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發表回覆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玖拾陸]佞妝(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51
發表於 2017-6-16 00:35:5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四十九章 遠客(三)

  楚維琮離開後沒幾日,江謙一家便要搬去新屋。

  看著江家的箱籠一箱一箱收攏了,楚維琳突然就覺得,這府衙後院又要變得冷清了。

  從前剛來時,瞧著是地方小住得不寬敞,可後來也就習慣了,這會兒裡頭的人要搬出去,卻是不適應了。

  「說透了,也就是奶奶不捨得舅老爺一家搬出去。」鄧平家的笑著道。

  「這話是說到點子上了,」楚維琳連連點頭,「不過我也明白,等鋪子開張了,遲早要搬出去住的。」

  寶槿端了冰碗進來,道:「總歸是在一個城裡,那鋪子又不遠,奶奶想舅老爺、舅太太與表姑娘了,也能立刻就見的。」

  楚維琳莞爾:「不過是小情緒作祟罷了。」

  江家是匆忙從海州搬來的金州,當時只帶了些不能割捨的東西,許多必備品都是到了金州後再慢慢補上的,只是馬氏念著早晚要搬出去,並沒有採買許多,這會兒收拾起來,也還算輕鬆。

  楚維琳讓幾個丫鬟過去搭把手,又選了個好日子,把東西送去了新屋裡。

  江溪苦著臉,柔柔與楚維琳道:「表姐,其實我捨不得走。」

  「怎麼了?」楚維琳問她。

  江溪直白道:「往後要見婉言姑娘,就不比這會兒方便了,我要向她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竟然是因著這個,楚維琳哭笑不得,輕輕拍了拍她的額頭:「你要來,誰能攔著你,我屋裡這一個個都勸我,說不過是隔了一刻鐘的路程,你要真想和婉言學什麼,一刻鐘可難不倒你。」

  江溪嘿嘿直笑。

  楚維琳叫她逗樂了,笑意更濃。

  她觀察了江溪幾日,江溪雖然送了楚維琮荷包,但她自個兒都沒往心裡去,楚維琳瞧在眼中。也就通透了。

  這姑娘壓根沒有什麼旁的心思,不過是新做得了東西,挑了一個不嫌棄她女紅差的人,送了而已。

  江溪自己沒有意識到,楚維琳若再和馬氏提這事兒,不管她持什麼態度,多少都不妥當。

  一來,興許江溪越想越往心裡去了,反倒是要平添出不少事。二來,她萬一沒掌握好分寸,指不定馬氏以為他們楚家嫌棄江溪什麼了。

  虧得江溪是這等好性子,楚維琳也就把話都嚥了回去。

  至於往後的事情,這會兒也輪不到楚維琳在這兒急吼吼地非要弄個三七二十一出來。

  等到了正式搬家的日子。馬氏在新屋裡置了席面,請了這些日子熟悉起來的女眷們吃了酒,這禮數也就全了。

  馬氏細細與楚維琳介紹:「等前頭的坐堂大夫定下來,再把藥材補全,這鋪子便能開張了。」

  坐堂大夫很要緊,金州城裡有些名氣的大夫,都有服務的醫館,江謙不喜歡去挖人手,就一直耽擱著。

  這事兒楚維琳不能說江謙固執,而是他在海州時叫那知州的小舅子下手挖過人,知道這種事情對原本的醫館影響很大,推己及人,也就不肯了,反倒是費了不少心思在附近村落裡尋找行腳大夫,聽說已經有了些眉目了。

  至於藥材,越發不用擔心。

  江謙做這一行多年,也有自己的路子,各種藥材一批一批送來,等收入了藥櫃子之後,這醫館裡自然有了一股子藥香。

  入了八月,越發熱氣騰騰的,霖哥兒的身子也就大好了,只是想再貪冰時,沒有哪個敢再依著他的心思了。

  霖哥兒不高興,纏著楚維琳撒嬌。

  楚維琳可捨不得兒子再受寒,尤其是小孩子的腸胃,比不得成年人,貪冰碗是要不得的,便與滿娘商量了幾句。

  滿娘機靈,另做了不少消暑的點心飲品,雖不比冰碗透心涼,但也能去一去暑氣,最要緊的是香甜好吃,只這四個字,便能吸引了霖哥兒所有的注意力,再不鬧著要冰碗了。

  楚維琳一面餵著兒子吃涼糕,一面問鄧平家的:「不曉得李家媽媽什麼時候會回來?」

  鄧平家的笑著答道:「這一來一回的也要不少工夫,不過啊,中秋前總能趕回來的,您說呢?」

  楚維琳頷首,中秋是大節,只要不是在紹城那兒耽擱了,李德安家的定是會趕回來的。

  到了八月十二,李德安家的還沒有消息,流玉卻來稟道:「奶奶,薛家媽媽來了。」

  楚維琳挑眉,讓人迎了她進來。

  「媽媽快坐,可是為了中秋採買的事情?」楚維琳笑著問,又指了指一旁的杌子,抬眼見薛家的眼眶發紅,心中一緊,問道,「怎麼了?」

  薛家的垂著嘴角,身子微微顫了顫,也不顧有其他丫鬟婆子做主,逕直跪了下去。

  楚維琳唬了一跳,趕忙讓流玉去扶薛家的:「媽媽,有事兒慢慢說,起來說吧。」

  薛家的不肯,搖著頭道:「奴婢心裡不踏實,坐著也是渾身不自在,不如就跪著,著地了還安心些。」

  楚維琳見勸不動她,便也隨她去了,只讓屋子伺候的人出去,獨獨留了流玉。

  薛家的顫著聲,道:「奶奶,奴婢心裡不是滋味,可這事兒,哎!奴婢連自個兒開口說都覺得臉皮子發燙,也沒個人能開口的。」

  楚維琳一怔,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這會不會是因著薛財的事情?

  楚維琳前回是想問常郁昀關於薛財的事情的,只是當時楚維琮在場,並不合適,她也就沒提,事後就忘了,再沒有關係過,因此她也不清楚薛財是不是把那寡婦帶回來了。

  薛家的咽嗚著,又是生氣又是傷心:「就為了奴婢那兒子,說起來年紀也不小了,做事卻是顛三倒四的,蒙爺看重。才能得了些差事,他到好,心思往別的地方拐了。

  奴婢前回與奶奶提過,說著小子到歲數了,奴婢覺得成親生子之後,他能變得踏實些,還厚顏求過奶奶恩典。到時候能替他配個好姑娘。奴婢的心願也就了了。

  可哪知道……

  也虧得是奶奶當時沒定下人選來,若不然,奴婢真沒臉來見奶奶了。這是生生要讓奶奶身邊的姑娘吃苦了的。」

  話說到了這裡,楚維琳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定是薛財和那小寡婦的事情沒有瞞住,叫薛家的給知道了。

  楚維琳沒有接腔,她不好說自個兒早曉得小寡婦的事情了,這怕是會讓薛家的又羞愧又氣惱地恨不能撞死算了。只好裝出一副不解的樣子,道:「媽媽這話是什麼意思?」

  薛家的心中不痛快,也就沒有細細琢磨楚維琳的態度,一股腦兒道:「舅老爺入獄的時候。爺讓薛財去海州跑了趟腿,這是爺抬舉他,給了他一個機會。他小子事情是半完了,卻在那海州尋了一個相好。相好就相好吧。奴婢一家本就是奴才,他能找一個良家女,是奴婢們高攀,若是其他人家中的婢女,只要是個實誠的,奴婢咬咬牙湊些銀子,也要來奶奶跟前討個體面,去把人贖出來。可他……他竟然與一個寡婦好上了。」

  話說到這兒,薛家的一口氣悶在胸口,緩了許久才算緩過起來,眼睛裡凝著淚水,道:「寡婦門前是非多。奴婢知道很多寡婦,日子過得清苦,心中的依托沒有了,這日子過一日便是一日的。要奴婢說,都是可憐人,若平日裡能幫得上的,奴婢也很樂意去幫。可這個小寡婦不一樣,她一個未亡人,能和薛財湊作一塊,可見不是什麼正經人了,誰知道會有多少是非啊。」

  楚維琳試著問了一句:「媽媽說,那是在海州的寡婦?薛財年紀輕,興許有想不明白的地方,不過若是在海州,媽媽,興許慢慢就淡下去了。」

  「真是在海州,奴婢今日就不來與奶奶說了。」薛家的抹了一把臉,歎道,「今年過完年,爺又讓薛財去海州接舅老爺,薛財是一路到了海州的,回來的時候,竟然將那小寡婦帶回來了!他知道這事兒不靠譜,曉得我和他老子都不會答應,就在外頭租了個小院與那小寡婦,三五不時就往那裡去,這一來一回的,竟然瞞了奴婢這般久!

  這幾日,奴婢眼瞅著要中秋了,府中要採買不少東西,就想讓薛財搭把手,誰知道一整日就尋不到人!奴婢就覺得奇怪,讓人去打聽了一番,這才曉得他小子出息地『金屋藏嬌』了,奴婢氣得尋了過去,薛財還不讓奴婢進小院子裡,奴婢只遠遠透過門板看見一個身影,哎呦!那身段,一看就是個……」

  薛家的衝口要說窯姐兒狐媚子,一想到是在主子跟前,說不得那等放肆的話,只好訕訕笑了笑,轉了個彎:「一看就不是個踏實做事的人,偏偏薛財護著,奴婢怕大吵大鬧的,把臉皮子都丟光了,這才回來了。可奴婢心裡憋著這一口氣啊,就這麼一個兒子,就盼著他熱熱鬧鬧娶媳婦了,他卻……這些話,奴婢是無處去說,與其他媽媽們說,奴婢真的丟不起這個人。只能來與奶奶訴苦,求奶奶與爺說道說道,過了中秋後,就讓薛財去遠地做事吧,奴婢就不信他還能把人帶上。等兩地一分開,時間久了,大抵就淡了。到時候,奴婢也不敢來求體面了,在家生子裡找一個老實可靠的,收了這混賬小子。」

  雖然心中對這事兒大抵是清楚些的,可聽薛家的這麼一說,楚維琳也不知道怎麼回應才好。

  她和常郁昀是主子不假,可她實在不是一個手長的主子,底下人的什麼大小事都要捏在掌心裡。

  雖說身邊丫鬟們的將來,她是仔細斟酌考慮的,可她也會徵求當事人的意見,沒有隨意打發的,薛財這個事情,她一直沒有動過幫打「鴛鴦」的心思。

  只是這種話,到底不好與薛家的講。

  「我曉得媽媽的心情,媽媽這兒琢磨著替他娶親,他卻不聲不響地尋了一個寡婦,媽媽氣不過也是正常,」楚維琳試著勸解幾句,「那小寡婦能讓薛財惦記著,總有她的本事,不過你我都未見過,不曉得這本事是正是斜。」

  「奶奶這話說得在理,奴婢的娘也是寡婦,奴婢斷不會瞧不起寡婦,娘當年養活奴婢兄弟幾個,靠得都是自己踏踏實實做工,又替人洗衣服又替人縫補的,一個銅板一個銅板的省錢下來。」提起舊事,薛家的有些低落,「奴婢也不是不能接受寡婦再嫁,奴婢小時候就想,若家中能有個男人,替奴婢的娘分擔一些,少受些苦,少熬些夜,奴婢便記著這份恩情。可那小寡婦,奴婢只從門板裡瞧了這麼一眼,真的不是什麼正經的。」

  楚維琳抿了抿唇,她眼睛不如薛家的毒辣,薛家的興許能一眼定人的脾性,她卻沒有那個功力。

  只是她心裡也沒有底,若那小寡婦是個本事「正」的,是那種腳踏實地想讓自己的生活有起色的「好女人」,薛家的是不是就不會急吼吼地要讓薛財與人家斷了來往了。

  清官難斷家務事,畢竟薛財與那小寡婦才是事主,楚維琳沒有直截了當地答應薛家的什麼,只是道:「媽媽,這事兒我心裡有數了,回頭與爺提一提,若是爺覺得合適,便讓薛財去遠地辦事,若爺……媽媽,再琢磨旁的吧。」

  話說到了這一步,薛家的也就應了。

  這事情憋在心中,別提有多難受了,可偏偏她是真找不到一個人訴苦的,與楚維琳說了一遍,心中多少舒坦了些,擦了擦臉,也走了。

  等常郁昀回來,楚維琳少不得要與他提兩句:「薛財到底還是把人帶回來了,可見是真喜歡那小寡婦,薛媽媽瞧了一眼,說那不是正經人。」

  常郁昀慢條斯理喝了湯,道:「前回薛財去海州的時候,我就覺得他會按捺不住,他租了小院的事情我也清楚,我與他說過,早晚要和他老子娘交個底,他卻是聽不進去。明日我會叫他來,仔細問明白他的打算。」

  楚維琳頷首,常郁昀這般處置,已經是給了薛財方便了。

  按說這個年代,主子們安排下人們的生活,底下人都是要無條件順從的,什麼時候成親,嫁娶何人,都是主子們一句話的事情,如薛財這般大膽,若常郁昀或是楚維琳不喜,是能直接抓了薛財回來不叫他再與那小寡婦來往的。

  只不過,他們都不是那等強硬性子罷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52
發表於 2017-6-16 00:36:1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五十章 遠客(四)

  薛財入書房時,心中是有些七上八下的。

  他垂手站在書桌前頭,看了一眼坐著處理公文的常郁昀,笑得有些忐忑:「爺,您找奴才?」

  常郁昀嘴上應了一聲,提著筆在案捲上記上了幾筆,才放到一旁,道:「昨兒個,你娘去找過你們奶奶。」

  薛財笑容一僵。

  昨兒個他回府時,就聽人說起過這事兒了,若是尋常狀況,薛家的管著採買的事情,出入後院去奶奶跟前回話,也不是什麼稀罕事,關鍵是有人瞧見了,說薛家的回來時眼睛通紅一片,似是哭過了的,就有些人嘴碎,嘀咕薛家的做錯了事體,惹得楚維琳不快了,更有甚者,以為薛家的要失寵了,往後採買這油水位子還不曉得要落到哪個手上去。

  薛財知道老娘心情不好,回去時大氣都不敢喘,等問過老子之後,叫他老子攆著在屋子裡上串下跳打了一頓,才曉得是為了那小寡婦。

  常郁昀此刻一提,薛財的肩膀就垂了下來,沮喪道:「爺,奴才是想瞞著她的,哪知道,叫她給發現了……」

  「這種事情,你便是能瞞上一日一月的,難道還能蒙一年十年?」常郁昀不贊同地看著薛財,「也是我考量不周,我總想著,不要幫打鴛鴦,你若真心喜歡,養著也就養著了,卻是忘了,你到底還有老子娘要顧忌。那是一個寡婦,不是尋常小丫頭。」

  薛財苦著臉,道:「是奴才給爺惹事了。」

  「如今這樣,還不算惹事,這事兒沒個決斷。回頭還不知道要怎麼鬧呢,你自己想想明白。」常郁昀揮了揮手。

  薛財只好應了,走出書房時,長長歎了一口氣。

  他也不想讓人發現的,可實在是沒有瞞住……

  早知道是這樣,他當時就該一不做二不休,堅決不吐露了那是個小寡婦。總歸是海州帶回來的。編一個故事,給一個過得去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讓薛家的接受了。指不定就沒有這麼多事情了。

  思慮不周啊……

  一想到薛家的哭不出又恨不能的樣子,薛財心中沉甸甸的,他總不能和他老子娘說,這事情常郁昀老早就知道吧。

  中秋這日。李德安家的趕回了金州。

  風塵僕僕的,李德安家的沒有進屋裡回話。站在廊下報了平安後,先回去梳洗了。

  楚維琳見她回來了,聽語氣也沒有多少不好的狀況,略放下心來。耐心等著。

  李德安家的再來時,已經收綴妥當了,在軟榻旁的杌子上坐下。她笑著道:「這一趟路,可有些不好走。」

  楚維琳挑眉:「為何?」

  「靠近金州這邊還好。紹城那兒,這半個月多雨水,官道兩側的山石都有些不穩,好幾處都落了石,沿途不少衙役在修整呢。」李德安家的道。

  「我們當時去的時候,我記得一切還順暢的,不過就一兩個月,竟然起了大變化了。」楚維琳說完,頓了頓,又道,「山石滑落,可有傷著人?」

  「據說有,奴婢聽人說起,紹城的金大人這段時日忙得團團轉。」李德安家的道,「四殿下還在紹城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金大人是半點兒都不敢拖沓的。」

  四皇子還在……

  這出乎了楚維琳的意料。

  顏沁被抓到現在,時間也不短了,按說有四皇子坐鎮,李慕渝和金大人做先鋒,便是把整個紹城翻過來,這案子也該弄明白了。

  四皇子在江南可不是過逍遙日子的,卻一直在紹城耽擱著,是哈芙蓉的事情未了,還是紹城還有其他變故?

