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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玖拾陸]佞妝(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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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6 00:38:1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五十九章 返京(五)

  老祖宗的笑容裡帶了幾分慈愛,許是想到了可愛的孩子們,她的面容柔和了許多,甚至帶了幾分希冀:「月子裡最要緊的就是放寬心,你這兩個嫂嫂啊,之前憋了太久了,這肚子就是沒半點兒動靜,幾年下來,自己把自己愁懷了。現在是瓜熟落地,兩個人吶,腦袋裡都是一個念頭,要乘勝追擊。老婆子跟她們說了,這身子骨比什麼都要緊,不好好休養,往後有的苦頭吃了。也不曉得她們聽進去沒有。」

  楚維琳在一旁落了座,笑盈盈順著老祖宗說了幾句。

  大抵是因為兒孫滿堂,老祖宗今日心情格外舒坦,便是塗氏一不小心說了兩句不該說的,老祖宗也只是涼涼掃了一眼,沒有發脾氣。

  等用了午飯,老祖宗漱了口,不疾不徐道:「郁昀媳婦,今兒個就別回石清胡同了,就在松齡院裡陪老婆子住幾日。這時間啊,說多不多,其實也就等到過完年,你就要回江南去了。老婆子捨不得霖哥兒和琰哥兒,恨不能日日抱在懷裡。」

  柳氏抿唇笑了:「老祖宗,郁昀是外放了,可總有任期滿了的時候,等回了京城裡,兩個哥兒也是日日在您跟前的。」

  「那怎麼一樣!」老祖宗不認同,擺手道,「一年兩年後的霖哥兒和琰哥兒,能和現在一個樣兒?這孩子啊,一日與一日都不同的,小時候錯過了,就錯過了。喏,就好像郁晚和郁曜,當時去明州的時候才這麼小小一個,等回來的時候呢,都多大了啊。」

  這句話,老祖宗是就事論事,也沒有針對塗氏的意思,可塗氏這些年在老祖宗跟前被針對慘了,這話聽在耳朵裡總有些不是味道,只能訕訕笑了笑,不接這個茬。

  琰哥兒到了歇午覺的時候,楚維琳看他不住打哈欠,笑著讓羅媽媽抱他去碧紗櫥裡睡覺。

  霖哥兒一看,也是急了,抓著弟弟不肯鬆手,讓方媽媽一併抱了進去。

  楚維琳安頓好了兩個兒子,與老祖宗道:「那就依老祖宗的意思,我這幾日就住在松齡院裡。」

  老祖宗格外滿意,楚維琳安排了人手回去收拾東西。

  因著楚維琳回來了。許久不在松齡院裡用晚飯的二房、三房也是人頭不缺的來露了臉,楚維琳看在眼中。只覺得仿若是回到了分家之前,可她心中明白,這一切,不過都是表面而已。

  冬日夜裡寒。用了晚飯後,老祖宗便讓眾人都撤了,獨獨留下楚維琳和兩個哥兒。

  東次間裡,火盆燒得旺,老祖宗一面看兩個哥兒玩耍,一面問著江南那裡的事情。

  楚維琳挑了些趣事一一講了,說江南的生活,說常郁昀的政務。

  老祖宗聽得很認真,不時問上幾句。

  等兩個哥兒困了,老祖宗才與楚維琳道:「孩子們歇得早,讓奶娘們帶下去吧,我想去菩薩跟前念一念,你隨我一道。」

  楚維琳眨了眨眼睛,她知道,老祖宗定然是有話要講的。

  廂房裡的小佛堂,那座有些年數的淨瓶觀音,目光慈悲,楚維琳扶著老祖宗跪下,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號。

  老祖宗嘴唇微微動著,捻著手中佛珠誦了一會兒,才算是說了正題:「四皇子去了江南,整頓了不少吧?」

  楚維琳看了一眼那楊柳枝,老祖宗想知道的不是四皇子做了什麼,而是常郁昀為四皇子做過些什麼。

  「烏禮明是公爹的舊部,梁師爺更是曉得他不少見不得光的事體,因而在烏禮明的貪墨案子上,爺是出了些力的,之後巡察海防衛所,爺也跟著去了,聽爺的意思,四皇子有意招賢,只是我們本就牽扯在這大統之爭裡,摸不透萬歲爺的心思,不敢貿貿然接受四皇子的示好,就不遠不近地隨著。」楚維琳低聲回話。

  沉默半晌,老祖宗緩緩頷首:「也好。」

  這句也好,讓楚維琳琢磨不透了,她試探著問了一句:「老祖宗,我聽說,太后格外喜歡四皇子?」

  老祖宗眉毛一挑,唇角微微上揚:「老婆子只知道,太后娘娘偏愛李家那小子,在幾位皇子之間是否有偏重,就說不上了。」

  李家那小子,指的是李慕渝。

  李慕渝與四皇子分明就是一條船上的,太后那兒的意思,已經是顯而易見的。

  老祖宗沒有把話說滿,是因為正統之爭,絕不是太后一個人的心思就能決定的,便是萬歲爺心中有了偏好,也可能像前世一般發生意外情況。

  只是以現在的局面來說,四皇子似乎是佔了那麼點兒優勢,不遠不近地隨著,是最好不過的了。

  便是老祖宗一心想再謀一個從龍之功,她的內心裡,也沒有急功近利到要讓常郁昀賭一把。

  外頭傳來打更的聲音,夜晚的寂靜被打破,但更鼓聲遠去之後,只覺得外頭愈發安靜了。

  老祖宗歎息一聲,道:「用晚飯的時候,是不是覺得很熱鬧?我從前最喜歡這種熱鬧了,小輩們圍在跟前,聽著兒子們談論朝政,姑娘們說著女紅、胭脂,不時都是歡聲笑語,可慢慢的,這兩年,我也習慣了安靜日子了。從前的熱鬧,我打心眼裡懷念,也打心眼裡喜歡,但今日這般,我很清楚,都是虛的,都席面一散,什麼都散了。

  老婆子若不在了,這種熱鬧就真的沒有了。」

  楚維琳不知道怎麼接這種話,她明白老祖宗的糾結,也知道老祖宗的決心,老祖宗是個認死理的人,她一旦決定了的事情,是什麼都改變不了的。此刻不過是幾分感慨,感慨過後,該如何依舊如何。

  「郁昀媳婦,這家裡如今能使得上勁兒的人手不多,過幾日郁暉媳婦要進門,雖然是簡單辦一辦,但也要準備準備。郁曄媳婦辦事我不放心,你替我看著些。」老祖宗吩咐道。

  雖然不想插手常郁暉的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可老祖宗把話說到了這一步,楚維琳也不能直截了當地拒絕了,只好順著應下。

  話音未落,耳邊卻是老祖宗低沉又老邁的聲音。她說:「老婆子的心願也不多了。」

  楚維琳一怔。她不明白老祖宗怎麼會這麼說,轉過頭去,老祖宗閉著眼睛對著菩薩誦經。楚維琳凝視了許久,卻再不能從老祖宗的神色裡品出什麼來,只能作罷。

  常郁暉的婚事是簡辦,可大體上的流程還是不能省的。

  日子定在了臘月二十。

  楚維琳起了個大早,幫著盧氏裡裡外外地忙碌,臘月裡辦酒,除了幾家往來多些的姻親,也沒有四處去置帖子。

  等到了吉時,辟里啪啦一陣鞭炮,便迎了新人入門。

  拜堂時,常郁暉的面上不見欣喜,老祖宗不滿地瞪了他兩眼,他才擠出了些笑容來。

  楚維琳尋了楚倫歆,低聲問道:「新房裡,可有妹妹們去陪一陪六弟妹?」

  楚倫歆清了清嗓子,見無人注意她們兩人,才附耳與楚維琳道:「沒有嫁出去的姑娘,就剩下郁曚與郁晚,還有一個小不點兒郁晰,郁晰叫奶娘抱去睡了,郁曚麼,自打前回和郁暉大吵一架之後,眼裡就沒這個哥哥了,怎麼肯去?只郁晚一個,硬著頭皮去了。」

  楚維琳聽完,心裡連連歎氣,見盧氏招待賓客,自個兒往新房那裡去了一趟。

  新嫁娘魏氏,個頭小巧玲瓏,一眼瞧去,也是好模樣,她已經換下了喜服,坐在新房裡與常郁晚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見楚維琳過來,魏氏不由有些拘謹。

  常郁晚卻好似鬆了一口氣一般,她是可憐新嫂嫂,這才聽了塗氏的勸,來這裡露個臉,免得魏氏一人尷尬不已,可實際上,她和魏氏並沒有什麼話題,多少有些大眼瞪小眼了。

  楚維琳是過來人,曉得這會兒是新娘子最緊張的時候,尤其是這親事不規不矩地辦成這個樣子,難免讓魏氏覺得委屈。

  楚維琳說了幾句寬慰話,魏氏淡淡笑了笑,道:「嫂嫂,我就是有些慌……我、我不是那等不知禮數的,簡辦是我娘家提出來的,又是匆匆定了婚期,你們不覺得我們麻煩,我已經感激涕零了,旁的,都不去想了。」

  常郁晚抬起頭來,看了看魏氏,又看向楚維琳。

  楚維琳沖魏氏點了點頭:「你能想得轉,比什麼都要緊。」

  想不轉,又能如何呢……

  楚維琳聽得出來,魏氏在娘家的日子大抵是不好過的,若不然,三姨母也不會接受這樣的婚事和這樣的操辦,為了讓女兒從魏家脫身,三姨母一退再退,只盼著到了常家之後,魏氏的生活能好一些,畢竟,在三姨母的心中,常郁暉還沒有混賬到那般地步。

  楚維琳卻不敢打包票,她對常郁暉這個人,是不屑以最大的惡意去猜度的。

  不過就如徐氏說的,都是老祖宗定下來的事情,誰也無能為力,只能順水而下。

  席面辦得簡單,常郁暉回來得也早,楚維琳與常郁晚起身離開。

  常郁晚挽著楚維琳的手,幽幽道:「嫂嫂,我覺得六嫂可憐兮兮的。」

  楚維琳拍了拍常郁晚的手:「做媳婦不易。」

  常郁晚抿唇,半晌低低應了一聲,做媳婦有多不易,看看她的母親,便知道了。

  翌日一早,新人認親。

  老祖宗心情不錯,給了一個大封,見此,其他人也不好藏著掖著,出手也都大方。

  老祖宗笑呵呵道:「好好過日子,比什麼都要緊。」

  魏氏的眸子在常郁暉身上一轉,垂眸,應了。

  徐氏和廖氏相繼出了月子,每日裡便帶著孩子來松齡院裡,幾個年紀相仿的幼童湊在一塊,實在熱鬧。

  老祖宗的笑容一日比一日多,尤其是霖哥兒生辰那一日,她多飲了幾杯酒,第二日睡到晌午才起來。

  這些日子,楚維琳一直留在松齡院裡,一是老祖宗不放她和兩個哥兒回石清胡同,二是她心中總有股子不安,說不清道不明的。

  除夕夜裡,擺了團圓飯。

  滿桌子的大菜,楚維琳卻想著金州,常郁昀一個人過年,定是孤單的吧。

  老祖宗見楚維琳猶自出神,笑著問她:「想郁昀了?」

  楚維琳回過神來,本不好意思將這些夫妻情感表露出來,可看老祖宗那關心的模樣,曉得她最愛聽的便是他們夫妻和睦,到底還是點了點頭:「是啊,不曉得爺一個人在金州怎麼樣了。」

  老祖宗執起酒盞,淺淺抿了一口,歎道:「老婆子也想他,這麼多孫兒裡頭,老婆子最喜歡他,他是最最像他祖父的。見不到郁昀,心有遺憾……」

  楚維琳怔怔望著老祖宗,那股子遺憾之情濃濃捲來,連她都不知不覺跟著悲傷起來。

  深吸了一口氣,楚維琳擠出笑容,道:「老祖宗,還有霖哥兒和琰哥兒在您跟前。」

  老祖宗聞言,溫柔地看了看兩個曾孫兒,又望著逗著晟哥兒和妙姐兒玩的聆姐兒,嵐姐兒坐在一旁,低聲細語與盧氏說著話,這樣的場面讓她舒心不少,點了點頭:「是啊,都在跟前,老婆子心滿意足。」

