“你不該來的。”

    她是前朝太後,班婳亦是前朝欽封的公主,還流著部分蔣氏家族的血液,她與他們這些前朝人走得太近,對她不是什麼好事。

    “娘娘不必憂心,我心中明白,”班婳親手扶著福平太後上了馬車,她站在馬車外,小聲道,“到了別宮後,娘娘不要憂慮,陛下是大度之人,定會善待和親王與安樂公主。”

    福平太後眼中有淚光閃過,對她鞠了一躬,放下了馬車簾子。

    “如意,”班婳轉頭看向如意,“你送太後出宮。”

    “是。”

    班婳回到大月宮,容瑕還沒有下朝,隨她一起進宮的常嬤嬤走到她面前,把親手熬的養顏滋補湯呈給班婳,“娘娘這是怎麼了,宮人惹得你不高興了?”

    “沒有,”班婳沉默地喝完湯,漱口擦嘴以後道,“我剛才去送了送太後。”

    常嬤嬤笑著十分慈和:“娘娘去送她是對的。”

    “一是全了你們的私交,二是彰顯了你國母的氣度。”常嬤嬤跟在德寧大長公主身邊多年,又是大長公主的心腹,所以聽過不少見不得人的陰私。

    太後此人除了剛嫁給雲慶帝時吃了些苦,之後的日子一直風光無憂,男人最敬重她,庶子庶女根本進不了她的眼,這比大業歷代皇後可省心多了。越是省心的日子,就越讓人性格天真爛漫,看到的黑暗面有限,太後便如是。

    “什麼氣度不氣度,”班婳垂下眼瞼,笑著道,“嬤嬤你不用把我說得這麼好。”

    常嬤嬤笑著搖頭:“娘娘很好,就像公主殿下一樣好。”

    “我不如祖母。”

    常嬤嬤慈祥地拍了拍她的手:“娘娘不必再想這些,不如看看封後大典上的衣服首飾,若是有不滿意的地方,還能讓繡娘改一改。”

    班婳點頭:“好,讓他們呈上來看看。”

    “陛下,這樣不妥!”禮部官員跪在容瑕面前,“純明皇後的登基大典規制,是八百年前的舊規矩,此後歷代封後大典便再沒這般隆重過,怎麼能在我朝開這個先例。”

    “古已有之的規矩,又怎麼算是先例?”容瑕不看跪在地上的吏部官員,“皇後替朕打天下付出良多,按照這個規制來舉辦封後大典才不算辱沒她。”

    禮部官員沒有想到容瑕竟然會說出這席話,皇後的軍功確實功不可沒,可她終究是個女人,把一個女人抬得這麼高不是好事,萬一牝雞司晨……

    “爾等顧慮朕心中有數,但皇後不是這樣的人,朕,”容瑕放下手裡的筆,定定地看著屋內的幾位大臣,“信她。”

    見容瑕把話都已經說到了地步,幾位朝臣知道再說下去,就要引得陛下不快了,只要應了下來。

    “既然諸位大人都沒有意見,就照章辦事。”容瑕緩緩地點頭,面上終於露出了幾分滿意之情。

    “周大人,姚大人,”禮部官員叫住剛才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反對話的兩人,“兩位大人不覺得這個封後大典有什麼不妥嗎?”

    “哪裡不妥?”周秉安一臉單純的茫然,“陛下不是挺滿意?”

    “陛下雖滿意了,但是這大典也太隆重了……”

    “王大人,”姚培吉拍了拍禮部官員的肩膀,“規矩這種東西,只要有據可考就不是越矩。依我看,皇後娘娘驍勇善戰,與陛下同甘共苦,付出良多,按照這個規矩並不過分。”

    禮部官員見姚培吉也這麼說,恍恍惚惚地任由他拍著自己肩膀,忽然覺得,大概真的是他大驚小怪了。

    朝中重臣對這個封後大典規制沒有半點意見,其他人也不敢有意見。當今陛下不僅有治國手段,朝中的兵權也都掌握在他的手裡,所以朝中的官員都格外聽話。

    反正陛下要厚待的是原配發妻,又不是什麼小妾妃嬪,加上史上又有先例,封後大典願意隆重就隆重吧。

    禮部官員緊鑼密鼓地位封後大典操心,各地經過戰亂的州縣也漸漸恢復正常秩序。關於容瑕登基的邸報這個時候才發到各州縣以及周邊各國。

    各州縣百姓聽說新帝是那個很好的皇帝,都高興地鼓起掌來。

    至於周邊小國,在大業內戰的時候尚不敢亂動,更別提現在新帝已經登基,他們唯一想到的只有馬不停蹄地派使臣給新帝上貢慶賀,借此打探新帝對周邊各國究竟有什麼想法。

    萬一上台的這位,閑著沒事就愛到周邊各國打一打,他們日子就沒法過了。

    “陛下,您小心腳下。”

    別關在天牢裡的蔣洛聽到外面傳來說話聲,激動地撲到牢門邊。這些日子以來,沒有人與他說話,他差點被逼瘋,現在終於聽到人聲,他才覺得自己還活著。

    就算進來的是容瑕,都沒有影響他的興奮。

    “容瑕,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戾王接旨。”

    這道旨意細數蔣洛數條罪狀,最後賜他戾王的封號,囚禁他終身。

    “你不能這麼對我,我是皇帝,”蔣洛瘋狂地拉拽牢門,“你不能這麼對我!”

    容瑕神情平靜地欣賞著蔣洛瘋狂地模樣,在椅子上坐下,直到蔣洛聲嘶力竭後,他才開口道:“戾王,你喪盡天良,朕能留你的性命,已經是看在福平太後的份上,不然朕早就摘了你的項上人頭,以慰生靈。”

    蔣洛靠在牢門上,絕望的看著容瑕:“容瑕,你這個偽君子。”

    王德拉開牢門,上前幾巴掌打在蔣洛臉上,隨後用手帕擦著手,笑眯眯道:“戾王殿下可不能對陛下不敬,奴婢這雙手雖然缺了三根指頭,但是打人的力氣還是有的。”

    “你又是個什麼狗東西,也配在我面前叫喚,呸!”蔣洛吐出一口血沫,“世人都說我毒殺了父皇,可是當日你根本沒有接下那瓶毒藥。可笑天下人都贊容瑕仁德,卻不知道我父皇的命,喪在了你的手裡。”

    容瑕聽著他的叫罵,沒有出聲。

    王德又是兩巴掌扇了上去,打完以後他恭敬地給趴在地上的蔣洛作揖道:“戾王殿下,奴婢早就說過了,不可對陛下不敬。那瓶毒藥奴婢雖然沒接,但是其他太監可是接了,您犯下的罪孽,可不能讓陛下來背。”

    “呵呵,”蔣洛狼狽地趴在地上,干脆不起來了,“你跟容瑕狼狽為奸,蒙蔽世人,在我面前,何必在裝作做樣?”

    “戾王殿下,您又錯了,”王德皮笑肉不笑道,“是陛下懷念先帝爺,又感念奴婢對先帝爺忠心,所以才特留奴婢在身邊伺候。”

    “哈哈哈哈,”蔣洛捶地大笑起來,“可笑可笑,你們謀殺皇帝,謀利造反,竟說得如此冠冕堂皇,天下人眼睛都瞎了,耳朵都聾了,才會誇贊你這個狼子野心之輩仁厚。”

    王德又不解恨的踹了蔣洛幾腳。

    “好了,”容瑕打斷王德,淡淡地對蔣洛道,“若你沒有做下一些讓朕不快的事,今日你還能得個痛快。”

    “呸!”蔣洛對著容瑕方向啐了一口。

    “杜九,打斷他一條手臂。”容瑕輕飄飄的開口,仿佛說的是倒杯茶。

    一直站在容瑕身後的杜九站出來抱拳道:“陛下,哪只手臂?”

    容瑕沉默片刻,肯定道:“左邊。”

    杜九走進牢房,一腳踩在蔣洛左臂上,只聽喀嚓一聲,蔣洛手臂應聲而斷。

    “啊!”

    蔣洛痛得一臉煞白,就像是鼓著肚子的青蛙,模樣可笑又可怖。

    容瑕欣賞了一會兒他痛苦的神情,起身道:“別讓他死了,走吧。”

    “瘋子,瘋子,”不知何時被人帶進來的長青王白著臉,“容瑕,你說蔣洛暴虐,你又比他好到哪兒去?”

    同樣被人押著的謝啟臨面色也有些白,但是他看著在勞中哭嚎的蔣洛沒有說話。

    容瑕淡淡地瞥他一眼,眼底滿是淡漠。

    長青王注意到這個眼神,看得他心底有些發涼,強撐著膽量道:“你這麼折磨人,何不給一個痛快。”

    “朕讓人把你帶來,不是為了讓你看戲的,”容瑕忽然笑了一聲,“若你不出聲,朕倒是把你給忘了。”

    他笑容一斂,“把他綁起來。”

    很快長青王被呈大字型綁在了牆上,容瑕走到牆邊,取下一支掛在上面的弓。彈了彈弓弦,他忽然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就朝長青王飛了過去。

    箭頭擦著長青王的手臂飛過,剛好傷了一道不深不淺的口子。

    又是一箭飛出,這支箭擦著另外一只手臂,長青王身上又多了一道傷口。

    剛才還有膽量與容瑕嘴硬的長青王,此刻臉青面黑抖如篩糠。

    “把高旺盛帶過來。”容瑕把手裡的弓箭扔到地上。

    高旺盛很快被親衛帶了過來,容瑕指著被綁在牆上的長青王:“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在天牢裡待一輩子,二是在他身上射十箭不死。”

    見長青王被人堵住嘴捆在牆上,高旺盛嚇得跪在了容瑕面前。

    他只是一個擅長箭術的射手,僥幸被人誇為有班元帥遺風,但他自己很清楚,他連給班元帥提鞋都不配,更別提什麼遺風。

    大業朝雖然已經不存在,但是他卻沒有膽量去傷害皇室子弟。他在地上跪了很久,容瑕沒有任何動容,他明白了過來。

    他實際上根本沒有選擇。

    顫抖著手射出了第一箭,箭頭有些歪,射在了對方的大腿上。當第一支箭射出去以後,他心裡反而沒有那麼緊張了,很快剩下的九支射完。

    他看了眼已經變成血人的長青王,才發現自己滿身都是冷汗。

    容瑕轉頭看了謝啟臨很久,忽然對親衛道:“讓這兩人走。”

    謝啟臨不敢置信地看著容瑕,容瑕竟然會放他離開?

    待容瑕離開以後,親衛拿來鑰匙打開他的手銬腳銬,“謝公子,請吧。”

    謝啟臨回頭看了眼奄奄一息地長青王,還有低聲哀嚎的蔣洛,轉身匆匆離開這個昏暗又充滿血腥氣的地方。

    懸掛在牆上的長青王看著謝啟臨匆忙的背影,吃吃的笑出聲來,“瘋了,瘋了,容瑕是個瘋子。”

    謝啟臨聽到這句話以後,腳下的步子更快,直到跑出大門,跑入了人群中。溫暖的陽光灑在他身上,他才敢大口喘起氣來。

    “母親,那個人是做什麼的,身上好髒啊。”

    “快走,別指手畫腳的。”

    聽到四周的竊竊私語,他才想起自己現在一身狼狽,身上這件外袍還是容瑕進城那日穿的,上面還沾染上了血跡。

    他往忠平伯府走去,來到大門口以後,才看到上面貼了封條,這已經不是他住的地方了。

    “啟臨,”一個手拿拐棍的老人在不遠處叫住他,“是啟臨嗎?”

    他回頭看著這個蒼老的老人,“父親?!”

    為什麼父親會滄桑至此?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謝金科顫顫巍巍地走到謝啟臨面前,抹著眼淚道,“走,跟父親回去。”

    謝啟臨扶著謝金科,沉默地點頭。

    “王妃?”

    石氏放下簾子,面無表情道:“謝家如今住在哪兒?”

    “好像住在八角巷的一個宅子裡。”

    石氏忽然冷笑:“謝啟臨當年若是娶了班婳,便沒有今日這麼多事了。”

    沒有班婳,容瑕手裡就不會有三軍虎符,更不會得到武將們的支持,這一切的錯誤,都從謝啟臨與班婳解除婚約開始。

    可是當年,破壞班婳與謝啟臨婚約的,正是他們石家。

    早知道會有今日之果,她當年就該攔著妹妹的主意。

    早知今日……早知今日……

    她看著熱鬧的京城,這才過去幾日,這些百姓就忘了大業朝,繼續過著他們熱鬧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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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7 00:21:32 |只看該作者
    第132章

    容瑕登基以後,手腕強硬,但是該講人情的地方,又不會讓人覺得他咄咄逼人,不到半個月,朝廷官員也就漸漸習慣了他的處事手段。

    得知皇上十分看重封後大典,所以前朝後宮無一人敢懈怠,尤其是近身伺候皇後的宮人,所有人的生辰八字全都算了一遍,生辰年月不詳的通通被篩了下去,相貌不夠端正的不要,以前沾過晦氣事件的宮人不要。

    “陛下的登基大典也沒這麼嚴格,”擦著地板的太監對身邊同伴道,“皇後娘娘真得帝心。”

    “嘖,”同伴朝四周看了一眼,確定沒人注意到他們,才得意洋洋地小聲道,“你想得太簡單了,這可不僅僅是陛下看重皇後,你忘了皇後祖上姓什麼了?”

    太監愣愣地搖頭:“陛下都對娘娘這麼好了,還不叫看重?”

    “皇後在軍中十分得人心,陛下剛得天下,可不得表現出對皇後看重的態度嗎?”同伴高深莫測道,“別忘了,皇後娘娘身上還有皇室血脈,陛下現在的帝位,是前朝太子禪讓而來,懂不懂?”

    太監神情更加茫然,若陛下只是為了這些原因,也不用做到這個地步才對,難道他不怕皇後把持朝政?

    班婳站在殿外,聽著兩人的交談,回頭看到身後的宮女太監們面色慘白,瑟瑟發抖,便笑道:“走吧。”

    不過是兩個粗使太監無知之言,她還不必放在心上。

    帶班婳離開以後,大殿上的管事太監走出來,對著兩個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太監就踹了過去:“你們兩個不要命,你爺爺我還要呢,真是狗膽包天,連皇上與娘娘的事情也敢編排?!來人,把他們兩個的嘴堵住,拖出去……”

    管事太監正在憤怒中,一個穿著講究,豎著元寶發髻的年輕女子走了過來:“你是這兒的管事公公?”

    管事太監打眼一看,這女子五官姣好,身著不俗,身上還掛著大月宮的腰牌,忙點頭哈腰道:“這位姑娘,請問您有什麼吩咐?”

    “吩咐不敢當,就是我們家娘娘說了,這兩個小東西也是無心之失,娘娘也並不把這些話放在心上,”女官面色嚴肅道,“只是宮中內地,不可妄言,切不可有下次,不然按規矩處置。”

    “是是是,”管事踢了兩腳跪在地上的太監,“你們兩個,還不過來謝恩。”

    “行了,”玉竹皺了皺眉,“爾等身為管事,本該管理好自己身邊的人,下面的人犯了錯,爾當同罪。”

    管事膝蓋打了一個哆嗦,直到玉竹離開,也不敢站直身體。

    “干爺爺……”有小太監想上前討好,卻被管事推開。

    這位新皇後恩威並施,行事風格與福平太後完全不一樣,他們這些做下人的,必須要更加謹慎才行。想起這位還是郡主時期的一些作風,他只覺得後背發涼,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娘娘,”如意跟在班婳身後,小心翼翼道,“那些都是沒什麼見識的小太監,他們說的話做不得准,您千萬別放在心上。”

    “傻如意,從小到大,我什麼樣的話沒聽過?”班婳滿不在乎地笑了,“我是郡主的時候,別人也愛說這些,現在我是皇後了,背後說我的人只會多不會少。”

    “那……”如意擔心皇後娘娘與陛下之間起了嫌隙,到了那時候,吃虧的只會是她們家娘娘。

    “那就沒什麼可說的,左右我不放在心上。”班婳早就猜到這些人會說什麼話,比如她德行不堪為後啊,擔心她奢靡享受啊,又擔心外戚專權啊。

    這些人恨不得替皇帝把心給操碎,可若是皇帝拿這份心思來待他們,他們自然又會變幻一種說法。

    “皇帝嘛,自然是人人都想爭他的寵,誰是皇帝的心頭好,誰就是他們的仇人,”班婳摸了摸嘴,“反正我當慣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這種勞心費力的事情,還是交給我來做吧。我不如地獄,誰入地獄?”

    如意:……

    總覺得自己剛才全是白擔心了。

    這件事很快傳到了容瑕耳裡,他聽著杜九的彙報,面色十分難看,沉默良久後問:“娘娘有何反應?”

    “娘娘她……”杜九表情變得有些微妙,“娘娘說,她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容瑕聽到這話,愣了片刻,低聲笑了出來。

    “陛下?”杜九覺得陛下的心情,似乎在頃刻間就變好了。

    容瑕放下手裡的筆,起身道:“等下周大人來了,就說朕有事離開,讓他先行回去。”

    眼看陛下去了後殿,杜九摸了摸鼻子,一臉的無奈。

    他現在領著大內禁衛軍統領一職,私下裡還接手了陛下以前管轄的密探組,所以宮裡的很多事情,他都知道一些。比如皇後娘娘沒事就愛出宮,再比如福平太後曾向娘娘求情,讓娘娘到陛下跟前為戾王說好話。

    福平太後說了什麼,皇後娘娘說了什麼,他都一五一十稟告給了陛下。自從這次事件以後,陛下忽然下令,不讓他們接近皇後,也不能監視皇後。

    這次的事情,若不是密探盯著封後大典,不讓人在裡面做手腳,他們還不會知道這件事。

    容瑕剛到後殿,就見班婳身穿騎裝,一副准備出門的樣子。

    “婳婳,你要出宮?”

    “嗯,”班婳點頭,“上次說回京城要去收拾某個殺手組織,我不能言而無信。”

    愣了半晌,容瑕才想起她說的是什麼,忍不住失笑道:“這些人早就逃了,怎麼能找到人。”

    “想逃可沒那麼容易,我早就安排人手把他們看管起來了,”她把容瑕推進殿內,“快換身衣服,我帶你去砸場子。”

    容瑕換好衣服,見班婳一臉的躍躍欲試:“想要怎麼做?”

    “首先,要人多,”班婳一副過來人的語氣,“三年前有家賭坊想騙恆弟去沾賭博,我帶著人把這家賭坊砸得干干淨淨。”

    當時賭坊的打手不少,可是哪裡比得過她帶過去的那些親衛,那些人一個個被揍得哭爹喊娘,就連賭坊背後的人,也不敢來找她麻煩。

    出了宮,看著熙熙攘攘地人群,容瑕有些恍然,自從搬進皇宮以後,他就沒有機會好好看看京城的樣貌。

    這些百姓的臉上掛滿喜怒哀樂,他們來去匆匆,似乎已經忘記了不久前的那場戰爭。

    “你說過的話,已經做到了。”班婳騎在馬背上,看著身邊這個容貌英俊的男人,笑著道,“京城裡的這片繁華,你留住了。”

    容瑕聞言怔住,他喉嚨變得難受起來:“婳婳……”

    “怎麼啦?”班婳笑眯眯地回頭看他,“難道你忘記了當初的諾言?”

    容瑕搖頭:“沒有忘,也不會忘。”

    那時候的他,尚對蔣家王朝留有一絲舊情,直到婳婳中毒遇刺,差一點就芳魂消逝,結果雲慶帝還一味的包庇,他才再也忍無可忍。

    蔣家已經無人能做一個合格的皇帝,他不必再忍。

    原本他以為自己至少要花三四年的時間才能打進京城,但是德寧大長公主給他的三軍虎符,還有婳婳調兵遣將的能力,讓他如虎添翼,原本三四年才能完成或許最後會失敗的事情,在一年之內就完成了。

    兩三年的時間看似不重要,但是對天下百姓而言,戰爭的時間多一刻,他們就多受一刻的罪,也會死更多的人。

    班婳見他一臉深思的模樣,不知道他又想到了哪去,於是無奈地嘆息,聰明的男人什麼就好,就是想得太多,也不知道會不會容易老?

    “到了。”

    班婳的話叫回了容瑕的神智,他見這裡人煙稀少,但是亭台樓閣修得卻很精致,很多門前還掛著漂亮的大紅燈籠。他們正對的木樓前掛著一個牌匾,上書“浣花閣”三個字,名字倒是清雅,只是字體帶著幾分輕浮。

    他皺了皺眉:“這裡是何處?”

    “這裡就是那個殺手樓的總部,他們大概還不知道自己暴露了,”班婳跳下馬背,單手叉腰,對親衛道,“給我砸,砸得越狠越好。”

    “是!”

