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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月下蝶影]我就是這般女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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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6 00:29:57 |只看該作者
    第110章

    “娘娘!”皇後身邊的宮女見她神情不對,忙伸手扶住她,“您要注意身體。”

    皇後看著蔣洛,半晌後痛心疾首道:“洛兒,你讓本宮失望透頂。”

    “母後,”連挨了兩巴掌的蔣洛似乎清醒了過來,他跪在了皇後面前,“母後,兒臣我……”

    “從小你性格就荒唐,我想著你還小不懂事,就算有什麼事還有太子給你頂著,現如今太子被陛下軟禁在東宮,你替陛下監國,做事還如此不穩重,你是要逼死本宮嗎?”這些日子以來,陛下對她一直半冷不熱,兩人夫妻幾十年,如今卻走到這個地步,皇後心裡不是不痛,只是沒有表現在兩個兒子面前。

    陛下雖然不重視庶子,可是這並不代表她的兩個兒子就可以肆無忌憚。

    “是我的錯,”皇後垂淚道,“這一切都怪我。”

    若不是她擔心兩個兒子因為權力起爭端,故意放縱小兒子,讓他沒有爭奪皇位的權利,現如今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看了眼跪在自己面前的二兒子,對站在一旁的謝宛諭道:“寧王妃隨本宮來。”

    謝宛諭走過寧王身旁,跟在皇後身邊,但是卻沒有伸手去扶她。皇後在心裡苦笑,寧王妃的氣性還是大了些,當年她身為太子妃,卻被惠王妃擠兌,這口氣足足忍了好幾年,直到先帝駕崩,她的腰杆才直了起來。那時候的她,可比寧王妃能忍。

    只是這事終究錯在她的兒子身上,她也說不出責備的話來。

    “娘娘,福樂郡主也太過猖狂了些,”皇後身邊的女官小聲道,“寧王殿下是皇子,是非對錯自有陛下與娘娘來定論,她憑什麼來說三道四?”

    “婳婳與洛兒自小就不合,小時候兩人吵架鬥嘴,洛兒仗著年紀大,常欺負婳婳,所以到了現在,兩人還是合不來。”說到這,皇後在心裡嘆了口氣,班家這個丫頭她確實比較喜歡,就是那張嘴有些不饒人。

    這樣的小姑娘當做小輩寵著也無所謂,若是娶回來做兒媳婦,就不太妥當了。

    “奴婢覺得,她不過是仗著大長公主對陛下有幾分恩情,挾恩以報罷了。”

    “閉嘴,”皇後沉下臉道,“貴人的事,也是你能說的麼?”

    “奴婢知罪!”

    跟在後面的謝宛諭抬頭看了眼皇後,皇後的臉色確實不太好,但她嘴上雖不滿意女官的話,卻沒有真正地責罰她。

    看到這,謝宛諭不禁冷笑,宮裡的人都是這樣,虛偽得讓人惡心。即便是皇後口口聲聲說自己有多喜歡班婳,實際上究竟又能有多喜歡?這份喜歡,肯定比不上陛下。

    想到班婳剛才對自己說的話,謝宛諭心情十分復雜。

    她沒有想到,到了這個時候,班婳還敢當著蔣洛與皇後的面,說蔣洛是一個人渣。

    班婳是當真以為,皇後不會對她產生不滿嗎?還是說……她根本並不在意皇後怎麼看她?

    班婳與容瑕沿著高高的宮牆往外走著,班婳指著一座園子道:“我小時候在這裡玩的時候,被蔣洛從背後推了一掌,我整個人都撲進了草叢裡。”

    “後來呢?”

    “後來我就狠狠踹了蔣洛一腳,踹完就哭,邊哭邊往身上蹭草葉。陛下與皇後娘娘知道以後,罰蔣洛跪了一個時辰,還給我賞賜了不少東西,”班婳收回視線,眼神有些淡,“那是我第一次明白,哭也是有用的。”

    “從那以後,蔣洛就經常找我麻煩,但是只要他碰我一下,我就哭,不僅哭還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欺負我,”班婳眼瞼低垂,掩飾著心中的情緒,“有一次,陛下問我,蔣洛身上有沒有長於太子的。”

    容瑕忽然憶起,在九年前,陛下也曾問過他,那時候他只有十五歲,他說的是,他更欣賞太子,所以並不太了解二皇子。

    “我說我不喜歡二皇子,只喜歡跟太子玩,二皇子在我眼裡,沒有一處比得上太子,”班婳牽著容瑕的手,每一步走得很慢也很隨意,因為身邊有一個人牽著她的手,她不用擔心自己會摔跤,“陛下聽了以後,不僅沒有生我的氣,還誇我性子直爽。”

    或許陛下少年時期,也盼著有人說,他們只喜歡太子,不想跟二皇子玩。

    只是那時候不曾有人這樣直白的說過,她的這句話,讓他心理上有了滿足感。

    “真巧,”容瑕笑了,“陛下當年也曾問過我。”

    “那你怎麼回答的?”

    “我說我跟二皇子不熟。”

    “嘻嘻。”班婳捂著嘴笑,“這個回答好。”

    兩人出了宮,見街頭掛滿了紅燈籠,街道上擠滿了人,班婳道:“明天就是除夕了。”

    容瑕見班婳神情有些落寞,讓馬夫停下車,匆匆跳下了馬車。

    “這個給你。”容瑕回到馬車裡,手裡多了一盞漂亮的大紅燈籠,燈籠上寫著一個大大的福字,另一邊畫著一對喜鵲。喜鵲報春,是好兆頭。

    “這不是逗小孩玩的嗎?”班婳接過燈籠,嘴上雖然嫌棄,手卻忍不住戳了幾下燈籠上的喜鵲。

    “嗯,”容瑕在她臉頰邊輕輕一吻,小聲道:“在我心裡,你就是我最珍貴的小女兒,待你如珠似寶,舍不得讓你受半分委屈。”

    “哼,”班婳對他小聲道,“我才不信你。”不過,這不代表她不喜歡聽。

    一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美男子,滿面溫柔的說著情話,讓人怎麼能不心動呢?

    容瑕把她揉進自己懷中,小聲笑道:“你會相信的。”

    馬車緩緩向前,在積雪上壓出深深地車輪印。在這喧囂的世界,馬車裡的脈脈溫情,就像是雪地中的早春,美好得不太真實。

    腊月三十,班婳出嫁的第三天,本該是出嫁女回門的日子,但是按照風俗,出嫁女的除夕,是不能回娘家過的。

    班婳醒來的時候,外面的雪還沒有停,她套上衣衫,淨完面對端著盆的婢女道,“你們家侯爺呢?”

    “回夫人,侯爺方才出去了。”

    班婳把帕子扔回盆中,起身走到銅鏡前,這麼冷的天,容瑕一大早出去干什麼。

    “郡主,您今天想梳什麼發髻?”玉竹與如意走到班婳身後,兩人見郡主的神情有些落寞,問話的時候顯得有些小心翼翼。

    “隨意了,”班婳興致不高,“你們看著梳就好。”

    “怎麼能隨意?”容瑕大步走進來,大氅上還沾著未化開的雪花,“今天是回門的好日子,我可不想讓岳父岳母以為我對你不好。”

    他把一個木盒放到梳妝台上,“你看看這裡面的東西,有沒有喜歡的。”

    班婳沒有看這個木盒,而是有些驚訝地看著容瑕:“你說今天回我家?”

    容瑕聽到“我家”兩個字,知道在班婳心中,家仍舊只有一個,那便是靜亭公府。他笑了笑,“今天自然該回去,行宮這麼大,就我們兩個主人在裡面有什麼意思?回岳父岳母那裡,不僅人多熱鬧,你也能高興。”

    “容瑕,”班婳伸手抱住容瑕的腰,“你真好,我有點喜歡你了。”

    “只有一點?”

    “那……再多一點點?”

    王曲走到書房外,對守在外面的小廝道:“我有事要見侯爺,你去通報一聲。”

    “王先生,”小廝驚訝地看著王曲,“侯爺陪郡主回娘家了,您不知道嗎?”

    “你說什麼?”王曲皺起眉,“今天是除夕。”

    小廝點頭:“今天是夫人回門的日子,侯爺擔心夫人找不到合心意的首飾,一大早就讓杜護衛回侯府取了整整一大盒首飾讓夫人挑呢。這會兒都走了快有小半個時辰了,小的還以為王先生您知道這事呢。”

    王曲心裡一個咯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近來侯爺似乎並不願意見他,很多事情也不願意跟他商量。難道他做了什麼讓侯爺不滿的事情,他在借這個機會敲打他?

    心神恍惚地走出書房,他見主院的下人正在往外搬箱子,這些箱子還帶著班家的家族標識,明顯是侯夫人從娘家帶過來的東西。

    “你們把這些搬到哪去?”

    “王先生,”搬東西的小廝給王曲行了一個禮,“侯爺說,夫人在這邊行宮住不太習慣,所以把這些東西搬到侯府去,過幾日就回侯府住。”

    王曲聞言皺了皺眉,對於侯爺來說,住在這個帝王欽賜的行宮中,絕對比住在侯府裡好,可是就因為福樂郡主住不太習慣,就從行宮中搬出去?

    什麼住不習慣,明明是想離自己娘家近一些。一個出嫁女,不想著好好照顧自己的夫君,日日惦記著娘家像什麼個樣子?還蠱惑著侯爺陪她去娘家過年,這若是傳出去,外面會說什麼?

    說侯爺懼內,還是說侯爺忌憚班家勢力,抬不起頭?

    馬車裡,班婳趴在容瑕的膝蓋上閉目養神,容瑕給她講江湖女俠大戰年獸的故事。

    “後來怎樣了?”班婳聽到女俠救了年獸以後,忍不住抬起頭道,“年獸變成人了,要以身相許,還是恩將仇報,殺了女俠?”

    容瑕指了指自己的唇:“你親一口,我就告訴你。”

    為了聽到故事後面,班婳毫不猶豫地犧牲了自己的色相。

    容瑕頓時滿足了,他繼續講了下來,一邊講一邊觀察班婳的神情,不根據班婳的神情變化,來決定下面的故事劇情走向。

    “侯爺,”外面趕車的馬夫輕輕敲了一下馬車的車窗,“國公府到了?”

    班婳臉上一喜,掀開簾子便跳了出去,她身後的容瑕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掌心,露出無奈的苦笑。

    靜亭公府裡,班淮與班恆有氣無力地趴在桌上,父子兩互相看了一眼,齊齊嘆息一聲。

    “大過年的,你們嘆什麼氣?”陰氏穿著紫色裙衫進來,見父子二人這般模樣,忍不住道,“瞧著晦氣。”

    “母親,”班恆坐直身體,“今天是姐姐出嫁的第三天,按規矩這是回門的日子,也許成安侯會送姐姐回來也不一定。”

    “這事你就別想了,”陰氏面色微黯,“容家雖然沒有長輩,但也沒有女婿陪女兒回娘家過年的道理,你……”

    “侯爺,夫人,世子!”一個管事滿臉喜色地跑了進來,“郡主與姑爺回來了。”

    “你說什麼?”陰氏喜出望外,“你沒看錯?”

    “是真的,這會兒人都快要到二門了。”

    “我去看看!”班恆從凳子上一躍而起,眨眼便跑出了門。

    班淮不敢置信地看著陰氏:“回、回來了?”

    陰氏抹了抹眼角,轉身匆匆走了出去,班淮忙不迭跟上,仿佛走遲一步女兒就會飛走似的。

    “姐!姐!”

    班婳在荷花池這邊,就聽到了班恆的聲音,她踮起腳一看,對面的假山後面,班恆正又蹦又跳地對她揮手。

    “恆弟。”班婳臉上頓時露出一個燦爛的笑,伸出手對班恆晃著。

    班恆轉頭就朝這邊跑,腳下一個踉蹌,人趴在了地上,不過他很快就從地上爬了起來,快步跑到了班婳面前。

    “姐!”班恆圍著班婳轉了幾圈,見她姐頭上的首飾不像是從班家給她帶過去的,而且樣樣精致,便轉頭對容瑕行了一個禮,“姐夫。”

    “恆弟。”容瑕微笑著回了一個禮。

    “你怎麼不小心一點,”班婳拍了拍班恆沾上雪的袍子,“摔疼了沒有?”

    “不疼,”班恆拍了拍沾上雪花的手,轉身想要替班婳提裙擺,沒有想到裙擺早被容瑕提在了手裡,他只好與班婳並肩走著,“姐,父親與母親都在主院等你,家裡做了你愛吃的菜,等會一定要多吃些。”

    “好,”班婳點頭,想了想又道,“再加一道酸筍湯,你姐夫喜歡這個。”

    班恆點頭:“哦。”他轉頭看了容瑕一眼,容瑕對他溫和一笑。

    走進主院,陰氏與班淮早已經站在門口等待。看到班婳以後,班淮也不等班婳給自己行禮,上前便問班婳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帶過去的下人用得稱不稱心。

    “岳父,岳母。”容瑕上前給兩人行禮。

    “外面正下著雪,進屋說話,”陰氏眼眶發紅,臉上卻還笑著,她對容瑕連連點頭,“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院子裡還掛著沒有撤去的紅燈籠與紅綾,一如班婳出嫁的那一天。

    容瑕走進屋,與班恆相鄰而坐,他看了眼正與岳父說話的班婳,臉上露出溫柔的笑。

    陰氏看到他的神情,心裡安心了許多,“賢婿用茶。”

    “多謝岳母。”容瑕喝著茶,與班家人聊著天,聊著聊著便提到了後面的安排。

    “你是說從行宮中搬出來?”陰氏略思索片刻,“你考慮著很周到,行宮雖然是陛下賜給你的,但是久住在裡面也不太合適,至少現在不太合適。”

    “小婿也是這個意思,”容瑕笑看了班婳一眼,班婳也回頭對他笑了笑,“婳婳也很支持我這個決定。”

    陰氏聞言便笑道:“婳婳是個小孩性格,大事上糊塗著,你若是有什麼決定,跟她說明白就好,萬不可事事都依著她。”

    “婳婳挺好的,”容瑕當即便反駁道,“並不糊塗。”

    陰氏沒有想到女婿第一次反駁自己,竟是因為她批評了女兒。她先是一愣,隨後笑道,“你與她相處時間不長,日後便知道了。”

    “有些人即使相處一百年,我也弄不明白,但是婳婳不一樣,”容瑕緩緩搖頭,神情前所未有地認真,“我只是看她一眼,就知道她是世間最好的女人。”

    班淮拉著女兒的手,見她釵環首飾都是價值連城的好東西,衣服也是女兒喜歡的式樣,便小聲道:“嫁到了容家,也不要委屈自己,想穿就穿,想吃就吃。我看容瑕也是個不錯的兒郎,所以你吃的時候,把他也惦記著,這才是夫妻相處之道。”

    這話看起來有些幼稚,但是理卻是那個理。

    當一個人把另外一個人掛在心上以後,就算吃到某個好吃的東西,看到某個有意思的玩意兒,都會想讓心愛的人與他一起分享。

    這與東西的價值無關,只與心意有關。

    “他這人什麼都好,就是穿衣風格不太隨我,”班婳道,“衣服都太素了些。”

    所以當他穿上大紅新郎袍的時候,整個人俊美得都想在發光,以至於她忍不住把人拆吃入腹。那紅衣白膚的盛景,現在想起來都是美味。

    “讀書人嘛,穿衣服都講究一個雅字,”班淮勸道,“做人要寬容一些,你不可在這些事情上與他有矛盾。”

    “放心吧,父親,”班婳失笑,“我哪會是這麼小氣的人。”

    她頂多會讓繡娘多做幾件其他色的衣服,想辦法讓容瑕給換上而已。

    午飯准備得很豐盛,班家不僅准備了班婳喜歡吃的東西,還准備了一堆“傳言中”容瑕喜歡的,或者說那些受讀書人推崇的菜式。容瑕雖然不見得真喜歡這些,但是班家人待他的這份心意,卻是讓他的心軟成了一片。

    “我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班淮與容瑕碰了杯,翁婿兩人小啄一口,“日後你跟婳婳再過來,先派人通報一聲,說說想吃的飯菜,我們便讓廚房裡的人准備好。家裡人不多,也不講究外面那些規矩,飯要吃開心才好。”

    “謝岳父。”容瑕知道班淮說的不是客氣話,於是應了下來。

    一頓和諧開心的午飯吃完,容瑕與班婳走到班家二老面前,對著他們跪了下來。

    “你們這是做什麼?”班淮想要去扶容瑕,但是做了幾十年紈绔的他,哪能扶起容瑕這個年青人。

    “岳父,岳母,”容瑕對著兩人磕了頭後,語氣認真道,“小婿雙親兄長早逝,家中除了小婿以外,便再無其他家人。現在我做了班家的女婿,婳婳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這個禮是小婿必須行的。”

    說完,他把茶舉到了班淮面前。

    “你這孩子。”班淮接過茶杯,仰著頭咕咚咕咚把整杯茶喝得干干淨淨,然後在懷中一掏,摸出一疊銀票,全部塞進了容瑕手裡,“我沒有准備紅包,你別嫌棄。”

    班恆偷偷瞅了一眼,最上面的一張銀票是五百兩的面額,這一疊銀票少說也有三五千兩,他跟容瑕究竟誰才是班家親兒子?

    “謝岳父。”容瑕沒有推辭,把銀票全部塞進了懷中。

    “岳母,請喝茶。”

    陰氏也沒有想到容瑕會按照親生的兒子孫輩給她行跪拜大禮,她接過容瑕敬的茶,也喝了干淨,然後掏出兩個紅封放到了容瑕手裡。這原本是給班婳與班恆准備的,不過女婿這麼討人喜歡,就先把紅封給他了。

    “我的呢?”班婳跪坐在軟墊上,看著父親與母親把銀票與紅封都給了容瑕,唯有自己雙手還是空空的,當下便撇嘴道,“做父母的不能這麼偏心。”

    “你都拿了十幾年的壓歲錢了,”陰氏伸手虛扶了一把容瑕,“今年先給君珀,等下再給你們姐弟倆補上。”

    班婳與班恆:……

    他們倆都是撿來的?

    容瑕扶起班婳,把手裡的銀票與紅封都交給班婳:“我的就是你的。”

    班婳拍了拍他的胸口:“乖。”

    班恆:呵呵,這個家裡,只有他不是親生的。

    來了班家,容瑕才知道,原來除夕可以過成這樣。

    不用花時間在接受下人的跪拜上,也不用跪著聽長輩訓誡,一家人坐在一起,吃著瓜果點心看府裡養著的琴師、歌姬、說書人、舞姬等表演。不用講究尊卑規矩,可以肆無忌憚地開玩笑,甚至子女越過父母給舞姬賞賜銀兩,也不是什麼大驚小怪的事情。

    夜晚來臨,當煙火照亮整個京城後,班婳看著煙火下父母慈祥的臉,不舍地收回視線:“走吧。”

    今天容瑕能陪她來靜亭公過除夕,已經是打破俗規了,她不好再讓他陪著在班家留一夜。好在今晚沒有宵禁,就算晚些出門,也沒有關系。

    “走去哪兒?”容瑕牽住她的手,笑著道,“我們還要一起守歲。”

    班婳指尖輕顫:“你……”

    “今晚就住在你的院子裡,”容瑕笑著道,“迎娶你的時候,我都來不及看一眼你的院子是什麼模樣。”

    班婳揚起嘴角笑了:“好。”

    眼花綻放,照亮了容瑕的臉龐,班婳眨了眨眼,指尖一點點彎曲,任由容瑕把她的手全部包裹在掌心中。

    “國公爺,陛下賞福菜與福字了。”

    “快端去給列祖列宗,這是陛下的心意,可不能浪費。”班淮看了眼那兩盤涼颼颼的菜,毫不猶豫地開口了。

    “這是……”陰氏看著兩張福字,這兩個福字的字跡不同,一個有些像是陛下的字跡,另外一個卻是太子的字,“太子的字?”

    太子不是被軟禁在東宮?

    容瑕拿起其中一張福字看了兩眼:“確實是太子的筆跡。”

    “太子被放出來了?”班婳覺得,還是太子比較靠譜。

    “我也不清楚,”容瑕笑了笑,“應該是這樣,都除夕了,陛下不會一直關著太子。”

    陛下也忍不下寧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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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6 00:30:29 |只看該作者
    第111章

    “郡主,姑爺,請往這邊走。”

    提著燈籠的婢女在前方引路,容瑕牽著班婳的手,繞過九曲回廊,就來到了班婳的院子。

    院子修得很精致,盡管有大雪覆蓋,仍舊可以看出,房屋主人在設計這個院子的時候,廢了不少精力。

    婢女推開房門,屋子裡打掃得很干淨,紅色紗帳上繡著石榴等各色寓意吉祥的圖案,班婳轉頭看著身後的丫鬟:“留幾個人伺候,其他人都退下。”

    “是。”

    婢女們點燃屋裡的燭火,對班婳於容瑕行了一個禮,躬身退了出去。

    “我第一次進女子的閨房,”容瑕走到床邊看了看,發現床頭做了小格子,拉開就看到裡面放著一些零嘴,他扭頭對班婳道,“挺有意思,回去我讓他們按著這個做。”

    “沒事,我陪嫁過去的鴛鴦床,上面做了小格子,”班婳洗去臉上的妝容,換上了寬容舒適的睡袍,“洗洗睡覺吧。”

    容瑕見她在泡腳,湊過去把自己的腳擠到了同一個大盆裡。

    “你別跟我擠,”班婳踩他的腳,“家裡不缺水。”

    “節約用水,”容瑕理直氣壯道,“這麼冷的天,伺候的人跑來跑去也不容易。”

    “姑爺,廂房裡的爐子上還溫著熱水。”一個小丫鬟誠實的開口,“不麻煩的。”

    “沒事,我跟你們家郡主擠著用就成。”借口被戳穿,容瑕也沒有絲毫的不自在,反而用腳趾輕輕的撓著班婳腳掌心。惹得班婳忍不住又踩了他兩腳。

    泡好腳,容瑕打橫把班婳抱到床上。床上已經被湯婆子熏得暖烘烘的,班婳縮在被窩裡,打了個哈欠:“都已經過子時了,睡吧。”

    容瑕把她攬進懷裡,見她真的困了,在她眉間輕輕一吻:“做個好夢。”

    班婳在他胸口拱了拱,聽著他的心跳聲,沉沉地睡了過去。

    “你即便貌若天仙,顛倒眾生,但是感情不可勉強。你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

    “你算什麼東西,值得我放過還是不放過?”紅衣的女子騎在馬背上,驕傲的下巴微微上揚,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再看一個無關的路人甲,“要滾就滾,別在我面前道衷腸,述哭情。當初我願意與你謝臨定下婚約,不過看你有幾分姿色。今日你與他人私奔,我不攔你,但願你們二人沒有後悔的一日。”

    “多謝郡主寬宏,謝某不會後悔。”

    “嗤,”馬背上的女子笑了一聲,眼中滿是嘲諷,“你這樣的男人,我在話本裡見多了。”

    她把一個小包袱扔給站在他身邊的女人:“這個東西,算是我給你的謝禮。若不是你,我也不能知道這個男人是個什麼樣的貨色。”

    晨曦的微光中,她面色紅潤,唇角帶笑,一雙燦爛的雙眸,卻滿是寒意。

    “二公子,二公子,大公子又發熱了,大夫說情況不大好,您快去瞧瞧吧。”

    謝啟臨睜開眼,窗外的天色還未亮,他聽到小廝急切的聲音,匆匆披上一件大氅,連外袍都來不及穿,便拉開門走了出去。

    “大哥怎麼樣了?”

    “昨兒晚上用了一點粥,精神頭還好,哪知道這會兒便發起熱來。”小廝提著燈籠,深一腳淺一腳的在雪地上走著,現在天還沒有亮,府裡灑掃下人也都在睡夢中,這些雪便沒有人來鏟走。

    “大夫呢?”

    “幾位太醫與外面請來的大夫都在,”小廝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說話時還帶著喘氣聲,“就是他們說情況不太好。”

    謝啟臨面色一變,步子邁得更快。走進大哥的院子他聽到了母親的哭聲以及父親盛怒下的罵聲。

    “我們花重金聘請你們,你們就是這樣回報的嗎?你們還自詡神醫,為什麼連吾兒還治不好?!”