  老祖宗到底上了年紀,守夜時有些吃不消,過了子時便睡下了。

  正月初一,外命婦入宮給帝后磕頭,老祖宗沒有睡多久,便起來梳洗更衣,按品著裝。

  柳氏站在外頭,等老祖宗準備妥當了,一道進宮去了。

  宮中設宴,老祖宗陪著太后娘娘飲了幾杯,實在困乏,叫太后留在宮中歇了午覺,傍晚時才回府來。

  柳氏和楚維琳一道伺候了老祖宗更衣,道:「小皇子也是個小大人了,別看年紀比其他皇子差了一截,可舉止談吐也是有模有樣的,我這個當姨母的瞧在眼裡,當真是歡喜的緊。」

  楚維琳笑著應了幾句。

  柳氏眉飛色舞,小皇子是她和柳賢妃的希望,她滿心都盼著小皇子好,說完了小皇子,又說常府:「說起來,外頭看我們還是榮耀的,其他人哪能在慈惠宮裡歇午覺,也就是老祖宗有這個體面。對了,上元宮中設宴,太后娘娘的意思,讓老祖宗去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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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 求仁(一)

  上元佳節,宮中設宴,能佔一席之地的具是皇親國戚。

  以老祖宗的身份,能列席倒也不叫人意外,只是自打大趙氏出事之後,老祖宗這些年幾乎沒有在上元時入宮了。

  一來二去的,有人說是老祖宗身子骨欠妥,不願意在熱鬧時去掃興,也有人說常府不比從前,大抵是與聖上、太后疏遠了些。

  這些話,柳氏聽在耳朵裡,心中是不舒坦的,柳家到底基石不夠穩,要扶起一個小皇子還需要許多助力,這其中常家的力量必不可少,若常家失了聖寵,柳氏與柳賢妃才是芝麻與西瓜都丟得一乾二淨,小皇子的未來沒了著落,也不能再替柳思璐復仇。

  而今日入宮,見太后與老祖宗相談甚歡,甚至是讓老祖宗留在慈惠宮中歇息醒酒,柳氏懸著的心落下不少。

  楚維琳含笑聽柳氏說完,看了一眼面露疲憊的老祖宗,柔聲與柳氏道:「那真是好事。不知這個年裡,宮裡還賜戲嗎?」

  「怎麼不賜?」柳氏揚了揚唇角,「老祖宗太聽戲,京裡人人都知道,已經定下了,戲班子初五進府,唱到十二。」

  這倒是一切如常的,楚維琳頷首:「既如此,我便與大嫂說一聲,也好安排妥當了。」

  段嬤嬤扶著老祖宗睡了,柳氏還要與楚維琳說什麼,便有媳婦子來尋她說事體,便匆匆去了。

  楚維琳空閒下來,小聲和幾個丫鬟說著玩笑話。

  老祖宗睡到晚飯前才起身,卻依舊精神不濟。

  常恆翰放心不下,關心問了幾句。

  老祖宗擺了擺手:「不礙事的,就是年紀大了,熬不得夜了,這才一日不規律些,就渾身無力。白日裡怎麼歇啊,都比不過夜裡睡得踏實。你們不用掛心,我今夜歇好了,明日便精神了。」

  常恆翰幾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雖未到了老祖宗的年紀,可也已經過了半輩子了。自知如今的身體與年輕時根本不可同日而語,當年是接連幾日不睡都依舊生龍活虎,現今是熬一晚就不自在了,聽老祖宗說得在理,便也安心了。

  大年初二,是出嫁的媳婦們回娘家的日子。

  楚維琳與楚倫歆商量好了,一道回了楚家。

  遠遠瞧見楚倫煜,楚維琳不由加快了腳步,到了父親跟前才站住了。

  她已經出嫁了,再不能像小時候一般,撲到父親懷中撒嬌,可只是抬頭看著楚倫煜,楚維琳就覺得安心踏實。

  楚倫煜仔仔細細看了看女兒,笑著道:「這一趟回來,倒是辛苦你了。」

  楚維琳笑著搖頭:「是我想回來看看祖母。」

  楚倫煜點頭。道:「外頭冷,快些進去,維琮年前也回來了。」

  楚維琮遊學在外,按照之前的計劃,這一走便是兩三年,中途是不回京城的,只是章老太太的身子堪憂,作為唯一的嫡孫,楚維琮必須回來。

  頤順堂裡,今日也是熱鬧。

  給楚證賦磕了頭。楚倫歆和楚維琳一道去看章老太太。

  外頭的日光透過窗欞撒入,映在章老太太臉上,她的面色似是比前些日子好了許多。

  楚倫歆鬆了一口氣,在床沿坐下。低聲道:「母親瞧起來好些了呢。」

  章老太太靠著引枕,聲音沙啞:「我自個兒清楚,怕是不行的了。」

  楚倫歆嗓子一緊,眼眶頓時就紅了:「大過年的,母親切莫說這等話。」

  章老太太淺淺笑了笑,知天命的人總比小輩看得開了。她能感受到生命一日比一日在流逝,這種感覺很抽像,但她就是很清楚。

  無論子女們接不接受,等到她蹬腿的時候,他們也就知道,這便是生命的盡頭了。

  章老太太示意楚維琳坐下,緩緩道:「老婆子不是糊塗人,這幾日也想明白了,親家母再想見琰哥兒,也不會讓你大冬天的天南海北趕回來,你定是來瞧我的。」

  楚維琳抿了抿唇,略有些不安得看了楚倫歆一眼。

  楚倫歆試探著說了一句:「也是維琳放心不下母親您。」

  「琰哥兒呢?老婆子病著,不叫他湊到跟前了,就讓奶娘抱到插屏那頭,我就看一眼。還有霖哥兒,一併抱來。」章老太太道。

  楚維琳鼻子一酸,連聲應了。

  羅媽媽抱著琰哥兒繞過了插屏,還未上前一步,就被章老太太打斷了。

  「就站那兒,我看得見。」

  琰哥兒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看到了楚維琳,依依呀呀伸手要抱,章老太太看在眼中,不由笑了:「這般親人,真是好孩子。」

  方媽媽抱著霖哥兒,霖哥兒機靈,依著方媽媽教的,喚了一聲「太婆」。

  章老太太歡喜,又實在不敢叫哥兒們上前,只與楚維琳道:「我床頭的櫃子裡有一疊銀票,晚些你拿走,把那些銀子打成錁子,每年過年給哥兒們分一些,十年二十年,都不許少了,也算是我給了他們壓歲錢。」

  這般話語,分明是在安排後事一般,楚維琳怔住了,楚倫歆卻是收不住眼淚,啜泣出聲。

  章老太太體虛,說了會子話,到底熬不住,睡下了。

  楚倫歆退出來淨了面,楚倫煜見她眼睛通紅,心裡不由發沉。

  「瞧著分明是比前陣子好了些的,怎麼偏偏……」楚倫歆喃喃道。

  楚倫煜歎了一口氣:「大夫說,應當能熬過上元,再往後,就不好說了。」

  這樣的話題到底沉重,幾人坐在東次間裡靜靜抿茶,楚維琇過來,見章老太太睡下了,也安靜坐了會兒。

  年節裡,總是比平日裡忙碌。

  楚維琳少不得四處去拜年,崇王府裡,杜家、葉家,等該走動的都走了,又要招待過府來聽戲的客人們。

  老祖宗看起來心情不錯,和幾位相熟的夫人說說笑笑的。

  等戲班子走了,府裡又冷清下來。

  這夜,楚維琳照顧了兩個哥兒歇下,正打算梳洗,段嬤嬤傳話,說是老祖宗請她去小佛堂。

  楚維琳沒有耽擱,速速去了。

  小佛堂裡,檀香濃郁,楚維琳進去之後,段嬤嬤便帶上了門。

  老祖宗跪在佛前,聽見響動,她緩緩轉過頭來。道:「老婆子有話與你說。」

  楚維琳在老祖宗身邊跪下,朝菩薩拜了拜,耐心等著老祖宗吩咐。

  「前幾日你去葉家,恆熙還好嗎?」老祖宗低聲道。

  楚維琳有些意外,自從常恆熙叩別了老祖宗之後,她再沒有從老祖宗嘴裡聽見過常恆熙的名字。曾經讓老祖宗捧在掌心的女兒,母女兩人就這麼一刀兩斷了。

  老祖宗此刻提及,也不是想與常恆熙重歸於好,她只是想知道,她的女兒好不好。

  楚維琳頷首道:「姑母瞧起來不錯,與姑父一家處得也平順。語姝妹妹也很好,姐兒長得可真好看,我還與她說,見了她家的姐兒,我都想再添個姑娘了。」

  老祖宗聞言,眼睛瞇了瞇,語氣裡帶了幾分安心:「那便好。」

  略略沉默之後,老祖宗又道:「這一回,你因著親家母的身子回來,我對讓兩個哥兒吃苦受罪是有些不滿的。可世事就是如此,冥冥之中也是定下了吧,讓老婆子能抱一抱他們。」

  楚維琳看向老祖宗,一時沒領會這話裡的意思。

  老祖宗卻不想解釋。只是道:「等你見了郁昀,你就告訴他,該交代他的,我都已經交代了,他是個好孩子,定能明白老婆子的苦楚和選擇。你幾個妯娌,各有各的缺點,也各有各的良善,不管常家往後如何,若能相幫的,你要記得,總歸是一筆寫不出兩個常字來。」

  楚維琳順著應下了。

  「明日便是上元了,時辰不早了,你也早些去歇了吧。」老祖宗說完,雙手合十對著觀音菩薩誦起了經文。

  楚維琳只好起身退了出來。

  段嬤嬤見楚維琳走遠了,這才轉身進了小佛堂,目光悲慼望著觀音像。

  老祖宗長長歎了一口氣:「這個年過得熱鬧,可老婆子就是個貪心人,還覺得不夠,沒能見到郁昀,總是不夠。」

  段嬤嬤嗓子一澀,擠出笑容,道:「老祖宗,五爺一定也在惦念著您。」

  老祖宗笑了。

  翌日,老祖宗起得晚了些,簡單吃了些午飯後便開始收拾準備,依著時辰,柳氏來松齡院裡迎她。

  老祖宗今日按品著裝,穿得端莊沉穩,霖哥兒鬆開方媽媽的手,快步撲到老祖宗懷中。

  柳氏笑著要抱開他:「哥兒莫弄亂了老祖宗的衣服。」

  「不打緊的,」老祖宗攔住了柳氏,抱著霖哥兒親了親,「衣服嘛,一會兒整一整就妥帖了。」

  時辰不早了,老祖宗放開了霖哥兒,一面扶著柳氏的手往外走,一面與楚維琳道:「碧紗櫥裡的小桌上,我讓人準備了些新鮮點心,都是霖哥兒喜歡的,你等下拿給他吃。」

  楚維琳笑著應了。

  送了柳氏和老祖宗出門,楚維琳才回來,到了碧紗櫥裡一看,小桌上有一個烏木盒子。

  打開一看,裡頭不是什麼點心,而是一張張的紙。

  楚維琳取出一張看了一眼,目光倏然一緊,又往下翻了幾張,心跳不由快了起來。

  裡頭的全是田契、地契、庫房冊子,但凡是捏在老祖宗手中的家產,她都放在了盒子裡。

  老祖宗可還沒有糊塗到會把這些東西與點心弄混了的時候,回憶起昨夜老祖宗的那一番話,楚維琳越發覺得不安。

  可她更清楚,老祖宗是個做事很有章法的人,既然是老祖宗要交給她,自然是有老祖宗的道理,這麼一想,便也就按捺住不安的心情,把盒子先收了起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府中的花燈一一點亮,火樹銀花,瞧著也是好看。

  如今府中孩子們多,見了這等場面,越發熱鬧些。

  一家人聚在一起用了團圓飯,各房也就準備散了。

  楚倫歆瞧出楚維琳有些心神不寧,笑著道:「可是擔心老祖宗?今兒個宮中設宴,她少不得要飲幾杯,若是吃多了酒,大抵就在宮中歇了。你莫要擔心。」

  楚維琳淺淺笑了笑,張了張嘴,卻不曉得怎麼說那些田契地契的事情。

  楚倫歆見她一副有難言之隱的樣子,正要再安慰些什麼,就聽見遠處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塗氏正和常郁晚說話,聽見那紛雜腳步聲,她皺了皺眉頭,見那人影越發近了,剛想訓斥幾句,一想到如今是分府過了,她一個分房出去的太太,何必再管這府裡的下人規矩,便乾脆閉了嘴。