  楚維琳一時弄不明白,便問起了賀家的事情:「三伯娘到了紹城了吧?她如何說?」

  提起何氏,李德安家的皺了皺眉頭,斟酌了一番,道:「氣壞了。」

  雖然只有三個字,但李德安家的說得如此謹慎,楚維琳便曉得,這是說得含蓄了。

  何氏定然不僅僅是氣壞了,而是氣得要和賀家大吵一頓了。

  楚維琳猜得也是一點不錯,何氏的確是大鬧了一場。

  何氏自打與楚倫灃鬧翻了之後,什麼夫妻之間的心思都淡了,一心只有好好照顧孩子。

  楚維璦是她親生的,當時她覺得虧欠女兒太多,尤其是因著她滿心都是要一個兒子,對楚維璦太過苛責和忽略,直到看清女兒才是她的貼心棉襖的時候,才算是醒悟了歸來。

  何氏事無鉅細操心著,總算是把女兒幼年那內向到怯弱的性子慢慢扭轉了過來,又風風光光嫁出去。

  楚維璦的夫家是何氏娘家那兒的姻親,彼此知根知底的,女婿是個老實的唸書人,雖還沒有功名,但勝在踏實,家風也正,何氏怎麼看怎麼喜歡,見他們小夫妻日子平順,也就放心了。

  至於庶子,何氏也想明白,她這輩子總歸是要替別人養兒子的,楚維璉還小,沒有定了心性,人心總是肉長的,她不苛責庶子,不讓人教壞了庶子,這日子也能過的。

  楚維璉懂事,與她親近,那是再好不過了的,若是他心中有疙瘩,沒法和嫡母相處,何氏就只當叫個白眼狼咬了一口,左右楚維琇和楚維璦過得好,她將來便是成了無所依無所靠的老太婆,也沒有什麼放心不下的。

  退一萬步說,即便到了那一天,楚倫灃與楚維璉能餓死了她不成?

  楚倫灃還要出入官場的,把何氏折騰慘了,真當何家人是吃素的?

  無慾則剛,何氏這些年是越過越清閒,尤其是五月裡嫁了麼女,養了幾年的楚維璉待她也是尊重,她的心就踏實下來了。

  便是平日裡遇見相熟的太太奶奶們,也忍不住誇一誇自己這兩個嫁得好的女兒,至於庶女楚維瑤……那般不爭氣,家裡哪個願意提起她來。

  在這一帆風順的時候,何氏接到了楚維琳的信。

  信上只說了楚維琇病重,又說了婆母洪氏不好伺候,又有妾室顏氏虎視眈眈,何氏當場就傻了眼。

  婆母、妾室,這些問題在楚維琇的身子骨面前,都成了小事情,何氏心急如焚。與章老太太商量過後,便起身南下。

  連楚維琳都來求援了,可見楚維琇是當真不好了的。

  等何氏趕到了金州,入了賀家,親眼見到消瘦得讓她一眼都不敢認了的女兒,她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再聽了哈芙蓉三個字,何氏天旋地轉。

  這便是她以為嫁得萬般得意的長女?這便是她在京中吹噓生活幸福的長女?

  何氏真想重重甩自己一個耳刮子,這要不是楚維琳正好在江南,楚維琇便是叫賀家折騰死了,她這個當娘的都不曉得發生了什麼。

  洪氏叫賀大老爺禁了足,但何氏來了,她還是要露面的。

  何氏已經知道洪氏這些年給楚維琇明裡暗裡使了多少絆子了,哪裡會有什麼好臉色,冷嘲熱諷的話一句接著一句。洪氏這些時日吃了癟,又受了何氏這麼一頓,氣得跳起來。

  何氏才不管洪氏有理沒理。她在京城裡打滾多年,見多了各式各樣的後院女人。洪氏這種毫無道理的野路子,她也是交手過的,自然是仗著自己占理,把賀家人說得面紅耳赤又不得不攔住洪氏。

  「我曉得三伯娘要鬧,這都不鬧,真當我們楚家是軟柿子了。」楚維琳聽了李德安家的話,沉吟道,「大姐夫現在怎麼樣了?大姐往後……」

  「還能怎麼樣……」李德安家的撇了撇嘴,擺了擺手,「奴婢是聽紅英說的,說賀家大爺整個人都皮包骨頭了,這才多久呀,就沒個人形了。哈芙蓉這東西可真是厲害,據說痛起來的時候,恨不能拿刀子劈了自己,有時候大半夜發作了,那痛喊聲,嚇死人了!說起來,也是那顏氏害人。」

  「顏氏人呢?還在大牢裡?」楚維琳又問。

  李德安家的搖了搖頭,壓著聲兒道:「早沒了。她曉得自己沒有出路了,又不想在牢裡受折磨,直接撞死了。金大人為了這事兒,聽說還叫四皇子訓斥了一頓,說他看管不利,若不是小侯爺幫著求情,還要罰呢。說到顏氏的死,哼……」

  顏氏的死訊是傳回了賀家的,有人咬牙切齒,亦有人無動於衷,另有一個例外,便是賀淮卿。

  賀淮卿大哭了一場,傷心無比,哭過了,便又沉默了下來,偶爾掛在嘴邊時,便是他辜負了顏氏。

  直到顏氏過了頭七,賀淮卿突然變得神經質起來,說是顏氏來尋他,要與他去地底下做一對鴛鴦,把幾個伺候的丫鬟婆子嚇了個夠嗆。

  一來二去折騰了,賀淮卿再不提以死相隨了,而是怪顏氏連累了他,發作起來極端的時候,更是咒罵顏氏,言語惡毒。

  「奴婢總覺得,賀家大爺的精神大抵是恍惚了的,這才一會兒哭一會兒罵的,」李德安家的指了指太陽穴,「奴婢聽人說過,久病的人腦子都會不太好,賀家大爺稱不上久病,但實在辛苦,大抵,這兒也壞了。」

  楚維琳抿唇,受哈芙蓉折磨,沒有把賀淮卿弄瘋,也會把他變得神經質,這般反應也是情理之中的。

  她說不清賀淮卿的真實心情,在如此折磨之下,賀淮卿想起顏氏的時候,到底在想些什麼?是對從前恩愛日子的懷念,是對將顏氏作為棄子的不捨,是對顏氏害了他和楚維琇的惱意,還是說,恨意,後悔。

  楚維琳不知道,她想,賀淮卿自己也未必說得明白,就如李德安家的說的,賀淮卿的腦子有些不大好了,他的想法也就會顛三倒四起來。

  這樣的賀淮卿,即便是脫離了哈芙蓉的控制,這輩子也是毀了的。

  況且,他未必能擺脫哈芙蓉。

  李德安家的微微往前傾了身子,附耳與楚維琳道:「奴婢聽三太太的意思,怕是想要和離的。賀家這兒,是個無底洞了。」

  「元哥兒和桐哥兒怎麼辦?」楚維琳問道。

  李德安家的微微搖了搖頭:「說不好,不過這事兒是大事,三太太一人也做不了主,奴婢聽說,已經往京裡去信了,要讓老太爺、老太太拿個主意。」

  楚維琳端著茶盞,淺淺抿了一口,心情沉重。

  她上回就和楚維琇說過,若沒有兩個哥兒,她頭一個贊同楚維琇和離,可……

  兩個哥兒還未長大,攤上這麼一個父親,攤上這麼一個祖母,若沒有親生母親在身邊指點安排,等賀家老太太過世了,他們要怎麼辦?指望閔姨娘替他們打點,還是去指望賀二太太?

  到時候,光是親事上,就能叫賀二太太算計慘了!

  楚維琇心中滿滿都是兩個兒子,讓她拋下兒子進京,她等於是要了她的命了。

  賀淮卿真叫哈芙蓉折騰死了,也就罷了,就怕這麼半死不活地吊著,真把賀家蛀成了一個大窟窿。

  想來,此刻何氏也是兩難的。

  「除非,除非是把兩個哥兒帶回京城裡去……」楚維琳喃喃道。

  「賀家怎麼肯呀,賀家此刻還未倒呢,怎麼會讓兩個哥兒隨著和離的母親進京?」李德安家的歎息道,「真要強硬帶回去,也不是不成的,只是等兩個哥兒大了,該從賀家得來的東西,少不得又要折騰一番。」

  楚維琳頷首。

  眼瞅著外頭天色暗了下來,楚維琳也不多留李德安家的了,道:「今兒個是中秋,媽媽辛苦了半個多月,早些回去和李德安一道吃了團圓飯。滿娘準備了不少月餅,我讓她給媽媽帶一些。」

  李德安家的謝了恩典,這才退了出去。

  中秋散衙早,常郁昀回來得也早。

  楚維琳與他說了賀家那兒的狀況:「卻是兩難。說起來也好笑,當年二姐姐那狀況,祖母、三伯父、三伯娘都要她和離,甚至不惜鬧上官府,她卻一心想著生了兒子好穩固在婆家的地位,有了兒子就是熬出了頭。現在大姐這兒,卻因著兩個兒子的將來,不敢利索地和離回京。當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各人有各人的苦惱。」

  常郁昀苦笑:「人人都不同罷了。賀家麼……」

  後頭的話,有些吞吞吐吐起來,楚維琳聽出些味道,抬眸瞧著他,問道:「怎麼?莫非裡頭還有什麼狀況?四皇子和小侯爺,是不是要打賀家的主意?」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53
發表於 2017-6-16 00:36:2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五十一章 遠客(五)

  常郁昀沉吟。

  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或者說,他亦說不明白。

  四皇子的心思,便是李慕渝都不能完全猜透,更不用說是常郁昀了,況且,自打從金州回來,他也沒有得過多少有關四皇子和小侯爺的訊息,一時之間越發不好推斷。

  只是,他心中隱隱有些感覺,哈芙蓉的事情,不會就這麼輕而易舉就解決了,賀家牽扯在裡頭,到底會惹來多少禍事,誰也說不準。

  四皇子是要繼續挖掘,從哈芙蓉的背後再拉扯出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來,還是要借題發揮,以此做文章?

  常郁昀和仇師爺、畢師爺也探討過,一樣沒有一個準確的答案。

  理了理思緒,常郁昀把心中疑惑一一與楚維琳說了:「興許是我想多了也說不準。」

  楚維琳默默聽完,她倒是覺得,若是事關朝廷裡的傾軋爭鬥,那是想再多都不夠了,一旦棋差一招,滿盤皆輸。

  若只與賀家有關,或許,賀淮卿早早「病故」了,對楚維琇和兩個哥兒來說,是一件好事。

  兩人還要說什麼,外頭水茯稟道:「爺、奶奶,舅老爺一家來了。」

  因著是團圓夜,楚維琳特地請了江謙一家過府用飯,若只有他們夫妻帶兩個孩子,未免冷清了些。

  聽得舅父一家到了,兩人也就暫且先不提這掃興的話題。

  晚飯擺在花廳裡,透過啟著的窗欞,正好看到那皎潔圓月。

  馬氏抿了一口桂花釀,笑盈盈與楚維琳說著事兒:「坐堂的大夫已經尋得了一位,年紀是有些大。也不及年輕人動作靈活了,但我琢磨著,年紀大些,經驗足,看起來也可靠。」

  楚維琳笑著聽了,問:「定下正式營業的時日了嗎?」

  馬氏笑意越發濃了:「找人算了算,來月初八是個好日子。」

  舅父在金州的新醫館要開起來了。楚維琳自是歡喜。又聽馬氏絮絮說了些準備,這才安下心來。

  等散了席,常郁昀夫妻兩人送了江謙一家登車。這才攜手往回走。

  月色怡人,映得這平日裡看慣了的府衙後院也添了一層水漾的細膩溫和,讓人不自覺就想放緩了腳步,怕打碎了這一片寧靜安逸。

  丫鬟們遠遠隨著。並沒有跟得很近。

  楚維琳與常郁昀十指相扣,時不時抬頭看一眼月色。唇角帶了笑意:「竟是一轉眼又到了中秋。」

  常郁昀微怔,偏過頭看了楚維琳一眼,他知道她說的是什麼。

  景德二十五年,他們以為會天翻地覆的一年。雖然有波折,可也算是平穩地走了過來,尤其是最讓人不知所措的七月裡。京中的聖上並沒有如前世一般駕崩,局勢竟然是穩住了的。

  仿若他們之前的提心吊膽就和一場夢一般。

  常郁昀睨著楚維琳那微微皺起的眉頭。笑容淺淺:「是啊……」

  楚維琳沒有放下心,常郁昀亦沒有,他們心知肚明,如今的平靜就像是一面湖水,只需要一顆石子落進去,便是止不住的一圈接著一圈的漣漪,誰也說不準,這石子什麼時候會落下。

  那石子,是大是小。

  翌日上午,薛家的來稟採買上的事情。

  楚維琳瞧著薛家的,她兩個眼睛紅腫,臉上塗了厚厚的粉,依舊沒有掩去疲憊,楚維琳看在眼裡,心中多少清楚。

  薛家的說完了正事,退到院子裡時,正好遇見了李德安家的,她趕忙迎上去,道:「老姐姐,借一步說話。」

  李德安家的隨她到了角落裡。

  「老姐姐,是為了我那兒子的事體。」薛家的開門見山。

  李德安家的一聽就明白了,薛財與那小寡婦的事情,她是聽聞了一些的,只是這等事情,她不好直接與薛家的說自己的看法,便耐心聽薛家的說。

  薛家的訕訕笑了笑:「家醜,想著是老姐姐,我也沒什麼好瞞的。薛財那小子,我原厚著臉皮求奶奶的時候,是真想得一個體面,可如今沒別說體面了,我半點臉面都要不剩下了。那小寡婦,真不是個好的,昨兒十五,這樣的日子,薛財都是掐著吃飯的點兒才回來的。老姐姐,若是得當,在奶奶跟前提上一兩句,只要拆散了,我就記得大恩了。」

  李德安家的苦著眉頭,若是旁的忙,她能幫的也不會推拒,可那小寡婦的事情……

  金州這兒能曉得江謙一家在海州不好了,讓薛財帶著人手趕過去,也全靠這小寡婦通風報信,這個前提在這裡,李德安家的覺得,若是楚維琳強硬著如何如何,到底有些過河拆橋的味道了,怕也是因著這一茬,自家奶奶也不好管這事兒。

  李德安家的壓著聲兒道:「不是不幫你,而是……那小寡婦當真不是個好的?薛家的,不能因著人家命不好,嫁得不如意,就……」

  薛家的連連擺手,道:「我可不是那等子勢利眼,從前咱們府裡,也有不少做了寡婦的小娘子,我能幫襯的時候全部會幫。若像是婉言姑娘那樣的,我說句心裡話,誰家娶回去就是誰家的福氣,那杜探花,哼哼……可這個小寡婦,真就不是個正經人……」

  兩人正說著話,流玉喚了一聲,只說是楚維琳尋李德安家的,李德安家的便匆匆往屋裡去了。

  楚維琳請了李德安家的坐下,道:「可是薛媽媽尋你?」

  李德安家的笑了笑:「奴婢知道,奶奶有奶奶的難處。」

  「倒也不是說難處,」楚維琳苦笑,「這事兒最初我就曉得,只是我沒想到,薛財真的會把人帶回金州來,既然帶回來了,總要有個說法。不能讓人家自生自滅吧?那小寡婦到底是個什麼樣兒的人,我也說不上來。」

