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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月下蝶影]我就是這般女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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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6 00:32:35 |只看該作者
    第120章

    幾位將士很心虛,他們不敢看班婳的眼睛,一個個大老爺們,站在班婳面前就像是做了壞事的鵪鶉一樣。

    班婳穿著小皮靴,銀蝟軟甲,一頭青絲用華麗的玉冠束起,英姿颯爽,氣勢逼人,若有不知她性別的女子見到,說不定會一見傾心,難以忘懷。

    啪嗒啪嗒。

    班婳扶著腰間的佩劍,走到這幾個將領面前,圍著他們走了一圈:“這大晚上的,你們幾個大老爺們不睡覺,跑來這說什麼閑話呢?”

    銀甲小將到底年輕,有些沉不住氣:“郡主,我等只是為百姓抱不平而已。”

    “哦,原來如此,”班婳一臉恍然地點頭,隨後抽了抽鼻子,“你們在烤什麼?”

    “是……是從境外小國傳進來的賤玩意兒,最容易栽種,不過吃了這種東西,很容易發生不雅的事情,所以栽種它的並不多,”銀甲小將把一個黑漆漆圓滾滾的東西從火堆裡翻了出來,“不過偶爾吃一吃還是不錯的。”

    “你祖上是否有人在我祖父賬下做過事?”班婳覺得這個小將軍有些眼熟,很像祖父麾下的某個將士。

    “回郡主,末將的祖父曾有幸在大元帥麾下做過先鋒官。”提到班婳的祖父,這個小將雙眼都在發光,“沒有想到郡主您既然還記得?”

    “我很小的時候,你的祖父曾來鄙府做過客,”班婳記得那是一個很精神的老頭子,還給她帶了很多南邊才有的小玩意兒,“祖父說,令祖父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將軍。”

    這幾句誇獎讓銀甲小將心裡像喝了蜜一般,他忍不住挺直胸膛,熱血沸騰的現在就能上陣殺敵。

    “不過現在是軍營,各位將軍不用叫我封號,稱我為班將軍就好,”班婳蹲下身,伸手去剝那散發著甜香味東西的殼,結果這東西格外燙,她忍不住連連甩手,“我雖不及祖父皮毛,但軍中的規矩還是知道的,還請各位不要因為我是女子的緣故,便有所偏見。”

    幾位將軍看著她伸出白皙的手指戳番薯,就跟好奇的孩童一般,這讓他們實在叫不出“將軍”二字。

    不過也因為有這一出,原本說了朝廷壞話而感到緊張的他們,竟漸漸放松下來。

    “班將軍,”因為班婳自帶名將後代光環,所以對班婳祖父十分崇拜的銀甲小將十分自然的稱班婳為將軍,“剛才末將言行無狀,與幾位將軍無關。”

    “你說的沒錯,”班婳嘗了一點番薯軟軟的內裡,味道很甜,是個很不錯的東西,“誰舍得對自己無辜的同胞下手?”

    將領們沒有想到班婳竟然說出這種話,他們驚訝地看著班婳,好半晌最年長的將領才道:“郡主言重,我等只是出口抱怨幾句,絕對不敢有謀反之意。”

    他擔心班婳故意這麼說,借以釣他們的真心話。

    “你們想說什麼都沒關系,反正坐在上面的這位,”班婳放下番薯,抹了抹嘴,“自小與我就不對付,他跟我的仇怨,三天三夜都說不完,你們想罵就罵,聽你們罵人,我也能解解氣。”

    聽到這話,將領們看班婳的眼神帶了幾分同情。

    家人被留在京城中做了人質,風光了十幾年,一朝被削去了爵位,也難怪喜歡他們罵當今了。

    “我早就想罵了,”銀甲小將罵道,“陛下剛登基,便迫不及待的沉迷享樂,近兩年災害連連,百姓居無定所,餓殍遍地,他與朝中那些奸佞只只奢靡享受,百姓在他們心中算什麼?!”

    他氣得在地上狠狠砸了一拳:“為這樣的人賣命,真不甘心!”

    其余人跟著沉默下來,他們都是良心未泯之輩,誰願意刀口上染上百姓的血,只是皇命難違,沒有選擇的余地罷了。

    班婳看著這些憤怒的將領,長長嘆息一聲。或許這是班家世世代代都願意守護邊疆的原因,他們有些人可能大字不識,有些人可能粗鄙不堪,甚至還有些人犯下不堪的錯事,但更多的人卻滿腔熱血,為了百姓拋頭顱灑熱血,他們不懂得風花雪月,也不懂得詩詞歌賦,但他們知道自己的刀劍應該指向誰。

    一將功成萬骨枯,朝代的更替,國與國之間的爭鬥,最苦的永遠是百姓。

    那時候她不懂祖父提起那些戰友為何飽含感情,現在她可能有些懂了。

    若是祖父沒有在戰場上受人算計,身受重傷,或許他老人家還會在邊疆守衛很多年,直到再也拿不起槍劍,才會過上安寧的生活。

    她手裡的番薯開始變涼,她把番薯遞到小將面前:“這個叫什麼名兒?”

    “沒有正式的名字,大家都叫它番薯。”銀甲小將又從火堆裡扒拉出幾個分給其他人,他們飯量大,晚上吃的粥不頂餓,所以總會想盡辦法往肚子裡塞些東西。

    碰巧打到的獵物也好,捉到的蚱蜢也罷,都是能夠吞下肚子的東西。

    班婳盤腿與這些將領們坐在一起,談著各地的天氣與地形,若是讓京城那些富貴小姐看見了,肯定不會相信這會是班婳會做的事情。

    福樂郡主在生活上,向來講究享受,幾乎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衣食無一不精,出行更是香車寶馬,像這樣盤腿坐在冰涼的地上,與幾個臭烘烘地男人談天說地,無疑是天下紅雨。

    容瑕找過來的時候,班婳手裡的番薯已經吃了大半,白皙的臉頰上印著兩抹灰印,看起來既狼狽又可愛,但是容瑕卻覺得自己的心被什麼揪住了,難受得厲害。

    他記得婳婳說過,她很崇拜將士,但是卻不想去做將士,因為將士太苦了,她吃不得苦。

    可是現在她穿著冰涼的銀甲,沒有精致的首飾,完美的妝容,甚至與將士吃著黑乎乎的東西,這讓他難受得有些喘不過去。他想要給她最好的,最尊貴的,最美麗的,而不是讓她吃這些苦。

    “容瑕,你來了?”容瑕還沒走近,班婳率先回了頭,她朝容瑕揮了揮手。

    原本還盤腿坐著的將領們起身給容瑕行禮,剛開始的時候,他們還嫌棄容瑕一介書生,懂什麼行兵打仗,但是這一路行來,刺頭兒都被容瑕收拾得服服帖帖,下面的將士對容瑕也滿是敬畏。

    文化人就是文化人,這身能耐讓他們不得不服。

    “各位將軍請隨意,軍中不必講究這些規矩。”容瑕學著班婳的樣子,在她身邊盤腿坐下。

    將領們互看了幾眼,都跟著坐下了。

    “你吃的什麼?”容瑕見班婳拿著這個烤得半焦的東西吃得有滋有味,便伸手取了一點放進手裡。

    番薯有些涼了,不如剛才軟和,但甜味卻半點都沒有少。

    “這東西……”容瑕面色稍變,“叫什麼名字,栽種容易嗎?”

    “這個叫番薯,據說栽種挺容易的,”銀甲小將不好意思地撓頭一笑,“這些是末將偷偷帶進來的填肚子的,究竟怎麼種,末將也不知道。”

    “沒關系,”容瑕笑了笑,雖然軍營裡規定不能帶東西進來,但是在外面行軍打仗,糧草又不太充足,只要將士們不在外擾民搶劫,若是偷偷帶些填肚子的東西進來,很多人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知道它名字就好。”

    這東西口感不錯,若是容易栽種,也能緩解部分百姓的腹飢之困。

    吃完番薯以後,容瑕擦干淨嘴角:“諸位將軍也是軍中老人了,爾等的性格我也曾有所耳聞,今有一事,我不得不告訴諸位。”

    最年長的將領當下道:“元帥請講。”

    容瑕在懷中一摸,拿出一枚金色的印章:“寧王帶兵逼宮,陛下與太子受困。容某欲討伐判王,救出陛下與太子,請各位將軍助容某一臂之力。”

    “三軍虎符?!”老將當下抱拳道,“見虎符如見護國大統領,末將願聽元帥調遣。”

    班婳疑惑地看著這位老將,剛才此人行事還十分謹慎,這會兒容瑕隨隨便便說兩句,這人就迫不及待地表忠心帶節奏,這人是容瑕請來的托兒?

    “末將願意聽從元帥派遣!”熱血沸騰的銀甲小將第二個發話。

    “末將等願意聽從元帥派遣!”

    班婳:等等,這是要推翻現在坐在皇位上的皇帝,你們這些人答應得也太隨便了吧?

    班婳不知,在寧王登基以後,處處打壓武將,原本地位就低的武將,現在更是連俸銀都拿不到,手下的兵崽子更是飽一頓餓一頓,所以在武將心中,豐寧帝就是一個無可救藥的昏君。

    加上軍營早有容瑕的人,所以容瑕掌控這個軍營十分容易。這些將士雖然沒有多少文化,但不代表他們是蠢貨。容瑕既然敢大剌剌地把這件事說出來,就代表他篤定了他們會答應。

    至於不答應……

    不答應的下場,誰都不願意去想。

    朝堂之上,寧王昏昏欲睡地聽著兵部與戶部為了糧餉爭論不休,他揉著額頭不耐煩道:“不過是糧餉罷了,大軍途徑那麼多地,隨便征些糧餉,便足夠他們吃喝了,難道還要朕親自送到他們手上不成?”

    “陛下!”尚書令周秉安忙道,“糧餉豈可輕易到途徑州縣征收……”

    “周大人,整個天下都是朕的,這些百姓為了士兵捐獻一些糧草出來,又有什麼不行的?”蔣洛冷冷地打斷周秉安的話,“還是你覺得,朕的命令毫無用處?”

    “臣……明白了。”周秉安後退一步,不再開口。

    朝堂上頓時安靜下來,還有良知的官員都為皇帝的話感到心寒。如今朝內各地民亂四起,本是應該安撫民心的時候,陛下還隨意征收糧餉,這是嫌造反的百姓還不夠多嗎?

    若是當初旱災過後,朝中好好安撫災民,而不是派兵鎮壓,又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身為帝王,視百姓為草芥,這樣的人怎麼配做一國之主?

    三日後,有官員策劃進宮救太子,但是卻被人告發,惹得豐寧帝暴露,當天便斬首了十余個官員的首級,還有十余名官員被發配,主使者的首級甚至被掛在了菜市口示眾,引起無數人圍觀。

    尚書令周秉安稱病致仕,豐寧帝沒有挽留,甚至沒有給他一個榮譽稱號,當庭就答應了他的請求。

    周秉安致仕以後,張起淮,趙瑋申也步上其後塵,朝中僅剩的良心官員,終於退出了朝堂,整個大業王朝,已經是將傾的大廈,隨隨便便一場風雨,就足以讓這個王朝覆滅。

    可是蔣洛還在奸佞的吹捧中醉生夢死,權勢酒色讓他最後一絲理智喪失,他與歷史上那些有名的昏君一樣,今夕不知何夕,卻以為整個天下盡在他的掌握中。

    如今後宮中沒有皇後,曾是寧王妃的謝宛諭身份尷尬,宮裡人雖稱她一聲娘娘,但這無品無級,在宮裡也是不尷不尬的過活。宮裡其他妃嬪也不敢來找她麻煩,因為她們頭上還有太後頂著。

    陛下雖然荒唐,但是太後的面子還要給幾分的,雖然太後根本不願意見到陛下,整日只在福寧宮吃齋念佛,仿佛陛下有再多的榮耀與風光都與她無關,甚至連陛下封她為太後的聖旨,也被她扔出了福寧宮的大門。

    謝宛諭雖然不受陛下待見,但是太後娘娘偶爾卻要見她一面,僅憑著這個,後宮裡其他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妃嬪,也不敢上前去招惹。

    “娘娘,”給謝宛諭梳妝的宮女看著她打扮得灰暗陰沉,忍不住道,“您還是打扮得艷麗些吧。”

    陛下就喜歡這些花啊粉的,她家娘娘明明是原配,結果卻落得如此地步,實在是讓人恨極。

    “我為何要為他穿衣服?”謝宛諭冷笑,“我覺得這樣很好。”

    “娘娘,”一個小太監跑了進來,跪在她面前痛哭出聲:“謝大郎君,去了。”

    謝宛諭眼瞼顫了顫,面頰煞白,竟是一滴淚也沒有流,她摸了摸自己干燥的面頰,顫抖著嗓音道:“我知道了,你退下。”

    “娘娘,您節哀。”太監用袖子試了試眼角,掩面退了出去。

    聽著屋子裡嗚嗚咽咽的哭聲,謝宛諭厲聲道:“哭什麼,有什麼好哭的,都不許哭。”

    “娘娘!”謝宛諭的陪嫁宮女跪在她的面前,“您不要這樣,您若是難過,便哭出來吧。”

    謝宛諭緩緩搖頭:“有什麼可哭的,怪只怪……”

    怪只怪我們咎由自取,一步錯,步步錯,落得了這個下場。

    她扭頭看著鏡中的自己,聲音沙啞地笑了:“今天這身衣服,竟是格外合適了。”

    扶著桌站起身,暗灰的裙擺在凳子上掃過,就像是一道長長的化不開的陰影,堵在了陪嫁宮女的心頭。

    謝宛諭走出宮門,聽到不遠處有女子的歌聲與男人的笑聲傳出,歡樂得猶如人間仙境。她朝聲音傳出的方向走去,就看到蔣洛與一個女子在桃花下尋歡作樂,兩人姿態親昵,荒唐得讓人看不下去。

    白日宣淫,當真是以地做床,以天當被。若是老天有眼,又怎麼能讓這樣一個畜生做皇帝?

    她轉身就走,再也不看身後的男女一眼。

    “陛下,那好像是皇後娘娘?”膩在蔣洛懷中的妃嬪聲音輕浮,“她看到您,怎麼不過來行禮就走了?”

    “什麼皇後娘娘,不過是朕不待見的玩意兒罷了,”蔣洛在她的脖子上偷香一口,留下緋紅的印記,“不過來才對,免得敗了朕的胃口。”

    這個後妃頓時嬌笑起來,她得意的揚起下巴,原配如何,名門貴女又如何,現如今還不如她一個煙花柳巷之地出來的女人,真是可笑極了。

    朝上有人發現,遠征軍到了中州以後,便不再前進了,明明叛軍就在前方,他們卻毫無動靜,這是什麼意思?

    有佞臣得知這個消息以後,頓時到蔣洛面前去參了容瑕一本,蔣洛氣得連發了三道斥責容瑕的聖旨,並且在聖旨中暗示,若是容瑕不立刻進軍,那麼留在京城裡的班家人就會立即喪命。

    可是當這三道聖旨還沒有發出京城,就有八百裡加急消息傳進京。

    成安侯帶著號稱十萬的遠征軍反了,並且高舉義旗,說豐寧帝迫害太上皇與太子不,太上皇屬意的繼承人根本不是豐寧帝,而是太子。最讓人震驚的是,容瑕手裡不僅有三軍虎符,還有太上皇傳位於太子的聖旨。

    朝廷被容瑕此舉打得猝不及防,蔣洛想要殺班家人泄憤,卻被朝臣勸住,若是容瑕真的打進京城,班家人好歹還是跟容瑕談條件的籌碼。

    “什麼籌碼?!”蔣洛氣得砸了御案上所有奏折,“容瑕那個偽君子,根本不在意班家人的死活,又怎麼會因為班家人改變計劃。”

    “朕被他騙了!”

    什麼對福樂郡主情根深種,什麼痴心不改,這些都是做給他看的。

    “他根本不在意班婳,他想要的是朕的皇位。”蔣洛咬牙切齒地去了關押雲慶帝的地方,雲慶帝早已經被蔣洛折磨得不成人樣。曾經高高在上的帝王,身邊只有兩三個太監伺候,還時不時忍受蔣洛的謾罵,雲慶帝早已經被氣得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甚至連話也不能說了。

    “你的私生子終於造反准備打進京了,”蔣洛冷笑,“你說他是來救你,還是來跟我爭奪這個皇位的?”

    雲慶帝睜大眼,他猛地搖頭,可惜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嗤,”蔣洛忽然瘋狂地把桌上所有茶具都砸在了地上,“他不過是一個雜種,要與朕搶東西,簡直就是痴心妄想!”

    雲慶帝眼睜睜看著蔣洛頭也不回地走掉,喉嚨裡發出粗重的喘息聲。

    “陛下,”王德手上還纏著紗布,他上前扶起雲慶帝,“您怎樣了?”

    雲慶帝伸出顫抖的手指著蔣洛離去的方向,眼中滿是焦急。

    “陛下,您請息怒,”王德擦了擦眼淚,“成安侯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雲慶帝的眼睛睜得更大,可是他口不能言,王德有不明白他的意思,最後竟是氣得暈了過去。

    朝廷原本還打著容瑕會與其他叛軍對上,兩邊互相廝殺,讓朝廷坐收漁翁之利。哪知道容瑕帶去的遠征軍根本沒有與叛軍起矛盾,叛軍反而像是瘋了一樣,忽然尊稱容瑕為首領,所有的叛軍勢力全部落於容瑕之手。

    容瑕手裡不過五萬遠征軍,並且還糧草不足,不管怎麼看,這些叛軍也不該以容瑕為首才對。容瑕究竟有什麼本事,竟然能把這些叛軍哄得服服帖帖?

    朝堂上那些酒囊飯袋還在疑惑,周秉安、姚培吉、張起淮、趙瑋申等流,卻隱隱猜到了一種可能。

    “這些叛軍會不會本就與成安侯有關?”四人中,唯有張起淮與容瑕沒有多少交情,所以開口的時候也最沒有顧忌,“不然怎麼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這些叛軍來勢洶洶,遇到容瑕後就俯首稱臣。遠征軍糧草不足,裝備也不夠精良,成安侯哪來的底氣突然反了朝廷?”

    唯一的可能就是,東洲、西州、薛州等州縣的叛軍首領,大都是容瑕的人,他們就等著容瑕到來的那一日。

    “這……”姚培吉張嘴說不出話,他扭頭看了眼周秉安,周家與班家交情不錯,成安侯反了,留在京城裡的班家人能不能保住命,就很難預計了。只可惜他們四人現如今都是白身,在豐寧帝面前也沒有什麼臉面,這會兒想要出手相救,竟是有心無力。

    他欠了班家一個極大的恩情,這會兒做不到眼睜睜看班家人去死。

    趙瑋申搖頭:“那所院子裡關押的可能不是班家人。”

    他與班家人秘密來往這麼多年,早在容瑕帶兵出城那一日,他就收到了一個陌生人送來的金鴻雁。

    鴻雁南飛,又怎麼會留在京城中?

    姚培吉聽到趙瑋申這麼說,竟是松了一口氣:“不是他們就好,不是他們就好。”

    不過趙瑋申是怎麼知道的?

    他心裡犯疑,卻不好意思問出來。只是轉開話題道,“成安侯到底想要做什麼?”鬧出這麼大的動靜,甚至連陛下親筆書寫的傳位詔書與三軍虎符都拿出來了,真的只是為了救陛下與太子?

    “三軍虎符……”

    尚書令周秉安是雲慶帝心腹,知道一些朝中密事,“早就在二十年前遺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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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7 00:18:18 |只看該作者
    第121章

    “遺失了?”其他三人聞言面面相覷,反應過來以後,就露出了驚駭之色。如果三軍虎符早就遺失,又怎麼會落到成安侯手裡?

    當年三軍虎符在班元帥手裡,後來班元帥在邊疆受傷,回到京城後就解甲做了悠閑國公爺,後來雲慶帝登基,邊疆再無戰事,三軍虎符從此以後就沒有現過身。

    他們只以為陛下忌憚現在的武將,所以沒有再把三軍虎符交給任何人,沒有想到陛下手裡竟然沒有虎符,這實在太讓人意外了。

    “會不會虎符本來就在班元帥手裡?”姚培吉小聲道,“當年班元帥受傷,本來就是很突然的事情。若是他沒有交出虎符,卻對陛下說,虎符被人搶走了……”

    先帝不喜陛下,更喜歡惠王,說不定陛下真會相信班元帥的說辭。難怪陛下能忍惠王這麼多年,恐怕就是擔心惠王會突然起兵造反。惠王夫婦死後,陛下又把惠王夫婦的子女養在宮中,一是為了宣揚他的仁善,另外一個目的恐怕就是為了控制這兩個人,不讓他們亂來。

    以往想不通的事情,在這個虎符出現以後,頓時一切難以理解的事情,都變得清晰起來。

    班家世代忠良,為什麼班元帥會撒這麼大一個謊?

    還有這三軍虎符,是班郡主給成安侯的?

    “我知道,”趙瑋申是班元帥舊部,想起曾經威風凜凜的元帥,他聲音有些沙啞:“元帥並不是被敵人所傷,而是被自己人偷襲。最後先帝查出是某個將領嫉妒,才做這種事。避免擾亂軍心,這個將領被秘密處死,就連他的家人都沒有遭受牽連。”

    “不久之後先帝便病得嚴重,”趙瑋申回憶起當年的過往,平靜地敘述之下,卻是無數人的生死與鮮血,他垂下眼瞼,“後來先帝沒來得及留下遺詔便去了,陛下身為太子,順理成章地登基,成為了大業朝的皇帝。”

    這其中涉及了多少陰謀詭計,趙瑋申不想去提,其他幾位大人心裡也有數,他們現在都是白身,就算有心為百姓操勞,也是無力。

    “太子與寧王都沒有治世之能,若是成安侯……”姚培吉極欣賞容瑕的才華,所以說話的時候,難免有幾分偏向。好在他還有理智,知道這個話再說下去,就有造反之嫌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趙瑋申笑了笑,“我等學得文武藝,不就是想要效忠朝廷,為百姓做兩件實事?事情順其自然就好,老天長了眼睛,正看著天下蒼生呢。”

    早年看盡了朝中爭鬥,他還真算不上特別忠誠的臣子,與其說他忠於大業朝,不如說他更忠於大業統治下的百姓。

    大約老天真是長了眼睛的,三月桃花開盡的時候,忽然京城近郊一陣地動山搖,露出一塊奇石出來,這塊石頭姿態詭異,像是騰空而起的青鳥。傳說中青鳥是王母娘娘身邊的報喜鳥,它的出現會帶來改變天下的消息。

    巡邏軍很快趕過來,但是看到這塊石頭上刻著的字後,他們臉色都變了。

    “蔣氏不仁,天下大亂,亂世有仁君,救民於水火……”

    一個念過幾年書的士兵把這短短十幾個字念出來以後,整個人抖得猶如篩糠一樣,他上下牙齒磕磕碰碰在一起,發出噠噠聲響,竟是覺得這石頭威儀無比,不敢再往下看去。

    “胡說八道,這不過是叛軍的計謀罷了,”巡邏隊長指著巨石道,“還不快快把上面的字抹去?!”

    “是!”一個士兵抽刀上前,但詭異的是,他剛走了沒幾步,便忽然口歪鼻斜渾身抽搐地倒在了地上。剩下的巡邏兵頓時不敢再上前,有人匆匆把渾身抽搐地士兵拖了回來,抬到城裡找大夫一看,說他是邪風入體,受到了驚嚇。

    受到了驚嚇?