    “父親!”謝啟臨擔心父親傷心過度,說話的時候衝動不計後果,把這些大夫得罪了,對大哥並沒有任何好處。現在大哥還要靠他們救治,他們得罪不起這些人。

    “忠平伯,”兩個大夫站了出來,一個人面色冷淡道,“我們二人雖醫術不精,但也是福樂郡主養著的大夫,不是你們忠平伯府的人。俗話說,打狗要看主人,我等二人在伯爺眼中或許連狗都不如,但也只有福樂郡主罵我們的份,而不是伯爺。”

    “伯爺在郡主大婚之日求上門,郡主心軟讓我二人前來替貴公子診治,但並不代表我二人要任你責罵,”另外一個大夫補充道,“既然忠平伯瞧不上我二人的醫術,那我們現在就告辭。”

    “二位大夫,請留步,”謝啟臨走到兩人面前,對他們作揖道,“家父一時情急,言語上多有冒犯,請二位諒解。”

    “抱歉,謝二公子,我們兄弟二人都不是好性子的人,忠平伯罵我們,就等於不把我們家郡主放在心上,俗話說,君辱臣死,主辱僕羞。謝二公子不必多說,告辭!”

    兩個大夫說完這番話,也不管謝啟臨如何哭求,甩袖便走。

    謝啟臨怔怔地看著這兩人的背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班家的人向來這樣,好言好語還會給幾分面子,但若是有人打了他們的臉,他們會把這個人的臉往地上踩,就連下人也都十分維護主人,頗有武將家族的作風。

    “父親,”謝啟臨走到忠平伯面前,“大哥怎麼樣了?”

    忠平伯滿臉滄桑地搖頭,半晌才道:“啟臨,為父這輩子最後悔的便是讓你妹妹嫁給寧王,讓我們一家子綁在了寧王的船上。”

    謝啟臨看著床上生死未蔔的謝重錦,忽然道:“那我們家就下了他這條船。”

    忠平伯面色大變,他顫抖著唇,整個人蜷縮在椅子上,暮色沉沉,毫無活力。

    一夜無夢,容瑕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他見班婳還在睡,小心的抽出自己的胳膊,穿好外袍後,輕手輕腳走到外間,才讓丫鬟們伺候著洗漱。

    班恆進來,見容瑕穿戴整齊坐在外間的椅子上,壓低嗓子問:“姐夫,我姐還在睡?”

    容瑕點了點頭,起身走到門外,“恆弟,可否帶我在院子裡走一走?”

    班恆點了點頭,“外面還下著雪,用完早膳以後,我在帶你去四處看看。”

    “有勞。”

    班恆有些不自在的撓了撓手背:“那什麼,你別跟我這麼客氣。咱們家不講究這些,你以後跟我們相處久了,就明白了。規矩是做給別人看的,自家人私底下,怎麼自在怎麼來。”

    容瑕聞言笑出聲:“難怪婳婳會這麼可愛。”

    班恆抖了抖肩膀,這要什麼樣的眼神兒,才能覺得他姐可愛。誇他姐美,這是事實,可要說可愛……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情人眼裡出西施吧,反正他這個親弟弟都說不出這麼違心的話,總覺得良心這道坎過不去。

    到了用早膳的時間,班婳還沒有起床,陰氏有些不好意思道:“賢婿,讓你看笑話了。”

    “岳母,能睡是福氣,”容瑕對陰氏道,“讓婳婳多睡一會兒也無妨。”

    陰氏干笑兩聲,不好再多說什麼了。若容瑕這話是客套,她還能順勢教訓班婳幾句,可偏偏看容瑕這模樣,是真的不覺得婳婳睡懶覺的,這樣下去,那丫頭會懶成什麼模樣?

    用了飯,班恆便帶容瑕在班家的院子閑逛。

    “這幾個小院子都沒有住人,我們家的女眷少,這些小院都用不上,所以有兩個院子被修成了書房與果園,其他院子都鎖了起來。”班恆帶容瑕進了果園,裡面種的是桔子樹,樹枝上零星掛著幾個桔子。這些桔子長得不算太好,只是紅橙橙的看著喜人。這些果子沒人摘,所以大部分已經熟透掉在了地上,其余幾個就算掛在枝頭上,但是走近了看,這些果子都不太好,懨懨地沒有活力。

    “祖母的公主府有一個果園,據說是因為祖父喜歡。後來我們家搬進侯府以後,也按照公主府的樣子,弄了這麼一個園子,可惜祖母很少來過這個園子。”班恆從枝頭上摘了一個桔子下來,剝開外皮,桔子肉已經沒有多少水分,變成了干白色。

    “本來還想給你嘗嘗,看來是沒法吃了。”班恆可惜地把桔子扔進雪地裡,轉頭道,“我姐快要醒了,我們回去。”

    容瑕看著這片桔子林,“婳婳喜歡這片林子嗎?”

    “她以前老帶我來林子玩,還捉樹上的夏蟬來嚇我,”班恆帶著容瑕走出果園,臉上露出笑意,“我姐性格有些直,不懂得溫婉迂回,不過心眼很好。”

    班恆三兩句話就拐到了班婳身上,中心思想就是“雖然我姐有很多缺點,但她是個好姑娘”,一句話不提容瑕要好好對他姐,但是每一句話的意思,都是不想讓容瑕辜負班婳。

    “真羨慕你們。”容瑕回憶著自己的童年,竟是找不到一件特別有意思的事情。

    唯一還有些印像的就是十一歲那年,他帶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偷偷在結冰的冰面上玩,後來被母親發現他的袍子打濕了,氣得好幾日沒有理他。

    後來他才知道,結了冰的冰面很危險,幸好那日沒有出事,不然他跟那個小孩都會被淹死在水裡。

    猶記得那個小孩還找了一塊木板,在冰上坐著要他拉著走,他沒有同意。他不記得那個小孩長什麼樣了,但是對方嘟嘴的模樣,他卻記得清清楚楚。

    這個動作,母親是從不允許他來做的,因為不夠風雅。

    班恆擺了擺手:“有什麼好羨慕的。”

    容瑕笑:“有人陪伴著一起長大,挺好。”

    “你不也有兄長,怎麼會沒有人陪?”這話說出口以後,班恆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容家大郎早就在幾年前病逝了,他舊事重提,豈不是往人家傷心事上戳刀子。

    “抱歉……”班恆覺得自己嘴有些欠。

    “無礙,”容瑕搖了搖頭,“都是陳年舊事,沒什麼不能提的。”

    他與他的大哥感情並沒有太好,他們雖是親兄弟,可是因為容家的家風,所以他們並不親密,敬愛多於親昵,一言一行都不能脫離規矩二字。

    “這麼大的雪,你們跑這來干什麼?”班婳抱著暖手爐站在回廊下,對著兩人招手,“快過來。”

    班恆跑到班恆面前:“姐,你可算起來了。”

    班婳臉頰上帶著起床後的紅暈:“昨晚睡得太香,所以起得晚了。”

    “冷不冷?”容瑕摸了摸她的臉,軟柔滑嫩,他忍不住又多摸了一下。

    “手冷捧這個,”班婳把暖手爐塞進容瑕手裡,雙手捂臉道,“別亂摸,把我的臉摸方了怎麼辦?”

    容瑕捏住她的手,把暖手爐放回她手裡:“好好,我不摸。”

    “郡主,”如意匆匆過來,“您借到忠平伯府的兩位大夫回來了,他們想要見您。”

    “謝家大郎不用大夫了?”班婳挑了挑眉,“讓他們在前廳見我。”

    謝重錦被人捅了刀子,這才過了幾天,就不用大夫了?

    難道是……人沒了?

    班婳來到前廳,聽兩個大夫說完事情經過以後,點頭道:“你們做得對,讓兩位先生受委屈了,請到後院休息。”

    “郡主言重了,謝家無禮,萬沒有責怪郡主的道理,”兩位大夫道,“屬下先告退。”

    等兩個大夫離開以後,班婳冷哼一聲:“謝家人真是不識抬舉,以後管他家誰要死要活,就算跪在地上給我磕頭,我也不借大夫給他了。”

    “好,咱們不借。”容瑕在旁邊點頭應和。

    白首園外,登門致歉的謝啟臨在門外站了片刻,一個穿著青衣的小廝走出來,朝他行禮道:“謝公子,真是不巧,我們家侯爺與夫人不在園子裡。”

    “不在這裡,是回了成安侯府?”謝啟臨拍了拍肩膀上的雪花,呼出一口熱氣。

    小廝搖頭:“昨日是夫人回門的日子,昨兒我們家侯爺與夫人便去了靜亭公府,今天還沒回來呢。”

    “靜亭公府?”謝啟臨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的是昨日回去的?”

    “正是,”小廝笑著道,“您若是要見兩位主子,只怕是要去夫人的娘家靜亭公府了。”

    “多謝。”

    “不敢。”

    謝啟臨騎上馬背,接過小廝遞來的大氅系好,容瑕竟是在除夕當天陪班婳回了靜亭公府,他壓根沒有想到這一點。

    “公子,我們要去靜亭公府嗎?”牽馬繩的小廝看著謝重錦,他其實不太想去靜亭公府,因為他們兩家不僅主子之間互相看不順眼,就連下人也要互別苗頭。

    “不用了,”謝啟臨緩緩搖頭,“今日是正月初一,不好多去打擾。把我們的賺欠禮與帖子留在這裡就好。”

    “是。”

    謝啟臨心神有些恍惚,他怎麼也想不到,容瑕為了班婳竟然會做到這個地步。在女眷娘家過年,甚至連正月初一也待在岳家,這跟上門女婿又有什麼差別?

    容瑕與班婳在班家待到正月初三以後,才收拾著大包小包回到了行宮。

    “對了,”班婳趴在桌上,歪著頭看容瑕,“我們要去給公公婆婆上香嗎?”

    容瑕端給她一杯兌了蜜的水:“什麼時候去都可以。”

    班婳見他神情疏淡,似乎對他的父母感情並不深,便不再提這事。

    三日後,雪停了,容瑕帶她來了後院的一個屋子裡,裡面擺著容家二老還有容家大郎的牌位,容瑕把點燃的香遞給班婳:“天冷,不需要去墓前祭拜,我們就在這裡行禮吧。”

    這個屋子有些冷清,屋子裡空蕩蕩的,除了貢著的兩個牌位以外,便再沒有其他擺件。牌位後面,掛著兩幅畫,左男右女,可能是容瑕的父母。

    班婳不知道對著冷冰冰地牌位能說什麼,她拿著香鞠了三個躬,把香插進香爐後,撩起裙擺准備行跪拜禮,被容瑕一手拉住。

    “不必,地上涼,”容瑕面無表情地看著牌位,“就這樣吧。”

    “哦,”班婳牽住他的手,輕輕地拉了拉,“你心情不好?”

    “沒事,我很好。”容瑕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意。

    “不想笑就別笑了,”班婳拖著他就往外走,“走,我們在園子逛一逛。”這座行宮雖然已經是他們的了,但她還沒有好好欣賞過呢。

    “王妃,王爺喝醉了,現在起不來。”

    謝宛諭站在床邊,看著床上睡得死沉的男人,轉頭見屋子裡幾個宮人都驚懼的看著她,忍不住冷笑一聲,難不成這些人以為她會趁著這個機會殺了蔣洛?

    她轉過身,面無表情的離開了這間屋子。

    她與蔣洛雖名為夫妻,但卻沒有半分夫妻的情分,當初她自以為嫁給蔣洛以後,就能壓班婳一頭,讓她對自己低頭彎腰,沒有想到自己竟是嫁給了一個火坑。

    她回到自己的屋子,從梳妝台上取出一盒看起來很普通的面脂,這盒面脂味道幽香撲鼻,就像八月盛開的桂花香味。

    “王妃,”一個宮女上前,“您要梳洗嗎?”

    “不用了,”謝宛諭把這盒已經用了三分之一的面脂放回梳妝台,似笑非笑道,“叫人好好伺候著王爺,聽說酒醉的人,有時候會在睡夢中無意識地被噎死了。”

    宮女肩膀嚇得抖了抖,不敢說話。

    見宮女嚇成這個模樣,謝宛諭冷笑一聲,“怎麼,我說這麼一句話,你們也要害怕?”

    宮人們齊齊噤聲不言。

    王妃與王爺現在用“形同陌路”來形容,已經是客氣的說法,不如說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仇人”更貼切。王爺害得王妃的兄長命懸一線,這種仇怨,又該如何化解?

    要他們說,王爺做得也確實太過了些,謝家大郎好歹是他的舅兄,兩人之間有什麼樣的深仇大恨,要動刀子才能解恨呢?

    “你們都退下,”謝宛諭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我想一個人靜靜。”

    “是。”

    屋子裡恢復安靜,謝宛諭從一個發釵中抽出一張紙條,裡面寫著短短的一句話。

    “斷寧近東宮。”

    她苦笑,日後就算寧王登基,以寧王待她的態度,謝家也不會落得什麼好下場。可如今若是東宮繼位,她這個寧王妃又有什麼好下場?進退維谷,她竟是落得這般田地。

    究竟還有什麼法子,能讓她既能斷了寧王,又能保證日後衣食無憂?

    正月初七,朝廷重新開印,百官在新年裡第一次上朝。當他們看到站在殿上的不止有二皇子,還有太子以後,他們才知道,東宮解禁了。

    太子性格雖略軟弱了一些,但至少稱得上一個仁字,寧王暴虐成性,實在讓人膽戰心驚。

    實際上,寧王比百官更要震驚,在太子出現以前,他都不知道東宮已經解禁了。他看著站在自己左邊的太子,沉著臉勉強彎下腰,給太子行了一個禮。

    父皇竟是瞞著他,把太子偷偷放出來了。

    他想做什麼?

    “陛下有旨,太子殿下身體已經大安,可為朕分憂……”

    太子被軟禁時,對外的理由是身體不適,現在既然身體好了,自然就繼續監國,至於寧王,就乖乖做他的寧王吧。

    正月初九,雲慶帝賜了一座親王府給寧王,言明讓他在一月後搬入王府。

    眾臣得知這道聖旨後,終於安下心來。

    看來,這個天下終將是太子繼承。

    “我不服,我不服!”蔣洛砸碎了屋子裡所有的東西,“太子不過是比我早出生了幾年而已,憑什麼這個天下就是他的?”

    “王爺,您息怒!”太監端著茶走到寧王面前,“事情尚不到絕境,您萬不可自亂陣腳。”

    蔣洛接過茶杯猛喝了幾口茶,茶水入腹以後,他覺得自己頭腦清明了很多:“我使計讓太子犯了那麼大的錯誤,父皇也只是關了他幾個月的緊閉,本王還有什麼機會?”

    太監接過空了一半的茶盞,笑道:“王爺,太子除了有幾個文臣支持以外,手上可沒有兵權。”

    “難道本王手裡便有了?”蔣洛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不耐道,“倒是那個容瑕在文臣中極有分量,他又頗喜太子,不除去此人,我心中實在難安。”

    “可是您上次的刺殺……”

    “我不動他,我動他的女人。”蔣洛冷笑,“是人就有弱點,若是班婳在他的府裡出了事,我看班家人能不能饒過他。”

    “您的意思是說,派人去刺殺福樂郡主?”太監眼神閃爍,飛快地低下頭,“福樂郡主死於刺殺,班家人怎麼會恨成安侯?奴婢愚鈍,實在想不明白這個理。”

    “你一個閹貨,自然不明白,”寧王輕哼一聲,“班家人最是不講理,遷怒於他人也是常有的事。只要班婳出了事,不用我們去對付容瑕,有班家在,容瑕便會自顧不暇。”

    “王爺好計謀,奴婢實在太愚蠢了。”

    “你說什麼?”謝宛諭轉頭看著面前這個太監,“寧王想要殺班婳?”

    “是。”

    “他瘋了嗎?”

    謝宛諭捏著手裡的帕子,深吸了好幾口氣:“你出去,我要好好想想。”

    太監默默地退了出去。

    謝宛諭非常討厭班婳,有時候恨不得她去死。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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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6 00:30:42 |只看該作者
    第112章

    “太子,”石氏走進書房,把手裡的食盒放下,“這是我讓人熬的湯,您喝一口吧。”

    “放在這就好,”太子拿過一道沒有打開的奏折,放在自己正在批閱的奏折上,“你辛苦了。”

    石氏注意到他防備自己的動作,心頭微苦,放下食盒以後,對太子福了福身:“你注意休息,別熬壞了身子。”她打開食盒,把湯端出來,放到了太子面前,“我看著你喝。”

    “不必了,”太子抬頭看她,“我看完這個折子就喝,你去休息吧。”

    淡淡的肉湯香味在屋子裡繚繞,太子妃往後退了一步:“妾身告退。”

    “嗯。”太子低下頭,沒有看她。

    石氏緩緩走到門口,回頭看太子,太子仍舊沒有看她,唯有那碗被遺忘的湯,散發著熱氣,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涼下來。

    太子重新開始監國以後,就把原本代替容瑕與姚培吉職位的官員擼了下去,然後親自到姚家請姚培吉回朝,做足了禮賢下士的姿態。

    姚培吉回朝以後,眾人就在猜測,成安侯什麼時候回朝。讓大家沒有想到的是,太子親自上門拜訪成安侯的時候,成安侯竟拒絕了太子的請求。

    大家再一想,成安侯是有氣性的文人,他入朝以後為朝廷做了不少實事,結果寧王說罷免就罷免,連半分顏面都不給,這會兒人家剛成親不久,正是佳人在懷的時候,又怎麼會心甘情願地回來?

    更何況說不定人家也是皇家血脈,被這麼折辱,這口氣咽得下去才怪。

    太子派系的官員很氣憤,這成安侯真是不識抬舉,太子以儲君之尊親自上門邀請,他竟然不給面子,難道要太子求他才行嗎?

    “太子,”一名隸屬於東宮的六品小官不忿道,“天底下又不止容瑕一人有才,您身份高貴,又怎麼能為了他屈尊紆貴,再次上門相邀?”

    “人才常有,奇才難得,”太子伸開雙臂,讓宮女替他整理身上的袍子,對這個小官的說法萬分不贊成,“有容君相助,孤如虎添翼。”

    “可是……”

    “古有聖君為了人才多次上門拜訪,孤雖不敢自比,但是為了大業的百年基業,孤便是多走幾趟又有何難?”

    “太子高義!”

    “是我等鼠目寸光了。”

    太子苦笑,哪是他高義,只是現在朝堂上已經是一團爛攤子,民怨四起,貪官污吏就像是蛀蟲一般毀著基業,朝中官員猶如一盤散沙,互相拖後腿,想要管理實在不易。

    容瑕雖然年輕,但是在朝中十分有威望,就連當初他被父皇責罰,幾乎天下所有人都以為他被厭棄時,還有一些官員在朝堂上為他說話,可見其影響。

    他不求容瑕能替他做多少事,但必須擺出重用容瑕的姿態,來安撫天下讀書人的心。

    “車馬已經套好了嗎?”換好衣服,太子問身邊的長隨,“聽說成安侯昨日已經搬回了侯府?”

    “回殿下,成安侯確實已經搬到了成安侯府。”

    “這像是他做的事。”

    “不過據傳是因為福樂郡主喜歡到京城裡玩,侯爺擔心她出入不方便,所以特意搬回了侯府。”

    太子聞言朗笑出聲,“婳婳這丫頭,就算出嫁了,也不會委屈自己。”

    “福樂郡主長得那麼漂亮,成安侯哪裡舍得他手委屈,”長隨知道太子喜歡靜亭公府一家人,所以只挑好聽的話來說,“小的還聽說,成安侯陪福樂郡主回靜亭公府過除夕了,京城裡不少人都在羨慕郡主。”

    太子聽到這,對容瑕印像更好,在他看來,一個男人願意花這麼多心思對待自己的伴侶,內心一定是溫柔的。

    想到與他成親好幾年的石氏,太子輕輕嘆息一聲,神情有些寥落。

    成安侯府現在正處於一片忙亂中,因為班婳的嫁妝實在太多,一個庫房不夠用,要重新整理庫房才行。

    金銀玉器無數件,負責登記造冊的管家忙得滿頭大汗,他們家侯爺這是娶回了一尊財神。再看從班家陪嫁過來的管事滿臉淡定,管家深吸了一口氣,讓搬東西的下人手腳更加小心。

    “東西都收拾好了?”容瑕走了過來,見院子裡還擺著很多箱子,轉頭看管家,“夫人把這件事交給你辦,是對你的信任,你不要辜負了夫人的信任。”

    “是。”在班婳還沒有嫁進容家前,管家還擔心過郡主會不會讓她帶過來的人架空他在府中的權利,但是他沒有想到的是,夫人不僅沒有這個打算,還把看管庫房的事情,讓他與夫人陪嫁一起負責。

    這讓他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感動,夫人這是不把他們家侯爺當外人啊。

    “侯爺,金銀玉器都已經整理好了,只是這些古玩字畫……”管家看到這些古玩字畫的名稱時,差點以為自己看花了眼,或是班家人在逗他玩,這事他不敢告訴其他下人,就怕鬧大不好收場。

    “字畫怎麼了?”容瑕挑眉,“是下人粗手粗腳,把東西弄壞了?”

    管家連連搖頭,他哪敢讓人弄壞,如果這些東西都是真品,隨便一樣就是價值連城。別說弄壞,他連碰都不敢碰。用言語形容不了他心中的震驚,他只能把單子遞到了容瑕面前。

    千年前書法大家的字,前前朝皇帝的親筆畫,某個名門弟子的著作孤本,前前前朝皇後的畫作,一堆大家名士的書畫孤本或是已經絕版的手抄本,這些玩意兒可是萬金難求啊,怎麼班家會有這麼多,他們家是把所有字畫書籍都搬來侯府了嗎?

    容瑕接過這張單子,越看越心驚,他壓低聲音道:“這件事還有誰知道?”容家乃是幾百年的大族,好東西不少,書籍字畫也有一些珍藏,但絕對沒有這張單子上的東西讓他吃驚。當初班家放在明面上的陪嫁單子裡,並沒有這些東西,所以他還不知道自己心愛的夫人竟然帶了這麼大的身家嫁給他。

    當初婳婳送給他的那幾本書,已經讓他吃驚不已,沒有想到班家竟然還有這麼多讀書人夢寐以求的好東西。

    “除了屬下以外,就只有夫人派來處理庫房的陪房知道。”

    “這件事你做得很好,”容瑕把這份單子收了起來,“東西全都好好收著,不可走漏消息。”

    “屬下明白。”

    容瑕拿著單子到後院去找班婳,她正趴在漢白玉橋上喂魚,因為天氣還冷,她全身穿得毛茸茸的,打遠了看,就像是一只美麗的懶狐狸。

    “婳婳,”容瑕走到她身邊,拿過婢女手上的披風,披在她身上,“我剛才看到了你的嫁妝,我還是去岳母家做上門女婿吧。”

    班婳被他的話逗笑,抬起手擺了擺,讓身邊伺候的人退下,才道:“被那些金銀財寶嚇著了?”

    “不,”容瑕搖頭,“被那些書嚇住了。”

    “這都是我們家祖上陪太祖打天下時,揀的其他將軍不要的東西,”班婳嘆口氣,“據說那時候天下大亂,民不聊生,先祖每隨主公打下一座城池,就會與其他兄弟分一些富貴人家的東西。為了避免兄弟間因為財寶起矛盾,太祖就讓大家一起抽簽,我們班家先祖運氣不好,每次都抽到別人不要的破字爛畫,後來太祖都不忍心了,他稱帝以後,賞賜了我家先祖不少金銀珠寶,我們家第一代積蓄就是這麼來的。”

    大業朝第一代帝王,也是一個沒多少見識的泥腿子,據說剛開始打天下的時候,連字都認不全,誰能相信這樣一個人,能做皇帝呢?

    聽到“破字爛畫”四個字時,淡定如容瑕,也忍不住挑了幾下眉頭。不過想想當年那個亂世,這些古玩字畫,說不定還不如一筐米面有價值。當人的肚子都填不飽的時候,對於普通人來說,這些字畫又有何用?

    “家裡人想著你可能喜歡這些字畫,所以就讓我帶了過來,”班婳垂下眼瞼,不去看容瑕,而是低頭去看水中的錦鯉,“等恆弟有了孩子以後,我們再分一半給他,這幾年的時間,夠你把該臨摹的都臨摹好了。”

    “走。”

    一只白皙的手伸到班婳面前。

    “去哪兒?”班婳抬頭看容瑕,他的臉上全是笑,笑得班婳心都軟了。

    “帶你去看我的庫房。”

    班婳眨巴著眼,把手放進了容瑕的手掌心。容瑕一把拉起她,兩人就像是小孩子般,帶著彼此去看自己的寶貝。

    容家的祖產庫房很大,班婳見容瑕連開了好幾道門以後,才進了庫房裡面。

    擺在外面的十幾口紅漆大箱子,容瑕連看都沒有看一眼,直接帶著班婳往裡走。中間的屋子擺著很多古玩字畫,班婳對這些玩意兒並不感興趣,一眼掃過以後,就收起了好奇心。

    最裡面的屋子也很大,一排排整齊的架子上擺著大大小小的精致盒子,有紅木的,有檀木的,沉香木的,甚至還有金絲楠木的。她隨後打開一個沉香木盒子,裡面放著滿滿一盒玉佩,隨意得像是擺了一堆鵝卵石在裡面。

    打開離她最近的一個大紅木盒,裡面擺著一套黃金頭面,上面的牡丹花瓣薄如蟬翼,巧奪天工。

    金飾竟然能做得如此精致?!