  楚維琳說完,抿了一口茶,才又道:「罷了,總歸不能一直拖著,誰知道會再添什麼事體,媽媽幫我去打聽打聽。這小寡婦到底是個什麼來歷。」

  李德安家的應下了。

  隔了兩日。李德安家的還沒打聽出狀況來,常郁昀先讓薛財往紹城去了一趟,看看何氏和楚維琇缺不缺人手。也免得要賀家謀算了去。

  這個決定,薛家的是高興的,兩地距離在這兒,一來一回的。少說十天半個月的。

  李德安家的費了些工夫,知道那小寡婦姓岳。見過她的都說是個好模樣好身段,講話柔聲細語的。

  不過還是應了那句老話,寡婦門前是非多,起初還好。薛家的去堵過一回後,左鄰右舍都曉得岳寡婦與人有些不清不楚了的,慢慢的。各種各樣的流言也就跟著來了。

  薛財離開金州後,這岳寡婦倒是關著門過日子。輕易不出門,有什麼事情,都有一個老婆子幫著打理。

  老婆子是個狠面相,哪個也不敢去和她套話,以至於除了些胡亂猜測之外,誰也不好說那岳寡婦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了。

  九月初八,江謙的醫館開業。

  鞭炮辟里啪啦一陣響,江謙因著陶家和永記的關係,在金州城裡也算有些名聲了,今日一打聽,曉得他是常夫人的舅父,一下子就都通透了。

  難怪陶家和永記會是這樣一個下場,誰叫他們偏偏惹上了不該惹的呢。

  加之審斷陶家案子時,扯出來的那一堆腌臢舊事,具是讓人氣憤又惱怒,恨不能也衝上去踢陶家人兩腳,到了現在,也無人會為了陶家「吃虧」而覺得是官府謀私。

  江謙瞧起來有書卷氣,馬氏又是和藹婦人,坐堂的老大夫一副高人模樣,又不失可靠,讓大夥兒對這家醫館存了不少好感。

  醫館還是走在海州時的路子,看診便宜,藥材也便宜,增加了不少有需求的客流。

  馬氏私底下與楚維琳道:「醫館做的都是口碑,是要慢慢來的,好在咱們也不圖它暴利,仔細打理幾年,就會好起來。」

  過了重陽,突然就是接連幾日的大雨,掃去了酷暑,而後天氣一下子便晴朗了。

  杜楊氏登門來,說起了城外雁雲山寶慶寺的菊花已經開了。

  楚維琳笑著道:「這倒是真快,又到了秋天了。」

  「是今年天氣涼得早,花也就開得早了。」杜楊氏抿唇笑了,「我想著過幾日便是九月十九了,夫人是否打算去寶慶寺裡敬香?」

  「是該去的,趁著秋高氣爽去,等天氣再冷下來,若無重要事體,就不想出城去了。」楚維琳頷首。

  兩人商量好了去敬香的時間,杜楊氏去請李周氏,楚維琳去請馬氏和婉言,一行人去,也圖個熱鬧。

  馬氏欣然應允,婉言有些猶豫,卻耐不住江溪撒嬌邀請,便也應下了。

  十八這一日出城,等第二日一早上香之後回城,因著是要在寶慶寺裡住一夜,出行也就不比平日裡方便。

  寶慶寺裡做好了準備了,這一趟來回倒也順暢。

  入城時正巧遇見了薛財,楚維琳掛念紹城那兒的事情,回了府衙之後便急急往書房去。

  薛財帶回來的消息,讓楚維琳五味陳雜。

  賀淮卿的身子骨的確是不行了的,他本就是文弱書生一個,根本沒吃過什麼苦頭,叫哈芙蓉一折騰,生生去了半條命。

  這也就罷了,身體上的痛楚到底是可以言喻的,可精神上的折磨才是無盡的。

  尤其是在面對楚維琇的時候。

  楚維琇是唯一一個體會過哈芙蓉痛楚的人,可賀淮卿在她眼中瞧不上一絲憐憫,唯有恨意。

  其中根源,賀淮卿能夠明白。

  而紹城之中,不僅僅是賀家日子不好過,另有幾家因著些商場上的事情也風雨飄搖,彼此牽連影響,具是露出了衰敗之態。

  在這種情況下,為了兩個兒子,楚維琇是狠不下心和離的,甚至是勸說著何氏,她的身體已經好了許多,往後長房後院由她說了算,這日子還是可以過的。

  何氏左右為難,一心等著京中回信,看看楚證賦和章老太太的意思再做決斷。

  薛財也跟著一道等,而等來的消息,讓何氏徹底下定了決心。

  「爺、奶奶,那信裡提了一樣事情,中元時,奶奶您的娘家二姐,歿了。」薛財說完,縮了縮脖子。

  楚維琳的眸子倏然一緊:「什麼?你說,二姐姐她……她死了?」

  薛財艱難地點了點頭。

  楚維琳倒吸了一口涼氣,半晌苦苦道:「我該說是難以置信,還是說,我一直都曉得她會有這麼個結局,只是在等這一天罷了。」

  常郁昀握住了楚維琳的手,他聽說過楚維瑤的事情,那時京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楚家為了這麼一個庶女不惜和許家對薄公堂,到最後卻是那樣收場。

  「是她選了這條路。」常郁昀緩緩道。

  楚維琳垂眸,道理她懂,當初各個都勸楚維瑤,只是楚維瑤和沈姨娘一心一意,她既然選了這麼一條路,最後的結局,也該是她來承擔的。

  只是,心中多少有些不舒坦。

  僅僅六年多,楚維瑤到底還是死了。

  死因可想而知。

  「二姐姐死了,三伯娘怕大姐姐重蹈覆轍,不肯讓她留在賀家了?」楚維琳問道。

  薛財點頭:「是這麼一個說法。三太太說,許家吃人,賀家也一樣是個吃人的地方。」

  「我祖父祖母可有說什麼?」楚維琳又問。

  薛財恭謹道:「親家老太爺與老太太在信上說了,務必和離,賀家若是要倒,把元哥兒與桐哥兒一道接回京裡。」

  楚維琳抬眸看著常郁昀,她太清楚章老太太的性子了,這句話的意思很直白簡單,是要他們想法子對賀家下狠手。

  賀家若是鬆口了,便也不用往死裡打壓,半死不活吊著,讓楚維琇帶著兩個兒子進京,賀家若是咬死了不放人,那就不死不休吧。

  「祖母這是給我出難題了。」楚維琳揉了揉額頭。

  薛財幹幹笑了兩聲:「奶奶,京裡還有人跟著到了紹城,具是從前伺候過親家老太爺的。」

  楚維琳一下子明白過來。

  章老太太曉得她已經盡力了,況且一個金州一個紹城,常郁昀吃的是官糧,總不能為了楚家的事情伸手去紹城折騰賀家,這一個不好,是要惹麻煩的。

  章老太太也不希望楚維琳夾在中間為難,她要動用的是楚證賦當年留在江南的人脈。

  楚證賦在江南為官多年,又是肥差,如今是回京了,可楚家不僅堅挺,還更進一步,要讓賀家不爽快,還是有法子的。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54
發表於 2017-6-16 00:36:3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五十二章 遠客(六)

  薛財退出去後,楚維琳靜靜坐了許久。

  腦海之中,閃過了不少詞語,兩敗俱傷、鷸蚌相爭……

  哪個似乎都不對。

  她無奈搖了搖頭,澀澀道:「我曉得祖父祖母是為了大姐好,二姐落得那樣的結局,他們斷不能再在大姐身上賭一把。

  大姐回了京裡,家中也無人會為難她,公中不缺那點兒銀子,大伯祖母在,哪個敢胡言亂語的,便是大伯祖母幾年後走了,長房那兒也沒有誰會出頭來當這個惡人。二房裡頭,就是三哥哥和語姝的一句話,他們良善,只會多多照顧大姐,絕做不出嫌棄的事情來,三房這裡,愈發不用說了,若是五伯父與五伯娘不滿意大姐,三伯娘能衝過去拚命。」

  常郁昀失笑,楚維琳說得生動,他對何氏和李氏的相處之道是有些印象的,若李氏那兒真的要對楚維琇回娘家的事情置喙,何氏大抵是真的做得出以命相搏的姿態來的。

  常郁昀拍了拍楚維琳的手,道:「你既然清楚大姨回京中不會受到楚家任何的阻攔,就放寬些心吧。」

  「我擔心的是兩個哥兒……」楚維琳垂眸,「桐哥兒還略小些,元哥兒卻不小了,又不是賀家敗落了,他們要跟著母親去投奔外祖家,大姐和離,我怕元哥兒心裡會難以接受。這只是其一,不好接受,慢慢與他講道理,興許就能擰過來,可等他們大了要說親了,到時候……」

  「琳琳,」楚維琳扣住了楚維琳的手,拇指輕輕摩挲。「你知道杜家那裡的我大姐的姑母嗎?」

  楚維琳一怔,常郁昕的婆家杜家?

  她去過杜家好幾次,從前做姑娘時去拜訪過,後來成親之後,因著常郁昕的關係,逢年過節的也少不得走動,對杜家的事情多多少少知曉一些。只是杜家那裡。太太奶奶們不喜歡嚼自家舌根,很多事體,便是姻親都不一定清楚的。

  「杜家那裡的姑太太。我記得我遇見過三位,一位是禮部尚書的兒媳婦,一位是國子監祭酒夫人,一位是嫁去了豫北夏家、正巧回來省親的太太。」楚維琳數完。問道,「你要說的是哪一位?」

  常郁昀微微勾了勾唇角。壓著聲兒道:「夏家太太,她不是回來省親的,她是和離。」

  楚維琳訝異:「還有這回事?」

  「大姐親口說的,不是假的。」常郁昀解釋道。

  按說這等事情。常郁昕也不會和常郁昀說,是常郁昀湊巧去看望常郁昕,見她正在訓斥幾個丫鬟。才曉得了的。

  夏太太歸家,杜家裡頭自是有人不滿意的。卻都不肯扯破了臉,去當那個惡人,就有人把主意打到了常郁昕身上。

  常郁昕又不是個傻的,怎麼肯叫人當槍使,偏偏底下有個丫鬟糊塗,讓人慫恿著說了幾句對夏太太不敬的話,虧得常郁昕處置得當,才沒有捅了馬蜂窩。

  為此,常郁昕狠狠教訓了身邊的丫鬟婆子們,就怕再出這種差池。

  至於夏太太和離的原因,也叫人唏噓不已。

  丈夫花心,她忍不過,仗著有兒有女,鬧過兩回,總算是太平了些,丈夫不再往家裡添人了,可在外頭依舊花天酒地,還與一眾狐朋狗友攪和在一塊,整日裡出入那等煙花之地,到最後惹了一身病。

  夏太太忍無可忍,鬧了和離,仗著娘家強盛,不僅僅是嫁妝一樣不少帶了回來,還把兩個兒子一個姑娘都帶回了京城。

  即便是和離,即便是夫家過錯,回到京城的夏太太也不想把那些舊事掛在嘴邊,她是一心要與過去告別的,若不是因為親生的兒女,她才不肯和夏家人打交道了。

  夏太太不說,杜家也不說,最初時,所有姻親朋友都當夏太太是回來省親的,可看他們住了一月兩月、一年兩年的,多少也就有些品過味來。

  楚維琳去杜家不算勤快,只遇見過夏太太一回,這才沒通透。

  「她回京也有六七年了吧,豫北那兒,夏家早就敗落了。夏太太帶回來的三個孩子,具是到了說親的年紀,若是說豫北夏家,還真說不到好的,可一說是在杜家生活多年的表少爺、表姑娘的,一樣是香餑餑。」常郁昀道。

  楚維琳沉默,她懂常郁昀的意思。

  出身看父親,但也看母族,尤其是這種在外祖家長大的孩子,比起那未必出名的父族,顯赫的母族也一樣讓人不能輕視。

  若是母族也肯為孩子們奔波,就是在告訴其他人,這孩子與本家的孩子是一樣的,沒有那麼多的高低。

  「若沒有這哈芙蓉的事情,賀家能在江南穩穩當當的,自然不用考量這些,無論是留在江南還是久居京城,對元哥兒和桐哥兒來說,往後都是不用愁的,可若是賀家撐不住,不如在京中依靠楚家。」常郁昀寬慰道,「只要楚家平順,又真心疼愛元哥兒和桐哥兒,他們就能在京中站住腳,再說了,男兒胸有大志,他們還能自個兒謀功名,謀前程,未必是會把將來一併壓在旁人身上。」

  楚維琳怔了怔,細細琢磨了這句話,而後抬起眼簾,直直望著常郁昀的眼睛。

  她覺得,這句話,常郁昀在說他自己。

  前世徒有顯赫出身,即便是文采過人,風流才子,也未想過考取功名、謀劃前程,等到常府出現變故時,除了隨波逐流,再也無能為力,而今生再來,不敢說能憑一己之力讓常府屹立不倒,但起碼,他讓自己有了一定的份量,在家中也好,在官場也罷,多一份言語權,就多了一份能力。

  這樣的轉變,其實挺好的。

  楚維琳默默想。

  與其讓元哥兒和桐哥兒整日生活在父母失和,父親受困於哈芙蓉的陰影裡,不如去了京城,起碼離開這糟心的日子,慢慢的,讓生活上了正軌。

  「祖母與祖父,大約也是這般考量的吧。」楚維琳笑著搖了搖頭,「他們下了決心,我也不再提這些喪氣話了,盼著大姐能早日脫離了苦海,帶著兩個孩子回京城。」

  話是如此說。可真要速戰速決。還是不行的。

  賀家在這個當口,豈會輕易答應了和離?更不要說,是把兩家賀家子弟帶回京城裡去了。

  何氏這幾日氣也氣了,哭也哭了,鬧也鬧了,捏著京城裡的信,心才算真的踏實下來了。有章老太太和楚證賦開口,她的維琇就不會留在這裡。這麼一來,何氏反倒是冷靜了下來,看著賀家上躥下跳。

  楚維琇依舊有些猶豫,直到聽說了楚維瑤的死訊。

  他們姐妹兩個年紀相差不大,從小便是一道長大的,楚維瑤性子柔和,不喜爭不喜搶。楚維琇與她處得極好,但凡有機會出府赴宴亦或是玩耍,楚維琇從不會拉下楚維瑤,都是姐妹花一起去。

  她上轎離開京城遠嫁江南的前夜,她們姐妹依在一起說了一夜的話,言語裡都是不捨。

  第二日她上轎時,楚維瑤甚至困乏得起遲了。

  卻是沒有想到,那一面,是她們今生的最後一面。

  楚維琇哭了,尤其是在知道楚維瑤的不爭氣的時候,哭得悲傷欲絕。

  旁人的話,楚維瑤不聽,她是叫沈姨娘的那些話給蒙住了眼睛,才會分不清辨不明。

  楚維琇哭著說,若她當時在京城,以她們姐妹的感情,興許能勸得住楚維瑤,不要讓妹妹走上這條不歸路。

  何氏摟著她抹眼淚:「你既知道這是一條不歸路,你現在又為何要蒙頭走到黑?你若有個萬一,你是要讓母親往後日日後悔今日沒有勸住你嗎?」

  楚維琇哭得險險背過氣去,但還是把何氏這句話聽了進去。

  這些日子,她聽何氏緩緩說了許多事情,說了楚維璦的轉變,說了楚維璉的來歷,說了何氏與楚倫灃那名存實亡的關係,楚維琇想,母親已經如此艱辛,她要是真的出了什麼事情,又要讓母親如何承受?

  她捨不得讓何氏後悔。

  楚維琇再不提留在江南了,她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帶著兩個兒子回京裡去。

  何氏欣慰,母女齊心,便是比什麼都重要了的。

  章老太太送到江南的人手活絡起來,楚證賦在江南多年,替楚維琇琢磨親事時也是費了大工夫的,賀家的底細,楚證賦不敢說是一清二楚,但也曉得個七八分,一旦開始掐著七寸打蛇,就讓賀家的日子難過起來。

  就算如此,賀家也不能怪罪到楚維琇身上,因為李慕渝在紹城的動作實在不小,各家各府,但凡有些不清不楚的,日子都是提心吊膽的,賀家不是特例,也不敢說現今的局面到底是楚家在為難賀家,還是李慕渝在一網打盡。

  拉鋸戰進行了一個月。

  紹城中,盧家是頭一個撐不住倒下的。

  罪名很直白,盧家為了在織造局中謀些好處,沒少給織造衙門塞銀子,案件清楚,織造衙門裡也有幾個叫四皇子給抓入了大牢,更不用說盧家了。

  賀家與盧家往來甚密,此刻自顧不暇,又怎麼會幫襯盧家?甚至在盧家來求援時避而不見,讓盧家人恨得牙癢癢的。

  眼看著盧家沒救了,盧家人知道大勢已去,便想拖賀家下水。

  賀家本就是一尊泥菩薩了,再去水裡滾一圈,哪裡還能有形?