    這些目睹奇石的巡邏兵們更加犯疑,直到這個士兵醒來,才有人問他看到了什麼。

    “我、我看到了一頭龍,盤旋在石頭上,他的眼睛像燈籠一般。”士兵沒說完,便抱著頭大叫起來,理智全無。

    一日後欽天監的官員再去看這個士兵,他卻已經瘋了,說話顛三倒四,一會兒說有鳥,一會兒說有鬼,瘋瘋癲癲一句有用的話也沒有。

    關於這塊奇石的消息,早就在一日之內傳遍整個京城,據說又有幾個看到這塊巨石的人瘋了。謠言越傳越烈,什麼蔣氏王朝要亡國了,什麼當今陛下不仁,引起了天下大亂,什麼命定的仁義之君已經出現,等待著取代蔣氏王朝的一日。

    謠言傳到最後,就變成了若是蔣氏王朝繼續統一天下,將會災禍連連,民不聊生,只有那位仁義之君才是上天命定的天子。

    蔣洛大怒,請了幾位有名的僧道去巨石旁作法,但是消息已經傳出去了,就算請了所謂的高人去處理,又有什麼用處呢?

    “雲方丈,您覺得這座石頭上有什麼?”一位清瘦的老道似笑非笑地看著雲方丈。

    雲方丈念了一聲佛:“這上面有人心。”

    老道笑了一聲:“人心也罷,神跡也好,老道不過是方外之人,本不欲插手此事,只可惜皇帝以觀中後輩性命做要挾,老道下才不得不從。”

    雲方丈看起來十分慈和的雙眼露出笑意:“道長乃是真正的高人。”

    老道意味不明地嘆息一聲,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雲方丈請。”

    這種裝神弄鬼的手段,照舊是一些走旁門左道的修士用爛的,剛巧兩日前他與雲道長有幸論禪論經,今日便做出了一個選擇。他雖是方外之人,也是一個人,就算不能解救蒼生,至少不願意助紂為虐。

    眾目睽睽之下,不知雲方丈與老道用了什麼手段,巨石上的字終於消失了,但是這兩位京城中最出名的僧道,卻口吐鮮血暈了過去。原本對此事還半信半疑的朝臣們,在見到兩人的下場以後,反而對巨石上的字深信不疑了。

    只是他們不敢把心思表露出來,等蔣洛再想派兵去阻殺叛軍時,朝堂上竟無一人敢站出來自願領兵。

    他們敢跟人過不去,但是又有幾個人願意與天過不去?就算是佞臣,也是害怕上蒼責罰的。

    蔣洛氣得又打殺了幾個人,見到這些人膽小如鼠的模樣,他就來氣。

    回到宮後,蔣洛就發作了幾個小太監,仍舊覺得不解恨。

    “陛下,奴婢覺得,石晉或許有些用處。”

    “他有能什麼用處,”蔣洛一腳把說話的太監踹翻在地,“上次你說容瑕是個好人選,結果怎麼樣?!”

    “奴婢有罪。”小太監連連磕頭告饒,不敢再多說。

    “你確實有罪,”蔣洛恨道,“早知如此,朕應該早早把容瑕殺了,而不是讓他帶兵出了城。”

    “誰能料到他竟然半點不在意福樂郡主的家人呢,”小太監眼珠子一轉,“或許福樂郡主這會兒也在心裡恨著他,不如我們想辦法聯系上福樂郡主,讓她做我們的臥底?”

    “班婳那個女人,從小只會吃喝玩樂,她那樣的豬腦子能干什麼?”蔣洛下意識地貶低班婳,“她能幫著朕做什麼,拖後腿嗎?”

    小太監沉默片刻:“陛下,福樂郡主雖然性格直率了些,但她卻是一個女人。”

    “女人能做什麼?”

    “當女人恨一個男人的時候,她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小太監恭恭敬敬地叩在地上,以額頭抵地,“您為何不試試看呢?”

    “女人再恨男人,也不過是男人的依附品,能做得成什麼,”蔣洛竟是被太監荒唐的話逗笑了,“你一個閹貨懂得什麼女人,退出去在門口跪兩個時辰去。”

    “是,陛下。”太監依言退了出去。

    軍帳中,容瑕正在與幾位屬下看堪輿圖。

    趙仲見容瑕面帶憔悴,等軍情商議結束以後,才笑聲道:“主公,請注意休息。”

    “我如何能安心休息,多拖延一日,百姓就要多受一日的苦,”容瑕捏了捏額際,“倒是這幾年辛苦你了。”

    “能為主公效力,是屬下的榮幸。”趙仲唯一沒有想到的就是,自己早夭弟弟的未婚妻,竟然嫁給了自家主公。他雖然在薛州任刺史,但也聽說過福樂郡主的一些傳言。

    未婚夫寧可與風塵女子私奔,也不願意與她在一起。

    長相艷麗,克夫,第一個未婚夫小小年紀便夭折,一定是她克的。

    他的母親與陰姨關系極好,連帶著整個趙家與班家的關系也還不錯,外面那些克夫的傳言,趙家是從來不信的。他的幼弟不是死於福樂郡主八字上,而是死於寧王手裡。

    當年母親帶幼弟進宮,哪知道二皇子竟然把只有三四歲的幼弟撞落水中。弟弟受了寒與驚嚇,回來以後便一病不起,最後藥石無用,被病痛折磨著走了。

    後來陛下給了他們趙家一個不大不小的爵位後,就把這件事壓下了。他們趙家的喪子之痛,在皇家人眼裡,不過是一個小小爵位就能打發的事情而已。

    只可憐比他幼弟還要小兩個月的福樂郡主,什麼都不知道,卻因此背上了克夫的名頭,在京城裡被人說嘴這麼多年。

    他與主公在中州彙合已經有兩三日了,只可惜一直無緣得見福樂郡主,他一個大男人也不好問主公夫人的行蹤,所以有心想要去給福樂郡主道一聲歉,都找不到合適的機會。

    容瑕拍了拍趙仲的肩膀,“子仲,你的家人我已經讓人轉移出城,所以這些不用擔心。”

    “多謝主公!”趙仲有些激動地向容瑕行了一個大禮。

    “自己人就不要說這種客套話,”容瑕喝了口茶提神,“令正現如今也與你在軍營中?”

    “是的,拙荊與兩個犬子都隨屬下在軍中。”

    “若是令正與令郎無聊的話,可以到我帳中與郡主說說話,她是個閑不住的性子,到時候令正別嫌她就好。”

    “不敢,不敢。”趙仲心頭一喜,他正想找機會去看看福樂郡主,現在主公發了話,他讓自己的夫人去看一看,陪著說幾句話也是好的。

    自從容瑕與其他叛軍彙合以後,班婳就不太操心軍中的事情了。她是個能坐著就站著,能躺著就不坐著的懶人,現在容瑕把軍中將士管得服服帖帖,她正好省心了。

    所以她現在沒事就帶著自己的貼身護衛與人比劍法弓箭,雖然沒有朝廷欽封的右將軍威嚴,至少也與不少士兵打成了一片。與這些將士混久了,班婳過足了大姐大的癮,騎馬拉弓射飛雁,上樹摸果子,下水摸魚,她帶著這些兵崽子,竟是帶了不少東西回來給軍中打牙祭。

    若不是她長得膚白貌美,將士們差點要叫她一聲“班哥”而不是“班姐”了。

    沒辦法,雖然班婳言行豪邁得讓一干將士折服,但是只要看到她的臉,他們理智就會告訴他們,這是個有名的大美人,叫“哥”實在太對不起這張臉了。

    不愧是名將之後,這身氣魄與本事,十個兒郎也比不上。

    這日班婳又在比武台上虐了幾個年輕氣盛的小兵,聽到貼身女護衛來說,趙夫人求見,她對在場的將士拱手道:“不好意思各位兄弟,我有些事要辦,諸位慢慢比劃。”

    “班姐慢走!”眾將士齊刷刷地回禮,即便是長著一臉絡腮胡,二三十歲的大漢子,也一臉崇敬地稱班婳為“姐”,若他們身上不是穿著盔甲,老百姓見了這個場面,沒准會以為是哪個道上的堂子出來收保護費了。

    趙夫人忐忑不安的坐在椅子上,心裡有些發虛。

    來了這邊軍營後,她聽了很多有關福樂郡主的傳言。據說這位郡主長得極美,主公十分愛重她,甚至軍帳都沒有與她分開。又傳言這位郡主武藝出眾,在軍中很受將士推崇,她一個只知後宅的女人,若是有什麼話說得不對,不知會不會讓她看不起?

    正胡思亂想著,門口的簾子被掀起,一位穿著錦衣玉冠束發的年輕美貌公子走了進來。趙夫人心頭一顫,竟是因為這個比自己小了好幾歲的少年郎心跳快了幾拍。

    她回過神後才想起,這裡是主公與郡主的營帳,這個少年郎是誰,竟一身貴族公子打扮闖了進來。

    “趙嫂子請坐,”班婳見趙夫人愣愣地看著自己,便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男裝,“出門在外,穿得隨意了些,讓夫人見笑了。”

    “見、見過郡主,”趙夫人沒有想到這個美貌少年郎竟是福樂郡主,她深吸幾口氣,壓住砰砰直跳的心口,“郡主長得太好看,讓妾身看得失神忘了行禮,請郡主見諒。”

    “沒事,沒事,快快請坐,”班婳在上首坐下,笑看著趙夫人。趙夫人鵝蛋臉,皮膚白皙,頭發用幾根木簪束著,可能是因為在軍營中一切從簡,她身上的衣服也都以請便為主,不過看得出這是一個很隨和的女人。待護衛奉上茶以後,班婳一邊招呼著趙夫人喝茶,一邊道,“我記得你有兩個孩子,怎麼沒一塊兒帶來?”

    “犬子還小不懂事,我怕他們過來吵著您。”

    “沒事,再吵鬧的孩子我都有辦法收拾,”班婳擺擺手,“我不在意這些,夫人下次盡管帶來就是。”

    盡管趙夫人性格隨和,這時候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不過讓她意外的是,郡主竟然知道她有兩個孩子,這實在是太稀奇了。

    “我跟趙小姐私下的關系還算不錯,所以有時候也會聽她提及你們,”班婳笑了笑,“家母也很關心你們,待回了京城,你們一定要去家母家父那裡坐一坐,她見了你們,肯定會很高興。”

    趙夫人被班婳輕松的口吻逗笑了,她點頭道:“到時候一定到貴府上叨擾。”

    他們這會兒還在造反,聽福樂郡主這語氣,好似他們已經成功了般。難怪主公這般喜歡郡主,原來郡主才是對主公最有信心的人。

    “什麼叨擾不叨擾,”班婳想了想,“軍營裡男人多,你平日如果待得無聊了,便來我這裡坐坐。”

    以趙夫人的性子,大概在軍營裡是不太好意思出門的,到她這裡來走走,也能解解悶。

    趙夫人也明白這是班婳的一番好意思,所以便答應了下來。嫁到趙家前,她也聽過這位郡主原本與趙家是有婚約的,只可惜她那無緣得見的小叔子走得早,與這位郡主有緣無分。

    拜別福樂郡主後,趙夫人回到了自家營帳。趙仲見她回來,便道:“夫人,福樂郡主可曾為難你?”

    趙夫人笑著搖頭:“郡主人好又熱情,還要留我用飯,我想著主公定是要回去與郡主一同用飯的,便堅持沒有答應。”

    趙仲聽到這話便放下心來:“幸而你沒用,不然我跟兩個孩子就要單獨用飯了。”

    “竟是胡說,”趙夫人與夫君孩子圍坐在有些簡陋的桌邊,見兩個孩子吃得香甜的模樣,趙夫人又往他們碗裡夾了兩塊肉,轉頭對趙仲道,“福樂郡主是個特別的女子,我瞧著主帳那邊的人,都很尊重她。”

    “那便好了。”趙仲點了點頭,放下心來。

    “郡主還說我若是待得無聊,便去她哪裡坐。”

    “好,”趙仲當下便道,“我正擔心你整日悶在帳中難受,這樣也好,福樂郡主那裡是個好去處。”

    “可不是,福樂郡主一身兒郎打扮,可俊俏了。”趙夫人忍不住道,“我若是個十余歲的小姑娘,見了她第一眼,只怕要春心萌動,再也看不下其他男人了。”

    趙仲:……

    容瑕帶領大軍暢行無阻的通過中州地界,與中州相鄰的是尋洲,容瑕派遣的先行軍剛到城門,還沒來得及去攻城,就見尋洲的城門大開,尋洲的所有將士官員正裝相迎,竟沒有半分抵抗的意思。

    他們在尋洲待了兩日,所有的士兵沒有擾民,沒有強征糧草,這讓原本忐忑不安的百姓們又感動又欣慰,叛軍離開尋洲的時候,有百姓捧著瓜果米面前來送行。

    雞鴨魚肉瓜果米面容瑕沒有接受,但是卻收下了一位百歲老人贈送的水囊。

    “諸位百姓的心意容某心領,只是大家日子都不容易,容某又如何忍心看著大家忍飢挨餓?”容瑕把水囊高舉頭頂,“水是生命的源頭,容某收下老伯贈送的水囊,便是收下了各位鄉親的心意,請各位鄉親保重,容某告辭。”

    尋洲被容瑕這番態度與說辭感動,知道叛軍全部離開,還有人站在城門口不願意離去。

    “好人啊,好人啊。”百歲老翁扶著兒孫的手站起身,仰頭看著蒼天,“老天有眼,終於讓我們看到了希望。”

    四周的百姓被百歲老翁情緒所感染,竟都盼著容瑕能做皇帝了。

    叛軍出了尋洲,下一個地方就是荊州,荊州竟與尋洲一樣,大開城門相迎。不過容瑕等人進城以後,發現當地的官員腐敗無能,魚肉百姓,於是判了這些貪官污吏的罪名,當著百姓的面,斬去了他們的首級。

    一時間百姓們奔走相告,都說荊州終於來了好官。

    普通百姓可不管來的人是朝廷還是叛軍,只要能幫他們伸張正義,還不欺壓他們,那就是好官。

    什麼,你說這位俊俏的年輕大官有可能做皇帝,現在的皇帝昏庸無能?

    那必須讓年輕大官做皇帝啊,留著一個昏庸無能的皇帝干什麼,留著過年嗎?若是養頭豬,過年還能宰殺了吃肉,留一個魚肉百姓的皇帝什麼用都沒有。

    班婳跟在容瑕身邊,看著百姓們因為貪官被斬首而露出滿意的微笑,竟有些動容。這些百姓不懂得什麼叫忠君,也不懂得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他們甚至連當今皇帝的名號都不一定知道,他們每日為了生計奔波,卻又如此容易滿足。身在高位的皇帝,就算不願意為了百姓嘔心瀝血,也該為他們想一想,為他們考慮一點點。

    至少……能讓他們稍微安穩一點活下去。

    貪官污吏被抄了家,容瑕安排了幾個人來打理荊州的事務,待百姓們已經接受這幾個人管理事務以後,他便帶著大軍繼續往京城的方向行進。

    可能因為容瑕在荊州殺了貪官污吏,讓其他州縣的官員人心惶惶,他們不敢把容瑕迎進城,所以一些人開始激烈反抗,而一些人在容瑕帶領的大軍還沒趕到時,便帶著妻兒財寶匆匆逃走,只留下官兵抵抗。

    還有些官員故意散播一些消息,說什麼容瑕是殺人惡魔,但凡他經過的地方都會血流成河,哀嚎遍野,鼓動當地百姓奮力抵抗。這一招用處並不大,因為大多百姓早就聽到了從其他州縣傳過來的消息,說這位成安侯人如何的好,對百姓如何的寬容,沿途的貪官污吏也都被他處罰了。

    當百姓發現官員故意騙他們時,這種怒火是壓制不住的。

    所以當容瑕等人來到與京城已經比較近的泰州時,泰州的城門竟是被一群憤怒的百姓率先打開了。守城門的官兵也沒怎麼阻攔百姓,甚至都沒有拔刀,任由這些百姓把城門拉開了。

    班婳騎在馬背上,偏頭對容瑕道:“容瑕,我們真的是在造反嗎?”

    這怎麼跟鬧著玩兒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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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7 00:18:37 |只看該作者
    第122章

    整個大業朝究竟要腐敗到哪種程度,才會讓百姓恨到這個地步?

    班婳是個很懶的人,懶得考慮太多,也懶得考慮陰謀詭計,不過這一路走來,實在是太順了,就像是已經有人提前打好了前路,只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泰州城內有我安排的人,”屋子裡,容瑕對趴在浴桶裡的班婳笑道,“夫人需要我來伺候你沐浴嗎?”

    “幫我捏捏肩。”班婳雙手扒拉著浴桶邊緣,長長地青絲浸泡在浴桶中,水蒸氣在屋子裡繚繞,整個屋子的氣溫都在升高。

    容瑕忍不住在她香肩上輕輕一咬,留下淡淡的粉色。

    “你屬狗的嗎?”班婳捂住被咬的地方,伸手把穿戴整齊的容瑕拉進浴桶,看著他渾身濕漉漉狼狽的模樣,伸手環住他的脖頸,“是不是想要跟我一起洗?”

    容瑕看到她白皙嫩滑胸口,呼吸一沉:“婳婳,據說很多很多年前,神山上有一個女妖,只要見過她的人都神魂顛倒,願意為她獻上自己的頭顱……”

    舌尖在班婳耳廓處劃過,“你就是這個女妖麼?”

    “我是不是,你嘗過不就知道了?”

    班婳輕聲一笑,就像是點燃容瑕胸口火焰的引子,讓兩人的體溫在浴桶中燃燒起來。

    “杜九?”趙仲走到院子外面,這棟宅子原本是一個官員的住所,不過由於這個官員魚肉百姓,已經被當地百姓捆綁起來扔進大牢了。他見杜九守在主院大門外,好奇地問,“這次我沒有看到王曲先生?”

    “他現在腳不能行,手不能寫,目不能視,哪能隨軍?”杜九沒有提王曲做的那些事,這些事提起來,只會讓主公再次不高興。

    趙仲聽到王曲這個話,就猜到王曲可能是犯了主公的忌諱,才會落得如此下場。他在四周看了一眼,拍拍屁股往石階上一坐:“你們都是跟在主公身邊的老人,我無意打聽主公的私事,只是福樂郡主與我們家有些舊緣,所以想聽聽她過得如何,不圖別的,就求個心安吧。”

    “我看你是糊塗了,”杜九走到他身邊,學著他的樣子坐下,“郡主乃是主公的夫人,會過得不好?”

    “老杜,咱們也算是多年的老交情了,這些場面話你不用跟我說,我也不愛聽這些,”趙仲苦笑,“我們趙家與福樂郡主的淵源,你又不是不知道。”

    “就是因為知道,才不想跟你多說,”杜九沒好氣道,“主公對郡主有多看重,你這些年不在京城可能不清楚,但是我能不清楚麼?我若是你,日後提也不提你們家與郡主當年那點子淵源,有緣無分的事情,提起來作甚?”

    “不提便不提,主公與郡主感情好我便放心了,”趙仲的脾氣好,聽到杜九這麼說,也沒有半點不悅,反而寬厚一笑,“我們家那兩個皮孩子,自從與郡主相處過幾次後,整日裡就一句一個郡主說,真不知道誰才是他們老子。”

    杜九嗤了一聲,頗為自得道:“這算什麼,京城裡多少熊孩子到了我們家郡主面前,都要規規矩矩行禮,你們家那兩個小子喜歡聽郡主的話,就不是怪事了。”

    聽杜九一句一個我們家郡主,趙仲有些失笑,杜九究竟是跟主公的人,還是跟福樂郡主的人但是聽其他謀士說,杜九這些年在主公面前一直很得用,就連福樂郡主進門後,也對他特別親近。大概這就是老實的人有老實活路,王曲滿腹經綸,也不缺心計智謀,最後卻還不如杜九地位穩固。

    “夫妻本是一體,郡主待見你家小子,不就是主公待見嗎?”杜九干脆把話說得更明白一些,“郡主騎射武功樣樣精通,你家那兩小子若能學得一招半式,也夠用了。”

    趙仲恍然反應過來,杜九這是在告訴他,侯爺與郡主感情有多好。主公的那些謀士,都在掂量福樂郡主背後勢力,還在考慮班家會不會因為大長公主的緣故,不贊同主公登基。沒想到杜九卻一語道破本質,夫妻本是一體。

    這話不一定能用在其他人身上,但是主公不同,他身邊沒有重要的親人,最親近的恐怕只有福樂郡主了。

    還有主公這些日子拿出來的三軍虎符,這不是郡主送給他的還有誰?若是他們早有三軍虎符,何必隱忍至今?福樂郡主把這麼重要的東西都給了主公,他們這些外人又怎麼能看輕這份情誼?

    大軍在泰州歇了七日,備足糧草以後,就聽到朝廷派遣了伐容大軍,打算一舉攻滅所有的叛軍。

    容瑕這邊的人馬總共只有十五萬,而伐容大軍號稱三十五萬,抽去其中的水分,大概還有二十萬左右。這場仗打起來,恐怕有些艱難。

    班婳懷疑自己的嘴巴是不是有毒,前幾天才說造反跟鬧著玩兒似的,今天朝廷大軍就壓近了。她坐在副手位置上,聽完線兵的彙報後,問道,“帶兵的人是誰?”

    “長青王任兵馬大元帥,石晉任兵馬大將軍。長青王為正,石晉為副。”

    “竟然是他們?”班婳有些意外,“石晉不是太子的人嗎?”

    “石家上下老小的性命都在暴君手上,石晉又豈能不從?”銀甲小將對石晉有幾分欣賞,言語中對蔣洛的惡感更濃,“他就是仗著這一點,才敢讓石晉帶兵上陣的。”

    班婳搖了搖頭,對石家的遭遇不知道該同情還是感慨。

    風光了這麼多年,結果被蔣洛這麼一折騰,真是家不家,臣不臣,甚至連堂堂相府公子,也要違背心意做事。

    容瑕看了班婳一眼:“再去探聽消息。”

    “是。”

    三日後,容瑕帶領大軍進入永州地界,永州地勢不算險要,但是想要攻下永州,就必須渡過青沙河。容瑕大軍趕到時,河面上的鐵索橋已經被人為毀壞了橋板。

    隔著寬敞平靜的河面,容瑕看著河對岸的大軍,不發一言。

    一個時辰後,一艘船從河對岸劃了過來,船上坐著三個使者,他們試圖說服容瑕投降,並且許下了許多好處,其中一個條件就是恢復班家人的爵位。

    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容瑕又怎麼會投降,他平靜地看著這三個使者,反問道:“三位大人以為,天下百姓苦還是不苦?”