  來的是個婆子,楚維琳瞧著有些眼生,那婆子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到了主子們跟前,兩腿一軟,根本站不穩身子,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常恆翰的眉宇皺了皺,沉聲道:「成何體統!」

  那婆子渾身一顫,面色廖白,連忙雙手撲地磕下頭去,結結巴巴道:「不、不好了,宮裡、宮裡剛剛傳了信來,說是、說是老祖宗不行了。」

  「什麼話!」徐氏噌得一聲站起來,指著那婆子道,「把話說明白了!」

  婆子越發慌張,翻來覆去還是這麼幾句。

  徐氏趕忙讓人去把傳信的迎了進來。

  常恆翰認得那人,是慈惠宮裡的一位公公,他趕忙問了幾句。

  「出了些意外,不僅僅是貴府老祖宗,小皇子也受了牽連,今兒個進宮的各位貴人,如今都在宮裡,具體的,雜家也說不上來,太后娘娘吩咐雜家來傳信,雜家便來了。」

  眾人只覺得腦袋發懵,面面相窺。

  常恆翰又試著問了幾句,那公公卻不肯吐露細節,幾個兄弟都是在官場上打滾了數年的精明人,心中頓時有了些猜測。

  宮裡所謂的意外,恐怕是牽扯了一些天家事情,在和棺定論之前,誰敢胡亂說話?貴人們留在宮裡,這事兒怕是小不了了。

  但對常家人來說,此刻更是關心老祖宗的狀況。

  常恆翰當機立斷,與常恆淼一道備了馬車往宮門方向去。

  楚倫歆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楚維琳的手,楚維琳胸口發悶,滿腦子都是昨夜老祖宗的那些話。

  今日宮裡會出事,老祖宗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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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 求仁(二)

  這樣的念頭一旦泛上,就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回憶起這幾日老祖宗的一言一行,許是心中存了疑惑,竟然是句句都覺得有一番深意。

  楚維琳壓住心中惶恐,深呼吸了幾口。

  眾人面上都不好看,常恆翰和常恆淼不在,常恆晨儼然成了主心骨。

  明月高懸,楚維琳抬起頭,看了一眼圓月,她有太多的不解,只是此刻根本不能向任何一個人述說,便是對著楚倫歆,她並非不信任,而是無從開口。

  這個時候,若是常郁昀在,該有多好。

  有一個人能幫著一起拿主意,對此刻有些混亂的楚維琳來說,是一種奢望了。

  宮門外,亦有聽了些風聲的來打探消息,常恆翰兄弟與他們打了個照面,想對一對消息,卻又無從下手。

  誰也不知道,宮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各人有各人的本事,想著法子塞銀子送東西,可宮門已經關了,又能有什麼辦法。

  這一等,便是等到了天邊吐了魚肚白。

  常恆淼抹了一把疲憊的臉,小廝遞了些點心與他,他都沒有胃口,只是略略喝了些水。

  正月十六,是新年衙門開印的日子,來上早朝的大臣們見了此番狀況,亦是心中惴惴。

  這一日,聖上沒有上朝,卻給常家人傳了口諭,讓楚維琳進宮去。

  楚維琳接到上諭的時候,心中七上八下的,雖然有些遲疑,卻還是沒有耽擱,換了身衣服上了馬車。

  楚倫歆一路送她到了宮門外頭。

  見楚倫歆神色糾結,楚維琳握著她的手,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聖上的口諭,斷沒有躲著避著的道理。我進宮去,好歹能弄明白到底出了什麼事兒,畢竟只一個六叔母……」

  楚倫歆明白楚維琳的意思,柳氏現今倒還依靠著老祖宗。可她畢竟是有異心的人,若宮裡有什麼不明不白的情況,利益衝突起來,柳氏嘴裡說出來的話,就不能全信了。

  見宮門近在眼前,楚倫歆叮囑道:「宮裡規矩大,你沒有出入過宮廷,一切要自己小心。說起來,維琬應該還在宮裡,有什麼狀況,若能見到維琬的面,姐妹一道總有一個助力。霖哥兒和琰哥兒,你莫要擔心,我會替你照顧好的。」

  楚維琳點頭應下。

  踩著腳踏下了馬車,楚維琳看了一眼高高的宮牆,正要隨著引路的嬤嬤進去,常恆淼和常恆翰急忙過來了。

  兩人吩咐了幾句,常恆淼暗暗給楚維琳塞了一個錢袋子:「宮中需要打點的地方,千萬莫要省著。」

  楚維琳頷首。

  入了宮門,上了軟轎,楚維琳無心看一看這皇宮華貴模樣,等轎子停下,才由嬤嬤領著下來。

  抬起頭一看,正是慈惠宮。

  太后久居慈惠宮,又素來信佛。一踏進去,鼻息之間便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楚維琳匆匆掃了一眼宮女太監們,見他們各個神色凝重,不由就有些緊張起來。

  「常夫人。這邊請吧。」自稱素水的宮女引了楚維琳往偏殿去。

  裡頭傳來低低的說話聲,似是在爭論著什麼,挑起簾子進去,繞到內室,楚維琳便瞧見裡頭聚了六七個人。

  其中一位,甚是眼熟。楚維琳認了出來,是太醫院的曹大人,當年溢哥兒的毒,全靠他妙手回春。

  見楚維琳來了,眾人讓出一條路來,楚維琳往前看,雕花千工床上,老祖宗躺在那兒,面無血色。

  楚維琳踉蹌著到了床前,難以置信地看著老祖宗的模樣。

  皮膚泛黃,眼睛閉著,頭髮散亂,原本還有些圓潤的下巴深深凹陷下去,整張臉都尖了。

  明明昨日下午啟程入宮時,不是這麼一個樣子的,怎麼一日工夫,就成了這樣?

  楚維琳瞪大了眼睛,她在老祖宗的面上看到了瀕死之態,便是在章老太太那兒,她都沒有這麼強烈的感覺。

  「這、這到底是什麼回事?六叔母呢?六叔母人呢?」楚維琳低低喃了幾句。

  素水俯下身來,低聲與楚維琳道:「夫人,貴府六太太昨日裡厥過去了,叫人給挪去了賢妃娘娘那兒,這會兒似是還未醒。」

  老祖宗瀕死,柳氏昏厥,這宮裡昨日到底是出了什麼狀況!

  楚維琳轉過頭看著素水,想從她口中聽到一兩句經過,可素水卻搖了搖頭,沒有開口。

  宮女有宮女的無奈,楚維琳只好作罷,問曹大人道:「曹大人,老祖宗這到底……」

  曹大人搖了搖頭,楚維琳的眸子一暗,她看得出,曹大人不是不想說,而是在告訴她,無能為力,老祖宗的病情,他們這一干太醫,都無能為力了。

  外頭腳步聲傳來,素水去看了一眼,又進來與楚維琳道:「夫人隨奴婢去太后娘娘那兒吧,崇王世子妃也在。」

  老祖宗未醒,她守在這兒也不是個辦法,便依著素水說的,往太后的寢宮去了。

  暖閣裡,楚維琬規矩坐著,卻沒有太后的身影。

  見楚維琳來了,楚維琬朝內室望向抬了抬下顎,小聲道:「太后一夜未睡,剛剛歇下了。」

  楚維琳在楚維琬身邊坐下,無數個問題繞在心中,等著楚維琬解惑。

  楚維琬掃了一眼邊上伺候的宮女,她們各個垂首立著,楚維琬清楚,太后不介意她把事情說給楚維琳聽,若不然,也不會讓她們姐妹在這裡見面了。

  「昨晚上宴席上,一開始都是好好的,直到上了元宵。」楚維琬仔仔細細說給楚維琳聽。

  元宵的做法,京城與舊都是截然不同的,自打遷都,新的做法慢慢在宮中興盛起來,若不是主子們特地吩咐,御膳房裡是不會用舊都的法子準備的。

  昨夜上的元宵,便是如今京城裡的做法。

  皇上取了一顆,還未品嚐,只見那元宵外皮溫潤細膩,不由就笑了:「這是舊都風味?」

  便有宮人稟道。只皇上、皇后與太后跟前的才是舊都風味,前些日子太后娘娘說起過,皇貴妃記在心中,這才吩咐御膳房準備的。

  皇上誇了皇貴妃幾句。本想嘗上一口,正好瞧見老祖宗若有所思的模樣,不由就勾起了回憶。

  無論是皇上還是老祖宗,都是在舊都出生長大的,記憶裡的元宵。一直都是舊都的味道。

  提起舊都往事,具是一番感慨,連楚維琬這個在舊都生活了幾年的人都懷念起來。

  那碗元宵,皇上沒有嘗,全部賞給了老祖宗。

  老祖宗恭敬接了,吃了一顆,見小皇子也是躍躍欲試的樣子,在柳賢妃點頭後,讓柳氏餵了小皇子一顆。

  小皇子嘴巴小,只咬了一半,剛剛嚥下,卻見身邊的老祖宗神色驚恐地摀住了嘴,整個人往後仰倒下去。

  一時之間,席面上再無歡聲笑語,這般變故,讓眾人都回不過神來。

  柳氏撲到老祖宗身邊,崇王世子醒過神來,一把拉過了小皇子,逼他張開了嘴,伸了手指進去想讓他吐出來。卻已經晚了,小皇子軟倒下去,小小的身子不住抽搐。

  柳賢妃失聲尖叫,哪裡顧得上規矩禮儀,衝過來抱住了兒子,見他痛苦模樣,幾乎背過氣去。

  柳氏看著那剩下的半個元宵,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問題無疑是在那碗元宵上頭,皇上震怒,若非這一碗賜給了老祖宗,此刻倒下去的便是他。他冷冷看了皇貴妃一眼,皇貴妃跪下,埋首在地,一動也不敢動,這個當口,無論如何表清白,都是火上澆油。

  這樣的變故下,任何人都離不了宮廷。

  老祖宗被抬到了慈惠宮,太醫們診了一夜,知道是中毒,卻又束手無策。

  小皇子那兒,因著吃得少,性命大抵是無礙的,狀況卻也不好。

  楚維琳聽得心臟砰砰直跳,無數念頭在腦袋裡盤旋,她有些理不順了。

  「皇后和太后的元宵裡,可有下毒?」

  楚維琬搖了搖頭:「無毒,只皇上的那一碗裡,才下了毒。」

  楚維琳抿了抿唇。

  前世時,聖上的死是一場陰謀,下手的是三皇子和皇貴妃,這一次,皇貴妃牽扯在裡頭,聖上卻因為老祖宗而避開了,可這一切,真的是如此簡單嗎?

  楚維琳不信,她不信皇貴妃會糊塗到在元宵上動手腳,這實在太明顯了,誰都知道,是皇貴妃讓人準備了舊都的元宵。

  真要下毒,皇貴妃不用弄得如此複雜,便是人人一樣,全是京城風味的,上元這樣的日子裡,皇上應景也會嘗上一顆。事後追查起來,只要下手的人的嘴巴嚴實了,這事兒根本牽扯不到皇貴妃身上,而現在,即便是底下人扛了事情,皇貴妃一樣惹得一身髒。

  而且,今生與前世有極大的不同了。

  前世時,朱皇后死了,太后娘娘亦是纏綿病榻,後宮由皇貴妃打理,柳賢妃協理,三皇子勢大,皇上駕崩了,後頭的事情就是順理成章的,誰能攔著皇貴妃和三皇子的路?

  可今生,朱皇后在,太后娘娘康健,便是聖上出了意外,朱皇后能讓皇貴妃牽著鼻子走?前朝裡頭,幾位皇子具有根基,也不是三皇子能隻手遮天的。

  皇貴妃之所以是皇貴妃,一定有她的城府和能耐,楚維琳不信,她會在這個當口上犯糊塗。

  楚維琳不由自主地回頭,往偏殿方向看了一眼,想起老祖宗那瀕死的模樣,她的心重重一抽。

  老祖宗前夜裡特特地與她說的話,昨日進宮前交給她的烏木盒子,這一切無不預兆著,老祖宗知曉自己會有去無回。

  楚維琳在袖中的手不由緊緊攥了起來。

  老祖宗為何知道會出事?分明衝著皇上去的毒,為何到了老祖宗跟前?

  巧合?楚維琳不信,這世間哪裡有這麼多巧合?

  楚維琳的目光挪到了內室的方向,她突然想起了初一那一日。

  老祖宗當日在慈惠宮裡小憩,她和太后是不是說了些什麼?