  而盧家吐出來的秘密,卻如當頭棒喝,讓賀家從上到下全部傻了眼。

  在過去的十天裡,洪氏拿出了貼己銀子,尋了些純度不高的哈芙蓉。

  賀大老爺氣得仰倒,衝回內院裡就與洪氏對峙,洪氏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叫賀大老爺逼問了一番後,才說了實話。

  賀淮卿的痛楚讓洪氏心碎,她在房間裡,日夜能聽見兒子發作時那欲生不能欲死也不能的悲鳴,那一聲一聲就如同刀子一樣,一刀一刀割在了洪氏的心上。

  洪氏捨不得,賀淮卿是她的獨子,她怎麼能眼睜睜看她受了這般的痛苦呢?

  洪氏想到了去買哈芙蓉。

  她知道哈芙蓉有毒,這是飲鴆止渴,但她想著,若是純度低些的,興許就能稍稍緩解些和賀淮卿的痛楚,又能讓他沒有那麼大的癮頭,看看楚維琇,現在不是和個沒事人一樣嗎?可見純度低一些的,還是能嘗試的。

  有了這些哈芙蓉,雖不能讓賀淮卿好起來,但起碼,賀淮卿沒有那麼痛苦了,洪氏覺得她的選擇是對的,又讓人去外頭打聽來路。

  賀大老爺眼前一黑,這等於是在四皇子和李慕渝的眼皮子底下搗鼓哈芙蓉,別人這是沒有足夠的罪狀收拾賀家,賀家卻自己把臉湊過去找打了。

  賀大老爺越想越氣,洪氏這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分明已經禁了足了,卻還是惹出這般多的麼蛾子來。

  再是生氣,賀家也只能看著朝廷的臉色辦事。

  李慕渝笑得吊兒郎當,但是手卻是直直朝賀家伸了過來。

  賀老太太心中清楚,這是不得不做決定的時候了,她必須和楚維琇做交易。

  楚維琇陪著何氏站在賀老太太跟前,賀老太太說得直接,賀家可以讓楚維琇帶著兩個兒子和離回京,但前提是,護住賀家在江南不倒,讓賀家從這場哈芙蓉的風波之中脫身。

  何氏對收拾賀家已經沒有興趣了,她的目標直接,只要楚維琇能得償所願,賀家是好是壞,她才沒工夫去關心。

  楚維琇卻是有些感慨,若不是走投無路了,賀老太太又怎麼會如此開口。

  只是,四皇子和李慕渝要做什麼,實在不是楚維琇能夠掌控的,若是常郁昀和楚維琳還在,也許能去說上一兩句,可現在……

  楚維琇想到了憶夙。

  憶夙替楚維琇傳了話,不曉得是如何措辭的,李慕渝那兒竟然是答應了的。

  賀老太太說一便是一,沒有再為難楚維琇,讓她開始清理嫁妝單子。

  家中這段時間的波折讓元哥兒和桐哥兒也沉默了許多,連要出遠門去,也沒有讓他們高興起來。

  楚維琇牽著他們的手去看望賀淮卿,她想,這大抵就是最後一面了吧,賀淮卿到底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他們該與他告別。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55
發表於 2017-6-16 00:36:4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五十三章 遠客(七)

  賀淮卿依舊住在洪氏院子的東廂房裡。

  楚維琇牽著兩個兒子踏進去的時候,她幾乎聽見了倒吸涼氣的聲音。

  站在廊下的丫鬟婆子們,面色慘白,垂著頭,膽小些的甚至是瑟瑟發抖的。

  有大膽的,依舊喚了聲「大奶奶」。

  話音未落,正屋那啟著的窗戶裡飛出一隻青瓷碗,一聲脆響碎開,瓷片飛起,險些割開了邊上的小丫鬟的手,慌得她差點哭出聲來。

  楚維琇面上沒有半點兒喜怒,只是元哥兒和桐哥兒叫這架勢唬了一跳。

  「什麼大奶奶?這府裡還有大奶奶嗎?」洪氏的聲音從屋裡傳來了出來,許是因為氣憤,她的語調比平日裡更尖銳,「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這句話當真是至理名言,一點兒都不錯。」

  楚維琇輕輕哼笑了一聲。

  她不想和洪氏起什麼口頭紛爭,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她很快就能帶著孩子們返京了,從此與洪氏是橋歸橋路歸路,在和離一事上,她是勝利者,又何必與一個輸家再費言語?讓人看笑話。

  楚維琇不理,洪氏卻精神十足,喋喋不休。

  桐哥兒叫剛才那砸碗的架勢嚇得有些虛,緊緊往母親身後縮了縮,此刻洪氏嘴裡冒出來的言語他不能全部聽懂,但幼子敏銳,那到底是好話還是壞話他是能分得清的。

  祖母在不停地罵著母親,用所有她能想到的惡毒話語罵著母親,桐哥兒的心裡發堵,他不懂,這到底是為什麼。

  元哥兒握緊了楚維琇的手。他是知道洪氏在罵什麼的,他抬頭看了一眼母親。

  去年帶他們去金州探望姨母時,母親面容圓潤,不過一年光景,她變了太多,沒有變的是那挺得直直的背。在被祖母如此咒罵的時候,也依然沒有低頭。

  元哥兒也不想低頭,他的是非觀還很簡單,他不懂什麼哈芙蓉什麼婆媳紛爭,他只知道,祖母在罵母親,他卻幫不上母親。

  腦海裡突然湧起了一個念頭,隨著母親去京城似乎也不是什麼壞事,起碼。外祖母何氏,不會這麼對母親,不會這麼對他和桐哥兒。

  洪氏罵得氣喘吁吁,直到楚維琇往東廂房去了,才住了嘴。

  身邊婆子添了茶水,勸解道:「太太,消消氣吧。」

  洪氏一口氣飲完,眉毛一挑,道:「你去東廂房看著,莫要讓她在淮卿跟前胡言亂語。」

  婆子心中有數,大奶奶的心早就飛往京城了。就是帶著兩個哥兒再來看一眼賀淮卿,當著孩子的面,好聚好散,才不會胡言亂語。如洪氏剛才那般破口大罵,對大奶奶那是不痛不癢的,卻是真真正正會傷了兩個哥兒的心。

  只是這些勸解的話,這些日子以來,婆子該說的都說了,無奈洪氏半點兒聽不進去,她也就不想再做那個「惡人」。

  洪氏催得緊,婆子只好挪著步子去了東廂房外頭。

  屋裡一片靜謐。

  楚維琇站在床邊,賀淮卿睜著眼睛看著她,四目相對,卻是無言。

  良久,賀淮卿自嘲一般笑了,只是他的身子骨太虛了,只是輕輕一笑,就帶動了五臟六腑,喉頭酸澀,重重咳嗽了起來。

  咳聲沙啞,饒是楚維琇不懂岐黃,也知道賀淮卿的肺臟是出了大問題了。

  她深深看了賀淮卿一眼,就像在看一面鏡子。

  她纏綿病榻時,透過鏡子看到了自己的那張臉,面容枯黃,嘴唇乾裂,下巴削尖,她根本不敢認,而此刻,賀淮卿的變化比她有過之而不及,曾經也是風流倜儻的賀淮卿,仿若是一夜之間蒼老是數十年。

  若不能循序漸進脫離了哈芙蓉,他大抵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吧。

  楚維琇放開了元哥兒與桐哥兒的手,緩緩道:「明日裡,我們便啟程了,給你們父親磕三個頭。」

  桐哥兒怯怯看了母親一眼,直到元哥兒跪下了,他才跟著跪下磕頭。

  元哥兒通紅著眼睛:「父親,兒子跟著母親去外祖家了,您保重身體,兒子會照顧好弟弟,會照顧好母親。」

  桐哥兒撇了撇嘴,哇得一聲哭了出來。

  楚維琇蹲下身子,把桐哥兒抱在懷裡,輕聲安慰。

  賀淮卿抬起手,想摸了摸兩個兒子的頭,卻覺得手臂發虛,半晌喘著氣道:「元哥兒,記得你說過的這句話,一定要照顧好桐哥兒和你母親。你帶著桐哥兒先出去,我和你母親再說幾句。」

  元哥兒看向楚維琇,見楚維琇頷首,一把抱起弟弟退了出去。

  屋裡伺候的都是有眼識的,紛紛迴避了,留他們夫妻最後說一番話。

  楚維琇的身子也沒有痊癒,站久了無力,乾脆搬了把杌子來,在床邊坐了。

  賀淮卿苦笑:「我還記得,從前我病中,你就是這般守在床邊照顧我。」

  楚維琇沒有想到賀淮卿會提起舊事,微微一怔,復又搖了搖頭:「那時我不懂,後來才明白,我守上三天三夜,不及顏氏守你一宿。」

  「她……」提起顏氏,賀淮卿的眉宇之間閃過痛楚、無奈、悲傷,種種情緒交雜,他歎了一口氣,「她已經走了。」

  她已經走了,你就莫提了。

  這是賀淮卿想說的話,楚維琇聽得懂,她抿了抿唇,道:「我也要走了。」

  「是啊,都走了,就剩下我一個人了。」賀淮卿垂下眼簾,眼角濕潤,「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許是賀淮卿的語調太悲慼,許是塵埃落定能離開江南讓楚維琇平復了心境,離別之際,心中多少生出些感慨來。

  不是不捨,不是猶豫,也不是心軟。只是真的到了要與這十年婚姻了斷的時候,莫名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楚維琇勻了勻呼吸,淡淡道:「我這一走,大抵是不再回江南了。你若能活下來,能真的從哈芙蓉之中脫身出來,等你來京城的時候,可以來看看元哥兒和桐哥兒。我和你夫妻緣分到了頭。他們依舊是你的兒子。」

  話是這麼說,楚維琇心中清楚,賀淮卿大約是沒有這麼個機會了的。這句話。不過是給對方一個念想,一個動力,畢竟,她對賀淮卿。沒有存了要置他於死地的心思。

  賀淮卿苦笑,他自己的身子骨自己清楚:「阿琇。你恨我嗎?」

  楚維琇沉默。

  恨還是不恨,其實她也不知道了。

  說到底,她的憤怒,她的咬牙切齒。一直是衝著洪氏和顏氏去的,對於賀淮卿,失望多於恨。

  即便是叫顏氏如此算計之後。她也始終認為,冤有頭債有主。賀淮卿誠然有過錯,卻不該承擔了她的憤恨。

  「顏氏才恨你。」楚維琇淡淡道。

  賀淮卿的眼簾顫了顫:「是啊,她恨我,她恨我負她。」

  「你的關心和愛護才是禍首,是你給了她不能實現的希望,一株食人花。」楚維琇苦笑搖頭,「只是,即便到了這一刻,你依舊會念著她曾經有過的美好,不是嗎?」

  一針見血,賀淮卿無力的拳頭在床板上一錘,道:「是啊,我念著她有過的好,我也念著你的好。我一直盼著妻妾能和睦,是我太傻,是我沒有從母親和閔姨娘的相處上看透這問題的本質。我給了顏氏太多,多到讓她心生邪念,這是我的錯,她恨我也好怪我也好,我已經成了這個樣子,我和她之間的帳,到了地底下,再去算明白。而你,阿琇,是我對不住你。」

  十年光陰,十年遠嫁,其中心酸苦楚,豈止是一句對不起能夠兩清的?

  想到這十年的點點滴滴,楚維琇的眼中流出一滴淚水,順著臉龐滑落,她沒有擦。

  「阿琇,你走吧,照顧好元哥兒和桐哥兒,我知道,他們跟著你去京城,比留在這兒經歷賀家的風雨飄搖要強得多。」賀淮卿頹然,長長出了一口氣,「沒有不是先遇見了顏氏,也許……」

  人生沒有那麼多的也許,能夠重來一次的人終究是少數。

  楚維琇沒有接賀淮卿的話,她站起身來,緩步往外走。

  若沒有顏氏,也許他們夫妻不會以和離收場,但只要有洪氏這個婆母,這婚姻就不是楚維琇想要的那個樣子。

  元哥兒見母親出來,一眼就瞧見了她臉上的淚痕,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桐哥兒已經撲進了楚維琇懷中。

  楚維琇抱起幼子,牽著元哥兒的手,道:「我們走吧。」

  所有的行李都準備好了,該帶走的東西全部裝進了箱籠。

  當年從京城裡跟來的陪房,一併跟隨回去,陪嫁的丫鬟,早已經外放,只如今身邊伺候的,楚維琇帶上了紅英。

  翌日一早,讓元哥兒和桐哥兒去給賀老太太、賀大老爺磕頭之後,何氏便帶著他們上了馬車。

  賀三娘奉了賀老太太的命,送了出來,她是不希望楚維琇走的,賀家這麼個狀況,再失了楚家這麼一個姻親,日子越發苦了,雖然洪氏如今被奪了權,但閔姨娘也沒佔多少好處,她和賀五娘的將來,是握在賀老太太與賀二太太的手中的,這在賀三娘看來,不如交予楚維琇來得放心。

  楚維琳含笑與賀三娘道:「往後,無論是嫁去了哪裡,想與我說話時就給我寫信。我不會忘記,是你救了我一條命。」

  若無賀三娘向憶夙求救,楚維琳又怎麼會曉得她在紹城這裡的狀況?沒有楚維琳和曾醫婆,她遲早會叫顏氏折騰死。

  賀三娘得了這麼一句話,心裡稍稍舒坦了些,點頭道:「大嫂,你們多保重。」

  馬車沿著青石板路,離開了這賀家大宅,楚維琇最後看了一眼,這十年間日日瞧著的青磚灰瓦一下子沉重起來。

  金州這兒,接到楚維琇回京的消息時,已經過了七八日了。

  楚維琳只覺得提著的心一下子落了下去,如釋重負一般。

  楚維琇能帶著元哥兒和桐哥兒回京,那是再好不過了,往後的生活,即便會有起伏,也比在賀家強。

  楚維琳想起去年時,楚維琇說過,這江南的氣候與京城截然不同,夏日裡粘膩得厲害,冬日裡又是刺骨的冷,她說,楚維琳在常郁昀任滿之後便能離開,而她自己,是一輩子的江南人了。

  可不過一個年頭,什麼都改變了,楚維琇再不用做江南人。

  至於賀家,李慕渝既然答應了讓賀家不倒,應當是不會食言的。

  賀家雖無往日之榮光,但苟延殘喘,好歹還有留著一口氣,就如賀淮卿的生命一般,一直吊著。

  十月過了半,楚維琳琢磨著該準備年禮了,與常郁昀商量了幾句之後,便細心擬起了單子。

  與去年時沒有什麼變化,禮數上該有的一並不缺,又想著徐氏與廖氏即將要出生的孩子,楚維琳再添了些小孩兒玩意。

  擬了單子,尋了薛家的來,薛家的雖然叫薛財的事情鬧得精神不濟,但做事上依舊本分實在,沒有叫私事分了心思就弄得一團糟。

  薛家的看了單子,與楚維琳交流了一番後,便退出去了。

  李德安家的看在眼中,壓著聲兒與楚維琳道:「奴婢瞧著,薛媽媽也是可憐,為薛財操透了心。」

  「那岳寡婦,你打探出了什麼沒有?」楚維琳問道。

  李德安家的抿了抿唇,笑容有些不自在,倒不是因著她沒打聽出來,而是打聽出來的那些東西,連她都不知道怎麼和主子開口了。

  金州和海州畢竟分隔兩地,短時間內,李德安家的也沒法從海州那裡打探來情況,但她可以去問馬氏。

  馬氏提起岳寡婦的時候,連連搖頭。

  岳寡婦的男人梁千在海州城中也算是有些名聲,愛賭,愛酒,愛惹事,不好的毛病基本都全了,唯獨一樣,不打婆娘。

  十賭九輸,梁千背了一屁股的債,叫賭坊的打手追著滿街打,揚言要抓他婆娘去抵債,他弄得一身傷,還是江謙給醫治的,見他們窮苦,也沒收多少銀子。

  只是梁千不懂收斂,最後叫賭坊給打得重傷,靠江謙施救才拖了半年的命。

  按說欠著賭坊的銀子,梁千便是死了,這債也清不了,可也就一兩個月吧,馬氏就聽說,岳寡婦都還上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56
發表於 2017-6-16 00:37:0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五十四章 遠客(八)

  楚維琳放下手中茶盞,奇道:「還上了?」

  李德安家的點了點頭:「是啊,別說奶奶意外,舅太太當時聽說的時候都愣住了。」

  能讓賭坊出手把人往死裡打,可見那梁千欠的賭資數目不小,岳寡婦一個婦道人家,若有銀子在手,早就拿出來了,不至於等到梁千死了之後。

  可若是一直沒有錢,那這還上的銀子又是從哪裡來的。

  李德安家的斟酌了一番言辭,才道:「奶奶,寡婦門前是非多,因著這個事兒,添了不少傳言,有說得污耳朵的,不過,也就是傳言,沒有親眼見到過。」

  楚維琳會意了。

  海州那兒,怕是把那銀子視作岳寡婦的金主的銀子了。

  若不是靠金主,岳寡婦哪裡來的銀子還錢?