    三位使者面上有些不自在,其中一人抱拳道:“成安侯,身為人臣,本該忠君……”

    “身為朝廷命官,本該愛國愛民,容某不才,此舉雖有可能是螳臂擋車,但也想救萬民於水火之中,”容瑕起身看著這三個人,“三位大人的忠誠容某十分敬佩,但為了天下百姓,容某願背下這叛君不忠的罵名。”

    使者聽著這話卻只覺得臉紅,成安侯本是謙謙君子,風光霽月的人物,今天卻走到了這一步,難道這僅僅是不夠忠誠的緣故?或許正因為他是君子,所以看不得天下百姓受苦難,忍受不了昏庸的帝王。

    他們本不及他,今日來做說客,也不過是奉命行事,他們心裡很明白,根本無法說服容瑕。

    “侯爺高義!”其中一個發須皆白的老者朝容瑕深一揖,“侯爺的心心思我等已經明白,我們這就回去向元帥稟報。”

    容瑕抬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三位使者走出賬外,見到容家軍的氣勢,又想到朝廷軍毫無戰鬥心的模樣,忍不住在心中搖頭,除非班元帥在世,不然朝廷軍擋不住叛軍前進的步伐。

    可是班元帥的後人已經嫁給了容瑕,連三軍虎符都交到了他手裡,這個天下,最後會姓什麼,誰都不敢保證。

    朝廷軍與容家軍青沙河兩岸對峙了三日,互相都沒有動武的打算。第四日一早,瞭望台上的朝廷軍發現,容家軍竟是又唱又跳,仿佛是在過節一般。

    他心裡不解,便把這個消息傳報給了上峰。

    很快這個消息就傳到了長青王與石晉面前。

    “不過是迷惑人的手段,”長青王冷笑,“容瑕此人,最喜歡表面一片平靜,內裡急成什麼樣還不知道。他們的糧草有限,若想跟我們打消耗戰,有他哭的。”

    石晉看著桌上的堪輿圖,視線落在永州旁邊的青松縣沒有說話。青松縣那邊也有一道通過青沙河的橋,只是那個鐵索橋比起永州這道橋小了許多,並且河道兩邊的地勢狹窄,道路曲折難行,沒有熟悉路況的當地人帶路,很容易掉進湍急的河水中,以容瑕謹慎的性格,應該不會選擇這麼一條道。

    他與長青王並沒有多少交情,進了軍營以後,長青王不想被他分權,所以處處防備他,就算他說了自己的猜測,長青王也不會相信他。果不其然,他提出要帶兵去鎮守青松縣時,被長青王斷然拒絕了。

    “你若是把兵帶走一部分,容家軍突然打過來,這邊又該怎麼辦?”長青王篤定道,“我跟容瑕來往多年,他是什麼樣的人,我多少也了解幾分,他肯定就等著我們主動分軍,好趁夜偷襲。”

    石晉在心中諷笑,一個心存反意,手握三軍虎符,卻沒讓任何人發現的侯爺,就算真與你有幾年的來往交情,你又怎麼保證,對方不是在跟你虛與委蛇?

    自從寧王登基後,長青王便由郡王升為親王,誰也沒有料到他竟然與寧王一伙的。現在長青王在京城中風光無限,誰也不敢輕易得罪。長青王是自以為聰明的男人,他自負又自傲,最不喜歡的便是別人質疑他的決定。

    石晉性格沉穩,做什麼事都要細細揣摩,並且不喜歡一意孤行,他們兩人幾乎是截然相反的性子。

    主將不和,不利於軍心,所以石晉大多時候,都不願意與長青王起爭執。甚至他內心抱著一個怪異的念頭,覺得這個天下即便被推翻了,也不是什麼壞事。

    長青王做下的決定,有時候他明明覺得是錯的,卻選擇了順水推舟。

    容家軍在對岸熱鬧了兩日後,第三天晚上忽然夜襲,意圖給橋鋪上木板,攻進對岸,哪只被早有准備的朝廷軍發現,只好匆匆退了回來。

    長青王站在瞭望塔上,看著容家軍被朝廷軍打得丟盔棄甲狼狽逃竄的模樣,臉上露出了快意的表情。他就知道容瑕慣會這樣裝模作樣,這不是坐不住了嗎?

    “大元帥,我們要不要打到河對岸去?”

    “不用,”長青王得意地勾起唇角,“容瑕就盼著我們渡過河呢,我偏偏不會讓他如意。”

    接下來的幾天晚上,容家軍都會派人試圖渡河,不過每次都失敗了。漸漸地朝廷軍發現,容家軍沒心思唱唱跳跳,甚至連炊煙也漸漸少起來。

    朝廷軍幾乎可以肯定,這是叛軍糧草不足了。

    就在他們等著叛軍自己投降時,忽然青松縣傳來急報,叛軍從青松縣那邊渡過河,意圖攻破青松縣大門,他們要請求支援。

    “什麼?”長青王不敢置信地看著報訊的士兵,“容瑕怎麼會帶兵攻打青松縣?”

    他被容瑕騙了!

    從一開始,容瑕就沒有打算攻進永州,他故意讓士兵接連幾夜突襲,就是為了讓他相信,他的重點在永州。

    “大元帥,現在該怎麼辦?”

    長青王看向石晉,半晌才鐵青著臉色道:“石晉,你帶兵到青松縣斬殺叛軍。容瑕為人狡猾,我擔心攻打青松縣的叛軍只是一小部分,叛軍的主要人馬目標還是這裡。”

    “是。”石晉抱了一拳,便掀起軍帳簾子走了出去。

    營帳裡的將士都記得當初石晉主動提出要帶兵去鎮守青松縣,可是長青王不願,所以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只是這會兒看到長青王盛怒的模樣,沒人敢不識趣地再火上澆油。

    這次長青王猜得不錯,攻打青松縣的容家軍確實只是一部分,帶領這幫士兵的人就是班婳。她身著銀甲,一言不發地聽著城門上守軍的叫罵。

    “容瑕手下是沒人了麼,竟然要你這個娘們兒似的小白臉帶兵?”站在城牆上將領哈哈大笑,仿佛自己說了一件多可笑的事情般,“你若是乖乖投降,從爺爺我的褲襠下鑽過去,爺爺就饒你一條狗命。”

    有時候兩兵對罵時,什麼難聽的話都罵得出來,跟在班婳身後的杜九與趙仲擔心她受不了這種言語刺激,哪知道班婳竟然扯著嗓子與對方叫罵起來了。

    “就你這副模樣也相當小爺的爺爺,也不去找灘狗尿照照自己的光腚,能生得出小爺我這樣標志的人物?”班婳把手裡的銀槍扔給杜九,叉腰罵道,“你長得這麼艱辛,娶到妻了麼,生下的崽子是你的麼?別整日想著天下男人都是你兒子孫子,想太多是病,你先去想想哪個倒霉鬼願意做你的爹,做你的爺爺,再來小爺面前擺譜吧!呸!”

    容家軍被班婳這番叫罵驚呆了,這、這是福樂郡主沒錯,是他們主公夫人沒錯吧?

    這罵人的功夫,怎麼跟軍中老油子似的?

    “媽的,你這個小兔崽子,待爺爺我宰了你,拿你那二兩蛋泡酒喝!”

    “你倒是羨慕我有二兩,你身上有二錢嗎!?”班婳反罵,“就算喝盡天下蛋酒,你也只是一個醜王八二錢,做不了二兩!”

    咕咚。

    趙仲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轉頭看向杜九,發現他比自己也好不到哪去,頓時心裡平衡了不少,看來不是他一個人受到了驚嚇。

    班婳一個人舌戰十人,終於氣得城門上的將領帶著兵馬衝了出來,這大漢身高八尺,手拿鐵刺大錘,大有不砸死班婳不甘心的架勢。

    “哼!”

    班婳抽出放在馬背上的弓箭,搭箭射出,那個還嗷嗷大叫的大漢,被箭穿胸而過,嘭地一聲倒在了地上。

    他帶出來的士兵見首領死了,頓時一愣,轉身就想回城,哪知道漫天箭雨落下,他們都被射成了篩子。

    班婳冷著臉回頭看著身後中將士:“你們記著,這就是逞匹夫之勇的下場。能動手就不要廢話,也不要瞧不起任何對手。他剛才有在城門叫罵的時間,就該找擅弓箭的射手來射我們的王旗,可他偏偏瞧不起我這個小白臉,找機會來羞辱我,你們謹記這個教訓,不要犯同樣的錯誤。”

    “是!”

    眾將領齊齊應聲,看向班婳的眼神中,滿是崇拜。

    班婳對他們聽話的態度非常滿意,抬手道:“攻城!”

    守城本該比攻城容易,可由於青松縣將士首領被叛軍小白臉頭子一箭射死,軍心大亂,眼看著叛軍殺聲震天,城門也即將攻破,不少士兵喪失了守城的勇氣。

    “將軍,”杜九抹去臉上不知何時濺上的血,“守城士兵的抵抗力度好像下降了。”

    “破城破的就是軍心,”班婳一槍挑翻一個騎兵,對杜九道,“叫兄弟們加把勁,盡快攻下青松縣,我如果沒有預料錯的話,不出兩日,朝廷派來的援軍就要到了。”

    “末將明白!”杜九一拍馬屁股,開始去鼓勵自己這邊的軍心了。

    到了戰場上,就不分男人女人了,只會分你我。容家軍早就知道班婳有兩把刷子,沒有想到她竟然如此適應軍中這一套,帶兵遣將也頗有手段,上陣殺敵干淨又利落,一看就是練過的。

    這些跟著班婳出來攻打青松縣的將士,對班婳終於是心服口服,滿心的敬佩與崇拜。

    “嘭!”

    青松縣的城門終於被攻破,班婳帶兵殺了進去。她本以為迎接自己的是軍民激烈地反抗,哪知道在她衝進去的那一刻,就看到一個十多歲的小孩子哭著大喊:“我投降。”

    這個男孩穿著不合身的鐵甲,身材又瘦又小,握刀的手瑟瑟發抖,班婳僅僅看了他一眼,他就嚇得跪在了班婳面前。

    其他將士也比這個男孩好不了多少,他們麻木的臉上帶了幾分驚恐,一絲一毫的反抗之意都沒有,但是這些人卻站在了最前面,被他們擋在身後的,是衣衫襤褸的老弱婦孺。

    “杜九,帶人清點人數,小心偷襲,”班婳掃過人群中瑟瑟發抖的孩子婦女,又加了一句,“軍中誰若是敢奸人妻女,我會親自砍了他的人頭,掛在城牆之上。”

    “屬下領命。”

    青松縣城門攻破以後,安排青松縣的百姓,比班婳想像中容易。或者說,在這些人發現班婳並無意殺他們,並且還幫他們整理街道以後,他們就對班婳的安排十分順從,說讓他們往東,就絕對不往西。

    “將、將軍,”就在班婳走下城樓,准備去看下面人收上來的名冊時,一個小男孩跑到她的面前,“你真的是叛軍嗎?”
    班婳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我們不是叛軍,是來解救大家的。”

    小男孩不懂什麼叫解救,他愣愣地看著班婳,半晌後道,“您不搶我們的食物,您是好人。”

    “小屁孩,這不叫好人,這叫人,”班婳淡笑,“搶百姓東西的官兵,那是畜生。”

    “大、大人,”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匆匆跑過來,伸手在小男孩身上狠狠敲了幾下,然後驚恐地看著班婳:“弟弟不懂事,冒犯了大人,求大人放過我們。”

    “你的弟弟挺有意思,”班婳見這小女孩嚇得連話都說得結結巴巴,便用調侃的口吻道,“你別害怕,我不欺負小孩。”

    她在荷包裡掏了掏,找出了幾顆自己當零嘴的點心,放到小女孩手裡:“喏,拿去壓壓驚。”

    小女孩捧著點心不敢動。

    “你還挺有戒心的嘛,”班婳又從她手裡拿回來一塊扔進自己嘴裡,“放心吧,這裡面沒毒。”

    小女孩偷偷地看了班婳一眼,僅僅只是一眼便讓她面紅耳赤,低頭捧著點心,匆匆拉著弟弟走開,走遠了以後才敢偷偷回頭看,哪知道卻找不到班婳的人影了。

    “姐姐,那個將軍人真好,”小男孩把一塊點心塞進嘴裡,“他的點心也好吃。”

    “吃吃吃,就知道吃。”小女孩忍不住罵道,“萬一他是壞人,你還要不要命了?”

    “可他不是好人嘛。”小男孩扭頭嘀咕,忽然發現幾個男人鬼鬼祟祟地從自己經常路過的巷口走過,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青松縣只有這麼大,平時路過的街坊有哪些,縣裡大家穿衣風格是什麼樣的,大家心裡都清楚,那幾個男人的言行,怎麼看都不像是他們青松縣的人。

    “將軍,”杜九走到班婳辦公的地方,“剛才有個小孩來報信,說城裡出現了幾個形跡可疑的成年男人。”

    “探子?”班婳首先想到的便是這個,她算了算時間,也該是朝廷軍反應過來的時候了,“叫下面的兄弟提高戒備,朝廷軍應該快來了。”

    “屬下明白,”杜九猶豫了一下,忍不住問道,“將軍,你在陣前叫罵的那些……”

    “怎麼,聽不習慣?”

    “不不不,屬下聽著挺解氣的。”

    “解氣就好。”班婳把筆扔到一邊,她最不耐煩這些東西,“我家裡供養著不少上過陣的殘疾老兵,他們罵人的水平才叫精湛。你若是感興趣,待回京後,就去拜訪拜訪他們,讓他們也教你兩招。”

    杜九一愣,原來班家私下還養著那麼多對於朝廷來說,已經是殘廢無用的老將嗎?

    在這個瞬間,班家的形像在他心中變得無比高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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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7 00:18:58 |只看該作者
    第123章

    “讓人去清點一下這次受傷還有陣亡的將士,該厚葬的厚葬,該給家裡安撫的給安撫費,這事記得讓你信得過的人去做,”班婳想起軍營裡還有私吞撫恤費這種事情發生,補充道,“誰若是敢做出這種事,不必稟告給主公,我親自砍了他的人頭!”

    “是!”杜九心中一動,面帶激動之色,“請將軍放心,屬下一定辦妥此事。”

    班婳見他氣勢如虹地出去忍不住嘆了口氣,她身後的女護衛擔憂地看著她,“郡主,您還好嗎?”

    郡主從小嬌生慣養,雖然跟著老將軍學調兵遣將之道,不過那也是好些年前的事情,那時候郡主才多大,哪裡真正見識過戰場上的殘酷?現在整日與這些士兵在一起,吃不好穿不好,綾羅綢緞金銀首飾更是不能用,他們家郡主何曾受過這種苦?

    “我沒事,”班婳靠在椅子上,閉眼讓女護衛為自己捏肩,“蔣洛行事殘暴,若是不把他推翻,不僅天下百姓寢食難安,就連我班家上下所有人都活不了。”

    “可是……”女護衛猶豫了片刻,“飛鳥盡,良弓藏,屬下擔心姑爺……”

    若姑爺真有登基為帝的一日,主子雖與姑爺為結發夫妻,可人心易變,萬一到時候姑爺忌憚主子身上有蔣氏一族的血脈,到時候又該如何是好?

    “就算容瑕與我情分已盡,他至少是個好皇帝,加上我班家待他不薄,他絕不會為難班家人,”班婳笑了笑,“至於其他的,擔心這麼早也沒有用。人生在世,總要往好的地方想,不然每一日都活得不開心,那就太不劃算了。”

    “郡主您心態好,想得也開,”女護衛被班婳的話逗笑了,“您說得有道理,是屬下膽子太小了。”

    “民間有句話,不就是叫舍不得一身剮,怎麼能把美人拉下馬,”班婳妖嬈地揚了揚頭,“你說對不對?”

    “民間的原話不是舍得一身剮,能把皇帝……”女護衛面色一變,苦笑道,“郡主,您又逗屬下,這話屬下可不敢說。”

    “有什麼不敢說的,我們現在不正在干這種事兒?”班婳理直氣壯道,“沒事,咱們關起門來說話,誰也不知道。”

    女護衛們紛紛稱是,大有班婳說什麼,她們便信什麼的架勢。

    青松縣是永州管轄下的一個窮縣,這座縣城地勢險峻,土質不夠肥沃,所以農產品並不豐富,天氣好的時候,收成就好一些,勉強能夠吃個飽飯,若是遇到大災年,便要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一不小心被餓死,也是有可能的。

    班婳的到來,並沒有讓當地百姓感到絕望,反而讓他們看到了希望。

    這些士兵沒有燒殺搶掠,也沒有借此為難他們,可見這些叛軍是真的想解救百姓於水火,才不得不揭竿而起的。有人打聽帶兵的年輕玉面將軍是誰,得知是軍中第二大的將軍以後,甚至有老太太開始關心這位將軍有沒有成家。

    得知其已經成親後,不少在當地縣城算是望族的家庭有些失望,不過還是本著交好的心態,給容家軍捐獻了一些糧草。在這種時候,金銀反而不如糧草更受歡迎。這些望族一是想要投機,二是擔心這些叛軍是裝模作樣,本著不得罪的心態,塞點好處給他們。

    班婳接下這些糧草以後,全部登記造冊,對這些望族道:“各位鄉親的義舉在下已經銘記在心,待打倒佞臣以後,定會加倍感激諸位。”

    “將軍言重,不敢不敢。”

    這些富民望族誰也不敢把這場面話當成一回事,出了班婳臨時暫住的府邸之後,只當自己花錢買了一個心安。

    剛送走這些人,就有士兵來報,朝廷大軍已經出現在兩裡之外。

    “總算來了,”班婳站起身,“弓箭手准備。”

    “是!”

    班婳拿起放在桌上的頭盔,匆匆往城門上趕。

    朝廷軍的行軍速度很快,班婳站在城門之上,看著他們將旗上寫石字,忍不住挑起了眉頭,帶兵的是石晉。

    “在下石晉,受陛下之命特來招降各位,只要諸位棄械投降,朝廷定不追究諸位的過錯。”石晉騎在馬背上,抬頭看著城門上舉弓的士兵,他身後的士兵紛紛舉起盾牌攔在了他的面前。

    “好一個忠肝義膽的石將軍,”班婳在城牆上大聲道,“如今國將不國,民不聊生,我等不忍百姓不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即便背負歷史罵名,也絕不退縮。石將軍忠心為皇,一心為朝廷辦事,倒是值得讓史官稱贊一句忠誠。”

    這話聽似在誇獎石晉,但是字字誅心,石晉面色有些發白,當他看清說話的人是誰以後,面色更是慘淡得猶如灰漿一般。

    “臣見過福樂郡主。”他拱手朝上方恭敬行了一禮,“你乃朝廷欽封的郡主,為何要與叛軍同流合污?”

    “豐寧帝不仁,軟禁陛下與太子,我身為陛下欽封的郡主,又怎麼能忍心陛下與太子受如此對待?”班婳理直氣壯道,“若是豐寧帝絲毫沒有心虛,為何不讓我等面見陛下與太子?!”

    石晉又怎麼不知道班婳說的是事實,可是石家主脈分支幾百口人的性命全部掌握在蔣洛手裡,他不得不屈服。

    兩邊將士沒有開口說話,這無聲的對峙,成了主將之間心理上的戰爭。然後石晉心中有愧,他甚至不敢去直視班婳的臉。

    “郡主,有什麼誤會,您可以回京再說,如今牽連甚大,百姓人心惶惶,您又如何忍心?”石晉垂下頭道,“在下在其位,謀其事,得罪了。”

    班婳冷笑,她搭好弓,一箭射斷朝廷軍的帥旗,揚聲道:“爾等若是再進一步,就有如此旗!”

    “將軍,好箭術。”杜九接過班婳手裡的弓箭,“屬下佩服。”

    “我的箭術不算好,”班婳搖頭,“比不得真正上過戰場的弓箭手。”

    杜九心裡想,這都不算好,什麼才算好的?

    “弓箭手准備!”

    “放!”

    城樓下殺聲震天,朝廷軍被第一波箭雨逼停以後,就退到了幾百米之外,見箭雨終於停了,便又衝了上去。

    “兄弟們,他們箭不足,快衝!”

    但是他們還沒靠近城門,一鍋又一鍋滾燙的開水、熱油被潑了下來,攻城的士兵疼得哀嚎連連,竟是不敢再靠近了。

    “將軍!”石晉的副手退到石晉身邊,“對手太狡猾了,他們剛攻城不久,從何處找到的熱水與滾油?”

    石晉看著眼前這個僵持的局面,想到了一種可能,那就是這座城裡的老百姓在幫叛軍,所以他們才能有這麼多的滾油與開水。他揚手道,“暫停攻擊,不要做無謂的犧牲。”

    班婳早有防備,他們現在硬攻,是討不了好的。

    “是!”

    “將軍,他們撤走了。”

    一個士兵驚喜的指著城下。

    “緩兵之計而已,”班婳眯了眯眼,“兩個時辰內,這些朝廷軍絕對不會再來,爾等就地休息,留下幾個人守著城頭。切記兵器不可離身!”

    “是!”

    班婳扶著城牆上斑駁的磚,看著朝廷軍遠處的方向,神情平靜。

    她不知道石晉為什麼會願意帶兵前來剿滅叛軍,但是此人是個十分冷靜的人,不想之前青松縣守城將軍那般容易激怒,所以她必須小心又小心。

    如果她是石晉,會選擇什麼方式來攻城呢?

    “石將軍,現在怎麼辦?”

    石晉看著被抬在擔架上的傷兵,搖頭道:“先給受傷的士兵上藥。”

    “將軍,傷藥不足,不夠用了。”

    “將軍,一部分兵器有問題,上了戰場恐怕不能正常使用。”

    “將軍,朝廷發給我們的糧食已經霉爛了,屬下擔心這些東西做給將士們食用,大家的身體會熬不住。”

    石晉越聽越沉默,朝廷這些蛀蟲,一邊要他們上戰場殺敵,一邊卻給他們吃這些東西,實在是可恨!石晉即便性格沉穩,也忍不住沉下了臉,這樣的朝廷,這樣的皇室,他為何還要擁護?!

    “將軍?!”

    伙頭兵見將軍臉色難看,小心翼翼地開口道,“您沒事吧?”

    石晉搖頭:“你去看看哪些東西能吃,先讓大家充飢,至於其他的……我稍後再想辦法。”

    伙頭兵退出了營帳外,石晉無奈地坐在椅子上,揉著額頭嘆息一聲。

    夜半時分,看守糧草的士兵打了一個盹兒,睜開眼時,匆忙往四周看了一眼,見沒有同僚注意到自己,忙甩了甩頭,讓自己變得更加清醒一些。

    這個時候,他看到某個營帳後走出一個小兵,嘴裡嘀嘀咕咕的說著拉肚子之類的話,他想起晚上吃的那碗帶霉味的粥,有些同情地看了眼這個小兵,看他年紀輕輕細皮嫩肉的樣子,以前恐怕沒上過戰場。他們這些老兵什麼沒吃過,別說帶霉味的稀粥,就是草根樹皮、山鼠野兔也吃過不少。

    沒一會那小兵又拎著褲子回來了,走過他身邊時,還小聲道:“大哥,您沒覺得肚子不舒服?”

    “這算什麼,你這種年輕人就是沒見過世面,”看守兵對年輕人吹了一會兒牛,忽然覺得有些尿意,便對小兵道:“你幫我看一下,我很快就回來。”

    “大哥,我沒看過這些,你、你快點啊。”年輕人往四周看了一眼,見這裡只守著幾個士兵,顯得有些害怕。

    “都上戰場了,你怎麼還娘們嘰嘰的?”看守兵見他竟然還怕黑,忍不住搖頭道,“你就在這好好站著,我馬上回來。”

    轉身離開的時候,他還有些得意,這些新兵蛋子就是不罵不知戰場的不容易。

    班婳把藏在身上的磷粉全部扔進了後面的庫房中,待她站遠了幾步以後,就把點燃的紙團扔了進去。

    “嘭!”磷粉一遇到火星,便燃了起來,旁邊有個護衛注意到她的動作,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她捂住嘴敲暈,然後扔到了離糧倉稍微遠一點的地方。

    “著火啦,糧倉著火啦。”班婳喊完這一句後,便快速往旁邊的營帳後躲去,待營帳中其他士兵都跑出來以後,她做匆忙的模樣擠在這群人中間。

    “快救火,看嚴軍營四周,不能讓可疑的人跑出去!”

    石晉聽到糧倉起火以後,半點都不震驚,他走到賬外,看到糧倉中的火很快被撲滅,往四周看了一眼,“抓到了可疑人物沒有?”