  素水在外頭低低喚了一聲:「夫人,常老夫人那兒不大好了。」

  楚維琳急忙起身,老祖宗原本就不好了,再說不大好了,分明與噩耗無益。

  楚維琬陪著楚維琳到了偏殿。

  楚維琳快步進去,在床前坐下,俯下身看著老祖宗:「老祖宗,是我,我在這兒。」

  老祖宗神情痛苦,可她似是聽到了楚維琳的聲音,眼皮子抖了抖,沒有睜開,卻泌出了淚水。

  楚維琳握住了老祖宗的手,冰冷的,無力的手。

  老祖宗乾裂的嘴唇不住囁著,她想說些什麼,卻發不出一個音來。

  楚維琳靠過去想聽清楚,卻只聽到了粗重、沒有規律的呼吸聲。

  楚維琳抬頭看向曹大人,曹大人依舊搖搖頭。

  楚維琳只好在老祖宗耳畔道:「老祖宗,我知道的,您前夜與我說的話,我都記著,我會交代給爺聽。您交給我的盒子,我有收好,往後我會分給嫂嫂與弟媳,不會讓幾個哥兒姐兒受苦的。」

  老祖宗的呼吸又重了幾分,胸口急急幾個起伏,而後又平靜下去。

  「老祖宗!」

  柳氏的聲音從外頭傳來,她跌跌撞撞地進來,見楚維琳坐在床邊,她三步並兩步倒了跟前:「郁昀媳婦……」

  楚維琳緩緩抬起手,慢慢移到了老祖宗的鼻前,只有微弱的氣息了。

  「老祖宗!」柳氏急急又喚了一聲。

  楚維琳搖搖晃晃站起來,請了曹大人上前。

  曹大人檢查後,沒有再搖頭,而是目光悲慼地看著楚維琳和柳氏:「請兩位夫人節哀。」

  楚維琳身形一晃,柳氏腳下一軟,摔坐在地上。

  楚維琬聽見了動靜,長長歎了一口氣,往太后寢宮去了。

  太醫們魚貫退了出去,只留下楚維琳和柳氏面面相窺。

  楚維琳扶了柳氏起來,道:「六叔母,小皇子如何了?」

  提起小皇子,柳氏噙著的眼淚簌簌落了下來:「還未醒,便是醒過來了,也不能像從前一樣了……」

  饒是有心理準備,聽見這樣的話,楚維琳還是心中咯登了一聲。

  她在床沿坐下,看著已經沒有氣息的老祖宗,心中不禁問著,這個結果,到底是誰的願望。

  皇上?太后?亦或是其他人?

  老祖宗在這其中,以生命為代價,當真是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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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6 00:38:5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二章 求仁(三)

  一室靜謐。

  楚維琳坐在床邊,靜靜望著老祖宗。

  柳氏無聲落淚,直到外頭天色漸漸暗了,她才緩緩偏過頭去看了一眼:「這是太陽落山了?」

  楚維琳回過神來:「已經過了這麼久了嗎?」

  素水持燈台進來:「剛過午時,外頭起了雲,要落雨了。」

  楚維琳剛要說什麼,殿外一陣嘈雜聲。

  太后快步而來,甚至是揮開了幾個想扶住她的宮女,她似是剛剛醒來就聽聞了噩耗,只簡單披了衣服,連頭髮都沒有梳理整齊。

  太后看也不看楚維琳與柳氏,逕直到了床前:「安陽?安陽!」

  老祖宗的胸口沒有任何起伏。

  太后的身子晃了晃,伸出手去握老祖宗的手,已是冰冷一片。

  淚水從滿是皺紋的眼角流下,太后喃喃道:「安陽,你竟然會走在哀家前頭。」

  楚維琳嗓子一澀,她看得出,太后的那份悲慼不似作假。

  只有年老之人才懂生死,明明她才是一隻腳進了棺材的人,卻不得不看著安陽逝世。

  悲傷之情滿溢,長公主進來的時候,幾乎被裡頭的氣氛壓得喘不過氣來,她扶了太后在一旁的八仙椅上坐下:「母后……」

  太后搖了搖頭,止住了長公主勸解的話:「哀家知道你要說什麼,那些話,這數十年,哀家聽了無數次了。」

  長公主微微皺眉,垂下了眼簾。

  「白髮人送黑髮人,沒有比這個更傷人的了。對你來說,安陽是你姐姐,也是一個四代同堂的老人了。但對哀家,安陽是哀家的侄女。」太后歎了一口氣,「哀家經常想,為何要活這般久,留在這世上,看著一個一個人從哀家身邊離開。先帝留下多少子女,可到如今。還在的都不超過一個手!哀家送了多少人!哀家不想再送了……」

  長公主低著頭,在太后跟前蹲下來,雙手疊在太后的膝蓋上,囁了囁唇,眼中聚了淚花。

  她是先帝的長女,她看著弟弟妹妹們出生,不管後宮裡頭有多少腌臢事情,也不管幼年時她和他們是疏遠還是親密,但那都是血親。

  夭折、病故、服罪……

  這數十年,她站在太后的身後,太后送走了多少人,她就送走了多少人。

  如今剩下的,就只有她、聖上、崇王和德王,只有四人了。

  一隻手都不全了。

  似是察覺到了長公主的心情,太后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哀家累了,哀家送過公婆,送過丈夫,送過親兒親女……」

  聖上一隻腳邁過門檻時,聽到的便是這「親兒親女」四個字。他腳下一頓。

  太后渾然未覺,低低喃道:「哀家曾與安陽說過,哀家心中最最羨慕的是昌榮太妃,太妃是真正的明白人舒坦人,含飴弄孫,舒心度日,可哀家,其實也很羨慕安陽。安陽那兒,素來是熱鬧的,京中多少姑娘都曾在安陽跟前玩笑說話,每年過年時賜戲下去,能有多少太太奶奶們聚在一塊啊。那種熱鬧,和宮裡頭一個個端著拘著堆出來的熱鬧是不一樣的。哀家年年賜戲,其實內心是恨不能去安陽那兒體會一番。安陽早先還抱怨,說香火不旺,可去年一年,常家添了多少人口?偏偏安陽卻……」

  長公主眨了眨眼睛,淚水落在手背上,她想擦拭,卻聽見身邊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她趕忙回頭,與聖上四目相對。

  太后亦抬起了頭,紅著眼睛看著聖上,道:「你也來送安陽了嗎?」

  聖上默默點了點頭,站在床前,昨日夜裡老祖宗分明還與他回憶舊都風情,今日卻……

  背著手,靜默良久,聖上一字一句道:「母后可是在怪我?」

  太后看著聖上的背影,沒有說話。

  聖上苦笑,言語裡帶了幾分悲傷:「是我讓您送了親兒,三皇兄的命,是損在我手中的。」

  太后的心一陣鈍痛,她軟身癱坐在椅子上,垂淚道:「哀家不送他,便是送你,這便是皇家。」

  皇家爭鬥,從來只有成王敗寇,沒有父母兄弟。

  聖上登基,永王妄圖篡位,當時場面下,總有一個你死我活,對於太后來說,她懂政治懂皇權懂人性,她什麼都懂,她從沒有為了永王的死怪罪過任何人。

  她只怪她自己,是她的偏心和寵愛,讓永王走上了沒有回頭的路,是她斷了永王的生路。

  明明手心手背都是肉,卻不得成了那麼一個局面。

  作為一個後宮的女人,經歷了先帝三位皇后數任四妃,她是宮斗的勝利者,可作為一個母親,她是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聖上望著老祖宗,淺淺笑了:「是啊,這便是皇家。安陽,你也懂,不是嗎……」

  轉身回到太后跟前,聖上朝太后行了一禮,道:「母后,安陽的死,我會給常家一個交代。」

  太后微微頷首:「安陽是因你而死的。」

  聖上離開了慈惠宮,太后在偏殿裡坐了一個時辰,才讓宮人進來伺候老祖宗更衣榮妝。

  柳氏掙扎著站起身來,與楚維琳一道替老祖宗梳頭。

  太后由長公主攙扶著來看了一眼,道:「一會兒就安排安陽回府吧,這宮裡,連哀家都嫌冷清,何況安陽呢。回去吧,都送一送安陽。」

  楚維琳福身應了。

  上好的楠木棺材送到常府時,楚倫歆幾乎摔坐到了地上。

  常恆晨壓住心中震驚,低聲詢問送棺木的內侍:「我們老祖宗她……」

  內侍垂首,道:「很快便回府了,常大人,請節哀。」

  節哀兩字,壓倒了心中最後的期冀,不知是哪個先哭了出來,一時哭聲不斷。

  楚維琳和柳氏相互支撐著,扶了老祖宗上了軟轎,一路到了宮門口。

  常恆翰和常恆淼迎了上來,他們剛剛親眼瞧著棺木出宮,又怎麼會不知道情況,雙雙在軟轎前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頭。

  常恆晨與常恆逸亦趕到了宮門外。人過中年,卻各個哭得如個孩子一般。沒有讓內侍抬轎,四兄弟一道,抬了轎子迎老祖宗回府。

  從宮門到常府,一路行來,人人都知,常家的老祖宗過世了。

  垂花門處,塗氏、楚倫歆領著晚輩們跪了一院子,啜泣聲一片。

  靈堂支了起來,。伺候老祖宗更了壽衣,送入了棺木之中,又往各府發了訃告。看起來有條不紊,卻是人人都心神大亂。

  柳氏這兩日損了心神,靜靜坐在一旁,不言不語。

  楚維琳便與眾人說起了老祖宗的死因。

  來龍去脈,楚維琳不敢隱瞞,楚維琬如何說的,她便如何轉達,只是那些推斷和猜疑,她一個字也沒有提。

  事關皇室爭鬥,聖上既然會給常府一個交代,她有何必多逞口舌?

  況且,真相從來不是她猜什麼,也不是聖上和太后明白什麼,而是聖上最後決定了什麼。

  等稍稍空閒下來,楚維琳提筆給常郁昀寫了信,本以為年後她該啟程去金州,可到了最後,卻是常郁昀要從金州回京了。

  遠遠的,她聽到了靈堂中唸經的聲音,楚維琳放下筆,緩緩往靈堂去。

  常府裡已經換上了白燈籠,丫鬟婆子具是素衣,靈堂裡,密密跪了人,楚維琳尋到自己的位子跪下,抬頭看著那靈牌。

  停靈七日。

  數年沒有來過常府的常恆熙跌跌撞撞地進來,跪在靈前痛哭出聲。

  葉語姝的事情,她恨過怪過怨過,也體諒過原諒過,她懂老祖宗的選擇,她又何嘗不是在母親和夫家女兒之間做出了選擇?

  老祖宗亦懂,她們都知道,就此斷了往來,對常恆熙的立場是最有益的,常恆熙依著老祖宗的意思,與娘家斷得一乾二淨,可直到聽聞母親的死訊,她才恍然大悟。

  什麼臉面,什麼立場,什麼裡子,都換不來生命。

  她失去的是承歡膝下的機會,她前一回和老祖宗說話,竟然是數年前!

  常恆熙在靈前哭得暈了過去,醒來時不知今夕何夕,楚倫歆抱著她哭了兩刻鐘,常恆熙才稍稍回過了些神。

  何氏來上了香,她低聲與楚維琳道:「老太太一直念著,分明是她拖不過這個冬天,怎麼反倒是常老祖宗先走一步。你是因著老太太回京的,卻是送了老祖宗。」

  楚維琳苦笑著搖了搖頭,她想,這便是命中有數。

  七日後,男丁們送了老祖宗上山。

  等回來時,宮裡有了些訊息。

  小皇子醒了,卻癡癡呆呆的,數日沒有休息的柳賢妃受不了如此刺激,生生吐了一口血。

  也許是愧對,也許是補償,聖上連下了幾道聖旨,晉柳賢妃為皇貴妃,柳氏子弟但凡在朝中為官的,都得了好處。

  楚維琳在老祖宗的靈位前點了香。

  皇貴妃,與皇后只一步之遙,可就是這一步,歷史上能跨過去的寥寥無幾。

  皇后只有一人,皇貴妃也只有一人,柳賢妃晉位,那原來的皇貴妃已經是窮途末路了。

  皇貴妃倒了,三皇子不可能獨善其身,小皇子失智,柳思瓊即便成了皇貴妃,又能如何?