    再打開其他盒子,什麼珍珠衫,玉枕,紅玉配飾,各色價值連城的珠寶,美得讓班婳移不開眼。

    “容瑕……”班婳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鳳翅釵,這枚釵美得讓她連呼吸都忘記了,“你們祖上該不是做摸金將軍的吧?”

    他們班家也算是顯赫了,最金銀珠寶更是不少,但是像這種有錢也難尋的珠寶,他們家可沒有多得滿滿一個庫房都是。

    “當然不是,”容瑕笑出聲,把班婳手裡這支鳳釵插進她的發間,“容家的祖上,曾有人做過前朝丞相,還有人娶過前朝的公主。你小時候肯定沒有好好記譜子。”

    大家出身的公子貴女,都會背各大家族的譜系,誰家祖上做了什麼大事,誰家祖上有多風光,大都能說上幾句,平日裡交流的時候,也能互相吹捧一番。他們容家是一個風光了兩三個朝代的大家族,京城裡不少人都知道他們祖上的風光事跡。

    “那些關系實在太復雜,我就背了幾個與我們家交好的家族,”班婳從架子上取了一個鑲嵌著珠寶的手鏡照了照自己的頭發,高興地看著容瑕,“這發釵真漂亮。”

    容瑕把這一串鑰匙放到班婳手裡:“這裡的珠寶首飾全都是你的,你喜歡什麼就取來戴,每一樣都可以。”

    “所有?”鑰匙在班婳手裡發出碰撞的叮當聲,她不敢置信的看著容瑕,這可是容家祖上傳下來的東西,他也敢讓她隨便拿出去戴著玩?

    容瑕目光掃過這間屋子,點頭笑道:“是的,這些珠寶待在這間屋子裡暗無天日很多年,還要拜托婳婳帶它們出去透透氣。”

    班婳笑得眼睛彎了起來:“好。”

    她最喜歡這些漂亮東西了。

    見班婳高興的模樣,容瑕感覺自己童年心中缺失的那一塊,終於填補了起來,被填得滿滿的,整顆心都是溫暖的。

    “這個手串漂亮嗎?”班婳挑了一個有異域風情的手串,上面有墜著繁復的珠寶,一邊要套著手指上,一邊要套在手腕上。班婳的手臂又嫩又白,仿佛輕輕點一下,就能點出水來。

    “很漂亮,”容瑕呼吸加重,在班婳手臂上輕輕舔了一下,“但是更漂亮的是這只手臂。”

    “別鬧,我還沒洗手呢。”

    “我不嫌棄。”

    “可是我嫌棄。”

    容瑕打橫抱起班婳,笑著大步走出庫房,守在外面的心腹們齊齊低下頭,不敢多看。

    “都愣著做什麼,還不去鎖門。”杜九干咳一聲,喚回這些屬下們的神智。

    世上總有這麼一個人,會讓你怎麼摸都不夠,覺得她每一處都是迷人的。想從她的頭發絲親到腳底,想要把她緊緊擁在懷裡,永遠都不放開,永遠都舍不得她受一點委屈。她皺一下眉,就會想盡辦法哄她開心,她若是笑著,便會覺得天是藍的,心是暖的,即便是為她去死,也心甘情願。

    容瑕覺得自己已經愛死了身下這個女人,她身上每一處地方,都讓他舍不得移開唇。

    世界上怎麼可能有這麼迷人的女人,他怎麼會如此為她入迷?他想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

    她的身體柔軟如雲端,她的唇甘甜如蜜,在她面前,他是毫無理智毫無立場的信徒,想要為她奉獻一切,只求她的雙眼會一直看著他,會一直戀著他,永不會移開。

    溫暖的舌尖,滑過她的鎖骨,鎖住的卻是他的心。

    一個半時辰後,班婳從浴桶中出來,換上了新的衣衫,整個人就像是飽滿水潤的蜜桃,讓婢女們看得面紅耳赤,心跳如雷,偏偏連她們自己都不知道,心為什麼會不聽使喚。

    “如意,”班婳慵懶的單手托腮,眼角眉梢帶著絲絲媚意,“給我梳妝。”

    “是。”

    在頭發梳好後,她從盒子裡取出那支容瑕親手給她戴到發間的鳳釵:“用這支。”

    如意接過這支發釵,被這精湛的手藝驚得倒吸一口涼氣,“郡主,這支釵好漂亮。”

    “就是因為它漂亮,我才選了它,”班婳在眉間描了一朵艷麗的花朵,“不然戴它做什麼?”

    如意給班婳整理衣衫的時候,看到她的脖頸見有一道淡淡的紅痕,紅著臉道:“郡主說得是。”好險,她剛才差點忍不住在郡主脖子上摸一摸了,她這是怎麼了?

    班婳剛換好衣服,梳好妝,就聽下人來說,太子來訪。

    “侯爺呢?”半個時辰以前,容瑕就出去了,現在太子來訪,也不知道容瑕在不在。

    “方才有人找侯爺,侯爺剛剛出府。”

    “我馬上過去。”班婳披上了一件亮紅大氅,轉身就往殿外走,伺候的下人們趕緊跟上。

    “太子,屬下跟侯府的下人打聽過了,成安侯現在不在府裡。”太子的長隨走了進來,面上帶著些許不悅。

    “君珀不在也沒關系,孤就當是來拜訪表妹了。”太子溫和一笑,面上並不見半分不滿。

    “太子哥哥這是想我了?”

    太子轉頭一看,就見班婳笑容滿面地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大群下人,跟出嫁前一個樣。他被軟禁在東宮以後,外面很多消息都收不到,但是班家還時不時送東西進來,雖然只是一些時令果蔬,但是這份心意卻讓他十分感動。

    雪中送炭者難,整個大業有多少人因為他是太子才送東西?

    唯有班家人,不管他得勢還是落魄,都對他一如既往。

    大概這也是父皇喜歡班家人的原因吧。

    “婳婳,”太子站起身,笑著道,“你近來可好?”

    “太子哥哥,”班婳走進門,對太子行了一個大禮,仔細打量他一番後搖頭,“瘦了。”

    太子苦笑:“近來胃口不好。”

    “唉,”班婳嘆口氣,請太子坐下,“太子哥哥,您有什麼時,召我進宮就是,何必親自跑這一趟?”

    “我不是來見你,是來找成安侯的,”太子知道班婳是有話直說的性子,所以也不跟她拐彎抹角的說話,“不知表妹夫可在?”

    “他剛才出門了,”班婳招來一個下人,“你派幾個機靈的人去找侯爺,就說太子來訪,讓他快些回來。”

    “表妹不必如此,”太子忙道,“表妹夫不在,我與你說幾句話也好,不用把表妹夫叫回來。”

    “若是別人,我也懶得叫了,”班婳輕笑一聲,“你是他的表哥,貴客來訪,哪有妹夫不在場的道理。”

    “見你在侯府生活得很習慣,我也放心了,”見班婳說話有底氣,太子臉上的笑容也真心了幾分,“原本我還擔心你跟成安侯相處得不好,看來是我白擔心一場了。”

    他內心是有遺憾的,婳婳成親的時候,他還被關在東宮,想要親自送一句祝福都不能。

    “這怎麼能是白擔心,您可是我的後台,若是他欺負我,你還要幫著我出氣。”班婳理直氣壯道,“到時候你不會幫他,不幫我吧?”

    “自然是幫你的。”

    表兄妹二人說著一些家常,陪坐在一旁的東宮官員暗自著急,太子與福樂郡主關系這麼好,怎麼不從福樂郡主身上下文章,到時候讓福樂郡主向成安侯吹吹耳旁風,事情不就成了麼?

    大半個時辰後,容瑕回來了,他一進門就向太子請罪。

    “君珀不要多禮,”太子伸手扶住,沒有讓他行完這個禮,“是我冒昧拜訪,打擾了你。”

    “多謝殿下寬容。”容瑕在班婳身邊坐下,並且對班婳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

    班婳勾了勾他的手指頭,然後站起身道:“太子哥哥,你們聊,我去讓下人准備晚膳。”

    等班婳離開以後,容瑕臉上的笑容才淡了幾分:“殿下,您這次若還是為朝上的事而來,請恕微臣不能答應。”

    “君珀……”

    “殿下,”容瑕站起身對太子行了一個大禮,“微臣與郡主剛成婚,正是培養感情的時候,實在不忍與她分開。”

    太子沉默下來,他可以不在乎別的,但是表妹的事情卻不得不在乎。

    片刻後,他才再次開口:“我知道現在讓你回朝是件為難的事情,可是大業需要你,大業的百姓需要你。”他站起身,對著容瑕行了一個深深的揖禮,“表妹那裡,我親自去向她致歉,但求侯爺幫孤一把。”

    “太子殿下!”東宮官員驚駭的看著太子,堂堂一國儲君,怎麼能給朝臣行禮。

    容瑕站起身,給太子回了大禮:“殿下,微臣有一句話,不得不提醒您。”

    太子站起身,神情溫和的看著容瑕:“侯爺請說。”

    “陛下身體虛弱,寧王虎視眈眈,即便您有心,但是朝中很多事,也只能是無力。”

    太子聞言怔住,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裝作不知,而他身邊的那些人,也不敢跟他提這件事罷了。

    “我又怎會不知,”太子苦笑,“但求無愧於心罷了。”

    容瑕沒有說話,太子是個好人,但卻不是一個好的皇帝。他若是太子,這個時候就會控制住寧王,並且趁此機會掌握朝中大權,架空皇帝的權利,讓這些不利的條件都變為有利。

    可是太子太孝順,太忠厚,太柔和。

    這樣的人,又怎麼壓得住朝中的大小事務,不過是痴心妄想罷了。

    “太子若是有心,不如先撥款到受災地區,免其賦稅兩年,借此安撫百姓的心?”容瑕眼神凌厲地看著太子,“當然,更好的辦法是責罰寧王,讓天下百姓看到朝廷的誠意。”

    “可他……終究是我的弟弟,”太子為難道,“若是處置了他,父皇與母後心中亦會難過。”

    容瑕面色更加淡漠:“既然這一切太子都清楚,還讓微臣回朝做什麼呢?”

    一灘扶不上牆的爛泥,偏偏還要讓他來扶,他又不是神仙。

    就算是神仙,也不想沾一手的爛泥為自己添堵。

    他要的,可不是一面爛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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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6 00:30:54 |只看該作者
    第113章

    “管家說,莊子裡送了一批新鮮的小菜。”班婳走進屋子,發現屋子裡的氣氛有些不對勁,太子的屬官一臉不忿卻又不敢發作,太子的神情有些落寞,有些強顏歡笑的味道,唯有容瑕神情如常,優雅的坐在旁邊喝茶。

    她走到容瑕身邊坐下,裝作沒有發現容瑕與這些人之間起了矛盾,“太子哥哥,我們好久不曾坐在一起好好說話了,今天你就留下來一起用飯,這位大人是……”

    “下官是詹事府……”

    “哦,原來是詹事府的大人,”班婳打斷這個滿臉不高興表情官員的話,掩著嘴輕笑出聲,另外一只手摸著鬢邊的鳳飛釵,漫不經心道,“看到大人現在的神情,我總是想到宮裡一些教規矩的嬤嬤。當年有個寵妃身邊的教養嬤嬤對我挑三揀四,我性子倔又年輕不懂事,便與這位娘娘爭辯了幾句,這些年一直沒有見過這位娘娘,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太子的屬官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他強壓著心頭的不滿:“不知這位娘娘是?”

    “好像是叫宋貴嬪還是宋昭儀的,”班婳把手捂在暖手爐上,眉眼一挑,“時日長了些,我都快忘了她叫什麼了。”

    宋昭儀……

    太子屬官臉色一變,他記得很清楚,五年前頗為受寵的宋昭儀因為得罪了某個貴人,被陛下厭棄,從此以後宮中再無這號人物。福樂郡主提到這位娘娘,是嫌他臉色不好看,影響到她心情了?

    難道宋昭儀得罪的貴人,就是當年還是鄉君的福樂郡主?

    大冷的天,太子屬官覺得自己喉嚨裡仿佛滑進了一塊寒冰,冷得牙齒都忍不住打顫。他扭頭看向太子,見太子並沒有對福樂郡主有半分不滿,他就收斂了自己的表情,這位福樂郡主他可招惹不起,到時候被挨上幾鞭子,大約也是白挨了。

    晚膳准備得很豐盛,每一道菜都講究色香味俱全。容家是傳承兩三朝的大家族,班家世代都是重口腹之欲的,所以兩家祖上積攢了不少食譜,現在兩家的後代成婚,飯桌上能擺上的菜式就更多了。

    太子與容瑕同桌吃過好幾次飯的,以前他來的時候,容家的飯食講究清雅養生,今日倒是與往時不同。

    他看了眼坐在容瑕身邊的班婳,頓時心如明鏡。

    太子屬官坐在下首,看著這一桌子菜,只覺得心疼,這福樂郡主也太過奢靡了,竟然用這麼講究的飯食。可惜容瑕一個如月淡雅公子,竟因沉迷於女色,任由她這般講究。

    可嘆可嘆。

    不過這些菜式味道確實很不錯,他忍不住比平日多吃了不少。

    晚飯用過,洗手漱口後,太子對容瑕道:“孤知道今日之事有些強人所難,但求侯爺能夠理解孤的為難之處。”

    “殿下,自古忠義兩難全,”容瑕沉著臉道,“微臣以為,您明白這個道理。”

    太子沉默著長嘆一聲,“我雖是明白,但終究不忍。”

    容瑕輕笑一聲,這聲笑顯得有些諷刺。

    “既然太子已經這麼說了,那麼恕微臣無能為力。”

    太子只覺得自己面上火辣辣的疼,他扭頭去看班婳,她正低著頭把玩手腕上的玉鐲,似乎對他們的聊天內容半點都不感興趣。太子的屬官不忍太子受此等為難,開口道,“殿下,天色漸晚,您該回宮了。”

    太子恍然回神,對容瑕與班婳道:“表妹,表妹夫,我該回去了,告辭。”

    容瑕與班婳把太子送到容家大門口,直到太子上了馬車以後,夫妻二人才轉身回主院。

    “太子來找你做什麼?”

    “他想讓我回朝。”

    班婳皺了皺眉:“現在朝上混亂不堪,黨派林立。上次你還被陛下莫名其妙杖責,這種爛攤子,誰想去碰?更何況……”她頓了頓,“更何況寧王怎麼看都不是做皇帝的料,你隨他們鬧去,不用管。”

    “我以為婳婳會讓我去幫太子,”容瑕有些驚訝地看著班婳,“原來你竟是這樣想的。”

    “我怎麼想沒用的,”班婳搖頭,“祖父與祖母曾對我說過,天下萬物都是盛極必衰,衰極逢生。如今朝堂變成這樣,就算你去了也改變不了太多東西,我希望你安然無事。”

    幾年後新帝繼位,才不會被卷入那場抄家的風波中。

    “祖父與祖母說得對,”容瑕笑了,“衰極逢生,這個天下總會有轉機的。”

    第二日一早,班婳收到了一張來自東宮的請柬,太子妃邀請貴族女眷們到東宮品茶,班婳身份尊貴,自然在受邀之列。

    她拿著請柬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越看越覺得這封請柬像是太子妃親筆書寫,雖然她在書法上沒有什麼造詣,但是請柬下方的太子妃私印她還是認識的。

    “郡主,太子妃與咱們關系一直不太好,要不咱們不去了吧,”如意擔憂的看著班婳手中這份請柬,“奴婢擔心她會故意為難您。”

    “怎麼能不去?”班婳把請柬扔回桌上,“這可是我出嫁後收到的第一份請柬,我不僅要去,還要風風光光漂漂亮亮的去。至於太子妃那裡,她不敢對我怎麼樣。”

    以石氏現在的處境,她除非腦子不正常,不然絕對不會做出讓她不快的事情。

    更何況她已經知道石飛仙並不是指使刺客刺殺她父親的幕後凶手,所以她願意給太子妃這個面子,或者說是給太子一個面子,反正她是閑不住的性格。

    到現在她還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誰,可是這件事牽涉到朝堂爭鬥,已經不是她輕易動手去查的事情了。但是她不甘心,總覺得這件事不查清楚,她的心裡就不踏實。誰知道這個幕後黑手躲在哪裡,會不會再次算計班家?

    她隱隱約約察覺到這件事背後有雲慶帝插手,所以她才會如此縮手縮腳。陛下想要借著她父親遇刺的事情來打壓石家,真相於他而言,並不重要,他甚至想要班家相信那就是真相。

    “郡主,郡主?”

    班婳收回神,她看如意:“把那件煙霞鍛做的宮裝取出來,明日我穿那件進宮。”

    “會不會顯得……華麗了些。”如意見過那件煙霞鍛的宮裝,據說是侯爺在郡主還沒進門前就讓人開始做了,前兩日才全部完工,整件衣服美得猶如仙衣,毫無瑕疵。

    若不是她親眼瞧見,她怎麼也不敢相信,侯爺那般淡雅的人,竟會為郡主准備如此華麗的衣衫,她還以為依侯爺的性子,會喜歡郡主穿得素雅出塵一些,而不是那些華麗得讓人移不開視線的衣物。

    “華麗才好,”班婳對著鏡子照了照自己的臉,“看到她們想要罵我,想要嫉妒我,卻不得不忍著的模樣,我覺得好極了。”

    如意聞言小聲笑道:“您還記著她們說的那些閑話呢?”

    “我又不是聖人,別人說了我閑話,我當然要記著,”班婳把口脂點在唇上,然後抿了抿唇,“女人活得那麼大度干什麼,那是寬恕了別人,委屈了自己。”

    如意點頭道:“郡主說得對。”

    左右她們家郡主說什麼都是對的。

    宮中,寧王住所。

    “王妃,”宮女把一面鏡子舉到謝宛諭面前,“您看這樣行嗎?”

    謝宛諭點了點頭,胭脂恰到好處的遮掩住了自己有些蒼白的臉,口脂讓她的唇看起來紅潤有光澤。妝容大概是世界上最神奇的東西,可有把女人所有的疲倦與情緒掩埋,心中的那些想法,除了自己無人可知。

    “時辰快到了吧?”她眨了眨眼,讓自己眼睛看起來更加有神。

    “是的。”

    “那便走吧。”

    早春有些寒,謝宛諭身上披了一件狐毛披風,一路行來,有不少宮女太監對她行禮,這些以前讓她無比享受的場面,現在卻讓她不能升起半分情緒。她不過是比這些宮女太監身份更高的可憐人而已,受了這些人的禮,又有哪裡值得沾沾自喜?

    剛走到東宮門外,她聽到了身後不遠處傳來說話聲,而且還非常熱鬧。她停下腳步,回頭望身後看了過去。

    班婳被幾個宮女太監圍在中間獻殷勤,有人誇她氣色好,有人誇她衣服漂亮,她聽得高興,就賞了這些人一把金瓜子,見前面還站這人,便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謝宛諭?

    注意到謝宛諭臉上稍顯得有些厚重的妝容,班婳沒有繼續往前走。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讓班婳有些震驚的是,謝宛諭竟然對她點了點頭,然後轉頭就進了東宮的大門。

    謝宛諭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相處了?班婳覺得自己整個人都震驚了。

    得了班婳上次的宮女太監更加殷勤,把班婳迎進東宮,又行了大禮以後,才匆匆退下。

    “成安侯夫人還沒來呢?”以為伯爺夫人看了眼四周,對身邊的女眷道,“我還急著見一見這位新嫁娘呢。”

    “什麼成安侯夫人,”這位女眷聲音有些細,笑起來的聲音聽起來帶著嘲諷的味道,“福樂郡主的爵位可比成安侯高,我們該叫成安侯郡馬才對。”

    關於稱呼問題,向來是卑從尊,只是成安侯與福樂郡主這一對有些讓人為難。

    若稱成安侯為郡馬,成安侯的爵位又不低,現在雖然還沒有回朝,但是吏部尚書這個職位,還掛在他的頭上,更何況他還有可能是當今陛下的私生子。若稱福樂郡主為侯夫人,也是不妥,按照品級算,福樂郡主可要比成安侯高出兩級。

    福樂郡主嫁給成安侯,竟是低嫁了。

    “各位夫人姐姐妹妹,想要怎麼叫我都行,”班婳笑著走了進來,“你們覺得哪個順口就叫哪個,我跟侯爺都不在意這些。”

    諸位女眷回頭,就見妝容華麗得猶如壁畫上的神仙妃子般的班婳走了進來,她們先是被班婳身上華麗的宮裝驚艷,隨後便反應過來,福樂郡主嫁給成安侯那般清俊的君子,還過得如此奢靡,不怕成安侯厭棄了他嗎?

    成安侯願意去求娶福樂郡主已經讓她們吃驚,福樂郡主還如此不顧及成安侯的想法,這也太猖狂了。

    這麼不想好好過日子,成安侯就算是難得的君子,又能忍她幾時?

    “臣婦見過太子妃,來得遲了些,請太子妃恕罪。”班婳在眾人打量的目光中走到太子妃面前,對她行了一個禮。

    “自家人不必這麼多禮,快快請坐。”太子妃笑著邀請班婳坐下,“我在宮中閑著無事,就想請諸位來說說話,喝喝茶,看看戲。”說著便把一本戲折子遞到班婳手裡,“郡主看看有什麼想聽的。”

    班婳隨意點了一出熱鬧的戲,便把戲折子還給太子妃。

    太子妃見她沒有讓自己難堪,心中大定,她就怕班婳還惦記著二妹那件事,故意讓她下不來台。

    戲曲剛演了一會兒,皇後派人送來了一些瓜果點心,說她身子不適,不好來湊熱鬧,讓大家玩得開心。

    皇後此舉給足了太子妃的顏面,女眷們紛紛誇贊皇後心疼太子,心疼太子妃雲雲,逗得太子妃臉上笑容連連,連不喜歡的點心都用了兩塊。

    茶水喝多了,女眷們就要起身去後面更衣,班婳去後面的時候,發現謝宛諭跟了過來。

    身為王妃,謝宛諭出來竟然只帶了一名宮女,這個宮女還是謝宛諭在閨閣中伺候的。

    “班婳,”謝宛諭在經過班婳身邊時,忽然推了她一下,“你怎麼回事,會不會走路?”

    “你干什麼?”如意伸手扶住班婳,瞪著謝宛諭,“王妃,請自重。”

    謝宛諭看了班婳一眼,輕哼一聲,轉身便走。

    “她……她……”如意氣得低罵道,“有腦疾啊!”

    班婳抬頭看著謝宛諭離去的方向,扭頭在四周看了一眼,發現在遠處的假山旁,有兩個不起眼的太監站在那。

    “沒事。”班婳帶著如意進了內殿,打開了手中的一張紙條。

    如意震驚地看著班婳手裡的紙條,快速地往四周看了一眼,然後若無其事地打開了旁邊一扇窗戶,仿佛只是想開窗透透氣,偏偏身體剛好把班婳遮住。

    寧王有殺人之意,小心。

    班婳看著紙條上的這幾個字,然後把紙條一點點撕碎,放進自己隨身攜帶的一個香包中。

    她與謝宛諭關系並不好,謝宛諭為什麼會提醒她?因為蔣洛傷了她的大哥,還是蔣洛對她不好?

    謝宛諭難道沒有想過,萬一她把這個紙條呈到陛下面前,會引來多大的後果?她走到銅鏡前扶了扶鬢邊的鳳釵,對如意道,“回去吧。”

    “是。”如意沒有問班婳那張紙條上寫了什麼,但她心裡清楚,這張紙條中一定會有很重要的東西,不然郡主不會慎重地把紙條撕碎。

    回到聚會的殿上,班婳見謝宛諭已經坐回她的位置上了,見到她進來,謝宛諭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她。

    倒是太子妃見到她進來以後,對她笑了笑。

    石氏打從心底不喜歡班婳,當初班婳帶人衝到相府,逼著人把二妹帶到了大理寺,這口氣太子妃一直記在心裡。更諷刺的是,她妹妹心儀的男人,卻被班婳得到了手。

    班婳嫁給容瑕已經有小半月了,可是她面色紅潤,神采飛揚,明顯成親後的日子過得很好,班婳才會這般肆意。還有她身上這條宮裙,是用難得一見的煙霞鍛制成,不知道的人只當是班家舍得陪嫁,只有她心裡清楚,這條裙子不是班家為班婳准備的。

    她記得很清楚,煙霞鍛整個大業都很少,就算有,最多也只能拿來做一條披帛或是手帕,做成一條裙子就太過奢侈了,更何況這等好東西,就算有心奢侈也很難買到。

    據說煙霞鍛做工極其復雜,布匹放太久都不會折損顏色,即使放上一百年,它還是如雲霞般美麗。但是會這門手藝的織娘已經病逝,她沒有後人沒有徒弟,手藝便已經失傳了。

    所以現在就算哪家想找煙霞鍛做條裙子,那也不能夠。

    她聽人說過,當年陛下登基的時候,特意賞了老成安侯一匹煙霞鍛,但是由於成安侯夫人林氏不喜歡華麗的東西,這煙霞鍛便再沒在成安侯府出現過。沒想到時隔二十余年,這煙霞鍛竟是用在了班婳的身上。

    成安侯對班婳倒是很舍得。

    用午膳的時候,一位夫人終於沒忍住,對班婳道:“郡主,您身上的宮裙真漂亮,不知道是用什麼料子做的,是哪位繡娘的繡工?”