    只見班婳的親衛們從布袋裡取出榔頭斧頭狼牙棒等物,朝著浣花閣的大門就一通砸,眨眼間這雕花大門就碎成了渣,一個看起來十分矮小的親衛飛起一腳,剩下的半扇木門應聲飛了出去,砸在影壁上裂成了碎片。

    杜九等帝王親衛目瞪口呆看著這一幕,第一次真正見識到紈绔砸場子的風範。

    “這招就叫先發制人。”

    班婳抬了抬下巴,“當年我們家砸忠平伯府,也是這麼干的。”

    杜九張開的嘴巴又合了上去,班家這手段還真是簡單粗暴,但是……格外的解氣。

    班婳鬧出的動靜太大,驚動了浣花閣的人。幾個手持棍棒的壯年男子衝了出來,訓斥的話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班婳的親衛蒙頭一頓亂打,班婳帶來的親衛多,這幾個壯漢不管是簡單的龜公,還是裝成龜公的殺手,在這一頓亂襲之下也毫無還手之力。

    “哎喲,哎呦,這位貴人,奴家這廂有禮,”一個穿著紫色裙袍的婦人走了出來,她雖然是徐娘半老,但是從眉眼間可以看出,她年輕的時候應該是個極美的女人,“不知奴家這小院如何開罪了貴人,讓您如此生氣。”

    “我瞧你們這家樓子不順眼,必須要人砸一砸才能解氣,”班婳抬手,“繼續,不要停。”

    紫衣婦人面上的笑差點繃不住:“貴人,您這是何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班婳推開婦人,“你別擋著我,離我遠些。”

    紫衣婦人被班婳這傲慢的態度氣得銀牙半咬:“貴人雖然身份貴重,但也不該如此仗勢欺人,若是您再鬧下去,奴家就只能報官了。”

    “你盡管報,我看誰敢管我,”班婳一臉猖狂得意,“知道我爹是誰嗎,知道我夫君是誰嗎?便是京兆伊來了,也得乖乖給我下跪。”

    婦人在風月場上什麼人沒見過,像這種滿口我爹我兄弟我舅舅是誰誰的人,大多不受家裡重視。真正有身份的人,大多都低調,哪會像這個女人,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

    想明白了這一點,紫衣婦人臉色更加難看:“貴人身為女子,在我們這種風月場子上鬧事,您的相公是體面人,若是知道您來找我們這些風塵可憐人的麻煩,只怕臉上也不太好看。”

    “那可真對不住,我的夫君對我千依百順,別說我砸了你們的樓,便是一把火燒了,他也會幫我兜著。”班婳做足了不講理紈绔的癮,跟老鴇興致勃勃地吵了一番後,讓手下砸得更厲害了。

    站在門外的容瑕轉頭看杜九:“這裡是……”

    煙花柳巷?

    杜九尷尬著點頭。

    樓子裡不時有乒乒乓乓的聲音傳出,還有女子的尖叫聲,熱鬧非凡。

    附近的幾家妓院聽到動靜,伸出腦袋看了一眼,見浣花閣外面圍著不少人,又把腦袋縮了回去。

    這肯定是那個男人沒守住自己下半身,結果被性格彪悍的娘子逮住了,現在帶著護衛來妓院找麻煩了。砸,砸得好,砸得再狠一些,少一家樓子,也少一個競爭對手。

    紫衣婦人見班婳在他們樓裡如入無人之境,實在忍無可忍,怒道:“貴人,你欺人太甚,別怪奴家不客氣了。”

    她話音一落,就從樓裡衝出十幾個持刀壯漢,這些人身帶殺氣,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一個小小的妓院,竟然敢非法佩刀,”班婳冷笑,“你們的狐狸尾巴總算露出來了,來人,把這棟樓圍起來,一個人都不許放過。”

    “是。”

    紫衣婦人發現,樓裡掃地的大爺,廚房裡做飯的婆子,種花的粗僕,都站了出來。這些人一掃之前的膽小老實,變得氣勢逼人。

    見到這個情況,她心中暗叫不好,對方明顯有備而來,這些婆子大爺都是半年前招進來的,半年前這個女人就在他們樓裡安插人手,她究竟是什麼身份?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紫衣婦人知道她們已經沒有別的退路,唯有放手一搏。

    聽到裡面傳來兵器碰撞的聲音,容瑕面色一沉,翻身下馬道:“全都進去保護娘娘。”

    “是。”

    杜九覺得,這個時候,完全不用擔心娘娘的安危,娘娘那些親衛,身手絕對算得上一流,就憑這個樓裡的這幾個殺手,根本連娘娘的身都近不得。

    杜九想得沒錯,等他們衝進樓裡後,看到的就是娘娘親衛壓著殺手打,而且憑借著人多勢眾,這些一流高手兩三個打一個,打得殺手毫無還手之力。

    他回頭看了眼陛下的表情,揚手示意手下們全都撲上去,只留一半人在陛下身邊保護。

    不到兩刻鐘時間,殺手全都被抓了起來,就連樓裡那些風塵女子也被帶了出來,按高矮胖瘦排好。

    “京城有名的殺手組織,竟然藏身在這煙花柳巷中,”班婳繞著這些被捆得嚴嚴實實的殺手走了一圈,一邊走一邊拿拍子拍他們的腦袋,“什麼生意都敢接,什麼人都敢殺,你們的後台都倒了,還想留在京城裡蒙混過關,你們以為其他人都是傻子麼?”

    可憐這些殺手們各個自詡冷血無情,這個時候像狗一樣,被班婳打來拍去,連反抗都不能,內心有多憋屈,幾乎不能用語言來形容。

    班婳往椅子上一坐:“說吧,當年戾王與長青王勾結,誰安排的人去刺殺成安侯。”

    聽到成安侯三個字,紫衣婦人眼神閃了閃,沒有說話。

    “你來說,”班婳指著紫衣婦人,“我知道你不是普通的老鴇,而是殺手樓的樓主,你跟長青王是什麼關系?”

    紫衣婦人咬牙道:“貴人說的是什麼,奴家聽不懂。”

    “聽不懂沒關系,反正長青王就被關在天牢裡,我閑著無聊就去折騰他,你覺得如何?”

    紫衣婦人眼瞼微顫,面上神情仍舊沒有變化:“這個人奴家不認識,貴人想要做什麼,不必告訴奴家。”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的眉眼與長青王有幾分相似。”

    “奴婢不過是個卑賤之人,如何與長青王殿下相比?”

    “當然能夠比,他現在也只是個卑賤之人,”班婳撥弄著自己修剪得十分漂亮的手指甲,“他暗殺當今陛下,死罪也不為過。不過我與這位長青王有幾分交情,說不定我心情好了,就讓陛下饒他一命,只讓他落入賤籍,留在後宮裡當差。”

    留在後宮當茶的賤籍男子,只有一種,那就是太監。

    紫衣女子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瞪著班婳:“你究竟是誰?!”

    “我?”班婳挑眉,微笑道:“你的兒子叫我……”

    “誰在鬧事?!”趙東安帶著屬下衝進浣花閣,見裡面的大堂裡一群人或跪或站,四周還圍著一堆看不出身份的人,到了嘴邊的訓斥又吞了下去。

    作為京城裡一個八品縣尉,他懂得一個道理,滿京城都是爺,他輕易得罪不起。

    “你是?”杜九看了眼趙東安身上的官服,“縣尉?”

    “下官京城縣尉趙東安,請問諸位是何人,為何在此處鬧事?”趙東安對杜九抱了一拳,“有什麼問題可以報官,我等一定為會盡力為大家調解,請不要私自動刀劍。按照京城條例,百姓不可私自佩刀,情節輕罰銀一兩,重則關押進牢中,還請諸位把刀收起來。”

    杜九見這個縣尉說話時肩膀都還在發抖,但仍舊把這些話說了出來,便道:“趙大人放心,我們是奉命辦事,絕對不違反京城管理條例。”

    不違反京城條例,說明他們身份不普通,而且是允許帶刀的。趙東升偷偷看了眼坐著的男女,男人相貌俊美,女子身穿華麗騎裝,容貌更是美得讓人不敢看第二眼,他心中暗自驚疑,這個女子瞧著似乎有幾分眼熟?

    好像在哪兒見過似的。

    趙東升見過班恆,甚至在兩年前,班恆因為有人暈倒在他馬前,最後暈倒的人被身份不明的人帶走,還特意找到趙東升這個縣尉報案。

    “你就是京城的縣尉?”班婳轉頭看向趙東升,對他點了點頭,“兩年前,舍弟到你這報案,回來後說你十分盡職盡責,看來他所言非虛。”

    趙東升不敢看班婳:“不知令弟是?”

    “靜亭公府的世子。”

    哦,原來是靜亭公府那位紈绔世子啊。

    不對,靜亭公只有一子一女,這位女子說她的弟弟是班世子,那她豈不是……

    噗通一聲,趙東升給班婳跪下了。

    “看到沒有,”班婳笑眯眯地看著紫衣婦人,嬌憨可愛至極,“我就說過,我的父親與丈夫很厲害,這下你信了?”

    容瑕:……

    杜九:……

    趙東升:……

    “是你,竟然是你。”紫衣婦人忽然想起了什麼,忽然臉上的表情變得驚恐,她害怕班婳說出那些秘密,也不敢讓長青王知道哪些陳年舊事。

    班婳見她這樣,覺得這個女人又可憐又可恨,她搖了搖頭:“你放心,只要你把前因後果說清楚,不敢說的話,我不會說出來。”

    紫衣婦人沉默了片刻,把她如何建的殺手樓,如何培養殺手,幫著哪些人殺過人,解決過恩怨都說了出來。

    為了能讓班婳保守秘密,她甚至把名冊都拿了出來。

    班婳讓親衛把這些殺手全都押入大牢,至於那些不知情的風塵女子,願意從良的就讓他們從良,願意重操舊業也沒有管他。

    不少風塵女子覺得,不管她們以後怎麼過活,但是自己以前待的樓子竟然是殺手樓,並且還見過皇後娘娘這件事,已經足夠她們跟其他人吹噓一輩子了。

    出了浣花閣,容瑕與班婳上了馬背,班婳看了眼亦步亦趨跟在後面的趙東升,便道:“你自去吧。”

    趙東升見班婳與身邊那個俊美男人舉止親密,已經猜到了男人的身份,可是這裡人來人往,他不敢泄露陛下的身份,只能把這份激動壓在心底。

    “婳婳,”回到宮裡後,容瑕對班婳道,“那個殺手頭子,是不是長青王的生母?”

    班婳沉默著點頭,半晌道:“長青王府一堆爛攤子,只是他們捂得好,外面人都不知道罷了。”

    本來連她也應該不知道的。

    直到那日,祖母過世,她最後一次去大長公主府,在她與祖父平時喜歡藏“寶藏”的樹洞裡,發現了一個盒子,裡面全是皇族秘聞。

    這些東西,都是祖母特意留給她的。在她很小的時候,祖母就給她說過,每個人都有弱點,若是遇到沒有弱點的人,一定要離這種人遠遠的,因為這種人太危險。

    祖母想要她自在的過日子,卻不想她無知,這份寫滿皇室貴族們秘密的冊子,到了最緊要關頭,或許會成為她的救命寶典。

    她不知道祖母以何種心情備下這個冊子,也不想去考慮祖母是真的是救駕而亡,還是有意救駕而亡。

    她只清楚,祖母臨死都還在關心她。

    祖母知道,她一定會回去看看大長公主,看一看那座給她帶來歡樂的府邸。

    也只有她,才能發現這本小冊子。

    這也是祖母,留給她的最後一份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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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7 00:21:48 |只看該作者
    第133章

    容瑕沒有想到宮中還有這些秘聞,這是連他都不知道的。

    德寧大長公主,是一位令人驚嘆的奇女子,難怪當年京城中無數兒郎為她傾倒,並且稱其為大業第一美人,容瑕以為,德寧大長公主擔得起此譽。

    “婳婳,”容瑕輕輕握住班婳的手,“我想,加贈祖母封號。”

    班婳愣了片刻,笑著點頭:“好呀。”

    祖母不在乎這些死後的虛名,但是她在乎,她希望百年千年萬年後的百姓都知道,在大業朝末年,曾出現了一位極其了不起的公主。

    史書也是偏愛功成名就之人的。

    “謝謝。”她靠進容瑕的懷裡,聽著他的心跳聲,緩緩地閉上眼。

    容瑕輕輕拍著班婳的肩膀,動作溫柔得就像是在對待一件舉世無雙的珍寶。班婳在他的懷裡動了動,沒有說話。她心中有很多想說的,可是真要准備開口的時候,又覺得語言最是蒼白無力。

    或許他是懂她的。

    兩日後的封後大典,天還沒有亮,班婳就起來了。

    淨面,梳妝。

    每一件首飾都是舉世難尋的珍寶,身上每一縷絲線,都是精挑細選而來,當正紅繡龍鳳長尾袍穿到班婳身上那一刻,在場的宮人無不驚嘆。

    他們都是宮裡有臉面的下人,也是見過福平太後穿鳳袍的樣子,但是從未見過福平太後有過這般華貴美麗的鳳袍。這種張揚奢華又貴氣的美,若是在其他人身上,就有可能變得輕浮張揚。但是穿在皇後娘娘身上時候,這衣服就像是特意訂做的一般。

    難怪皇上會特意下令,讓繡娘照著古籍上的描寫,做出這樣一件鳳袍來,看來還是只有陛下最了解娘娘的美。

    鳳袍加身,卻沒有戴鳳冠。班婳在八命婦的陪伴下,乘坐鳳輦至昭陽殿。大殿之上,群臣命婦按品級排列,靜候鳳駕。

    “皇後娘娘駕到!”

    十二聲傳唱,一聲又一聲傳到殿內,在班婳踏上殿內後,群臣命婦齊齊行跪拜大禮。

    “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八層紅錦鋪地,班婳的腳踩在錦緞上,就像是踩在了雲端之上。

    容瑕站在殿上最高處,班婳順著紅錦走過,在金階前停下,對著容瑕徐徐一福:“妾見過陛下。”

    容瑕走下台階,伸手扶起班婳,當著群臣眾命婦的面,開口道:“皇後於朕,是手,是足,是朕的一半,日後不可如此多禮。”

    眾人內心嘩然,當著眾人的面,如此抬舉皇後娘娘,陛下這也太過了些。

    容瑕可不管朝臣們怎麼想,他費盡心思坐上帝位,不是為了特意討好這些朝臣的。他轉身從禮官高舉的托盤中取出鳳冠,親手為班婳戴在了頭頂。

    鳳冠,與帝王之冠一樣,是身份的像征。一般而言,封後大典上,皇後的鳳冠由德高望重的命婦佩戴,鳳印寶冊同樣也是如此,若是皇後得太後親眼,由太後來加冠也是有可能的,但是由皇帝親自為皇後戴冠這種事,史書中還從未記載過。

    故人曾雲,男為天,女為地,天高於地,又怎麼能讓皇帝親自為皇後戴冠,這太不符合體統了。

    准備封後大典流程的官員們偷偷抹汗,他們沒有想到陛下會有這樣一出。轉頭看了眼他們請來的周夫人,為首的官員尷尬的笑道:“周夫人,您看這……”

    “挺好,”周夫人笑道,“帝後和諧,龍鳳呈祥,乃是我們嬴朝之幸。”

    “周夫人說得對,龍鳳呈祥,乃是大吉之兆。”

    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不是吉兆那也必須是了。

    鳳印、寶冊都由容瑕親自交到班婳手中。班婳捧住手裡的金冊,抬頭看著眼前這個神情溫和的男人,緩緩笑開。

    “來。”容瑕把手伸到班婳面前。

    班婳眨了眨眼,把手放進他的掌心。

    容瑕拉著她站到了殿內最高處,這裡設了龍鳳雙椅,夫妻二人牽著手雙雙坐下。

    “跪!”

    文武百官,命婦女眷,齊齊下跪,行三拜九叩之大禮。

    大業朝的封後大典,皇後一般是分開受禮,朝臣行一拜三叩禮,命婦行三拜九叩之禮。這種皇後受男女同拜的規矩,大業朝是沒有的,歷史上最近的一次記載,便是近一千年前的純明皇後。

    純明皇後,與開元帝同甘共苦,打下一代基業,受帝王愛重,朝臣敬重,乃是史書上少有的巾幗英雄。

    不過野史上還有另一種說法,純明皇後與開元帝萬年感情並不太好,開元帝猜忌純明皇後,甚至打算廢純明皇後所出的太子,還是朝臣勸阻,開元帝才放棄了這個打算。

    純明皇後一共輔佐了三任帝王,她去世時,她的孫兒哀痛不已,罷朝二十八日,每每提到這位祖母,仍舊哀慟不已。

    朝堂上的朝臣莫不熟讀歷史,所以見皇上堅持以純明皇後封後大典的規制,來給班皇後行封後大典,他們就明白了皇後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這位班皇後也算是一代傳奇了,出生勛貴,卻接連被退婚三次,就在大家她閨名大損,有可能找不到好的兒郎時,她卻與是京城第一美男子的陛下訂了婚。

    後來陛下受雲慶帝責罰,又被監國的二皇子厭棄,所有人都瞻前顧後時,這位班皇後卻帶著大夫去了成安侯府。

    這是重情重義,但也是十分衝動的舉止。當時雲慶帝身體不好,脾氣差,常常發作他人,班家此舉,稱得上是與雲慶帝作對。

    班家在朝中沒有實職,若是惹得雲慶帝厭棄,班家的日子就不好過了。可是班家上下就是這麼死心眼,對當時還是侯爺的陛下態度一如既往。

    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難。他們有些理解陛下登基以後,為什麼會對班家人這麼好。若是他們有這樣一個不管你顯赫還是落魄,都對你一如既往的岳家,他們也是感激這份恩情的。

    說起來這班家也真是運勢好得莫名其妙,被刺殺死不了,一家子紈绔卻偏偏能活得風光顯赫。

    這就是命,上天注定,別人就算想也想不到。

    周夫人靜悄悄的回到女眷隊伍中,與她排在一起的陰氏見她回來,對她點頭一笑。

    陰氏作為皇帝的丈母娘,在女眷中極有地位,即便是周夫人也要禮讓其三分。見陰氏對自己微笑,周夫人回了對方一個笑,她在陰氏身邊小聲道,“恭喜夫人,覓得佳婿。”

    猶記得三年前她還給嚴家兒郎說親,當時在眾人看來,嚴家二郎是暈了頭,班家更是眼高於頂,連丞相家有才有貌的二公子都看不上。沒想到命運就是如此有意思,嚴家早已經沒落,班家還是那個沒幾個人敢惹的班家。

    若是班家當年稍微心狠一些,不顧女兒的心意,讓班皇後嫁給嚴二郎,這朝堂之上怕是已經沒有班家立足之處。

    乘龍快婿,乘龍快婿,班家這是真的找了一個乘龍的女婿,有女兒的人家,誰不羨慕他家的眼光。

    “事不過三,走了三次霉運,不就等著把好運攢著後面用?”陰氏知道周夫人在有意示好,她笑了笑,抬頭看著殿上與皇帝並肩的女兒,臉上的笑容有些淡然,“我所求不多,唯盼她此生無憂,與陛下攜手同老。”

    周夫人眉梢微動,她張了張嘴,沉默下來。

    成為了帝王的女人,哪能此生無憂?

    陛下能不忘舊情,待班皇後一直愛重,就算是最好的結局了。

    這個她明白,想必靜亭公夫人也是清楚的,不過她不能說,而靜亭公夫人是不想去明白。

    封後大典結束以後,就是宴席開始,班婳換下了頭上這頂厚重的鳳冠,穿著鳳翔九天宮裙、梳著飛雲發髻重新出來。

    帝後共用一桌,與群臣同飲三杯以後,眾人便隨意起來。

    班婳偷偷揉了一下脖子,臉上帶著小,嘴邊卻小聲道:“我脖子是不是彎了?”

    “還是直直的,很好看,”容瑕捏了捏她的後勁,癢得她縮頭躲開,“別鬧,癢。”

    容瑕在她耳邊小聲道:“等回去,我給你按摩按摩。”

    “只是按摩?”班婳懷疑地看著他。

    容瑕回她一個十分溫柔的笑。

    “禽獸。”班婳小聲罵道。

    “就對你禽獸。”容瑕義正言辭道,“你必須要對我負責。”

    班婳挑眉:“我平時對你還不夠好嗎?”

    容瑕偷偷在桌子上輕輕捏班婳的手:“還可以再好一點。”

    端端正正站在帝後身後的王德,面上一本正經,內心已經在驚濤駭浪。誰能想到,帝後之間說話這麼……不要臉呢?

    “父親,”坐在下面的班恆小聲對班淮道,“你聽說了沒?”

    “什麼?”班淮放下筷子,低頭喝了一口酒,臉上帶著飲酒後的紅暈。

    “最近已經有大臣准備計劃向陛下上奏,讓他廣納後宮,開枝散葉。”班恆覺得,這些朝臣挺多管閑事的,沒事就盯著別人的後房之事操心。有這心思,不如想想怎麼造福百姓。

    “我看這些大臣就是居心不良,陛下剛登基,龍椅還沒坐暖和,他們就急著讓陛下納妃,這是讓天下百姓覺得陛下是個急色之人嗎?”班淮罵道,“誰說這種話,誰就是想亂我大贏朝的根基,說不定是前朝余孽。”

    班恆點頭:“父親說得有理!”

    女眷們看著帝後兩人之間親密的動作,心裡對班婳是羨慕到了極點。嫁了京城第一美男子便罷了,哪知道這美男子扭頭變成了皇帝,她嘎嘣一下就變皇後了。

    小時候她們比不過班婳,沒想到改朝換代還是比不過,這真是讓人嫉妒都嫉妒不起來了。

    “不知道楊家的女人後不後悔?”一位女眷朝坐在末尾處的一個女眷看了一眼,語氣怪異道,“那就是楊氏吧?沒想到她今天也能來這個場合,不怕陛下看到她心情不好麼?”