  小皇子再無榮登大寶的可能了,柳思瓊和柳氏如今想再為難常家,想替柳思璐復仇,皇上也不會聽那等枕邊風,畢竟,老祖宗是因他而死。

  老祖宗用自己的命,換來了常氏一門生存下去的籌碼。

  「置之死地而後生,」楚維琳執香拜了拜,把香插在了香爐裡,而後低聲道,「老祖宗,您一定是算計好了這個局面,不是嗎?」

  這條路,絕不是老祖宗一個人能走出來的,她再是有體面,也不可能通過御膳房在元宵之中動手腳。

  背後的那個人,許是太后,許是聖上,許是其他胸有圖謀的人,他們給老祖宗指了路,而老祖宗義無反顧地走了下去。

  楚維琳想,她是佩服老祖宗的,有幾個人能對自己如何狠絕?

  這樣的局面,老祖宗地下有知,應當也是笑著的,她這是求仁得仁。

  孝期之中,柳氏自不能入宮探望小皇子和她姐姐,柳家那兒倒是有人去了,回來後又來尋柳氏。

  關起門來說了半個時辰,沒有人曉得到底說了什麼,只知道柳氏砸了一個掐絲琺琅賞瓶。

  楚維琳正做著疊著紙錢,聽了底下說回稟,她想,大抵就是為了此刻不上不下的狀況吧。

  芝麻、西瓜,什麼都不剩了,這對柳氏來說,無意於一場打擊。

  二月過半,常郁昀趕回了京城。

  楚維琳聽李德安家的來稟時,還當是傳錯話了,金州和京城天南海北的,這定是收了信之後就馬不停蹄地回京來了吧。

  披了斗篷,楚維琳急急到了祠堂外頭,遠遠的,瞧見常郁昀快步而來,走得近了,見到那熟悉的模樣,她鼻子一酸,幾乎要哭出來。

  常郁昀連日趕路,瞧起來疲憊不堪,他輕輕擁了擁楚維琳:「琳琳,我回來了,你莫要擔心了。」

  楚維琳的淚水簌簌往下落,這兩個月惴惴不安的日子,總算有人能與她分擔了。

  常郁昀入了偏殿,抬頭看著那嶄新的牌位,良久,才又退出來。

  夫妻兩人沉默著回了霽錦苑。

  自打老祖宗去後,楚維琳沒有搬回石清胡同,又不能一直住在松齡院裡,便把霽錦苑簡單收拾了一番住了進去。

  常郁昀換了身衣服,略梳洗之後,在東次間裡坐下,楚維琳從內室裡抱出了一個烏木盒子,推到了他的面前。

  「這是老祖宗特地留給我的。」楚維琳打開盒子。

  常郁昀取出來看,眉宇緊緊鎖了起來:「這些,怕是老祖宗捏在手中的所有家當了。」

  之前因著是信中,很多細節楚維琳不好寫得太過直白,如今便讓人守了中屋,細細與常郁昀交代。

  從她回到京城,到老祖宗與幾個哥兒姐兒逗趣,到那幾夜與她在小佛堂裡的對話,到最後老祖宗入宮前托付了盒子,事無鉅細,一點也不敢疏漏。

  這些細節,雖然是一兩個月前的,可這些日子裡,楚維琳一直在回憶,一直在梳理,此時講來,那些往事歷歷在目。

  常郁昀聽完,眼睛下已是通紅,他的手摩挲著烏木盒子,沉聲道:「琳琳,我們都見過常家的末路,重活一世,我以為,我已經盡心盡力想替這個家做些什麼了,可此刻我才懂,我的決心也好我的努力也罷,都比不過老祖宗,誰也比不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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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求仁(四)

  楚維琳輕輕握住了常郁昀的手。

  盡心盡力,他們都是這麼想的。

  對常家,對常家裡的每一個人,雖然有喜惡,雖然有愛憎,雖然前些年楚維琳心中想的也是分家外放,可打心眼裡,她既然做了常家的媳婦,就不會盼著常家傾覆。

  她知道常郁昀更是如此。

  他們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只是他們的覺悟與老祖宗相比,根本不夠。

  老祖宗她,是一心一意為了常家的。

  常郁昀默默反扣了楚維琳的手,沉吟道:「把這盒子收好吧,老祖宗給了你,是信我們兩個不會昧著良心私吞了,往後怎麼處理,等宮裡有了定論再說吧。」

  楚維琳應了。

  斷七那日,楚維琳一夜無眠,替老祖宗操持了。

  三日後,楚維琳正和徐氏說著話,宮裡卻來人了。

  素水行了禮,道:「太后娘娘請夫人入宮。」

  楚維琳詫異,前一回慈惠宮中,太后滿心都是老祖宗,怕是根本沒有留意過她和柳氏,為何突然會……

  素水見她不解,道:「太后娘娘放心不下貴府老太太,想問一問這一路走得可好。」

  話是如此說,但徐氏還是有些惴惴。宮裡那個地方,發生什麼事情都不奇怪,嘴上說的理由和實際會出的事情也截然不同。

  徐氏謹慎地看了楚維琳一眼:「去尋五叔商議一下吧。」

  楚維琳抬眸看著素水,素水微微頷首,並不阻止。

  楚維琳起身往常郁昀的書房去了,這日陽光明媚,映在身上暖洋洋的,似是春日早早來了。

  她瞇著眼看了看日頭,說起來,無論宮裡等著她的是什麼,也只有一條路而已。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僅此罷了。

  推開書房門,楚維琳沖常郁昀笑了笑。

  常郁昀聽了楚維琳的話,眉宇微皺,而後緩緩道:「我陪你到宮門口吧。」

  相比前一回入宮時的慌張不安。此番卻是鎮定很多。

  慈惠宮中,太后娘娘斜斜靠坐在床上,半合著眼,疲憊不已。

  楚維琳上前請了安。

  太后眼皮子微微動了動,蒼老的聲音道:「坐吧。」

  楚維琳依言在繡墩上坐了。依著素水的暗示,她仔細說了老祖宗身後事的安排。

  太后聽完,良久才道:「哀家記得,常府裡早就分家了吧。」

  「是……」楚維琳應了一聲。

  「往後呢?」太后問。

  楚維琳不解,怔怔沒有說話。

  太后苦笑:「安陽最後用的是舊都的元宵,安陽心中,最懷念的也是舊都吧。」

  楚維琳抿了抿唇。

  老祖宗最懷念的絕不是舊都,若她心中存著舊都,那幾晚小佛堂之中的夜談,她不會一個字都不提及。老祖宗心中。懷念的是老祖宗爺還在的常府,是恩榮不斷富貴綿長的常府,至於這常府是在京城還是舊都,她並沒有那麼看重。

  但,太后說話總有她的用意,楚維琳心思一轉,試探著說了一句:「是啊,老祖宗在家時,也常說起舊都。」

  「上了年紀的都如此,盼著落葉歸根。」太后淺淺笑了,有些模糊的視線看了楚維琳一眼,「哀家其實也一樣,在這宮裡活得太操心了,一言一行都要慎重。哀家也是煩了,到了這把年紀還要參合這些事情。」

  楚維琳只覺得背後一涼,她想,她聽懂太后的言中之意了。

  太后在告訴她,老祖宗之所以以身赴死,是她和太后商議後的結果。

  楚維琳記得,老祖宗曾說過,太后要讓常氏蟄伏,做普通的權貴人家,老祖宗當時內心裡並不認同,她情願捨棄長房和四房,也要讓常家在不久的將來再次崛起,這是她的心願。

  只是,這兩年間,到底發生了變化。

  隨著幾個哥兒、姐兒的出生,看著人丁不興的恭字輩一個接著一個添了孩子,老祖宗狠不下心腸了。

  為了能讓香火傳遞,老祖宗選擇和太后娘娘聯手,以自己的生命做餌,太后斷了皇貴妃和三皇子的路,老祖宗絕了柳氏一門的心思。

  這些念頭,大抵聖上那兒也是看明白了的,所以太后才會在老祖宗的床前落淚,說了那麼一番話,以永王的事情來讓聖上狠下決心。

  不是脅迫,不是訴苦,而是以一個母親對於兒子的瞭解,她抓住了聖上的軟肋,最最要緊的,是太后知道,聖上對三皇子已經起了疑心。

  也許,聖上心中也是苦於沒有一個機會對三皇子和皇貴妃下手吧,而太后和老祖宗則在這一刻替他安排好了。

  可聖上畢竟是聖上,現今因著對老祖宗的愧疚,他對常府會格外照顧,但皇貴妃與聖上是數十年感情,三皇子畢竟是他親兒,等事情淡了,再想起舊事,想到以命相博讓他對愛妃與兒子出手的老祖宗,聖上的心態恐怕會產生變化。,

  太后若在,怕是還能牽制著,等太后殯天了,聖上若要發作常氏,又有誰攔得住?

  楚維琳低下頭,深吸了一口氣,道:「太后說的是,落葉歸根,伯父與公爹都說,想送老祖宗回舊都去。」

  太后見楚維琳明白了,滿意地點了點頭:「那便去吧。」

  常氏退回舊都,擺出避世姿態,想來,聖上也會滿意了吧。

  太后交代完了該交代的,便讓素水引了楚維琳出去。

  剛剛走出慈惠宮,遠遠的,就瞧見衣著華貴的女子由宮女內侍們簇擁著,匆匆而過。

  素水順著楚維琳的目光看去,道:「夫人,那是皇后娘娘。」

  這是她頭一次見到朱皇后,遠遠望去,面容姣好,卻不知為何如此匆匆。

  楚維琳壓著聲音問素水:「皇后娘娘這是……」

  素水垂眸:「奴婢不知。」

  也許是不知,也許是不能張口說吧。

  楚維琳在宮門外遇見了楚維琬。

  楚維琬衝她淡淡笑了笑,抬頭看著一眼望不到頭都宮牆,沉默良久。

  楚維琳靜靜陪了她一會,楚維琬低低歎了一聲:「你……何時啟程?」

  心中一動,楚維琳詫異看著楚維琬。

  楚維琬轉過身來,纖長白皙的手輕輕觸了楚維琳的臉龐,將她散下來的額發挽到耳後。楚維琳的餘光望著那隻手。染著嫣紅的指甲小巧好看。

  「你想問,我為何會知道?」楚維琬笑著,眼底卻是悲慼一片,「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宮中。陪陪太后,陪陪皇后,有些事情,看出來了也猜出來了。我知道,這是常家和太后、聖上的博弈,與崇王府的干係不大,但轉念再想,皇親國戚,朝廷重臣,只要是在那萬萬人之下,又有什麼區別?我看到的是趙氏覆滅之後常府的步步為營,但我同時看到的,是當年我出嫁前崇王府的妥協。

  我至今不懂,為何那年太后不喜歡我,與宣平侯府無關,她只是不喜歡我。即便是皇后娘娘、長公主和崇王妃替我說話,她依舊不喜歡我。若不是聖上要世子去邊關,這門親事興許還有波瀾。

  偶爾,我也會想,若是親事沒有成。若我沒有嫁入崇王府,也就不用面對這些爾虞我詐,可是,六妹妹,我們這樣的出身,又還有其他什麼路可走?京城貴女、舊都名媛,哪裡能真的跳脫出去,即便是離了一處,也有另一處。

  這麼一想,我從心底裡感激你。當年長公主府中,若不是你救我,趙家的那個庶女的結局,便是我的結局了吧。」

  楚維琳嗓子一澀,她眨了眨眼睛,睫毛上已有晶瑩。

  原來,原來楚維琬也會迷茫,也會彷徨,楚維琳伸手抱住了她,啞聲道:「該道謝的是我。」

  前世悲苦,若非有楚維琬的支持和鼓勵,那些日子會更加難捱,是楚維琬給了她力量,即便是在楚維琬最辛苦的時候,依舊在護著她。

  一直不知道怎麼說出口的沒頭沒腦的一句謝謝,在這一刻終是衝口而出,楚維琬什麼都沒有問,只是揉揉拍了拍楚維琳的背。

  「這些年,我侍奉太后久了,才多多少少有些明白了,太后其實是怪罪王妃,崇王只有世子一個兒子,卻堅持不立側妃不納新人,雖是崇王的意思,但太后還是記在了王妃的身上。她是怕將來,世子亦如此待我。」楚維琬附耳與楚維琳道,「太后有太后的考量,她之所以能成為太后,自然有她的本事。然後我慢慢有些釋然了,很多事情,與喜惡無關,我把我該做的做好了,她也不會一次又一次地挑刺我。她不喜皇貴妃,不也是等了這麼多年嗎?」

  楚維琳的身子一僵,剛要說些什麼,楚維琬雙手用力,把她擁得更緊了,幾乎是貼著她的耳朵,沉聲道:「這會兒,皇貴妃大抵是賓天了,風水輪流轉,一年前,朱皇后險險就要薨逝了。我知你們在江南時,與四皇子有些往來,記得,回了舊都,莫要捲進去。朱皇后,如今的行事與從前再不同了。」

  捲進去……

  太后心屬四皇子,朱皇后是五皇子的生母,為了對付皇貴妃和三皇子,她們能夠統一陣線,可等這事畢了,面對正統之爭,到底鹿死誰手?