    “這我倒是不太清楚,”班婳無奈一笑,“挑衣服穿的時候,我也不管它是什麼料子,是什麼繡工,見它漂亮就穿上了。”

    這位夫人干笑道:“這衣服倒是襯郡主你的美貌。”

    班婳笑了笑,竟是把這句稱贊笑納了。

    其他夫人也忍不住多看了好幾眼班婳身上的宮裝,確實是美,人美衣服美,美得讓一眾女眷連嫉妒心都不好意思有。

    “郡主這般奢靡,怕是太過了些。”一個年輕女眷道,“成安侯是節儉的性子,你這麼做,讓其他人怎麼看待侯爺?”

    班婳挑眉看向這個說話的女眷,不怒反笑道:“這位夫人真有意思,我的郡馬怎麼看待,是我夫妻之間的事情,何須你來操心?更何況這宮裙本是侯爺為我訂做的,他讓人做好了我便穿,這與外人有何干系?”

    這位夫人聞言以後,面色潮紅,好半天才小聲道:“是我理解錯了,郡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你一個不相干的外人都管著我穿什麼了,還嫌我咄咄逼人,”班婳嗤笑一聲,“這是哪家的女眷,竟是連這點規矩都不懂。瞧著年紀也不小了,竟是連不議他人私事都不知道嗎?”

    “福樂郡主,這位是國子監祭酒的夫人,娘家姓楊。”一位有心討好班婳的夫人小聲道,“她上面還有個姐姐。”

    “楊?”班婳仔細想了想,隨後搖頭道,“沒甚印像。”

    “細論起來,成安侯府原本與她的娘家還有些淵源。”這位夫人臉上的笑容有些奇怪,“這位國子監祭酒夫人的姐姐,原本是成安侯兄長的夫人,令兄病逝以後,楊氏便打了腹中的胎兒,回娘家改嫁了。”

    班婳挑了挑眉,語氣淡淡道:“原來竟是如此。”

    容瑕大哥病逝,楊氏打掉胎兒改嫁,從人性角度來說,並不是天大的錯誤。但是從人情上來說,又顯得過於寡情了。夫君剛死,屍骨未寒,便急切地打掉孩子回娘家改嫁,這事做得確實讓人寒心。

    同為女人,她對此事不予置評,只是不喜歡現在這位小楊氏對自己的私事指手畫腳。她朝小楊氏瞥了一眼,見對她慌張得連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頓時連說話的心思都沒有了。

    膽子小成這樣,還要為容瑕操心一下聲譽問題,她該謝謝這位夫人對自己郎君的關心麼?

    有了這個插曲,班婳理直氣壯地起身向太子妃告辭。太子妃知道她的性子,若是苦留著她,還不知道會鬧出什麼事,所以只好讓身邊得臉的宮女把人親自送出去。

    等班婳走了以後,太子妃臉色不太好看的看了小楊氏一眼,隨後漫不經心道:“我們做女人的,好好過好自己的日子就成,若是對別人指手畫腳,就顯得略過不討人喜歡了。”

    在場眾人知道太子妃是在說小楊氏,但都裝作沒有聽出來,紛紛上前附和。

    現如今太子起復,陛下身體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好,眼看著大業朝就要屬於太子,他們誰敢得罪太子妃?

    小楊氏尷尬的陪坐在一旁,出了宮以後,就躲在馬車裡哭了一場。她覺得自己今天丟臉極了,不僅被福樂郡主奚落,還讓太子妃厭棄了。她不明白,太子妃明明與班家人關系不好,為什麼卻要幫著班婳說話,她不應該盼著班婳難堪嗎?

    班婳回到侯府,容瑕已經在屋子裡等她了,“婳婳今日真美,”容瑕起身牽住她的手,“今天的聚會有意思嗎?”

    “能有什麼意思,”班婳坐到鏡前,取下釵環等物,“無非是比夫君,比孩子。比夫君,她們誰能比得過我?比孩子,我又沒孩子,跟她們也聊不到一塊去。”

    “我有那麼好?”容瑕臉上的笑容更加明顯。

    “在我眼裡,你就是最好的夫君。”班婳扭頭看容瑕,拉著他的衣襟,讓他彎下腰以後,在他臉頰旁吻了一下,“乖。”

    被她哄孩子的舉動逗笑,容瑕幫著班婳取發間的發釵,“如果沒意思,下次我們就不去了。”

    “怎麼能不去,”班婳笑,“不去我怎麼聽各種八卦。”

    “對了,”班婳把謝宛諭給她紙條這件事告訴容瑕了,她皺起眉頭道,“上次蔣洛刺殺你不成,陛下把他給保住了,他現在還不死心。你們兩個究竟有多大仇,他一心想要你的命?”

    班婳非常不理解蔣洛的做法,想要爭權奪利,除了刺殺這一條路,就沒有別的方法嗎?

    好好動一動腦子不行?

    “仇?”容瑕的拇指滑過班婳的臉頰,眼神平靜無波。

    作者有話要說:龍蝦:我有珍貴珠寶。

    婳婳:我有古籍字畫。

    龍蝦VS婳婳:我們是吉祥如意的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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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6 00:31:09 |只看該作者
    第114章

    “寧王生性暴虐,行事全憑心意,只要我做的事情不按他所想,他便與我有仇,”容瑕笑了笑,“我只是替大業的百姓擔心,未來該如何是好?”

    班婳嘆口氣,沉默良久後道,“謝宛諭是在向我們示好,還是向太子示好?”

    容瑕伸出手指,輕輕地壓住她輕皺的眉頭:“無論她想做什麼,現在為她煩惱都不值得。”

    班婳捏住他這根手指頭,輕笑一聲:“我知道,你近來要小心。”

    “好。”

    自從上次刺殺事件以後,容瑕在主院安排了很多護衛,整個侯府全都徹查了一遍,陰溝裡翻了一次船,他就不想再犯第二次同樣的錯誤。

    正月底,寧王一家人終於從宮中搬了出來,王府是早就准備好的,寧王雖然心裡不痛快,但是搬進新家後,卻不得不裝作興高采烈地模樣,擺酒席邀請別人來府中做客。

    最讓蔣洛生氣的是,班家與容瑕竟然找了個借口,送來了賀禮卻不來人,這幾乎等於告訴整個京城的權貴,成安侯府與班家跟他關系不好。

    若是只有這兩家便罷了,偏偏有好幾家稱病,恭恭敬敬讓人送來厚禮,但是家中連個小輩都不派來。這些人大多與容瑕關系比較不錯,或者說一直比較推崇容瑕。

    聽完下人來報,蔣洛把一家人送來的禮盒掀翻在地,價值近千兩的玉觀音被摔得粉碎。

    寧王身邊的長隨看到摔碎的是玉觀音後,嚇得面色大變,今日是王爺喬遷之日,摔壞玉觀音也太不吉利了。他想要伸手去收拾地上的碎玉片,結果卻被寧王一腳踹開,寧王的腳踩在了玉觀音頭上,眼中滿是陰霾。

    “都是些不識抬舉的狗東西。”

    謝宛諭站在門口,看著寧王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輕笑一聲以後轉身離開。

    “王妃,”宮女陪她回到屋子裡,“您送給福樂郡主的那張紙條,會不會讓福樂郡主以為寧王想要暗殺成安侯?”

    “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謝宛諭想笑容有些陰沉,“該給的人情我已經給了,若是她自己不小心,就不能怪我了。”她現在雖然已經不太討厭班婳,但是也談不上有什麼喜歡。

    她現在已經過得如此不順,別人若是有熱鬧,她非常願意觀看。

    少了好些比較重要的人物,蔣洛舉辦的這場喬遷新居宴席顯得有些冷清,從宴席開始到結束,他的臉色一直不太好,中途有個丫鬟伺候得不合心意,還被他當眾踢了一腳,最後這個丫鬟是被其他人抬下去的。

    旁邊人見寧王如此草菅人命,忍不住有些心寒,這頓飯吃得是主不心悅,客不盡興,大家起身告辭的時候,竟有些匆忙之感。

    “劉大人,”一位大人叫住劉半山,小聲問道,“聽說大理寺最近接了一件有些棘手的案子?”

    這件案子棘手的地方就在於,被告是寧王府的管家,寧王打定主意覺得,大理寺若是動了他的管家,就是折了他的顏面,所以竟是不讓大理寺把人拘走。

    管家手裡犯了三條人命,寧王竟因為面子,不讓大理寺把人帶走,這實在惹人詬病。

    劉半晌嘆息一聲,搖頭不欲多說。

    這位大人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倒是沒關系,只可憐天下的百姓……”

    心知肚明,卻又無可奈何,這就是大業朝廷的現狀。

    十日後的大月宮中,雲慶帝的精神頭格外好,最近一段時日,他不僅能漸漸走幾步,就連飯食都比往日多用了些。他對容瑕與班婳越加看中,總覺得自己現在的好狀態,都是這兩人的喜氣帶來的。

    “近來又有多少彈劾寧王的?”他看向站在下首的太子,喝了一口養生茶,見太子仍舊欲言又止,皺起眉頭道,“太子,你雖是寧王的兄長,但你也是大業未來的帝王,有什麼話不敢說,不可說的?”

    太子跪下道:“父皇您千秋萬代,兒臣願意做一輩子的太子。”

    殿內安靜下來,太子跪在地上不敢抬頭,他唯一能夠聽到的聲音,就是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沒有哪個帝王能夠千秋萬代,朕也一樣,”雲慶帝神情莫測,“你起來回話。”

    太子站起身,看著父皇蒼老的容顏,還有灰白的頭發,想起十幾年前,父皇捏著他的手,教他一筆一劃寫字的畫面。他不忍父親因為這些事情影響心情,二弟做的那些事,確實太過了些。

    “還沒有想好怎麼替你二弟掩飾?”雲慶帝把手裡的一道奏折扔到太子懷裡,“老二搬到寧王府還不到十日,就有三個下人失足摔死,你若是還替他隱瞞,是不是要等他把人殺光以後?!”

    “父皇息怒,兒臣已經勸慰過二弟了,”太子見雲慶帝氣得臉都白了,上前輕輕拍著雲慶帝的背,“有什麼話您慢慢說,不要把身體氣壞了。”

    “哼!”雲慶帝冷笑,“他派兵鎮壓災民,有效果嗎?”

    他可以不在意一些賤民的性命,但是他卻很在意自己的兒子做事沒腦子,身為高位者,應該有最基本下決策能力,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還能成什麼大事?

    太子面色頓時黯淡下來:“兒臣已經想辦法安撫各地災民,不會出現太大的亂子。”

    “朕知道了,”雲慶帝擺手,“你退下。”

    “父親,二弟尚還年幼,您再給他幾個機會……”

    “太子,”雲慶帝打斷太子的話,“朕十五歲的時候就知道,怎麼才能成為一個皇帝,怎麼治理一個國家。身為帝王,可又憑借愛好偏寵一些人,但若是過了這條底線,那便是昏君。”

    “朕不盼你成為一代明君,至少不要因為偏心自己人釀成大禍,最後遺臭萬年,”雲慶帝擺手,“你退下好好想想。”

    “是。”太子面色慘白地走出大月宮,半路上遇到了來給皇後請安的謝宛諭。

    “太子殿下。”謝宛諭見太子面色不好,就知道他又被父皇斥責了。

    “弟妹。”太子略看了謝宛諭一眼後,便移開了視線,沒有半分的冒犯。

    謝宛諭想,太子實際上是個很不錯的男人,只是性格太過溫和了。她福了福身,“太子殿下,弟媳有一句想要告訴你。”

    “什麼?”

    “我發現寧王近來情緒越來越不太對勁,我擔心他身體出了一些問題,”謝宛諭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不過我們家王爺不太喜歡跟我說他的事情,我若是勸他去看看太醫,他也是不會肯的。”

    “你的意思說,二弟近來性格越來越不好,是因為身體不好?”太子雙眼一亮,仿佛替蔣洛找到了犯錯的借口。

    “或許吧。”謝宛諭有些同情這位太子了,他至今都還不知道,他之前因為與後妃不清不楚被陛下軟禁,並不是巧合,而是蔣洛特意設計的。他還在替蔣洛開脫,卻不知道蔣洛把他當作眼中釘,不拔除絕不甘心。

    這兩兄弟真有意思,明明同父同母,性格卻南轅北轍。

    “多謝弟妹告知,”太子想了想,“我會與母後商量此事的。”

    “有勞太子了,”謝宛諭臉上頓時露出感激的神情,“若是您與母後勸一勸他,他定會聽你們的。”

    太子苦笑,只怕他的話,二弟也是不想聽的。

    “對了,之前宮裡的發生那個誤會,太子解釋清楚了嗎?”謝宛諭狀似無意道,“我相信太子不會做這件事,為了這點小事與陛下產生誤會,也不劃算。”

    聽謝宛諭提起當日那件事,太子臉上的笑意終於繃不住了。

    被軟禁在東宮以後,他無數次回想當日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怎麼會與父皇的後妃待在一個屋子裡,還偏偏被父皇發現了。一切仿佛只是巧合造成的誤會,可是又怎麼會這麼巧?

    他懷疑過自己是被幾個庶出的皇子算計了,但是他們都不受父皇重視,手中又沒有實權,算計了他對他們又有什麼好處?

    “殿下若是想要查清真相,可以去問問我家王爺,”謝宛諭笑得一臉自在,“王爺身邊有個太監與那位後妃身邊的某個宮女關系好,您不如讓這個太監幫著問一問,或許就能說清裡面發生的事情了。”

    “你說二弟身邊的太監,與這位妃嬪身邊的宮女關系很好?”

    “對啊,”謝宛諭不解地看著太子,“怎麼了?”

    “沒事,”太子面色更加難看,“弟妹請隨意,我先告辭。”

    “太子殿下慢走。”謝宛諭笑眯眯地看著太子遠去的背影,眼中滿是快意。她的大哥如今被疼痛折磨得瘦骨嶙峋,寧王憑什麼還要有一個處處為他著想的長兄?

    做了缺德事,還想要好處占盡,世間哪有這等好事?

    嫁給這樣一個男人,既然不能與他和離,她寧可當個寡婦,也不想看他榮耀一輩子,甚至還坐到人間至尊的位置上。

    二月初二,是大業朝的農耕日,到了這一天皇帝都會親自帶著皇後到農田裡耕田播種,向上蒼祈福,希望這一年風調雨順,五谷豐登。

    但是今年不同,陛下行動不便,只有由太子代帝王出行。

    除了太子外,宗室貴族,朝中要員,都要在這一天陪駕,扛著鋤頭挖兩下土,女眷們拿著種子撒幾下。

    班婳未成婚以前,是不用參加這種活動的,但是她現在已經成親,代表著一個能夠撐住家庭的婦人,她出身又高,這次的農耕節就必須現身了。

    穿著短打棉衣,一頭青絲用花布圍著,再用兩枚木簪固定,其余首飾全部拆下,班婳照著鏡子,忍不住想,三四年以後,她若是沒了爵位大概就要這樣穿戴了。

    “郡主真是天生麗質,就算是這麼簡單的衣衫,也不能遮掩你的美,”如意替班婳洗去指甲上的丹蔻,確定自家郡主身上再沒有其他讓人挑剔的地方以後,才道,“郡主這般打扮,也別有一番美呢。”

    “如意,你知道我最喜歡你哪一點嗎?”班婳拍了拍身上顏色黯淡的粗布衣服,“我最喜歡你嘴甜。”

    旁邊的玉竹聞言後,笑著道:“郡主,奴婢嘴也甜,你也要多疼疼我。”

    “疼疼疼,你們這些小美人我都疼,”班婳抓住兩人的手,調笑道,“也不知道以後會便宜哪兩個臭男人,把我家這兩個小美人娶走。”

    “郡主,奴婢不要臭男人,奴婢只想留在您的身邊伺候您。”

    門外,臭男人一員的容瑕神情復雜地看著自家夫人左擁右抱,感覺自己就像是發現丈夫偷香竊玉的原配,酸溜溜地找不到理由發泄。

    “婳婳,”容瑕敲了敲門,打斷了班婳與婢女們的玩樂,“我們該准備出門了。”

    班婳扭頭看去,發現容瑕身上穿著灰色粗布衣服,頭發用一條布搓的頭繩系著,唯一與這套衣服不搭的就是他白皙的臉蛋,還有那嫩得出水的脖頸。她忍不住雙眼一熱,若是容瑕真的是個普通人,以這樣的形像出現在她面前,沒准她真的會忍不住把他圈養起來。

    她起身走到容瑕身邊,牽住他的手,“那我們走。”

    容瑕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如意、玉竹等婢女,“婳婳與她們的感情真好。”

    “放心吧,美人,我最愛的人永遠是你。”

    容瑕眼神炙熱的看著班婳:“這句話若是換成我永遠最愛你就更好了。”

    班婳眨了眨眼,又擺出了自己的招牌無辜臉。

    “你不說?”容瑕伸手在她臉蛋上摸了摸,“那我跟你說。”

    “說什麼?”

    “我永遠只愛你。”

    班婳腳步微頓,她轉頭看容瑕,望進了他深不見底的雙眼中。有些人的眼睛,就是最魅惑的存在,班婳覺得自己看到的不是一雙眼睛,而是耀眼浩瀚的星空,那裡面的景色太美,也太朦朧,她看不懂這裡面所有的景色。

    移開自己的雙眼,班婳笑了笑,纖長的睫毛美得猶如晨霧。

    容瑕握緊她的手,牽著她坐進馬車。

    “容瑕,”班婳掀起簾子看著外面繁華的京城,“你看外面。”

    容瑕傾身靠近班婳,看著車窗外的景色,但是除了過往的行人,酒肆店鋪外,外面並沒有特別的東西。

    “好看嗎?”

    容瑕扭頭看班婳,她臉上的表情很平靜,他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該點頭還是搖頭。想了想,他還是誠實的問,“什麼好看?”

    “京城的繁華好看。”

    他們乘坐的馬車很華麗,所以引起了過往百姓的觀看,班婳在他們臉上看到了羨慕、嫉妒,更多的卻是敬畏。因為他們知道,即便窮極一生,他們也不會過上如此風光的生活。

    容瑕伸開手掌,與班婳十指相扣:“我會讓你看盡一生的繁華,相信我。”

    班婳眼瞼輕顫,她緩緩扭頭看容瑕:“一生?”

    “對,一生,一輩子,”容瑕笑看著她,“你喜歡京城的繁華,那我們就盡量把它留下,好不好?”

    班婳沒有回答好與不好,她看著容瑕精致完美的下巴,忽然問:“你喜歡穿玄色的衣服嗎?”

    容瑕凝視著班婳的雙眸,半晌後道:“你喜歡我穿玄色衣服?”

    “我更喜歡你衣衫半退,或是什麼都不穿的樣子。”班婳笑得一臉曖昧。

    “婳婳,”容瑕深吸幾口氣,才把湧上心頭的燥意壓下去,“你再這麼說話,我今天大概就要御前失去儀了。”

    “陛下今日不會來,”班婳在他下巴上親了一口,笑嘻嘻地推開他,“你可是正人君子,別做出失禮的事情。”

    容瑕苦笑,有這樣一個妖精在身邊,他還做什麼正人君子?

    “侯爺,御田到了。”

    容瑕掀起簾子走了下去,然後轉身去扶班婳,班婳站在高高的馬凳上,比他還高出了小半個頭,她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就像是驕傲的小孔雀,“我答應你。”

    容瑕怔住,隨後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成安……”姚培吉看到成安侯府的馬車停下,正准備上前去打招呼,哪知道看到成安侯與福樂郡主情意綿綿地對望微笑,他這個半老頭臊得有些不好意思上前打擾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臉,轉過身裝作自己什麼都沒看見。

    “姚尚書,”劉半山走了過來,對他行了一個禮,“您站在這做什麼?”

    姚培吉干咳一聲,給劉半山回了半禮,“老夫就是四處瞧瞧,四處瞧瞧。”

    劉半山見他神情有些不對勁,往四周看了一眼,就瞧見成安侯扶著福樂郡主從馬凳上跳下來,成安侯小心翼翼地模樣,就像是捧著珍寶似的。

    福樂郡主跳下馬車以後,不知道說了什麼,逗得成安侯臉上的笑容就沒有散開過。

    劉半山與姚培吉在角落裡足足站了近一炷香的時間,容瑕才發現他們的存在。他牽著班婳的手,走到兩人身邊,互相見過禮後,容瑕道:“兩位大人的夫人在何處?”

    “拙荊身體不適,我讓她在府中休養了,”姚培吉轉頭看劉半山,“令夫人應該來了吧?”

    劉半山知道成安侯是在擔心福樂郡主一個人無聊,想要找個人陪伴,於是道:“拙荊馬上就過來,請稍等。”

    班婳看到不遠處一個笑容滿面,身材略豐滿的女子朝這邊過來,她看了眼劉半山瘦削的身材,這兩人竟是夫妻,這倒有些意思。

    劉夫人是個十分和氣的人,她身份不太高,但是在班婳面前,卻不會過於急切的討好她。女眷與男人是分開的,劉夫人帶著班婳到了女眷們等待聖駕來臨的地方,然後小聲地給她講解農耕節她們要做的事情。

    雖然這位劉夫人行事很周到,並且沒有半點諂媚,但是與她相處一陣後,她還是能夠感覺到這位劉夫人對她過於恭敬了,或者說過於看重她了。

    劉半山雖然只是大理寺少卿,品級不如她與容瑕,但劉夫人也不至於如此恭敬。

    等了大約有小半個時辰,太子與太子妃終於駕到,他們從豪華的太子馬車上下來時,作農人打扮,太子妃手裡還提著一個藤編的籃子。

    旁邊有禮官提醒,太子需要做什麼,需要小心什麼,其余的朝臣與命婦都恭敬站著,直到太子與太子妃動手以後,朝臣與命婦才有樣學樣,努力做出熱火朝天的繁忙模樣。

    踩在松軟的泥土上,班婳發現這些土全都翻過,不見一棵雜草,也不見一粒超過大拇指大小的石子,這塊地干淨得不像正常的土地。班家別莊四周的土地都屬於班家,她沒事的時候常與父兄玩,所以見過不少農人做農活的場面,土沒有這麼松軟,也不可能沒有雜草,石子、干枯的枝丫都是常有的。

    看來都是哄人的玩意兒。

    班婳把手裡的種子往挖好的坑裡扔,每個坑裡扔三四顆,是死是活就要靠天命了。

    她的手腳更快,不一會就灑了一壟,轉頭見其他命婦,都已經被她遠遠甩在了身後,她看著腰間竹筐裡的種子,扭頭對身邊的小太監道:“我是不是做得快了些?”