    這時有個士兵來報,說他剛才與一個皮膚白皙的少年郎說過話。

    皮膚白皙的少年郎?

    石晉心中暗暗驚疑,難道是班婳親自出手?

    待明火撲滅以後,他發現有些未滅的小火散發著幽幽藍光:“那是……磷粉?”

    磷粉是些雜耍藝人用得上的東西,但是這些手藝一般不外傳,除非自己家裡養了這種手藝人,才能了解其中的內情,看來這個真像是班婳的手筆,京城裡誰不知道班家養了不少雜耍藝人。

    可是她圖什麼,這點火根本燒不起糧倉,這是一堆糧食,不是一堆易燃的紙。

    他百思不解,待士兵們疲倦地回到營帳裡休息後,他才回到主帳中。他剛坐到榻上,脖頸上就多了一把冰涼的劍。

    “郡主,你不該來。”他閉了閉眼,“若是我現在出聲,你不能活著走出這個帳子。”

    “有什麼該不該的,”班婳轉到他正面,笑眯眯道,“我相信現在很多人都睡得死沉,就算敲鑼打鼓都不一定能醒過來。”

    她剛才在糧倉裡扔下的,不僅僅是易燃的磷粉,還有催眠的藥粉,只要聞到煙味的人,都會不自覺犯困。

    石晉面色微變:“這才是你主要目的?”

    班婳笑而不語。

    石晉睜開眼,看著眼前作士兵打扮的班婳,昏暗的燭火下,她的臉看起來有些黯淡,但是那雙眼睛,卻亮如星辰。他移開視線,“郡主好手段,石某不及。”

    “石將軍不也派了暗探潛入城中嗎?”班婳笑了,“我們不過是彼此彼此罷了。”

    石晉抬了抬下巴:“郡主若是想要動手,就盡快吧。”他猶豫了一下,“動手過後,從西邊營門出去,那邊防守薄弱,對郡主更有利。”

    “我要殺你,你還要幫我想好退路?”班婳忍不住笑了,“你這人可真有意思。”

    她目光在石晉臉上掃了一遍:“你長得這麼好看,我還真舍不得向你動手。”說完,她忽然反手收回劍,狠狠地砸在了石晉後腦勺上,石晉應聲而倒。

    “郡主!”一個士兵走了進來,竟是軍營中的伙頭兵,“我們快走。”說完這話,他與另外一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士兵把石晉套進一個黑色布袋中,然後把人抬出了帳。

    整個朝廷軍的營帳一片安靜,唯有斷斷續續地鼾聲傳出來。

    班婳看了眼四周,道:“把這邊都包圍住,能收走的武器通通收走。”

    她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也不是絕世名將,如果用些手段就能贏得輕松,她絕對不拒絕。這個伙頭兵是班家老部將的孫子,面上與班家毫無關系,實際上卻是班家在軍中的“人脈”。

    身為伙頭兵中的老大,沒有誰比他更適合在飯食中下迷藥了。加上糧草都已經發霉,就算飯食味道有什麼不對,大家也只會以為食物不對勁,而不是飯有問題。

    伙頭兵的藥,加上她在糧倉裡扔的那些,足夠這些人好好睡一場了。

    只不過希望他們明天醒來,發現自己衣不蔽體,武器全部被收繳以後,不會太震驚。

    出了軍營,班婳帶親衛回到青松縣,不過還沒進城門,她立刻發現到不對,忙抬手讓大家停下來:“全部熄滅火把,城門上有問題。”

    親衛們紛紛滅了火把,跳下馬背往旁邊躲開,以防城門上的弓箭手會向他們之前待的地方發射箭羽。

    不過城門上並沒有箭雨落下來,反而有人點燃了火把,站在了城門上;“下面的人……是郡主嗎?”

    班婳聽到這聲音有些耳熟,好像是趙仲?

    她看了眼身邊的親衛,示意他們不要動,自己小跑著換了一個位置才道:“是我。”

    “婳婳,”容瑕忽然出現在了城門上,他出現在火把旁,對著黑漆漆地城門下道,“我下來接你。”

    班婳愣愣地看著城門上的容瑕一晃而過,很快城門大開,容瑕騎著白馬,身著金甲走了過來,紅通通地火把照亮他的臉頰,看起來喜慶極了。

    班婳從地上站起身來,看著舉著火把四處張望的容瑕,忍不住道:“我在這!”

    容瑕跳下馬背,舉著火把快步朝班婳走來,伸手摸了摸她冰涼的手,“走,我們進去。”

    “你傻不傻,這麼衝出來不要命了?”班婳任由他把自己手握住,“萬一有人挾持了我,故意引你出來,你還有命在?”

    “他們若是挾持了你,就是挾持了我的命,若是與你死在一起,做一對亡命鴛鴦,也挺好的。”

    “胡說八道,”班婳忍不住在他頭盔上敲了一下,“來,腦子裡晃一晃,我聽聽有沒有水聲,是不是進水了?”

    一行人進城後,容瑕發現有兩個士兵手裡抬著一個碩大的黑布袋子,忍不住停下腳步多看了幾眼:“這裡面是什麼?”

    瞧著好像是人?

    “哦,我剛才順手把他們那邊的將軍綁架了。”

    容瑕愣住,將軍……石晉?

    “綁他有什麼用,把他扔了,”容瑕冷酷無情道,“他只要失敗,對朝廷就沒什麼用處了。”

    “對朝廷沒用,對你有用啊,”班婳真心實意道,“這人有幾分能耐,為你所用也好。”

    “不用!”容瑕拒絕得很直接。

    班婳:……

    這什麼毛病?

    好在夫妻二人也沒有為了石晉的事情爭吵,班婳跟容瑕回了臨時的府邸,她脫下身上的鎧甲,打了個哈欠躺在床上,“你怎麼來了?”

    原計劃不是他留下來攻打永州,她來青松縣嗎?

    “計劃變了,”容瑕見她眼眶下帶著淡淡地淤青,心疼地摸了摸她的眼眶,“這幾日都沒有好好休息?”

    “可不是嗎,什麼名冊賬冊我看得頭都疼了,”班婳把腳上的靴子一蹬,鞋子咣當一聲掉在地上,她連襪子都懶得脫,迷迷糊糊說了句“你來我就放心了”後,便沉沉睡了過去。

    容瑕見她累成這樣,替她脫下襪子,用熱水擦干淨她的腳,發現她白淨細嫩的腳底,有兩個刺眼的血泡,便找來一根用酒消過毒的銀針,輕輕挑破血泡,上了藥以後,才把她整個人塞進被子。

    早上天剛亮,容瑕聽到門外有動靜,穿好外袍抱著鞋子走出了門:“有什麼事?”

    趙仲見他外袍不整,抱著鞋子的模樣,先是愣了一下,才道:“主公,石晉醒了。”

    “我馬上去見他。”

    石晉醒過來以後,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屋子裡,身上蓋著的是干淨地棉被,他瞬間反應過來,自己是被叛軍帶走了。

    他全身無力地動床上坐起身,還沒來得及下地,就看到一個士兵推門進來,看了他一眼後又匆匆離去。

    沒過多久,門外就傳來腳步聲,容瑕推門走了進來。

    看到來人是容瑕,石晉冷笑道:“成安侯真是好本事,竟然瞞天過海來了青松縣。不過你最大的本事不是瞞過了長青王來了這邊,而是讓一個女子為你到敵營涉險。”

    趙仲聽到這話,想要被容瑕解釋兩句,卻被容瑕打斷了。

    “在這一點上,我也挺佩服自己,”容瑕微笑著道,“石大人若是看不慣,只能請你擔待些,我家夫人偏偏對我這般好,我也是沒辦法。”

    “你還是不是男人?”石晉對容瑕這種洋洋自得的態度十分惡心,“容瑕,你若是個男人,就該好好保護她,別讓她冒險做這種事。”

    “石大人憑什麼來管我們夫妻之間的私房事?”容瑕挑眉,“論公,你我身份有別,論私我們兩家並無多少私交,石大人不覺得自己有些多事?”

    石晉面色有些難看,容瑕這席話堵得他開不了口。

    “還請石大人以後謹言慎行,不要多管閑事,”容瑕垂下眼瞼,“我們還是談談公事比較合適。”

    他家婳婳不聽話,以身試險這種事,待她醒了以後,他自會好好教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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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7 00:19:16 |只看該作者
    第124章

    “成安侯想要說什麼,請直言。”石晉知道自己沒有立場管別人夫妻間的私事,他整了整衣冠,走到桌邊坐下。盡管是階下囚,他仍舊帶著世家公子的貴氣,舉手投足不見半分畏縮。

    “我想讓石大人助我一臂之力。”

    “可笑,我身為朝廷命官,又豈會和你這個叛黨同流合污。”石晉想也不想道,“容瑕,你不必多費口舌,我不會與你合作的。”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強求。”容瑕站起身,轉身就往門外走,一點說服對方的意思都沒有。他這個反應讓在場眾人愣了一下,杜九驚訝地看了眼容瑕,又看了眼坐在桌邊不出聲的石晉,轉身追了出去。

    “石大人。”趙仲留在屋子裡,他天生長著一張厚道臉,任誰看到他第一眼,都會覺得此人肯定不會撒謊。

    石晉沒有理會他。

    趙仲也不在意,隨便挑了個凳子坐下,慢條斯理地給兩人倒了茶:“石大人幾年前,去邊疆當過差?”

    石晉眉梢微動,他轉頭看趙仲,不知道他想說什麼。

    “你不用這麼防備我,我就是隨便說說,”趙仲一臉憨厚,“我小的時候想去學武,不過家裡人不同意,這些年便耽擱了。”

    “邊疆苦寒,趙大人不去也好,”石晉喝了口有些涼的茶水,“你是什麼時候,與容瑕勾結在一起的?”

    “這不叫勾結,叫志同道合,”趙仲嗤笑一聲,轉頭看著窗外,“我在薛州任了幾年的刺史,在當地百姓心目中,也勉強有些地位。可是當薛州遭遇災害的時候,我這個做父母官的,卻不能為他們求來多少朝廷的援助。三年前,薛州鬧洪災,死了不少人,朝廷怕薛州鬧瘟疫,便讓人從外面把城封住了,只許進不許出。”

    “我知道這是預防瘟疫的辦法,我也沒有怨過誰,但是朝廷把薛州封住以後,卻沒有派人送來糧食藥材,難道朝廷是打算餓死所有的人,讓薛州變成孤城?”講到這件事,趙仲眼眶有些發紅,“你知道薛州死了多少人嗎?”

    “一萬人!足足一萬人!”

    石晉沉默,他記得當年那件事,不過是在父親寫來的信裡,因為薛州的事情,在朝堂上根本沒鬧出多大的水花,後來好像是誰頂著壓力往上報了這件事,並且親自押送了糧食草藥去了薛州。

    “那些天,薛州城的哭聲從未停歇過,娘為兒女哭,丈夫為娘子哭,兒女為父母哭,”趙仲聲音顫抖,“本來可以不用死這麼多人的,本來不用死這麼多人的……”

    後來容瑕出現了,帶著救命的草藥,在那個瞬間,他幾乎要給容瑕跪下了。

    那一刻的心情,他至今都不會忘,也不能忘。後來他就知道,薛州的事情是容瑕頂著重重壓力上報的,因此還得罪了一部分官員。後來在薛州共事的那段時間,他被容瑕的個人魅力傾倒,願意加入他的麾下。

    石晉說不出話來,他當然知道朝廷有多腐朽,甚至他的父親,還是這腐朽中的一員。所以那時候的他逃避著班婳,也逃避著石家沉重的擔子。他想做一個黑白分明的人,想做一個敢愛敢恨的人,可是為了家族,他不敢任性,只能馱著家族的大殼,一步步往前走著。

    “趙家人口眾多,你不怕連累家人?”

    “只要有決心,就肯定有不連累家人的方法,”趙仲搖頭,“方法都是人想出來的,只在於想與不想而已。”

    石晉沉默片刻,忽然道:“你這個說客做得挺好,我差一點就動心了。”

    “不是我做得好,而是石大人心中本就還有一份良知與正義在,”趙仲憨厚一笑,“我這人腦子不太好,想到什麼就說了什麼,石大人可不要嫌棄我說話沒有條理。”

    “如今我身為階下囚,有什麼嫌棄他人的資格,”石晉見趙仲沒有准備離開的意思,於是問了一句,“我帶來的那些士兵怎麼樣了?”

    “主公知道他們也是聽命他人,無可選擇,所以不會為難他們,你放心吧,”趙仲見他還掛念著那些士兵,對石晉有了幾分好感,“你被俘虜的消息已經快傳到長青王耳中,這個時候就算我們放你回去,長青王與朝廷也不會再相信你,你還不如跟著我們干,待主公事成,不僅天下百姓有好日子過,就連你們石家也有復起的機會。至於現在嘛……”趙仲連連搖頭,“你們石家是太子舊部,豐寧帝怎麼也不可能相信你們石家人,待豐寧帝退位,他的子孫繼位,朝廷誰還記得曾經顯赫一時的石家?”

    “豐寧帝不會重用我們石家,難道容瑕就會?”

    “主公與豐寧帝不一樣,他只看重才華,只要你做好自己的事,就不怕主公不重用不信任。”趙仲對這一點還是很肯定,“你拿豐寧帝那個暴君與我家主公作對比,說對我家主公的侮辱。”

    在趙仲心中,他是非常崇拜容瑕的。

    石晉見他如此推崇容瑕,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感到好笑,還是該趁機諷刺幾句,可是想到現如今民不聊生的天下,他反駁不了趙仲的話。

    “別人有能力容瑕當然會信任,”石晉轉過頭,看著院子外的芙蓉樹,“但是他對我,卻不會毫無芥蒂。”

    “你們有舊怨?”趙仲有些疑惑,石晉與他家主公,似乎並沒有產生過矛盾吧?

    “或許有吧。”石晉閉上眼,一副不欲多說的樣子。

    見他這樣,趙仲非常識趣的起身告辭,走出院子見杜九站在外面,便朝四周看了一眼:“主公呢?”

    “與班將軍一道去看望受傷的將士了,”杜九懷裡抱著劍靠牆根站著,見趙仲出來,“石晉那裡你說動了沒有?”

    “我看他的樣子,似乎也不是很忠於朝廷,就是不知道為什麼不願意效忠主公,還說他們有舊怨,”趙仲皺眉,“你一直跟在主公身邊,可知道主公與石晉的事情?”

    杜九面上露出恍然之色,他伸手拍了拍趙仲的肩膀:“趙兄,此事非你之責,石晉若是不願意,便罷了。”

    “那你總該讓我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趙仲更加好奇了。

    “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杜九搖頭,“趙兄的好奇心不要太多。”

    這話要他怎麼說,說石晉對班將軍有意思,他們家主公心裡不高興?身為主公近身侍衛,他靠的不僅僅是身手,還有腦子。

    班婳與容瑕探望傷兵以後,就去看士兵們操練,這一大堆士兵裡面,還能見到一些穿著朝廷盔甲的士兵穿插其中,這些人身上的鎧甲大多破舊節省,護胸鏡只有薄薄一片,別說護住從前方飛來的箭,就連一把匕首就能穿透。

    這些朝廷軍被抓後,原本還有部分人在抵抗,可是在容家軍吃了一頓早飯以後,抵抗力度就小了很多。

    班婳與容瑕過來的時候,午飯正要開鍋。窩窩頭與稠粥一桶桶被抬了出來,被抓住的朝廷軍也是一樣的待遇,只是容家軍有兩樣配菜,他們只有一樣。

    不過他們仍舊非常滿足,因為裡面有油星兒,運氣好的,還能從菜裡找出一塊肉來,這讓多日不見油星兒的他們,恨不得揣在兜裡,每頓飯的時候才摸出來舔一口。

    窩窩頭做得很粗糙,稠粥也是用陳米煮的,不過沒有異味,吃進肚子還是熱的。

    班婳見朝廷軍蹲在地上,捧著大粗碗吃得津津有味,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她雖然與這些士兵們打成一片,但是這些吃食她卻咽不下去,粥勉強能喝幾口,尤其是這吃著卡喉嚨的窩窩頭,她嘗了一次,差點沒直接吐出來。

    “主公!將軍!”有用飯的士兵發現他們,紛紛起身行禮。

    “都好好吃飯,”班婳板著臉道,“誰也不許起來行禮,再敢起來我就把你們拉到台子上去踹屁股!”

    將士們哄堂大笑,不過有了這句話以後,他們確實放得更開了,一邊偷偷扒拉碗裡的粥,一邊偷偷看班婳與容瑕。

    容瑕早就知道班婳平日裡與將士是如何相處的,在與普通士兵的相處方式上,容瑕自認比不上班婳有魅力。聽到班婳說這麼粗俗的話,容瑕也沒有什麼不適應,他剛開始聽見的時候,還有些震驚,現在早已經習以為常。

    更何況士兵們也更適合這種交流方式,他也就不去對婳婳的做法指手畫腳了。

    在軍營中,婳婳不太管他如何與謀臣相處,他也不會干涉婳婳的行為做事,這是他們對彼此的尊重。

    容家軍放得開,朝廷軍就有些束手束腳了,見班婳與容瑕走過來,他們捧著碗一時間不知道該站起來,還是繼續埋頭苦吃。

    今天一大早醒來,他們就像被螞蚱一樣捆在了一起,外面全被叛軍圍了起來,他們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就這麼被帶了過來。

    一萬多人,明明很多人沒有被捆綁,也老老實實地被帶了過來,老實得讓容家軍的將士們都有些心疼。

    “所有人都一樣,該吃飯的好好吃飯,”容瑕見朝廷軍畏縮麻木地模樣,忍不住在心裡嘆氣,“我與主公只是過來看看大伙兒吃得如何。”

    “將軍,”火頭軍的頭頭嬉皮笑湊了過來,“咱們的伙食雖然比不上自家做的味道好,但絕對管飽,您放心。”

    “能管飽就好。”班婳滿意地轉頭,看向容瑕,“主公可還要看看?”

    “罷了,我們若是在這裡,他們也不用好好用飯,”容瑕拱手道,“各位將士們辛苦了,我容某無以為報,只能以禮相謝。”說完,對著全體將士行了一個深深地揖禮。

    “主公!”這些耿直地漢子們紅了眼眶,“我等誓死為百姓而戰,誓死為主公而戰!”

    呼聲震天,這是一群熱血漢子的堅持。

    朝廷軍怔怔地看著這些人,不知道是被這吼聲嚇住了,還是為自己的行為感到迷茫。

    軍營很大,總共分了幾個大營區,容瑕與班婳依次走了一遍後,班婳才覺得自己餓得前胸貼後背。她騎在馬背上,“你讓人迷惑了長青王的視線,是准備從後面突擊?”

    “知我者婳婳也,”容瑕點頭道,“長青王是個極其自負的人,也是一個十分多疑的人。”

    “也是一個自以為了解你的人?”班婳補充道,“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長青王府中那只被擰斷脖子的八哥,你說究竟是誰教八哥說的那句話?”

    “是誰教的已經不重要,”容瑕看得很透徹,“重要的是,長青王有意讓你們看到這件事。”

    看到的人越多,就越顯得他無辜,尤其是看到的還是班婳與班恆,這對忠於雲慶帝的姐弟。

    班婳忽然想起,當時外面確實有一些關於長青王的傳言,長青王這麼做,或許是以退為進,讓雲慶帝相信,有很多人再針對他,他是無辜的受害者。

    當覺得一個人可疑的時候,就覺得他處處可疑。班婳又想起前年秋獵時,她與蔣洛再獵場發生爭執,最後長青王斥責了蔣洛兩句,當時蔣洛沒有反駁,那時候她只以為蔣洛在長輩面前有幾分收斂,現在卻覺得那不是對長輩尊敬,而是因為長青王是他背後的支持者。

    長青王選擇在背後支持蔣洛,恐怕也不是因為他看重蔣洛,而是蔣洛腦子不靈光好糊弄,長青王野心勃勃。

    “真沒想到,長青王竟然也會是這樣的人,”班婳與長青王私交雖然不多,但一開始她對長青王的印像很不錯,“看來我的眼光不好,識人不明。”

    “誰說你眼光不好,你連我都找著了,這多好的眼光?”容瑕一本正經道,“這話我可不同意。”

    “這個時候還不忘誇自己,真是不要臉皮。”班婳白了他一眼,拍了馬兒屁股一樣,讓馬兒跑得更快。容瑕趕緊跟上,總算在臨時府邸前追上了。

    現在早過了午時,護衛把兩人的飯菜端了上來,班婳端起碗就吃,倒也沒有挑挑揀揀。

    “婳婳,讓你受苦了。”

    一刻鐘後,容瑕看著班婳空蕩蕩地碗裡,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知道我辛苦,以後就對我好點,”班婳端起涼茶漱了口,擦干淨嘴角道,“我們准備什麼時候拔營?”

    現在青松縣被他們牢牢控制,除了他們想讓長青王知道的消息,其他消息一概傳不出去。也許這個時候的長青王還在永州的河邊打著消耗戰,全然不知容瑕已經帶了大部分將士來了青松縣。

    “明天的天氣好,宜出行。”容瑕轉頭看著班婳,“不過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跟你說。”

    “說。”班婳把頭盔放到一邊,身上沉重的鎧甲也脫了下來,束發的頭冠一取,一頭青絲便披散了下來,她整個人就像只慵懶的貓,沒有骨頭似的趴在榻上。

    容瑕的視線忍不住往她身上溜,可是想到自己要說什麼以後,又嚴肅起來:“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以身試險,我會很擔心的。”

    “嗯?”班婳睜大眼,“你是指昨天的事情?”

    容瑕走到她身邊,挨著她坐下,語重心長道,“沒有什麼計劃是萬無一失,若是其中哪一環出了問題,後果都是我不敢去想的。”

    “你想到哪兒去了,朝廷軍這邊好幾個將領都曾是班家的舊部,我就算被他們抓住了,他們也不會為難我,”班婳滿不在乎道,“朝廷軍跟個篩子似的,能有什麼危險?”

    “婳婳!”容瑕沉下臉道,“可世上總有萬一,這個萬一我不敢承擔。”

    班婳聽他語氣不對,面上慵懶的表情也漸漸散去:“可是你覺得,還有其他人比我更適合去?”

    “就算你最適合,我也不願意你去,”容瑕扳住她的肩,讓她明白自己的態度有多堅決,“我有很多屬下門客,但卻只有一個你,你懂不懂?”