  太后年事已高,不比朱皇后精力充沛,後宮廝殺雖與年紀無關,但太后這把年紀,萬一一個不防備讓朱皇后佔了上風,想再翻過來,就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了。

  回舊都去,不僅僅是離開聖上的視線,最要緊的,是不要牽扯進四皇子與五皇子的較量裡。

  讓常府平穩過度,這定是太后允諾了老祖宗的條件吧。

  對於太后來說,存了常氏,亦是將來能給四皇子的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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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 求仁(五)

  楚維琳靠著楚維琬久久沒有鬆開。

  楚維琬的身上,是熟悉的淡淡的梅花香,這是她最常用的熏香,在清雅的梅花味之外,還有淺淺的檀香味,大約是陪著太后的時候沾染上的。

  「既然是老祖宗當日決定了的,等收拾妥當了,我們便會回去舊都。」楚維琳低聲道。

  楚維琬歎息,道:「你看,這大抵便是命中注定吧,你注定要在舊都生活幾年,小時候錯過了,這一次便要成行了。只可惜,我們沒有一道在舊都長大。」

  楚維琳吸了吸鼻子,關於舊都,關於未能成行的幼年,她有很多話想與楚維琬說,可話到了嘴邊,又覺得無從說起,便道:「這一次,是姐姐在京中等我回來。」

  宮門處分別,楚維琳登了馬車。

  許是瞧見了她們姐妹依依不捨,常郁昀什麼話也沒有問,只是握著楚維琳的手。

  微微掀開了車簾子,楚維琳看著熟悉的街景,良久,才道:「回府之後,我要見一見大伯和公爹。」

  常郁昀抿唇:「我去請父親到大伯書房吧。」

  常府裡頭,徐氏曉得楚維琳回來了,不由鬆了一口氣,她想要去迎一迎,卻聽底下人說楚維琳夫婦去了常恆翰的書房,她的心不禁跳快了幾拍,偏轉過頭與常郁曉道:「這是要商量什麼事情?」

  常郁曉抱著晟哥兒逗趣,聞言,連頭都沒有抬:「無論大小事情,都有父親和叔父們拿主意,若要聽我們的意思。自有人來請我們,不用急。」

  徐氏應了。

  這兩年,他們夫妻便是如此過的,府中的很多事情,他們都是有心無力的,除了自添煩惱外沒有任何幫助。若是用得著他們,常郁曉不會推脫。若是不容他們置喙的。只等著消息也就罷了。

  楚維琳是頭一回進常恆翰的書房,只是她無心打量,稍稍等了會兒,常恆淼才趕了過來。

  常恆翰這才放下手中的筆,抬頭問她:「可是太后娘娘那兒有什麼吩咐?」

  楚維琳頷首,屋裡都是自己人,她也不用講那些虛的,把老祖宗和太后的約定一五一十說了。

  常恆翰知道老祖宗的死絕不簡單,可他沒有猜到,老祖宗是決然赴死,是為了常氏一門的將來做出了犧牲。他的眼眶紅了,許久才啞聲道:「既然如此。那邊安排下去,我們盡快回舊都吧。」

  常恆淼看了常恆翰一眼,顧忌著常郁昀和楚維琳,他終是欲言又止。

  等兒子和兒媳出去了,常恆淼涼涼與常恆翰道:「我不是傻子。從前我常年在江南,但並不意味著我不知道這個家裡發生了些什麼,烏煙瘴氣!別說什麼母親是赴死的,母親分明就是叫你們幾個氣死的!郁曄和他媳婦的關係不能回轉,郁暉的性子若不能改過來,大哥,你對得起母親嗎?」

  常恆翰的眸子倏然一緊,他是長子,兄弟幾人從小到大,自然是有口角有爭執的,可從沒有像這回這樣,常恆淼的言語裡句句都是指責和控訴,這番話他聽得不舒坦極了,卻又無法反駁。

  「雖是分了家,但母親是為何要堅持分家?」常恆淼站直了身子,指著自己道,「一筆寫不出兩個常字,即便是分家了,我們還是嫡嫡親的兄弟,你不能置我於不顧,我也不能置你於不顧。做弟弟的今日只求你一樣,長房裡頭乾乾淨淨過日子,千萬莫要拖累了我和三弟,若我們都不好了,往後,你讓晟哥兒、嵐姐兒、聆姐兒依靠什麼?」

  常恆翰臉色鐵青。

  他知道常恆淼的意思。

  只看前幾年,常恆翰這個都察院的位子是穩穩當當的,即便是幾個兒子沒有入仕,以常家的聖寵,常恆翰足夠讓孫兒孫女們風光長大,可現在不同了,這一番丁憂回舊都,再入官場時,也不知道吹的是東南風還是西北風了。

  不僅僅是常恆翰,常恆淼的官路也是起波折的,若要再入仕,大抵就要靠著常郁昀了。

  萬一長房再惹出些不好的事情來,損了常氏一門的顏面,讓常郁昀的路不好走,那就只能吃老本了。

  這些話說得透徹又直白,常恆翰氣惱不已,重重甩了袖子,站在窗邊沒有說話。

  常恆淼看他如此反應,曉得他其實是聽進去了,只是礙於臉面,不好低頭罷了,便也不再追著說什麼,轉身退了出來。

  另一邊,常郁昀和楚維琳一道回了霽錦苑。

  關起門來,楚維琳悄悄說起了楚維琬給她的消息。

  「我從慈惠宮裡出來時,遠遠見到了朱皇后,她行色匆匆,三姐姐又說,風水輪流轉,皇貴妃大抵已經歿了。」楚維琳頓了頓,穩住心神,才又道,「連三姐姐都知道,皇貴妃曾想要了朱皇后的命。」

  楚維琬看出來了,太后和朱皇后又怎麼會不知情呢。

  楚維琬說,一年前朱皇后險些就賓天了,從時間上來看,這便是前世朱皇后薨逝的時間,如此想來,當時皇貴妃是下手了的,只是出了意外,朱皇后沒有像前世一般死去,而是逃出了鬼門關。

  自打那之後,朱皇后行事和從前有些不小的變化,是因為生死關頭走了一圈,還是……

  楚維琳說不好。

  「皇貴妃歿了,三皇子也撐不了太久了。」常郁昀抿了一口熱茶,水汽氤氳纏繞心頭,「琳琳,老祖宗說得對,我們該回舊都去。」

  常府是丁憂了,可只要還在京中,誰知道會不會叫哪個姻親拖入到這場奪嫡之中去。

  朱皇后為了五皇子,勢必會對四皇子下手,還有前回吃了三皇子一個大虧的二皇子,又豈是泛泛之輩?到時候,一個不小心,便會惹來一身的麻煩。

  當日夜裡,常府上下都知道,很快便要收拾了東西回舊都了。

  各房各院都開始準備,皇貴妃賓天的消息終是傳了出來,當日見柳賢妃要晉位,權貴人家心中多少有些數,等來了這個消息,倒也不覺意外,反倒是尋常百姓不知其中干係,還掛在嘴邊小心翼翼議論了幾句,也就作罷了。

  三日後,三皇子得了重病,被留在宮中養病,太醫們束手無策,聖上向天下召集名醫,盼著能有在世華佗救一救三皇子。

  與其同時,三皇子一派的許多官員都受了牽連。

  楚維琳聽了外頭的一些消息,不由苦笑。

  弒父、弒君,這樣的詞語是斷斷不會出現的,連皇貴妃都是病故,又何況是三皇子呢?

  只是,三皇子到底是被拘在了宮中,還是已經死了,楚維琳不得而知,她只清楚,秦大人一家走到了末路。

  楚維琳對秦大人的感覺很複雜,前世,是秦大人給了她一條完全不同的復仇之路,也是秦大人的毒酒終結了她的性命。

  沒有感激,沒有恨意,彼此利用,彼此算計,到最後是楚維琳棋差一招,賠上了性命。

  而這一次,她和秦大人再無交集,卻因著老祖宗的死,拖了秦大人下水。

  滿門抄沒,入贅的杜徽笙亦無處可逃,下了大獄。

  楚維琳靜默良久,與流玉道:「去請婉言姑娘來。」

  婉言進了屋子,依言在繡墩上坐下,靜靜等著楚維琳吩咐。

  「我們很快要離京了,你是隨我去舊都,還是回金州?」楚維琳柔聲問她。

  婉言淺淺笑了笑,如今的她,全靠楚維琳的照顧謀一份生計,這一回入京,也全是她的任性。

  京城繁華,她親眼見了,看著那高高的城門,看著繁華的大街,她甚至遙遙望了宮城,京城裡的一切與她從小所見截然不同,比起震撼,更多的是無奈和失落。

  分明是如此美景,分明杜徽笙能在京城立足,為何不肯讓公爹婆母入京來,便是捨了她婉言,也該讓公爹婆母瞧一瞧這京城。

  如此一想,婉言心底裡對杜徽笙愈發失望。

  「我已經看過了京城,我隨奶奶去舊都吧。」婉言說道。

  「秦大人……」楚維琳剛剛試探著開了口,婉言就搖著頭打斷了她。

  「我知道奶奶要說什麼,秦大人滿門抄沒,杜徽笙也脫不了身,我也聽說了一些,大抵這幾日就會行刑。」婉言擠出了一個笑容,語氣悲涼,「這條路是他選的,誰也救不了他了,我會去送他最後一程,也算是一個了結了。」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勸解的話也就不用出口了。

  讓流玉送了婉言出去,楚維琳斜斜靠著引枕出神,就見寶蓮快步進來,附耳與她道:「六奶奶來了。」

  楚維琳訝異,魏氏自打進門起,就一直規規矩矩的,也不和妯娌們來往,只閉門過日子,老祖宗沒了之後,越發不喜走動,今日怎麼會突然過來了。

  魏氏神色緊張,進來之後也顧不上什麼,急急與楚維琳道:「五嫂,大嫂那兒似是有些狀況,三嫂不放心,急匆匆去了,我怕三嫂一人不夠,我又沒有什麼用場,就來尋你了。」

  盧氏的那些舊事,也就只有徐氏能幫著勸解寬慰幾句了,魏氏並不清楚來龍去脈,以她這麼小心翼翼的性子,便是背地裡聽說過一些,也不會去參合。

  可魏氏也怕徐氏勸不住盧氏,就只能來尋楚維琳了。

  這個當口上,楚維琳也不想再生什麼事端,盧氏不是那等會鬧事的人,甚至可以說,她的心已經死透了,如那滅了冷了的香灰,再也不會復燃了,卻偏偏就是這樣的心性,會讓人不曉得她想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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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 求仁(六)

  楚維琳與魏氏一道匆匆往盧氏那兒去。

  到了院子外頭,魏氏有些遲疑地緩了腳步。

  楚維琳看在眼中,知道她心有顧慮,畢竟,盧氏與常郁曄的那些事情,雖然過錯的是常郁曄,但盧氏也臉上無光,徐氏和楚維琳已經知道了,盧氏便是尷尬也會和她們鬧彆扭,但魏氏是後來人,按理說是不該曉得那些舊事的,她參合進去,盧氏只怕是要尷尬壞了。