  世人愛編排,即便沒有這銀子,岳寡婦這種年輕貌美的寡婦也會惹來不少閒話,更何況牽扯上了銀子?美人與銀子連在一起,總會讓一些人想入非非。

  只是事情的真假,楚維琳雖然也猜不出那銀子的來源,但更不能斷言岳寡婦的銀子就是那種來路。

  李德安家的壓著聲兒道:「舅太太說,她和岳寡婦打過交道,只覺得這個寡婦說話做事不似一般的市井女子,但也不是大家閨秀,舉手投足間有一股子自然流露的風情。舅太太倒是覺得這岳寡婦可憐,年紀輕輕就沒了丈夫,一個女人過日子實屬不易。」

  除了這些傳聞,岳寡婦依舊神秘。

  因著快年末了,薛財幫著常郁昀四處莊子上收賬打理,忙得腳不沾地。十天裡倒有七八日不在金州,薛家的鬆了一口氣,也不好意思厚著臉皮再和楚維琳說這事情,也就暫且按下了。

  十一月初,江南反常地落了一場大雪。

  南方不易積雪,潮濕不已,又冰冷刺骨。水茯沒防備。染了風寒,只能在屋子裡休養吃藥。

  憶夙來了金州,便往府衙裡遞了帖子。

  楚維琳讓人迎了她。待她落座,笑著問道:「可是小侯爺讓你來的金州?」

  憶夙抿唇笑了:「他不讓我來,難道我就不來了嗎?」

  楚維琳笑瞇瞇眨了眨眼睛。

  憶夙歎了一口氣,道:「我誆不過你。我是來辭行的。過幾日小侯爺便要啟程回京了,我也會一道走。四皇子卻是要等到來年開春,他在江南的時候夠長了。開春便回京了。」

  算起來,四皇子來江南已經一年多了,清掃貪官、整頓衛所,富饒的魚米之鄉過慣了紙醉金迷的日子。在這等高壓下也不得不收斂了,成效顯著,四皇子回京後也能順利交差。

  官場上的事情。楚維琳只是外行,憶夙能長久跟著李慕渝。最重要的便是她懂事,什麼事情能知道什麼事情不能知道,她分得很清楚,因而兩人也無法展開這樣的話題,說了幾句,還是說到了家長裡短。

  憶夙卻說起了岳寡婦。

  「你曉得她?」楚維琳訝異。

  憶夙笑得有些苦澀:「都是些舊事了,想起來時,心裡總會不舒服。」

  瑞喜班在進京之前,在江南唱過一段時日,當時班中的頭角兒還是蘇子毓,每每他一開唱,便是人聲鼎沸。

  江南戲班子多,風月地也多,在明州頗有些名氣的倚月樓特特來人,想請班中的琵琶師傅指點樓中姑娘們的技藝。

  班主曾是不肯的,外人都說,戲子無情、婊子無義,可在班主心中,他們這等老實唱戲的人與做勾欄營生的姑娘還是不同的。

  倚月樓被駁了顏面,卻沒有放棄,甚至是請了人來當說客。

  蘇子毓從中做了個調解,彼此各退了一步,琵琶師傅只教授倚月樓裡那個名叫冉月的清官。

  冉月頗有天分,本就基礎紮實,在師傅的指點下技藝突飛猛進。

  「我記得,在我們離開江南的時候,她的一手琵琶已經轟動明州城了。」許是提及了蘇子毓,憶夙的表情有些哀傷,低低歎了一聲,「那之後,我們就一直在京城裡,直到……」

  直到蘇子毓死了……

  憶夙沒有明說,但楚維琳聽得懂。

  憶夙沒有過多在這個細節上糾結,往下說道:「我來了江南以後,才知道冉月已經贖身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也沒有她的一丁半點的訊息。我這回到了金州,聽了一些岳寡婦的傳言,許是冥冥之中有天意,我鬼使神差一般去了岳寡婦住的院子,輕易不出門的她正巧與我遇見,我一眼就認出來了,岳寡婦便是冉月。」

  楚維琳怔了怔,薛家的總說岳寡婦不是正經出身,竟然是叫她說中了的。

  只是,這其中還有解釋不清的地方。

  「冉月當年是紅牌,贖身的價碼定然不低,那梁千一個大賭棍,可不像是能拿出那麼多銀子來的人。」楚維琳道。

  憶夙應道:「不是梁千出的銀子,是冉月自己攢的。她與我說,她不想過倚月樓裡的那種生活,所以拼了命的攢銀子,為的就是能離開明州,去一個誰也不認識她的地方,做一個普通人。替自己贖身後,她一路去了海州,嫁給了梁千。拋開梁千那賭棍酒鬼脾氣不說,在對待媳婦上,那是再好也不過了的。只是戒不了賭。冉月從來沒有和梁千說過她的出身,梁千也不知道她有多少私房銀兩。

  說是私房銀兩,其實也不多了,她替自己贖身能剩下多少,起先還拿出來給梁千一些,後來看透了,也就都藏起來了。

  梁千重傷的時候,她也苦心勸過,只要梁千答應往後不再賭了,她就打算拿出私房錢去還賭資,偏偏梁千不肯,冉月也就作罷了。

  梁千死後,冉月手上的銀子基本都還了賭資,餘下的一些用來生活,她沒有進項,也不懂尋常人謀生的手段,是坐吃山空。

  夫人,我知道梁千當時能吊半年的命,是您舅父的功勞。冉月並非不想出銀子。而是……」

  楚維琳擺了擺手,打斷了憶夙的話:「這一點,不用多解釋。我能理解。」

  若是梁千知道冉月手上有錢,還不知道又要鬧成什麼樣兒。

  憶夙抬起眼簾,直直望著楚維琳,道:「不瞞夫人說。我今日來,也是為了冉月的事情。」

  照憶夙的說法,當日江謙對梁千的大恩,冉月一直記在心中,替江謙一家向楚維琳求援,是她在報恩。

  原本,她是不想來江南的,畢竟,她從這裡出去。也許一個不小心就會叫人認出來。而她,想和從前的身份徹底告別。

  偏偏拗不過薛財,她自打梁千死後就是獨居,但凡打她主意的人,都沒有得手過,誰知卻和薛財對上了眼,她不圖薛財什麼,而是真心喜歡。

  來了金州後,她試圖過得低調些,她沒想過登堂入室,只要有一處小院,薛財得空了能來看看她便好了。

  可這幾月下來,冉月終是明白,一切都是鏡花水月。

  薛家的無法接受她的存在,無法接受她對薛財的影響。

  冉月思前想後,到底是下定了決心,她不想叫薛財左右為難,既然此處無她容身之地,她情願走開,離開江南。

  「畢竟要入冬了,這個時節不是啟程的好時候,冉月已經定下了,等明年開春時就離開,她會和薛財說明白的,只是想請夫人轉告薛家媽媽,她知難而退,還請薛媽媽莫要再上門去了。」憶夙緩緩說完。

  楚維琳聽得五味陳雜,她不知道如何來評價那個女子了。

  冉月有情義,但她也一樣絕情,她大膽她有擔當,她會做很多這個時代的女子不敢不會做的事情。

  是她的出身注定了她的性情吧,見過了形形色色的人,便再也不會停下腳步,若沒有她的容身之地,她便不會強求。

  楚維琳唏噓不已,頷首道:「我會與薛家媽媽說的。」

  憶夙鬆了一口氣。

  楚維琳看著她如釋重負的樣子,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她看得出憶夙對李慕渝是真心實意的,李慕渝待憶夙亦有真情,只是兩人身份天差地別,若是憶夙站在冉月的這個狀況下,她會如何選擇?會轉身離開,相忘於天涯嗎?

  憶夙似是從楚維琳的眼中讀懂了什麼,她的笑容僵了,許久才低聲道:「我們這種女子,看多了風花雪月,也知道了沒有什麼比強求死撐更痛苦絕望的了,家族和紅顏,我又何必為難他呢。」

  是看透還是豁達,楚維琳說不上,但她能夠明白憶夙的選擇,感情之路本就起伏,何必為難自己又為難那個人呢,便是有萬千深情,也會被磨滅殆盡的。

  憶夙離開之後,楚維琳尋了薛家的來,把岳寡婦的來歷仔仔細細說了。

  起初,薛家的很是震驚,那岳寡婦果真如她想的一樣,不是個正經人,當著主子的面,她才沒有把那些粗俗話語冒出來。

  可聽到了最後,她不由沉默了。

  良久,薛家的才道:「不是奴婢心狠,而是若允了她,她這個出身,叫人知曉了之後,奴婢往後如何做人?她是可憐人,她一門心思要從倚月樓出來,可見也不是自願去操持那行當的,出身不是自己能選的,可一旦落到了那個田地,想要全身而退,太難了。她既然做了決斷,奴婢敬她是個有心性的,奶奶只管放心,奴婢再不會去尋她是非,她的出身奴婢也一個字都不會吐露,在薛財跟前也不會提,等明年開春後,奴婢信她會自己離開。」

  楚維琳又開導了薛家的幾句,這事情也就算揭過去了。

  傍晚時,常郁昀散衙回來,手中帶了一封京中的來信。

  楚維琳眼尖,一眼看到那信封上的字跡出自楚倫煜之手,不由驚喜:「父親來信了?」

  常郁昀笑著把信遞給楚維琳:「剛剛收到的,捏在手中厚厚一疊。」

  楚維琳接過來,開了火漆,取出信紙,仔細看了起來。

  常郁昀在楚維琳身邊坐下,楚維琳看信,他看她。

  姣好的面容帶著喜悅,唇角微微揚著,眼神裡帶著滿滿的期待,活潑靈動地讓人挪不開眼。

  可慢慢的,楚維琳面上的笑容淡了,唇角緊抿,整個人都繃緊了。

  「怎麼了?」常郁昀關切,湊過去看了一眼信紙,而後他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許久,楚維琳才放下信紙,把一疊都推到了常郁昀面前,常郁昀快速翻看了一遍,心情也沉甸甸的。

  楚倫煜在信上說,章老太太的身子骨不大好了,這個冬天能不能熬過去,大夫也說不上來。

  「大概是為了大姐和二姐的事情吧。」楚維琳無奈搖了搖頭,「祖母還不到老邁之年,但這些年身子骨一直說不得康健,我未出閣的時候,她就常常臥病。其實,祖母無論嘴上多恨多怪,內心裡總是盼著我們好的。二姐當年傷透了她的心,她嘴裡是罵的再不管二姐的事體,由著二姐自己折騰去,可二姐沒了,她一樣是傷心的,再加上大姐……祖母最疼愛大姐了,往常提起大姐時,都當她在賀家一帆風順,等接了我的信,才曉得這裡出了狀況。三伯娘是心急火燎地趕來了,祖母卻是在京城提心吊膽的。算算日子,大姐也該到達京中了,祖母曉得是哈芙蓉作怪,豈會不生氣?」

  常郁昀輕輕摟了楚維琳,他知道妻子與祖母的關係算不上親暱,可無論有什麼矛盾,在生死面前,又有什麼是不能放下的?

  「琳琳,想不想回京去看看祖母?」常郁昀低聲問她。

  楚維琳詫異抬頭:「你任期未滿,我怎麼能去?」

  「怎麼不能去?」常郁昀拍了拍楚維琳的脊背,「我是走不脫的,若是你想去,就在年前抵京,過完年再回來。路程是辛苦些,但你若想見一見祖母,便去吧。」

  楚維琳沉默。

  她知道楚倫煜的脾氣,若不是章老太太真的病重,生死難料,他是絕不會給她寫這麼一封信,來讓她擔心煩惱的。

  楚維琳望著那信紙,她想,若是不回去,怕是見不到章老太太最後一面了的。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57
發表於 2017-6-16 00:37:1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五十五章 返京(一)

  若是在京畿一地,往返不過十天半月,楚維琳定是毫不猶豫便啟程返京,可她如今是在江南,又是深冬,這一來一去的,少說兩三個月。

  雖說探望長輩不該用距離長短來衡量,可眼瞅著便是年關了,楚維琳一時之間實在拿不定主意。

  最最要緊的……

  楚維琳抬眸看了常郁昀一眼,沉吟道:「旁的也就罷了,我貿然回京,我怕老祖宗不高興。」

  常郁昀遠放江南,一來是因著他心中有抱負,二來是老祖宗希望他能離開京城的紛爭和傾軋,莫要叫長房四房那些陳年舊事給連累進去,在老祖宗心中,常郁昀是常家往後重新獲得無上聖寵的希望,她對他們夫妻以及霖哥兒充滿了殷切期盼,若她回京,又攪和到那些腌臢事情裡,老祖宗這一兩年的苦心便是白費了的。

  常郁昀明白妻子的意思,打心眼裡說,他不希望楚維琳回京。

  他走不脫身,楚維琳便是獨自帶著兩個哥兒回去,他會心疼楚維琳一路辛勞,又怕路途中遇到一些狀況,再說,也的確會發生楚維琳擔憂的狀況,風塵僕僕地趕回去,卻惹來老祖宗一通埋怨,實在不時什麼舒坦事情。

  可是,病中的那位是章老太太,是楚維琳的祖母,他不能因著常家裡頭的內鬥和糾葛,就讓楚維琳失去了送一送祖母的機會。

  攬著楚維琳的腰,常郁昀柔聲道:「老祖宗那兒,我會寫信與她說一說的,琳琳你是一片孝心,又是頭一回帶琰哥兒回京,老祖宗會體諒的。」

  楚維琳半晌緩緩點了點頭:「我再想想吧,便是要回去,也要多琢磨琢磨,不能說風就是雨的。」

  當日夜裡,楚維琳睡得不太踏實。

  大約是因著那封信一直存在了心中,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夢到了頤順堂。

  楚維琳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即便她兩世加在一塊,夢見章老太太的次數也是一雙手能數的過來的。

  頤順堂裡靜悄悄的,楚維琳挑了簾子進了正屋。本以為繞到內室會見到躺在病床上的章老太太,誰知卻見祖母坐在西次間的羅漢床上。

  待她走近了些,突然聽見章老太太開口,說了一句:「維琳,你戾氣太重了些。」

  楚維琳一怔,她記得這句話。是當初春宴上她把楚維瑚陷害楚維琬的事情攤到了檯面上來時,章老太太與她說的話。

  她抬手摸了摸頭髮,不是婦人打扮,而是青蔥少女。

  夢裡的她,仿若是回到了那一刻--與章老太太說著楚維琬的那一刻。

  等從夢中醒過來時,楚維琳睜大了眼睛,身邊的常郁昀睡得沉沉,均勻的呼吸讓楚維琳有些焦躁的心也一點點平靜了下來。

  為何,為何就夢到了那個情景了呢?