    “這種女人有什麼好說的?”另外一位女眷嘲諷地笑道,“陛下的兄長當年屍骨未寒,她便迫不及待改嫁,當時不少人還說,楊氏早就跟後嫁的男人不清不楚,就等著容大郎咽氣呢。”

    “這……不能吧,不是說楊氏肚子裡當時有了孩子麼?”

    “當初容大郎病得那麼厲害,孩子是不是他的還是兩說,”這位女眷笑聲更冷,“誰知道她那個孩子怎麼沒的,反正我若是陛下,絕對忘不了這個羞辱。”

    其他女眷紛紛噤聲,畢竟這事牽扯到陛下家中的私事,她們怕說得太多,到時候傳到陛下耳中,對她沒有什麼好處。

    楊氏並不知道其他女眷在談論她,她坐在大殿末尾處,連頭都不敢抬一下。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容家當年那個十歲出頭的孩子,竟然會有膽子造反,還成為了新朝皇帝。

    她現在夫君的雙親,以為她與陛下有幾分親人情誼,所以想盡辦法讓她出現在了大殿上,可是她只覺得手腳冰涼,連瞧帝後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宴會結束,楊氏也沒有用幾口菜,她渾渾噩噩地站起身,順著人流走出大殿,直到身後傳出尖利的笑聲,她才恍惚地回神。

    “陛下對娘娘真好。”

    “皇後穿著鳳袍的樣子真漂亮,又威嚴又華麗。”

    “可不是,有皇後娘娘在,我們這些人跟灰團子似的。”

    楊氏扭頭看去,幾個女眷湊在一起,正在說各種皇後娘娘的好話。這幾個女人她認識,當初班家被戾王抄家的時候,她們還在幸災樂禍,現在卻又換了另外一副嘴臉。

    這時候,一個女人從她面前經過,楊氏忍不住開口道:“趙夫人。”

    她叫住的是趙仲的夫人,她聽聞趙仲夫人與皇後娘娘關系不錯,若是她能在趙夫人得引薦下,見皇後娘娘一面就好了。

    當年的事情是她做得不對,可是容家三口當年死因詭異,她雖然不知道是誰下手,但是他們絕對不是正常死亡。她貪生怕死,心硬冷血,陛下想要怎麼報復她都可以,但是卻不敢連累她的家人,她的兩個孩子。

    “你是?”趙夫人在京城的時間不多,對楊氏也不熟悉,所以見一個神情有些怯怯的女人叫自己,還有些意外。

    “妾身楊氏,王子爵的孫媳。”

    趙夫人細細一想,頓時恍然:“原來是王夫人。”

    楊氏面上有些尷尬,再次對王夫人福身,鄭重行禮,“妾身見過趙夫人。”

    “王夫人不必多禮,”趙夫人面色淡淡,“不知王夫人叫住我有何事。”

    “妾身有一事相求,求趙夫人答應。”

    趙夫人猜到了她的用意,不等楊氏開口便直接道:“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這事我會跟皇後娘娘提,至於娘娘願不願意見你,我也不敢保證。”

    趙夫人願意幫忙,楊氏便已經很感激了,所以連連向趙夫人道謝。趙夫人沒有跟她多言,轉身與陰氏等貴婦人走在了一起。

    楊氏見著她們被其他女眷恭維的模樣,忍不住想,當年若是她沒有急著改嫁,而是等容瑕度過最難過的時期以後,才嫁給其他人,今天她會不會是她們中的一員?

    “趙姐姐,楊氏剛才找你?”周夫人回頭看了眼站在原地的楊氏,小聲道,“她……你還是遠著些。”

    趙夫人笑著道:“多謝姐姐關心,我會的。”

    陰氏道:“看你的性子,也不是管這種閑事的人,莫不是皇後娘娘說了什麼?”

    趙夫人沒有想到靜亭公夫人竟然猜得這麼准,她壓低嗓子,“娘娘前幾日確實跟我提過,想要見識見識楊氏是什麼樣的人。”

    陰氏失笑,半天才無奈地搖頭。

    這孩子行事還是如此無忌,這個楊氏定不受陛下待見,一個不受陛下待見的人,又何必去見?

    大月宮中,班婳躺在龍床上,軟弱無骨地趴在容瑕身上,不過手卻不老實,在他的身上點來點去。

    “婳婳,”容瑕抓住她作亂的手,“你身上還疼嗎?”

    班婳眨眼一笑,“你猜猜?”

    “一試便知,”容瑕把人壓在身下,把她耳垂含在口中,聲音含糊道,“我替你揉揉,便不會疼了。”

    這一按就是大半個時辰,班婳把自己裹在被子裡,看著容瑕穿衣束發,還要熬夜批閱奏折,竟有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幸災樂禍,忍不住伸出光潔的手臂,對容瑕揮手道,“陛下,努力。”

    “我看你是在幸災樂禍,”容瑕整了整衣襟,走到床邊彎腰在班婳唇上親了一口,“前幾日你不是說要練書法,正好陪我去書房。”

    “不知道女人在床上的話不可信嗎?”班婳把被子往臉上一蒙,把自己整個人藏進被子中,“你快走快走,別影響我睡覺。”

    容瑕隔著被子拍了拍她的屁股:“你這個負心漢,說話不算話。”

    噗通。

    從被子裡扔出一個玉佩,是容瑕方才落下的。

    “咯,這是姑娘我賞你的,價值千兩黃金,拿去吧。”

    容瑕從被子上拿過玉佩系在腰上:“姑娘,那我晚上再來找你。”說完,他見被子裡的小山包動了動,便笑著出了門。

    早已經習慣了帝後之間這種小情緒的宮人們表示,他們的情緒很穩定,沒有絲毫不適應。

    封後大典的第二日,又是一道聖旨頒發,大意就是為了恭賀朕的皇後正式上任,要普天同慶,今年全國的賦稅減去三成。

    因為戾王的折騰,百姓或多或少受了些影響,減去的三成賦稅對他們而言,就是一件大喜事。

    一時間京城所有百姓都在稱贊陛下與皇後,有祝福他們長命千歲的,也有祝福他們子孫滿堂又孝順的。沒過幾日,傳言就變成了皇後娘娘是天下下凡的金鳳,特意來輔助陛下登基的,陛下與皇後在一起,大贏朝會越來越好。

    這種極富神話色彩的傳言,在一些百姓中很有市場,朝臣們卻沒當回事。畢竟外面還有人說陛下是真龍下凡,真龍配金鳳,這都是神話故事裡的老一套。

    老套得書坊裡的話本都不流行這種故事了。

    所以沒多久後,就有官員上奏,說陛下正值壯年,後宮空虛,應該廣納選女進宮,任宮中女官或是妃嬪。

    現在後宮中的宮人確實不多,有些年紀比較大的被容瑕放了出去,又沒有選新的進宮,所以顯得後宮人員有些稀少。不過現在後宮主人少,暫時看起來這些宮人還有剩余,若是陛下日後納妃嬪,皇子皇女出生,這點宮人就不夠用了。

    朝臣們也拿不准皇上對皇後的感情到底到了哪一步,所以不敢把話說得太死,就把選宮人與選女列在了一塊,讓他們有後退一步的空間。

    “天下大定,朕不忍勞民傷財,選女之事不必再提,”容瑕繃著臉道,“身為天子,又怎麼能沉迷女色,當以百姓為重。”

    “陛下仁德。”

    “陛下如此,乃是萬民之幸。”

    眾臣感動不已,紛紛跪拜盛贊容瑕的仁德,一時間沒人好意思提納妃之事了。

    至於沉迷女色……

    皇上喜歡與皇後娘娘膩在一起,又怎麼能叫沉迷女色呢?那明明是帝後感情和諧,是愛重皇後,大贏朝走向鼎盛的標志。

    陛下現在不願意納妃,那就不納吧,他們等明年再問一遍。

    班婳得知朝臣上書讓容瑕納妃時,正在鳥房裡逗弄一只鳥兒。聽完宮人彙報,她沉默片刻,“我知道了。”

    “娘娘,”如意道,“陛下定不會讓娘娘傷心的。”

    娘娘輕輕摸著一只鸚鵡的頭,鸚鵡乖巧地扔她摸著,她忍不住笑了:“陛下不是沒有同意麼,你們一個個的表情,怎麼比我還難看?”

    如意勉強笑道:“是奴婢太小題大做了。”

    以娘娘的性子,如何受得了與其他女人共享一個丈夫。陛下現在不納妃,以後也能不納嗎?到時候娘娘與陛下之間,定會出現難以調解的矛盾。

    “如意,你在我身邊這麼多年,怎麼還不明白?”班婳收回逗弄鸚鵡的手,接過宮女遞來的帕子擦干淨手,“我從不杞人憂天,拿還沒發生的事情,給自己增添煩惱。”

    容瑕待她一心一意時,她就安心享受,若他有變心一日……

    班婳看向窗外,身穿玄衣的男人跨過門走了進來,氣勢逼人,與第一次見面時溫和的樣子截然相反。

    男人抬起頭,她趴在窗欞邊對他招了招手。

    原本還威儀不凡的男人突然笑了,笑得好看極了,必當年初見時更加溫柔,更加迷人。

    若真有那一日,也不能否認這些年的感情。

    他無情她便放手,天下美人兒還有很多。他養他的妃嬪,她養她的男寵,誰也不欠誰。

    “在想什麼?”容瑕走到窗戶邊,在她額親了親。

    “我在想,怎麼做事才能公平一些。”

    “公平?”容瑕不知道班婳腦子裡又在想什麼,像毛頭小伙子一樣翻進了窗戶裡,“有我在,婳婳不用跟人講公平。”

    他這個舉動,嚇得他身後的宮人們恨不得率先跳進窗戶裡,拿身體墊在容瑕的腳下。

    婳婳看著容瑕翻進窗戶的模樣,忍不住朗聲笑了出來。

    “好。”

    作者有話要說:成安二年。

    百姓:今年陛下納妃了嗎?

    朝臣:沒有。

    成安五年。

    百姓:今年陛下納妃了嗎?

    朝臣:還沒有。

    成安十年。

    百姓:今年……

    朝臣:沒有沒有沒有!還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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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7 00:22:01 |只看該作者
    第134章

    伸手扶住容瑕的手,班婳捏了捏他的腰:“堂堂帝王,還學小伙子爬窗戶,丟不丟人?”

    “為博得佳人一笑,別說讓我爬窗戶,讓我爬牆都行。”容瑕看屋子裡掛著不少鳥籠子,但是大多鳥籠都空著,他記得雲慶帝有段時間很喜歡養鳥,所以下面的人進貢了不少好看又機靈的雀鳥進來。

    後來雲慶帝病了,蔣洛掌權以後,對鳥類不感興趣,所以宮人也就懈怠起來,鳥房裡的鳥兒餓死病死了不少,等容瑕與班婳進駐宮中後,就只剩下這幾只了。

    “你若是喜歡,我讓人給你尋幾只有趣的進來。”容瑕看這些鳥兒即便打開鳥籠,也不知道飛,就知道它們是被宮人養傻了。

    “不用了,”班婳搖頭,逗弄著一只看起來傻乎乎的綠毛鸚鵡,“上有所好,下必行之,我就不禍禍它們了。更何況,這些玩意兒沒事逗弄一下就好,當不得真。”

    容瑕突然想起在中州吃過的番薯,對班婳道:“婳婳,還記得我們在中州吃的烤番薯嗎?”

    班婳點頭,“怎麼了?”

    “我准備讓人在御田裡種著試試,若是產量高,對我們大贏的百姓會有無數好處,”容瑕學著班婳的樣子,為旁邊一個籠子的小鳥,“等明年開春,我准備派大使去外面走走看看,若是真能尋得其他作物回來,也是有益於子孫萬代。”

    “我雖然不懂這些,不過有句話先人說得好,這個世界很大,總有我們沒有見過的東西,”班婳好眼神亮了一些,“陛下有這種想法很好。”

    容瑕覺得,大概只有婳婳才會贊同他這種驚世駭俗的想法。朝中的官員以及天下的百姓,一直抱著大贏是最大最強盛的國家,對其他小國不屑一顧。或許是因為周邊小國太過貧困落後,讓他們產生了這種自傲自大的情緒。

    民眾想法簡單,見過的人事物不夠多,有這種自得的情緒並不奇怪,但若是帝王朝臣也如此的自得自滿,便不是什麼好事。

    為帝者,切忌妄自尊大。

    夫妻二人一個想的是如何造福更多的百姓,一個是對未知地十分好奇,雖然目的不太一樣,但是卻聊在了一塊。兩人來堪輿圖,從全國各地的氣候,來推斷國外四面八方其他地方的氣候,海的另一面有哪些奇怪的國家與人。

    聊到最後,兩人發現,如果要出海,必須要有堅固的大船,以及防範海島的武器,這樣才能揚大贏的國威。

    “哪兒都要花錢呀,”班婳趴在桌上,“看來我們要一步一步來才行。”

    “你說得對,”容瑕看著堪輿圖以外看不見的地方,“不能急,不要一步一步來。”

    “陛下,”王德走進御書房,見帝後二人圍著堪輿圖沉思,躬身道,“正殿已經全部重裝完畢了。”

    容瑕挑眉,對王德道,“讓欽天監的人算個好日子,朕再搬進去。”

    “是。”

    王德想了想,還是道:“陛下,奴婢有一事未稟。”

    “說。”容瑕抬頭看王德,發現王德在偷偷看班婳。他點了點桌面,“有什麼話,直接開口便是。”

    “雲慶帝病重時,曾跟奴婢提過一件事,”王德聲音有些顫,“若是他駕崩以後,就讓奴婢把一道聖旨拿出來。”

    “什麼聖旨?”

    “封皇後娘娘為公主的聖旨。”

    “你說什麼?”班婳不敢置信地看著王德,“公主?”

    “是,”王德咽了咽口水,“雲慶帝說,陛下才德兼備,容貌出眾,定會有不少女子對陛下情根深種。他擔心自己死後,娘娘無人庇護,陛下會……陛下會移了心意,所以想給您一個尊貴的身份。”

    班婳怔怔地看著王德,半晌後才回過神:“那道聖旨,在哪裡?”

    “請娘娘稍候,奴婢這就去取來。”

    不過是,王德取了一個金色的盒子來。班婳拿過盒子,取出裡面的聖旨,聖旨上的筆跡有些虛浮,畢竟是雲慶帝病重時親筆書寫。

    裡面細細列出班婳種種優點,並給了她新的封號,長樂。

    她對雲慶帝的感情很復雜,年幼時把他當做親近的表叔,後來長大了,隱隱猜到了一些真相,行事的時候,就帶了幾分真情,幾分做戲。

    看了這道聖旨很久,班婳把聖旨放進金盒中,喀嚓一聲蓋上了盒蓋。

    過往恩怨情仇,伴著人的消逝,終究淡化在歲月間。

    她把盒子再度交給王德,“他還有多久下葬?”

    雲慶帝雖然是大業的皇帝,但是在世人的眼裡,他待容瑕與班婳都不薄,所以盡管蔣家王朝已經不存在,但是容瑕仍舊下令,按照帝王規制給雲慶帝下葬。

    陵墓在雲慶帝登基後,就開始修建,早在幾年前就已經竣工,現在只挑適合的日子,安排給雲慶帝下葬。

    “回娘娘,就在下月初八。”

    “婳婳?”容瑕見班婳的神情有些晦暗,上前輕輕擁著她,輕輕拍著她後背,安撫著他的情緒。

    “我沒事,”班婳搖了搖頭,環住容瑕的腰,“我只是沒有想到……”

    沒有想到雲慶帝對她的感情,比她想像中還要多一些。

    成安元年十一月初八,大業朝倒數第二位皇帝雲慶帝下葬。這位皇帝雖然養出一位廢帝,一位廢太子,但是大贏開國皇帝並沒有降低他喪葬規制,甚至還親自為他送葬,再次引起無數人的稱贊。

    廢太子,也就是現在的和親王身著孝服,神情憔悴地走在送葬隊伍前方。

    風光一世的雲慶帝,在陵墓大門關上的那一刻,就結束了他風光的一生。送葬隊伍隨著御駕離開,門外留下的只有孤零零的和親王。

    他的庶子們怕得罪新帝,不敢多留一刻,他的嫡次子還被關在天牢中,唯有嫡長子還敢在門前多陪陪他。

    京城十一月的天氣已經很冷,和親王看著墓碑上冷冰冰的字,跪在地上朝陵墓中的人磕了三個頭。

    “表哥。”班婳看到和親王跪在地上很久沒起,猶豫片刻,上前查看才發現對方已經雙眼通紅,淚流滿面。

    和親王擦干臉上的眼淚,起身恭恭敬敬地給她行禮:“見過皇後娘娘。”

    寒風起,班婳把一件披風遞到和親王面前,“秋風涼,表哥多注意身體。”

    和親王猶豫了一下,接過披風放在手上,卻沒有披。班婳知道他在顧忌什麼,便笑著移開視線,“新的府邸住得還習慣嗎?”

    “回娘娘的話,一切都好。”

    緩緩點了一下頭,班婳嘆口氣:“好就好。”她拉了一下身上的披風帶子,扭頭四顧,除了不遠處等著她的那些親衛,便再無一人。

    “風涼,娘娘早些回宮吧。”和親王想起現在朝中大權已經被容瑕緊握掌中,他們這些前朝的親人,不能給班婳帶來幫助,只能給她帶來容瑕的猜疑。

    “你放心吧,留下之前,我跟陛下說過了,”班婳知道和親王是在擔心自己,笑容裡帶著幾分釋然,“我以為表哥會怪我。”

    太子待她極好,她幫著容瑕造反,若她是太子,也是會怨恨她的。

    “母親去別宮前,把所有的事都告訴我了,”和親王神情似愧疚似解脫,“班元帥他……”

    風吹起班婳白色的裙擺,她眼瞼輕顫,就像是受驚的蝴蝶:“此事與表哥無關,你不必覺得愧疚。”

    “所以陛下做的決定,與娘娘又有什麼關系呢?”和親王溫和一笑,仿佛仍舊是當年那個溫潤的青年,“我本就不是做皇帝的料,這個天下的擔子太重,我是個優柔寡斷的人。若我稱帝,不能給百姓安寧的生活。陛下不一樣,他一直比我有能力,也比我看得清。沒有哪個朝代可以千年萬年,朝代更替,本就是天道規律,只是剛好輪到我這裡罷了。”

    說到這,和親王的表情異常平靜,他對班婳笑了笑,“娘娘不用這些放在心上,天下百姓需要的是陛下,不是我這樣的人。”

    班婳笑了笑,眼眶卻有些發熱,她撇開頭,“表哥,回去吧。”

    “是該回去了,”和親王摸了摸冰涼的石碑,“娘娘先走,微臣還想在這待一會兒。”

    “好,”班婳點了點頭,“你沒有帶侍衛過來,我留幾個親衛送你回去,路上小心。”

    和親王笑了笑,對班婳躬身行禮道:“恭送娘娘。”

    班婳腳下一頓,轉頭看著和親王:“表哥,我們自家人,私下裡你不用與我如此客氣。”

    和親王臉上的笑容明亮了幾分,但是卻堅定地搖頭:“禮不可廢。娘娘,宮中人心復雜,權利欲望重疊,請娘娘一切小心。在後宮中,切忌心軟重情,我們這些前朝舊人,請您現在就忘了吧。”

    班婳眨了眨眼,壓下心頭的酸意,她驕傲一笑:“我就是我,前朝也好,後宮也罷,絕不委屈小意的活著。若處處違心,吾寧死。表哥的好意婳婳心領,但是忘不忘,記與不記都由我說了算!”

    “告辭。”

    看著這個身穿白裙黑披風的美艷女子翻身下馬,肆意張揚的離開,和親王愣愣地站在原地,良久之後笑出了聲。

    這就是婳婳,這才是婳婳。

    他抖了抖手中的披風,披在了身上。

    這條披風不算厚實,但是他卻覺得一股暖意護住了他冰涼刺骨的心髒。

    雲慶帝下葬,百姓禁酒肉禁嫁娶二十七日。班婳騎著馬走在大街上,看著百姓們仍舊說說笑笑的樣子,取下頭上的披風帽子,對身後的親衛道:“這些百姓,是最容易滿足的人。”

    親衛笑道:“主子,您可不要再耽擱了,陛下還等著您回去用膳呢。”

    班婳笑了笑,轉頭發現一個兩三歲的小屁孩摔倒在離馬兒不遠的地方,小屁孩長得圓滾滾肉呼呼,她翻身跳下馬。

    就在她跳下馬的那個瞬間,一支箭擦著她的頭頂飛過,她人沒有受傷,頭發卻被削了一縷下來。

    若不是她忽然下馬,這支箭絕對能從她胸口穿過,到時候就是神仙也救不了。

    “有刺客!”

    “傳令關閉城門。”

    班婳低頭看到地上的頭發,臉色陰沉得猶如墨水一般。

    這是她的頭發,從小保養得猶如綢緞般的頭發!