    似乎有不合群的嫌疑,雖然她本來就不怎麼合群。

    “郡主手腳麻利,是好事。”小太監干笑,本來就是隨便應付的事情,就算這些貴人就只扔了一兩粒種植,也會有下面的人把剩下的補齊,並且保證田地裡的作物長得比誰家的都好。

    他也沒有想到福樂郡主手腳會這麼麻利,扔種子的姿勢還有那麼幾分味道,他一個粗使太監,也不敢打斷福樂郡主扔種子的興致,只敢老老實實地跟在她身班婳站直身體,往四周看了一眼,看到遠處容瑕正在給地松土,雖然她覺得這些土軟得都像是被人松過無數次。

    “郡主,”劉夫人走到她身邊,“您累了沒有,若是累了便過來休息一會兒吧。”

    農田旁邊早就搭好了休息的棚子,從外面看並不起眼,但是裡面桌子椅子墊子瓜果點心一應俱全。

    班婳洗干淨手,就進了棚子。其他命婦見到是她,紛紛起身相迎,班婳抬了抬手道:“諸位不必多禮,都坐下吧。”

    “郡主真厲害,竟做了這麼多活。”一位夫人吹捧道,“妾身瞧著真羨慕。”

    “沒什麼好羨慕的,”班婳道,“我是武將世家出身,力氣比你們大一些並不奇怪。”

    其他人聞言,又紛紛誇贊班家祖上如何了不起,如何跟隨太祖打天下,如何保衛大業邊疆。

    宮女們進來奉茶,給班婳奉茶的宮女手一抖,茶水不小心漫過杯沿,濺在了桌上。

    “郡主恕罪,郡主恕罪。”

    班婳見這個宮女不過十三四歲的年齡,臉上稚氣未退,眼神驚懼,像是受了驚的小白兔,瞧著有些可憐,便遞給了她一塊手絹:“無礙,小心別燙傷了自己。”

    “謝郡主。”宮女捏著手帕沒有擦手背,而是把杯中原本的茶水倒了出去,端起茶水往杯中續了水。

    “請郡主慢慢飲用,奴婢告退。”小宮女緊緊捏著手帕,用袖子擦去桌上的水,匆匆退了出去。

    班婳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便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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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6 00:31:25 |只看該作者
    第115章

    劉夫人坐在班婳的下首,她在班婳耳邊小聲道:“這邊的茶水不太好,因為太祖曾說過,身為龍子鳳孫,不可沉迷於享受,所以御田的茶都又苦又澀,頂多拿來解解渴。”

    班婳見其他命婦面上雖然為難,但都捧著杯子喝了兩口,以示她們能與百姓同甘共苦的決心。

    “這茶……”班婳端起茶杯,放在鼻尖輕輕一嗅,“還受了潮麼?”

    “受潮?”劉夫人失笑,“茶葉雖不好,但下面的人哪敢把受潮的茶拿出來。”

    班婳端詳著手裡這杯土黃色的茶,勉強喝了一小口到嘴裡,便放下了茶杯。只是這股味道實在有些惡心,班婳接過如意遞來的帕子,把這口茶吐在了手帕上。

    恰好此時太子妃進來,女眷們紛紛起身相迎,太子妃面上帶著細汗,對眾人道:“諸位請坐,不必多禮。”她喝了幾口茶,面上沒有半分勉強,不知是真的渴了,還是善於做戲。

    但是從言行來看,她是一位合格的太子妃。

    女眷們再度坐下,太子妃笑看著班婳:“福樂郡主第一次來,可還習慣?”

    “多謝太子妃關心,”班婳覺得自己喉嚨裡有些發燙,她搖頭道,“一切還好。”

    太子妃見她面前的茶杯裡茶水幾乎沒動多少,就知道這位從小被嬌慣著長大的郡主吃不得半點苦。不過如今太子有心拉攏成安侯,她少不得要替她掩飾幾分,“我瞧你方才一個人撒了一壟的種子,仔細別累著了。”

    茶水不喝就不喝吧,反正女眷裡面又沒有記錄官,少喝幾口水也不礙著什麼。

    “這都快午時了,”太子妃用帕子擦了擦臉,因為勞作,她的臉頰有些發紅,“准備用飯吧。”

    她們已經嘗了粗茶,午飯自然也不會准備得太豐盛,半碗粗粳米飯,幾道不見半點葷腥的煮野菜。挑嘴如班婳,她吃了一筷子又苦又腥的野菜,就對自己幾年後的日子越加擔憂。

    普通老百姓的日子不容易,這些東西難吃如斯,都還有可能吃不飽。想到蔣洛還曾派兵鎮壓災民,死傷無數,班婳不知怎的,竟是覺得惡心萬分,差一點就吐了出來。

    “福樂郡主,這飯確實不太好吃,不過天下百姓能吃,太子妃能吃,您多少還是吃一些,”坐在班婳對面下首的一位女眷看似勸慰,實際在故意找茬,“您只是吃一頓,有些人卻是要吃一輩子呢。”

    班婳瞥了這人一眼,這好像是母親同父異母的妹妹,嫁給了某個四品落魄縣伯,勉強能來這種活動上湊個熱鬧,但因為身份低微,這裡還真沒她說話的份兒。

    班婳是聖上欽封的從一品郡主,品級與她父親班淮相同,像這個小陰氏的小心思,她根本不看在眼裡。

    她冷笑一聲,使出了她殺敵無數的手段,無視大法。

    一個四品夫人不識趣地挑剔從一品郡主言行,還被人無視,這種難堪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

    劉夫人倒是開口了:“這位夫人坐在下首,竟是知道福樂郡主吃了多少,看來你的儀態學得還不夠。”

    食不言,不無故注視尊者,這是最基本的規矩,劉夫人這話只差明著說小陰氏沒有家教了。

    好幾位夫人都笑出了聲,她們都是有臉面的貴婦人,這些飯菜對她們來說確實難以下咽,現在一個不知道哪個牌面的人,也敢對著郡主指手畫腳,真是把自己當成個人物了。

    小陰氏被人這麼一取笑,頓時又羞又惱,氣急之下道:“劉夫人,我雖身份低微,但也是福樂郡主的長輩,說上幾句也不為過。”

    班婳聽到小陰氏竟然還敢跟他們家攀親戚,頓時沉下臉道:“你算什麼東西,也好意思跟我們家攀親戚,你若是不要臉,就趕緊滾出這裡。”

    靜亭公夫人與娘家那些恩怨,很多人都是知道的,這些年靜亭公夫人從未回過娘家,不過由於陰家做的事情太惡心,加之靜亭公夫人有夫家撐腰,也無人敢說她不孝,最多在背後嘲笑陰家不善待嫡長女,以至於現在有大腿都抱不上。

    班婳給了小陰氏這麼大個難堪,她還想說其他,結果坐在上首的太子妃開口道:“這位夫人身子不適,即刻安排人把她送出去。”

    “太子妃……”小陰氏驚訝地看著太子妃。

    太子妃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不必多說,退下吧。”

    小陰氏身體搖搖欲墜,轉身被兩位女官“請”了出去。

    這些年陰家人過得並不太好,因為靜亭公以及他交好的那些勛貴刻意的刁難,陰家後輩在朝中舉步維艱,尤其是他們這幾個繼室所出的子女,日子過得竟不如庶出的子女。

    她曾不甘過,曾咒罵過,可是班家深受皇室恩寵,他們陰家又能如何?他們家也曾試圖與班家和解,可是她那個嫡長姐半點顏面都不給,甚至連門都不讓陰家人進。

    “福樂郡主臉色不太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太子妃把小陰氏趕走以後,轉頭見班婳面色蒼白,嘴唇發烏,忙道,“我讓太醫進來給你瞧瞧。”

    “不用了,”班婳搖了搖頭,“我就是……”

    她語氣頓住,竟是吐出了一口烏紅的血。

    “郡主,”劉夫人再也端不住臉上的笑,驚慌失措地扶住班婳,“你怎麼了?”

    班婳用手背擦了擦唇角,手背上全是血,她捂住火燒般的胸口,迷迷糊糊間覺得十分不甘心。

    她今日脂粉未用,華服釵環皆無,她不能死得這般樸素。若是她死,應該身著華群,畫著最美的妝容,佩戴著天下女人都羨慕的首飾,才不枉來人世走一遭。

    不甘心!

    她不想死!

    “快!快傳太醫,把所有太醫都傳過來。”太子妃連聲音都發抖了,女眷這邊的茶點都是她在負責,若是福樂郡主出了事,她真是有一百張嘴都說不清了。

    “馬上安排禁衛軍把這邊看守起來,所有人都不能離開,宮女太監全部嚴查,”太子妃恨得咬牙,在座這麼多女眷,誰出事都比班婳出事好,“絕對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人。”

    其他女眷也嚇得花容失色,她們平日裡最多也就鬥鬥嘴,陰陽怪氣地埋汰幾句,但大多人還沒有心狠到下毒殺人的地步。現在看到福樂郡主面色蠟黃,口吐鮮血的模樣,膽子小的人忍不住尖叫出聲。

    太子正在與朝臣用飯,聽到女眷那邊傳出尖叫聲,甚至還有禁衛軍調動的動靜,他忙招來身邊得用的太監:“快去看看太子妃那邊發生了什麼事。”

    太子妃性格穩重,若不是大事發生,絕對不會輕易調動禁衛軍。

    “報!”太子妃身邊的一個太監驚惶地跑進來,來不及看清屋內的人便重重地跪下:“殿下,福樂郡主中毒。”

    “你說什麼?”容瑕猛地站起身,他面前的小桌被掀翻,飯菜濺落一地。

    “福樂郡主中毒,太醫已經全部調往……”

    容瑕只覺得腦子裡嗡嗡作響,他推開身邊想要上前勸慰自己的官員,大步走了出去。

    剩下的官員面面相覷,驚訝過後又感到後怕,吃食茶水中竟然混入了毒藥,若是這人想要他們的命,他們現在豈有命在?

    “太子……”太子的屬官見太子也跟著走了出去,想要叫住太子,只可惜太子根本沒有搭理他。

    “石副統領,出大事了,”楊統領走到石晉面前,“福樂郡主出事了,太子與太子妃有命,讓我們立刻看守御田,不讓任何人離開。”

    “你說誰出事了?”石晉握著佩刀的手一緊,他腮幫子咬得緊緊地,“誰?”

    楊統領被他奇怪的反應弄得有些心慌:“就是成安侯夫人,福樂郡主。”

    石晉沉默地對楊統領行了一個禮,轉身就往女眷所在的方向走。楊統領見狀忙叫住他,“石晉,你要去哪兒?”

    石晉沒有理他,仍舊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哎……”楊統領察覺到石晉的不對勁,福樂郡主中毒,石晉這麼激動做什麼?

    石晉往前走了沒多遠,就看到遠處神色倉皇的容瑕,這位風度翩翩的男人,跑得毫無形像,就像是……一條無家可歸的狗。

    他停下了腳步,看著容瑕在地上摔了一跤,然後從地上拍起來繼續往前跑,沒有怕身上的塵土,甚至連散開的發髻都沒有理會,只是匆匆地跑著,連一點猶豫都沒有。

    “石副統領?”楊統領追了上來,“你怎麼了?”

    “沒事,”石晉收回視線,轉頭看向楊統領,“下官這就去安排禁衛軍把這邊圍起來。”

    楊統領看著石晉僵硬地背影,又看了看女眷所在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皺了皺眉。

    容瑕伺衝進女眷所在的屋子,見班婳正躺在臨時拼湊的榻上,太醫正在往她嘴裡喂一碗黑漆漆的藥。

    藥剛喂進去沒幾口,班婳便吐了,不僅吐出了好不容易喂進去的藥,還吐出了一大團血。

    “成安侯……”太子妃看到容瑕進來,想要說兩句寬慰容瑕,誰知道容瑕抬頭看了她一眼,太子妃覺得好像有無盡的寒氣竄入她的腳底,一直冷到她的胸口。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竟是不敢再開口了。

    “婳婳。”容瑕走到班婳身邊,伸手握住她的手,但是她的手指冰涼,容瑕忍不住伸手在班婳的鼻尖探了探,確定有呼吸後,他顫抖著手把班婳雙手捂在胸口,雙眼通紅地看向太醫,“郡主怎麼樣了?”

    “侯爺,下官正在給郡主催吐,待把毒素吐出來,或許……”太醫想說或許還有救,可是看著成安侯赤紅的雙眼,他把後半句吞了回去。

    “繼續。”

    “什麼?”

    “我說繼續催吐。”容瑕眼中有水霧閃過,但是太醫不敢細看,只是端著藥碗往福樂郡主嘴邊喂,可是昏迷的人哪有吞咽能力,若是身份普通的,他用一個漏鬥也能喂進去,偏偏這是陛下看重的郡主,他若真的敢這麼做,明天就能被太醫院除名了。

    “我來。”容瑕搶過太醫手裡的碗,把班婳摟進懷中,仰頭自己喝了一大口味道怪異的藥,低頭喂進了班婳的嘴裡。

    周圍的女眷不好意思地移開視線,但又忍不住偷偷看上兩眼。

    一口,兩口,三口。

    昏迷的班婳皺了皺眉,吐出了幾口暗褐色藥汁後,吐的便是大口大口的血,血一開始是烏紅色,但是漸漸地便正常起來。

    容瑕看中盆中的鮮血,手抖得越來越厲害,差點連藥碗都端不住。

    “侯爺,好了,”太醫觀察了一下血的顏色,“郡主內腹的毒藥已經清除得差不多了,以下官來看,這毒雖十分烈性,但是郡主中的量應該非常小,所以才能有機會救治過來。”

    太子轉頭去看其他太醫:“郡主中的什麼毒,你們查出來了嗎?”

    “回太子殿下,下官在福樂郡主用過的茶杯中發現了少量的雪上一枝蒿。”

    “雪上一枝蒿?”太子聽著這名字似乎挺美,“這是什麼藥?”

    “它還有個俗名叫烏頭,本是治療跌打損傷的藥,可若是內服,便是劇毒。福樂郡主服用的量小,應該不會有危險。”太醫最不明白的就是,下毒之人實在太難讓人理解了,既然有心要人的命,為何又只放這一點毒?

    烏頭雖毒,可若是用量少,又催吐及時,是不會有性命之危的。

    “我想起來了,”劉夫人忽然道,“剛才有個宮女給郡主端茶的時候,不小心灑了茶水出來,郡主還賞了一塊手絹給這個宮女。宮女把茶倒了,重新給郡主續的茶……”

    也就是說,最開始那杯茶裡面是有劇毒的,可是那個小宮女把原本的茶水倒了,重新倒了新茶,所以毒量便縮小了很多。

    有心殺人,毒藥定是淬煉過的,只需要喝一口就能斃命。就算郡主挑剔,也會禮節性地喝一口,單單這一口,足以要了她的性命。唯一的意外就是那個小宮女重新給郡主續了一杯。

    這是巧合,還是那個宮女臨到關頭後悔了,所以救了福樂郡主一命?

    “把那個宮女帶進來。”太子看了眼抱著班婳的容瑕,這件事若是不給班家還有容瑕一個交代,他日後就不好意思見他們了。

    早在班婳出事的時候,太子妃就下令把這些宮女太監嚴加看管起來,就算他們想要自盡都沒有機會。現在太子想要見到人,宮女很快就被帶了上來。

    “你叫什麼名字?”太子見這個宮女年歲尚小,身上稚氣未脫,“你為什麼要毒害福樂郡主?”

    “奴婢……奴婢叫小雨,”小宮女朝著躺在硬榻上的班婳磕了一個頭,“奴婢自知是死罪,奴婢甘願受罰。”

    “指使你的人是誰?”太子妃追問道,“你一個宮女與郡主有多大的仇,要置她於死地?”

    小宮女搖頭:“郡主是個好人。”

    太子妃冷笑:“你既然說她是好人,又為何要毒殺她?”

    小宮女仍舊只是搖頭:“奴婢對不起福樂郡主,願下輩子再償還她的恩情。”說完,她站起身就衝向一位拔刀的禁衛軍,杜九眼疾手快地攔住了她。

    “你以為一死了之就可以?”太子妃冷眼看著這個小宮女,“你的家人,你的父老鄉親,都有可能因為這件事被連累。本宮若是你,便會說出幕後主使,至少不會連累可憐的無辜之人。”

    宮女肩膀微微一抖,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太子與太子妃:“奴婢無話可說。”

    “既然如此,便拖出去……”

    “殿下,”容瑕忽然開口,他眼眶發紅,像是哭過,又像是盛怒過後的平靜,“讓微臣跟她說幾句話。”

    “成安侯請。”太子有些不敢看容瑕,他總覺得這事是他對不起容瑕與婳丫頭,所以非常心虛。

    “我知道你有重要的人被威脅,所以不敢說出幕後主使,”容瑕看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宮女,眼中沒有一絲溫度,“但是此事我懷疑你不只是針對福樂郡主,你想要謀殺的還有太子與太子妃。這種誅九族的事情你既然敢做,那就要有勇氣承擔後果。”

    “侯爺!”小宮女忙道,“這事是我一人所為,與他人無關,求侯爺開恩。”

    容瑕冷笑:“我若是給你開恩,誰又能替婳婳受今日所苦?”

    宮女重重磕頭道:“奴婢願以命相抵。”

    “我不在意你的命。”容瑕轉頭看著榻上的班婳,她臉色蒼白得毫無生氣,紅潤的唇也變得慘白,他的心有熊熊怒火在燃燒,但是大腦卻冷靜得讓他自己都驚訝。

    他只恨自己做得還不夠好,沒有護住婳婳,讓她受了這麼大的苦,差點連性命都丟了。

    太子妃看到了容瑕眼中無限殺意,明明這件事與她毫無關系,但她就是說不出的畏懼。

    “太子……”太子妃轉頭去看太子,想要太子說句話打破現在的僵局,但是太子只是輕輕搖了頭,竟是打算把主動權交給容瑕了。他轉頭看了眼其他女眷,讓她們全部退下了。

    “我身邊沒有什麼親人,”容瑕握住班婳的手,語氣平靜,“婳婳是唯一陪伴在我身邊的人,你傷了她,就不要跟我說求情,無可奈何也好,被逼的也好,全都與我無關。”

    “我只想要你九族的性命。”

    “杜九,”容瑕喚來護衛,“馬上去查這個宮女身邊有哪些交好的人,家中還有什麼親人,但凡可疑的人,全都抓起來。本官懷疑,她與亂黨勾結,對皇室圖謀不軌。”

    “是。”

    “侯爺開恩,侯爺開恩。”小宮女對著容瑕連連磕頭。

    砰砰砰。

    一聲又一聲,很快她的額頭便滲出血來,太子看著有些不忍,轉頭想說什麼,可是瞧見容瑕看班婳的眼神,他終究沒有開口。

    他從未見過容瑕用這種眼神看過誰,他甚至覺得,若是婳婳今日就這麼去了,容瑕一定會瘋。

    “別磕了,不要打擾了婳婳的休息,”容瑕用手帕小心翼翼地擦去班婳唇邊的血跡,“你若是想把自己磕死在這,就去外面磕。不管你死還是活,你在下面都不會孤單,本官會送你的親朋來與你相伴。”

    成安侯瘋了?

    太子妃不敢置信地看著容瑕,這是謙謙君子能夠說出來的話嗎?

    班婳真有這麼重要,重要他摒棄了做人對的原則,名聲不要了,風度不要了,甚至連最後的臉面都不要了,對一個小小的宮女都使出這種手段?

    太子妃沒有懷疑成安侯的話,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覺得,若是這個宮女不把事實真相說出來,成安侯真的會讓她的親朋一起受到牽連。

    美人淚,英雄塚,成安侯終究是個男人,是男人都逃不開美色的誘惑。他被班婳迷了心智,連自我都扔掉了。

    這也是太子妃一開始不喜歡班婳的地方,她不討厭比自己美的女人,整個京城美人那麼多,她若是有心嫉妒,能嫉妒得過來嗎?可是班婳不同,她的美得太媚,美得太妖艷,這樣的女人即便不是禍國妖姬,也會是不安分的女人。

    她不太喜歡不安分的女人,包括太子的親生姐姐安樂公主,她內心裡也是不太喜歡的。

    在她看來,班婳與安樂公主是一樣的,活得沒心沒肺還不安於室。成安侯對班婳情根深種,就像是雨天出太陽,讓人詫異又無法理解。世間好女人很多,長得美貌又有才華的女子亦不少,成安侯究竟是著了什麼魔,偏偏被這樣一個女人迷了心竅?

    “成安侯,”太子妃忍不住開口道,“你這樣逼迫她又有何用,不如派人下去慢慢細查,看她與哪些人有過來往,總會水落石出的。”

    “我等不了,”容瑕冷冷地看向太子妃,“婳婳是我的夫人,太子妃不懂微臣對她的一片心意,微臣毫無怨言,只盼太子妃不要阻攔微臣的決定。”

    太子妃面色不太好看:“成安侯,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心意?

    天下情愛,不過是利益罷了,容瑕這話是在嘲笑她與太子感情不好,還是什麼意思?

    容瑕沒有理會太子妃,他用薄被裹好班婳,攔腰打橫抱起她,轉身就往外走。

    “成安侯……”

    太子起身叫住容瑕:“你帶婳丫頭去哪兒?”

    “婳婳喜歡軟一些的床鋪,我帶她回府休養,”容瑕對太子微微頷首,“請恕微臣不能向您行禮。”

    太子搖了搖頭,嘆息一聲道:“我這就去請御醫到貴府。”

    “多謝太子。”

    太子道:“婳丫頭乃是我的表妹,看到她這樣,我心裡也不好受,不必道謝。”

    太子妃神情有些落寞,她被一個侯爺出言不遜,太子不僅不為她找回顏面,竟還擔心著一個遠房表妹,她與太子的感情,什麼時候冷淡至此了?

    記得剛嫁進太子府時,太子對她很好的。

    就因為……她不能為他誕下嫡子嗎?

    容瑕抱著班婳走出屋子,抬頭與守在外面的石晉視線對上。

    寒風起,吹起容瑕披散下來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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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6 00:31:41 |只看該作者
    第116章

    相傳幾百年前有位文人放蕩不羈,身穿寬松大袍,長發不束,但由於他才華出眾,被人譽為名士,甚至得了一個狂生的名號。但是頭發散亂的男人,能好看到哪去呢?

    石晉從小到大都是規矩的,他甚至無法理解別人這種不規矩的行為究竟有哪裡值得稱贊。

    他與容瑕立場雖然不同,但是內心卻不得不承認,容瑕是京城中難得的人物。見過了他現在狼狽的一面,石晉並沒有感到幸災樂禍,只是內心復雜難言。

    既想他對福樂郡主不好,又想他與福樂郡主恩愛到白頭。

    看了容瑕懷中抱著的人一眼,石晉抬了抬手,示意屬下放容瑕離開。

    容瑕對他頷首過後,便登上了一輛匆匆停在外面的馬車。

    “成安侯,”石晉走到馬車旁,“福樂郡主怎麼樣了?”

    “有勞石大人關心,在下的夫人並沒有性命之憂,”容瑕掀起簾子,神情淡漠,“告辭。”

    “告辭。”石晉退後兩步,目送帶著成安侯府家徽的馬車離開。

    他轉過頭,剛才被帶進去的小丫鬟被押了出來,太子與太子妃跟著走了出來,臉上的神情不太好看。

    “殿下,”石晉走到太子面前,“這個宮女便是毒害福樂郡主的凶手?”

    “凶手雖是她,但是幕後主使卻另有其人,”太子妃接下話頭道,“成安侯已經離開了?”

    “方才已經匆匆離開了。”

    太子妃抿了抿唇,轉頭去看太子,太子臉上的擔憂濃郁得化不開。她伸手去拉太子的手臂,“殿下,我們要不要送些福樂郡主需要的藥材過去。”

    “有勞太子妃了。”太子對她點了點頭,轉身去了朝臣所在的地方。

    太子妃怔怔地看著太子背影,很久以前太子喜歡叫她的閨中小名,那時候她總勸太子,這樣不合規矩,若是被其他人聽見,一定會笑話他。現在太子不再叫她閨中小名,她才恍然覺得失落。

    定是因為成安侯叫班婳的小名,她才會如此的患得患失。太子妃自嘲一笑,她與班婳不同,何須與她比較這些?

    “太子妃,”石晉擔心的看著她,“你怎麼了?”

    “沒事,”太子妃搖頭,“我就是有些累。”

    石晉見她不願意多說,抱拳行了一禮便退下了。

    火,熊熊大火。

    班婳覺得自己就像是架在了柴火堆上,火勢大得映紅了半邊天,她張開干涸的唇,看到的卻只有黑漆漆的天空。沒多久,天上又開始飄起雪花來,雪越下越大,她冷得無處可躲。

    不是被火燒死,就是被雪凍死嗎?

    她低頭看了眼身上的衣服,粗布麻衣毫無美感可言,再一摸頭發,散亂干枯的頭發,比雞窩也好不到哪去。

    不、不行,她不能就這麼死了。

    雪已經陷入了她的小腿,每走一步都極為艱難。她深吸一口氣,尋找著靜亭公府所在的方向。

    走了沒幾步,她眼前的道路變了模樣,一邊是火,一邊是雪,她停下腳步,內心感到了絕望。

    可是只要低頭看到身上的衣服,她又有了勇氣,一步又一步艱難地往前挪動。

    道路的盡頭是無數的墳墓,墳墓上沒有雜草,也沒有墓碑,每一座都冷冰冰地立在那,讓人汗毛直立。

    班婳停下腳步,忽然想起了曾經做的夢,那些在鎮壓軍刀下的亡魂,他們有些是真的悍匪,但是更多的卻是被逼上絕路的災民。她閉上眼,想要從這塊地上穿行而過。

    她聽到了小孩子的哭聲,女人的哀嚎,男人的怒吼。咬緊腮幫子,她不敢回頭,也不敢回應那些叫她名字的人。祖父曾給她講過,在墓地中若是有人叫她,一定不能回頭,也不能應。

    “婳婳,”一個穿著青袍,身材魁梧的老者笑眯眯的站在前方,“你來這裡做什麼,還不跟我回去。”

    祖父?