    屋內安靜至極,半晌才拉開容瑕扳著自己肩膀的手:“你這話可千萬別讓其他人聽見,不然他們一定不跟你干了。”
    “婳婳,”容瑕有些動怒,“你不要跟我開玩笑。”

    “我知道你的意思,”班婳臉上的笑意消去,“但是只有我知道與這些舊部聯絡的方式,他們也只信任我,若是換了其他人,計劃不一定能夠成功。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知道你是有野心的人,為何要在這些事情上,選擇一條最難走的路?既然我是最適合的人,就不要讓其他將士做無謂的犧牲。身為將領,我們不能做出讓士兵寒心的事情。”

    “我們班家歷代祖先,大多是軍中將領,他們都不是為了自身性命,而讓屬下無謂犧牲的將軍。”班婳垂下眼瞼,整個人看起來恬靜極了,但是說的話卻全不似閨閣中的女兒,“我是個怕苦怕累的千金小姐,但是從小都與將士打交道,我畏懼軍營中的艱苦,卻又敬佩他們。但我既然到了軍營,他們叫我一聲將軍,我就要為他們負責。”

    “班家人在戰場上沒有貪生怕死之輩,我班婳雖是女子,卻不想辱沒先祖遺風。”班婳抬頭看容瑕,原本有些嚴肅的臉上突然露出笑意,“不過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拿自己性命開玩笑,也不會讓你傷心難過的。”

    容瑕沉默的點頭。

    “好啦。”班婳伸手撤了撤他的臉頰,“別不高興了,笑一個給我看看。”

    容瑕任由她把自己臉捏來捏去,忽然道:“婳婳,你若是個男兒,我一定也會極為欣賞你。”

    “我若是兒郎,你就算再欣賞我,我也不會為了你斷袖分桃,”班婳笑彎了眼睛,“天下美人那麼多,我一定要慢慢欣賞,哪有心思跟你一個臭男人攪和在一起。”

    “所以我覺得,你還是嬌娥好,”容瑕忽然把班婳抱在膝蓋上,把她翻過身來,不輕不重地在她屁股上拍了兩下,無可奈何道,“你下次在這樣,我就揍你的屁股,讓你下不得床來。”

    “身為男人,揍得我下不來床算什麼本事,”班婳被他不輕不重拍兩下也不生氣,反而輕哼一聲道,“有本事……”

    是男人都忍不了這種話,容瑕把人把肩上一扛,便讓床邊走去。

    這場男人與女人的較量酣暢淋漓,容瑕雖然沒能讓班婳下不了床,至少他也是滿面春光。下次去書房與謀士將領商量大計時,臉上的笑容也比平時多。

    這事就算揭過去了,唯有容瑕與班婳彼此胸口上的唇印表達了他們彼此的底線。

    第二日一早,大軍開拔,容瑕留下人來鎮守青松縣,大軍直接朝永州城趕去。

    永州與泰州以河為界,只要永州不破,蔣氏王朝還有希望,若是永州城破,那將是摧枯拉朽,朝廷便會失去他們的主動權,想要重新扳回局面便是難上加難。

    朝廷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會把勉強能派上用場的長青王與石晉都派了過來。只可惜朝中蛀蟲太多,有人在將士的兵器盔甲上偷工減料,有人在糧草上吃拿克扣,濫竽充數。

    既讓馬兒跑,又不讓馬兒吃草,朝廷腐敗成這樣,又怎麼期望將士為他賣命殺敵?

    青松縣到永州,如果是急行軍的話,大約兩天一夜就能趕到。

    就在長青王准備派兵渡河攻打容家軍時,永州城外便被密密麻麻的容家軍包圍了。瞭望台上的士兵見容家軍來勢洶洶,嚇得腿都軟了,不斷拿著令旗朝下面的守軍打手勢,告訴他們容家軍來了。

    “叛軍來了!”

    “叛軍來了!”

    這一聲聲中,更多的是驚恐與逃避,而不是熱血與憤怒。

    長青王還等著容瑕帶兵從橋上攻打過來,哪知道轉頭就聽到士兵來報,容家軍從北面攻打過來了,永州北門正好對著青松縣的方向。

    “有多少人?”長青王以為是班婳帶領的那只軍隊,心裡對石晉還有些不滿,連一個女人都攔不住,真是沒用的廢物。

    “元、元帥,屬下瞧著肯定不止五萬。”

    “什麼?”長青王猛地回頭看報信的士兵,“怎麼會有五萬?”

    “屬下看到,為首的將旗上寫著容字,”士兵有些敬畏道,“屬下懷疑,是由容瑕親自帶兵。”

    “我馬上過去看看!”

    長青王爬上馬背,便迫不及待地趕了過去。

    此時雙方情緒還很克制,互相罵著陣。這邊慰問他家女眷,那邊就慰問對方全家,互相來回慰問以後,連十八輩祖宗的棺材板都沒有放過。

    罵陣看似粗鄙,實則大有好處。若是互相叫罵一番,對方將領沉不住氣,在指揮戰場時,就有可能出現失誤。有時候一個失誤,就決定著輸贏。

    “你奶奶個腿兒,老子當年怎麼就生下你這個豬不豬,狗不狗的東西?”容家軍一個老將拍著大腿罵道,“只可恨當年沒一泡尿把你弄牆上,也好過今日來叫罵為父。”

    “呸,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占你爺爺的便宜。”城門上的將領毫不示弱,反口罵了起來。

    “王將軍,這個不孝順的玩意兒,你留著做什麼?”班婳忽然道,“他這種不仁不義,不東不西的廢物,不死何俟?!”

    說完,班婳就抬手打手勢,讓幾個早就准備好的弓箭手,直接朝罵人最厲害的人射箭。

    “這麼不聽話的小輩,還是打殺了好,免得禍害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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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7 00:19:39 |只看該作者
    第125章

    班婳速度太快,兩邊罵得正熱火朝天,她這一箭射去,雖然沒有射中對方的頭顱,但也傷了對方的手臂。班婳的動作,就像是一個開關,容家軍准備好的弓箭手,在持盾手的掩護下,齊齊放箭。

    這些人都是跟班婳攻打過青松縣的,所以配合很默契,從頭到尾秉持著能動手就絕對不多說一句話,就算多說話也是為了迷惑敵人的原則,點燃了這場戰火。

    朝廷軍沒有想到容家軍這麼陰險,明明在罵著陣,一言不合就出手,這跟以前的套路似乎有些不太一樣?

    “真是卑鄙小人,”中箭的將士捂著傷口,喘著粗氣道,“今天有老子在這,絕對不讓他們進城!”

    戰爭永遠都是要流血的,廝殺聲,痛呼聲,有些人已經殺紅了眼,不知疼痛不知疲倦。

    “殺敵五人獎銀五兩,殺敵十人獎銀十五兩,若是殺了敵方將領,得官得爵也不在話下,兄弟們快衝啊!”杜九拎著一把帶血的大刀,騎著馬衝到城門下,撞門車一下又一下撞著城門,年久失修的老舊城門,終於在連續地撞擊下失去了抵抗能力,傾倒了下來。

    躲在城門後的朝廷軍傾巢而出,兩邊人馬混戰在一起,城門外整片土地都被鮮血染紅了。

    班婳也想跟著衝進去,不過被容瑕拉住了。

    “身為將領,不可衝動,”容瑕騎在馬背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城牆上的皇家旗幟,“這場戰爭,還不到你非下場不可的地步。”

    班婳拔出劍,隨手握緊,“我明白。”

    “元帥,大門破了!”一位士兵攔住行色匆匆地長青王,“您快點走吧,城門守不了太久。”

    他們也沒有料到,永州的城門會年久失修到這個地步,當地的官員究竟在做什麼?一座座府邸修得富麗堂皇,竟沒有銀錢來修整城門?

    朝廷軍眾人現在不滿已經無濟於事,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護住元帥撤退,不讓叛軍給抓住。

    石將軍已經被抓走,若是元帥再被抓走,那麼朝廷軍就真的是全軍覆沒了。

    城外喊殺聲震天,長青王聽著喊殺聲越來越近,咬牙對身邊眾人道:“撤!”

    永州城保不住了。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容瑕竟然有這麼多手段,還有叛軍那些鎧甲武器,恐怕也是早就開始准備的,不然怎麼會比朝廷軍還要好?

    容瑕好大的膽子,竟然這麼早就有了野心。

    長青王心中雖恨,卻也知道現在不是逞能的時候,讓手下簡單收拾了一些東西,騎上駿馬就往外逃竄。由於他們擔心一路上跑得太慢會被叛軍追上,稍重一點不方便攜帶的東西,都被他們一路扔掉了。

    他們用實際行動來詮釋了什麼叫丟盔棄甲。

    容瑕踩著一片血海踏進永州城大門,滿城的血腥味,還有隱隱約約的哀嚎聲,把這裡襯得猶如人間地獄。

    班婳站在他身邊,視線避開滿地的鮮血,轉頭對杜九道:“帶人去處理傷兵,注意那些躺在地上的朝廷軍,不要被暗算了。”

    “是。”杜九領命退下。

    “婳婳,”容瑕回頭看向班婳,握住她的手,“就這麼一直陪在我身邊,好不好?”

    “君心不變,我亦不負,”班婳利索的整了整身上的衣服,“你不要想太多,只要你不讓我失望,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主公,將軍,”趙仲騎著快馬過來,“長青王逃了。”

    “逃了?”班婳冷笑,“這才幾個時辰,他就不管不顧扔下將士自己跑了,可真是有情有義的王爺。”

    趙仲看到兩人緊握在一起的手,干笑道:“我們要去追嗎?”

    “不必了,”容瑕道,“暫時在永州修整,半個月後,直去皇城殺奸佞,正朝綱!”

    “是!”趙仲心頭一熱,眼神都亮了起來。

    長青王一路潰逃,躲到了離京城很近的明玉州才安下心來,可是他現在兵敗奔逃,必須要給朝廷一個交代才行。他想了很久,讓手下給朝中幾個豐寧帝信任的大臣送了金銀珠寶,又給豐寧帝寫了一道請罪的奏折,奏折裡處處在請罪,但是每一句話又在暗示豐寧帝,不是他帶兵能力,而是軍營裡出現了叛徒,泄露了軍機。

    這個叛徒是誰?

    自然是太子的舅兄石晉,反正現在石晉被俘,所有的錯由他來承擔,長青王心中毫無壓力。

    蔣洛接到長青王的奏折,加上身邊近臣吹耳旁風,他果真把所有錯都歸在了石晉身上,一怒之下,他把石家滿門殺的殺,貶的貶,年紀小的發配為奴,曾經風光一時的石家,終於徹徹底底的沒落了。

    有人唏噓,有人同情,腦子稍微正常的,都能猜到長青王撒了謊,可是陛下相信,他們又有什麼方法?加上石家得勢的時候,赫赫揚揚得罪了不少人,現在自然也沒有誰願意站出來為他們說話。

    這個消息傳到永州的時候,石晉正在屋子裡抄經書。

    “我父親……被斬首了?”石晉啞著嗓子,怔怔地坐在凳子上,筆尖上的墨點濺落,污了整張紙,可是這個時候,誰還會在意這麼一張紙?

    趙仲見他這個樣子,竟有些同情:“請你節哀。”

    石晉茫然地搖頭,他放下毛筆,對趙仲道:“多謝趙大人,在下想要靜一靜。”

    “告辭。”趙仲退出房門,搖頭嘆息。

    三日後,石晉換上了一件干淨的素色棉袍,銀冠束發,面色看起來還好,只是眼中有化不開的血絲。他找到容瑕,對他行了一個大禮:“在下石晉,願為成安侯效犬馬之勞。”

    容瑕看著這個站在陽光下的人,半晌後才道:“你心甘情願嗎?”

    “心甘情願。”

    石晉苦笑:“在下現在孤身一人,了無牽掛,跟隨侯爺,至少不用受到良心的譴責。”

    “石先生客氣,”容瑕回了石晉一禮,“以後便請石先生多多照顧。”

    “不敢,”石晉又回了一個大禮,“屬下石晉,見過主公。”

    穿著一件水色裙衫的班婳站在房門外,石晉此時背對著她,她看不到他的表情,石晉也同樣不知道自己暗戀的女子就在自己身後。

    班婳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終究沒有上前打擾這兩人。她轉過身,沐浴著陽光走出了這棟院子。

    “將軍。”趙夫人牽著兩個孩子,看到她以後行了一個禮,隨後露出一個笑來,“今日天氣好,郡主何不在城裡走一走。”

    班婳伸手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頂,對趙夫人笑道:“走,你們這兩個小猴子也悶壞了吧。”

    之前擔心城裡有朝廷軍的探子,所以將士們的家屬一律不得出門,現在城裡被清查了一遍又一遍,甚至已經有百姓開始擺攤過日子,班婳才放心這兩個孩子出門。

    “是有一點悶,”趙大郎點頭,“不過還能忍受。”

    “這麼小就知道忍受了,”班婳禿嚕著他腦袋上的辮子,“這點隨你父親。”

    趙大郎摸著腦門傻笑,他的弟弟掙脫趙夫人的手,眼巴巴的湊到班婳面前,從懷裡掏出一個醜醜的糖果子,“郡主,這是我給你留的。”

    “謝謝二郎。”班婳接過糖果子,也不嫌棄孩子拿出來的東西是不是干淨,扔進嘴裡哢擦哢擦吃著。

    帶上護衛,一行人走出臨時府邸,班婳掏錢給這兩孩子買了不少的小玩意兒。有攤主不敢收她的錢,她也不多說,直接把銀錢扔下就走,像極了移動的錢袋子。

    走到一個牆根處,一個不到十歲大的小孩子嚎啕大哭,他滿臉髒污,身上的衣服也破得不成樣子。趙夫人眼看著不忍,想要去幫助這個孩子,卻被班婳一把攔住。

    “趙夫人,”班婳看著這個越哭越傷心的孩子,面上的表情有些冷,“在亂世的時候,孩子有時候不一定是孩子,你還是小心些好。”

    趙夫人文言心中一顫,她仔細打量著這可憐的孩子,實在看不出他身上有哪裡不對勁。

    “你沒發現麼,剛才那些打打鬧鬧的小孩,看到我們以後,就會不自覺降低聲音,”班婳抬了抬下巴,“像這種沒有父母庇佑的孩子,本該小心謹慎才對。”

    趙夫人頓時明白過來,想著自己剛才的行為,她倒抽一口涼氣,萬一這孩子真有問題,她……

    班婳給親衛打了一個手勢:“把這個孩子帶去兒堂,讓人注意看管,但不要為難他。”

    “是。”

    趙夫人看著如此耀眼的福樂郡主,心中萬分折服,不愧是讓軍中一眾兒郎都敬佩的郡主,行事謹慎又有理有據,比她這種後宅婦人有見識多了。

    不知為何,趙夫人心中竟有了幾分艷羨之意。

    女兒家活成這般模樣,一定很有意思。

    送去育兒堂的小孩子,沒過幾日就被人查清了身份,還真是一個經過培訓的小殺手,他加入組織的時間並不長,是前年鬧雪災的時候,被殺手組織看上的。由於近來情勢嚴重,他們這些年紀小的殺手也被派出來執行任務。

    這小殺手加入殺手組織,也是為了討一碗飯吃,這還是他第一次出手,結果就失敗了。

    他見育兒堂伙食不比殺手組織差,又被抓住了,干脆把知道的東西都說了出來。他還沒被殺手組織洗腦,務實的性格占了上風,賣組織的時候,賣得毫無壓力。

    班婳這才知道,原來這個殺手組織就是當初刺殺容瑕的那一個,也正是因為那次損失嚴重,才會讓他們把小孩子都派了出來。

    問出他們的老巢以後,班婳決定,回京城以後,就要把這個殺手組織給拆了。

    三日後,大軍開拔,容家軍一路披荊斬棘,所向披靡,竟無人能夠抵抗,僅僅三個月不到的時間,就打到了離京城最近的州,玉京州。

    玉京州是個繁華的地方,曾有高人直言,京城有了玉京州,龍氣才會更加旺盛。對於朝廷而言,玉京州是他們最後一道苟延殘喘的防線。

    聽聞容瑕打到了玉京州,蔣洛食不下咽,睡不安寢,曾一度打斷棄京逃跑,得知退路也被容瑕派人包抄以後,他才死了這份心思。

    如今玉京州與京城,就像是被圍在圈內的肥肉,跳不出來,只能等待被人啃噬的那一日。除非這塊肥肉變成餓狼,奮起反抗。

    比起驚慌的貴族與皇室,京城的百姓顯得淡定許多,他們早就聽說了,成安侯一路行來猶如神助,短短一年內就侵占了大業大半的疆土,有些州縣甚至熱烈歡迎他的到來。成安侯的大軍進城以後,既不擾民也不行偷搶之事,比朝廷軍可要厚道多了。

    難怪老天都要降下神跡來提醒百姓,說會有明主取代昏君,明主是成安侯,昏君就是現在龍椅坐著的那位。

    一家子關上門以後,便忍不住互相偷偷問上一句:“今天成安侯打進來了嗎?”

    “還沒有。”

    “這都過去好幾日了,成安侯打進來了嗎?”

    “還沒有。”

    成安侯什麼時候才能打進來呢?他們這些百姓每天都要應付這種腦疾皇帝,也是很累的。

    “走不得,打不得,你們說要怎麼辦才行?”蔣洛砸了手裡的茶杯,對下面站著的大臣罵道,“難不成真要讓朕讓位於他才行?”

    “陛下,不如派一個與成安侯有交情的大臣去招降,給他封個王爺之類的,也算是給他一個台階下,”一個平日在蔣洛面前頗有顏面的大臣道,“我們朝廷擺明了誠意,若是成安侯再不識趣,到時候就是他居心不良了。”

    “你說得有道理,就照你說的辦,不過派誰去才合適?”蔣洛壓根不知道容瑕與誰交好,在他印像裡,父皇掌朝的時候,容瑕似乎與每個朝臣的關系都很好。

    “不如……”這個大臣眼珠子轉了一圈,“由姚培吉去?”

    “行,就派他去。”

    姚培吉接到這份聖旨以後,正在家裡逗弄孫子,宣旨的太監趾高氣昂,拿了姚培吉送的荷包以後轉身就走,半點顏面都不給。

    “有什麼可得意的,他家主子都要做亡國之君了,”姚菱罵道,“蛇鼠一窩,都不是好東西。”

    姚培吉把聖旨扔到一邊,摸著胡須道:“朝廷想得太天真了。”

    容瑕現在已經勝利在望,哪還會在意什麼王爺之位。至於所謂的人言可畏,就更可笑了,這個世間只有失敗者才在意人言可畏,真正的歷史都是由勝利者書寫的。

    “父親,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姚菱捧著臉,神情落寞,“也不知道福樂郡主怎麼樣了,跟著成安侯風餐雨露,還要到戰場上接觸血性之物,真讓人擔心。”

    姚培吉不解地看向小女兒:“你什麼時候跟福樂郡主交情這麼好了?”

    這大半年裡,女兒時不時向他問起有關福樂郡主的事情,他之前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現在隱隱有些不對勁,他女兒這模樣似乎有些不對勁?

    “父親,你不懂,美人是上天賦予我們的瑰寶,”姚菱搖頭,“美人易得,真正的佳人難尋。”

    “竟是胡言亂語,”姚培吉道,“我看你年齡也不小了,等京城安穩下來,就給你定門親事。”

    “我覺得福樂郡主的弟弟就不錯,”姚菱捧臉,“笑起來的模樣挺可愛的。”

    “班恆?”姚培吉瞪大眼,“班家那個紈绔?”

    “他不是普通的紈绔,是個與眾不同的紈绔,”姚菱認真道,“嫁給他挺好的。”

    姚培吉憋了半天,才道:“你想嫁給人家,也要人家願意娶你才行。”

    把女兒噎得沒話說的姚培吉,第二日一早便帶上幾個隨臣,出京趕往玉京州。

    玉京州。

    班婳正在教導將士們槍法,聽到京城裡來了使臣,便把手裡的銀槍扔給其中一位將士,擦著額頭上的細汗道,“來人是誰?”

    “姚培吉。”杜九回答。

    “他?”班婳挑眉,快步走到主帳,正好看到一箱又一箱金銀珠寶往主帳裡抬,幾個守在外面的太監見到她,連頭都不敢抬。

    這些都是宮裡派來的宦官,目的是為了監視姚培吉。

    掀帳進去,就聽到一個太監聲音尖利的吼著。

    “成安侯,你想叛國麼?”

    她上前就一腳把這個尖叫的太監踹翻在地,在軍營待了一段時間,她行事越來越不委婉了。

    這個使臣趴在地上,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半晌他才罵道:“是誰,誰敢踢雜家?”

    班婳一腳踩在太監的背上,冷笑道:“不過是蔣洛身邊的一條狗,也敢在這亂吼亂叫。這裡是容家軍的主帳,可不是蔣洛的皇宮,你最好把嘴閉上,不然我讓人把你拖出去割了你的舌頭。”

    “福樂郡主,你、你敢!”宮裡有點臉面的太監,沒誰不認識班婳,盡管他現在趴在地上看不到班婳的臉,但只要聽聲音,就知道踹自己的人是誰。

    “你大可以試試看,”班婳嗤笑一聲,松開踩著太監的腳,“來,叫一嗓子給我聽聽。”

    太監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青,可是卻真不敢再大吼大叫了。

    “早閉上嘴不就好了?”班婳走到容瑕身邊坐下,兩人同坐在一張又長又寬的椅子上,竟沒有分高低。

    容瑕見她額頭鼻尖還帶著汗,便用帕子替她擦了擦:“何必為這種玩意兒動手,仔細別髒了腳。”

    “不識趣的狗東西,我難道還忍著他,”班婳喝了半盞茶,“你們談,我坐坐就好,不打擾你們。”

    坐在一旁的姚培吉從班婳開始踹太監以後,就一副老神在在什麼都沒看見的模樣,聽到班婳說這句話後,他才起身對容瑕拱手道:“成安侯,老朽這廂有禮了。”

    “姚大人不必多禮,請坐。”容瑕絕口不問姚培吉的來意,兩人打了很久的嘴皮子後,還是姚培吉撐不住,說明了來意。

    “親王爵位?”容瑕挑眉,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不知是什麼封號?”

    “忠明。”

    “一片忠心日月可鑒?”容瑕端起班婳方才喝過半盞的茶喝了一口,徐徐搖頭,“這個封號不好。”

    “侯爺喜歡什麼爵位,朝廷一定滿足你。”

    “爵位並不重要,我只是想要見一見陛下與太子,”容瑕放下茶杯,“不見到陛下與太子,微臣寢食難安。”

    容瑕一口一個陛下,所指的絕對不是豐寧帝,而是久不露面的雲慶帝。

    姚培吉只當聽不明白,一個勁兒低頭喝茶。

    “侯爺,陛下乃是太上皇欽封的繼承人,您這話是何意?”剛才安靜了許久的太監忍不住再次開口,“陛下是太上皇的孩子,難道還會……”

    “嘭!”一個茶杯在他腳邊炸開。

    容瑕冷下臉道:“我與姚大人說話,豈有你一個低賤之人插嘴的份兒?”

    “來人!”

    幾個穿著鐵甲的士兵滿面煞氣走了進來。

    “把這個太監拖下去,割去舌頭,”容瑕面無表情,“聽著讓人心煩。”

    士兵不顧這個太監的掙扎,捂住他的嘴便拖了下去。其他隨著一道來的太監,沒有任何人敢開口,到了現在他們才完完全全清醒過來,這裡不是大業皇宮,他們也不是連朝臣都要討好的御前紅人,沒人會給他們面子。

    成安侯動起手來毫無預兆,他們哪還敢得罪?

    看到多嘴多舌的太監被拖出去,姚培吉也不覺得被冒犯,反而起身朝容瑕賠禮。

    “姚大人不必放在心上,他人之過與你又有何干,”容瑕道,“請姚大人回去轉告寧王,容某並不在意爵位,只想讓寧王帶陛下與太子出來,證明二人的安全。”

    姚培吉也不堅持,立刻便應了下來:“下官定會轉達侯爺的意思。”

    姚培吉還沒回到京城,關於容瑕寧可不要親王爵位,也要確定陛下與太子安全的消息傳遍了好幾座州縣,甚至連京城的人也知道了。

    有人誇容瑕不為權勢折腰,也有人誇容瑕忠誠,也更加坐實了蔣洛皇位來路不正。

    “他造反還造出美名了?”蔣洛聽到這些傳言,差點連心頭血都氣了出來,“去告訴京兆伊,若是京城裡有誰胡言亂語,直接押入大牢。”

    “陛下,此事不可,”一位還有點腦子的奸佞道,“若是真是照這樣做,在百姓眼裡,只會變成我們心虛。”

    蔣洛忽然沉下臉,“若是太上皇病逝了,自然就沒有人吵著要見他了。”

    其他幾人皺了皺眉,如今陛下已經皇位到手,太上皇也被軟禁起來了,弒父可不是好名聲,這事……只怕是做不得。

    他們不敢直說,只好以沉默來表達他們的態度。

    蔣洛最煩他們一言不發的窩囊模樣,罵了幾句後便讓他們退下了。

    他在殿內想了很久,回想起雲慶帝偏心太子的那些行為,終於下定了決心。他招來雲慶帝身邊的太監王德,把一包藥交到王德手裡。

    “父皇最近睡眠不好,頻頻心悸對不對?”蔣洛神情陰沉的看著王德。

    王德跪在地上不說話。

    蔣洛頓時火起,起身就像踹他一腳。這個時候一個太監連滾帶爬跑了進來。

    “陛下,不好了!”