    今天雲慶帝下葬,街上雖然被清道,但是在容瑕回宮以後,街上就被解禁了。被關了大半天的百姓,早已經按耐不住心中的八卦之情,迫不及待的跑出來與街坊鄰居交流自己獲得的一手消息,這個時候若有個人混在酒樓茶肆中,隨時准備對路邊某個經過的人下手,誰也不會注意到。

    不過這個刺客手段並不高明,或者說他本就抱著一死了之的決心,所以親衛找到他的時候,他待在屋子裡躲也不躲。

    親衛把刺客押到班婳面前,班婳見這刺客相貌出眾,年齡與和親王相仿,挑了挑眉,轉頭對親衛道,“你即刻去宮門口守著,若是看到聖駕出現,一定要攔住他。”

    “是!”親王匆匆趕了過去。

    班婳往四周看了一眼,面無表情道:“查,此人定有同伙。”

    這個刺客一擊不中,就乖乖地等著親衛發現,沒准就等著她在此處審問他。因為在憤怒與恐懼之下,往往會在第一時間發泄出來,不顧及場合。

    以容瑕對她的重視程度,若是聽到她遇刺,肯定會匆忙的從宮裡趕出來,埋伏在道路兩邊的殺手,就會趁著這個機會,對容瑕痛下殺手。

    想明白這一點,班婳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男人,翻身上馬,一揚馬鞭,對親衛們道:“全都跟上。”

    這個時候,從小陪伴班婳長大的親衛們能力便顯露出來了,因為他們知道主子需要什麼,他們怎麼做才能跟上主子的腳步。與親衛相比,那些禁衛軍的反應就滿了半拍。

    “陛下!”一位禁衛軍匆匆衝進大月宮,“陛下,有刺客行刺皇後娘娘。”

    剛換下一身素服的容瑕聽到這話,忙問:“娘娘怎麼樣了?”

    “娘娘並沒有大礙。”

    “備馬。”

    “陛下,請您三思。”王德見容瑕竟然打算騎馬出宮,忙道,“您不可以身涉險。”

    “讓開。”容瑕推開攔在他面前的王德,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大月宮。

    守在門口的杜九見狀,立刻跟了上去。

    容瑕雖是文人,但是騎射功夫卻很不錯。只是宮人有些害怕,這是發生了什麼事,陛下竟然在宮內騎馬衝出去。

    他們也不敢問,只是更加小心的做手中的活計。

    班婳派來的親衛守在宮門口,聽到朱雀門內傳來馬蹄聲,忙大聲道:“陛下,末將有事啟奏。”

    然而幾十騎從他身邊飛馳而過,連停也為停。

    親衛愣了一下,眼見著陛下帶著禁衛軍就要跑遠,忙爬上馬背邊追便呼喊:“陛下,末將乃皇後啊娘娘親衛,娘娘有話要說。”

    相比心急如焚的容瑕,杜九更注意到身邊的環境,他聽到後面後人在吼著皇後娘娘如何,便往後看了一眼。那個人……好像是皇後娘娘身邊的人?

    “陛下,請您等等,我們身後有皇後娘娘的親衛。”

    容瑕一勒韁繩,馬兒吃痛,前蹄上揚,發出高亢的嘶鳴聲。

    親衛見陛下終於停下,感動得熱淚盈眶。陛下乃是京城有名的才子,為什麼騎術也這麼好,他這個從小跟馬兒打交道的人,竟然差點追不上。

    “陛下!”親衛喘著氣對容瑕行禮,“娘娘說,請您不要出宮,這是一個針對您的陷阱。”

    容瑕面沉如冰:“娘娘怎麼樣?”

    親衛老老實實答道:“娘娘沒受傷,但是心情卻不好。”

    容瑕看了眼宮外的方向,又看了眼身後不遠處的宮門,握緊手中的韁繩,“心情不好?”

    “因為娘娘……的頭發被削了,”親衛神情有些敬畏,硬著頭皮道,“陛下,娘娘近兩日心情可能會不太好,請您一定多多包涵。”

    容瑕知道婳婳向來在意自己的容貌,頭發也是細心呵護,若是頭發真的被削了。

    他干咳一聲:“衙門與步兵司的人都去了嗎?”

    “請陛下放心,現在整條街道上圍得猶如鐵桶一般,絕對不會放走任何一個可疑的人。”

    “娘娘的頭發……掉了多少?”

    親衛:……

    班婳披散著頭發,騎在馬背上一路疾行,加上她臉上陰沉的神情,竟有種肅殺之氣。

    一路上她一言不發,直到看見容瑕帶著護衛老老實實站在宮門口時,神情才稍微好看一點。

    但是容瑕與他的護衛看到班婳疾馳而來的模樣,都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陛、陛下,”杜九用顫抖得不太明顯的聲音道,“娘娘的心情,好像真的非常不好。”

    容瑕瞥了他一眼:“朕難道沒有你清楚?”

    杜九:哦,你明白就好。

    馬兒還沒完全停下來,班婳就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她披散在身後的頭發,就像是瀑布般在風中飛舞。

    噠噠噠。

    班婳幾步走到容瑕身邊,還沒福身就被容瑕握住了手:“婳婳,你可還好?”

    “不太好,”班婳沉著臉道,“那殺千刀的刺客,竟然弄壞了我的頭發!”

    “哪裡,我瞧瞧,”容瑕伸手摸了摸她的發頂,然後圍著她轉了一圈,“很漂亮,一點都沒看出來哪裡不對勁。”

    唔,就是後面有一撮頭發看起來短了一截。

    不過這話他沒說出來。

    “真的嗎?”班婳心氣兒順了一些,她有些懷疑地摸了摸後面的頭發,“看不出來?”

    “看不出來!”容瑕肯定地點頭,“更何況婳婳這麼美,就算沒有頭發,也比其他女人漂亮幾百倍。”

    “胡說,沒有頭發還怎麼戴漂亮的發飾,”班婳白了容瑕一眼,臉色好了很多,轉頭對杜九道,“杜將軍,這件事你親自去辦,帶上陛下與我的舊部。”

    其他人,她現在暫時信不過。

    “末將領命。”

    “先跟我回去,”班婳對容瑕道,“現在不是說話的地方。”

    “不氣了?”容瑕牽著她的手走進朱雀門,“跟我說說事情經過。”

    班婳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還把自己的猜測都說了出來。爛船還有三斤釘,蔣洛雖然被關進了大牢,但若是有人想要刺殺容瑕,意圖重推蔣洛重新登基,也不是不可能。

    容瑕點頭:“你猜得有道理。”

    但是可疑的對像不應該只有蔣洛,還有廢太子。

    回到大月宮以後,班婳便在鏡子前照著自己的頭發。容瑕走到她身邊,揉了揉她的發頂,“怎麼,不相信我說的話?”

    “就是因為你看我哪都好,我才不敢相信你的話。”班婳咕噥一聲,見容瑕又轉身離開,便沒有理他。

    “哢擦。”

    她聽到身後傳來剪東西的聲音,轉頭一看,就見容瑕手裡拿著一把剪刀,一撮頭發,伺候的宮人全都嚇得跪在了地上。

    “你這是干什麼?”班婳奪走他手裡的剪刀,“好好的,剪你的頭發做什麼?”

    “我們不是約好了,要有難同當?”容瑕把頭發放到班婳手裡,笑看著她,“現在是不是覺得沒那麼難受了?”

    班婳捏緊手中的頭發,伸手摸摸容瑕的發頂,心疼道:“不,現在更難受了。”

    美人的秀發,就這麼被剪下來,他不心疼,她舍不得呀。

    容瑕把她摟進懷中,忍不住笑道:“傻婳婳。”

    王德朝其他人使了一個眼色,帶著宮人全部退了出去。

    “今天的事,”王德看了眼眾人,冷聲道,“誰也不能說出去,若是有一絲半點的消息傳出去,你們也不用活了。”

    “是。”能在帝後跟前伺候的宮人,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心細嘴緊。

    班婳靠在容瑕的胸口,看著掌心的頭發,雖然心疼,但是嘴角還是露出了一個笑。

    虧他還是造反成功的皇帝,哄女人的手段竟然這麼笨。

    杜九把京城查了一遍,終於把潛伏在四周的刺客都找了出來。這些刺客身份出乎杜九的意料,一部分是在雲慶帝跟前露過臉的神射手,還有幾個曾是東宮的高手。

    難道這些人是和親王派來的?

    這些刺客雖然一口咬定他們是蔣洛的殘部,但是杜九卻一點都不相信,這種壞事沒成功,就迫不及待招供出幕後主使者,完全不符合刺客的行事風格。

    如果全天下的刺客都這麼好說話,那麼世界上也就沒有“刑訊逼供”這個詞了。

    杜九把這些人的證詞交到了容瑕手裡,容瑕看了幾眼便扔到了一邊,“選和親王進宮。”

    “陛下……”杜九猶豫地看著容瑕,“此事要不要讓皇後娘娘知道?”

    御書房裡沉默下來。

    半晌過後,他嘆口氣道:“若是皇後娘娘問起,你一五一十回答便好,若是她沒問,就不用特意告訴她了。”

    他知道婳婳對廢太子之間,是有幾分親情的,若是婳婳知道太子派人刺殺她,還想借她把他引入險境,她不知會難過多久。

    “屬下明白了。”

    杜九退下。

    容瑕看著滿桌的奏折,長長嘆息一聲,他有心留廢太子一命,若對方如此不識趣,那便怪不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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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7 00:22:26 |只看該作者
    第135章

    “王妃,王爺來了。”

    石氏捂著嘴咳嗽幾聲:“我知道了。”

    和親王走進屋,見石氏面色蒼白,本來准備轉身離開的他停下腳步,“請太醫看過了麼?”送父皇下葬的時候,石氏突然身體不適,他只好派人把她送回來。

    現在天色將晚,他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過來看看。雖然石氏現在很多做法他不認同,但畢竟兩人同床共枕多年,他到底做不到視她為無物。

    “妾身已經沒什麼大礙,讓太……王爺擔心了。”石氏看了眼他身上的披風,這件披風她從未見過他穿過。

    “沒事便好。”屋子裡安靜下來,和親王與石氏早已經是無話可說的地步。和親王知道石氏想要嫁的不是他,而是太子,未來的帝王。他現在一個末代太子,在新朝管理下苟延殘喘的王爺,並不是她想要的男人。

    石氏見太子態度冷淡,心中突然覺得有些委屈,她嫁給他以後,誰不稱贊她端莊賢惠,現在他卻與她離了心,她現在用盡心機算計,又圖個什麼?

    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們成婚這麼多年,難道這點情誼也沒有了?

    不過石氏性格向來穩重,她心中盡管有萬千的不滿,也不會當著下人的面,把這些話說出口。

    “王妃。”一個下人面色驚惶地跑了進來,連屋子角落裡站著和親王都沒有注意到。

    “王妃,您讓小的們買的東西,沒有買到。”

    “你說什麼?!”石氏站起身,走到這個下人面前,“你不是說萬無一失嗎?”

    “店家太聰明,屬下等人也沒有料到,現在我們該怎麼辦?”下人跪在地上,神情比石氏還難看,這件事敗露,他們必死無疑。

    石氏茫然地站直身體,半晌後她想起站在角落裡的和親王,張開嘴想要說什麼,但是這件事實在牽連甚大,她不敢開口。

    和親王從她臉色上看出,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並且十分嚴重的事。想到石氏可能背著他做了膽大包天的事情,和親王深吸一口氣,“發生了什麼事?”

    “王爺,我……”石氏肩膀輕輕一顫,她垂下眼瞼,不敢直視和親王的雙眼。

    “陛下有命,宣和親王進宮。”

    聽到這聲傳報,石氏嚇得渾身癱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告訴我,你究竟做了什麼?!”太子抓住她的雙肩,眼神凌厲地盯著石氏,想從她身上得到一個答案。

    石氏恐懼地搖頭,崩潰大哭起來。

    “和親王,”王德踏進屋子裡,無視坐在地上痛哭的石氏,面無表情道,“陛下有命,宣王爺立刻進宮覲見。”

    和親王松開石氏,起身整了整衣袍:“臣領旨。”

    大月宮中,班婳讓宮女也自己重新梳了一個發髻,確定斷掉的頭發全部被藏在了裡面,心情才由陰轉晴。

    “娘娘,這飛仙發髻您梳起來真漂亮,”如意捧著鏡子讓班婳看梳好的發髻,“就跟壁畫上的仙女兒似的。”

    “你的嘴還是這麼甜。”班婳站起身,看了眼外面的被夕陽映紅一片的天色,走出內殿准備到御花園逛一逛。

    剛走出殿門,她見王德帶著和親王去了御書房的方向,皺了皺眉,轉身對身後的宮人道,“你們在這等著,我去看看。”

    “娘娘,”如意開口道,“您不去逛御花園了?”

    班婳看了一眼,笑了笑:“我要在這宮裡住幾十年,什麼時候不能去看?更何況這會兒天也晚了,去御花園也看不了什麼東西。”

    如意見攔不住,只能福身行禮退下。

    和親王跟著王德走進內殿,見容瑕端坐在御案前,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個禮。

    若是以往,容瑕早已經開口免了他的禮,但是今天容瑕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仿佛是在打量他,又或者在衡量著什麼。

    屋子裡安靜很久後,容瑕終於開口:“賜座。”

    御書房的格局沒有太大變化,但是裡面的每一個物件都是新換上去的,對於和親王而言,此處既熟悉又陌生。他朝容瑕拱手,“不知陛下宣召微臣,是為何事?”

    容瑕放下手裡的書,面上帶了幾分感激:“王爺深明大義,願意禪位給朕,朕心中十分感激。自登基以來,不敢對王爺有半點慢待,若是有什麼不足之處,還請王爺指出。”

    和親王覺得容瑕這話有些不對勁,他起身對容瑕行了一禮:“陛下對微臣甚好,微臣並無任何不滿。”

    “既然王爺對朕並無不滿,那你為什麼要派人刺殺朕的皇後,還拿皇後做餌,誘朕上鉤?!”容瑕把桌上的茶盞砸在地上,這是他第一次沒有顧忌的形像,在外人面前發這麼大的脾氣,“即便朕奪了你的帝位,你對朕萬分不滿,你衝朕來便是,但你千不該萬不該向婳婳下手!”

    和親王驚愕地看著容瑕,這是怎麼回事,婳婳遇刺?

    “婳、皇後遇刺?!”和親王語氣裡有幾分焦急,“皇後現在怎麼樣了?”

    容瑕看了他一眼,冷笑:“王爺這個時候,倒是記得婳婳與你的兄妹情誼了。這個天下,早已經被朕收在囊中,若不是看在婳婳的顏面上,朕又何必留你們一條命,還許你們爵位。而你們這些人,又把婳婳當做什麼?”

    自從登基以後,很多前朝官員容瑕雖沒有重用,但也沒有要這些人的性命。但容瑕沒有想到,他一時的仁德,竟讓這些人起了貪念,讓他們與太子再度勾結,意圖謀殺他奪回帝位。

    “陛下,微臣絕無此意,”和親王站起身,“大業早就日薄西山,微臣也自知之明,又怎麼會有奪位之心。請陛下告訴微臣,婳婳究竟怎麼樣了。”

    這一次他沒有再稱班婳為皇後,而是叫了兒時的昵稱,婳婳。

    情急之下,也不再顧忌禮節不禮節。和親王不明白,明明之前還好好的,怎麼才幾個時辰過去,就出了這麼大的事情?

    “皇後無礙,”容瑕沒有錯過和親王臉上一絲一毫情緒,“王爺說此事與你無關,但是抓住的刺客中,不少人是你的舊部,這些人對你忠心耿耿,直到現在都一口咬定他們是戾王的人。王爺若是不忙,隨朕去天牢走一趟吧。”

    “微臣願意前往。”

    御書房門打開,容瑕面色微變:“婳婳?”

    和親王見班婳面色紅潤,並不像是受了傷的樣子,頓時放下心來。他給班婳行了一禮,“微臣見過皇後娘娘。”

    “王爺不必多禮。”班婳對他笑了笑。

    容瑕見她笑容如常,以為她沒有聽見書房裡的話,正准備松口氣,班婳開口了。

    “我也想去天牢看看,你們帶我一起去。”

    容瑕:……

    他扭頭看了眼站在門口的杜九,杜九往後縮了縮腦袋。皇後娘娘不讓他出聲,他哪敢發出聲響?陛下您都要費盡心思討好皇後娘娘,他們這些苦巴巴的護衛,還能干什麼?

    “我不能去?”班婳挑眉看容瑕。

    “好,一起去。”

    和親王見到兩人之間的相處方式,繃緊的下巴松開了幾分。

    天牢由大理寺與刑部的人共同看管,裡面關押的都是十分重要的犯人。這裡守衛森嚴,除非有陛下的旨意,犯人的親友皆不能來探望。

    班婳發現這裡的守衛各個表情嚴肅,面相還帶著幾分凶煞之氣,滿臉寫著“閑人勿進”四個大字。

    即使帝後到來,他們也只是規規矩矩地行禮,而不是迫不及待地上前討好。班婳走進裡面後,還回頭看了眼那些站得端端正正,肩寬腿長的守衛。

    容瑕注意到她的小動作,捏了捏她的掌心,不讓她眼睛亂飄。

    這些男人,有他好看麼?

    班婳對他無辜地眨眼,一副你捏我干什麼的樣子。

    容瑕被這個眼神看得心癢難耐,又捏了幾下她的手,才把心底的情緒勉強壓下來。

    下台階的時候,容瑕看了眼班婳身後華麗的裙擺,彎腰順手提起她的裙擺,待過完台階,才把裙擺放下來。他做得極其自然,卻讓天牢裡的守衛與和親王看傻了眼。

    “微臣見過陛下、見過皇後娘娘、見過和親王。”劉半山從裡面迎了出來,也注意到了陛下幫皇後娘娘提裙擺的動作,不過他掩飾得極好,任誰也看不出他的情緒。

    “不必多禮,”容瑕直接道,“那些刺客關押在何處?”

    劉半山看了眼和親王,躬身道:“請陛下隨微臣來。”

    陛下願意帶和親王來這裡,說明陛下還對和親王留有一絲余地,若此事真與和親王無關,看在皇後的面上,陛下應該不會太過為難和親王。

    此時被關押在天牢的刺客早早已經沒有活著出去的打算,但是當他們看到和親王也被皇帝帶進來以後,幾人臉上的表情起了變化。劉半山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心裡一沉,看來這事真的與和親王有關。

    “你們……”和親王看到這些刺客,臉上露出震驚之色,“我不是讓你離開京城,好好過日子,不要再回來了?”

    “和親王,您沒聽說過什麼叫人為財死?”一個刺客開口道,“你給兄弟們那點銀子,能夠什麼使?戾王為人雖殘暴,出手卻大方,銀子、房子跟女人,兄弟們跟著他樣樣不缺,我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去那些窮鄉僻壤之地過苦日子?”

    “既然你已經成了新朝的王爺,就不要管我們這些兄弟了,我們也不想跟著你這種沒有骨氣的主子。”

    和親王面色蒼白地看著這些刺客,這些人都是從小陪伴他的死士,說話的這個,因為他在背上中了一箭,養了一年多才緩過元神。還有一個,因為他斷了三根腳趾一只手臂,其他幾人對他也是忠心耿耿,恨不得以命報之。這些人怎麼可能會為了蔣洛,做出這種事情?

    和親王忽然想起進宮前石氏的反應,他怔怔地看著這些人,半晌才用沙啞的嗓音道:“是不是石氏讓你們去做的?”

    幾位刺客齊齊變了臉色,倒是剛才說話的刺客再度開口,“和親王真有意思,你嫌王妃人老珠黃,休了她便是,怎麼把這種黑鍋也給她背?好歹是一夜夫妻百夜恩,您這樣未免太無情了些。”

    這個刺客話裡話外都在埋汰和親王,但是每句話都把和親王摘得干干淨淨。

    班婳就算對陰謀算計半點不感興趣,這會兒也想明白了過來。這些刺客十有八九是石氏借用表哥的名義召集起來的,刺殺事件敗露以後,這些對表哥忠心耿耿的刺客死也不願意連累他,所有一口咬定他們都是蔣洛的人。

    反正蔣洛缺德事做了那麼多,多背一口黑鍋,也沒有關系。

    班婳能夠想明白的事情,容瑕更是猜得到,他不想看這種主僕情深的場面,直接道,“和親王,朕帶你去見一見戾王。”

    刺客以為容瑕是想讓蔣家兩兄弟對質,都松了口氣。

    看來成安帝真的有些懷疑戾王,這樣他們也就放心了。

    去關押戾王的地方,要途徑其他天牢。路過天字七號牢房時,班婳看到關押在裡面的中年婦人,停下了腳步。

    這個人是浣花閣的老鴇,也是殺手樓的樓主,除去華服金釵以後,她看起來老了不少。

    老鴇也看到了班婳,她面無表情地移開視線,對生死已經置之度外。

    班婳輕笑一聲,抬腳便走。倒是老鴇在聽到她這聲輕笑以後,猛地扭頭看了過去,只能看到班婳被眾人簇擁著離開的背影。

    她想著關在更裡面的長青王,再也平靜不下來。

    再好看的男人,長時間不洗漱不換干淨衣服,也與街邊的髒人懶漢沒有差別。長青王曾有張俊秀的臉,但是班婳現在看到的,只是一個頭發打結,渾身髒污的男人。

    什麼風度,什麼貴氣,都化為了煙雲。

    “長青王,”她站在牢門外,看著雙手烏黑的長青王,聲音平靜道,“我心裡有個疑惑,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解答?”

    容瑕與和親王停下了腳步,容瑕看了眼班婳沒有出聲。

    大約是關在天牢的日子太久了,長青王整個人變得暮氣沉沉,再無往日的風流倜儻。他看了班婳幾眼,聲音平靜道,“問吧。”

    “當年那只會說皇上萬歲的八哥,是有人故意陷害你,還是你演的一場戲?”