    班婳愣愣地看著眼前的老者,想要開口叫住他。

    不、不對。

    祖父臨終前受驚了病痛的折磨,瘦得不成人形,可是他為了祖母支撐了一天又一天,直到再也堅持不下去以後,才拉著她的手說,要她好好陪著祖母。

    祖母……

    班婳眼中的淚終於落了下來,她對不起祖父,她沒有好好陪著祖母,也沒有好好保護祖母。

    “婳婳……”容瑕衝到床邊,看著高熱不退,燒得滿臉通紅的班婳流出了眼淚,忙抓住她的手,大聲問道:“婳婳,你哪裡不舒服,婳婳?”

    “成安侯,”一位施完針的御醫見容瑕這樣,有些不忍地開口,“成安侯,郡主現在正處於昏迷狀態,她聽不見你的聲音。”

    “郡主現在怎麼樣了?”容瑕握緊班婳的手,滾燙的溫度讓他內心難以安定,“之前你們不是說,毒藥的量不大,不會有性命之憂嗎?”

    “按理本是如此,只是郡主吐了這麼多血,又開始發高熱,這些情況確實有些凶險,”御醫見成安侯沉著臉沒有說話,又小心翼翼道,“您放心,下官等一定全力救治。”

    容瑕沉默地點頭:“有勞。”

    他轉頭替班婳試去了臉上的淚。

    御醫見他失魂落魄地模樣,無奈地在心底搖頭,正准備說話,一個小廝匆匆跑了進來。

    “侯、侯爺,靜亭公、靜亭公夫人以及世子來了,”小廝喘著粗氣給容瑕行了一個禮,“靜亭公等不及通報,已經趕過來了。”

    “我知道了。”容瑕話音剛落,班淮的聲音便傳了進來。

    “婳婳怎麼樣了?”

    “是誰算計的?請來的御醫是哪幾位?”

    班家人湧了進來,御醫發現出了班家三口以外,還來了一些班家旁支的人,這些人各個凶神惡煞,若不是他們一口一個福樂郡主的小名,他們差點以為班家人是來砸場子的。

    “岳父、岳母,”容瑕給二老行了一個禮,不過班家二老現在也沒有心思等他行禮。陰氏走到床邊摸了摸班婳發燙的額頭,“凶手抓到了嗎?”

    容瑕躬身道:“這個案子,我會親自去審。”

    陰氏點了點頭,用手帕擦去班婳額頭上的細汗:“你做事,我們放心。”

    容瑕又給陰氏行了一個深深地揖禮,沒有再言。

    “早知道會出這種事,我就該去御田的,”班淮又是後悔,又是憤怒,“哪個小王八羔子讓我們家閨女遭這麼大罪,我宰了他。”

    御醫不禁想,靜亭公不愧是武將之後,這罵人的話可真夠直白的。

    “待查清了幕後主使,我們一定不放過他!”班恆恨得咬牙切齒,他走到陰氏身後,看著神情異常痛苦的姐姐,轉頭去看太醫,“我姐中的什麼毒?”

    “烏頭。”

    “什麼?”班恆腳下一軟,竟是這麼陰狠的毒?

    他姐……

    他姐……

    “請世子放心,郡主中毒並不嚴重,只要熬過這場高熱,就沒事了。”

    班恆心裡仍舊難受萬分,他姐哪受過這樣的苦?什麼叫只要熬過,這可是被人下了毒,不是餓著了,渴著了。可是誰跟她姐有這麼大的深仇大恨,非要她的性命不可?

    寧王妃謝宛諭?

    太子妃石氏?

    謝家老二謝啟臨還是被她姐鞭笞過的沈鈺?

    前面三個不提,沈鈺就算再恨他姐,可他有本事安排人在農耕節搗亂?若他真有這個能耐,又怎麼會被削去功名,官職也保不住?

    班恆自知腦子有限,便把心中的疑惑提了出去。

    “不可能是沈鈺,”陰氏用近乎肯定的語氣道,“他回了老家東州。”

    “我就說怎麼一直沒再見過他,原來被革除功名以後,他就回了老家,”班恆看向容瑕,“姐夫,拜托你一定要把幕後真凶找出來。”

    “我會的,”容瑕沉著臉道,“我不會讓婳婳白受這些罪。”

    班婳被人下毒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雲慶帝跟前,他聽到這個消息以後,差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毒藥怎麼會帶進御田?”這次安排太子代替他去農耕,他特意讓禮部准備的帝王規格,每一樣吃食,每一樣用品都經過了重重檢查,想要混入其中幾乎是難上加難。

    除非在御田伺候的宮女太監早就被人買通,不然絕對不可能有這種事發生。

    楊統領心裡隱隱有了猜測,但是他卻不好直說,只是道:“微臣一定會盡快查清。”

    未料雲慶帝忽然開口道:“你認為是寧王還是寧王妃?”

    楊統領愣了半晌:“微臣……不知。”

    “你是不知道,還是不敢說?”雲慶帝讓王德扶著他走到御案旁,“研磨。”

    寧王生性衝動,是朕溺愛之過。如今已年長,行事仍舊毫無進退,朕甚感痛心。今褫奪皇子洛的親王爵位,降為郡王,盼其有所悔改……

    楊統領只看到聖旨上這幾句後,便覺得冷汗直流,陛下這是要削寧王的爵位?

    雲慶帝寫好聖旨以後,放下筆嘆息一聲,忍了忍,終究沒有讓人把這份聖旨頒發到寧王府。

    然而就在當天夜裡,雲慶帝又開始做噩夢了,夢裡他被故人們撕扯著,差一點跟著他們一起掉進無盡的深淵。

    地牢中,宮女小雨縮著肩膀坐在角落中,不遠處有只灰撲撲的老鼠跑過,叼起一塊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下的干黃饅頭,轉頭鑽入散發著霉味的枯草中。

    小雨盡力往後藏,可是她身後除了厚重冰涼的牆壁,已經躲無可躲。

    “你出來,”一位獄卒走到她老門邊,冷冰冰的語氣毫無感情,“成安侯要問你的話,快點。”

    小雨有些畏縮的走出牢門,她腳上戴著腳銬,並不能走得太快,長長的影子落在斑駁地牆上,讓她想到了幼時聽過的鬼故事。

    走過長長地通道,她看到的囚犯不是面無表情,便是狀若癲狂。

    到了燈火最輝煌的地方,小雨看到了坐在木椅上的成安侯,對方穿著一身黯色錦袍,臉色慘白,眼圈四周有一團淡淡的淤青。

    “侯爺,犯人已經帶到。”

    小雨看到對方終於抬頭看了她一眼,只是這個眼神毫無感情,涼得讓她不自覺跪了下來。

    “起來回話。”容瑕語氣出乎小雨意料的平和,她偷偷看了容瑕一眼,對方表情也格外平靜,仿佛她剛才感覺到的寒意是她的錯覺。她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心中的愧疚之情讓她不好好意思抬起頭來。

    終究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宮女,她的內心還不夠堅定。

    “我不明白,第一杯茶有劇毒,也是你下的,為什麼到了最後關頭,你又放棄了?”容瑕問得很隨意,仿佛他只是想問一個很簡單的問題。

    “奴婢……奴婢的哥哥在宮中當差,曾受過郡主的恩惠。原本他只是個粗使太監,可是因為郡主的幾句話,一個暖手爐,就讓他在宮裡的日子好過起來,”小雨一邊說,一邊止不住的掉淚,“他常對奴婢說郡主的好,奴婢過不去心中的那道坎。”

    寧王拿家人的性命來威脅她,她不得不從,可是她沒有想到福樂郡主竟是如此好的一個人。她打翻了茶,不僅沒有責怪她,還給她帕子讓她小心,她沒法眼睜睜地看著這麼一個好人中毒而亡。

    連她自己都沒有想到,當時她會放棄這麼一個大好機會,暈了頭似的把那杯茶倒掉。

    或許是她不想恩將仇報,或許是福樂郡主笑起來的樣子太過好看,讓她失去了神智。不管是什麼原因,至少在把茶倒出去的那一刻,她的內心無比輕松。

    “你的家人我已經讓人控制了下來,你若是願意交出幕後主使,我就會讓人好好保護他們,若是你不願意開口,”容瑕垂下眼瞼,“我只能讓你的家人陪你一起走。”

    “您說真的?我的家人真的全部被您派人找到了?”小雨驚喜地看著容瑕,“您沒有騙我?”

    容瑕面無表情道:“你自己選。”

    “奴婢說,”小雨給容瑕磕了一個頭,“奴婢這就說。”

    “只是奴婢的是……”

    “成安侯,”蔣洛大步走了進來,他瞥了小雨一眼,“成安侯真厲害,嬌妻在家中昏迷不醒,你卻有閑心在這裡審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宮女。”

    他轉頭在小雨身上打量一遍:“倒是有幾分稚嫩可口。”

    小雨嚇得面色一白,不敢去看蔣洛。

    “不用理會無關的人,”容瑕沒有理會蔣洛,甚至沒有起身給蔣洛行禮,他只是看著小雨,“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是……是……”小雨看了蔣洛一眼,蔣洛正眼神陰狠地盯著他。她全身抖了抖,閉上眼道:“指使奴婢的,就是寧王殿下。”

    “飯可以隨便吃,話可不能亂說,本王什麼時候見過你?”蔣洛冷笑,“你不過是個上不得台面的宮女,容貌不夠艷麗,身姿不夠曼妙,本王就算是眼瞎了,也不會注意到你身上。”

    “成安侯,這個宮女詆毀皇室,理應斬首。”蔣洛忽然大聲道,“來人,把這個胡言亂語,敗壞本王名聲的宮女帶走。”

    “寧王,”容瑕轉身看了眼湧進來的寧王親衛,眼神微冷:“這裡是京城地牢,王爺若是想要從這裡帶人,至少要由大理寺與京兆伊的手令。”

    “大理寺與京兆伊算什麼東西,本王要帶走一個人,誰敢攔?”

    容瑕把手背在身後,緩緩道:“王爺這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殺人滅口?”

    “滅什麼口?”蔣洛打了一個手勢,讓親衛即刻動手搶人,“成安侯說話還是要慎重一些好。”

    “微臣倒是覺得,王爺要做事慎重,”容瑕右手抬了抬,原本沒有多少人的地牢裡,忽然湧出了很多護衛,有大理寺的人,也有京兆伊的人,“今日有微臣在,誰也不能帶走她。”

    “成安侯,你這是想以下犯上?”

    “微臣盡忠的只有陛下,”容瑕似笑非笑地看著寧王,“寧王殿下想要號令微臣,現在恐怕還早了些。”

    蔣洛臉色陰沉得幾乎擠出墨來,他咬牙道:“容瑕,你別給臉不要臉。”

    回應他的,只有容瑕一聲嘲諷地輕笑。

    蔣洛一怒之下,兩邊終於兵戎相見,不過顯然兩邊都極為克制,不敢真的鬧出人命來,所以手裡的兵器反而讓他們縮手縮腳起來。

    寧王府親衛不想把事情鬧大,最後沒准還要落得一個謀反或是別的大罪名,京兆伊與大理寺的人顧忌寧王身份,也不敢真的動刀動劍。

    見到這個場景,蔣洛的怒意更甚,他想也不想地便伸手去拽跪坐在地上的宮女,結果他還沒來得及彎腰,就被容瑕攔住了,“寧王,你想造反嗎?這裡是地牢,你即便是皇子,也不可擅闖。”

    “滾開!”蔣洛想要把容瑕推開,豈止容瑕竟是半分不退,他當下便罵道:“容瑕,你不過是在我外祖父家寄養的雜種,別在本王面前擺什麼正人君子的譜,本王不稀罕看。”

    “嘭!”忽然身後的大門被撞開,一群拿著木棍的年輕人衝了進來。寧王與容瑕兩邊的人馬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這群年輕人逮著寧王府的親衛就打,他們也不打別的地方,就打小腿與屁股。

    一時間哀嚎不斷,大家都被這群來勢洶洶身份不明的年輕人驚呆了。

    大理寺的人原本還有些緊張,可是見這群人明顯只盯著寧王親衛開揍,頓時放下心來,這誰家的小廝,膽子竟然這麼大?

    把寧王親衛全部揍翻以後,這些年輕人也不猶豫,拎起手臂粗的木棍就匆匆離開,若不是有寧王親衛們躺在地上哀嚎,他們差點以為這一切都是錯覺。

    “我覺得……”一位大理寺的官員吶吶開口道,“我們是不是該先叫大夫?”

    這些人把他們大理寺的地牢當成什麼,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還有剛才那群做小廝打扮的年輕人,手臂堅毅有力,腳步厚重,明顯都是習武之人,若是大理寺沒有內應,怎麼可能容他們來去匆匆,全身而退?

    想到這,他看了眼旁邊安靜站立的成安侯,聰明的選擇沉默。

    寧王最終還是沒能把宮女帶走,他回到寧王府兩個時辰以後,就接到了宮中傳出來的聖旨。

    父皇削了他的爵位,從親王降到了郡王。

    身為皇帝嫡次子,竟是被削減為郡王,這讓他日後如何在京城中立足?想到他人嘲諷的眼光,尤其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蔣洛覺得自己的頭都炸了。

    屋內的寢具被砸了一地,身邊伺候的下人也通通被拖下去打板子。但是這樣仍舊不夠,蔣洛覺得自己內心就像是有火在燒,滿腔怒火怎麼也壓不住,必須要找到一個發泄口,才能讓他平靜下來。

    他注意到角落裡有個瑟瑟發抖的丫鬟,把她往床上一拉,便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暴虐情緒發泄起來。

    “王妃……”寧王府總管走到謝宛諭面前,“王爺院子裡有個丫鬟失足摔死了,現在需要調新的下人去伺候。”

    “失足摔死?”謝宛諭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王府裡是有懸崖還是暗器機關,既然能摔死人?”

    管家低著頭不敢回答。

    “罷了,”謝宛諭冷笑,“我知道了,王府的事情你安排了便是,不必稟告給我。”

    管家干笑兩聲,退了出去。

    王爺與王妃感情不好,他們這些做下人的才最遭罪。都不是省心的主兒,但誰也不能得罪,他們能怎麼辦,無非是左右和稀泥,但求日子能過好一點罷了。

    想著剛才那個滿身慘烈的丫鬟,管家打了個寒顫,王爺近來的性格越來越暴虐,竟像是換了一個人般。

    以前的王爺性格雖然衝動,但只是頭腦簡單,行事不太顧忌而已。現在的王爺,更像是性格暴虐的瘋子,所有人在他眼裡,都不值得一提。

    “王爺,”太監替寧王倒好一杯茶,小聲勸慰道,“您且息怒,您雖然暫時降了一點爵位,但您與步兵衙門的統領交好,這一點可是太子比不上的。”

    “步兵衙門統領……”

    步兵衙門雖然聽起來不夠霸氣,然而事實上整個京城的兵力有一半都屬於他們掌管,禁衛軍雖然近身保護陛下,但人數終究有限。

    蔣洛突然轉頭看向太監:“你說,容瑕究竟是不是我父皇的私生子?”

    “王爺,您這可為難奴婢了,奴婢有幾時能見到陛下與成安侯啊。”太監聲音有些尖利,這讓蔣洛不太高興地皺起了眉。

    “不過奴婢雖然沒有見過,但是陛下對寧王確實好上加好,也難怪京城裡有些人會心生嫉妒,亂傳謠言了。”

    “依本王看,這不是謠言。”

    若是謠言,父皇又怎麼會為了容瑕降他的爵位,卻不追究大理寺突然出現在大理寺的那些小廝是什麼身份。

    “他們既然如此不仁,那就別怪本王不義了。”

    古往今來,多少帝王為了皇位手上沾滿鮮血?

    大哥懦弱不堪,父皇行動不便,這個天下憑什麼不能由他來做主?

    班婳仍舊在夢中前行,她走了很久,終於在一座城門前看到了京城二字。

    她沉重的腳變得輕盈,輕得仿佛可以飛起來。

    但就在她即將踏入城門的時候,一個人抓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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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7章

    班婳驀地回頭,看到了一個穿玄衣的男人,他頭戴九珠龍冠,腰掛降龍佩,青眉飛揚,星眸挺鼻,是一張她極熟悉的臉。

    她與他同床共枕,耳語纏綿,他是除開父親與弟弟外,與她最親密的男人。

    “容瑕……”

    京城從她身後消失,恐怖的墳場毫無蹤影,整個天地白茫茫一片,這裡只有她與穿著玄衣的容瑕。

    “婳婳?”容瑕聽到班婳在昏迷中叫自己的名字,撲到床邊,抓住她的手,“婳婳?”

    班婳緩緩睜開眼,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容……瑕?”

    “是我,”容瑕見她神情不太對勁,以為她剛醒過來身體不舒服,轉身道:“來人,快找御醫。”

    他穿著一件淺色錦袍,身上沒有佩戴玉佩,神情看起來有些憔悴,與她剛才看到的那個神情威嚴的容瑕沒有半點相似。

    “你別怕,御醫說了,你的身體沒有太大的問題,只要好好養一段時間就好,”容瑕摸了摸她的額頭,“現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渴……”班婳一開口,就發現自己的聲音粗嘎難聽,她驚駭地睜大眼睛,這是怎麼回事?

    “別擔心,御醫說你傷了嗓子,養上幾日就好了。”容瑕在她額頭親了一下,早有婢女端來了溫好的湯。

    班婳渾身軟得厲害,頭又暈又疼,就像是有什麼在拉扯腦子裡東西。

    容瑕喂班婳喝了幾勺湯後,就把碗拿開了。班婳不敢置信地瞪著容瑕,她這才在床上躺多久,容瑕竟然連吃的都不給她了?

    被她這委屈的眼神盯得又是心疼又是無奈:“御醫說了,你剛醒來不能用太多的東西,你現在的腸胃弱,不能一下子吃太多的東西。兩刻鐘後我再喂你。”

    班婳看容瑕態度堅決,知道這事沒商量了,她把臉往被子裡一埋,不出聲了。

    室內很安靜,若不是她確定容瑕沒有離開,她甚至會以為屋子裡一個人都沒有。

    “婳婳,你沒事太好了。”

    良久以後,她聽到容瑕這樣說。

    把頭伸出被子,班婳看到容瑕露出了一個溫柔到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微笑。她心底微顫,偷偷在被子下摳著被單,張嘴道:“我才不會這麼輕易的出事。”

    “嗯,”容瑕快速扭頭,過了片刻才再轉過來,“我很高興。”

    班婳看到容瑕眼底有水光閃過,就像是……哭過?

    “你……”班婳咳了兩聲,容瑕端來一杯淡鹽水給她漱口,她用自己難聽的嗓子道,“有下人,何必你來做這些事?”

    “沒事。”容瑕用手帕擦干淨她的嘴角。

    只有親眼看著婳婳睜眼說話,看著她喝水,他才能夠安心下來。

    他這一輩子算計良多,說什麼話,做什麼事,都是早就算好的,唯一意外的就是與眼前這個女子成親。他不是一個太為難自己的人,也不會逼著自己放棄這份意外。

    與她成親,他慶幸。

    這條通往榮耀的路,他想要有一個人享受他掙來的榮耀、利益、風光,若是得了天下所有,卻沒有人為此高興,為此感到滿足,他做的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容瑕,”班婳剛醒來精神並不太好,這會兒因為頭暈,又有些犯困了,她睡眼朦朧道,“我前些日子讓制衣坊的人為了做了一些新袍子,等我康復以後,你就穿給我看看吧。”

    “好,”容瑕替她蓋好被子,“待你痊愈了,想要我傳什麼我就穿什麼,便是讓我不穿衣服給你看,我也是願意的。”

    “不要臉。”班婳嘀咕了一句,便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容瑕輕笑一聲,在她唇角偷了一個吻,起身走到門外,對守在外面的丫鬟道:“好好守著郡主,我出去一會兒就回來。”

    “是。”丫鬟們面紅耳赤的行禮,不敢直視容瑕的容貌。

    雖然他們站在外面,但是侯爺與郡主的房中私語,她們仍舊不小心聽到了幾句。

    容瑕出了主院,對守在院子外的小廝道:“去把王曲先生請到書房。”

    “是。”小廝快步跑了出去。

    剛趕過來的杜九看到這一幕,神情有些凝重:“侯爺,王曲他犯什麼事了?”他跟在侯爺身邊這麼多年,侯爺神情越平靜,就代表他下定了某個決定。

    侯爺與福樂郡主定下婚期以後,侯爺對王曲就不如往日信任,書房更是很少讓王曲過去,現在他突然要見王曲,杜九不覺得這真的是好事。

    容瑕沒有理會他,只是轉頭往書房走。杜九猶豫了一下,快步跟了上去。

    早春的侯爺府有些冷,王曲來到書房門外,看著半開的房門,行了一個作揖裡:“屬下王曲求見。”

    辦開的門被拉開,開門的人是杜九。王曲看了杜九一眼,杜九面無表情地走到了一旁,王曲心裡咯噔一跳,覺得手掌有些發涼。

    “侯爺。”他老老實實走到屋中央,朝容瑕拱手行禮。

    容瑕抬起眼皮看他,半晌後才免他的禮,“你跟在我身邊多久了?”

    “回侯爺,屬下在最落魄的時候受侯爺恩惠,已經六年了。屬下願為侯爺肝腦塗地,死而無憾。”王曲的心一點點平靜下來,“只是不知為何侯爺近來似乎並不願意重用屬下了。”

    容瑕語氣冰涼得毫無溫度:“寧王府的消息,是你截下來的?”

    自從上次殺手事件過後,他就加重了對寧王府的監視。這次寧王讓小宮女給婳婳下毒,動作不算小,但是他卻沒有提前受到任何提示,只能說明他手下的人出了問題。

    王曲面色大變,他猶豫了片刻,掀起袍子跪在了容瑕面前:“侯爺,屬下自知此舉罪無可恕,但是在侯爺治罪屬下前,屬下有話想說,看在主僕多年的情分上,請您讓屬下說完。”

    “你既然知道你與主子乃是主僕,又怎敢擅自妄為?”杜九沒有想到這件事與王曲還有干系,他忍不住罵道,“你此舉與背叛主子又有何異?”

    “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主子,為了主子的霸業,”王曲雖然跪著,但是背脊卻挺著很直,也並不後悔自己的選擇,“福樂郡主不配做當家主母,侯爺被她的美色迷惑了。”

    “杜九,”容瑕閉上眼,“帶他下去吧。”

    “主子即便是要我的性命,我也要說,”王曲朝容瑕磕了一個頭,“班氏乃亡國妖姬之相,主子不可被他迷惑。您為了這個腐朽的天下,付出了多少心力,豈可因為一個女子把所有努力毀於一旦?”

    容瑕睜開眼,“王曲,你可知我最討厭什麼樣的人?”

    “自以為是,擅自做主的屬下,我要不起,”容瑕垂下眼瞼,“看在你我主僕一場的份上,我不會要了你的性命,甚至會安排兩個人服侍你。”

    王曲面色大變,主子盛怒後的手段,他是清楚的。

    “主子,屬下但求一死。”

    容瑕沒有理會他,兩個穿著普通的小廝把他拖了下去。

    一日後,成安侯府的清客王曲飲酒過量,屋子裡殘燭燒盡引起大火,他也不知逃離,最後人雖被救出來了,但是卻被熏啞了嗓子,燒壞了手腳,連眼睛也不太好使了。然而成安侯心善,不僅沒有厭棄他,甚至還特意為他安排了一個小院子養傷。

    其他府上養著的清客聽了此事,都忍不住感慨成安侯宅心仁厚,竟是准備養這個無用清客一輩子了。

    班婳是在第二天聽到這個消息的,她就著如意的手喝了幾勺蔬菜湯:“你說的那個清客是王曲?”