    “容瑕打到京城裡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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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7 00:20:02 |只看該作者
    第126章

    兵臨城下,國將不國,奸佞們惶惶不可終日,後宮女子悲戚連連,為自己看不見的未來哭泣。

    亂世中的後宮女子,生死不由自己,皇帝寵愛她們,她們變得幾日風光,待皇帝厭棄她們,她們又無子嗣時,唯有任人踐踏。

    謝宛諭看著宮人們驚惶不定的模樣,柳眉倒豎:“都在慌什麼,慌又有什麼用,若是容瑕打進來,你們老老實實待在屋子裡,不要亂跑,別起其他的心思,以容瑕的性格,必不會要你性命。”

    “賤人!”蔣洛忽然從門外大步走了進來,他一巴掌打在謝宛諭的臉上,表情猙獰:“你就這麼盼著朕輸?”

    蔣洛這一巴掌打得極狠,謝宛諭整個人被打翻在地,瞬間臉便紅腫起來。

    “娘娘,”謝宛諭的貼身宮女撲到謝宛諭身邊,轉身朝蔣洛連連磕頭,“陛下開恩,陛下開恩。”

    “當年若不是父皇逼著朕娶你,朕又怎麼會看上你這樣的女人?”蔣洛又上前踢了謝宛諭兩腳,轉身怒氣衝衝地離開。

    宮人們噤若寒蟬地目送蔣洛離開以後,才七手八腳地把謝宛諭從地上扶起來。

    謝宛諭扶著紅腫的臉頰,低沉地笑出聲來,仿佛這是一件十分暢快的事情般。

    “娘娘,”貼身宮女聽著這個笑聲有些害怕,“您怎麼了?”

    “沒怎麼,我心情好得很,”謝宛諭吃吃地笑出聲,“伺候我洗漱,我要去陪一陪太後。”

    她雖沒有正式的封號,但是在太後面前,後宮所有妃嬪都不如她有臉面。所以盡管蔣洛對她萬分不滿,可是只要太後在一天,他就拿她沒有辦法。

    謝宛諭心裡清楚,這是太後有意在保她的命,不然何必讓整個後宮都知道這些。實際上太後不喜歡她,或者說太後不喜歡她,也不喜歡太子妃,只因為太後是一個好人,不忍心她們這些後宮女人受罪,才不得不這般做戲。

    謝宛諭不明白,為什麼太後會養出蔣洛這樣的兒子。

    或許是隨太上皇更多一些?

    京城的城門外,東南西北四道大門各有將領帶兵攻打,東邊容瑕,南邊班婳,西邊杜九與趙仲,北邊是石晉與容瑕的幾位幕僚。

    “石晉,你竟然真的反了,”站在北門城牆上的將軍不敢置信地看著騎在馬背上的石晉,“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石晉見到此人驚駭的表情,忽然覺得眼前這一幕可笑極了,這些人明明知道他沒有叛變之意,卻在蔣洛迫害石家滿門時裝死不吭聲,現在見他帶兵攻打過來了,才故作驚詫。

    擺出這副樣子給誰看呢?

    他石晉如今根本不稀罕。

    “陳將軍不必如此驚訝,暴君斬殺我的父親,迫害我的家族,不是早已經認定我已經叛變了?”石晉抽出身上佩戴的武器,“君要臣反,臣不得不反。”

    陳將軍心中一顫,石家現在的下場不可謂不慘,石晉有如此反應,也不能怪他,怪只怪陛下聽信讒言,寒了將士的心。

    若不是陛下失去了民心,容瑕帶的反叛大軍,又怎麼會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裡,從中州打到京城。

    民心沒了,蔣家王朝的江山,也將沒了。

    陳將軍回頭看著身後的將士們,心中泛苦,他如何忍心讓自己的將士死在自己人的手裡,可他的家人全在暴君手裡,若降則他全家人的人頭落地,可若是拼命苦戰,惹怒了容瑕,待城破之時,他亦無葬身之地。

    這讓他如何做選擇?

    “陳將軍,我家主公清君側,反亂政已是大勢所趨,你為何要螳臂擋車,做無謂的掙扎,”石晉並不急著攻城,“難道你想跟昏君一條路走到黑,再回回頭之路?”

    “陳將軍一腔忠君熱血,石某心中明白。但石某只想問將軍一句,你對得起天下百姓,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

    如果杜九在場,一定會覺得這段話有些熟悉,因為容瑕當初問石晉時,也說了類似的話。

    陳將軍的手扶著城牆,竟下不了射箭的命令。

    石晉這邊是相互膠著,容瑕那邊面對的是名老將,這位老將發須銀白,站在城牆上不說話,不發命令,仿佛城門外的容瑕根本不存在一般。

    “主公,這是什麼意思?”容瑕的副手不解。

    “沒什麼意思,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要動手。”容瑕知道這位老將,曾是班家的舊部,後來班元帥受傷以後,這位老將在軍中的威望便越來越高。據說班元帥在軍中的時候,他並不太受重用,所以這麼多年,這位老將與班家一直沒什麼來往。

    班家這些年與武將們一直沒怎麼來往,在外人看來,那就是人走茶涼的常態,並沒有什麼讓人難以理解的地方。

    但是在容瑕看來,這杯茶涼得太快了,快得讓容瑕懷疑,這都是做出來讓雲慶帝看的。

    南門,班婳騎在高大的白馬背上,陽光照到她身上,銀色鎧甲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守在城門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之前被他們打得丟盔棄甲的長青王,另外一個人倒是讓班婳有些意外,謝家與蔣洛之間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蔣洛還讓謝啟臨來守城門,可見京城裡確實已經無人可用了。

    “我的乖侄女,身為姑娘家為何不躲在屋子裡賞賞花,聽聽曲兒?偏偏要來這屬於男人的戰場,我怕血腥味太重嚇著你,”長青王身著親王袍,臉上還帶著輕佻之色,“可見容瑕待你並不好,不然他怎麼舍得你來這種地方?不如快快投降,讓表叔來疼你。”

    站在一邊的謝啟臨聽到這話皺了皺眉,長青王這話也太過了。

    長青王卻絲毫不覺得自己這話有什麼不對,他居高臨下地看著馬背上銀甲女人:“若你不聽表叔的話,表叔也只能教訓教訓你了。”

    “表叔幾個月前才我們打得丟盔棄甲,倉皇逃竄,這才過多久表叔就忘了?”班婳冷笑,“表叔年紀輕輕記性就這麼不好,讓晚輩很是為難,今日只有讓表叔在見識一下幾個月前的事情,您才能想的起來。”

    長青王臉色頓時陰沉下來,這件事對他而言就是恥辱,班婳舊事重提,無疑是火上澆油,顏面掃地。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別怪本王不客氣了。”

    “看見沒有,一般話本裡面的反派都愛說這句,”班婳對左副將道,“記住,以後上戰場千萬不要說這句話。”

    “為什麼?”憨厚的左副將老老實實地問,“這句話有什麼不對?”

    “因為一般說這句話的人,最後都輸了,”班婳拿過右副將舉著的銀槍,“說過這句話的人,都會受到戰場之神的詛咒,不會獲得勝利。”

    “還有戰場之神?”可憐的左副將信仰在搖搖欲墜。

    “當然,”班婳抬了抬下巴,“不然你等著瞧。”

    “你廢話什麼,將軍說有,肯定就有!”無條件信任班婳的右副將狠狠拍了右副將一下,堅決不讓他質疑將軍的話。

    班婳笑了一聲,抬頭打了一個手勢:“兄弟們,隨我上。”

    “是!”

    這聲吼氣勢猶如猛虎下山,直衝雲霄。

    “二位將軍,南門那邊打起來了。”

    一位小兵跑到杜九與趙仲身邊,彙報著另外三方的動向。

    “竟然是班將軍最先動手?”趙仲驚訝了一番,“我還以為會是石先生那邊。”

    以石晉與朝廷的血海深仇,應該最先忍不住動手的。

    “南門守城的是誰?”杜九問報訊的小兵。

    “是長青王與謝啟臨。”

    “謝啟臨……”杜九摸了摸下巴,以郡主的性子,動手也不奇怪。他看了眼城門上有些畏縮的守將,開口道,“既然如此,我們也開始動手。”

    兩邊開始戰火喧囂,兩邊互相僵持,城內的貴人們忐忑不安,恨不得抱著金銀珠寶躲進密室中。

    宮外氣氛緊張,宮裡也好不到哪去,宮女太監行色匆匆,有些膽子比較大的,甚至搶奪主子們的金銀珠寶,想要冒險逃出皇宮。可是蔣洛哪會容忍他們這種行為,這些太監剛到宮門,就被弓箭手射死了。

    他們懷中的珠寶與他們身上流出的鮮血混合在一起,這些閃亮的珠寶頓時變得污濁不堪起來。

    “來人,”長青王站在城門之上,看著班婳越戰越勇,竟是把他派出去的將士打殺得落花流水,沉著臉道,“把本王養著的那個弓箭手請來。”

    “什麼弓箭手”謝啟臨心頭一跳,忍不住問出口,“王爺還養了神箭手?”

    “本王養的這個神箭手可不普通,”長青王盯著城門下的班婳,“就連太上皇都親口稱贊過他有班元帥遺風,世間少有兒郎難及。”

    他記得在一次箭術比賽上,班婳還用銀子押了此人能贏。讓她死在自己親口稱贊過的人手裡,不知班婳會不會甘心?

    不一會,一個長得右手有矮的男人上了城門,他相貌很普通,低著頭不發一言,只是緊緊捏著手裡的弓箭。

    “你就是那個有班元帥遺風的神箭手,叫什麼名字?”

    矮瘦男人點頭:“回王爺,末將名叫高旺盛。”

    “旺盛……”長青王笑了一聲,點頭道,“這個名字不錯,你隨本王來。”

    高旺盛跟著長青王來到城牆邊上,他長得比較矮,所以只能看到離城門遠一點的地方。

    “給他拿個墊腳墩來。”

    “本王要你射殺拿個穿著銀甲,頭盔上還有紅纓的女人,你能不能做到?”

    “王爺,末將不傷女人。”高旺盛沉默片刻,擠出了這麼幾個字。

    “你可以不殺她,本王拿你家女眷來換她的命。”

    高旺盛唇角輕顫,他無妻無女,但是卻有一個眼睛不好的老母親。長青王這句話,是說到他的心坎裡了。

    “來人,把高旺盛家的……”

    “王爺!”高旺盛一字一頓道,“末將、末將領命。”

    長青王嗤笑一聲,後退一步:“動手吧。”

    高旺盛舔了舔有些干的唇角,初秋的太陽又干又烈,他捏著弓箭的手冒著汗。拿起箭搭在弦上,他眨了眨眼,汗水滴進他的眼睛裡,忍不住眯了眯眼。

    “王爺,”謝啟臨忽然開口,“陛下並沒有下命令要福樂郡主的命,您這樣是不是不妥?”

    “不妥?”長青王挑眉,“刀劍無眼,福樂郡主既然上了戰場,就有可能死在戰場上,謝公子這是憐香惜玉了?”

    謝啟臨垂下眼瞼道:“王爺言重,在下對福樂郡主並無私情。”

    “本王對你有沒有私情並不感興趣,只要你乖乖地識趣,不要來打擾我的決策就行,”他轉頭呵斥高旺盛,“你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動手?!”

    班婳挑翻一個准備偷襲她的騎兵,忽然她右眼跳了跳,轉頭一看,城牆上一支箭正對著自己。

    她正欲躲開,可是旁邊衝上來三個騎兵,把她夾擊在中間,幾乎是避無可避。在心中暗叫一聲不好,班婳冒著手臂被砍傷的危險,勉強往旁邊側了側。

    就在箭射出去的瞬間,高旺盛感覺有人朝自己撲來,他手一抖,箭頭歪了一點點弧度。

    “謝啟臨,你做什麼?”

    謝啟臨奪走高旺盛手裡的弓箭,把弓箭扔下城門,轉身面對長青王憤怒的雙眼,他抬手行了一個禮,“福樂郡主乃是太上皇最喜歡的後輩之一,在下不能由王爺擅自做主。”

    “好,很好,”長青王竟是被氣笑了,“來人,把謝啟臨綁起來,交由陛下發落!”

    嗖!

    箭頭擦著班婳手臂飛過,穿透了她旁邊騎兵的胸膛,這個騎兵是朝廷軍,他睜大著眼睛倒在地上,年輕的面龐上還帶著迷茫之色。

    好強勁的力道,這支箭若是穿透她的胸膛,她一定活不了。

    班婳忽然想起了做的那個夢,箭從她後背穿胸而過,她連躲避的時間都沒有,就葬身在一支箭下。

    這支箭的感覺,跟她夢裡的那支箭很像,仿佛是同一個人射出來的。

    “將軍,你沒事吧?!”副手嚇得臉都白了,拼了命廝殺到班婳身邊。

    “我沒事,”班婳搖頭,看了眼自己還在流血的手臂,“戰場上不要分心,這支箭上沒有獨,不用擔心。”

    因為真正的神箭手,不用在箭上做手腳,就能要人的性命。

    朝廷軍的將士越來越少,容家軍殺紅了眼,一個人倒下,兩個人衝了上來,攻城車撞擊著城門,不過京城的城門高大結實,不像其他州縣的城門那般好攻破。

    但是再堅固的門,只要守城的人敗了,終有被撞開的那一刻。

    南門……最終還是破了。

    “將軍,”東門的城門上,小兵驚惶地看著老將軍,“南門破了。”

    “破城門的人是誰?”

    “福樂郡主。”

    老將聞言哈哈大笑起來,“不愧是元帥的後人,即便是女郎,也是霸氣不改。”他走到城牆邊,看了眼城下整齊劃一的容家軍,對身後的副將們道:“當年元帥帶領我們的時候,我們的軍紀也是如這般嚴肅。”

    忐忑不安的副將們不明白老將軍為何會說這句話,一時間都有些迷茫。

    “幾十年了,幾十年了,”老將竟是笑出了聲,“我這個老家伙,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來人,去開城門,迎容家軍進城。”

    “將軍!”

    老將軍搖頭,他花白的頭發在微風中輕輕晃動,“你們跟隨我多年,我又怎麼忍心你們去送死?容家軍來勢洶洶,我們不是他的對手。”

    一將功成萬骨枯,他這個將軍舍不得這些士兵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當年元帥受皇室暗算,他們這些兄弟們心頭氣不過,甚至起了反叛的心思,最後還是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地元帥攔住了他們。

    “你們都是有家有室的人,我如何舍得你們為了我做這種逆天大事?”

    “待我回京以後,你們好好守衛邊疆,不可因為皇室的作為就態度懈怠,咱們不是為了皇室守在這裡,而是為了天下百姓守在這裡。”

    再後來,元帥回到京城後,就不讓他們這些人再與他有來往了,只因為皇帝猜疑心重,他不忍連累他們這些兄弟。

    這一忍就忍了幾十年,直到元帥中毒而亡,他們這些人也不敢吭聲,只因為元帥說了,他的子孫後代還需要他們照顧。

    實際上哪是子孫後代需要他們照顧,只是元帥不讓他們涉險而已。

    班家後代在京城擔了幾十年紈绔無用的惡名,他們這些舊部卻什麼都不能做,他們心裡有愧,心裡難受啊。

    到了今日,容瑕拿了元帥手裡的三軍虎符,出現在了城門之下,打開城門是他唯一能為元帥做的了。

    但求容瑕不像蔣家王朝的人,心性多疑,對不起福樂郡主,那麼他們這些舊部就算到了地下,也有臉去見元帥,再跟著他一起征戰四方了。

    東門大開,沒有廝殺聲,沒有馬鳴聲,兩列穿戴整齊的士兵走出來站至城門兩邊。發須皆白的老將走了出來,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也走得極穩。

    容瑕從馬背上跳了下來,他往前迎去。

    “主公,小心有詐。”一位謀士擔心的攔在容瑕面前。

    “不必擔心。”容瑕推開他的手,遠遠朝老將軍行了一個禮,便大步迎了上去。

    兩邊的將士都很安靜,他們眼睜睜看著主將漸漸走近,直到站在一起。

    “成安侯,”老將聲音有些撒沙啞,他取下頭盔,“老將願迎侯爺進城,但求侯爺不要為難本將手裡這些將士,他們也是聽命行事。”

    “請將軍放心,君珀絕不會有半點為難。”容瑕退後一步,朝老將行了一個大禮,“將軍高義,請受君珀一拜。”

    “侯爺不必如此多禮,”老將伸手扶起容瑕,笑著道,“侯爺是我們元帥家的姑爺,老將可受不得你這個禮。”

    容瑕心中一動,老將口中的元帥,應該是婳婳的祖父。

    沒有想到班元帥過世這麼多年,這些將士還掛念著他,這樣一位絕世名將,竟是死在自家人手上,真是可氣可嘆,蔣家皇室,欠班家太多。

    “將軍請。”

    “侯爺請。”

    東門連一滴血都沒有流,就這麼攻破了。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老祖宗這話,真是到了什麼時候都適用。

    “將軍,長青王逃了,”右副將有些泄氣,“這人真是屬泥鰍的,每次都溜得快。不過屬下帶人抓住了另外一名主將,還有偷襲你的弓箭手。”

    班婳抹了一把臉上濺上的血,轉頭就看到了謝啟臨以及他身後矮瘦的男人。

    謝啟臨穿著一身金甲,甲胄上還沾著血,整個人平靜極了。他提起頭看了班婳一眼,便飛快的移開了視線。今天他沒有帶眼罩,那只摔瞎的眼睛閉合在一起,看起來有些可怕。

    “這個箭手偷襲我的時候,我仿佛看到有人推了他一把,”班婳拍了拍馬兒,離得謝啟臨又近了些,“是你推的他?”

    謝啟臨低著頭沒有說話。

    班婳沒有再繼續追問,她轉頭看了眼高旺盛,“把這兩人嚴加看管起來,其他人隨我打進去。”

    “是!”

    一呼百應,這些將士早已經習慣了聽班婳的命令,絲毫不覺得身為男兒聽命於一個女人有什麼不對。

    謝啟臨抬頭看著那個耀眼的女子騎在馬背上,帶領一眾殺氣騰騰地將士越行越遠,竟看著失了神智。

    直到再也看不見人影以後,他才低下頭看著沾滿血跡的戰靴苦笑。

    因為他有可能救了班婳一命,所以看守他的士兵也沒有為難他。他見看守自己的這些士兵都受了傷,便道:“城門上有幾個木箱,裡面裝著全是傷藥,你們去取來用吧。”

    “別以為我們會上當,班將軍說了,這種擺在眼皮子地上的糧食與藥品不能隨便動,誰知道有沒有被下毒。”

    謝啟臨:……

    這個班將軍,指的應該就是班婳吧?

    這些士兵把她的話奉為箴言,可見她在軍中是十分有威望的。想到這,他忍不住有些慶幸,當年沒有迎娶她是好事,若是嫁給他,或許便埋沒了她一身的能力。

    “小姐,小姐,”一個丫鬟跑進李小如的屋子,“叛軍進城了。”

    李小如猛地站起身,“城門都破了?”

    “奴婢不太清楚,只聽說東門與南門都破了,”小丫鬟眼神忽然變得有些奇怪,“奴婢還聽說,南門帶兵的人是福樂郡主。”

    “竟然是她?”李小如怎麼也無法想像,那位衣食住行無一不精的郡主,究竟怎麼熬得下軍營裡的苦,還能帶兵打仗的。

    “你別出去打聽消息了,外面那麼危險,萬一傷到你怎麼辦?”

    李小如心裡有些慌亂,忍不住便多囑咐了幾句。

    “小姐你放心吧,那些叛軍都很講規矩,進城以後並沒有擾民,”小丫鬟喘著氣道,“不過外面的鋪子都沒一開門,您讓奴婢買的東西,奴婢找不到。”

    “找不到便罷了,早知道容家軍今日就會攻城,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你出去的,”李小如恍惚地搖頭,“多叫幾個人陪著少爺,別讓外面的動靜嚇到她。”

    待小丫鬟退出去後,李小如面上露出幾分激動。

    終於……終於有人來推翻暴君了。

    想起躺在床上不能走動的父親,李小如擦了擦眼睛,暗暗祈禱成安侯能早點推翻暴政,讓蔣洛得到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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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
發表於 2017-6-7 00:20:17 |只看該作者
    第127章

    “陛下。”蔣洛的近身太監重重地跪在了蔣洛面前,他神情灰敗,眼神痛苦,就像是隨時可以跟隨主赴湯蹈火的忠僕,就算天下人都背棄了蔣洛,他也仍舊不會離開。

    蔣洛坐在地上,大殿上空蕩蕩的,那些整日裡在他面前表忠心的朝臣,通通都沒有出現。這個曾經讓無數人跪拜行禮的地方,除了他就只剩下這個太監。

    他記得這個小太監叫小寇子,因為名字跟他以前養的狗一模一樣,才多注意了他兩眼,甚至讓他來了身邊伺候。

    “你跟在我身邊多少年了?”

    “陛下,奴婢已經在您身邊伺候了四年。”

    蔣洛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一聲,他什麼時候會注意一個太監如何?到了現在,能留在他身邊的,竟然也只有一個太監,可笑又可悲。

    腳步聲傳來,那是女子宮靴踩在玉石地板上的聲音,聲音由遠及近,最後停在了殿門前。

    謝宛諭穿著一件血紅地宮裝,頭戴飛鳳釵,艷麗得猶如出嫁那日,她站在殿門口,金色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長長的影子倒映在殿內,安靜得猶如一樽雕像。

    “謝宛諭?”蔣洛從地上站起來,“你來這裡做什麼,這裡不是你一個女人該來的地方。”

    “如今這個地方,除了我這個女人願意來看一眼,還有誰來?”謝宛諭嗤笑一聲,轉身看著天際的夕陽,“你看這太陽,像不像你們蔣家王朝的大業,日薄西山,黑暗降臨?”

    “你給我閉嘴!”

    謝宛諭冷笑:“你以為你還是一言九鼎的皇帝,這個天下,這個後宮都要聽你指令?!別妄想了,在你囚禁太上皇與太子的時候,就該想到有今日。”

    “古往今來多少皇子推倒太子,自己做了皇帝,他們能萬古流芳,為何我就不行。”

    “因為他們是仁君,心系萬民,所以盡管他們不孝不悌,仍舊有百姓感激他們,歌頌他們,”謝宛諭伸手指著蔣洛,眼中滿是嘲諷,“可是你除了不孝不悌,還有什麼?”

    “你若是有本事,為何不出去聽一聽天下人罵你的聲音?!”

    “住口!住口!”