  是因為那是章老太太頭一回真正的點撥她嗎?是因為那句話。讓她慢慢扭轉了由前世悲苦憤恨復仇以至於重活一次還縈繞在心中的處世之道嗎?

  楚維琳說不清。

  她和章老太太之前,從沒有親暱的祖孫之情,甚至最初是彼此厭惡的,可慢慢的,還是彼此接受了,雖不能親近,但楚維琳知道,章老太太還是在不留餘力地為她考量打算的。

  若今生沒有章老太太的那一句點撥,她會如何?是不是還被困在前世陰影裡,自己折騰自己,以護住父親弟弟為由,把自己變成一把尖刀,又在不知不覺間把刀柄交到了別人的手中,由著別的揮舞她?

  楚維琳良久長長歎了一口氣。

  便是只為了那一句話,她都該去看一看章老太太。

  可……

  偏過頭看了一眼常郁昀的睡顏,楚維琳倒不怕她離開的這幾個月,常郁昀身邊會有什麼變故,她只是有些捨不得。

  真要論起來,夫妻兩人可沒有分開過這麼久,一想到是兩個多月,楚維琳就心中就有些小情緒了。

  這樣的小情緒,她是說不出口的,明明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卻對丈夫越來越依賴,叫人知道了,真要笑掉了大牙。

  楚維琳往常郁昀身邊靠了靠,不捨也要捨,畢竟,祖母的病情是極其不樂觀了的。

  楚維琳下定了決心,翌日起來後,便和常郁昀提了。

  常郁昀並不意外,道:「既然決定了,便收拾好東西早些啟程,免得再落大雪,耽擱了行程。我會讓人安排妥當,還是從明州登船,若是運氣好,能一直到了我們離京時的渡口,若是半途北邊就冰凍得行不得船了,就要換了馬車。」

  楚維琳頷首:「我琢磨著三日後出發,要帶兩個哥兒回去,要費些心思打理。」

  路途遠,楚維琳卻還是打算帶著兒子們的。

  霖哥兒當初離京時也不大,可還是比現在的琰哥兒大些,楚維琳心中不免擔憂,只是,她亦想得清楚,京中的長輩們還未見過琰哥兒,若不帶回去,章老太太大抵就無法親眼看一眼小外孫了,而老祖宗那裡,也定然是盼著琰哥兒的。

  楚維琳要回京的消息讓底下人都吃了一驚,昨日裡還沒一點兒徵兆的,今兒個怎麼就急匆匆定下來了?

  雖然疑惑,可誰也沒耽擱手上的事情,無論是留在金州還是要跟著回京城的,具是忙碌起來。

  婉言正陪著幾個姑娘們做女紅,課程上午已經結束,下午時,一般都是做些小玩意打發時間,府中的丫鬟婆子們有空,也愛湊過來。

  婉言手巧,針線翻飛,身邊的兩個小姑娘正說著楚維琳回京的事體,婉言的手頓了頓,問道:「大奶奶真要回京去?」

  「是啊,都定下來了,」二丫笑著道。「兩個哥兒也要回京,後院裡正忙碌呢,我娘也被叫去幫忙了。聽說是三日後便走,等到在京城裡過了年再回來。」

  婉言應了一聲,沒有再問,低頭繡著自己的帕子。

  楚維琳在屋裡聽著李德安家的說著進展,這些安排。李德安家的素來順手。楚維琳一點兒也不擔心。

  正說著,寶槿進來道:「奶奶,婉言姑娘想見您。」

  楚維琳一怔。自打婉言進府之後,除了過節時來問安,很少來她跟前,這並不是婉言不懂禮數。相反,婉言特別恪守身份。不因著楚維琳的高看一眼就日日鑽營。

  楚維琳想,婉言這個當口過來,大抵是要送別吧,便道:「請她進來。」

  婉言抬步進屋。依著楚維琳的意思在杌子上坐下,緩緩開口道:「我聽說,奶奶要進京一趟?」

  「是啊。」楚維琳苦笑,「我祖母身子骨不大好。我想去看看她。」

  婉言抬起眼簾,來時她就下定了決心,真的開口時也就沒有那麼難了:「奶奶,我想隨您一道去,不曉得您准不准。」

  楚維琳訝異:「你也想去京城?」

  見婉言鄭重點了頭,楚維琳一時不解,道:「為何?」

  婉言抿了抿唇。

  楚維琳心中閃過一個念頭,莫不是為了杜徽笙?可她看得清清楚楚,婉言不是那種糾纏的性子,她早就放過了杜徽笙放過了她自己,斷不會生出那種千里尋夫的想法來。

  婉言淺淺笑了笑,也不隱瞞:「不瞞奶奶說,我想去京城,是有兩個原因。一是我從未去過那兒,除去幼年時,我一直生活在金州,這麼多年了,沒有離開過一步。我看過很多書,書中描繪了舊都風韻,京城繁華,我只能從書中想像,卻沒有親眼見過。公爹在時,一直與我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只可惜我是一個姑娘家,不能隨意出行。」

  這個理由,是這個時代的很多女子不會有的念頭,可楚維琳一點也不覺得突兀,因為她自己就是這種性子。

  她也在書中讀過各地風情,也想親身去看一看,而不是關在閨閣之中,整日裡就是女戒女訓,做姑娘的時候規矩頗多,也沒有機會,成親之後,趁著常郁昀外放,也算是給了她一個實現心願的機會了。

  楚維琳並不奇怪婉言有這樣的想法,若婉言是個「循規蹈矩」的女人,她就不會說出要和杜徽笙斷了夫妻緣分,「好聚好散」這樣的話了,婉言的內心裡,其實是很獨立的。

  「那另一個原因呢?」楚維琳問道。

  婉言的笑容裡帶了幾分悲傷,靜默了許久,才道:「因為那是京城。我想知道,京城到底是個什麼模樣,能讓他一腳踏進去就不肯再回金州來,那一座城,真的能抵得過父母,抵得過一個孝字嗎?」

  楚維琳啟唇,良久不知如何回答。

  婉言的第二個理由與杜徽笙有關,卻是為了杜徽笙的父母。婉言是童養媳,可公爹婆母待她如待親生女兒,婉言對他們心存感激,也對杜徽笙不顧他們的生死充滿了憤怒。

  楚維琳伸手握住了婉言的手,見婉言笑容苦澀,她勸解道:「我想,這一定是你心中的一個結,若是解不開,這個疑惑會一直跟著你,就算你離開了杜家自力更生,它依舊在你心中。畢竟,養育之恩亦是重於山的。」

  提及公爹婆母,婉言的眼角微微濕潤了,閉上眼睛,她的腦海之中能清晰浮現送杜徽笙進京時他們的不捨,在等著杜徽笙的消息時的擔憂,以及常年沒有半點兒消息時的沉默,其實,他們心中也是明白的吧,明白杜徽笙一把斬斷了所有的親情。他們從不和婉言抱怨什麼,只是在無人時獨自難過。

  「奶奶,我不是放不下杜徽笙……」婉言的聲音微微發顫,尾音裡帶了哭腔。

  楚維琳安撫道:「我知道,我懂你的感受。我答應你,你回去收拾行李,跟我一道去一趟京城,親眼去看看。」

  婉言見楚維琳答應了,含淚道了謝。

  寶槿送了婉言出去,回來後道:「奶奶,婉言姑娘是個良善人。」

  「若不是良善人,我們奶奶怎麼會讓她在府裡教小姑娘們唸書呢?」李德安家的笑著道。

  寶槿撲哧笑了,李德安家的這話說得真不錯,既誇了婉言,又誇了楚維琳。

  李德安家的說的是奉承話,卻也是心裡話。想到婉言剛才那模樣,不由歎了一句:「婉言姑娘是叫杜徽笙給耽誤了。」

  杜徽笙在京城另娶,婉言與他的婚書卻依舊收在金州府衙裡,楚維琳不信秦家不知道一點兒消息,只是他們根本沒有把這麼一個童養媳放在眼中。

  杜徽笙在京城裡成家立業,婉言卻只能等在這兒,她一個人是撤不了婚書的。

  雖然現在不再以杜家媳婦身份示人,可只要有婚書在,她依舊是杜徽笙的妻子,杜徽笙不點頭,就解脫不了。

  不過,若杜徽笙知道婉言如此「大方」,也絕不會刻意為難了,畢竟,一拍兩散,對杜徽笙而言,是有好處的。

  啟程這一日,楚維琳一早便起了,與常郁昀一道用了早飯之後,才帶著人手登車。

  常郁昀一直送到了金州城外,才看著那馬車隊伍越行越遠。

  楚維琳回京,雖是短住,但畢竟是女眷出門,也不能短了伺候的人手。

  幾個大丫鬟,除了娉依和水茯留在金州伺候常郁昀,其餘幾個都跟在身邊,李德安一家隨行,杜平一家看管金州,常郁昀又撥了十幾個家丁,車隊亦是浩浩蕩蕩的。

  琰哥兒頭一回出遠門,不喜歡路途顛簸,起初有些哭鬧,叫羅媽媽和楚維琳一道哄著,睡著了之後便安靜了。

  霖哥兒倒是不懼坐車,依著母親不撒手,嘴裡時不時問著「何時能登船」,「什麼時候會到京城」,「為什麼爹爹不一起回京」,楚維琳一一答著,直到霖哥兒也困了,母子兩人便一道瞇了一會兒。

  這一路也算順利,到了明州換了客船,便一路往北。

  冬日的江風刺骨寒冷,楚維琳畏寒,不喜到甲板上去,霖哥兒想看江景,也叫她攔了。

  婉言卻是好興致,她真像是自己說的那樣,要親眼見見書上描繪的大江南北,裹了厚厚的冬衣斗篷,抱著手爐去甲板上看。

  船家曉得冬日行舟不易,尤其是北方,說不準已經結冰了,便盡快行舟,日夜兼程,免得這客人要早早登岸。

  即便如此,還是不得不在渝州換了馬車,再一路往京城去。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58
發表於 2017-6-16 00:37:3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五十六章 返京(二)

  渝州城還和當日經過時一樣。

  因著曾在這兒逗留,李德安熟門熟路地尋到了車馬行,談妥了價格,便去碼頭迎了主子登車。

  從渝州北上,便是趕路,也要費些時日。

  此時已經入了臘月,官道上行人匆匆,車馬一多,行得也慢了些。

  臘八這一日,還是在路途中過的。

  饒是如此,滿娘也借了驛站的地方,煮了些臘八粥,人人都分了一點,也是討了好綵頭。

  金州那裡,今年也是定了施粥的,楚維琳雖不在金州,可有鄧平家的坐鎮,她還是放心的。

  之後幾日接連下雪,官道上都積了雪,越發難行了。

  楚維琳一行人趕到京城時,已經是臘月過了大半了。

  再是掛念章老太太的身子骨,規矩禮數卻不能亂了,楚維琳徑直回了石清胡同。

  塗氏接了信,正等著她。

  楚維琳風塵僕僕的,渾身上下都透著疲憊,塗氏看在眼中,不由暗暗歎了一口氣。

  若是親生兒子的媳婦這般匆忙趕回京來,塗氏少不得埋怨幾句,可楚維琳與她不是那等關係,塗氏依舊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這一路辛苦,我曉得你惦記你祖母,但也要保重些身子。今兒個天還早,你若等不住,換身乾淨衣服就去楚府看看,我使人去祖宅說一聲,晚些過去陪老祖宗說說話。」

  這般安排,楚維琳也是滿意的,向塗氏道了謝,便起身回去收拾。

  常郁晚過來看她,站在門邊探頭探腦的:「嫂嫂使人送回來的年禮,給我的那個玉鐲子可真漂亮,晶瑩剔透的,等過年時走親,我就帶那個,保準人人都羨慕。」

  楚維琳聽了,不由笑了,常郁晚的心性就是如此簡單。得了好看的首飾、衣料。都能讓她歡欣鼓舞許久,送她鐲子也是投其所好。

  年禮之中,楚維琳送常郁曜的是一本棋譜,常郁曜愛下棋,棋藝在同齡人之中也屬出眾。

  「那棋譜,七叔瞧著如何?」楚維琳問道。

  常郁晚撇了撇嘴:「嫂嫂別提了,自打收到那棋譜,就日日在書房裡來回琢磨。我瞧著啊,他都要瘋魔了,連吃飯的時候都是橫縱。」

  這便是喜歡了。

  見楚維琳收拾妥當了要出門,常郁晚也就不打攪了。

  馬車往楚府去,楚維琳微微掀開簾子往外頭看了一眼。

  京城還是熟悉的模樣。臨近過年,有著濃濃的年味。

  離楚府越近,楚維琳的心就越緊張,她不知道章老太太的病情到底如何了。

  李德安家的瞧在眼中,勸解道:「應當還不礙事的。奶奶,常家與楚家是姻親,若老太太真的有什麼狀況,太太那兒不會沒有半點兒口風的。」

  這句話說得在理。

  楚維琳稍稍安心。

  二門上,楚維琇親自來迎她。

  楚維琳踩著腳踏下車,見了楚維琇,不禁有些發怔,半晌才低低道:「是了,大姐回京來了。」

  聲音不重,楚維琇卻是聽見了,心中感慨,道:「是啊,我終是返京了,這才能在這兒迎你。」

  霖哥兒和琰哥兒由兩個奶娘抱著下車,楚維琇親了親霖哥兒,又把琰哥兒抱過來:「總算是見到我們的琰哥兒了。」

  垂花門處畢竟不是說話的地方,姐妹一道往頤順堂去。

  楚維琳問起了章老太太的身子:「祖母狀況如何?」

  楚維琇面上的笑容僵了僵,微微搖了搖頭:「不大好。」

  饒是楚維琳有心理準備,見到臥床的章老太太時,她依舊被唬了一跳。

  章老太太的臉頰深深凹了下去,本來白花卻不失精神的白髮黃了一大截,老邁之態根本掩蓋不過去了。

  楚維琳上前幾步,站在章老太太的床邊,心中發酸,喚了一聲「祖母」。

  章老太太緩緩睜開了眼睛,待看清是楚維琳時,她的眉頭皺了起來:「你怎麼來了?不是在金州嗎?」

  楚維琳張口要說,站在邊上的何氏輕輕咳了咳,給楚維琳打了眼色,楚維琳會意,道:「今年新添了琰哥兒,老祖宗還未見過他,便讓我帶著兩個孩子回京裡來過年,也正好上了族譜。」

  這個理由,章老太太聽得進去,連連點頭:「這是要緊事情。」

  章老太太也沒有見過琰哥兒,楚維琳正吩咐人去抱哥兒來,章老太太不滿地打斷了她:「折騰什麼?哥兒還小,身子金貴,我一個病怏怏的老太婆,他可千萬別往我跟前湊。」

  這是怕過了病氣給孩子,在這一點上,楚維琳拗不過章老太太,也就不再提了。

  章老太太病了許久了,精神不好,說了幾句話,又犯了困,楚維琳只好退出來。

  何氏和楚維琇隨著一道出來了。

  何氏壓著聲兒,道:「虧得你機靈,若是曉得是你父親寫信給你的,老太太定要怪罪的。」

  在章老太太心中,出嫁的女子不能太過任性,金州和京城太遠,若是因著她的病情,讓楚維琳拋下丈夫不顧,章老太太是不會高興的。

  楚維琳偏過頭看了正屋裡一眼,心情沉沉,問道:「為何好端端的就會病得如此厲害?大夫怎麼說?」

  「大夫說,若沒有起色,便是這個冬天的事情了。」何氏說完,拉著楚維琳往頤順堂外走了幾步,道,「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去我屋裡,我細細與你說。」

  楚維琳頷首應了,等去見了楚證賦,再去何氏那裡。

  自打章老太太病倒之後,楚證賦一直歇在蔣姨娘這裡。

  待問起回京的緣由,楚維琳還想拿同樣的理由搪塞,卻叫楚證賦打斷了。

  「不用瞞我,是你父親寫信與你說了吧?」楚證賦哼了一聲。「罷了,既然回來了,就不說那些了。」

  楚證賦問了些江南地界上的事情,楚維琳把知道的一一答了,楚證賦神色深沉,半晌道:「江南,如今就是個是非地。不過。郁昀那孩子機靈,曉得明哲保身,倒不用替他操心。」

  官場上的事情,楚維琳虛心聽著,卻是插不上話的。楚證賦分析了許多,句句在理,她用心記著。等著以後告訴常郁昀。

  楚證賦指點完了之後,才放了楚維琳離開。

  西意院裡。何氏請了楚維琳坐下,便讓人守了中屋。

  楚維琇自顧自添了茶水,歎道:「起因是我。」

  與楚維琳意料的一樣,章老太太在知道楚維瑤過世後,心裡頭就不大舒服,又惦記著楚維琇的狀況,不知不覺間就染了些風寒。

  等楚維琇帶著元哥兒和桐哥兒回到京城,章老太太親眼瞧見自己的寶貝孫女跟變了一個人一樣,悲傷不已。

  祖孫兩人抱著哭了一日,章老太太不住說,當時嫁出去風華絕代的維琇,怎麼就會成了這個樣子?待曉得是哈芙蓉作怪,章老太太氣不順,病情加重了些。

  「自打那之後,一直就不大好,大夫說過,這是心病,藥石無用的。」提起這些,楚維琇心裡也不好受,後頭的話說得斷斷續續的,「這還不是最要緊的……」

  楚維琳挑眉,那最要緊的會是什麼?