    “正是他,”如意怕郡主無聊,所以沒事就找一些外面的事講給班婳聽,“我聽侯府的下人說,這位王先生很受侯爺重用,平日不好女色,就喜歡喝兩口酒,沒想到竟然引出這麼大的禍事。”

    班婳咳嗽了幾聲,摸著有些癢疼的喉嚨:“大概是運氣不好吧。”

    “可不是運氣不好,遇到侯爺這麼好的一個主子,結果鬧出這種事,不是運氣不好,哪能遇到這種事呢。”如意不敢給班婳喝太多湯,放下碗以後道,“侯爺今日天未亮便出了門,好像是替主子您查下毒案了。”

    說到這,如意便替容瑕多說了幾句好話,因為她親眼看到成安侯對自己主子有多好,“您昏迷以後,侯爺幾乎沒怎麼休息過。雖然他沒怎麼放過火,但是您昏迷不醒的那兩日,奴婢覺得侯爺看人的眼神像冰碴子一樣,刺得奴婢全身發涼。”

    班婳笑了笑:“你們以往不是覺得他是翩翩君子嗎,眼神又怎麼會這般可怕。”

    “這話奴婢可回答不了,”如意小聲笑道,“不過奴婢鬥膽猜一猜,大概是因為侯爺太在乎您了。”

    “又挑好聽的話說,”班婳閉上眼,臉上平靜又祥和,“我睡一會兒。”

    “是。”

    如意起身替班婳放下了紗帳,輕手輕腳退到了外間。

    容瑕進了宮,不過他見的不是雲慶帝,而是監國的太子。

    “侯爺,這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二弟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太子看完宮女小雨的口供,有些不敢置信道,“這……”

    坐在太子身邊的石氏沒有開口,但是在她看來,寧王做出什麼事都有可能。能夠做出派兵鎮壓無辜災民的人,有什麼事做不出來的?更何況這件事就算不是寧王做的,也應該讓寧王擔下罪名。父皇膝下嫡子有二,只要把寧王踩得死死的,那麼就再也不會有人威脅到太子的地位。

    但是這話她不能說,因為她嫁給太子這麼多年,知道太子是個心軟的人,對寧王這個同胞弟弟更是十分寬容。若是讓他知道自己這個想法,太子一定會發怒。

    想到這,她看了成安侯一眼,就盼成安侯態度能夠堅決一些了。

    “太子殿下,微臣比你更不願意相信。微臣以為,寧王與郡主雖偶有不合,但兩人總歸是表兄妹關系,就算有天大的矛盾,也不至於要人的性命,”看到太子搖擺不定的態度,容瑕語氣不變,“郡主性格天真嬌憨,微臣實在不明白,寧王究竟有多大的仇怨,要安排宮女來毒殺她?”

    太子張口結舌說不出半句話來,一邊是自己的弟弟,一邊是自己喜愛的表妹,手心手背都是肉,他連連嘆息一聲,沒臉抬頭去看容瑕。

    天真嬌憨?

    太子妃冷笑,成安侯也真好意思說,班婳身上有哪一點與天真嬌憨搭界?以她看,明明是驕縱刁蠻更合適。

    太子放下供狀,“婳丫頭現在可還好?”

    “命雖保住了,但是身體卻需要養上一段時日,御醫說了,在兩年之內她都不能要孩子。”容瑕垂下眼瞼,“微臣不在意子嗣,但是郡主身體遭了這麼大的罪,微臣心裡難受。”

    “孤知道,”太子嘆息道,“孤……孤……”

    太子並不相信容瑕說不在意子嗣的話,他與太子妃成婚好幾年,膝下僅一個庶出的女兒,就因為這,無數屬官讓他多納妾室,現在有沒有嫡子已經不重要,至少還有一個兒子出生,才能讓更多的朝臣支持他。

    想到這,太子心中的愧疚之心更濃,“侯爺,你讓孤再想一想,孤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太子,微臣並不需要您給微臣交代,微臣只需要寧王給郡主一個交代,”容瑕態度仍舊沒有軟化,“若是太子殿下做不到這一點,微臣只能去求見陛下了。”

    “侯爺,您這是何必……”

    “太子,”太子妃看到成安侯臉色越來越冷,知道太子再說下去,只會觸怒成安侯,便開口打斷太子的話,“這件事牽連甚大,妾身以為,本該稟告給陛下。”

    “這是孤與二弟的事,你不必多言。”

    太子妃面色微微一變,但是仍舊再次開口道:“太子,您是一國儲君,寧王是一國王爺,寧王做出這種事,早已經不是私事,而是涉及朝堂的大事。”

    堂堂王爺毒殺郡主,爪牙被抓住以後,寧王竟然還想去地牢搶人。若是把人搶出來成功滅口便罷了,偏偏人沒搶走,還被人收拾了一頓,這種既丟面子又丟裡子的事情,正常人根本做不出來。

    太子若還是想護著寧王,到時候寒心的不僅僅是成安侯,還會讓滿朝大臣失望。

    身為儲君,分不清事情輕重,公私不夠分明,這讓朝臣怎麼放心?若她是個朝臣,而不是太子妃,也是會對這種儲君失望的。

    太子被太子妃這麼一說,面色雖然難看,不過確實沒有再說其他的話。他把供詞還給容瑕,“侯爺,你……唉。”

    容瑕看了眼失魂落魄地太子,把供詞放回了懷中:“微臣告辭。”

    “容侯爺,”太子見容瑕走到了門口,叫住他道,“請你給寧王留三分顏面。”

    容瑕回頭看向太子,神情復雜難辨。

    “太子,寧王想要的,是在下夫人的性命。”

    說完這句話,他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東宮,那決絕的態度,仿佛再也不會回頭看這裡一眼。

    太子妃心底微涼,苦笑起來,太子終於把這位成安侯給得罪了。她起身看著茫然地太子,靜靜地給他行了一個禮,退了出去。他是一個心軟的好男人,她是一個看重利益的女人,她理解不了太子的仁厚,就如同太子越來越不喜歡她的現實勢力。

    也不知道他倆誰錯了。

    “陛下,”王德手捧拂塵走進內殿,“成安侯求見。”

    仰靠在御榻上的雲慶帝睜開眼,揮手讓給他捶腿的宮女退下,聲音有些虛弱懶散:“他是為了婳丫頭被下毒一案而來?”

    王德頭埋得更低:“奴婢不知。”

    雲慶帝看著自己有些萎縮干癟的小腿:“讓他進來。”

    王德退出殿外,對候在殿外的容瑕行了一禮:“侯爺,陛下請您進去。”

    容瑕走了進去,王德躬身跟在他身後,走了沒幾步,他忽然回頭看了眼身後,石晉正帶著禁衛軍在大月宮外巡邏。他停下腳步,轉身對石晉拱了一下手。

    石晉回了一禮。

    “副統領,這個王德眼高於頂,對成安侯倒是挺恭敬,”跟在石晉身後的一個小隊長半調侃半認真道,“這可真是難得。”

    他差點想說,成安侯沒准就是陛下的兒子,不過他們在大月宮錢,他不敢開口說這句話。

    石晉從沒有相信過這個流言,直接道:“不要胡言亂語。”

    如果容瑕真的是陛下私生子,皇後又怎麼可能讓娘家人照顧他。天下間,有哪個女人會真心真意的照顧自己男人跟其他女人生的孩子?

    “君珀,你的心情朕能夠理解,但是皇家不能鬧出這種難堪的事情,”雲慶帝注視著容瑕,“我會補償你跟婳丫頭,老二那裡,也會給你一個交代,但是這件事不可鬧大。”

    容瑕跪在雲慶帝面前:“陛下,郡主因為這件事,差點沒了性命。”

    “朕知道,”雲慶帝把供詞扔進了火盆中,“但這件事,不能明著給你們夫妻二人一個公道。”

    “微臣明白了,”容瑕給雲慶帝磕了一個頭,他抬頭看著雲慶帝憔悴蒼老的容顏,“微臣讓陛下操心了,請陛下保重龍體。”

    “朕明白,”雲慶帝輕輕點頭,“你退下吧。”

    容瑕站起身,不疾不徐地退了出去。

    雲慶帝看了眼已經被燒得干干淨淨地供詞,對王德道:“朝中年輕有為的才子不少,唯有容瑕最合朕意。”

    知道什麼可以做,知道什麼不可以做,懂得適合而止。這些行為看似簡單,然而要真正做到,卻難上加難。

    王德看著只余灰燼的火盆,笑著道:“陛下您說得是。”

    寧王府中,謝宛諭把玩著手中只剩一小半的胭脂,把胭脂遞給了身後的陪嫁宮女。

    “這胭脂我不喜歡了,今夜把它全都用了吧。”

    宮女捧著胭脂盒子的手微微發抖:“奴婢瞧著這盒子也不大好看……”

    “那便燒了,干干淨淨,一了百了。”謝宛諭起身推開窗,看著碧空中的太陽,“我聽說班婳醒了?”

    “是,王妃。”

    “嗤,”謝宛諭冷笑一聲,“禍害遺千年,她就是命好,這樣也死不了。”

    “罷了,左右也與我沒有干系了,”謝宛諭回頭看了眼宮女的胭脂膏,“你去吧。”

    宮女屈膝行禮,匆匆退了出去。

    大業皇宮外,容瑕騎馬走在街道上,路過一個捏糖面人的攤子時,忽然想起班婳就喜歡這些小玩意兒,她現在整日待在侯府裡養身體又不能出門,肯定很無聊。

    “杜九,去找一些手藝精湛的民間手藝人到侯府,讓他們給郡主解解悶。”

    於是當天下午,班婳再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桌上多了一堆各種各樣的玩意兒。

    她疑惑地看著容瑕:“你這是把小鋪子上的東西都買了?”

    “沒有買,我把鋪子主人請來了,”容瑕笑著給她喂蔬菜肉湯,現在班婳已經可以喝一點加肉沫的湯了,只是仍舊不能吃太多,在吃食方面,容瑕管得很嚴,不管班婳怎麼撒嬌都沒有用,“你喜歡什麼,就讓他們做什麼。”

    “我喜歡吃你上次帶我去的那家面館。”

    “過幾日就讓他來給你做。”

    “還要過幾日?”

    “兩三日就好。”

    班婳苦著臉道:“那至少還要二三十個時辰。”

    “等你痊愈了,你想吃什麼我都陪你去吃,乖。”容瑕又喂了班婳一口肉菜湯,剩下的他當著班婳的面一口氣全都喝光,惹得班婳捶了他一拳。

    “都有力氣打我了,看來明日就能吃一點蔬菜面。”容瑕笑眯眯地把班婳摟進懷裡,“別動太厲害,不然一會兒頭又該疼了。”

    御醫說,烏頭內服以後,有個頭暈頭疼是正常的,醫書中記載,有人誤服此藥以後,命雖救回來了,但人卻變得瘋瘋癲癲。好在婳婳及時把藥吐了出來,除了失血有些過多,身體虛弱暫時不能要孩子以外,其他並沒有什麼影響。

    把班婳哄開心以後,容瑕接到了一封密信。

    “主子,我們要不要稟告給陛下?”

    容瑕似笑非笑的把這封密信扔進銅盆中,點上火看著它一點一點燃燒殆盡。

    “稟告什麼?”他抬頭看杜九,“我什麼都不知道。”

    杜九彎下腰:“屬下也什麼都不知。”

    早春的子時,冷得猶如寒冬,窗外的風吹聲,讓雲慶帝醒了過來。

    他看著窗外影影綽綽的黑影,開口喚人:“來人。”

    寬敞的大殿裡一片死寂,他等了片刻,沒有任何人進來。

    “來人!”

    吱呀。

    他聽到殿門被吹開的聲音,可是因為他的視線被重重帷幔遮擋,他不知道誰進來了。

    風順著殿門吹起來,帷幔輕輕飛舞著,雲慶帝忽然心生恐懼,忍不住抱著被子往床後面退了退。

    “是誰在外面?”

    啪、啪、啪。

    這個腳步聲很沉悶,宮女太監在夜間伺候的時候,都穿的軟底鞋,不可能發出這樣的聲響。

    外面的人,是誰?

    雲慶帝睜大眼睛,看著最後一層帷幔被人掀起,對方手中的利刃發出幽幽地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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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6 00:32:07 |只看該作者
    第118章

    “寧王……”

    雲慶帝張著嘴,就像是跳出水的魚,既恐懼又無可奈何。

    “父皇,您怎麼忘了,兒臣早已經不是王爺,而是郡王了?”蔣洛把劍橫在雲慶帝的脖子上,身為人子卻帶兵闖宮,以圖弒父,這種本會遺臭萬年的事情,蔣洛做起來卻毫無心理壓力,甚至臉上還帶著有些癲狂的笑。

    “你這個畜生,你想弒父嗎?”雲慶帝氣得不停地喘氣,他睜大眼睛看著這個瘋狂的兒子,“你瘋了?”

    “我早就瘋了,在你偏心太子,把什麼好東西都給他的時候,我就已經瘋了,”蔣洛臉上扭曲的笑變成無盡的怨恨,“兒子與太子乃是同胞兄弟,從小你有什麼好東西,太子永遠都排在第一位。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是你的兒子?!”

    雲慶帝看著這樣的蔣洛,不敢開口說話。

    “小時候便罷了,後來太子成親,你讓他娶了母族顯赫,賢德在外的石氏,我呢?”蔣洛嫉恨地咆哮,“謝家是個什麼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兒,你讓我娶,我即便是萬般不願,我也娶了。可你為什麼要在我即將成親前不久,還讓人削了謝大郎的職,你這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全天下知道,你的二兒子不過是笑話,在你心中什麼地位也沒有?”

    雲慶帝沒有想到二兒子竟然會有這麼多的怨言,這些年他有意只培養太子,疏遠庶子,就是想讓其他兒子歇了奪位的心思,以免走向他與先帝的老路。他本以為這樣就可以避免在他與先輩們身上發生的悲哀,誰知道竟帶出這樣大的隱患。

    “你若是現在退下,父皇不追究你的責任。”

    “不追究?哈!”蔣洛諷刺笑道,“你以為我還是十幾年前的小孩子,你說什麼我都會信?!”

    他喜歡鄰國上貢的小玩意兒,父皇說好要送他,結果因為太子功課完成得好,又多看了那小玩意兒兩眼,東西就變成太子的了。

    後來太子得知他喜歡,炫耀似的讓人把東西送了過來,他氣得把它砸了,結果又得了父皇一場訓斥。像這樣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多得他根本不想再回憶一遍。

    “不要說廢話了,我要你現在就寫禪位詔書,”蔣洛的劍往下壓了壓,雲慶帝的脖頸上露出一條長長地血紅色傷口。蔣洛看到這個傷口,不僅沒有半點後悔,眼神反而亮了起來,“你若是不想寫也沒關系,反正太子現在也在我的手裡,若是我等得不耐煩了,就讓太子先下去問你鋪路,到時候你們走在一起也不會寂寞。”

    “蔣洛,我是你的父親,太子是你的兄長!”雲慶帝不敢再亂動,他看出蔣洛說的不是假話,他是真想他們死。

    “有了權勢,父兄要來又有何用?”蔣洛冷笑,“小時候我敬仰你們,你們何曾把我看起過?如今你再拿這些沒用的血緣關系來跟我廢話,我早已經不愛聽了。”

    “廢話不要多說,”蔣洛把雲慶帝從床上拖下來,讓兩個小太監把他扶到御案前,“寫。”

    “畜生!”雲慶帝身上只穿著單衣,此刻被凍得瑟瑟發抖,他目光掃過兩個小太監,兩個小太監嚇得跪了下去。

    “父皇,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對兩個太監耍威風?”蔣洛把御筆塞進雲慶帝手裡,“快點寫,一炷香後你若是再沒有動筆,我就讓人剁太子一根手指。”

    “蔣洛,禪位聖旨不是我寫了就行,還要左右相、六部尚書同時在場頒發,最後再昭告天下,”雲慶帝看著蔣洛,“你現在讓我寫這些,又有什麼用?”

    “有沒有用是我說了算,不是你說了算,”蔣洛見雲慶帝不願意動筆的模樣,忍不住嘲諷笑道,“看來太子在你心中,也沒什麼地位可言。你最愛的不是太子,而是你的皇位。”

    雲慶帝怒視著蔣洛:“你給朕閉嘴。”

    “如今我為刀俎,你為魚肉,父皇你還是對兒臣溫柔一些好,”蔣洛走到龍床邊,從枕頭下取出一個香囊,“福樂郡主這種繡工,也值得父王你當寶貝似的藏著?好在班婳是你的侄女,不然兒臣就要懷疑你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你這個混賬,怎麼什麼話都說得出口?”雲慶帝盯著蔣洛手裡的香囊,臉色氣得通紅。可是他不敢起身,因為兩個持刀士兵把他給攔了下來。

    他心裡清楚,蔣洛此刻能在宮中如此囂張,說明整個後宮已經被他控制了。

    “楊統領與石晉去哪兒了?”雲慶帝怎麼也不敢相信,有這兩人在,蔣洛還能無聲無息把整個後宮控制下來。

    “楊統領?”蔣洛挑眉,臉上笑容變得怪異,“你說的是你那只走狗,他大概已經在黃泉路上等著你了。”

    “至於石晉……”蔣洛嗤了一聲,“今晚不是他當值,你竟是不知道?”

    雲慶帝確實不知道,他看著蔣洛,就像是看自己這輩子最大的錯誤。

    蔣洛卻半點也不在意他的眼神,他見雲慶帝不寫,轉身道:“來人,把東西端上來。”

    一個穿著鐵甲的衛兵端上啦一個托盤,上面還蓋著一塊黑色錦帕,不知道裡面放了什麼。蔣洛當著雲慶帝的面揭開帕子,裡面竟然躺著血淋淋的三根手指。

    雲慶帝差點惡心得吐出來,他轉過頭不看,蔣洛卻不想放過他,“這是你身邊太監總管的手指,等一下讓人送來的,就不是太監的手指了。”

    “蔣洛,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兒臣不是說了嗎,讓你寫禪位詔書,”蔣洛冷笑著道,“父皇何必再問?”

    雲慶帝拿著筆的手不停顫抖,很快空白的聖旨上就沾上了墨點。

    “父皇,手可不要抖,”蔣洛抽走這份空白聖旨,又重新了放了一份在他面前,“兒臣脾氣不好,父皇再這麼抖下去,兒臣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雲慶帝抬頭看向宮門,外面漆黑一片,安靜得像是一片墳墓。

    他一字一字的寫著,寫到傳位於三個字時,動作忽然停了下來。

    “老二,這個天下在你心中是什麼?”

    “當然是無上的權利。”蔣洛反問,“不然你以為是什麼?”

    雲慶帝下一個字怎麼也寫不下去,“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會有後悔的一日?”

    “後悔?”蔣洛意味不明地笑出聲,“你當然讓密探給舊疾發作的班駙馬下毒時,可曾後悔過?還有當年的成安伯,他又為什麼死在了你的手裡?”

    雲慶帝面色大變,聲音粗啞地問:“你……怎麼知道?”

    “因為你下令鏟除德寧駙馬時,我就躲在正殿的角落裡,至於成安伯……”他挑眉,“容瑕不是你的私生子嗎,成安伯死因成謎,他的長子到死都沒有等到爵位,臨到容瑕的時候,他竟是不降等襲爵,你不就是想把爵位留給容瑕?”

    “你整日口口聲聲說喜歡班婳,可若是她知道她的祖父就是被你還有先皇害死的,你說她會不會恨你?”蔣洛把手裡的荷包放到燭火下燃燒,“也不知道德寧大長公主知道事情的真相,會不會後悔舍命救了你?”

    雲慶帝面色慘白,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你罵我是畜生,實際上我不過是學你罷了,”看著荷包一點點燒盡,蔣洛大笑出聲,“我是小畜生,你便是大畜生,先帝就是老畜生,我們蔣家兒郎盡出畜生。”

    “太子與後妃私通的事情,是不是你的算計?”

    “怎麼,你終於想起問這件事了?”蔣洛笑眯眯的看著披頭散發,臉被凍得烏青的雲慶帝,“你是真的不相信太子,還是需要不相信太子?”

    “我雖瞧不上太子那娘們似的性子,不過他做事確實比你要有人情味一些,”蔣洛得意一笑,“就是人傻了些。”

    雲慶帝面色一白,昏花的眼中流出渾濁的淚來。

    “看來父皇精神頭不太好,我讓人來幫你醒醒神。”

    一盆浸泡著冰塊的水端了進來,蔣洛指了指雲慶帝什麼都沒穿的腳,“來,伺候陛下泡泡腳。”

    子時剛過,大月宮傳出了雲慶帝凄慘的叫聲。

    皇後宮中,皇後被重重護衛封鎖在宮中,既往外傳遞不了消息,也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這些看守她的士兵雖然沒有為難她,但是態度卻油鹽不進,不管她說什麼,都不讓出門。

    “娘娘,”宮女扶住身子搖搖欲墜的皇後,“您先歇息一會兒吧。”

    皇後搖了搖頭,神情疲倦走到窗戶邊,不知道是在等待援軍的到來,還是等待她不敢聽到的噩耗。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當旭日東升,朝堂正門大開後,朝臣們看到的不是監國的太子,也不是病愈的陛下,而是穿著龍袍的寧王。寧王身上的龍袍剪裁合身,顯然是量身定做,不知道特意准備了多久。

    “寧王,你想造反嗎?”一位脾氣有些倔的大臣指著寧王罵道,“你還不快快從龍椅上下來。”

    “放肆,從今日起,朕就是大業的皇帝,”蔣洛抬了抬下巴,“來人,把太上皇的聖旨拿出來念念。”

    “皇二字蔣洛心懷仁義,有治世之才……”

    朝臣們怔怔地聽完這道聖旨,陛下才下旨降了寧王的爵位,又怎麼可能讓他繼承帝位。有朝晨不服,想要進宮求見陛下,可是皇宮守衛格外森嚴,他們剛摸到宮門的邊,就被侍衛趕了出來。

    但越是這樣,大家就越是懷疑,宮中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不然為什麼他們連宮門都進不了。以往常有太監出宮辦事,這兩日也不見人影了,仿佛整座皇宮都安靜起來。

    寧王把皇宮控制住了。

    所有人都想到了這一點,但是卻不敢直接宣揚出來。最後還是支持太子的派系忍不住,站出來開始質疑寧王。寧王身為王爺的時候,就脾氣暴虐,更別提現在成為皇帝。他當下便讓人把這些質疑他的官員押入大牢,一時間朝上風聲鶴唳,整個京城陷入了惶然的境地。

    寧王登基的第五日,便迫不及待的封皇後為太後,又封賞了幾個他寵愛的妾室,倒是正妃謝氏現在還沒得到一個皇後的名分,不尷不尬的在宮中待著。所有跟隨蔣洛的官員,都得到了大筆賞賜,朝堂上除了這些官員外,其他人根本不敢發聲。

    封賞過後,蔣洛就開始下斥責聖旨,他第一個想要貶斥的就是容瑕,可由於容瑕在讀書人中地位實在過高,蔣洛最後還是被親信們攔住了。最後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連下了三道貶班淮的旨意。

    第一道,貶班淮為侯。

    第二道,貶班淮為伯爵。

    第三道,直接削了班淮的爵位,並收回皇家賜給他的宅子,開始抄家。

    在大業朝風光了幾百年的班家,終於在頃刻間倒塌。不過由於班家人並沒有魚肉鄉裡,所以除了抄家以外,並沒有被打入罪籍。但是這番變故,在其他人看來,已經是天大的打擊了。

    有人同情班家,也有人同情班婳,娘家失勢,在夫家還怎麼抬得起頭?

    然而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事,班家被抄家那一日,班家人神情平靜,似乎沒有半分意外。而那些養在班家的各種老人,早已經被班家發了銀財,安排倒了別處。

    近來被抄家的人不少,據說但凡這些年得罪過蔣洛的人,下場不是抄家就是一貶再貶。這些人哭天搶地,痛心疾首,班家冷靜淡然的反應,簡直就是一眾受害者中的清泉。

    或許是因為蔣洛實在太不得人心,班家這個反應,竟引得不少贊譽聲。甚至有才子特意寫詩兩首,來稱贊班家失如何的不畏權威,如何橫眉冷對邪惡勢力。讓看到詩的人紛紛摩拳擦掌叫好,竟是忘了班家也曾是權貴的一份子。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班家現在就是敵人的敵人。

    班家被抄家以後,就被成安侯府的下人接走了。不過班家人不想連累容瑕,死活不願意住到成安侯府,最後容瑕實在沒辦法,便讓人在京城裡買了一棟大宅子,讓班家人暫時住了進去。

    “岳父,岳母,”容瑕看著這棟別墅,有些愧疚道,“委屈你們了。”

    “一家人就不要這麼客氣了。”班淮喜滋滋地從腰帶裡摳出幾張銀票,這是他特意讓人縫進去的,抄家的官兵並沒有太過為難他,所以他就穿著一身縫著銀票的衣服出來了。

    他把銀票盡數塞到陰氏手裡:“夫人,這些都交由你保管。”

    陰氏當下沒有猶豫就把銀票接了過來,她看向容瑕道:“我們現在也不方便去侯府,婳婳就拜托你多多照顧了。”

    “請岳母放心,小婿一定會照顧她,”容瑕行了晚輩禮,並沒有因為班家現在落魄就有半分怠慢,“婳婳近幾日身體好了很多,每次可以用小半碗飯,還能用一些肉食。”

    “這孩子從小就挑嘴,這些日子你把她哄住怕是費了不少力。”

    “婳婳很好,對她好不費力。”容瑕笑了。

    陰氏見他這樣,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安頓好班家人以後,容瑕匆匆趕回了家。班家被抄家的事情,容瑕還不知道怎麼告訴班婳,他擔心她還沒痊愈的身體,又因為這件事受到刺激。

    “你回來了?”班婳穿著厚厚的錦袍縮在貴妃椅上看民間藝人玩雜耍,見容瑕進來,便伸手招他過來。只是她身上的錦袍有些寬松,一伸手便露出半截手臂出來。

    容瑕走過去握了握她的掌心,確定她的手並不涼才道:“今天有沒有偷吃點心?”