    “沒想到乖侄女還記得這件小事,我都快忘記了,”長青王得意地笑出聲,“出生於皇室,真真假假又何必執著,表侄女尚有幾分赤子之心,倒是一件幸事。”

    他黑黝黝地目光落到容瑕身上:“只盼後宮長長久久的生活,不會埋沒你這份性情,讓你變得與那些女人一樣,蒼白死寂。”

    容瑕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人啊,最稀罕的一顆心,最不值錢的也是一顆心,”長青王低笑出聲,“但願好侄女這輩子永不後悔,一笑到老。”

    “承你吉言,”班婳微笑著點頭,“表叔可要好好活著,這個天牢寬敞透氣,多住幾年,你便習慣了。”

    長青王臉上的笑意僵住,他瞪大眼看著班婳,就像是在看可怕的怪物。

    “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大概已經心裡有數,表叔不用為我解答了,”班婳笑顏如花,眼角眉梢都是燦爛的顏色,“請表叔好好休息,到了這裡,你就不用操心朝堂爭鬥陰謀詭計了,多好呀。”

    劉半山:不,他不會覺得好的。

    和親王:表妹的這張嘴,還是一如既往的……有性格。

    容瑕握住班婳的手,他沒有說任何辯解或是承諾的話,但是卻不顧四周所有人的目光,牢牢地、緊緊地把班婳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掌心。

    劉半山摸了摸鼻子,這裡是天牢,是關押重犯的地方,身為帝後的這兩人,就不能在重犯面前彰顯一下帝後的威嚴嗎?

    這麼手牽手,黏黏糊糊的,就跟出來游玩似的。

    陛下變了,再也不是當年沉穩大氣的陛下了。劉半山一時間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當年他跟隨陛下的時候,陛下還是弱冠之年,但是行事手段卻已經無人能及,引得無數人折服。

    他年幼時聽母親提過,這個世間沒有完美無缺人,若是有,這個人一定活得不會太開心。

    小時候他不明白,直到投入陛下麾下,眼看著陛下冷靜地安排一件又一件的大事,才懂得了母親這句話的意思。陛下處處算計,步步謀劃,任何人任何事在他眼裡只分兩類,一類是有用的,一類是沒用的。

    唯一的意外就是靜亭公府。

    那時候皇後娘娘還只是一個鄉君,卻鞭笞雲慶帝欽點的探花,還鬧到了朝堂之上。文人的嘴何其犀利,皇後娘娘得罪了文人,哪還有什麼好話給她?

    但是在這個時候,陛下竟然站了出來,他不是與文人們同仇敵愾,而是幫著皇後娘娘說話。

    當時他只以為這是陛下有意交好班家,並且知道雲慶帝喜愛班皇後,才會幫著班皇後辯駁。現在回想起來,只怕陛下那時候對班皇後,已經有些許好感了。

    再後來杜九查到班家與武將們私下有來往,甚至連兵部尚書趙瑋申也常給班家傳遞消息,陛下當時是雲慶帝的密探隊長,卻沒有把這個消息交上去,而是壓了下來。

    若陛下把這個消息遞上去,就算大長公主有辦法洗清雲慶帝對班家的猜忌,班家也不會從伯爵升為國公,班皇後也不可能從鄉君變為郡主。

    他只當陛下有意拉攏班家,利用班家在武將中的地位,所以才會幫班家一把。事實證明,這真的是他想多了。陛下不僅沒有利用班家的人脈,甚至還幫班家把事情抹得干干淨淨,就算是多疑的雲慶帝,也看不出半點不妥。

    無情的人,一旦動感情,那就是枯木逢春,老房著火。不摧枯拉朽,心甘情願奉獻一場,那便不叫動心。

    什麼都要算計的陛下,這輩子唯一沒有算計的,大概就只有班皇後的感情。

    看著前方雙手交握的男女,劉半山扭頭去看和親王,見他神情竟然比自己還要自在。

    不愧是做過太子的人,這適應能力就是比他好。

    最裡面的天牢房間,用一扇沉重的鐵門鎖著,鐵門上只有不到巴掌大的通風口,從門外往裡看,只看到黑洞洞一片。和親王心底一顫,二弟就被關押在這裡面嗎?

    厚重的鐵門打開,和親王眨了眨眼,才勉強看到這個昏暗的屋子裡有一個鐵牢籠,牢籠裡坐著一個人,這個人動也未動,不知是死是活。

    劉半晌點亮兩盞燭火,屋子裡的光線才亮上了一些。

    “二弟。”和親王看清籠子裡的人,邁開步子往前跨了幾步,忽然他頓住腳,回頭看了眼容瑕以後,推到了容瑕身後。

    但是他這細小的動靜,卻被關在牢籠中的蔣洛發現了,他抓住牢籠,滿臉狂喜的看著和親王:“哥,大哥,你帶我走,求求你帶我走。”

    “這裡我真的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你帶我走。我再也不跟你鬧了,再也不跟你爭了,你救救我吧。”

    和親王見他身上穿著干淨的衣服,臉與手也是干干淨淨地,看起來比關在外面的長青王不知好了多少倍。他唇角顫了顫,終究沒有開口為蔣洛求情。

    蔣洛見和親王沒有說話,拼命地朝籠子外伸手,二十多歲的男人,哭得滿臉狼狽:“哥,你不能不管我,你是要我死在這裡面嗎?”

    “戾王殿下,微臣看管你的時候,可從未虐待過您,您這話若是讓和親王殿下誤會,豈不是要讓微臣以死謝罪?”劉半山捧著一盞燈走了過來,似笑非笑看著蔣洛,“還請殿下莫要亂說得好。”

    蔣洛看到劉半山,渾身嚇得一顫,就是這個狗東西,整日把他關在陰暗的屋子裡,不讓人跟他說話,也不讓人出現在這個屋子裡。每日除了一日三餐與換洗衣物送進來,便再無人出現,而且這些人就算出現,也當他不存在一般,一句話都不說。

    這種不打人不罵人的手段,一兩日還好,時間久了才知道,這才是最痛苦的折磨。有時候蔣洛甚至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做過皇帝,他是不是真的還活著,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不然為什麼這個世界這麼安靜,安靜得讓人想要發瘋。

    劉半山曾經只是一個他不看在眼裡的小官,但是他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溫和的人,卻有這種詭異的折磨人手段。

    所以當他看到和親王以後,本就緊繃的情緒,終於崩潰了,這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甚至看不到班婳與容瑕,因為他知道,大哥一定會包容他,一定會忍讓他,即便是他做了錯事,只要他求一求,哭一哭,大哥就會心軟。

    但是他卻忘了,他的大哥已經不是太子,而這個天下也不姓蔣,就算和親王想要救他,也沒有辦法。

    和親王看著樣子有些不太正常的二弟,雙唇顫抖了很久,也說不出一句求情的話。

    那些死在二弟手中的人,已經沒有機會開口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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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7 00:22:45 |只看該作者
    第136章

    和親王不忍地移開視線,他緩緩開口道:“二弟,這是你應受之罪。”

    “連你也怕了容瑕麼?”蔣洛趴在門前,聲嘶力竭道,“若是連你都不管我,這個世間就沒人再管我了。”

    “你可真夠不要臉的,”班婳擋在和親王面前,“做下這麼多惡事,還好意思裝可憐。不過是見表哥心軟,你就恃寵而驕罷了。”

    劉半山覺得,恃寵而驕這個詞語,似乎不太合適用在這裡。

    “班婳……”蔣洛怔怔地看著班婳,忽然瘋狂地笑了出來,“你一個前朝郡主跟容瑕在一起,又會有什麼好下場?今日我落得如此凄慘的地步,你又能得幾日好?”

    班婳冷笑:“不管我能有幾日好,至少現在的我是皇後,而你是階下囚。與其關心我,不如想想你以後的日子。”

    “婳婳於朕,是親人是伴侶亦是最在意的人,”容瑕走到班婳身邊,眼神如冬日的寒冰,冷得讓人從骨子裡發寒,“看來戾王你被關押到此處的時間還是太少,不然也不會如此胡言亂語。”

    蔣洛想起被關押在天牢裡的這些時日,眼中露出懼色。

    班婳神情平靜地看著蔣洛,微微垂下了眼瞼。

    容瑕不再看他,轉頭看向和親王:“和親王,你覺得朕會相信刺殺婳婳的人,會是他安排的?”

    和親王看著牢中的蔣洛,半晌才艱難地開口:“不是他。”

    “看來……殿下知道凶手是誰?”容瑕轉頭看向和親王,仿佛只是在問一句很輕松的話。

    和親王沉默良久:“是,我知道。”

    班婳詫異地看著和親王,她一直以為此事與和親王無關,但是和親王忽然說,他知道凶手是誰,以他的性格,竟然自願供出有可能是真凶的石氏?

    “誰?”容瑕問。

    天牢中安靜了很久,班婳看著和親王沒有開口。

    “我的王妃,石素月。”

    和親王府。

    石氏換上自己最華麗的衣袍,頭戴九鳳釵,端坐在太妃椅上。禁衛軍衝進來的那一刻,她露出了一個微笑。

    “和親王妃,”杜九踏進主院,看著上首端坐的女人,她雍容華貴,雖不是極美的女人,但是一身氣度,卻是普通女人難及的,“微臣奉陛下之命,緝拿你進宮。”

    “緝拿?”石氏緩緩站起身,“本宮早就料到有這一日,新帝又怎麼容得下我們這些前朝舊人,左右不過是一條命,他容瑕想要,便拿去吧。”

    杜九淡笑:“王妃想岔了,微臣請王妃協助調查皇後娘娘被刺客襲擊一案。”

    石氏面色微白,嘴上的氣勢卻半點不弱,“陛下想要做什麼,不過一個命令而已,何必找什麼借口。本宮身為一個弱女子,唯有聽命而已。”

    杜九聽她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陛下為難前朝舊人,這種後宅女人的小手段,他做密探的時候見過不少,所以根本不放在心上。

    他看了眼四周大氣不敢發的和親王府下人,輕笑一聲:“王妃,非後宮高位女子,不可擅自稱本宮,請王妃慎言。”

    “還請王妃即刻出發。”

    石氏冷笑一聲,走出了門外。

    走出和親王府大門時,她停下腳步看向杜九:“王爺呢?”

    杜九躬身行禮:“請王妃不要擔心,和親王殿下很好。”

    石氏皺了皺眉:“我問的不是他好不好,我想知道他……”她語氣一頓,終究沒有再開口。

    此時天色已經黑盡,除了懸掛在王府的兩盞燈籠,石氏在街道上看不到半點光亮。她看了眼停在面前的馬車,做工精致,上面還雕刻著鳳凰。

    扶著婢女的手踏上馬車,她回頭看這些圍在馬車四周的護衛,這些人的臉全都陷在陰影中,無端讓人覺得膽寒。

    朱雀門外,石晉被守衛攔在了門外。

    “石大人,您請回吧,天色已晚,陛下不會見您的。”護衛不敢得罪石晉,只能好言相勸,“您若是有要事,末將願意把折子遞到大月宮,但這個時候您若是進宮,只怕是有些不妥。”

    “請諸位代為通傳,微臣確有急事!”

    兩位護衛互看一眼,猶豫了很久後,才無奈道:“您稍待片刻,末將這就托人去給你通報一聲,至於成與不成,末將也不敢保證。”

    “多謝兩位將軍!”

    “不敢不敢,”護衛不好意思笑道,“我們不過是看門小將,怎麼配稱為將軍,石大人折煞末將了。”

    “等等,這裡不是朱雀門,”石氏掀開馬車簾子,往四周看了一眼,“這裡是宣武門。”

    杜九沒有理她,直接帶著人進了宮。

    大月宮正殿中,班婳坐在容瑕右邊,和親王坐在下首,神情有些恍惚晦暗。見杜九進來的時候,他往杜九身後看了一眼。

    “陛下,娘娘,和親王妃已經帶來了。”

    “宣。”

    容瑕看了眼和親王,語氣冷淡,“和親王,可有什麼事需要說的?”

    和親王默默地搖頭,整個人頹廢極了。

    石氏走進殿,沒有給容瑕與班婳行禮,也沒有看和親王,她直直地站在殿中,毫不躲閃地看著容瑕與班婳,臉上露出嘲諷的笑意,“你們現在坐在上面,不過是你們手段更高明而已。”

    “你這人好生奇怪,你不去怪蔣洛魚肉百姓,你不怪蔣家把整個天下弄得一團糟,卻把所有的怨氣撒在我們身上,”班婳反唇相譏,“朝代更替乃是自然,蔣家的帝位,不也是從司馬家奪來對的嗎?”

    “班婳,你有今日地位,不過是因為你有張漂亮的容貌而已,”石氏揚了揚下巴,“你不必與我伶牙俐齒,顯擺你皇後的身份。後宮中,最不缺的便是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你早晚有失意的一天。”

    “我有張好看的臉怎麼了,吃你家米喝你家水了,”班婳從桌前站起身,笑著道,“其實我覺得你們石家兩姐妹有很多共通之處,比如說總是瞧不上我這張臉。”

    “可是你們憑什麼又瞧不起我,就因為我美?”班婳笑出聲,“若美就讓你們瞧不起,那我願意讓你瞧不起一輩子。就是不知道有些人,究竟是瞧不起我,還是羨慕我呢?”

    “你住嘴,你這種輕浮,只靠容貌吸引男人的女人,如何與我相比?!”石氏伸手指著班婳,“今日就算我死了,我的冤魂也要日日看著你,看你究竟能得意到幾時。”

    班婳發現,石氏非常恨自己,或者對她不滿到了極點。她踏下台階,反手扭住石氏指著她的手,輕輕松松就把她推開幾步遠:“和親王妃是知書達理的女子,怎麼會不知道用手指著人不禮貌?”

    石氏吃痛,捂著手往後退了退,她恨恨地看著班婳:“班婳,你受盡蔣家恩惠,卻把三軍虎符給了容瑕,你對得起蔣家的列祖列宗,有臉面德寧大長公主嗎?”

    她給了容瑕三軍虎符?

    班婳挑眉,她大概有些明白石氏為什麼恨不得她去死了,因為在石氏心中,是她把三軍虎符交給容瑕,幫著容瑕籠絡武將的心,蔣家王朝才會輸。

    “和親王妃,有些事你可能不明白,”班婳憐憫地看著石氏,“害你不能做皇後的人不是我,而是蔣家人。我能做皇後,是因為我的丈夫是皇帝。然而若是沒有我,他仍舊能夠做皇帝。”

    “蔣家失去的……是民心,”班婳搖頭嘆息,“你若是連這一點都不明白,不做皇後倒是好事。”

    “你閉嘴,你閉嘴,一切都是借口。”

    石氏忽然扒下發間的金釵,朝班婳衝了過去。班婳輕松避開,伸手一敲石氏的手腕,金釵應聲而落,石氏也被班婳一巴掌扇倒在地。

    “如非必要,我不會打女人。”班婳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皺,語氣沒有半點起伏。

    “婳婳,”容瑕衝到班婳身邊,“你沒事。”

    “我沒事。”班婳搖了搖頭,見和親王也起身朝這邊走過來,便道,“這是我們女人之間的事情,你們男人不要插手,都回去好好坐著。”

    容瑕看了眼趴在地上的石氏,轉身坐了回去。

    和親王僵硬地站在原地,緩緩扭頭閉上了眼睛。他了解婳婳,婳婳向來對女子寬容,但是這一次,素月是徹徹底底得罪了她。

    “你若是只想殺我,我會念在你沒有得手並且是表哥結發妻子的份上,饒了你這一次,”班婳蹲下身,掐住石氏的脖子,逼她看著自己,“但你想要算計我的男人,那我便留你不得。”

    石氏啞著嗓子道:“就算你殺了我又如何,我還是大業朝最後一個太子妃,史上必有我的名諱。今日我喪命於你手,就算過了千年萬年,後世之人也會知道,你是一個手染鮮血的皇後。”

    “人死如燈滅,哪管後世他人如何言說,”班婳看著石氏這張滿是得意的臉,忍不住狠狠地刮了一巴掌到她臉上,“你想要後世名聲,那好,我成全你。”

    “表哥,”班婳面無表情地回頭看和親王,松開掐著石氏脖子的手,“石氏私通外族,刺殺帝後,不配為王妃。今日我便替你做主休了她,讓她青史留名。”

    “不,你不能這麼做!”石氏不容許自己的身份變得不再高貴,她跪行到和親王面前,“王爺,我們乃是結發夫妻,你不能這麼對我。”

    和親王看著發髻散亂的石氏,想起了天牢裡的二弟,二弟求他的時候,似乎也是這樣。他並不是真的敬愛他這個哥哥,只是覺得他應該為他求情,應該包容他。

    石氏也一樣,因為他是太子而嫁給他,她看重的是太子妃這個身份,而非是他。

    “王爺,王爺,”石氏拽住和親王的衣袍,“你說句話好不好?”

    和親王彎下腰,掏出手帕擦去石氏臉上的淚,然後一點點掰開石氏的手,“石氏,這些年我待你如何?”

    石氏不解地看著和親王,不知道該說什麼。

    “當年我與你成親,後來因為父皇賞下兩名妾室,我一直對你心懷愧疚,甚至連你給她們兩人服用避子藥,我一直當做不知道,甚至不去見她們,”和親王苦笑,“我也不知道這是幫了你,還是害了你。你一日比一日端莊,我甚至常常在想,是不是我害了你,讓你在東宮過得不開心。”

    “後來我才知道,你根本不在意我怎麼想,你想要一個安穩的太子妃之位,想要嫡子,”和親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素月,就算我是皇室的男人,我也是有心的。”

    石素月怔怔的看著和親王,半晌才反問道:“既然你不在一起那些妾室,為什麼又會讓她們懷孕?”

    “你忘了嗎?”和親王站直身體,往後退了兩步,“是你在我酒醉時,把她們安排進我的房中。如今我膝下只有一個女兒,她的生母在產子時,便血崩而亡。她的死是意外還是人為,我從未查過,也不敢查。”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她們,”和親王閉上眼,不與石素月的雙眼對視,“素月,既然你我無情,又何必強求。”

    “說來說去,你還是要稱了班婳的心,要休了我!”石素月恨恨地看著和親王,“她不是你的親生妹妹,只是你的表妹,你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

    和親王搖頭:“素月,你還是不明白,有些東西不是身份利益來衡量的。我雖然優柔寡斷,又無甚能耐,但若是有人真人待我,我是知道的。”

    “為了你們石家,我已經讓婳婳受過一次委屈,我不會讓她委屈第二次。”和親王睜開眼,態度變得無比堅定,“微臣,並無異議。”

    “蔣涵,我恨你!”石素月雙眼赤紅,狀若癲狂,“你把皇位拱手讓人,我為你算計這麼久,你卻要為了別人休棄我,你沒有良心。”

    “你是為了我,還是為了你自己?”和親王失望地嘆息,轉身對上首的容瑕道,“陛下,微臣管家不力,導致皇後娘娘差點入了險境,微臣羞愧至極。如今舊事已了,微臣奏請陛下,允許微臣去看守大業皇室陵墓,再不插手朝中之事。”

    “表哥……”班婳面色微變,“你這又是何苦?”

    “娘娘,我本不是擅長謀略之人,若是去看守皇陵,倒能得幾分寧靜。”和親王朝容瑕行了一個大禮,“求陛下與娘娘成全。”

    “准奏。”

    班婳看著容瑕與和親王,沒有開口說話。

    “王爺,王爺……”石素月想要去抓和親王的腿,和親王卻不再看她,轉身退出了大殿,消失在夜色中。

    “殿下!”石素月趴在門口,失聲哭道,“妾身錯了,妾身真的知錯了,你不要這麼對我……”

    當一個優柔寡斷的人,都不再回頭的時候,說明他的心早已經傷透,莫過於心死。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太監站在殿外道,“陛下,娘娘,石大人求見。”

    “這麼晚了,他來干什麼?”班婳看了眼石素月,轉頭對容瑕小聲道,“他是來給石氏求情的?”

    容瑕握住她的手,轉頭對太監道:“宣。”

    班婳干咳一聲:“這會兒讓他來,不是更麻煩嗎?”

    “不用擔心,”容瑕對她溫和一笑,“有些事,早些處理了才好。”

    石晉一進大月宮,就看到趴在地上痛哭的石氏,心中一跳,快步上前給班婳與容瑕恭敬行禮:“微臣見過陛下,見過娘娘。”

    “石大人不必多禮,賜座。”

    “微臣有罪,不敢落座。”石晉一撩袍角,竟是對著容瑕行了跪拜大禮,“請陛下恕罪。”

    “哦?”容瑕挑眉,順手給班婳倒了一杯茶後,轉頭看石晉,“不知石大人何罪之有?”

    “家姐膽大包天,竟敢冒犯皇後娘娘,微臣萬分惶恐,特來請罪,”石晉又是一拜,只是這一次拜的是班婳,“求娘娘責罰。”

    額頭觸及冰涼的地面,石晉無法看到班婳的表情,也沒臉去看班婳。

    “石大人是來為石氏求情的?”班婳看著跪在地上的石晉,轉頭看向石氏,“石素月,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事敗會連累家人?在你心中,後位比家人還要重要嗎?”