  楚維琇不自覺地看了何氏一眼,何氏重重點頭,道:「維琇不知道怎麼說,就我來說吧。

  就十月末吧,有一日,老太太突然說,她聽見東跨院那兒有動靜。

  東跨院,維琳你還記得吧?自打燒了之後,我就使人稍稍修繕了些,也沒有仔細弄過,說句實在話,到底是燒死了兩個人,便是修繕出來了,哪個還願意去住?再說了,老太太忌諱,我就不討沒趣了,就讓東跨院這麼荒廢著吧。

  這些年荒廢,白日裡都不會有人去那裡,何況夜裡?偏偏老太太說,她聽見了聲音。

  這事兒也是沒有處置好,老太太年紀大了,聽岔了也不奇怪,若是順著她的話說,答應她仔細去查一查,後頭的事兒也就沒有了。偏偏……

  還是老太太自己說的,她說總覺得和夏姨娘脫不了干係。這也是她老人家的心病了,夏姨娘當日失蹤,老太太憋著一口氣呢,說實在說,這京城說大是大,說小其實也很小,以老太太的能耐,怎麼可能這麼多年都尋不到夏姨娘的落腳處?不過是給五叔五弟妹一份體面,那畢竟是他的姨娘。

  五叔是個耿直的,竟然直接答了一句,說是,說是夏姨娘半年前就已經沒了,人都送上山去了。

  這下好,捅了螞蜂窩了。

  夏姨娘若還在,豈能回頤順堂來裝神弄鬼?也就是夏姨娘不在了,這才讓老太太憂心忡忡起來。

  老太太總覺得夏姨娘回來了東跨院,大抵是因著驚嚇,就一病不起了。」

  楚維琳聽得目瞪口呆,她沒有想到,這竟然是和夏姨娘有關,而夏姨娘已經死了。

  陳年舊事,對也好錯也好,當事人心中都是一清二楚的,章老太太在滿娘的事情上是吃了暗虧的,在知道真相之後,對夏姨娘使的那些手段,要楚維琳來說,已經是溫柔的了,而夏姨娘逃出府去,又是另一個大錯。

  章老太太不該有心虛的地方,她會覺得不舒坦甚至是害怕,僅僅也就是因為信佛之人敬畏鬼神罷了。

  楚倫煜還沒有散衙,何氏便讓楚維琇陪著楚維琳去了一趟長房。

  璋榮院裡的丫鬟又換了不少,楚維琳一眼看去,甚是陌生。

  聞老太太久臥病床,可楚維琳覺得,她看起來比章老太太還是精神了些的。

  「你這孩子,說回來就回來了,都叫人沒一點兒準備。」聞老太太和藹,握著楚維琳的手,仔細端詳了一番,「雖是有些疲憊,但看起來底子不過,看在在金州過得也算平順。好,夫妻平順便好,我們做長輩的也就安心了。」

  楚維琳笑著點了點頭。

  聞老太太拍了拍楚維琳的手:「你祖母今日如何?我本想去瞧瞧她,可我這些年也經不起折騰了,日日臥床,我都要不曉得這腳踏實地的走路是個什麼滋味了。本以為啊,我這麼個身子骨,我定會走在她前頭,但現在……大夫說,我還有個幾年,可你祖母她……哎,世事難料!」

  看待生死,年紀大的人有年紀大的人的想法,絕不是楚維琳輕描淡寫幾句就能夠寬慰的,她也就不說那些虛的。

  聞老太太也明白這個話題未免沉重了些,乾脆不提了,喚了流玉進來。

  流玉一見聞老太太,眼眶就有些紅了。

  聞老太太彎了唇角:「你這孩子,怎麼動不動就要哭起來了?快過來讓老婆子瞧一瞧。」

  流玉順從地在床邊跪下。

  聞老太太看著流玉,目光慈愛:「你如今這樣,我是放心的,跟著維琳,你不會吃苦,婚姻大事,我也替你定下了,等著那邊兌現了承諾,你便嫁過去吧。」

  胡嚴還未中秀才。

  縣試、府試倒是有驚無險的過了,到了院試時,卻沒有過。

  這一點,楚維琳倒不覺得意外。

  胡嚴雖在唸書上有些天分,但畢竟是莊子上出身,沒有和其他要走科舉路子的讀書人一樣系統完整地學習過,況且,即便是個秀才,也不是人人得中,多少讀書人數年數十年都邁不過這個坎。

  放榜的時候,胡嚴有些失落了,可他是個通透人,這些道理又怎麼會不懂?很快便靜下心來,重新投入到唸書上頭。

  楚倫煜愛才,又因著聞老太太的這層關係,也會幫胡嚴看一看文章指點一番,這一年多,胡嚴的進步顯著,考取秀才,應當是不成問題了的。

  流玉一直知道這些,也明白這是聞老太太的心願,她頷首道:「您放心,奴婢記得您的話。」

  從璋榮院裡出來,楚維琳便去尋葉語姝。

  葉語姝的女兒比琰哥兒小七日,眉眼像極了母親,見了楚維琳,咧嘴就笑。

  楚維琳忙著逗她,葉語姝卻是抱著琰哥兒和霖哥兒親近,有孩子們在場,氣氛熱絡不少。

  許久未見,自是有說不完的話,可惜天色漸漸暗下來了,再是不捨也只能作罷。

  楚維琳本想見了楚倫煜再走,哪知楚倫煜今日有應酬,也就只好離開了楚家,往常府大宅去。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59
發表於 2017-6-16 00:37:4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五十七章 返京(三)

  馬車駛離楚家的時候,天空突然開始飄雪。

  冬日本就暗得早,此刻越發顯得天色灰濛濛的,路邊的行人腳步匆匆。

  楚家往常府大宅去,路途算不得遠,可等李德安家的下車時,楚維琳透過那掀開的車簾子,見屋簷上已經積起了薄薄一層雪了。

  李德安家的刷拉一聲撐開了傘,流玉踩著腳踏下車,又轉過身來扶楚維琳。

  替楚維琳整了整披風,流玉把把手爐塞到她手中,笑道:「虧得今日準備得周詳,不然這突然落下來的大雪,受了涼就不好了。」

  楚維琳剛要說什麼,轉過頭見兩個哥兒由奶娘抱著下來,琰哥兒不耐煩坐車,此時正哼哼唧唧地要找母親。

  楚維琳趕緊抱過了兒子,低低哄了兩句。

  遠遠的,盧氏領著丫鬟婆子們快步迎了過來,楚維琳見她的身影越來越近,心亦沉甸甸的。

  前世時,她最後一次到常府大宅,便是在景德二十五年的冬天。

  那日,亦是如今日這般,入眼的都是潔白的雪。

  楚維琳還記得,末路的常府冷清寂寥,根本尋不到前些年那聖寵不斷的榮光,餘下的是死一般的寂靜。

  當時她便是沿著這條路,一步步到了松齡院外頭。

  而現今,依舊是景德二十五年的隆冬,她比前世活得久了,身邊的事情也變得不一樣了。

  只是這常府大宅,還是慢慢冷清了,自打分家起,就沒了一堆媳婦婆子們說說笑笑的熱鬧勁兒了。

  盧氏走到近前,一張嘴都是白氣:「突然就回了京裡。老祖宗都意外呢。這是琰哥兒吧?長得可真俊。」

  楚維琳沖盧氏笑了笑,一年多未見,盧氏愈發消瘦了,饒是冬日裡衣服厚重,她也如個骨架子一般,下巴尖銳,皮膚白得沒有一丁點兒血色。

  楚維琳回應了幾句。盧氏卻不再多說。只在一旁引路。

  見她如此,楚維琳也就沒有再問。

  松齡院裡,段嬤嬤面上帶了幾分喜色。遠遠瞧見了楚維琳,便轉身往屋裡報了一聲。

  等楚維琳隨著盧氏進了屋,站在中屋裡去了身上寒氣,這才進了東次間。

  老祖宗端坐在羅漢床上,一眼看去似是沒有什麼變化,可楚維琳細細瞧了瞧,還是覺得老祖宗精神氣差了些。

  「這千里迢迢的,怎麼說回來就回來了?」老祖宗不滿意地搖了搖頭。

  會叫老祖宗質疑,是在楚維琳意料之中的,她也不慌。柔聲道:「在金州時,知道我那祖母身體不好,要熬不過這個冬天,接了信時,當真是心急如焚的。當時想過,興許是大夫誇大其詞,祖母的病情沒有這般嚴重,可轉念又一想,生死之事,哪裡是我能夠參悟的呢。上了年紀的人了,過一年就少一年的,總以為人生路還長,總能抽出機會來承歡膝下……

  我一直在想,若是錯過了這一回,祖母真的能等到我回來的時候嗎?這麼一想,就坐不住了。江南返京,路途雖遠,但也只是我們小輩費一些精力,便是辛苦也是一時的,可若是錯過了,是要後悔一輩子的。

  不僅僅是對我祖母,老祖宗,我們爺格外惦記您,說是您還未見過琰哥兒,該抱回來給您看一看的。」

  這些都是肺腑之話。

  生死之事,當真無常。

  就如同江氏,那日歡歡喜喜與孫氏一道去進香,回來時已經是冷冰一片了。

  楚維琳記得當時心中的痛苦和無助,她無法接受江氏就這麼離開了,上蒼給與她的時間實在太少了,少到她不能讓母親看到他們姐弟長大成人。

  楚維琳對章老太太的感情固然和對江氏的截然不同,可捫心自問,那股子後悔和遺憾,她依舊不想品嚐。

  塗氏幽幽歎了口氣,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老祖宗,郁昀媳婦是一片孝心。」

  老祖宗緩緩搖了搖頭:「我又怎麼會不知道她這是孝心呢?親家老太太的病情,我也是清楚的。年紀大了,真是說不准的。前些年,我還忌諱生死,到現在也是看穿了。我的身體也就這樣,若是郁昀媳婦這次不回來,我說不準是真的見不到琰哥兒了。」

  塗氏本是幫楚維琳解釋幾句,卻引得老祖宗如此感慨,一時之間也有些尷尬。

  楚維琳趕忙把琰哥兒抱到老祖宗跟前,又讓霖哥兒上前請安。

  琰哥兒睜著眼睛,一臉好奇,卻不排斥老祖宗,叫老祖宗好生歡喜。

  霖哥兒離京時還很小,這一番回來,早已經記不得任何人了,來的路上,楚維琳和方媽媽還特特地與他關照了幾句,他是聰慧孩子,依著禮數喚了人。

  老祖宗左右一個孫兒,忽略了哪個都捨不得,越看越喜歡,道:「你們剛剛抵京,這一日也是匆忙的,等收拾妥當了,過兩天帶著兩個哥兒來陪我住幾日,我要好好看看。」

  楚維琳自然是應下了。

  柳氏打了簾子進來,笑盈盈道:「老祖宗,果真還是有孩子們在就熱鬧些的,可惜霖哥兒與琰哥兒是跟著他們父母在任上,不能在您身邊長大。」

  老祖宗笑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孩子年幼,還是跟著父母好些,老婆子才不做那等惡人呢。再說了,年紀也大了,實在帶不動了。」

  楚維琳垂眸,老祖宗指的惡人說的是她的婆母、常恆翰的祖母吧。

  當年,是那位老人家把常恆翰帶到了身邊,交由刑家婆子這個奶娘撫養,不僅是疏遠了常恆翰與老祖宗的感情,更使得刑家婆子與老祖宗爺不清不楚了,若非那些往事,後頭的事情也就都不會發生了。

  老祖宗心底裡,還是有恨的吧。

  塗氏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道:「郁昀外放,等任滿之後,下一個任地,未必會離京城那麼遠,到時候,回京來給老祖宗請安也會方便些。霖哥兒和琰哥兒不在,卻還有嵐姐兒、有聆姐兒、有晟哥兒,妙姐兒也是三五不時就來給老祖宗請安的,老祖宗也是子孫滿堂的呢。」

  這話說得周詳。柳氏笑了。

  楚維琳接了話題:「晟哥兒?妙姐兒?」

  老祖宗哈哈大笑:「郁昀媳婦還未瞧見過吧?就前月裡,郁曉媳婦生了個哥兒,沒幾日,郁明媳婦又添了個姐兒。我從前日日盼著子孫興旺,如今。也是有點兒味道了。」

  楚維琳瞭然,難怪今日沒有瞧見徐氏與廖氏,原來是在坐月子。

  等楚倫歆來了,這人也就算齊了七七八八了。

  花廳裡擺了晚飯。松齡院裡許久沒有這般熱鬧了,老祖宗興致好,飲了幾杯果酒。

  楚倫歆與楚維琳一道坐著。低聲說著話。

  「我昨日裡去看過母親,實在是擔憂不已。分明之前還好好的,一轉眼的,就……」楚倫歆歎氣,拍了拍楚維琳的手,「你回來也好,母親其實心裡就記掛這你們幾個。」

  楚倫歆沒有說完整,但楚維琳明白,章老太太記掛的是幾個出嫁了的孫女。

  「二姐的事情,對祖母的打擊這般大嗎……」楚維琳喃喃道。

  「怎麼不大?」提起楚維瑤,楚倫歆就胸口發悶,「那個傻孩子!維瑤是比不得維琇、維琬得寵,可以一個庶女來說,這家中哪個為難過她?三嫂那個人吧,真要我說,她從前一門心思要個兒子,對維璦怎麼瞧怎麼不順眼,維瑤在她跟前,比維璦都重三分。維瑤打小跟著維琇,吃穿用度,不曾虧待過,去外頭做客走親,說起楚家二姑娘,人人都要讚一句本分知禮,怎麼到了這婚事上頭,竟然會糊塗到那個地步!」

  對著楚倫歆,楚維琳說了幾句心裡話:「二姐姐的那些糊塗心思,都是聽了不該聽的人。沈姨娘自己看不穿,日日叫二姐姐忍著順著,還有錢媽媽那個包藏禍心的故意挑撥……」

  「當時,她明明能脫離苦海的,卻……」楚倫歆按了按眉心,「說維瑤是病故的,我是不信的,許家那不要臉不要皮的,早就恨不得維瑤死了。不單單是我,咱們楚家上上下下,哪個不曉得維瑤死得不明不白的?可還能怎麼辦?天南海北的,人早就入殮了,難道我們還要去挖出來查驗不成?便是查出來了,又能如何?當初打官司,京城裡多少人瞧了一場大笑話,再為了這事兒鬧起來……