    “我是管不住嘴的人?”班婳驕傲地扭臉,“又不是兩三歲的小孩。”

    “嗯,我知道你是十七八歲的小孩,”容瑕笑著把她抱起來,兩人一路回到臥室,容瑕把人塞進被窩,“中午想用什麼,我讓人給你做。”

    “今天胃口不太好,讓廚房的人做些開胃爽口的,”班婳疑惑地看了容瑕一眼,“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婳婳……”容瑕摩挲著她柔嫩的臉頰,“今天發生了一件事,你聽了不要太激動。”

    “哦?”班婳挑眉,“是皇位換人坐了,還是我父親又得罪誰了?”

    容瑕:……

    “嗯?”班婳更加不解了,“我不會真的說中了?”

    不然容瑕為什麼不說話?

    “幾日前,太上皇頒發旨意,讓寧王繼位。”

    班婳揪被子的手頓住,她睜大眼看著容瑕:“你說……寧王?”

    容瑕沉默地點了點頭,不過他神情很平靜,仿佛登基的不是與他有嫌隙的皇子,只是一個無關的陌生人。

    “太子呢?”

    “沒有人見過太子,石崇海已經被撤去丞相一職,到了其他地方任知州,石晉也被發配去了邊關。”

    “蔣洛腦子有病,這個時候還放支持太子的石家人離開?”班婳就算自認沒有政治覺悟,也知道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放石家人走,這無疑是縱虎歸山。

    “大概寧王覺得這樣更加能夠羞辱石家。”

    “但是這樣只會羞辱他本就不太靈光的腦子。”

    “還有別的事?”

    容瑕沉默片刻:“寧王登基三日內,連下三道貶斥岳父的聖旨,今日靜亭公府被抄……”

    “被抄家了?”班婳恍惚地看著容瑕,忽然點頭道,“原來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她一直覺得自己的夢順序混亂又毫無邏輯,到了這一刻才明白,班家本就會被削去爵位,只是削去他們家爵位的不是那位造反的新帝,而是一直與班家不對付的蔣洛。

    “婳婳,你別難過,只要我在一日,我就護班家一天,”容瑕見她似笑又哭,擔心她傷心過度,“你相信我,我定不會讓岳父岳母受委屈的。”

    “我沒有難過,”班婳看著容瑕竟是笑了,“我相信你。”

    容瑕看得出班婳是真的不難過,她的雙眸燦爛如星辰,裡面是他看不懂的光彩。這樣的婳婳,讓他迷惑又沉迷,他忍不住把人摟進懷中,“婳婳,你有什麼話一定要對我說,別憋在心中。”

    “那我今天想要吃鵝掌,你讓人去做。”

    “好。”容瑕當即便答應下來,轉身出門去吩咐候在外面的下人。

    班婳從床上爬了起來,走到衣櫥旁,拉開雕著雙花並蒂的門,彎腰在最底下脫出一個木箱。

    “婳婳,”容瑕走到班婳身邊,幫她把木箱放到桌上,“這裡面是什麼?”

    “一套衣服,”班婳輕輕摩挲著箱子的蓋,“我讓人為你做的一套衣服。”說完,她打開了箱蓋,裡面是一套華麗的玄色錦袍,錦袍上用暗紋繡著祥雲,每一針每一線都彰顯著它低調的華貴。

    容瑕沒有想到這箱子裡放著的竟然只是一套衣服,用金絲楠木箱子裝著的一套錦衣。

    “我一直不知道這套衣服該不該給你試試,”班婳扭頭笑看著容瑕,“因為你穿淺色的衣服很好看。”

    容瑕覺得班婳想說的不僅僅是這個。

    “但是我想著從未見過你穿玄色衣服,竟又有些遺憾,”班婳把玄色錦袍從箱子裡拿出來,笑眯眯地遞到容瑕面前,“傳給我看看吧。”

    “好。”容瑕接過錦袍,轉身去了屏風後面。

    班婳在桌邊坐下,她單手托腮,目光落到牆角擺的花瓶上,想起了夢中她臨死前誇她是京城難得鮮活人,送給她狐裘的男人。

    她對夢中的新帝觀感很復雜,一是感謝他願意照顧自己的家人,二是怨他剝去了班家對的爵位。

    她的結局本該是在沈鈺退婚以後,就沒有找到合適的兒郎,最後被削去爵位,死在不知是何人的箭下。然而當她夢醒,現實與夢境越行越遠後,她已經漸漸不再重視那個夢。

    喜也好,悲也好,在這世上走一遭,榮華富貴享受了,若是落得抄家早亡的下場,也是她的命運,只要家人無恙,她便沒有什麼可怨恨的。

    不知過了多久,班婳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她回頭看去,就看到身著玄衣的貴公子朝自己款款而來,白玉冠,上好的羊脂白玉,白皙的脖頸,完美得幾乎不真實的下巴。

    與夢中的那個男人一模一樣。

    班婳忽然便笑了,笑聲傳出屋子,讓守在外面的丫鬟以為夫人因為班家出事,受到刺激瘋了。

    “婳婳,您笑什麼?”

    “我在笑一句詩。”

    “什麼詩?”

    “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這句是我沒念錯吧?”

    “沒有,”容瑕在她身邊坐下,“我只是不明白你怎麼會想起這句詩來。”

    “嗯,大概是因為我覺得你穿玄色衣服比淺色更好看。”

    “真的?”容瑕低柔看了眼身上的衣服,“既然婳婳喜歡,那我便每日穿給你看。”

    “那不行,”班婳搖頭,“我可不想便宜了其他女人,讓她們看到你的美色。”

    “那我就在家穿?”

    “好。”

    班婳笑著點頭。

    她伸手在容瑕的白玉冠上摸了摸,忽然道:“容瑕。”

    “嗯?”容瑕把她另一只手捏在掌心把玩。

    “這個問題我只問你一次。”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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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6 00:32:19 |只看該作者
    第119章

    容瑕沒有想到班婳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他看著班婳,忽然沉默下來。

    他並不想把班婳牽連進這件事中,甚至有意瞞著她,還為她找了一條後路。若是失敗,他會讓班婳“大義滅親”,加上婳婳有蔣家一部分血脈,她仍舊可以活得很好。

    所以他有意避開了班家的勢力與人脈,不讓班家參與進他的私事中。他做事十分隱蔽,甚至沒有透露出半分野心,他不明白婳婳為什麼會猜到這件事,又或者說她想要問的不是這件事,還是他想多了,婳婳問的並不是他想的?

    屋子裡安靜下來。

    班婳取了兩只精致的茶杯,倒了一杯放到容瑕手裡,笑著道:“慢慢想,我不急。”

    “婳婳,你想知道什麼?”容瑕苦笑著接過這杯沉重的茶,仰了喝了大半。

    “你隨便說,想想你瞞了我什麼,就說什麼。”班婳似笑非笑地挑眉看他,“左右你現在不用上朝當差,我也沒什麼事可做,你可以慢慢說,我可以慢慢聽。”

    容瑕苦笑著想要放下茶杯,卻被班婳攔住了:“茶杯還是別放下了,我怕你等會話說得太多會口渴。”

    聞言,容瑕又把茶杯揣了回去:“那好吧,你慢慢聽,我慢慢講。”

    “小的時候我並不討母親的喜歡,因為我出生以後,母親身體就開始發胖,她用了很多法子,都恢復不到以前的模樣。”容瑕語氣平淡,對自己母親這種怨恨沒有任何反應,“不過好在我從小相貌討喜,母親漸漸也待我好了不少,只是對我嚴格了些,又覺得我不如大哥好。”

    “這什麼亂七八糟的說法,願不願意出生又不是你選擇的,她就算矯情要怪,那也該怪她自己或是你父親,憑什麼怪在什麼都不知道的你身上?”班婳剛聽了一個開頭就炸了,“還講不講道理了?!”

    罵完以後,班婳才想起這好歹是自己死去的婆婆,她這個行為好像十分的不孝?

    可是容瑕沒有生氣,他見班婳因為動怒氣得面頰通紅,竟是露出了幾分笑意:“不氣,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

    從小被祖父祖母,還有雙親寵愛著長大的班婳不敢想像容瑕小時候生活在哪種氛圍中,她深吸了一口氣,終於壓下了心頭還想罵人的衝動。

    “再後來父親仕途略有些不順,在府中陪伴母親的時間便不如以前,母親懷疑父親養了外室,便常對我說,因為我的出身,她犧牲了多少,”容瑕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後來她死了,外面都傳她是病死的。”

    “傳?”

    “對,都是傳言,”容瑕垂下眼瞼,語氣有些冷,“她死於毒殺,那時候我年紀小,不知道她中了什麼毒,直到去年我才知道,她死於相思豆中毒,還是父親送給她的相思豆。”

    班婳心裡有些發涼,容瑕的母親死於自殺,還是謀殺?

    誰殺的她?

    嫉妒她的女人還是……容瑕父親?

    班家的家庭氛圍很和諧,班婳雖然沒有經歷過宅鬥各種鬥,但是聽身邊一些小姐妹聽過,什麼正室折辱小妾,小妾給男人吹耳旁風,故意挑釁正室,各種恩怨情仇積攢在一起,都可以寫一篇風生水起的話本。

    現在聽容瑕講這些,她第一個念頭就想到了以前聽過的那些家族秘聞。

    容瑕見她神情怪異,就知道她想歪了,接著道:“家父與家母感情很好,家父身邊沒有妾室,連一個通房都沒有。家母過世以後,家父整日裡寫詩作詞吊念家母,知道他病逝那日,也一再強調要與家母葬在一起。”

    生不同時,死要同穴。

    明明是一個很感人的愛情故事,但是班婳聽了卻沒有多大觸動,大概人的心都是偏的,她更加關心容瑕失去父母後的生活,而不是他父母那些愛情。

    “然而事實上家父也不是正常死亡,他與母親一樣,死於相思豆中毒,”容瑕抿了一口涼透的茶,“不過我覺得,他大概也不想活了,就算沒有中毒,也堅持不了多少年。”

    “再後來便是大哥也病了,他一日瘦過一日,臨死也沒有等到繼承爵位的聖旨,大嫂在熱孝期間回了娘家,並且不小心小產,”容瑕目光落到牆角的花瓶上,“偌大的容家,最後終於只剩下我一個人。”

    “現在又有了你,”容瑕唇角上揚,“這裡才重新變成了家,而不是一座華麗卻又空蕩的府邸。”

    “我……”班婳扭頭道,“還是別說了吧。”

    她光是聽著就覺得難受,更別提經歷過這些事的容瑕。

    “這些事我一直藏在心裡,無人可說,”容瑕握住她的手,“婳婳就陪我坐一會好不好?”

    班婳抿著嘴點頭。

    容瑕輕笑出聲:“你不必難過,這些經歷或許不算太幸運,但至少我幸運地遇上了你。”

    “都這個時候了,還不忘說好聽話。”

    “我不說好聽話,只說實話。”

    “你還說不說其他的事啦,不說我去睡覺。”

    容瑕把人攬進懷裡,“我繼續說,你別走。”

    “大哥病逝後,我查到了他平日服用的藥中,有幾味藥對身體損傷很大,看似能幫人提神,實際上卻是輕易不能使用的藥,”容瑕苦笑,“那時候我不過十余歲,就算找到了疑點,也不敢告訴任何人,因為我也不知道誰能夠信任。”

    “我查到的東西越來越多,最後我終於查清了幕後黑手來自哪裡,”容瑕諷刺笑道,“是陛下。”

    他低頭看班婳,以為她會震驚,或是為雲慶帝辯解,沒有想到的是,她竟然只是靜靜聽著,毫無為雲慶帝辯解的意思。

    “陛下連連向我施恩,還讓我做了密探首領,”容瑕漂亮的星眸中滿是嘲弄,“整個大業朝誇我是君子,卻不知我做著密探干的事。”

    這種震撼人心的消息一般人聽了,都會震驚一場。

    班婳確實震驚了,不過她震驚地是另外一件事:“就你跟玩兒似的劍術,拿出去唬人還行,能當密探首領?”

    “密探首領又不是殺手的首領,為什麼一定要功夫好?”容瑕搖頭苦笑,“就不能因為是我腦子比較好?”

    “那倒也有可能,”班婳恍然點頭,“你腦子確實比我好使,那你繼續講,我聽著呢。”

    “越做密探就越覺得,整個大業朝就像是被蛀蟲鑽滿洞的空架子,已經無可救藥,”容瑕搖頭笑,“那時候我就想,若是扶持一個有魄力做帝王的皇子也好。”

    班婳想起雲慶帝那些兒子,語氣復雜:“那你找到了麼?”

    容瑕:“我以為你不會問我這個問題。”

    班婳:……

    “婳婳,我不是君子,我是一個有野心的男人,”容瑕道,“你與恆弟兩次埋寶藏的地方,都與我有關。”

    班婳咽了咽口水:“你也在那裡埋東西啦?”

    容瑕聞言失笑:“對,埋了一些鐵器。”

    “鐵器這個形容是不是有些委婉?”班婳仔細回想,以前不覺得與容瑕巧遇有什麼怪異的地方,現在容瑕說清楚以後,她才覺得處處透露著不對勁兒。

    一次是大清早,一次天快黑,這種時候誰會沒事往荒山野嶺跑?

    想到這,她後脖子一涼,容瑕竟然沒有殺她滅口,這太有涵養了,“你竟然沒有殺人滅口,我跟恆弟命真大。”

    “若是其他人,我或許不得不選擇這個結果,但你不同。”

    “因為我特別美的緣故?”

    容瑕默默地點頭。

    她回頭的那瞬間確實讓他驚艷,但是真正讓他留著他們性命的原因並不是這個。而是他確定這姐弟二人沒有發現他的秘密,也沒腦子發現。

    這個想法就不告訴婳婳了,他擔心說了以後今晚睡書房。

    “有眼光。”班婳拍了拍容瑕的肩膀,繼續保持。

    “婳婳,”容瑕看著班婳,“我不想連累你,也不想連累班家。若是我事敗,你就當不知道這件事,其他的我已經安排好,絕對不會讓你受連累。”

    “什麼連累不連累的,”班婳沒好氣道,“你都是我男人了,你做的事情,我出去說與我無關,別人會信?”

    “若是太子登基,他就一定會信。”

    “太子性格懦弱,哪能做一國之君,”班婳沒好氣道,“更何況現在太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想得倒是挺遠。”

    “你不怨我?”容瑕覺得婳婳每一天都讓他有新奇的感受,“我想要的是這個天下。”

    “那不是挺好嗎,你若是成了皇帝,我就是皇後,”班婳一臉淡定,“想要做什麼就去做,我不會阻攔你。”

    “陛下那裡……”

    “我不是傻子,”班婳神情有些失落,“我們班家發生的那些事情,還有過往一些舊怨,祖母雖然不曾跟我說過,但是我心裡是有些猜測的,只是一直不太敢相信。”

    雲慶帝連自己兒時的伴讀都能下手毒害,那麼多害一個她祖父,又有什麼意外呢?

    “祖母出事那日,我去大長公主府拜訪,她老人家送了我一樣東西。”

    “祖母送了你東西,是什麼?”

    “三軍虎符。”

    “你說什麼?!”班婳驚駭地看著容瑕,“虎符不是早就丟了,只是陛下沒有對外宣揚嗎?”

    原來這麼重要的東西,一直在祖母手上?祖母為什麼要把東西送給容瑕,如果她知道容瑕的心思,還要把虎符送給容瑕,是代表她對蔣家皇朝有怨恨嗎?

    班婳對雲慶帝的感情很復雜,竟感恩於他對自己的照顧,又恨他冷血無情,過河拆橋暗害祖父。從小祖父都待她極好,每一個與祖父有關的回憶,都是高興的。

    她做不到親手去害雲慶帝,但也不能當做祖父受過的苦不存在。

    “容瑕,”班婳定定地看著容瑕,“你會成功的。”

    蔣家王朝,終會迎來改朝換代的日子。

    盛極必衰,朝代更替,是早就注定的事情。

    容瑕以為自己的坦白會迎來暴風驟雨,沒有想到迎接他的竟然只是和風細雨,這巨大的落差讓他體會到什麼叫“幸福來得太突然。”

    “那個……”班婳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容瑕,“能不能讓我看看虎符長什麼樣,我挺好奇的。”

    虎符用金鑄就,姿態挺威風,就是模樣看起來有些可愛。班婳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虎符聽起來很厲害,實際上並沒有多少用處。調兵遣將,要將軍願意聽你的才行。這虎符有時候十分得用,有時候就是一個吉祥物,最難掌控的是人心。”

    “我知道光靠一個虎符,根本無法調兵譴將,”容瑕見班婳把虎符當一個小玩意兒般扔來扔去,“不過在某些時候,它同樣有用。”

    “這種需要動腦子的事情,就不要告訴我了,”班婳把虎符還給容瑕,“肚子餓了,還是去吃飯吧。”

    她站起身,忽然眯著眼睛問:“還有沒有其他事瞞著我?”

    容瑕認真想了很久,肯定地搖頭,“沒有。”。

    “乖。”班婳拍了拍他的頭,“早這樣就好了。”

    寧王登基後,定國號為“豐寧”,本是豐收寧靜的好寓意,然而大業朝的日子並不寧靜。各地民亂四起,朝中官員換了一撥又一撥,寧王聽信小人讒言,動不動就大發脾氣,不給朝臣半點面子。

    但凡與太子有過關系的官員,最後都沒有落得好下場,不僅如此,宮中還常有宮女被虐待致死,很快豐寧帝暴虐的行為傳遍了整個大業朝。關於豐寧帝的帝位來路不正,軟禁父兄的傳聞塵甚囂塵上,甚至就連比較偏遠的州縣百姓也能活靈活現地講述出豐寧帝如何逼宮篡位,如何葷素不忌,在宮中大施暴行。

    民心是很奇怪的東西,老百姓大多逆來順受,不敢生出半分叛逆之心。但當上位者做的事情衝破他們底線後,他們就會瘋狂地反抗,即使不要性命,也要推翻這個讓他們厭惡的上位者。

    就在豐寧帝正在朝上因為暴民大發雷霆時,薛州百姓反了。而且不是百姓反,是當地的官員與百姓一起反了。

    大家這才想起,趙家早被豐寧帝貶到了其他州縣,薛州刺史是趙家主脈的嫡子,難怪會忍無可忍的反了。

    薛州扛起清君側的大旗,東洲、西州等幾大州縣紛紛響應,朝廷軍隊節節敗退,整日荒唐的蔣洛再也坐不住,連派了幾個親信過去,都被叛軍打敗,最後大業疆土竟有小半落入叛軍手中。

    朝臣們束手無策,蔣洛抱怨連連,這才後悔自己把朝中唯一幾個能打仗的官員都貶去了邊境,現在竟是無人可用。

    “陛下,”一直在蔣洛身邊伺候的小太監道,“奴婢其實有一個好人選推薦,只是怕陛下聽到此人的名字,陛下會不滿。”

    “誰?”蔣洛現在已經是病急亂求醫,聽到身邊的小太監出主意,連忙問道,“這些沒用的東西,平日裡各個舌綻蓮花,到了關鍵時候,一個頂用的都沒有。”

    “成安侯容君珀。”

    “他?”蔣洛皺眉,“他一個文人,能上戰場?”

    “他雖不擅長,但他的夫人卻是武將世家出生,”太監道,“容瑕一直受陛下您外祖父家恩惠,又是大業朝的侯爺,在這個關鍵時刻,他就算不想站出來,也不得不為了大業朝拋頭顱灑熱血。”

    “退一萬步講,他若是不小心死在了戰場上,也是了了您心頭一件大事,這可是雙贏的事。”

    “你說的有道理。”蔣洛恍然大悟,他本就恨不得成安侯去死,只是一直抓不到他把柄,現在他死在戰場上,為國捐軀,還有誰能說什麼?

    “你說得對,來人,擬旨。”

    “對了,容瑕與班婳帶兵出城,班家人住的地方派重兵把守,不能讓他們出城。”

    “是。”

    在這道旨意還沒有下發前,容瑕已經讓人把班家人轉移出了京城,留在城裡的“班家人”因為不太出門,所以誰也沒有懷疑他們的身份。步兵衙門的人把班家居住的院子把守起來時,“班淮”與“班恆”還拉開半扇門叫罵了小半天,讓人見識到班家人不識趣的臭脾氣。

    “班家人”被控制的同時,豐寧帝的聖旨被送到了成安侯府。

    不出豐寧帝所料,在聽到班家人被好好保護起來以後,成安侯夫婦變了臉色,最後老老實實行禮領旨,第二天一早便帶了親隨與只有五萬但號稱“二十萬”的遠征軍出城。

    豐寧帝討厭容瑕,所以在容瑕出城的時候,他甚至沒有給容瑕送行做臉,隨隨便便派了一個不起眼的官員去送行便應付過去了。

    他這個舉動,讓更多的朝臣寒心,包括一些原本跟隨他的官員。

    出了京城地界後,遠征軍一路南行,不敢有半分耽擱。

    中途有士兵擾民,甚至損壞了農作物,容瑕下令責罰這些士兵,他們還不服氣,最後他們發現比箭術他們比不過容瑕,比槍法打不過班婳一介女子,最終都老實起來。

    “將軍,前方就是叛軍所在的地界了,”先鋒官驅馬來到容瑕身邊,“請將軍示下。”

    “各位將士一路急行辛苦了,先安營扎寨,養精蓄銳。”

    “是。”

    先鋒官心中一喜,他們這一路確實也累了,如果現在就去叫營,他們哪能是叛軍的對手?只是他現在糧草有限,時間不能拖得太長,到時候糧草不濟,必敗無疑。

    扎好營寨後,容瑕與班婳同住一個營帳,其他將士早已經習慣,所以並不覺得有什麼奇怪。這一路行來,他們早已經被福樂郡主的本事折服,雖是女子,卻是好多兒郎都比不上的。

    只可惜不是男子,不然班家也算是後繼有人了。

    可又想到班家人現在被陛下看管在京城裡當人質,將士們又覺得有些心寒,本是帝王不仁,引得天下大亂,最後卻逼著一個女人上戰場,還拿她的家人做威脅,這事做得讓他們這些粗人都看不下去了。

    只可憐成安侯與福樂郡主,本是新婚燕爾,結果卻遇到這些糟心事。

    “看將軍的態度,似乎並不想與叛軍正面對上。”一位老將搖搖頭,就算有萬千心事,這個時候也無法開口。

    “誰想與叛軍對上,”一位年輕的銀甲將軍怒道,“我們做將士的,是為了守衛國家邊疆,抵御外敵,而不是把武器對向自己的國人與無辜的百姓。”

    其他幾個將領沒有說話,他們的心情同樣沉重,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這些叛軍是被逼得走投無路才選擇了造反,可他們這些將士明明知道他們沒有錯,卻要與他們兵戎相見,誰能高興得起來。

    “他娘個腿的,干脆老子們也反了算了!”銀甲將軍罵道,“為這樣一個昏庸的皇帝賣命,老子覺得憋屈。”

    銀甲小將是武將世家,雖然不如班家顯赫,也傳承了幾代,他剛在軍中謀了職沒幾年,沒想到第一次上戰場不是殺外敵,而是砍殺自己人,這讓他十分憋屈。

    “別胡說!”老將道,“若是讓其他人聽見了,你還要不要命了?”

    “哢!”這是有人踩到了枯枝。

    幾位將領回頭,看到了站在不遠處身著金色軟甲的福樂郡主。

    “末將見過郡主。”將領們面色大變,紛紛起身給她行禮。

    班婳這次隨軍,還有一個“右將軍”的稱謂,可見當今陛下是打定了主意要把班家拖下水。

    有朝臣站出來反對班婳上戰場,說大業並無女子做將軍的先例,但是卻被豐寧帝以史上有女子做將軍的理由駁了回去。

    史上的女人做得,福樂郡主為何做不得?難道她對大業朝沒有責任,對大業朝沒有中心?身為朝中郡主,連這點覺悟都沒有?

    這話的意思就是,班婳若是不願意上戰場,那就是對大業朝沒有忠誠可言,其心可誅。

    所有人都知道豐寧帝這是詭辯,可是卻無人敢站出來為福樂郡主說話。

    因為有脊梁的人,早已經不能站在這個朝堂上。留下的,都是一些牆頭草,或者軟骨頭。

    合不合規矩也無所謂了,左右這個天下早已經亂了,讓一個女人上戰場又有什麼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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