    “哈,”謝宛諭撫了撫自己抹了胭脂的臉頰,看著蔣洛的眼神裡滿是仇恨,“蔣洛,像你這樣的人,應該活著,受盡他人凌辱,長命百歲的活著。”

    “嘭!”大業皇宮的大門被容家軍撞開,士兵們從四面八方湧了進來。謝宛諭站在高台上,半眯著眼看到容家軍由遠及近,最後包圍了這座後宮中最尊貴,最奢華的宮殿。

    她扶著漢白玉雕柱,血紅的宮裝在夕陽下猶如盛開的烈火。

    “班婳……”謝宛諭看著與容瑕並肩前行的女人,她身著華服美飾,對方穿著銀甲,銀甲上還殘留著血污。她站在高高的殿台上,對方騎著馬在殿門下,可是她卻沒有超過對方的感覺,甚至在對方一身氣勢下,她宛如濃妝艷抹的跳梁小醜。

    “謝小姐。”班婳朝她拱手行了一個平輩禮,“多日不見,你可還好?”

    謝宛諭輕笑一聲:“無可謂好不好,你們總算是來了。”

    班婳看著這樣的謝宛諭,神情中帶著憐憫,再也說不出話。

    “滾開,”蔣洛從殿裡跑出來,他推開謝宛諭,看著下方密密麻麻地叛軍,怒罵道:“容瑕,你這個賊寇,帶著叛軍打到皇宮,蔣家列祖列宗,還有上蒼正看著你呢。”

    容瑕任由蔣洛叫囂,沒有說話。

    但是容瑕的沉默激怒了蔣洛,他趴在圍欄上,罵得越來越狠,也越來越難聽,整個後宮裡,都回蕩著他的罵聲。

    咚咚咚。

    一聲聲緊急的敲鑼打鼓聲響起。

    “太上皇病危!”

    “皇上派人毒殺太上皇,快傳太醫!”

    班婳聽到太上皇三個字,神情有了微妙的變化。容瑕注意到她的表情,轉頭對手下道:“來人,把暴君抓起來,我去面見太上皇。”

    “是!”

    容家軍的人衝上殿,毫不費力就把蔣洛給捆住了。

    “老實點。”蔣洛還想掙扎,被一個大漢狠狠地拍了一巴掌,他腦袋上的金冠都被拍掉,順著玉階叮叮咚咚摔了下去,滾了老遠以後,才停了下來。

    在夕陽下,這頂金冠只模模糊糊瞧得見一點點金光,其余的便什麼也瞧不見了。

    蔣洛搬入大月宮以後,雲慶帝就被遷往壽寧宮,倒是太後仍舊住在以前的宮裡沒有挪動。

    班婳騎馬來到壽寧宮門外,翻身下了馬,她這才發現壽寧宮的名字被改為了壽康宮,沒有心思管這種小事,她直接衝了進去。

    進門以後,班婳發現這座宮殿十分冷清,殿外的花圃中滿是沒有打理的雜草,黃黃干干地與幾株叫不出名字的花擠在一起,看起來亂極了。

    她往四周看了一眼,見到有幾個宮女太監在角落裡跪著,便問道:“陛下在哪?”

    一個穿著藍衣的太監用顫抖的手指了指右邊的角落,班婳朝他所指的地方走去,剛一進門便被裡面的酸臭味加霉味熏得頭有些發暈。

    屋子裡有兩個宮女與太監正跪在床前哭,班婳進來她們也沒有發現,反倒是躺在床上的雲慶帝發現了他。

    班婳走到雲慶帝床邊,看著床上這個衰老瘦弱的老人,竟有些恍惚,曾經高高在上的雲慶帝,竟然變成了這般模樣?

    雲慶帝嘴唇青烏,眼眶發黑,耳鼻處有血滲出,明顯是中毒過重的狀態。

    “陛下。”班婳給雲慶帝行了一個禮。

    雲慶帝從被子裡伸出一只顫抖的手,這只手干枯泛黑,就像是失去生機的枯木,讓人看見以後,很容易想到幼時聽過的那些神鬼故事。

    班婳在心底輕嘆一聲,握住了他的手。

    這只手粗糙極了,任誰也想不到,這本該是一個養尊處優的人。

    “你回來啦,”雲慶帝喘了半天的氣,終於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婳丫頭,待我死以後,不要讓其他女人與我合葬,我有皇後便足矣。”

    “陛下……”班婳喉嚨裡有些難受,“太醫很快就來了,您不會有事的。”

    雲慶帝搖了搖頭,口中吐出一大團血,“婳婳,這是朕的報應。”

    班婳唇角動了動,沒有說話。

    “朕、朕對不起你,”雲慶帝突然睜大眼,“朕對不起……”

    他放大的雙眼忽然失去光澤,變得黯淡起來。

    啪嗒。

    一滴淚落在雲慶帝的手背上,班婳把他的手放回床上,後退散步對著床跪了下來,然後行了三個磕頭大禮。

    “郡主,”王德從帳後走出,彎腰把她從地上扶起來。班婳擦干淨眼角的水霧,深吸一口氣後對王德道,“鳴喪鐘。”

    王德往後退了一步,畢恭畢敬道:“是。”

    班婳低頭,看到了王德缺了三根手指的手。

    咚咚咚。

    喪鐘聲響起,跪在神像前的皇後倉皇地站起身:“從哪兒傳出來的喪鐘聲?”

    “娘娘,是……是康寧、康壽宮。”

    皇後眼前一黑,差點暈倒在地,她扶住身邊宮女的手,啞著嗓子道:“壽寧宮?!”

    “娘娘,”皇後身邊很得臉面的嬤嬤連滾帶爬跑了進來,“陛下……派人毒殺了太上皇,太上皇駕崩了。”

    皇後只覺得一股股寒氣直往嗓子裡冒,她張大嘴半天才緩過氣來,“寧王呢?”

    “亂軍打了進來,陛下被亂軍抓走了。”

    聽到這些話,皇後再也支撐不住,吐出一口血來。

    一直被囚禁在東宮的太子早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他身上穿著破舊的袍子,頭發用布繩隨意綁在身後,整個人猶如沒有靈魂的木偶坐在床沿邊,喪鐘響起的時候,他才愣愣地扭過頭,辨別著聲音從哪個方向來。

    蔣洛登基以後,就把東宮整個圈了起來,太監宮女幾乎通通撤走,每天送東宮的吃喝之物少得可憐,他不要太子的命,卻不把太子當做人。

    連飲用水都不太足夠的時候,就不用再提沐浴洗衣,在這一年裡,東宮的人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太子的女兒餓得面黃肌瘦,後來還是皇後把她接了過去,保住了她的命。

    坐在空蕩蕩地屋子裡,太子忽然捂住臉,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他知道,父皇駕崩了,他這個無能懦弱的兒子,沒有能力護著他,也沒有能力護住自己的妻女。

    “婳婳,”容瑕站在壽康宮外一直沒有進去,見班婳從裡面走了出來,上前牽住她的手,“你臉色有些不太好。”

    “我沒事,”班婳搖了搖頭,然後看著容瑕,“王德是你的人?”

    “是。”

    “難怪……”

    難怪在她的夢裡,王德會與新帝一起在天牢中稱呼蔣洛為戾王,她一開始以為是蔣洛做了得罪王德的事情,現在看來,王德早就是容瑕的人。

    王德在雲慶帝身邊伺候多少年了?

    八年?十年或者是更久?

    記得在她很小的時候,王德就在雲慶帝身邊伺候了,容瑕究竟用了什麼樣的手段,才讓一個大內太監總管為他所用?

    “他曾受過家父的恩惠,”容瑕勉強一笑,“後來又受了我的恩惠。”

    班婳沒有問是什麼恩惠,她對這些並不是太感興趣。人生在世,恩怨情仇太多,有些比話本中的故事還要精彩,她若是要追求一個答案,那也太累了。

    “主公,各宮的人都已經被控制起來,我們現在應該做什麼?”容瑕的幕僚們找到了容瑕,這些人眼中飽含興奮,似乎看到容瑕登基成為帝王,他們擁有從龍之功,風光顯赫的那一日。

    “爾等隨我去東宮,請太子登基。”

    幕僚們驚訝地看著容瑕,他們好不容易打來的江山,怎麼能夠拱手讓人?他們內心滿是不甘,但卻不敢質疑容瑕的決議,只能不甘願地跟在容瑕身後,來到了東宮門前。

    此時的東宮門外,不僅有容家軍的看守,還有容瑕特意讓人請來的朝中命官。當然不是蔣洛統治下的朝廷,而是雲慶帝在位時,他任命的官員。

    這些官員看到容瑕出現,紛紛後退向他行了一個禮。偶有幾個怒目相對的人,容瑕也不管他們,徑直開口道:“暴君已經被在下控制住,諸位大人與我一同進去,請太子殿下登基。”

    朝臣們也不管容瑕究竟是什麼心思,反正容瑕怎麼說他們就怎麼做,能不廢話的時候,絕對不多說一個字。

    眾人走進東宮,才發現裡面非常不對勁,花草呢?伺候的下人呢?

    外面曬著的那團黑黃之物是什麼,被子嗎?

    院子裡枯葉遍地,窗欞門上滿是灰塵,這是多久沒有打掃過了?來過東宮的人心裡有些發酸,當年的東宮纖塵不染,精致講究,哪像現在……

    東宮主殿正門大開,太子與太子妃坐在殿內,屋子裡非常昏暗,門外的眾人甚至瞧不清兩人的神情。

    “微臣恭迎太子殿下登基。”

    暮色降臨,容瑕站在台階下,姿態恭敬得挑不出半點錯處。

    太子妃神情有些激動,雖然殿內沒有燭火,別人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她仍舊忍不住期待地看著太子。

    只要殿下登基,那她就是皇後,是世間最尊貴的女人。

    然而她激動也好,期待也罷,太子沒有任何反應,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殿外的眾人,忽然開口道:“我才能有限,擔不得天下大任,成安侯請回吧。”

    “太子乃是陛下嫡長子,順利天命乃理所應當,怎能妄自菲薄,”容瑕再次行了一個大禮,“微臣恭迎殿下登基。”

    “順應天命……”太子忽然笑了,“天命注定我蔣家皇朝已亡,我又何必強求。”

    “殿下!”太子妃石氏驚詫地看著太子,不敢相信他竟然拒絕登基為帝。

    容瑕眯眼看著昏暗的屋子,忽然道:“為何不掌燈?”

    “回、回侯爺,我們東宮沒有蠟燭,到了夜裡無法掌燈。”一個面黃肌瘦的太監跪在容瑕面前,肩膀還忍不住在瑟瑟發抖。

    “竟然連蠟燭都不給你們,蔣洛還有沒有人性?”班婳忍不住罵了一聲,轉頭讓人給東宮掌燈。

    很快東宮各個廊下的燈籠都掛上了,正殿內更是亮如白晝。

    大家看清太子與太子妃現在的樣子後,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怎麼瘦成了這樣?還有他們身上的衣服,豐寧帝的心性究竟有多殘忍,才會毒害生父,虐待兄嫂?

    即便在場有很多大臣是既不支持太子,也不支持寧王的中立派,看到太子這個樣子,也忍不住感到心顫。

    太子站起身走出屋子,不過走出門口以後便停下了,他已經大半年沒有沐浴過,他不想讓這些朝臣們知道他其實比看到的更加狼狽。

    “我自認沒有治理天下的能力,父皇在世時,就常常稱贊成安侯的才能,”太子目光落到容瑕身上,“成安侯心性仁厚,能力卓越,有治世之才。孤昨日夢到一仙人踏雲而來,他自稱青鸞使,說成安侯乃是挽救天下百姓的命定之人。神使有命,孤又怎敢違背。”

    “所以請成安侯為了天下的百姓,登基吧。”

    太子以前不懂人心權勢,他現在明白過來,可是這個天下就要准備易主了。

    “請成安侯登基!”

    守在東宮的眾位將士齊齊高聲呼喊,並且單膝朝容瑕所在的方向跪了下去。

    “既然神使有詔令,那麼就請成安侯不要違背上蒼的指令,順應天命登基吧。”一個三品官員站了出來。

    班婳朝這人看過去,此人是大理寺少卿劉半山。

    “請成安侯登基。”

    這次站出來的是姚培吉與周秉安。

    “請成安侯登基。”

    站出來的人更多,有些是班婳認識的,有些是班婳不認識的。

    “這天下姓蔣,微臣又怎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不可不可……”容瑕連連拒絕,似乎對皇位沒有絲毫的窺視之情。

    然而就算他不願意做皇帝,其他人也不會容他拒絕,不知道是誰捧來了一件華貴的龍袍,他們扒掉容瑕身上的盔甲,把龍袍披在了容瑕身上。

    “臣等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朝臣一個接一個跪了下去,這些人裡面有心甘情願者,也有不敢反抗者,更多的是牆頭草,隨波逐流,誰有權利,他們就依從誰。

    “臣……”太子撩起破舊的衣擺,一點點緩緩跪了下去,“臣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如何願意把大業的江山交到容瑕手裡,可是如今天下百姓早已經不再相信蔣家王朝,就連朝臣也大都歸順了容瑕,若他當真順著容瑕的話登基為帝,或許不出多久,他就會暴病而亡,他身邊的人全都要跟著他陪葬。

    因為蔣洛近一年的折騰,本就優柔寡斷的他,早就失去了血性與膽識,他現在只求容瑕能看在表妹的面上,能讓他安安穩穩地渡過余生。

    太子妃看著跪在門外的太子,狀若癲狂地搖頭,她的男人是太子,就連在陛下面前,也不用行跪禮的太子,他怎麼能跪在一個朝臣面前,怎麼能?

    怎麼能?!

    最終容瑕被朝臣們逼著穿上了龍袍,又被他們抬著去了勤政殿。

    班婳沒有跟著去,她站在東宮大門前,看著仍舊跪在地上的太子,上前幾步蹲在了太子面前,“太子表哥,你起來吧。”

    “婳婳?”剛才人太多,太子根本沒有注意到班婳,現在他見班婳身著銀甲,戰靴上還有干涸的血跡,於是苦笑道,“你怎麼在這?”

    “我等你站起來以後再走。”

    太子怔怔地看著她,半晌道:“父皇真的……是二弟毒死的嗎?”

    班婳想到王德,想到容瑕,再想到雲慶帝臨死前的寥寥幾句,緩緩點頭:“蔣洛讓宮人准備的毒藥。”

    “都怪我,都怪我。”他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起來,笑聲像是在哭,“若不是我婦人之仁,優柔寡斷,又怎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若是……若是……”

    他忽然不在抱怨,只是仰頭哈哈大笑起來,笑得流出了眼淚。

    班婳對太子福了福身:“太子表哥,請你多保重身體,我先告退。”

    走出東宮,她望著勤政殿的方向,慢悠悠朝前走著,夜風拂面,吹淡了這座皇宮的血腥氣,她從未發現皇宮裡有這麼安靜的時刻。

    勤政殿上,容瑕被人簇擁著跪拜,呼喚著皇帝,所有人都在興奮,所有人都在為勝利喝彩,他的視線在殿中掃過,卻沒有找到班婳的身影。

    婳婳在哪?

    他忽然從龍椅上站起身,視線掃過一張張高興的臉,仍舊沒有找到他期待的人。

    “陛下,您去哪裡?”趙仲注意到容瑕走下了玉階,伸手要攔住他。

    容瑕沒有理會他,他推開趙仲的手,在眾臣驚詫地目光下,走出了大殿。

    “陛下?!”

    “陛下?!”

    朝臣們跟了出去,密密麻麻擠在了殿門口。

    勤政殿外的台階下,有一個很大空場地,一般重要集會時,這裡會站滿了勛貴朝臣。尤其是新帝的登基大典時,整個殿內殿外都要跪滿人,讓人真正見識到皇權的榮耀。

    此時的空地上,除了容瑕帶來的將士,便沒有其他官員。但是朝臣們卻看到,遠處有一個人影朝這邊走來,他走得並不快,仿佛這個讓無數人敬畏的地方,並不會讓他感到害怕或者不自在。

    這個人越走越近,夜色下,朝臣們只能看到他穿著一件銀甲,面容卻怎麼也看不清。

    就在他們猜測此人究竟是誰,竟然如此大膽的游走在勤政殿外時,就看到站在玉階上的容瑕突然動了,他朝玉階下跑去,沒有絲毫猶豫,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他們這些朝臣。

    “那是誰?”姚培吉扭頭看杜九。

    杜九恭敬地垂首不語。

    姚培吉見他這打死不開口的態度,忍不住嘖了一聲,不愧是容瑕養出來的手下,嘴還真緊。得不到答案,他也不惱,轉頭繼續打量能讓容瑕親自去迎接的人。

    這是容瑕最信任的人?

    又或是什麼治國的能人?

    班婳站在玉階下,抬頭看到容瑕朝自己跑了過來,她歪了歪頭,抬首往天空看去,天際一輪圓月懸掛著,美得讓人忍不住微笑。

    她笑出了聲,抬腳踏上了玉階。

    她走得很慢,容瑕走得很快,在她沒有走出幾步後,容瑕便已經來到了她的面前。

    “你跑什麼”班婳笑眯眯地看著容瑕,見他喘著氣,忍不住笑得更加明顯,“回頭瞧瞧那些朝臣,他們還以為你瘋了。”

    “他們以為我瘋了沒關系,我怕把你弄丟了。”容瑕緊緊的抓住了班婳的手。

    他手心有些涼,但卻帶著汗。

    他在害怕什麼,竟然會流冷汗?

    班婳彎了彎手,勾住他幾根手指頭:“走吧。”

    容瑕笑:“我們一起上去。”

    “好呀。”班婳笑彎了雙眼。

    “那是……”周秉安看到容瑕與銀甲將軍牽起了手,還往勤政殿方向走的時候,他的表情有些微妙。直到兩人越走越近,他看清容瑕身邊人的面龐時,低聲驚道,“那是福樂郡主?!”

    容瑕剛才想要找的,是福樂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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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7 00:20:35 |只看該作者
   第128章

    月色皎潔,班婳與容瑕並肩踏上了勤政殿。

    在一眾朝臣注目下,容瑕握緊班婳的手,對眾人道:“這一年來,夫人助我良多,沒有夫人便沒有今日的我。諸位大人的禮,不能我一個人受。”

    “陛下,這於禮……”一位大人想要說,女子怎麼能與男人一同受禮,但是卻被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武將捂住了嘴。他瞪大眼睛,在心中暗罵,這些武將實在太粗俗無禮了。

    “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拜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趙仲一撩衣袍,對著二人便跪了下來。

    他跪下以後,無數武將跟著跪了下去,原本與容瑕就有交情的文臣,全都心甘情願地行了拜伏大禮。

    地面冰涼,石晉跪在地上,抬頭看著站在月色下的男女,緩緩地垂下了頭。

    從此以後,他為臣,她為君後,他連一絲妄想都不能有。

    班婳與容瑕沒有立刻搬進正宮,而是在大月宮偏殿住下。班婳來過大月宮很多次,但這是她第一次住進這裡,直到過了子時,她也沒有睡著。

    “婳婳?”

    “我吵到你了?”

    “沒有,”容瑕把她摟進懷裡,“我也有些睡不著。”

    “那你給我講個故事,”班婳靠在容瑕懷裡,“講個開頭甜蜜,結尾歡喜的故事。”

    “好。”

    “據說蜀地有一奇石,頭大身小,但卻能立在山頭。有路人經過,見到此狀,大為震驚……”

    一個故事沒有講完,班婳已經沉沉睡了過去,容瑕在她唇角吻了吻,閉上眼聞著她的發香睡了過去。

    從小到大,容瑕從不做夢,但是這天晚上他卻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他站在結滿冰的湖面上,一個穿著毛絨絨的小女孩站在他面前,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他,“哥哥,你帶我去冰上玩好不好?”

    他想說冰上很危險,這個小女孩的面貌漸漸變了,變成了班婳的臉,她笑眯眯地看著他,看著他的心都軟了。然而就在下一刻,婳婳不見了,他倉皇四顧,只看到散不開的濃霧以及空蕩蕩的四周。

    “婳婳!”容瑕睜開眼,轉頭看向身邊,旁邊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來人!”

    “陛下,您有何吩咐?”

    “皇後呢?”

    “陛下,娘娘去見前朝太後了。”王德見容瑕臉色不對勁,便道,“娘娘說,您這些日子一直都沒睡過安穩覺,所以不讓我們進來打擾您。”

    “我知道了,都進來伺候我洗漱。”容瑕揉了揉額頭,“皇後去了多久?”

    “約莫兩盞茶的時間,”王德猶豫了一下,“陛下您若是有事要找皇後娘娘,奴婢這就去請娘娘。”

    “不必,”容瑕猶豫了一下,“這宮裡都是皇後說了算,由她去吧。”

    “是。”王德聽到這話,在心中確定了班婳無上的地位。

    班婳坐在太後的下首,太後神情憔悴,但是禮節上沒有任何瑕疵,但是班婳能夠感受到,太後待她終究不如以往親近。

    “婳丫頭,”太後臉上的笑客套多於親近,“一年不見,您比以往更有威儀了。”

    “娘娘是在開侄女的玩笑麼?”班婳抿了一口茶,“我從小到大,什麼時候有過威儀?”

    “這些年,我待你如何?”太後也不在意她的托辭,直接問道,“我可曾虧待過你?”

    “娘娘待我親如子女,並無半點虧待。”班婳搖頭。

    “那你告訴我,為什麼要與容瑕一起逼宮?”太後對班婳與容瑕,不是沒有怨,“這就是你對我的報答嗎?”

    班婳沒有說話。

    “事已至此,我已經無所求,”太後苦笑,她紅著眼眶看著班婳,“我知道你在新帝面前很有臉面,所以能不能答應我的一個請求?”

    “娘娘請講。”

    “你讓新帝放了洛兒可好?”太後緊緊拽著手裡的帕子,“我知道他做下過很多錯事,但更大的錯在我身上,是我沒有教好他。我可以保證,只要你們留他一命,我一定不會再讓他亂來……”

    “憑什麼?”

    謝宛諭突然推開門走了進來,她怨恨地看著太後,“憑什麼他做盡惡事,還要留他一命,就因為他身上流著你們蔣家皇朝的血,所以其他人的命都不是命,就該任他蹂躪?”

    “太後,您有兒子,天下人也有兒子,蔣洛在害死他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這些人的父母也會難過?”謝宛諭雙目赤紅,語氣裡帶著幾分快意,“蔣洛落得今日下場,全是他咎由自取,活該!”