  不過是啞巴吃黃連,怪就怪維瑤不開竅,若當時……

  母親為此難過了好一陣,怎麼說也是看著長大的親孫女。

  最要緊的,還是維琇的事情。

  母親一直以為維琇嫁得好,逢年過節送信回來時,從來都是喜氣洋洋的,膝下又有兩個哥兒,母親對維琇再是放心不過了,等接了你的信,才曉得紹城那兒是那麼一個狀況。

  哈芙蓉,我真的沒想到,賀家裡頭竟然會出了這樣的東西!若不是有你在,京城裡等到的就是維琇的死訊了,我都不敢想,維瑤和維琇接連沒了,母親能不能扛得住。

  維琇回來後,我過去看她,心真是痛啊,當年嬌滴滴的大姑娘落到這般田地,好在是歸家來了,往後再不受那等苦。

  母親當時便與我說,她後悔了,當年說親的時候就不該講什麼門當戶對,不該講什麼排場,再風光再榮耀,也不比就嫁在眼皮子底下,冷了熱了都能瞧得見,好壞都能護著。如維璦那般,就在京城裡。」

  楚維琳苦笑,這便是人的真性情吧,只有經歷了生死,才會知道什麼都是虛的,什麼都比不過能握在手中的平安。

  「我很好,祖母也瞧得出,我過得很好。」楚維琳寬慰楚倫歆。

  楚倫歆含笑點了點頭:「要一直好好的。」

  楚維琳沉吟,低聲問起了夏姨娘的事情。

  楚倫歆一聽夏姨娘的名字就皺了眉頭:「是真的沒了。這事兒本不該告訴母親的,偏偏……要我說啊,東跨院就是夏姨娘她自己放火燒的,還害死了連個人,她就算是死了,敢回來東跨院?躲都來不及呢。東跨院裡的動靜,大抵就是老鼠在折騰。本來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寬慰母親幾句便好了,卻成了這個樣子。為此,三哥和五哥還爭了幾句,最後不歡而散。」

  事已至此,再追究也無用,只能盼著章老太太莫要再往心裡去了。

  外頭落雪,老祖宗也就不多留他們了,等席面撤了,便催著他們回去。

  楚維琳想去瞧瞧徐氏,可見大雪沒有停的意思,只能作罷。

  坐車回了石清胡同,房間已經收拾妥當了,屋裡燒了地火龍,很是暖和。

  楚維琳照顧了連個孩子歇了,也就吹燈落賬。

  這些日子趕路,實在是累著了,等落了床,整個人踏實下來,很快便沉沉入睡,第二日直到外頭天大亮了,才幽幽轉醒。

  楚維琳喚了寶槿進來伺候,道:「什麼時辰了?」

  寶槿笑道:「奶奶不用急,太太那兒使人來吩咐了,說是奶奶這些時日辛苦,今日不用忙著過去請安,多休息休息才是要緊的。」

  楚維琳聞言,也就不著急了。

  她和塗氏之間相處,講究一個直白和互不干涉,繼母與兒媳,既不打算處得和母女一般,也不想成了天然的仇人,實在不用多費那個琢磨來猜測去的心思,簡單了當些,彼此都輕鬆。

  說起來,從前在京裡時,她就基本不去塗氏跟前請安,免得彼此都不自在。

  這一回,塗氏說的是今日免了,可心底裡,大約是想著往後日日都免了,楚維琳打算從善如流,大家都舒坦。

  用了早飯,楚維琳安排了車馬,帶著兩個孩子往常府大宅去。

  老祖宗見了霖哥兒和琰哥兒,歡喜不已,楚維琳把孩子留在松齡院裡,自己往徐氏院子裡去。

  徐氏正在坐月子,楚維琳一入屋子,就聞到了一股奶味,見楚維琳來了,她趕忙道:「你看我,蓬頭垢面的,你別笑話。」

  「哪個坐月子時不是如此的?我生完霖哥兒時的樣子你也瞧見了,不也是一樣的?」楚維琳在一旁做小,笑道。

  徐氏撲哧笑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60
發表於 2017-6-16 00:38:0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五十八章 返京(四)

  晟哥兒還未滿月,生得白白胖胖的,一雙眼睛烏黑,撅著嘴依依呀呀了兩聲。

  楚維琳抱了抱他,只覺得這孩子眉眼像極了徐氏,只嘴巴有些像常郁曉,便笑著道:「可真壯實,一看就是個身體康健的。」

  徐氏湊過來看了兒子一眼,輕輕戳了戳他的臉頰:「生的時候真是痛死我了,這麼個大個子,連穩婆的臉都白了,就怕卡住了,我當時又是痛又是恨,你說這死小子就不能輕巧些,讓我這個當娘的少受些罪。可等他生下來,看著他這傻兮兮的樣子,哎……罷了,他好養活,我還有什麼能不滿意的。」

  楚維琳失笑,這便是做母親的心聲吧,只要孩子好,旁的,都不顧了。

  徐氏抬眸看了一眼屋裡伺候的丫鬟婆子,底下人會意,便退了出去。

  楚維琳見這樣子,曉得是徐氏有話要說,便耐心等著。

  等內室裡只留了一個心腹丫鬟,徐氏才壓著聲兒道:「五弟妹,你幫我出出主意,我要如何是好。」

  「這話從何說起?」楚維琳心中一跳,老祖宗為了保住二房三房,是動了放棄長房的心思的,但這一點,徐氏是不知情的,莫非,她聽聞了些什麼……

  徐氏垂眸,苦苦笑了笑:「這兩年,外頭瞧咱們,還是有些聖眷的,可內裡如何,我在這兒是最最清楚的。我知道很多人會說,大肚婆最愛胡思亂想,懷著晟哥兒的時候,我的確想了很多,事情一樁一樁仔細去想,多少也能明白一些了。」

  楚維琳抿了抿唇,沒有搭腔。

  「婆母沒了之後,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我如今也不是煩別的,我是……」徐氏苦著臉歎了一口氣,「六叔那裡,婚事是定下了的。」

  楚維琳挑眉,詫異道:「哪家姑娘?什麼時候定的?」

  常郁暉的名聲在京中早就爛了。便是作為常家子弟。也說不到什麼好親事了,老祖宗拖了一年又一年,一來是想等舊事體淡一些。影響小一些,二來也是因著實在找不到合適的人選。

  徐氏伸手比了一個「三」字:「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婆母娘家那兒的親戚,之前來過我們這兒走親。人人都喚一聲『三姨母』,便是三姨母家的姑娘。」

  三姨母這個人,楚維琳是記得的。

  她是大趙氏隔了房的庶妹,卻和大趙氏關係不錯,她嫁得不算遠,偶爾會回京探親,也會來常府走動。

  楚維琳會記得她,是因著這個人素愛捧高踩低,前世時沒少說些落井下石的話。連徐氏這個正兒八經的大趙氏的兒媳,三姨母都敢挑三揀四。更別說其他人了。

  照徐氏的說法,趙家倒了之後,三姨母也是受了些牽連的,只不過她不像大趙氏一般倒霉落了大牢,但在婆家那兒的日子是艱辛了些。尤其是她那得罪人的性子,妯娌之間積怨深了,這番失了娘家這座靠山,哪裡還能討到什麼好處。

  眼瞅著女兒要說親了,可她竟挑不出一個滿意的來,心中不忿之餘,去了大趙氏墳前訴苦,正好遇見了常府這裡去燒香的下人。

  「老祖宗的意思,既然是姻親,也就不講究什麼出身門戶,三姨母婆家那兒,一聽是六叔的婚事,興高采烈的應下了。」徐氏說得極為不屑。

  楚維琳心中一緊,這種興高采烈,她深有體會。

  以常郁暉的名聲,這婚事對那姑娘來說,是下下配,可對於她的家族來說,與常家做了姻親,是上上選,加之他們與三姨母素來不合,這等損人利己的事情自然是不肯錯過的。

  至於外人是不是會指指點點,人家也不在乎了,畢竟,入得了手的好處才是真的好處,他們本就不是京城裡的人家,隔了這幾日路程,哪個還日日夜夜把常郁暉那些腌臢舊事掛在嘴邊呢。

  那種恨不能立刻塞了姑娘入花轎的心情,如前世的楚家人。

  黃氏也好,阮氏也好,何氏也好,樂得讓楚維琳去做填房,來為楚家謀利。

  「那三姨母呢,她也肯?」楚維琳唯一不解的是這一點,三姨母能讓親生女兒入火坑?

  徐氏連連擺手,語氣裡滿滿都是無奈:「我也不曉得她怎麼想的,她是答應了的。我琢磨著,是除了嫁給六叔,她在那群如狼似虎的婆家人手中,也沒法替女兒謀到什麼好前程了吧。與其受制於人,不如拼一把。與我們家總是姻親,有老祖宗在,六叔大抵會收斂些。又或者,她推己及人,婆母沒了之後,三姨母她自己囂張不起來了,就覺得六叔也一定會改了那些吧。」

  聽著是有些道理,可要楚維琳來說,前世常郁暉對葉語姝都敢下黑手,又怎麼會在乎一個更加疏遠的「妹妹」?雖然這些年他是夾著尾巴做人了,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楚維琳不信他能痛改前非。

  只是這樁婚事,老祖宗拿定了主意,她們妯娌兩人除了通氣,也無能為力。

  「可定了婚期?」楚維琳問道。

  徐氏一聽婚期兩字,整張臉都皺起來了:「本來定的是來年開春,結果呢,就月初的時候,那邊竟然說,說是他們家老太爺熬不過這個年了,為了不耽擱,要這個月裡完婚。我的天吶!這是臘月,臘月啊!有誰家是臘月裡娶媳婦的!兩家說親,弄得和鋪子裡買東西一般挑三揀四的,我真是開了眼界了。老祖宗那兒,竟然還答應了,說是就小年之前迎娶,只是簡單些,不操辦了。」

  楚維琳聽到這兒,只覺得整個腦袋都嗡嗡響,她明白徐氏的心情了,這種事情堆在眼前,換誰都是目瞪口呆。

  「不操辦了?這是娶親還是抬妾?」楚維琳嘖了一聲,連連搖頭。

  「虧得我如今是月子裡。若不然,我情願去外頭吹一日一夜的北風,把自己折騰病了,也不要倒騰這些事體。」徐氏越說越是氣憤,深呼吸了幾口,道,「這真是誰沾了誰倒霉。可我總有出月子的時候吧?我煩的是往後怎麼辦!

  二房、三房都分出去了。四房雖還住在主宅裡頭。但長房的事情,六叔母也插不上手。婆母沒了,我原本想著。是和大嫂一塊分擔著些,可大嫂如今的樣子,你也瞧見了的。

  大嫂的心思不在管家上,咱們新要進門的六弟妹,也不是個能撐得起家的樣子,轉過頭來,所有的事情都壓在我這兒。我苦些,能得兩句好話也就罷了,偏偏這就是個燙手山芋。」

  這些話徐氏憋在心中有些日子了,身邊的丫鬟婆子。即便能聽她這幾句真心話,也是無能為力的。

  常郁曉那兒,徐氏是明白人。拿內宅的事情去為難丈夫,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這會兒見了楚維琳,她終是憋不住了,才把這一席話說出來,雖然兩人立場處境各不相同,但好歹,在這些問題上,也是「同甘共苦」的。

  楚維琳也不是不想給徐氏出主意,而是她真的沒有什麼好主意,想了想之後,問道:「我昨兒個見大嫂,整個人都瘦成竹竿了,她到底怎麼想的?」

  「能怎麼想?我是勸過她的,她自己看不開。」

  提起盧氏,兩人具是一陣沉默,仿若是耳邊還能聽見那日盧氏撕心裂肺的痛哭喊叫,震得她們回不過神來。

  徐氏閉著眼睛,道:「男人嘛,能有幾個一心一意的,從前大伯身邊又不是沒有通房,大嫂不也接受了嗎?我與她說,讓她莫要盯著二嫂與你,你們是命好,讓她來看看我,我當初進門的時候這一屋子烏煙瘴氣的,收拾來折騰去的,最後不還冒出一個淳珊來?我連聆姐兒都疼著寵著,這日子不就過來了嗎?這兩年,我們爺也算是收了心了,我也能厚顏說一句苦盡甘來。如果大嫂能原諒大伯,慢慢的,什麼事情都過去了,夫妻就是如此,她再和自己擰著,能擰到和離嗎?這輩子就被綁在常家了,就不要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了。」

  楚維琳無言,她知道,盧氏是走進了一個死胡同,可換作旁人,誰又能說,一定能從那死胡同裡繞出來呢?

  當局者,不僅迷,而且苦,那股子不甘憤怒無奈,會日日夜夜跟著你,折磨你,讓你想忘都忘不掉。

  就像前世的楚維琳。

  明明逼著自己忘掉仇恨、去接受已經到來的生活,就能讓日子一日比一日寬心一些,可到底是忘不掉那些噩夢。再活一世,心智成熟不少,可楚維琳也不敢說,若還是像前世一樣有了一個錯誤的開始,她能不能讓一切再慢慢扭轉。

  良久,楚維琳歎氣道:「紅箋和淳珊是不同的。」

  徐氏一怔,復而淡淡笑了:「我也知道不同,可再擰下去,苦的是大嫂自己,是嵐姐兒。我都撞見過幾回,大伯想討好大嫂,都叫大嫂不冷不熱的拒絕了,我沒瞧見的怕是更多。大伯當日走錯一步,大嫂是一點機會都不再給了。」

  婚姻一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徐氏感慨幾句,抬眸望著楚維琳,道:「我是打心眼裡羨慕你。我經常想,若能和你與五叔一樣,離開京城,離開這家裡的是是非非,夫妻兩人關起門來過日子,這該有多好。不瞞你說,我是動過讓我們爺去外地經商的念頭的,常家在各地都有鋪子莊子,過去接手打理,也是一個出路。可一想到老祖宗,一想到這長房,我又不能真的做了甩手掌櫃。」

  楚維琳聽得出,徐氏左右為難,想走又不能走。

  徐氏說完,半晌苦笑著搖了搖頭:「你好不容易回來,我不該拿這些事情來為難你,以你的立場,無論是給我出個什麼主意,都是不妥當的。我呢,就是訴訴苦,心裡就舒坦些,五弟妹,你別往心裡去。」

  楚維琳聞言,拍了拍徐氏的手,道:「三嫂,這些年,你的生活是有了起色的。我還記得,你從前不喜歡二嫂,也和三伯處得不好,可謂是心思費盡,他還我行我素,你哭過鬧過,也沒什麼用處。我離京的時候,你已經不和二嫂置氣了,與三伯也能說到一塊去了,而如今,我聽你說話口氣,夫妻感情也是不錯了的。你看,那麼多艱辛都過來了,好日子永遠都是在前頭的,長房這些事情,也總有化解的一日。」

  這話徐氏愛聽,她點點頭,道:「從前是自己過得不如意,所以看誰都不舒坦,尤其是二嫂,我眼紅她也怪罪她,也就是她性子好,才容得了我。後來慢慢就想開了,想開了之後,其實就這麼一回事。你說得對,好日子就在前頭。」

  妯娌兩人又說了會子話,楚維琳這才起身告辭。

  徐氏笑著讓人送她,道:「總歸是要過了年再走了,等我出了月子,要好好看看琰哥兒。」

  楚維琳笑著應了,又去四房看了廖氏和妙姐兒,妙姐兒是個小美人,廖氏成親數年才得了這麼一個,雖然不是心心唸唸的兒子,但看著妙姐兒可人的模樣,她也是疼到了心裡去的。

  中午時,楚維琳回了松齡院裡。

  在中屋去身上寒氣時,就聽到屋裡頭歡聲笑語,老祖宗叫幾個孩子逗得樂不可支。

  楚維琳打了簾子進去,見老祖宗笑得開懷,她彎了眼睛的同時,心中卻有一個疑惑和不安。

  當時,老祖宗是存了放棄長房和四房的心思的,她要壯士斷臂,可現在,有了晟哥兒和妙姐兒,等他們被抱過來與老祖宗一起笑一起鬧的時候,老祖宗真的能狠得下心把他們當作棄子?

  那畢竟是她盼了無數年的血脈子嗣。

  若是有機會,老祖宗怕是會用盡一切手段,也要護著他們平安的吧。

  可惜,今生已與前世不同,太多的事情改變了,前路茫茫,楚維琳也不知道等著常家的到底是死局還是生路。

  老祖宗沖楚維琳招了招手:「去看了你兩個嫂嫂了?她們精神如何?」

  楚維琳勻了勻呼吸,讓笑容自然一些:「挺好的。」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7 00:55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