    石氏猛地搖頭:“這是我一人所為,與他無關,求……娘娘明鑒。”

    剛才她沒有求班婳,但是在這個時候,終於開口求起人來。

    “早知道會有今日的結果,你為何要鋌而走險?”班婳擺了擺手,“石晉,你退下,此事與你無關。”

    “娘娘……”

    “你閉嘴,”石素月不要石晉再開口,她看著坐在上首,美艷得不似真人的班婳,一點點抹去臉上的淚痕,“我九歲與太子定親,身邊所有人都告訴我,我是太子妃,是未來的皇後,我生來就是做皇後的命。我每天盼啊盼,等啊等,就想穿上鳳袍,戴上鳳冠,接受百官命婦的朝拜。”

    “我是為做皇後而生的,”石素月看著自己保養得極好的手臂,眼神中的光點一點點黯淡下來,“我不甘心。”

    但是在這個時候,看到自己的弟弟為了自己,寧可得罪容瑕,也要進宮求情,她心中不甘與怨氣,似乎不再那麼澎湃,“我認罪,但是此事與他人無關,求陛下與皇後饒了他人。”

    容瑕沒有回答,他在看班婳。

    班婳明白他是想把這件事的決定權交給她,她穩了穩心神,把守在外面的杜九叫了進來:“杜九,派人嚴查整個京城,搜尋前朝余孽,不可濫殺無辜,但也不可放過圖謀不軌者。”

    “是!”杜九心中駭然,皇後娘娘這是要徹查前朝之人,若是不喜今朝,一心想要復前朝者,在這次徹查下,定逃不掉。

    皇後娘娘這次,可真是被惹怒了鳳顏,不然不會如此不念舊情。

    他領命退下,走出大月宮的時候,想到關在天牢中蔣洛說的那席話,忍不住停下了腳步。皇後娘娘如此動怒,僅僅是因為石氏派人刺殺她,還是氣石氏想要暗算陛下?

    陛下雖然喜怒不形於色,但他至少能夠看得出,陛下眼裡心裡都是皇後娘娘。

    倒是皇後娘娘……

    看似嬌憨天真,心思單純,做事順心而為。但若是有心試探,才發現她是個極其復雜的女人。從小錦衣玉食,眾星捧月,卻又練就一身武藝。

    練過武的人都知道,吃不了苦的人,是練不出好身手的,就算再有武學天分也不行。

    但是娘娘文雖不能提筆寫詩,但也並不像傳聞那般毫無文采,一身武藝更是讓很多兒郎汗顏,雖然懶散任性了一些,但卻從未做過任何一件超過雲慶帝底線的事情。

    越想越心驚,杜九頓時覺得班婳高深莫測起來。

    “石晉,你帶石素月走吧,”班婳緩緩開口道,“我把她的命留給你。”

    她垂下眼瞼,眼底皆是涼意。

    容瑕的食指在茶杯上輕輕地摩挲了幾下,扭頭對班婳微微一笑,以示他支持班婳這個決定。

    “謝……陛下,謝皇後娘娘。”石晉朝兩人磕了一個頭,轉身去扶石素月,“走,跟我回去。”

    石素月朝帝後二人行了一禮,跟著石晉出了大月宮。

    相爺府早就沒有了,石晉現在住的院子,是朝廷賜給他的,雖然沒有相爺府奢華,但也算是五髒俱全。他讓下人伺候石素月換好衣服,梳好發髻以,對石素月道,“你好好休息,以後就在這裡安心住下吧。”

    “阿晉,”石素月叫住石晉,“幾年前,母親曾跟我提過,你心儀一名女子,她是誰?”

    “她早已經嫁做人婦,而我也把她忘了,”石晉平靜地看著石素月,“往事又何必再提。”

    “我知道,”石素月坐在鏡前,把一支步搖插到發間,“那時候她與謝啟臨有婚約,所以你才去邊關,避開有關她的消息。”

    “只可惜萬事不由人心,”石素月摸了摸自己的鬢發,聽到外面的打更聲,忽然笑了,“三更了。”

    石晉看著她發間華麗的朱釵,忍不住開口道:“早些退了釵環,歇息吧。”

    “我知道,”在唇間點好口脂,石素月問,“你為什麼會來?”

    “為了家族,我沒能救飛仙,”石晉神情有些低落,“我不能讓這種事發生第二次。”

    聽到這話,石素月笑了,眼含點點淚光,轉頭看石晉:“阿晉,我好看嗎?”

    “好看。”

    “我與班婳,誰好看?”

    石晉沒有回答。

    “在你眼中,大抵她是最美的,”石素月仍舊只是笑,用眉黛給眉梢染上好看的顏色,“你出去吧,我該睡了。”

    石晉看了眼艷光四射的石素月,“好好休息,其他的不要多想。”

    “我懂的,”石素月放下眉黛,溫和地看著石晉,“夜裡涼,注意身體。”

    石晉對她作揖一禮,沉默地退了出去。

    目送著石晉離開,直到他的腳步聲再也聽不見,石素月在眉宇間描了一朵艷麗的桃花。

    她畫得極認真,每一筆都小心翼翼,就像是在做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

    她端莊了一輩子,在臨走前,也想給自己增添上幾分顏色。

    或許在很久以前……

    她也曾羨慕過班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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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7 00:23:01 |只看該作者
    第137章

    “娘娘,石氏沒了。”

    班婳描眉的手一頓,她放下眉黛,嘆口氣道:“幾時沒的?”她對石氏極其厭惡,因為這個女人為了權勢,什麼都不顧及,甚至想要她男人的命。可她又覺得這個女人有些可憐,從小被養移了性子,也不知道是為了自己活著,還是為了父母培養出來的虛榮活著。

    她知道石氏活不了,就算她讓石晉把石氏領回去,石氏也只有死路一條。

    她不死,永遠都是皇家的一根心頭刺,而她就算活著,也只能冷冷清清過一輩子,甚至還有可能影響石晉的仕途。石家只剩下石晉了,她這種看重權勢地位的女子,是舍不得讓石晉被連累的。

    “昨夜三更過後,服藥而亡。”如意拿過梳子,替班婳挽好頭發,“據說今天早上被發現的時候,早已經氣息全無。”

    “我知道了。”班婳打開口脂盒,沾上一些口脂到指腹,然後點到了唇上,閉了閉眼,“讓他們備馬,我要出宮。”

    皇家給了石晉一個恩典,就算這個恩典自殺了,石晉也只有感激的份。

    班婳從銅鏡前站起身,在宮女的伺候下換好騎裝,看著這個華麗寬敞的屋子,深吸一口氣:“走。”

    靜亭公府。

    班恆剛練完一套拳腳功夫,正趴在桌邊哼哼唧唧地讓小廝給他按肩膀,聽到下人來說尚書令家的公子周常簫來了,便道:“讓他直接進來便是。”

    周常簫進門見班恆汗流浹背趴在桌邊喝茶,走到他身邊坐下:“最近幾天你怎麼回事,也不出門跟我們玩了,該不會真是要讀書上進了?”他本來還想問問皇後娘娘有沒有受傷,但是見到班恆這麼輕松的樣子,就可以確定皇後應該沒受傷。

    不然以班恆的性格,早就上躥下跳,拖著他們一起想辦法抓凶手了。

    “上什麼進,”班恆愁著臉道,“你不會懂我的苦。”

    “都做國舅爺了,還苦什麼?”周常簫翻個白眼,“這就是抱著金娃娃說自個兒窮,讓其他人聽見,非揍你不可。”

    “你以為……”

    “世子,皇後娘娘來了!”

    聽到這話,班恆從凳子上蹦起來,轉頭拽著一個中年男人道:“蔣師傅,我這幾日真有好好練功,等下我姐來了,你可要如實相告,不然我姐會揍我的。”

    “請世子放心,在下一定會如實相告。”

    周常簫比班恆還要震驚,皇後娘娘……出宮了?

    昨日整個京城都被陛下翻了個底朝天,全城都開始解嚴,皇上怎麼會讓皇後娘娘出來,難道是凶手已經被抓住了?

    腦子裡想了一堆有的沒的,周常簫在見到班婳進來的時候,還是規規矩矩行了一個大禮。

    “常蕭這些日子好像胖了些?”班婳仔細看了他幾眼,往凳子上一坐,漂亮的鳳目掃過班恆,班恆陪著笑湊到她跟前,“姐,他整日裡吃吃喝喝,怎能不胖。”

    班婳伸手在班恆手臂上一摸,滿意的點頭:“看來你這幾日確實練了幾下拳腳。”她起身對中年男人抱拳,“蔣師傅,辛苦了。”

    “娘娘折煞在下了。”蔣師傅笑著回了班婳一個大禮,轉身退了出去。

    周常簫與班婳還算熟悉,不過以前班婳只是出身高貴的貴族女子,算是他們紈绔團體中比較有威望的那一個,他們與她說話的時候,也沒有多大顧忌,現在對方成了皇後,他反而有些不太自在了。

    他一時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班婳調侃他胖了,他也就笑呵呵的應著,在心中暗暗後悔今天來班家湊熱鬧。

    “常蕭,還站著做什麼,”班婳見周常簫不自在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裝模作樣了,你是什麼樣子,我還不知道?”

    “嘿嘿,”周常簫挨著班恆坐下,“昨日聽聞娘娘遇刺,我們也不敢隨意討論,進宮更是不方便,所以今日我來,就想來問問阿恆,您有沒有受傷。”

    好歹是一起坑過人,一起聽過曲兒的朋友,雖然對方現在發達了,他們這些紈绔還是有些擔心的。

    “放心吧,我若是有事兒,這會兒哪還能出宮,”班婳喝了一口茶,“我就是在宮裡帶著有些悶,出來走走。”

    周常簫頓時露出燦爛笑容:“娘娘您是鳳凰命格,受上天庇佑,定是遇難成祥,好事不斷的。”

    “一段日子不見,你還能相面了,”班婳放下茶杯,“父親與母親怎麼沒在府裡?”

    “今日一早他們就去觀裡祈福去了,”班恆想了想,“恐怕要傍晚才會回來。”

    昨日她出了事,今天父親與母親就去道觀祈福,這是為誰求福,不用說就知道。她有些愧疚的放下茶杯,“我讓二老擔心了。”

    “這哪能怪你,全都是刺客不好,”班恆一拍桌子,怒罵道,“你的親衛夠不夠,不夠的話把我們府裡的親衛再調一些去。”

    周常簫抽了抽嘴角,把自家培養的親衛帶進宮,這是嫌陛下對班家太好,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嗎?實際上,他聽聞陛下竟主動召皇後的親衛入宮,行保護皇後之時,就感到十分的意外。後宮是什麼地方,那是帝王寢宮,又怎麼任由外人帶武將進去,難道就不怕引起宮變?

    要知道雲慶帝,就是死在親兒子手上的,有了前車之鑒,陛下還如此厚待娘娘,娘娘這調教男人的手段,可真是一絕。難怪他家那些姐姐妹妹們,都愛跟他打聽皇後娘娘一些興趣愛好,想要學一學娘娘的馭夫手段。

    當初多少人說陛下求娶娘娘是出於無奈啊?

    結果現實卻給了人重重一巴掌,兩人成親以後,兩天傳出成安侯又給福樂郡主買什麼了,成安侯又陪福樂郡主到娘家小住了。尤其是班家被抄家,成安侯不怕受連累,榮養班家人不說,還對福樂郡主越加細心這件事,讓京城無數女子艷羨。

    他自己就是個男人,要他這樣對一個女人,他恐怕做不到,也不願意這麼做。

    “既然父母都不在家,你們兩個騎上馬陪我到外面走走。”班婳拿帕子擦去班恆額頭上的細汗,“去換身衣服。”

    “好嘞。”

    班恆樂顛顛往屋子跑。

    班恆離開以後,周常簫老老實實低著頭,不敢看班婳的臉。

    “文碧還好嗎?”班婳所問的,是周常簫的胞妹周文碧,她與周文碧交情還不錯,所以便想要多問幾句。

    “舍妹一切都好,前些日子跟人訂了親,婚期定在明年三月,到時候請……”周常簫想說請班婳來喝喜酒,想起以班婳的身份,來參加他妹妹的喜宴已經不合適了,便把後面的話咽了下去,“到時候還請娘娘賞賜幾樣好東西,給舍妹添添妝,讓她在夫家也能多幾分顏面。”

    “你放心,好東西少不了你妹妹的。”班婳笑了笑,看來這次的動蕩,真讓這些紈绔改了不少。若是以往,以周常簫的性格,想說什麼就一口說出來了,哪像現在,還知道把不適宜的話吞回去。

    人總是要長大的,就算是紈绔,也要從一個輕狂的紈绔長成稍微沉穩一些的紈绔。

    不多時班恆跑了出來:“姐,我換好了。”

    班婳替他壓了壓衣襟上的一處褶皺,笑著點頭。

    茶坊酒肆中,說書人講著英雄佳人的恩怨情仇,愛恨離別。班婳坐在桌邊,聽著說書人用慷慨激昂的語氣來形容她的美貌,又說她如何厲害,一刀斬敵十人,再也忍不住捧著茶杯笑出來。

    班恆小聲問她:“姐,一刀斬敵十人,這把刀要多長?”

    “三四十尺?”班婳忍俊不禁,“我可扛不起這麼長的大刀。”

    “這些說書人最愛誇張了,”周常簫切了一聲,“唯一真實的地方,就是形容您美貌與在軍中威望那裡了。”

    班恆不屑地瞥了周常簫一眼,這拍馬屁的本事,還不如他的一半,也好意思在他面前顯擺。

    “你這老頭兒說得好生沒道理,皇後與陛下乃結發夫妻,陪伴他上戰場本是應該,”一個看起來有些寒酸的男人道,“什麼巾幗英雄,什麼英明神武,她若是真有那麼厲害,當初還會被那麼多男人拋棄?”

    這個男人喝了幾口酒,膽子便大了起來,他見自己出口以後,其他人都不敢再說話,於是顯得更加得意,“要我說,這全是因為咱們陛下心好人厚道,讓她一個女人有上戰場的機會,還讓她做了正宮皇後。若我娶了一個被退婚幾次的女人,絕不會讓她做皇後。”

    “所以你這種人只能在我們這裡賒酒喝,”堂倌陰陽怪氣地嘲諷道,“連個媳婦都娶不到,也好意思對咱們皇後娘娘說三道四,不如用你那兩寸釘撒點尿照照,你是個什麼東西。”

    堂倌這話一出,大堂上的人都笑了出來,有人嘲笑他窮,有人嘲笑他一個媳婦都娶不到,倒是沒人說皇後娘娘被退婚幾次有什麼不對。

    “咱們娘娘退婚幾次又怎麼了,說明這些男人都配不上她,”一個婦人瞥了男人一眼,“你這種人也配談論娘娘,呸。”

    京城中不知何時刮起一股模仿皇後娘娘的風氣,女兒家以會騎馬射箭為榮,就算不上場詩詞歌賦也能挺直腰杆說一句,她們的皇後娘娘就算不擅長詩畫,同樣能號令群雄,驚艷四海。

    怒火剛升到一半的班恆,見大堂裡那個口出妄言的男人已經被群眾的憤怒包圍,剛升上去的怒意又默默消了下去,一時間竟有些哭笑不得。

    他轉頭對班婳小聲道:“姐,沒想到你現在這麼有號召力。”

    事實上京城中這麼多女兒家,不是所有人都會琴棋書畫,只是時下推崇這些,不會的人也要硬著頭皮硬撐,現在終於出了一個不那麼主流的皇後,她們就借著機會來發泄自己情緒了。

    她們擁簇的不是她,而是她們自己。

    班婳笑了笑:“走吧,再聽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了。”

    她剛站起身,一個身穿藍袍的男人就走了進來,班婳看到他,又坐了回去。

    “皇後娘娘被退婚,不是因為她不好,而是因為太好,讓男人自慚形穢,不敢跟她在一起,”謝啟臨在外面聽到別人在說班婳的閑話,便走了進來,“陛下與皇後天生一對,龍鳳呈祥,世間其他男人與娘娘在一起,都是對她的折辱。”

    男人被一群人嘲諷,正是心氣不順,現在見一個小白臉也來說話,反口嘲諷道:“你又是什麼人,還說什麼那些未婚夫配不上皇後才退婚,你又不是他們,你怎麼知道?”

    “在下不才,確實是皇後娘娘曾經的未婚夫,”謝啟臨淡淡道,“皇後娘娘貌若仙人,出身高貴,在下因為自卑,才會故意退婚。你這樣的污穢小人,本沒有資格談論皇後娘娘,但我今日若不說清楚,往後還會有你這樣的人來討論娘娘,沒得污了娘娘的美名。”

    “由始至終,配不上娘娘的都是我,”謝啟臨垂下眼瞼,神情疏淡,“爾等日後不必再談論此事,若引來禍端,那便是爾等咎由自取。”

    眾人也沒有想到,在背後說個閑話,還被當事人給聽見了。他們聽說過,皇後娘娘確實有個未婚夫姓謝,但不知道後來是因為什麼給退婚了,有人說是謝公子嫌棄福樂郡主不夠文雅,所以跟別人私奔了。還有說是班家瞧不上謝家不夠顯赫,所以處處嫌棄。

    現在看來,明明是皇後太好,讓未婚夫自覺配不上她,才找理由退婚,保全他們微弱的顏面。

    當人獲得成功以後,你過往的所有都會被他們美化,成為一個或感動或勵志的故事。從本質來說,這就是人對強者的拜服心理。

    在場眾人自動腦補了一番皇後多好多美的畫面,最後蓋章定論皇後娘娘命格太好,一般男人都配不上,唯有英明神武仁愛厚德的陛下,才與皇後娘娘天生八字相配,成為天下無雙的夫妻。

    班婳聽著下面人的討論,面無表情。

    “他竟然會站出來承認這種丟人的事,”班恆嗤笑一聲,“我還以為他的良心已經壞到了根子裡。”

    周常簫干咳一聲:“阿恆,最近新開了一家酒樓,我們去嘗嘗。”

    他可不敢聽皇後娘娘過往的恩怨情仇,總覺得聽太多不安全。

    班婳笑看他一眼,點了點頭:“走吧。”

    她一起身,瞬間樓上包間裡的男男女女都跟著站起身來,因為他們不是客人,而是班婳的護衛。

    用完午膳,班婳就准備回宮了。

    班恆一路相送,一直送到朱雀門外,才止步不前。

    “姐,”班恆把一個包袱塞給班婳,小聲道,“這是我特意為你尋來的,你別讓陛下發現了。”

    班婳見他一臉神秘的模樣,笑著接過:“這裡面沒有宮中違禁品吧?”

    “你可是我親姐,我會坑你嗎?”班恆嘆口氣,“你性子直,又不愛動腦子,你身邊那些丫鬟都是母親精挑細選的,我還勉強放得下心。現在我們家的日子過得挺好,你可別為家裡討好處,反正我也不是做官的料,現在這樣就很好。戲文話本裡那些為娘家要好處的後妃,可沒幾個有好下場,玩玩不要學他們。”

    “你整日在家看的什麼東西,”班婳伸手點了點班恆的額頭,“腦子笨就不要操心這些,姐姐我心裡有數。”

    “你若真心裡有數,我就放心了,”班恆嘆氣,“我還是那幾句話,別委屈自己,也別操心我們,能讓咱家吃虧的,還沒幾個呢。”

    班婳見班恆一副得意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好,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班恆扭頭,“行啦,你進去吧,我也該回了。”

    班婳點了點頭,她調轉馬頭,騎著馬慢慢進宮,回頭見班恆還在朱雀門外,伸長著脖子看她。她輕笑一聲,朝班恆揮了揮手,班恆才磨磨蹭蹭地騎著馬離開。

    回到大月宮,容瑕在前殿與大臣商議政事,她也沒去打擾,而是打開了班恆給她的包裹。包裹裡放著一個書匣子,還挺沉。

    難道是新出的話本?宮裡現在有專門為她編纂話本的人,這些人各個都是編纂故事的高手,哪還用到宮外買書?

    盒蓋打開,班婳把裡面厚厚一沓書捧了出來。

    《純明皇後起居注》?

    《司馬家族的女人們》?

    《君子之度》這本書名字取得正經,翻進去一看,寫的卻是有關男人口是心非時的行為。

    《後宮的戰爭》這本書寫的是後宮女人如何勾引皇帝,那些心狠手辣的女人是如何算計正房皇後的。

    翻完所有的書,班婳撫摸著書籍封面,忍不住笑了。

    “娘娘,”常嬤嬤小聲道,“這裡面有些書,記載的可能是事實,雖然世子操心得過了些,不過這些書也不是全部無用。”

    班婳把書裝回匣子中,笑著搖頭,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讓如意把書收撿起來。

    石素月的自殺,在京城中並沒有引起多大的轟動。她的玉牌被拆了下來,就連下葬時的規制,也只用了鄉君的品級,這還是班婳下了一道恩旨的結果,不然她只能按照普通女子的規格下葬。

    雖然宮中無人宣揚,但是伴隨著前朝一些人被清算,石氏又被和親王休棄,最後還自殺,稍微有腦子的人都能猜到,石氏可能與刺殺皇後一案有關系。

    石氏下葬後不久,和親王就帶著家眷,去看守大業歷代皇帝的陵墓。

    前朝,終於干干淨淨落幕了。

    京城別宮中,安樂公主聽著下人的彙報,良久後才苦笑道:“容瑕到底是把我們這些前朝的人趕得干干淨淨了,石氏的事情不要跟母後提,我擔心她老人家受不了。”

    “發生了什麼事?”福平太後走了進來,見安樂公主面色蒼白,穩了穩心神,“你說吧,我受得住。”

    “母後。”安樂公主沒有想到福平太後會聽到她說的話,她面色微變,一時間竟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有什麼話就直說,我連改朝換代都受得住,還有什麼受不了的。”福平太後走到桌邊坐下,神情堅毅又平靜。

    “母後,石氏沒了。”

    福平太後眉梢動了動:“她太看重權勢了,若是邁不過這個坎兒,早晚也是一個死字。”她嘆口氣,“你大哥派人來說,他去給蔣家列祖列宗看守陵墓了。其實這樣也好,至少不會再引起新帝猜忌,能夠保住一條命。”

    “母親,容瑕……究竟是不是父皇的血脈?”安樂公主想起班婳曾經說過容瑕不是父皇私生子,可是班婳連三軍虎符都能給容瑕,她哪還敢相信班婳?