  楚維琳頓了腳步,與魏氏道:「六弟妹,你一會兒領著嵐姐兒出去吧。當著孩子的面,有些話總是不方便的。」

  魏氏會意,感激地沖楚維琳點點頭:「我帶嵐姐兒去園子裡。」

  入了院子,兩三個站在廊下的丫鬟面無血色,正屋方向隱隱有說話聲,卻聽不清楚在說些什麼。

  楚維琳喚了一個小丫鬟來,問道:「姐兒呢?」

  那小丫鬟垂首,低聲道:「奶娘帶著姐兒在跨院裡。」

  「我去和你們奶奶說會兒話,讓六奶奶帶嵐姐兒去園子裡耍耍。」楚維琳吩咐完,沖魏氏笑了笑,便往正屋去了。

  等到了門外,才聽得裡頭徐氏無可奈何的說話聲,楚維琳打了簾子進去,徐氏見是她來了,不由鬆了一口氣。

  盧氏坐在榻子上,穿著格外素淨,頭髮只用木簪子挽著,她指了指,示意楚維琳在一旁坐下。

  徐氏搖著頭道:「你來了便幫我勸一勸大嫂,這……」

  話才說到一半,盧氏就出聲打斷了:「莫要勸我了,我心意已決。」

  這話沒頭沒腦的,楚維琳也弄不明白,只好詢問徐氏。

  「大嫂說,她不回舊都了,她要留在京中出家。」徐氏撇了撇嘴。

  楚維琳腦袋轟的一聲,只覺得炸了一般。如今這個狀況下,都盼著全家人齊心協力,早早去了舊都,遠離這京城裡的紛爭。可眼瞅著要出發了,盧氏卻生出了這樣的主意來。

  「大嫂,我知你這幾年心中苦悶……」楚維琳試探著勸了幾句,盧氏卻只是搖頭。

  楚維琳抿唇望著盧氏,心中發苦。

  她還記得前些年見到盧氏時的模樣,盧氏永遠笑得溫柔大方,身邊跟著年幼的嵐姐兒,嵐姐兒內向。躲在母親身後乖巧與眾人問安。

  即便是挑剔如大趙氏,也只能怪罪一下盧氏沒有生出兒子的肚子。再也挑不出她旁的不妥來,盧氏一直規規矩矩做好一個長房長媳該做的事情。

  就算是後來大趙氏出事,這個家裡人心不穩的時候,盧氏沒有撂擔子,本本分分地依著老祖宗的心思做事。

  直到紅箋的事情曝光。

  常郁曄和紅箋的關係真正傷透了盧氏,雖然其中有柳氏的推波助瀾,雖然常郁曄心中盧氏依舊是盧氏,是無可替代的,可當時他對紅箋的那些情愫和懷念已經讓盧氏無法面對了。

  事情是過去了幾年,但盧氏從未走出來過。

  徐氏搜刮著肚子裡能翻出來的勸解的話,變著花樣兒說:「大嫂,男人總有拎不清的時候,但也有一句話,浪子回頭金不換,大伯是真心悔悟了的,我看得出來,大伯是想好好和你過日子的。夫妻一場,大嫂,不如給大伯一個機會,不看僧面,也看在嵐姐兒這個佛面上。」

  盧氏依舊是搖頭:「有些錯,我能忍,有些錯,我不想忍。是幾年過去了,你們都說,時間會帶走一切,可時至今日,我想起當日情景依舊噁心得恨不能吐出來,那種感覺,彷彿事情就發生在昨日裡。我連睜隻眼閉隻眼都做不到,我沒有辦法與他繼續生活。」

  「那也不用出家呀,要念佛,在家裡修個老佛堂也是一樣的。」徐氏繼續勸道。

  「不一樣的。」盧氏苦笑,「我想要苦修,我想修去這一身的罪孽,以求來世之安穩。」

  徐氏苦惱地看了楚維琳一眼。

  楚維琳握著盧氏的手,她懂盧氏的感覺,聽盧氏提起這些年的心情,她仿若是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前世那個受環境所困,受心情所困的自己。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前世的楚維琳選擇了爆發,而盧氏,要以滅亡一般的出家來做結局。

  對與錯,哪有這麼簡單的,身為一個過來人,楚維琳懂,才更說不出對錯來。

  紅箋的存在是一個結,這個結症在那裡,除非盧氏一夜之間參悟了,否則繞不過去,她和常郁曄亦不可能重來,重新回到紅箋的事情之前。

  楚維琳緩緩開口,道:「出家的事情,大伯知道嗎?」

  盧氏微微頷首:「大抵是知道的吧,不管他是個什麼態度,都攔不住我。」

  「嵐姐兒呢?」楚維琳又問。

  提起女兒,盧氏的眼底閃過一絲淚光,饒是心碎,她已經不會再提常郁曄落淚,只有女兒才能牽動她的心神,可也僅僅只是如此而已。

  「我知道,我對不起嵐姐兒,自從出事之後,嵐姐兒變了很多,從小就內斂,如今越發不愛說話了,」盧氏囁聲道,「是,我該安慰她照顧她,讓她不再這麼惶惶不安,可我自己都說服不了我自己,我又拿什麼去安慰她?我做不到。我們娘倆一道,除了抱頭痛哭,什麼都做不了了。既如此,不如把嵐姐兒托付給你們。有你們在,總少不了她一口飯吃,也不會虧待了她。」

  「但這些和母親的存在是不一樣的。」徐氏急急道。

  盧氏抬手抹了抹眼角:「這樣的母親,照顧不了她。」

  盧氏說得決絕,根本沒有半點兒商量的餘地,徐氏說不過她,紅著眼睛偏轉過了頭。

  楚維琳也無能為力了,若是盧氏夫妻吵架打架,做妯娌的還能拖著拉著,可這般冷戰,她們真是無可奈何了,解鈴還須繫鈴人,她們幾個旁觀人有勁兒使不上。

  與徐氏一道從盧氏院子裡出來,徐氏連連歎了三口氣,道:「和大嫂說不通,不如去尋大伯?」

  「這事兒該與他說一說,但他便是知道了,我看也是勸不住大嫂的。」楚維琳道。

  話是如此講,但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

  楚維琳問了底下人,知道常郁曄幾兄弟都在竹苑裡,便往那裡去。

  常郁曄聽了徐氏的話,沉默良久,才澀澀開口:「她心意已決。」

  徐氏和楚維琳交換了一個眼神,見他們夫妻都是想透徹了的人,也就不多勸了。

  盧氏不回舊都的事情最後還是傳到了常恆翰耳朵裡,常恆翰不好發作媳婦,就尋了常郁曄過去。

  「說了人人都走,她留在京中算怎麼一回事?」常恆翰背著手,沉聲喝道,「出家!這個當口上出家!你自己說,怎麼和宮裡交代,怎麼和盧家人交代?」

  常郁曄垂眸不語。

  常恆翰這些日子憋了不少氣,這會兒開了個頭,後頭就有些收不住了,東一句西一句的訓了會兒,直到口渴了才停下來。

  茶水已涼,常恆翰也不介意,喝了一口,把瓷杯重重按在書桌上:「我不管你們怎麼回事,你穩著她,不許鬧出家。」

  常郁曄是真的不想勸了,夫妻走到現在,儼然已經是情分斷了,便是勉強下去,那根刺都會懸在心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重重扎一下,痛得喘不過氣來。

  「父親,我勸不住她的,這幾年,她一直疏遠我,您也是看見的,」常郁曄低聲道,「既然她要出家,就由著她去吧,彼此都是個解脫。我回了舊都,就去替老祖宗守靈,旁的,無心再想了。」

  常恆翰一口氣堵在胸口,指著常郁曄半天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順氣了些,咬牙切齒道:「你說得什麼混賬話!老祖宗地下有知,難道會高興看你們如此?你們這麼做,對得起老祖宗嗎?」

  提起老祖宗,常郁曄心中悲傷不已。

  這些日子他無數次地想,若他沒有中了柳氏的圈套,沒有和紅箋有了瓜葛,也許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

  越是這麼想,越是想回到過去去糾正,可尋本朔源,仔細論起來,那顆仇恨的種子是早早就種下了的,他也好,紅箋也好,不過是棋子罷了。

  常恆翰的振振有詞讓常郁曄整個人都煩躁了起來,他猛然抬頭看著父親,豁出去了一般一字一句道:「不要再提老祖宗了,老祖宗因何會死,父親您比我清楚,我有過錯,紅箋的事情是我著了魔昏了頭,可真的追究起來,一切的根源都在你和六叔身上,不是嗎?」

  常恆翰的眸子倏然一緊,微微抿著的唇繃成了一條直線,他抓起茶盞想朝常郁曄擲過去,可一眼對上兒子那悲慼的目光,他的手抖了抖,良久,才把茶盞按回了桌上。

  這是父子兩人有一回說紅箋的事情。

  即便早就心知肚明,可那等事情,攤在檯面上講,實在是撇不開臉。

  此刻提起來,已經叫常恆翰難堪不已,更要緊的,是常郁曄提起了柳思璐。

  一切的根源,是柳思璐的死!是柳思璐被常恆逸欺辱,是常恆翰對柳思璐存了心思對老祖宗和常恆逸的安排順水推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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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求仁(七)

  常恆翰背手站著,書房裡落針可聞。

  常郁曄在想些什麼,常恆翰無心去猜度,他只是靜靜的想著自己的事情。

  不要再提老祖宗了。

  常郁曄的這句話如一把鈍刀割開了他的心,鮮血淋淋不說,還沒一個痛快,只覺得胸口一陣一陣的發悶,半晌都喘不過氣來。

  常恆翰知道,對不起老祖宗的事情,絕不僅僅是這麼一條兩條。

  這些年,他做錯了很多事情。

  風流債,京中官宦人家不少男人都有這個毛病,他不過是其中的一員,從前,常恆翰真的不認為這有什麼大不了的,直到事情一點點發酵,到最後落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常恆翰閉上眼睛,面前是邢柱喜家的從金州被送回來的那一日,跪在老祖宗跟前的邢柱喜家的結結巴巴說完了翠玉的事情,常恆翰面上青一陣白一陣的,老祖宗是氣得險險背過氣去。

  當時,除了跪下喊著「兒子不孝」之外,他無能為力。

  可若不是他和翠玉那些舊事,又怎麼會讓晨安心存疑惑和恨意,最終算計到常郁映身上去?

  若沒有柳思璐的事情,又怎麼會成了後頭這個樣子?

  常郁曄說得對,究其根源,其實都在他們這一輩身上,子女便有不是,也是在替父母還債。

  他不孝,跪在老祖宗靈前時,常恆翰就明白這一點,可他放不下架子,老祖宗走了,即便是分了家,常家裡頭,他是嫡長,弟弟們也要聽他的,這樣的地位讓他越發難開口去承認一句錯誤。

  再說了,都是舊事了,這會兒便是承認了,又有什麼用處!

  常恆翰緩緩轉過身來,看了一眼繃緊了身子的常郁曄。沉聲道:「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手段。不能讓你媳婦留在京城。她還有娘家,盧家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她那大嫂若是要鬧,傳到皇上那兒去。我們常家還能討到好?便是要出家,等去了舊都,她愛去哪兒就去哪兒,我給寺廟裡添香油。」

  盧氏的大嫂是夏淑人的女兒。夏淑人的丈夫雖不任官,卻依舊和聖上往來甚密。這讓常恆翰不得不顧忌。

  常郁曄蹙眉,他心中有千句萬句話,對著父親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半晌。只能垂下了肩膀,歎道:「我知道了。」

  夫妻緣分盡了,常郁曄不想去強求什麼。可他姓常,他不可能置常家的利益於不顧。

  總歸是出家。去哪裡,又有什麼不一樣呢。

  常郁曄慢慢往回走,回了院子,入了正屋,打簾子進去時,就見盧氏坐在榻子上,繡著一朵白蓮。

  盧氏頭都沒有抬,仿若是不曉得常郁曄回來了一般。

  常郁曄清了清嗓子,知道盧氏厭惡,只搬了椅子在不遠處坐下,輕聲道:「我知道你想出家了。若你覺得出家是一種解脫,我不攔著,況且,我攔著你,你也不會聽我的了。」

  盧氏仿若未聞,手上的針線都沒有緩了速度。

  常郁曄見她如此,苦苦笑了笑:「定了出家的庵堂了嗎?我聽說舊都那裡,有幾處庵堂都很不錯。這一次回了舊都,要替老祖宗做佛事,要多去幾處庵堂寺廟裡添香油,不如到時候你隨著你,看看喜歡哪一處。」

  盧氏聽到這裡,這才停了手上動作,面上不喜不怒,沒有半點兒情緒:「我曉得你的意思,這是怕我在京城裡出家,平白添事端吧?放心,我不是那等愛惹事的,我聽人提過,舊都的玉素庵不錯,我就去那裡吧。」

  常郁曄一怔,他以為要費些口舌,卻不想盧氏直接答應了,他來回品了品盧氏的話,訕訕道:「是啊,你從不是愛惹事的人,我是知道的。」

  不僅僅不愛惹事,盧氏總把所有的不如意都憋在心裡,連與妯娌訴苦都是極少的,更不用說旁人了。

  紅箋的事情,那日忍受不住發作起來,其實也是在自個兒屋裡,只是不湊巧,正巧讓送嵐姐兒回來的徐氏和楚維琳聽見了,盧家來人時,盧氏也沒有吐露過一丁半點,若不然,這事兒傳揚開去,常家豈是顏面掃地這般簡單的。