    “謝氏,你……”太後沒有想到謝宛諭會突然出現,她怔怔地坐在椅子上,一句話也反駁不出來。

    “太後在蔣洛手中護住我的性命,我很感激,”謝宛諭跪在太後面前,朝她磕了三個響頭,“但是在這一點上,我不會贊同您。”

    她從地上爬起來,轉身對班婳行了一個恭敬的禮,“昨夜多謝娘娘出手相助。”

    本來她要與蔣洛一樣,被關押進天牢,不過後來因為班婳說了幾句話,她們這些後宮女眷被統一帶進了一座宮殿裡。裡面雖然擠了些,但好歹屋子干淨,也有人送熱水飯食,比天牢好無數倍。

    “蔣洛犯的錯事,本與你們這些後宮女眷無關。”班婳見謝宛諭滿身郁氣,眼角已經染上了細紋,心中情緒有些復雜,沒有想到她竟然變成了現在這種模樣。

    謝宛諭勉強笑了笑,自嘲道:“兩年前我還得意於自己即將嫁入皇家,你終於也要低頭向我行禮。沒有想到我把日子過得一團糟,倒是你……”

    千百年後,還會有人知道班婳是誰,而她大概是史書中,寥寥幾筆的可憐人,能不能留下一個姓氏,都還不一定。

    “再說這些已經沒有意思,”謝宛諭又朝班婳徐徐一福,“告退。”

    班婳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神情間有些動容。

    “婳婳,我……”

    “娘娘,”班婳打斷太後的話,直接開口道,“容瑕是我的男人。”

    皇後愣住,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願意聽我的話,是因為他待我好,但我不會濫用這份好,尤其是提出一些對他沒有好處的要求,”班婳從椅子上站起身,對太後徐徐一福,“他對我好,我要護著他,又怎麼能因為外人來損害他的利益。”

    “請娘娘恕罪,這個忙我不能幫你。”她轉身就准備走,卻被太後一把抓住手腕。

    “婳婳,就當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太後拽著她的手臂,跪在了她的面前。這個風光了一輩子的女人,此刻拋卻了優雅與顏面,只想保住兒子的性命。

    “娘娘,”班婳看著滿身狼狽的太後,狠心推開了她的手,“於公,為了天下百姓,我不能答應你的要求。於私,我不會讓自己的夫君留下前朝皇帝,為他日後增加麻煩。今日您就是一直跪在這裡,我亦不會答應你。”

    “你當真如此狠心?”太後聲嘶力竭的抓住班婳裙擺,“你的心為什麼這麼狠,為什麼?”

    班婳沒有理會太後的責罵,只是語氣平靜道:“你放心,待登基大典過後,我會讓陛下尊封你為太後,讓你到別宮榮養,不會讓你吃半點苦。”

    “還有太子,”班婳停頓了一下,“陛下亦不會要他性命,只要他老老實實的,便會一輩子榮華富貴。”

    太後無力地松開班婳的裙擺,哭得渾身抽搐。

    “娘娘,我若是您,就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鬧,你若是再鬧下去,得罪了陛下,到時候恐怕連太子的性命也保不住了。”

    太後驚訝地看著班婳,她似乎沒有想到,向來只會吃喝玩樂的班婳,竟然會說出這席話來。

    “娘娘,我的祖父是如何過世的,你知道嗎?”班婳低頭看太後,她的一雙眼睛明亮清澈,仿佛什麼都知道,又仿佛只是單純地在問太後一個她不知道的問題。

    太後怔怔地坐在地上,直到班婳出了門,她也沒有回過神來。

    姑父是怎麼死的,她原本不清楚,可是在陛下染病以後,她已經漸漸猜到了真相。班婳為什麼會這樣問,難道她……已經知道了?

    她遍體生寒,班婳……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的?

    班婳回到大月宮偏殿的時候,身著玄衣的容瑕正坐在案前看一些公文,不過跟容瑕相處久了,班婳一眼就看出他在裝模作樣,因為他真正看書的時候不是這個樣子。

    “婳婳,你回來了?”容瑕起身拉著班婳在身邊坐下,然後攤開欽天監算出來的大吉日,“欽天監的人說,五日後就是好日子,適合舉辦登基大典。封後大典他們算出了三個日子,一個是十二日後,一個是下月初八,還有一個在兩月後。我覺得十二日後的這個日子就很不錯,你覺得呢?”

    班婳見容瑕在這些日期上都做了批注,便點頭道:“這些東西我不太懂,你覺得合適就好。”

    “我急著讓天下人都光明正大稱你為皇後娘娘。”容瑕在她鼻尖親了一口,“下月太久,我等不了。”

    “全天下人叫我女王不是更好?”班婳隨口說了一句,把欽天監寫的折子放在手裡把玩。

    容瑕輕笑一聲,把她抱在自己膝蓋上坐著:“我叫你女王好不好?全天下稱呼我為皇帝,而你是我的女王,我就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皇帝。”

    “不要臉,”班婳搓了一把他的臉頰,跳下他膝蓋,“這些東西我看著就頭疼,你還是自己操心去吧。”

    “你去哪兒?”容瑕抓住她的手。

    “我出宮瞧瞧家人,”提到家人,班婳的雙眼都在發光,“快一年時間沒見,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怎麼樣?”

    “放心吧,我派人好好保護著他們,”容瑕跟著起身,“我陪你一起去。”

    “別,”班婳忙把他按了回去,“我知道你的心意,但你現在不適合出宮。蔣洛留下一堆爛攤子你要處理,更何況這事若是傳出去,說成我們班家外戚專權,我們班家上哪說理去?”

    容瑕:……

    這明明是他有意給班家榮耀,怎麼到了婳婳嘴裡,就全然變了味?

    “我們家想做的是顯赫懶散,別人還不敢得罪的紈绔,但卻不想做管東管西,累死累活的外戚,這種事太費腦子,就我父親與我弟那樣……”班婳干咳一聲,她覺得自己說話的時候,還是應該給家人留點臉面,“你懂的。”

    容瑕聞言失笑:“你別胡說八道,岳父與恆弟挺好的。”

    “是啊,他們兩個是引領京城各種玩耍手段的頂尖紈绔,”班婳嘖了一聲,“好啦,就這麼說定了,你多派幾個有臉面的近隨跟我出宮,也算是給我娘家面子了。”

    容瑕仔細考慮過後,便叫來了杜九、王德以及兩個信任的心腹,讓他們陪著班婳去靜亭公府。現在班婳雖然還沒有進行封後大典,但是由於容瑕處處看重班婳的態度,殿中省急於討好新主子的宮人們,以最快的速度准備好了車駕,隨行護衛與太監宮女數量,都按照正宮皇後品級來安排。

    班婳也不反對這種安排,這個時候她的地位越穩,世人不敢去得罪班家。

    在踏上馬車前,班婳道:“我的家人是什麼時候搬回靜亭公府的?”

    “娘娘,昨天夜裡陛下就安排人把靜亭公府收拾干淨,然後迎了國公爺與夫人回府,”王德躬身答道,“娘娘,陛下備下的禮也已經裝上了,您可以出發了。”

    “禮?”班婳愣住,原來容瑕還准備了禮,她這個做女兒的只想著去見家人,反而把伴手禮給忘記了。

    “嗯,走吧。”

    “起駕!”

    靜亭公府,班家三口坐在院子裡,三人神情凝重,沒有誰開口說話。府裡收拾得很干淨,幾乎與沒有抄家前一模一樣。但現在的重點不是這座府邸,而是他們腦子有些懵。

    他們千挑萬選,給女兒挑了一個有才有貌又貼心的男人,本以為怎麼也能過幾年安生日子,哪知道沒多久蔣洛就登基,還削了他們家爵位。

    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反正他們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備,重點是……怎麼眨眼的時間,容瑕就跟叛軍勾結在一塊兒了?

    再一眨眼,容瑕就成了叛軍了頭子,還帶兵打進了京城,成為了新皇帝。

    昨晚上迎接他們回府的那些人,一口一個陛下,一口一個娘娘,這讓他們第一次見識到,什麼叫現實比話本還要荒誕。

    “父親,你說我是不是在做夢?”班恆愣愣地看著班淮,“我成皇帝小舅子啦?”

    班淮在他手臂上擰了一把,聽到他慘叫聲後,肯定地搖頭,“你沒有做夢。”

    “鬧什麼,”陰氏拍了一下桌子,“你們以為做皇帝的岳丈,是件容易的事?”古往今來,多少作死的皇後娘家,最後不僅作死了皇後,連一家人都跟著作死了。

    班淮與班恆齊齊垂首聽話。

    “在婳婳與他成親前,我們誰也沒有看出他有這個心思,此人心計有多深沉,是你我都想不到的……”

    “如果連我們都想到了,他造反還能成功嗎?”班淮小聲反駁,“我們看不出來才是正常的。”

    “你這個時候閉上嘴,我不會當你是啞巴。”

    班淮:……

    “一個心計深沉的帝王,婳婳有多少手段可以玩過他?”陰氏忍不住嘲諷道,“憑她能揍過他?”

    班恆覺得他母親也是挺彪悍的,都這個時候了,不想著讓他們家沾皇室的風光,只想著他姐怎麼壓新帝一頭,這思想覺悟與一般的後宅婦人就是不一樣。

    “不是我吹,我姐揍兩個皇帝都不在話下。”班恆得意地揚起下巴,“我昨天跟那些人打聽過,姐還上過戰場,挺受將士推崇的。”

    “你如果有你姐一半能耐,我也不用這麼操心了!”陰氏扭頭訓班恆,“就你這模樣,好意思出去說,你是婳婳的弟弟麼,也不嫌給你姐丟人?”

    “這都丟了十幾年的人了,你總不能讓我一下子都撿起來吧?”班恆委屈巴巴地看著陰氏,“母親,我可是您親生的兒子。”

    “你若不是我親生的,我早就把你扔出門了,”陰氏深吸一口氣,“好了,你們父子兩不要再胡鬧,有兩件事我一定要囑咐給你們。”

    “一,以後不管誰來求你們辦事,你們都不要輕易答應。”

    “二,恆兒娶妻的對像,一定要慎重。我們班家不會苛待兒媳,但也不能任由兒媳連累全家,”陰氏看著班恆,“你也不要隨意被什麼花兒粉兒勾引,做出丟人的事情。”

    “母親,你放心吧,”班恆誠實道,“看慣了我姐那張臉,天下所有女人在我眼裡,都是庸脂俗粉。”

    “胡言亂語,”陰氏眉梢一挑,“女子之美,不僅僅在於皮囊,你若是用這種態度來看待姑娘家,干脆別成親,免得糟蹋好姑娘。”

    班恆神情一肅:“母親,我剛才只是開玩笑,並沒有這個意思……”

    “老爺,夫人,娘娘來看你們了。”管家滿臉喜色的跑了進來,“咱們府門外圍滿了車馬,娘娘可是乘坐鳳駕來的。”

    班家三口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管家口中的娘娘不是別人,而是他們家被容瑕拐帶著造反的女兒。

    陰氏激動地站起身:“這個時候她怎麼來了,朝上會不會有意見?”

    她嘴裡念叨著,腳下卻沒有停,匆匆往外跑去。

    班婳乘坐鳳駕從京城主道經過,禁衛軍開道,太監宮女陪侍,陣仗不可謂不大。就算是沒見過多少市面的普通百姓,看到馬車上雕刻著龍鳳祥紋,並且還用十八匹馬驅車,立刻就離得遠遠的。

    一路風光地到了靜亭公府,班婳扶著宮女的手走下馬車,看著大門口上熟悉的牌匾,眼眶微熱,拒絕了下人准備的轎子,直接提起裙擺走進了大門。

    一草一木還是熟悉的模樣,仿佛她從未離開。

    長長的宮裙在潔淨的青石板上劃過,班婳的步子走得很快,她身後的宮女太監紛紛快步跟上,唯恐有半點懈怠。

    在臨近二門的時候,她突然了停了下來。

    二門處,班家三口站在那,他們伸長著脖子看來看去,直到班婳現身的那一刻,班恆便匆匆迎了上來。

    “姐!”班恆跑著迎上去,然後便圍著班婳問來問去,順手把宮女提著的裙擺搶到自己手裡,像個小狗腿般跟在班婳身後。

    看到他這樣,班婳笑得眼眶發了紅,伸手點了點他的額頭:“瞧著長高了一些。”

    “真的長高了?”班恆笑得一臉燦爛,“這一年裡我一直在練拳,飯量增大了不少。”

    “男子漢多吃一些才好。”她拍了拍班恆的肩膀,果然比以前更加結實了。姐弟倆說說笑笑來到了班淮與陰氏面前。

    “父親,母親,”班婳朝著二人跪了下來,“女兒不孝,讓二老擔心了。”

    “起來,快起來,”陰氏抹著眼淚把班婳從地上扶了起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班婳在陰氏身上蹭了蹭,小女兒姿態十足。

    她看了眼跟在身後的宮女太監,對王德道:“你們都等在外面,裡面不必你們伺候。”

    “是。”王德恭敬地往後退了一步。

    陰氏認出此人是原先雲慶帝身邊伺候的太監,不過面上沒有露出情緒,直到一家四口進了內院以後,她才道:“王德是容瑕的人?”

    班婳點了點頭:“嗯。”

    “難怪……”連皇帝身邊都有自己的人,而且這個人還是大內太監總管,容瑕不做皇帝,誰來做?

    三人圍著班婳問了不少出京後的事情,班婳也挑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講出來,逗得三人哈哈大笑,不知不覺天色便黯淡下來。

    一家四口這才想起,他們從中午到現在,除了用了茶水與點心以外,連飯食都沒用。

    陰氏看了眼天色,內心想要留班婳下來用飯,但是理智告訴她,女兒該回宮了。

    她顫抖地摸著女兒的手,勉強笑道:“夜路難行,你……小心。”

    班婳笑看著陰氏:“母親不留我用飯嗎?”

    “留,留,”陰氏扭頭擦了擦眼角的淚,才笑看著班婳道,“我這就讓廚房開飯。”

    二門的客房中,一個小太監湊到王德身邊道:“公公,天已經晚了,娘娘她……”

    “閉嘴,”王德沉下臉道,“皇後娘娘做事自有章法,不必爾等多言。”

    半個時辰後,王德聽到外面傳訊,皇後娘娘准備回宮了。他忙起身整了整衣服,還用茶水漱了漱口,才一路小跑著出了客房。

    夜色下,班家人一步一步送娘娘到了大門外,就連娘娘的裙擺,也是班家世子提著。

    王德知道班家人感情有多麼深厚,看到眼前這一幕,竟有種心生嘆息的衝動。

    或許班家人從未想過,班郡主會成為皇後娘娘。

    “娘娘起駕回宮。”王德甩了甩手裡的拂塵,揚聲報了一嗓子。

    馬車緩緩前行,騎在馬背上的王德回頭,靜亭公府門外的紅燭高照,班家三口站在台階下,一動未動。

    他回頭看沒有動靜的馬車,搖頭感慨,這就是天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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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7 00:20:48 |只看該作者
   第129章

    鳳駕在大月宮前停下,班婳扶著宮女的手下車時,看到大月宮前有個人提著燈籠站在夜風中。

    宮女太監齊齊跪了一地,班婳站在原地,忍不住笑了。

    “笑什麼?”容瑕提著燈籠走到她身邊,抓住她的手,把燈籠順手遞給王德,“回去玩得開心嗎?”

    班婳點了點頭,看著王德手裡的燈籠道,“怎麼你提著燈籠,身邊伺候的人,這麼不盡心?”

    “他們倒是盡心,但只有我提著燈籠,你才能第一眼就看到我,”容瑕牽著她的手往裡走,“我讓人給你做了喜歡吃的菜,你陪我一起嘗嘗。”

    “都這麼晚了,你還沒用飯?”

    容瑕在她耳邊用兩人猜呢鞥聽到的音量道,“婳婳女王不在,我寢食不安,怎麼吃得下。”

    班婳瞪了他一眼,到底沒有說她已經在靜亭公府用過了,陪著容瑕用了飯以後,才洗漱睡下。

    如今整個國家百廢待興,前朝後宮都是一團亂。容瑕雖是文人,但是行事卻又多了幾分武將的殺戮果決,該圈的圈,該流放的流放,一道道政令頒發下去,短短幾天內,京城就恢復了以往的次序,雖然仍舊有些人心惶惶,但至少街頭巷尾又勉強恢復了往日的熱鬧。

    長青王穿著一身粗布麻衣,蓬頭垢面地排在出城的隊伍中。

    他早就觀察過了,除了剛開始那三天出城徹查極嚴以外,這幾日只會徹查進城的人,出城要求倒不太嚴格。

    果然,輪到他的時候,守衛根本沒有細查,他報了一個名字,家住在哪兒以後,便被放了行。出了城門,他心中的大石放下一半,忍不住加快了腳步。

    只要離開京城地界,就會有人在玉京州接他,不愁沒有東山再起的一日。

    “前面那個抱東西的人給我站住。”班婳騎在馬背上,手裡還把玩著一根馬鞭。這根馬鞭是容瑕讓人給她特制的,華麗又勁道,一鞭子下去,不會讓人破皮,卻又能疼得鑽心刺骨。

    長青王全身一僵,他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到班婳。這個女人不好好待在宮裡,跑到京郊來做什麼?

    他不敢躲,因為只要躲開,就絕對會讓人察覺到不對勁。

    “貴、貴人叫的是草民?”他縮著肩膀,就像是一個膽子極小沒有見過世面的底層百姓,在見到貴人時,會忍不住露出膽怯的模樣。

    “就是你,”班婳用鞭子指著他,“抬起頭來。”

    長青王出門前,特意化過妝,他有自信班婳認不出他。

    這是一張極其難看的臉,臉上還有燒傷的疤痕,旁邊看熱鬧的路人,都有人忍不住驚呼起來。也有人不太忍心,覺得班婳是在仗勢欺人,故意羞辱他人。

    不過他們見這個小娘子衣衫華麗,身後還帶著不少護衛,沒有誰敢站出來為這個可憐人說一句話。

    “這張臉……”班婳輕笑一聲,“我瞧著怎麼不對勁呢。”

    “草民有罪,草民有罪,嚇到了貴人,”長青王心中暗罵,面上卻半點都不猶豫,在班婳面前跪了下來,“求貴人饒了我。”

    旁邊圍觀的人群越發看不下去,這貴人也太過了些,有錢有勢玩什麼不好,偏偏要為難一個可憐人?

    “貴人,”一個穿著裙衫的女子從人群中擠出來,眼中還帶著幾分膽怯,不過卻沒有因此而退縮,“這種上不得台面的人,您何必與他一般見識,不如讓他早早離去,也免得污了貴人的眼。”

    班婳讓親衛把跪在地上的男人攔住,轉頭對這個女子笑道:“姑娘這話真有意思,你是哪家的,我以前怎麼沒在京城見過你?”

    “小女子身份低微,貴人不曾見過我,並不奇怪。”女子不卑不亢給班婳行了一個禮,她雖不知道班婳的身份,但對方身上穿著的騎裝用金線繡著花紋,在這種特殊時期還敢帶這麼多親衛招搖過市,可見她的家人在新帝面前也很有臉面。

    班婳身後的女護衛驅馬上前,在班婳身邊耳語了幾句。班婳點了點頭。

    “你的父親是國子監祭酒裴東升?”

    女子面上露出幾分驚訝,這位貴人明顯對她毫無印像,但是她身邊的護衛,卻仿佛對整個京城的情況耳熟能詳,這是什麼樣的顯赫家族,才能養出這等護衛?

    “回貴人,家父只是前任國子監祭酒。”裴姑娘行了一禮,“讓貴人見笑了。”

    班婳搖頭:“你父親是個飽讀詩書之輩,國子監祭酒這個位置交由他,再合適不過。”

    裴姑娘心中一熱,豐寧帝登基以後,她父親因為不贊同豐寧帝的政令,向他上書後,就被豐寧帝罷免了官職,還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說,她父親無祭酒之才。

    她父親兢兢業業一輩子,臨到老卻得了這麼一句評語,他老人家郁氣不散,已經纏綿病榻多日。她今日出城,本是為了去京郊采一種草藥,沒有料到竟然看到這一場鬧劇。

    更沒有想到的是,看似有些咄咄逼人的貴女,竟然為她父親說了一句公道話。

    父親一生公正廉明,也不拉幫結派,這個時候京城貴人們互相忙著攀扯上新帝的關系,誰還能注意到她的父親?現在忽然聽到這麼一句,她鼻子有些泛酸。

    “多謝貴人贊譽。”

    “我沒有稱贊過他,只是實話實說,”班婳翻身下馬,一腳把跪在地上的長青王踹翻在地,“不過你們家的人實在太正直了,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些人,本就最擅長裝可憐。”

    “來人,扒下他臉上的東西!”

    裴姑娘驚訝的發現,這個看起來十分可憐的人,臉上那層燙傷痕跡竟不是真的,面上那層灰灰黑黑的偽裝撕下來以後,竟露出了一張白皙英俊的臉。

    “長青王好偽裝,”班婳笑看著被護衛們押住的長青王,“你這急急忙忙的,是准備去哪兒啊?”

    長青王吐出嘴裡的塵土,竟是笑了出來:“乖侄女眼神真好,表叔我弄成這樣,乖侄女也能把我認出來,可見表叔在你心中,還是很有地位的。”

    “嘭。”押著他的護衛一拳打在他臉上,頓時臉腫了一邊。

    “表叔您這樣可不行,我的這些護衛脾氣不太好,若是傷了你哪個地方,侄女我心裡也過意不去,”班婳嗤笑一聲,“老實一點,少受些罪,不好嗎?”

    “成者王,敗者寇,要殺要剮隨你們的便,何必這麼假惺惺。”

    “既然表叔說得這般有氣勢,又何必逃跑呢?”班婳視線掃過長青王因為恐懼而微微顫抖的指甲,“嘴上說著不怕死,身體還是挺誠實嘛。”

    “原來他就是長青王?!”

    “跟暴君同流合污的那個?”

    “就是他,打死他!”

    原本還很同情“可憐人”的圍觀路人,發現可憐人一點都不可憐,還是作惡的長青王,渾身怒火蹭的一下便點燃,雖然不敢越過護衛上前揍人,他們還是忍不住把手裡的東西扔向了長青王。

    雞蛋蔬菜瓜果太貴舍不得扔,干脆就摳地上的泥土往人身上砸,有准頭不好的,還誤傷到了護衛。

    班婳不在意長青王如何,但是卻不想一直跟在身邊的護衛被連累,便高聲道:“請諸位鄉親父老放心,這等惡賊,朝廷絕對不會輕饒!”

    說完,當著百姓的面又踹了兩腳,以示她跟百姓是站在同一立場的。踹完以後,她讓護衛把長青王用繩子一捆,像扔麻袋一樣,把他扔到了馬背上。

    “班婳,士可殺不可辱,”長青王沒有想到班婳竟然會這樣對待他,“你不要欺人太甚。”

    “表叔你不是說過,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嗎?”班婳用馬鞭拍了拍長青王,“我這個勝利者想要對你做什麼,你就乖乖受著吧。”

    這副小人得志的模樣,被她表現得淋漓盡致。

    從頭到尾滿面震驚的裴姑娘,好半天回不過神來。這究竟是誰家的姑娘,行事竟然如此張狂無忌?這些行為,她平日是萬萬不敢做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偷偷瞧著,竟有些羨慕。

    “打擾諸位,告辭。”班婳爬回馬背上,對看熱鬧的百姓一抱拳,拉了拉韁繩,消失在眾人眼前。

    路人們愣了片刻,隨後激動地拍起手掌來。

    “像這樣的壞東西,抓住一個算一個。”

    “這貴人時哪家的,眼神兒可真好,若不是她,這壞東西差點就要逃走了。”

    “瞧這通身氣派,該不是公主娘娘,郡主娘娘吧?”

    “嗨,新帝才成親沒兩年,哪來這麼大的公主?”

    班婳直接把長青王帶到了天牢裡,把人關進去以後,她站在圍欄外道:“表叔,你好好在牢裡待著,希望你夜夜能夠安眠,天下百姓的冤魂不會來找你。”

    “我從不信鬼神,你不用說這些話來嚇我,”長青王冷笑,“你以為你的丈夫手上,又有多干淨?”

    “別人的手不干淨,我自然嫌棄,我自家男人,手再髒也是自家的,”班婳理直氣壯道,“表叔不知道,我做人向來是護短不講理嗎?”

    站在一旁的劉半山神情復雜地瞥了班婳一眼,第一次見人把雙重標准說得如此清麗脫俗,絲毫不要臉皮的。

    被班婳噎住的長青王同樣傻眼,他以為班婳會追著他問容瑕做了什麼,萬萬沒想到,她根本不按常態來。

    班淮那個蠢貨,究竟是怎麼教的女兒?!

    腦子沒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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