    她待班婳這麼多年的姐妹情誼,最後班婳卻跟著容瑕造反,毀了蔣家幾百年基業,她現在對班婳,也不知道恨多一些,還是喜愛多一些。

    “你在哪聽了這些胡言亂語,”福平太後面色大變,“安樂,我與你父皇寵愛你這麼多年,難道把你腦子寵壞了嗎?”

    安樂公主沒有想到福平太後發了這麼大的怒火,她咬著唇角蒼白著臉道,“母後,你就告訴我吧,至少讓我心裡有個明白。”

    “明白又如何,不明白又如何?”福平太後扯著嘴角笑了一下,但是這個笑容卻毫無笑意,“你問我,我又去問誰?”

    “連您也不知道嗎?”安樂公主懷疑地看著福平太後,母後是不知道,還是不想告訴她?

    回到自己的院子裡,安樂公主想了很久,喚來一名宮女,把自己的腰牌遞給她。

    “你派人去宮裡,就說我想求見陛下。”

    “陛下?”宮女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句,“是陛下嗎?”

    “對,陛下。”安樂公主垂下眼瞼,看著只有八成新的梳妝台,眼神一點點淡了下來。

    大月宮裡,班婳趴在床上,笑眯眯地看容瑕換好龍袍,坐上御輦,又在床上躺了半個時辰後,才起床用早膳。用完膳食後,她忽然想起趙夫人曾給她提過的楊氏,便對如意道,“前些日子不是說那個楊氏想要見我,我看今日就很合適,宣她進宮。”

    “是那個改嫁的楊氏?”如意小聲問。

    “不是她還有誰,”班婳嗤笑一聲,“我倒是想知道,她求見我想干什麼。”

    “無非是套交情,或是來請罪求陛下與娘娘不追究過往那些事,”如意笑了笑,“難不成還有別的緣故不成?”

    “你說得沒錯,”班婳笑了笑,“左右不過這些手段。”

    容瑕下朝以後,正准備去寢殿,王德在他耳邊道:“陛下,前朝的安樂公主求見。”

    “安樂公主?”容瑕想了一會兒,“那個與婳婳有些交情的公主。”

    “正是。”

    “既然與婳婳有幾分交情,來見朕做什麼?”

    “奴婢也不知,安樂公主說,她有要事稟告陛下。”

    容瑕沉思片刻:“宣。”

    “另外,去請皇後娘娘到屏風後稍坐片刻,朕看在婳婳面上,可以見她一面,但是她要說什麼,婳婳卻不能不聽。”

    王德眼瞼微動,躬身道:“奴婢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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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8章

    班婳被王德請到前殿,她見前殿站了好幾個宮女,略挑了挑眉,容瑕平時在前殿不喜宮女伺候,怎麼今日會有這麼多宮女在?

    “娘娘,請坐這邊。”王德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示意讓班婳坐到屏風後面。

    “你們家陛下又讓我聽牆角?”班婳提起裙擺,邁上台階繞過屏風坐下,“說吧,是不是有人想給你家陛下告密?”

    王德陪笑道:“娘娘真是料事如神,確實有人特意求見陛下,此人與娘娘有些來往,陛下思來想去,不好駁了此人顏面,便讓奴婢把娘娘請來。”

    “看來還是舊人。”班婳輕笑一聲,笑聲中無喜無怒。

    王德偷偷打量皇後的神情,發現對方臉上並沒有多少情緒,仿佛這位舊人並不能牽動她的情緒。他垂下頭退到一邊,皇後娘娘的心思,有時候確實讓人難以捉摸。

    正想著,外面傳來腳步聲,王德給班婳行了一個禮,躬身退到了屏風外面。

    等王德離開以後,班婳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消失,忽然又釋然一笑,換了一個更加舒適的姿勢坐在了椅子上。

    “公主殿下,”王德上前給安樂公主行了一個禮,“您請稍坐,陛下待會便來。”

    安樂公主冷笑一聲:“你倒是一條好狗。”

    王德笑著行了一禮,禮儀上挑不出半分錯處。安樂公主面色稍微一變,顧忌到這裡是容瑕的地盤,不敢說太多過分的言語。但是身為前朝公主,她對王德是有恨意的。明明是父皇身邊的太監總管,現在卻搖著尾巴在新朝皇帝面前伺候,什麼忠心主僕情意全都不顧了。

    她眼瞼微垂,看到王德交握在腹前的一只手掌缺了三根手指,心中的怒氣又消去不少。這三根手指,據說是他護住父皇時被二弟傷的。想到二弟做的那些事,安樂臉上的怒氣全消,揉了揉額際,“我不該怪你。”

    王德臉上的笑容不變:“多謝公主殿下寬宏大量。”

    “王公公客氣了,”安樂苦笑,“我如今……”

    她不過是個前朝公主,對方卻是大內太監總管,若是想要刁難她,她也只能受著。這個公主的名號看似風光,實際也只是面上好看罷了。

    王德朝安樂拱手道:“殿下能夠想通便好,您與娘娘交好,只要有娘娘在,誰又敢開罪於你?”

    這話是王德看在以往的主僕情分上,有意提醒安樂公主一句,若是對方領會不了,他也無話可說了。安樂公主從小受盡寵愛,從未遇到不順心的事情,唯一給她添堵的駙馬最後落了一個家破人亡的下場,再後來她便過著奢侈風流的日子。順風順水日子過久了的人,有時候會看不清現實,希望這位與娘娘有幾分交情的公主不會犯這種傻。

    安樂公主苦笑一聲,正准備說上幾句話,殿門口的宮女們紛紛跪了下來。她心頭一跳,是容瑕來了?

    不自在的從椅子上站起身,她望著門口,等了幾息的時間,容瑕終於走了進來。對方穿著一身玄色錦袍,袍子上繡著淺色雲紋,看起來既儒雅又貴氣。

    但這個看似溫和的男人,卻在一日之內,殺了幾百個人。這些人全是曾與二弟同流合污,手染百姓鮮血的人。武將推崇他,說他殺戮果決,有明君之犯。讀書人崇敬他,說他心懷仁德,善待有才之人,是位步難得的仁君。

    仿佛所有人都忘記,他原本只是蔣家皇朝的一個侯爺,甚至在蔣家皇朝還有太子的情況下,龍袍加身建立了一個心的朝代,而且還把這個朝代名為贏。

    贏,勝利也。

    明明是一個充滿野心與算計的人,為什麼這些人都跟瘋了一般推崇他?

    安樂心中明明有很多不甘,但是面對容瑕,她面上卻不敢露出半點情緒出來。她規規矩矩行了一個禮:“見過陛下。”

    “公主不必如此多禮,請坐。”容瑕走到上首坐下,“不知殿下今日來,所為何事?”

    “罪婦想問陛下幾個問題,”安樂猶豫片刻,“只要您願意坦誠相告,罪婦願意告訴您關於皇後娘娘的秘密。”

    “哦?”容瑕臉上露出一個十分復雜的笑意,“公主請問。”

    “二……戾王真的讓人給父皇下毒了?”

    “是。”容瑕點頭,“戾王確實讓人給雲慶帝下藥了。”

    安樂面色瞬間慘白,眼淚順著面頰流下,她用手背抹去淚痕,“多謝陛下告知。”

    “殿下還有什麼想問?”容瑕側身看著後面的屏風,仿佛在欣賞屏風上的貓戲牡丹圖。

    “陛下身上可有蔣家的血脈?”

    “公主你忘了?朕的外祖母雖然被逐出皇室,但也是蔣家的血脈,這樣算起來,自然是有的,”容瑕挑眉看向安樂,“殿下怎麼會問這種問題?”

    “我想問的是……”安樂定定地看著容瑕,“你是否有父皇的血脈?”

    殿內死寂一片。

    “嗤,”容瑕嗤笑一聲,“殿下,外面那些無知之輩的謠言,你可萬萬不要當真。朕身上雖有幾分蔣家皇朝血脈,但確確實實乃容家子孫。這種惹人誤會的話,殿下日後還是不要再說,免得愚昧之人當了真。”

    安樂臉上最後幾分血色散去,她整個人瞬間失去了生機,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我……知道了。”

    原來容瑕真的不是蔣家血脈,她連自己騙自己都做不到了,她們蔣家皇朝,真的盡了。她用手絹擦了擦眼角,把最後的淚痕擦淨,“陛下有什麼問題,盡管問吧。”

    “朕沒有什麼想問的,”容瑕笑了,“朕的皇後就是世間最有趣的一本書,朕日日看,時時看,都不會覺得厭倦。若她真有什麼秘密,也是朕來一點點挖掘,這也算是夫妻間的小情趣。既然殿下心中疑惑已解,就請回吧。”

    “幾年前我還跟她取笑,說她那般喜歡美男子,只有嫁給你,因為整個京城再沒有比你更好的男人了,”安樂神情有些怔忪,不知道是在懷念往日與班婳交好的時光,還是在懷念當初被眾星拱月的自己,“那時候婳婳還說,你喜歡的定是神仙妃子般的人物,她不會去湊熱鬧。”

    誰能想到,她當年一句戲言竟然會成了真。

    京城第一美男誰也沒有看上,偏偏求娶了名聲不太好的班婳。

    “約莫這就是緣分,”容瑕臉上的笑意更重,“上天注定要朕娶到婳婳,朕很感激。”他抬了抬手,“王德,送安樂公主回去。”

    “是。”王德松了口氣,幸好這位殿下沒有說不該說的話,不然被屏風後的娘娘聽到了,定是會傷心難過的。

    “你這麼愛她,”安樂公主站起身,語氣變得有些怪異,“是不是能夠忍受,她心中曾有別的男人?”

    容瑕眼瞼微顫:“殿下,朕與皇後夫妻情深,殿下如此編排,有何用意?”

    “夫妻情深?”安樂公主語氣有些嘲諷,“不過是你自以為是的情深罷了,你見過她第三個未婚夫嗎,難道不覺得他長得像誰?”

    對容瑕,安樂公主還是恨的,她恨不得他日日過得不痛快,一輩子都求而不得,才能壓下心頭的那股恨意。

    “婳婳根本不愛你,當年她願意與謝啟臨訂婚,是因為她看上了他,不然以謝家的地位,又怎麼可能與班家嫡女訂婚?”安樂嘲諷地看著容瑕,“就算你是京城第一美男,驚才絕艷又如何,讓婳婳動心的人,不是你!”

    “胡言亂語!”王德呵斥住安樂公主,“娘娘與陛下的情誼,豈容你編排,還不快快退下!”

    “當初婳婳得知謝啟臨喜歡詩詞,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找來千金難尋的孤本送給了謝啟臨,”安樂公主抬高下巴,“本宮當初是她最好的閨中密友,又怎麼會不知道她對哪個男人動了心?”

    “容瑕,縱然你得到了我蔣家的天下又如何,婳婳看上你的,也只有你這張臉罷了。待你不再年輕時,她自然能夠欣賞其他男人,終其一生,你也無法得到她的真心!”

    “你以為朕會相信你的挑唆?”容瑕神情平靜地看著安樂公主,“你若是婳婳的好友,又怎麼會當著朕的面說這些話,你有沒有想過,這些話會給婳婳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你這樣的人不配做婳婳的朋友,也不配叫她的名字,”容瑕站起身,聲音冷厲,“若日後朕聽到你再叫皇後娘娘的名諱,定治你對皇室不敬之罪。”

    安樂被容瑕的眼神盯得有些畏懼,大腦一片空白,待她出了大月宮,才發現手心後背一片冰涼。

    “殿下,”王德停下腳步,作揖道,“您請慢走。”

    安樂公主看著他道,“我可以去見一見婳……皇後嗎?”

    “您想見皇後?”

    安樂發現王德的表情有些怪異。

    “是。”

    “殿下,真是有些不巧,今日娘娘召見了楊氏,只怕沒時間見您了。”王德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殿下,下次再來吧。”

    “楊氏?”安樂公主看到遠處有一個婦人朝這邊走過來,此人畏畏縮縮,眼神飄忽,看起來十分小家子氣,“就是她?”

    “正是。”

    “本宮知道了。”安樂公主沒再說其他的,走出了大月宮的地界。王德看著她的背影,直到她再也看不見,才轉身回去。

    有些情分,是禁不起消磨的。

    殿內十分安靜,容瑕坐在御案前沒有動。班婳從屏風後走出,看到他手裡拿著一本奏折,便道:“有什麼想問的嗎?”

    容瑕放下奏折,抬頭看向班婳。她臉上神情十分自然,無驚無怒,甚至沒有被朋友編排後的傷心,仍舊是那自在灑脫的婳婳。他起身把她攬進懷中,“你……真的只是看中我的容貌嗎?”

    “你怎麼會這麼想?”班婳安撫地拍了拍他的頭,“我看中了你很多,不然怎麼會嫁給你。”

    “真的?”

    “當然,”班婳把頭靠在他胸口,眨眼道,“我從不騙人。”

    容瑕笑出聲,松開班婳,凝視著她的雙眼:“婳婳,你別騙我。我這輩子在意的人很少,放在心上的人,唯有你一人,你若是騙我,與剜心無異。”

    班婳把手放在他的胸口,感受著心髒跳動的聲音,“我會讓它好好待在裡面的。”

    她低著頭,容瑕看不到她的眼睛。

    “娘娘,楊氏到了。”殿外,如意的聲音小心翼翼地開口。

    “我知道了,”班婳捏住容瑕的下巴,踮起腳在他唇上輕輕一吻,“別多想,我以前沒有愛上別的男人。”

    容瑕攬過她,在她唇上重重親了下去。

    “我信你。”

    班婳離開以後,容瑕坐在御案前很久沒動。婳婳說,她以前沒有愛上別的男人,他相信。

    現在……她愛他嗎?

    “嘭!”

    王德看到御案上的茶盞掉在了地上,他躬身道:“陛下,您沒事吧?”

    “朕無礙,”容瑕面無表情道,“讓人進來收拾干淨。”

    “是。”

    楊氏還是容家兒媳時,常有進宮的機會,就連大月宮也是來過的。但那時候的大月宮雖然華麗,卻處處是男人的物件兒。然而她這次來,發現大月宮除了仍舊如往日華麗外,還增添了許多女人才喜歡的東西。

    這座宮殿中,女人的痕跡處處可見。

    “皇後娘娘駕到。”

    她忙跪地行大禮,連頭也不敢抬。一襲華麗的長裙從她身邊經過,她順著裙擺的方向,改變了跪拜的姿勢。

    “起吧。”

    皇後的聲音很好聽,也很年輕。當初在容家的時候,她記得容兒郎是個極其冷淡的孩子,不知班皇後是何等奇女子,才能讓他如此痴迷。上次她雖有機會進宮參加封後大典,但是離皇後極遠,她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對方的輪廓。

    她小心翼翼站起身,看清班皇後相貌後,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好個美艷的人物,活像說書先生嘴裡勾魂攝魄的女妖精,若是男人落在了她的手裡,便再也無處可逃。

    容二郎……喜歡的竟然是這樣的女人?

    當初她跟容家大郎剛成親時,婆婆林氏還沒過世,猶記得對方是個十分清新雅致的才女,便是後來才名在外的石家小姐,怕也是要遜色幾分。如若不然,也不會讓公公對她如此痴迷,頂住一切壓力都要娶她進門。

    班皇後與婆婆林氏,全身上下沒有任何相似之處,實難想像品貌非凡的容兒郎會迷戀這種與林氏完全相反的女人。她不敢多看,在班婳叫起以後,就規規矩矩局地躬身站著,一雙手局促得不知放在何處好。

    “聽趙夫人說,你想見本宮?”班婳見楊氏膽子並不大,實難想像這樣一個女人會在丈夫熱孝時,做出打掉孩子嫁給他人的舉動。

    “罪婦楊氏,是來向娘娘請罪的,”楊氏又跪了下去,“罪婦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得陛下與娘娘原諒,罪婦願以死謝罪,但求陛下與娘娘不要追求他人。”

    “起來說話,”班婳敲了敲桌面,“本宮要你的命作甚,以往的事情陛下早已經不打算追究,本宮與你又無半分恩怨,更是不會特意刁難你。”

    “娘娘……”楊氏感激地看著班婳,“多謝娘娘!”

    心思這麼簡單的女人,怎麼狠下心打掉孩子的?

    “本宮見你是個老實本分的人,當初怎麼會打掉孩子的?”

    “娘娘,那個孩子……並不是罪婦流掉的,”楊氏紅著眼眶道,“罪婦嫁給容大郎以後,他並不喜歡罪婦,就連婆婆也不太喜歡我。後來婆婆過世,大郎傷心萬分,我們也沒能要上孩子。後來公公病逝兩年以後,罪婦腹中終於有了一個孩子,又怎麼會不歡喜?”

    楊氏說到了孩子如何沒的,又說自己被人逼迫著嫁了人。說到被逼迫嫁人時,她語氣麻木又平靜,沒有半點憤慨亦沒有半點歡喜。

    班婳多多少少腦補出了一下東西,比如林氏不滿兒媳,容大郎嫌棄發妻不夠風情。容大郎病逝後楊氏流產,加上她匆匆改嫁,在別人眼裡就是自己流掉了孩子。

    從楊氏的言語中可以聽出,她那不曾見過面的婆婆林氏,是個極不好相處的人。她忽然想到,容瑕登基了這麼久,除了按照規矩追封林氏為超一品定國夫人以外,便再也沒有加封任何榮譽封號,他與林氏之間的母子之情,似乎並不是太濃烈。

    與林氏相比,容瑕追封亡父時用心許多,不僅疊加了好幾個封號,還晉封其為超品國公加太子太傅,若不是於理不合,容瑕沒准會追封其為皇帝。

    “林氏……本宮的婆婆,待陛下好嗎?”班婳見楊氏吞吞吐吐的樣子,又道,“你要如實告訴本宮,若是本宮發現你撒謊,本宮定會責罰你。”

    “罪婦不敢,”楊氏忙道,“婆婆是個憐花惜月的女子,她與公公感情很好,在照顧陛下的時候,難免就……難免就有些忽略。陛下平日裡的功課,大都是公公在管,其他的都由丫鬟小廝打理。婆婆性子清冷,並不管這些俗務。但她對陛下與亡夫要求極高,一直按書籍上的君子風度來要求他們。”

    楊氏是個性格軟和、逆來順受的女人,她心裡就算覺得婆婆林氏為人有些奇怪,也不敢在嘴裡說出來,甚至不敢太過接觸小叔子,怕婆婆因此怪罪她。

    後來林氏病逝,她竟不覺得難過,而是歡喜。

    她知道自己有這樣的想法不對,可是卻怎麼都控制不住。

    “本宮知道了,”班婳擺了擺手,“你退下吧。”

    “多謝娘娘,罪婦告退。”

    班婳讓說書人、舞姬等來給她解悶,但是怎麼也提不起興致,揮手讓他們退下後道,“來人,去把杜統領叫來。”

    杜九一直跟在容瑕身邊,容瑕小時候過著什麼樣的日子,最清楚的人應該是杜九。

    杜九聽到皇後娘娘找他,以後皇後娘娘無聊想要出宮,到了殿內後,發現娘娘神情有些不太好看,上前行禮道,“娘娘,可是宮裡誰惹你不高興了?”

    “我心裡是有些不太高興,”班婳給他賜了座,“你跟我說說你們家主子小時候的事情,給我解解悶。”

    “末將擔心說了主子小時候的事情以後,您會更悶,”杜九老老實實道,“主子小時候的生活十分乏味,不如娘娘您那般、嗯……多姿多彩。”

    班家這位嫡小姐,從小就是沒幾個人敢招惹的姑娘,什麼沒玩過,什麼沒見識過。哪像他家主子,小小年紀就要開始背書習字,再大一點就要騎馬射箭,學君子遺風,若是有半點做得不好,夫人就會一臉失望的看著主子,不哭上幾場都不算完。

    “有多乏味,跟我說說,”班婳單手托腮,“我跟你們家主子在一起,很少聽他提起過小時候的事,我怎能不好奇。”

    “主子三歲以後,便在卯時上刻起床,讀書習字一個時辰後,就去給夫人請安……”

    “卯時上刻?”班婳驚訝地看著杜九,“三歲的孩子在卯時上刻起床,這不是折磨小孩子麼?”

    杜九干笑道:“這是夫人定下的規矩。”

    “她讓孩子卯時起床,自己卻在一個時辰後再受孩子的禮,這不是寬以待己,嚴以待人嗎?”班婳翻個白眼,“可憐你家主子,小小年紀過這種日子。我三歲那會,不睡到天亮是不會起床的。”

    杜九臉上的笑容快掛不下去了,這話要他怎麼接?

    一個是主子的親娘,一個是主子最心愛的女人,他說什麼都是作死。

    “那你再跟我說說,你們家主子小時候發生過什麼趣事,他有什麼想做卻沒做,長大以後就不好意思再做的事?”

    杜九搖頭:“主子從小就很自律,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愛好。”

    “趣事倒是有一件,主子十一二歲那年,在宮裡遇到一個小姑娘,被小姑娘拉著去冰上玩……”杜九語氣一頓,“不過這事被夫人知道以後,主子被受了罰。”

    “誰罰的?”

    “夫人。”

    “罰了什麼?”

    “鞭二十,抄寫家規十遍。”杜九現在還記得,主子當年被打得後背滲血的模樣。那件事過後不到一年,夫人便病故了。從那以後,他就再沒見過主子做過任何一件像小孩的事。

    冬天那麼冷,主子趴在床上,太醫給他上藥的時候也不哭不鬧,倒是侯爺因為這事與夫人鬧過了一場。

    班婳聽到這些,心裡就像是被醋泡過、被針扎過,又酸又疼,她沉默良久,看著窗外道,“今年的大雪,就快要到了吧。”

    杜九不解地看著班婳,傻愣愣地點頭:“應該是的。”

    當天晚上,京城就下起了雪來。

    班婳披著狐裘,站在台階上,看著白雪皚皚的世界,轉頭對一名親衛道:“你去告訴世子,說本宮想去嬉冰,讓他找個好去處,我明日就去找他。”

    “是。”

    班婳笑了笑,轉頭往正殿走去。

    正殿上,容瑕聽著幾個近臣討論京城有才能的年青人。

    “原忠平伯嫡次子謝啟臨,也有幾分才學,只可惜傷了眼……”

    “朕不用德行不正的人。”

    周秉安微愣,隨即道:“陛下所言甚是,微臣失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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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7 00:23:32 |只看該作者
    第139章

    “周老乃是國之肱骨,對年輕一輩不太了解也是正常的,”容瑕在名單上勾了幾個名字,“朕既已登基,天下百廢待興,明年開恩科,廣納天下賢才。”

    “陛下聖明。”幾位朝臣齊齊行禮,這幾年因為蔣家人瞎折騰,不少讀書人受到迫害。如今陛下開恩科,最高興的定是天下文人。唯一的問題就是現在把告示張貼到全國各地,有些偏遠之地的讀書人,只怕是來不及趕到京城。

    周秉安把這個問題提了出來,容瑕道:“既然不是按照規矩舉行的科舉考試,時間也不用拘泥以往,把時間定到四月底,倒也方便。”

    “陛下仁德,為天下文人著想,微臣替學子們謝過陛下恩典。”

    “依朕看,這次科舉就由你、姚培吉、劉半山三人負責,”容瑕早已經習慣這些老狐狸沒事就愛捧一捧他的行為,他從不當真,“劉愛卿歲數尚輕,大事上還是要由二位做主。”

    新帝登基後舉行第一次科舉,就讓他們來負責,這是莫大的臉面,同時也表明了新帝對他們的信任。周秉安與姚培吉都是聰明人,知道陛下有意培養劉半山,當下便滿口答應下來,順便又誇了劉半山一番。

    劉半山如今不過而立之年,已經領了大理寺卿的職位,日後可提拔的空間可大著呢,就算為了子孫後代著想,他們也不想得罪這個人。

    待這些朝臣離開以後,容瑕才再次低頭去看周秉安等人呈給他的這份名單,朱筆在謝啟臨名字上停了很久,最終還是再次劃掉了他的名字。

    “陛下,皇後娘娘來了。”

    “快請。”容瑕站起身就想到門口迎接,可是低頭一看這份名單,隨手拿了份奏折改在了上面。

    “容瑕。”班婳走了進來,手裡還端著一盤點心,有些像是容瑕曾在班家吃過的那個,太久沒有吃,味道已經記不大清楚了,只知道這麼一盤點心,比這麼一盤銀子還要值錢。

    “這廚子是我從娘家帶過來的,你嘗嘗。”班婳把盤子放到桌子上,捻起一塊放到容瑕嘴裡,“好吃嗎?”

    容瑕點頭。

    “你整日待在殿裡處理事務,別把身子累壞了。”班婳把他按在椅子上坐好,替他按著肩膀。

    容瑕抓住她的手,伸手把她撈進自己懷裡,“說吧,是不是出去惹什麼事了?”

    “啊?”班婳莫名其妙的看著容瑕,“我為什麼要出去惹事?”

    見她一臉茫然無辜的樣子,容瑕把一塊點心喂到她嘴邊,一邊喂一邊道:“前幾日出宮,你玩得很晚才回來,對我也是這麼熱情。”

    “這話說得,好像我平日對你不好似的。”班婳吃下點心,在容瑕指尖重重一咬,哪知道容瑕不閃不避,只笑著任由她咬。

    “你傻了麼?”班婳見他指尖留下了自己的牙印,有些心疼又有些心虛,“外面不是下雪了麼,我想你陪我出宮看看雪景。”

    “明日?”容瑕想了想,“好,待下了朝我就陪你去。”

    “說好了,就不能改口啊,”班婳在他腮幫子上親了一口,“乖,繼續批你的奏折,我就不打擾了。”

    “等一下,”容瑕把她拉了回來,在她唇角重重親了兩口,“你個小沒良心的,達到目的就走,坐在這兒陪我一會兒。”

    “那你批奏折,我看話本陪你。”班婳攬著他的脖子,笑眯眯道,“若是讓我給你洗筆研磨也是可以的。”

    “罷了,”容瑕把她抱起來,放到鋪著軟墊的椅子上,“你坐在這陪我就好。”

    他招來王德,讓他取來兩本班婳喜歡的話本,又給她備好瓜果點心,才坐回御案邊做自己的事。兩人愛好性格雖然不太一樣,但是坐在一起,就莫名的和諧。

    沒過一會兒,容瑕見班婳趴在桌沿邊睡著了,搖頭輕笑一聲,把大氅蓋在班婳身上,攔腰把人抱起,走出了御書房。候在外面的太監宮女見狀,忙撐傘捧壺,替帝後遮住從外面吹過來的寒風。

    “陛下……”

    女官剛開了一個口,就被容瑕冷淡的眼神嚇了回去,他看了眼外面的風雪,加快步子把班婳抱回了後殿。

    “你們都退下吧。”容瑕坐在床沿邊,看著安睡的班婳,讓屋子裡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屋子裡安靜下來,容瑕怔怔地看著班婳,這張臉自己幾乎日日看著,可是卻怎麼都看不膩。世人都說,父母看自己的孩子,總是越看越覺得自家孩子無人能及。可他是婳婳的夫君,為何每每看著她,也會覺得世上沒有哪個女子比得過他?

    越看越覺得,自己的娘子比誰都好,眼睛比他人更有神,嘴巴比別人更加潤澤,眉毛比別人漂亮,就連生氣的樣子,也好看得讓他心中酥軟成一片。

    總不能說他把婳婳當做自己女兒般了?

    他自嘲一笑,走出內殿的時候,見到幾個宮女靜立在外面,他停下腳步,看向其中一人:“你叫如意?”

    “奴婢如意見過陛下。”

    “你一直在娘娘身邊伺候?”

    “回陛下,奴婢十歲的時候就在娘娘身邊伺候,已經在娘娘身邊伺候十年了。”如意有些意外,陛下從不與娘娘身邊的丫鬟多說一句話,也不關心她們叫什麼,有娘娘在的時候,陛下眼裡幾乎看不見其他女人,今日……這是怎麼了?

    如意心裡有些不安,卻不敢顯露出來,只能老老實實地等著陛下開口。

    容瑕想問她有關婳婳與謝啟臨的事,話到嘴邊卻又問不出來,他眉梢微微一動,“朕知道了,好好伺候。”

    “是。”如意見陛下並沒有繼續問下去的意思,躬身退到了一邊。

    等容瑕離開以後,玉竹好奇的問:“如意姐姐,陛下這是怎麼了?”

    “陛下的心思,也是你能揣測的?”如意狠狠瞪她一眼,“你這好奇的性子若是不壓下去,還是早早打發了你去國公府,以免闖下禍事給娘娘增添麻煩。”

    玉竹面色一變:“如意姐姐,是我錯了。”

    如意見她受教,語氣好了幾分:“非我對你嚴厲,只是姑爺現在已經是陛下,我們作為娘娘身邊的人,言行當更加謹慎才是。”

    玉竹老老實實地點頭,她日後不敢了。

    “陛下,”王德撐著傘躬身走著,“老奴瞧著您臉色不太好,要不要去請一名御醫來給您把一把脈。”

    “不必了,”容瑕搖頭,對王德道,“朕很好。”

    王德猶豫了片刻,又道:“陛下,您是……聽了安樂公主的話,心裡不太暢快?”

    容瑕停下腳步,偏頭看了王德一眼。

    王德被這個眼神盯著渾身發寒,把傘遞給身後的太監,就跪在雪地裡請罪。

    “起吧,朕並未怪罪於你,”容瑕把手背在身後,看著廊外的風雪,“你在宮裡伺候了這麼多年,安樂公主的話是真還是假?”

    “娘娘當年與謝二郎訂婚的時候,她才多大呢?”王德小心翼翼看了眼容瑕的臉色,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奴婢在宮中伺候,雖然稱不上了解娘娘,但是娘娘的性子奴婢還是知道的。”

    容瑕挑眉看他。

    “愛憎分明,從不會在感情上委屈自己,”王德躬身行了一個禮,“要說送謝二郎的詩集是千辛萬苦尋來的,奴婢是一百個不相信,最多是恰好得了一本,而四周親朋又沒人喜歡這些,便順手送給了謝二郎。”

    “與娘娘交好的那些公子小姐,可沒人喜歡這些東西。”

    容瑕表情有些微妙,他挑眉看王德:“是嗎?”

    “奴婢一個閹人,哪知道兒女感情這些事,”王德干笑道,“就是憑借自己所見所聞來推斷而已。”

    “你說得對,送一本詩集算不得什麼。”容瑕抬了抬下巴,眼底露出幾分笑意。

    當初婳婳送了他那麼多千金難得的孤本畫冊,可從未舍不得。更何況那時候他們還不是未婚妻,婳婳對他便這麼大方。謝啟臨做了婳婳兩年的未婚夫,也不過得了一本婳婳最嫌棄不過的詩詞集,實在稱不上喜歡二字。

    回到御書房,容瑕在謝啟臨名字旁邊做了一個批注。

    把其發至西州任知州。

    既然有些才能,而他又不想見到他,不如這樣最好。

    當天晚上,謝啟臨接到了朝廷下發的委命書,看著上面蓋上的大印,他有些意外,又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容瑕竟然願意給他一個官職,這實在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看著滿臉激動的雙親,謝啟臨把所有的猜測都壓在了心底。他走出屋子,看著從天際飄搖而下的雪花,心中五味陳雜,說不上高興還是難過。

    或許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空落落,這種失落感,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為了什麼。

    不到午時,一輛馬車從朱雀門駛出,車轅在積雪上壓出一道深深的痕跡。

    馬車一路從鬧市經過,直到京郊的冰場才停了下來。這座冰場是京城某個紈绔修建,到了冬日的時候,邀上幾個好友與美人,在冰上玩鬧,或是請一些冰嬉高手來玩些花樣,來供他們欣賞,也算是趣事。

    這個紈绔姓錢,在京城中的地位不高不下,平日像周秉安、班恆這種高等紈绔,基本上都不帶他一起玩。所以這次聽說班恆這位國舅爺要借用他的冰場,錢公子高興得一整晚都沒睡覺,讓家裡的下人連夜把冰場打理了好幾遍,確認就算扔幾匹馬到冰上,都穩穩當當以後,才放下心來。

    錢公子一大早就等在冰場外,等班恆、周常蕭等人出現以後,忙熱情的迎了上去。不過他很快發現,這幾位高高在上的公子爺並沒有馬上入場玩耍,而是讓一堆親衛把冰場圍得嚴嚴實實。

    這些親衛各個人高馬大,腰帶佩刀,眼神不怒而威,嚇得錢公子說話的聲音都有些打飄。

    “你莫緊張,”周常蕭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要等一位貴人來,所以難免護衛嚴格了些,還請錢公子不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錢公子忙擺手道,“應該的,應該的。”他偷偷看了眼四周,照這個架勢,就算有只蚊子也飛不進去,究竟是哪位貴人來頭這麼大,連堂堂國舅爺也要如此小心翼翼。

    大約半個時辰以後,一年馬車停在了冰場外,錢公子正想上前說這是私人領地,外人不可逗留。就見班國舅一路小跑迎了上了,從馬車裡接出一個身披紅色大氅的女子,他不小心瞧見這名女子的臉,整個人都呆在了原地。

    等他回過神後,才發現這個絕色女子身邊還有個同樣出色的男人,他感慨地嘆息,絕色美人果然都有了如玉公子陪伴。

    班婳牽著容瑕的手,扭頭微笑著看向容瑕:“陪我玩一會好不好?”

    容瑕看著光潔的冰面,又看著身邊笑顏如花的女子,竟有些失神。十余年前,他也想偷偷到冰面上去玩耍,剛好有個小姑娘要他陪著玩,他便順水推舟下去了。

    只是他剛到冰面上走了沒幾步,就被宮人發現,回家受了一次罰,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有去冰面玩耍過。現在婳婳忽然帶他到這裡來,又喚起了他兒時的記憶。

    “我不會,”容瑕對班婳溫柔一笑,“我就在這邊看著你好不好?”

    “沒關系,還有我在呢,”班婳脫下身上的大氅,換上冰嬉鞋,指了指杜九,“杜九,給你家主子換鞋。”

    “屬下……這……”杜九在容瑕與班婳身上看來看去,糾結萬分。

    “罷了,”容瑕無奈一笑,“我自己來就是。”

    班恆見狀遞上一雙鞋,又給容瑕戴上護頭護膝護腕,這些東西戴上去雖然有些笨重,不過對於從未嬉過冰的而言,卻是很好的保護。

    “看我給你滑一圈看看。”

    容瑕抬頭,目光落在班婳身上,整個人幾乎凝住了。

    冰上紅梅,雪中妖姬。

    容瑕怔怔地看著班婳,直到班婳滑了一圈回來,又停在他面前,他都還沒回過神來。

    “怎麼,被我的美貌驚呆了?”班婳把一只白皙細嫩的手遞到他面前,“來,跟我來。”

    杜九等護衛緊張看著容瑕,就怕皇後娘娘一不小心就把陛下給摔了,這要是被其他朝臣知道,不知要惹出多少麻煩事出來。

    容瑕把手遞給班婳,預想中的瀟灑並沒有看見,因為他在邁出第一步時,就踉蹌了一下。

    “小心,”班婳扶住他的腰,“不要慌,一步一步來。”

    “好。”

    容瑕笑了,他跟著班婳踉踉蹌蹌地在冰面上磨蹭著,有時候兩人摔在一塊,嚇得杜九等人冷汗直冒,結果兩人卻躺在冰上哈哈大笑起來。

    杜九怔怔地看著陛下有些狼狽的模樣,他幾乎從未見過陛下如此笨拙的一面,平日裡的陛下,總是無所不能又冷靜的。

    像今日這樣,靠著娘娘才能往前走幾步,摔得四腳朝天的模樣,幾乎從未見過。

    “起來,”班婳從冰上爬起,把容瑕硬拖了起來,“你可真笨,我幾歲的時候,就學會嬉冰了。”

    “嗯,我們家婳婳是最聰明的。”

    “這話我愛聽,”班婳臉頰紅撲撲的,眼角眉梢盡是笑意,“不過就算你笨,我也不嫌棄你。夫君再笨,那也是自家的好。”

    “婳婳……”容瑕握住班婳的手,忽然把她摟進了自己的懷中。

    雪花飄落,幽幽的涼壓下了班婳身上的熱意。

    “天若不老,情意不絕,”容瑕把班婳抱得更加嚴實,不讓風雪落到她的身上,“婳婳,不要負我。”

    班婳心頭一顫,她伸手輕輕攬住容瑕的腰,沉默良久,久得容瑕以為她不會開口時,她輕輕點頭:“好。”

    冰場旁邊,周常蕭蹲在地上,抱著下巴對班恆道,“陛下與你姐,一直……都這樣?”

    班恆換好冰嬉鞋,對周常蕭道:“怎麼了?”

    “沒,”周常蕭搖頭道,“就是覺得……挺好。”

    班恆輕嗤一聲,站在冰上道:“有心思瞧別人,不如玩您自己的。”說完,他扭頭看向他姐的地方,兩人已經松開了,陛下仍舊走得東扭西拐,而他姐卻松開陛下的手,像朵花兒一樣,漂亮地滑遠了。

    班恆收回視線,陛下看上他姐這樣的女人,還痴情成這樣,圖個啥呢?

    整整一個下午,容瑕也就勉強學會了不在冰面上摔倒,其他的一竅不通。

    班婳與他坐進馬車,躺進他的懷裡戳他胸口:“堂堂陛下,在冰嬉的時候,竟然這麼笨。”

    容瑕把她摟得更緊了一些,笑著道:“不過今日我卻很開心。”

    他終於體會到了在冰上暢快的感覺,沒人再罵他不思進取,沉迷玩樂,毫無儀態。他身邊這個女人嘴上說著他笨,但是每次他摔倒的時候,她就匆匆地趕了過來,就像他是什麼還不懂的小孩子,被她疼著保護著。

    “開心就好,”班婳環住他的脖頸,“以後的每一年,每一個季節,我都會偷偷帶你出去玩。不過不能因為懈怠政務,我可不想日後史書上記載我的時候,說我是什麼禍水。”

    “那你想做什麼?”容瑕點了點她的鼻尖。

    “後世的人肯定會誇你是明君,我怎麼也要做一個有名的皇後,比如說最受皇帝愛重的皇後,最賢德的皇後,或者……被皇帝愛了一輩子,皇帝從未納妃的皇後。”班婳似笑非笑地看著容瑕,“我要讓後世人提到你,就會想到我。”

    “好,”容瑕握住她的手,“你是朕唯一的皇後,唯一愛過的女人,唯一的女人。此生我若做不到,便不得好死,江山喪於我手。”

    班婳閉上眼笑:“我可不想江山喪於你手,到時候苦的還是百姓。你若是違誓……”她緩緩睜眼,與容瑕的眼睛凝視,“就讓你長命千歲,終身孤苦,好不好?”

    “好。”

    馬車外,杜九拉了拉身上的大氅,裝作自己沒有聽見馬車裡的對話。

    終身孤苦,有時候比不得好死更痛苦。

    身為帝王,要遵守這樣的誓言,比普通男人更難做到。陛下竟然敢立下這樣的誓,是對他自己有信心,還是對皇後娘娘,當真情痴到了這個地步?

    成安元年冬天,朝臣發現陛下臉色一日比一日好,連看人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活氣。待冬去春來,成年二年來臨時,有大臣忽然上奏,說皇後娘娘與陛下成婚近三年還無子嗣,陛下為了大贏天下著想,應該廣納後宮,開枝散葉。

    這位大臣沒有想到,這話出口以後,陛下發了大脾氣,不僅當著滿朝文武百官的面說他沉迷女色,還說他連家都管理不好,又怎麼能在朝為官,直接下令摘去了他的烏紗帽。

    此事過後,朝臣們再也不敢跟陛下提納妃一事,就連那些有心把自己女兒送進後宮中的大臣,也不敢明目張膽提出來了。若是一般的女人,他們還能含沙射影說皇後是禍水之類的話,但是班後不同,她與陛下共打天下,為了陛下浴血奮戰,很受陛下身邊的近臣敬重,他們誰敢多說幾句。

    但是身為朝臣,他們又不想陛下最看重的人是皇後,而不是他們這些臣子。

    朝臣見不得皇帝寵愛後妃,也見不得皇帝看重太監,他們最想看到的,就是皇帝最抬舉他們,最看重他們,若是博得一個名臣忠將的名頭,便更加完美了。

    只可惜陛下行事有度,天下在他的治理下井井有條,他們想要找個借口說陛下昏庸,都會有造反的嫌疑。

    所以說,做皇帝的人腦子太清楚,能力太好,朝臣們也不是那麼滿意的。

    自從開恩科的詔令頒發以後,容瑕在文人中的地位越加高漲,剛一開春,全國各地就有不少考生趕到了京城。

    有些考生是第一次進京,對京城十分好奇,所以常常聽京城百姓講一些有趣八卦。比如某個大臣想要把女兒送進宮,誰知道陛下十分嫌棄。

    又比如說誰家想要討好國丈爺,結果國丈爺直接連人帶禮送出了門,還說自己只是個紈绔,從不插手朝廷大事。

    再比如皇後娘娘是個很漂亮很厲害的女子,武能上馬殺敵,文……雖不太能文,但是口才卻很好。據說有位外國使臣嘲諷大贏男子太過文弱,結果被皇後娘娘從頭奚落到腳。

    “皇後娘娘對那使臣說,你連我一個女人的武藝都比不過,還好意思嘲諷我大贏的兒郎?我大贏的兒郎能文善武,豈是你這等蠻夷之人能懂的?山間的熊瞎子、老虎力氣不僅大,還能食人,難道我能說它們比天下所有男人都厲害?”

    幾位舉子聽得津津有味,又催促著這個百姓繼續說下去。

    “幾位公子都是來參加恩科的?”這個百姓抿了一口茶,打量了一眼幾位舉子,慢悠悠道,“我們陛下最是看重有才之人,諸位公子儀表堂堂,在下先祝各位金榜題名,高中榜首。”

    舉子們忍不住感慨,不愧是京城,連普通百姓都這麼會說話。

    茶樓下,一輛馬車徐徐停下,一只如玉的手掀起了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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