  盧氏一直都憋著忍著,直到一顆心慢慢涼透了,才想到要出家去。

  她不想給任何人添事端。

  常郁曄心中瞭解,甚至是心疼盧氏的性子的,可事到如今,挽回都是不可能的了,再是糾纏著,就是彼此折磨而已。

  見盧氏答應了,常郁曄起身往外走。

  盧氏瞄了他一眼,又垂下頭去繡那蓮花。

  直到掌燈時,盧氏看了一眼那繡繃,才驚覺她許久都沒有落針了,可她的腦袋就是空白一片,根本不知道自己剛才想了些什麼。

  她幽幽歎了一口氣,出神總比胡思亂想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她也不會胡思亂想了。

  霽錦苑裡,啟程的準備做得很平順,楚維琳是回京小住的,東西並不多,常郁昀又是匆忙趕回來崩喪,好些物什都留在金州,楚維琳已經去信,讓留在金州的人收拾妥當了,一併送往舊都去。

  出發的前一日,是秦大人一家行刑的日子。

  原不該如此快的,可聖上大怒,死死壓著辦了,底下人哪裡還敢慢吞吞地講究按部就班?當即是加快速度解決了。

  囚車過市的時候,婉言去看了。

  她穿得很簡單,與在金州無意,衣服的款式也是金州那兒的喜好,她往那裡一站,就和尋常的京城百姓截然不同。

  遠遠的,她看見了杜徽笙。

  她有些認不出來他了。

  許是因著多年未見,也許是因著牢中日夜的折磨。

  在他的身上,尋不到當年苦讀的書生杜徽笙的模樣了。

  婉言抿唇,她聽不到邊上來湊熱鬧的百姓在說什麼,她只靜默看著囚車從面前經過,杜徽笙死氣沉沉的眼睛落在了她身上,而後就被囚車帶遠了。

  這一眼,是不是能認出婉言的身份來,婉言並不在意,對她而言,杜徽笙是昨日,是她該報的恩情,卻不是一輩子的良人。

  認出來了,於事無補,認不出來,婉言也不會難過亦或是怨言,自打她決心離開杜家開始,她和杜徽笙就已經沒有關係了。

  今日會來,不過是要替過去做一個了結罷了。

  行刑的地方並不遠,百姓圍過去看,婉言走得很慢,遠遠落在後頭,她聽到行刑官的問話,也見到了那刺目的刀刃的反光。

  刀起刀落,婉言艱難扯出一個笑容來,這邊乾淨了吧……

  婉言回了常府,楚維琳沒有問她一句話,這等事情,還是要讓婉言一個人去想明白,旁人出什麼主意都是不合實際的。

  第二日啟程,常府關上了厚厚的紅漆木門,只留了幾個下人看守,便浩浩蕩蕩地離開了京城。

  回舊都替老祖宗守靈,這個理由當真是再直白再好不過了的。

  這一路去,因著人多,女眷們也不少,速度總歸是慢一些。

  路程中,時不時的,過往的商客帶來了一些京裡的消息。

  三皇子沒有求到名醫,英年早逝,柳貴妃的小皇子還沒有醒來,因而這天下求醫的皇榜也沒有撤下,興許有能人可以讓小皇子醒過來。

  五皇子妃的娘家出了些狀況,五皇子想替妻子解決,便是虧些也不妨,只要能平穩度過去便好,可偏偏不曉得怎麼讓有心人知道了,聖上聽聞,大怒,連朱皇后都跟著受了幾句訓斥。

  而在江南有些時日的四皇子在知道皇貴妃死後,從江南起身,趕回宮中。

  現在的京城裡,不好說是波濤洶湧,但其中的暗潮絕不會少,幾個皇子和他們的幕僚忙著傾軋,算計。

  皇家無親情,這句話真的是沒有錯的。

  商客們的消息有限,多也是從別處聽來的,常郁昀和楚維琳不敢盡信,只知道往後這些日子,京城裡不會太平了。

  曾經以為,這皇位之爭,常家要被牽連在裡頭,他們夫妻這些年甚至不停煩惱,在這個時候,要如何做才能保住常家,可真正到了這一刻,他們突然醒悟,那些爭鬥,與他們無關了。

  神仙打架,常人無能為力,也就是隨波逐流罷了。

  這樣的認知讓人無奈,卻也是不得不接受現狀。

  常郁昀輕輕理了理楚維琳的額發,道:「如此看來,老祖宗是睿智的,讓我們避去舊都,比什麼都有用。」

  楚維琳低低應了一聲,她還記得,老祖宗曾經說過,想讓常家再拼一個從龍之功,可現在遠遠避開了,要賺這功績就不容易了。

  老祖宗不希望常府平庸下去,卻也捨不得急功近利。

  「我還有旁的擔憂,」楚維琳靠著常郁昀,道,「我和五叔母前幾日回楚家去看過祖母,祖母的身子骨是真的不行了的,如今是過一日算一日,大夫說,大抵就是這半個月了。到時候咱們剛剛到舊都,連回來上柱香怕也是不成了的。」

  「祖母會諒解的。」常郁昀安慰道。

  京城去舊都,行舟最方便。

  到渡口換了船,一行人南下,在四月上旬回到了舊都。

  在小輩們眼中陌生的舊都,卻是常恆翰兄弟們出生長大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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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6 00:39: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七章 舊都(一)

  楚維琳前一回到舊都,還是春寒料峭時,這一次,卻是陽春天裡。

  舊都多水道,岸邊楊柳依依,水面落滿了柳絮、花瓣,空氣裡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魏氏是頭一回來舊都,如此景致落在眼中,著實叫人歡喜。

  只是,這番歸故里,是以老祖宗落葉歸根的名義,人人臉上都不能露出喜悅笑意。

  舊都常氏那兒,倒也還是有些空院落,只不過兩家疏遠了,常恆翰亦不想回去久住。

  常家在舊都還有資產,院子雖小,但已經使人收拾整理了,倒也能將就。

  塗氏仔細與常恆淼商量了,如今畢竟是分家了,斷不能再和長房在一處湊合的道理,一時半會沒找好宅子也就罷了,等收綴出個合心意的地方,搬了就是了。

  不僅僅是二房,三房那裡也是這等心思。

  至於四房,楚維琳隱約品出些味道來,柳氏和常恆逸的關係變得格外緊張了。

  自打柳氏存了為柳思璐復仇的心思開始,她和常恆逸就不可能做什麼恩愛夫妻,不過是帶著面具虛以委蛇,柳氏定然是打心眼裡厭惡常恆逸的。

  便是柳氏和老祖宗達成了交易,她對常恆逸的心態也不會改變,只不過常恆逸從沒有仔細去想過而已。

  事到如今,很多事情擺在面前,常恆逸再後知後覺,也一定能察覺到一絲不對勁,他心中怕是曉得,他和柳思璐的那些事情已經叫柳氏知道了,可他不敢去和柳氏求證,只能面和心不合地過著。

  柳氏成了尷尬人了,進不得退不得,看塗氏和楚倫歆各做各的打算,她一肚子悶氣無處散,這一路坐船來,日日都板著一張臉。

  一行人搬入了事先收拾好了的院子裡,常恆翰給祖宅那兒遞了帖子。

  既然到了舊都,就沒有不去拜訪的道理。

  行船到了祖宅,船埠上早有人等著迎接。

  楚維琳來過一回,與七奶奶雲氏也算相識,兩人湊在一起說了幾句。

  前一回在這裡,楚維琳和常郁昀就已經感受過了兩地常氏的關係疏遠。這一次,浩浩蕩蕩地來了,這種感覺越發明顯,幾乎是各處請了安磕了頭之後,便打道回府了,連洗塵宴都沒有備下。

  徐氏滿腹不解,低聲問楚維琳道:「便是遠親,也不至於如此吧?咱們這哪裡像是回故里,倒像是上趕著巴結人家,人家還瞧不上似的。」

  楚維琳笑容裡有幾分尷尬。道:「雲氏與我說,是因著咱們還在孝期裡,不好熱鬧。」

  徐氏翻了個白眼。

  楚維琳眨了眨眼睛。她自個兒也知道,這就是句推脫話。

  可再是推脫,再是不願意走動,該守的禮儀規矩還是守的。

  新院子裡擺了老祖宗的靈牌,祖宅那兒也讓晚輩們過府來磕頭上香,卻也僅僅只是如此罷了。

  塗氏不是拖泥帶水的人,二房手上也不乏銀子,很快便看中了一處宅子,利索地買下來開始收拾。

  楚維琳清楚,這幾年是不可能單獨開府過日子了,定是要和公爹婆母一道的,不過,她和塗氏的相處模式擺在那裡,只要彼此不牽扯利益,這日子也不算堵心。

  趁著日頭好,楚維琳夫婦帶著兩個兒子去了楚府。

  依舊是楚維衍夫婦在船埠等著他們,兩年未見,彼此都有些感慨。

  灝七太太擁著楚維琳,紅著眼睛道:「回來了也好,得了空就多來看看我。」

  楚維琳含笑應了,又說了些楚維琬的事情,灝七太太長吁短歎了一番。

  楚家待他們親切,離開時,楚維琳與常郁昀道:「真是和在常府祖宅全然不同的。」

  常郁昀應了一聲:「這一點兒,前回我們就曉得了。」

  「那時我們僅僅是過路,沒想過去細究其中緣故,如今是要長住了,是不是要弄弄明白?」楚維琳低聲問道。

  常郁昀蹙眉,沉吟道:「無需刻意吧。雖是同城住著,但伯父、父親他們都不走動,我們又怎麼會和祖宅那兒的扯上什麼干連?」

  話是如此不假,楚維琳點了點頭,也就不多提了。

  三房、四房陸續找好了宅子,紛紛搬了出去。

  長房裡一切都上了正軌,盧氏舊事重提,想去玉素庵裡看一看。

  人人都曉得勸不住,也就不想再多費什麼口舌了,只有一隻蒙在鼓裡的嵐姐兒,不知從哪兒聽來了母親的心思,躲在園子裡大哭了一場。

  徐氏正巧經過,聽見哭聲,不由順著尋了尋,卻見嵐姐兒一人躲在樹後大哭,她趕忙上前抱起,道:「奶娘呢?」

  嵐姐兒咬著唇不說話。

  徐氏見嵐姐兒不肯說,便讓底下人四處去尋。

  也沒尋多久,就見奶娘衛媽媽急急來了。

  徐氏瞪了她一眼:「怎麼讓姐兒一個人在這裡?」

  衛媽媽垂下頭道:「姐兒說渴了,奴婢就回去取水了。」

  徐氏張了張嘴,剛要問那幾個伺候姐兒的丫鬟的下落,當即想轉過來,這次回舊都,遣散了不少人手,嵐姐兒身邊的兩個丫鬟已經打發了,留了一個,這幾日被盧氏調去收拾庫房了。

  「便是姐兒渴了,也不該留她一人在園子裡。」徐氏沉聲道。

  衛媽媽自知理虧,垂首稱是。

  徐氏見此,也就不盯著衛媽媽了,低聲哄著嵐姐兒道:「姐兒不哭,姑娘家,眼淚都是金豆豆,可千萬落不得的。」

  嵐姐兒把小腦袋埋首在徐氏的脖頸裡,嘟囔道:「才不是金豆豆,母親常常哭的,最不稀罕的就是眼淚了。」

  徐氏輕輕拍著嵐姐兒脊背的手不由一頓。

  年幼的經歷,對孩子的衝擊實在很大。

  徐氏知道,這一年多,盧氏已經不哭了,她徹底死了心,又怎麼還會有悲喜?嵐姐兒說的常常,定然是指剛剛出事那會兒,當時的嵐姐兒也就是半大不小的,很多事情應該根本記不清楚,可現在,嵐姐兒沒有忘懷。

  徐氏澀澀道:「嵐姐兒,你母親現在總是不哭了的。」

  嵐姐兒悶聲應了,半響,突然道:「嬸娘,你當我娘好嗎?」

  徐氏一怔,衛媽媽亦是詫異地瞪大了眼睛。

  嵐姐兒不覺有異,繼續道:「我知道的,母親不要我了,她要離開家了,以後我就是沒娘的孩子了。人人都說,嬸娘心善疼姑娘,聆妹妹不是嬸娘生的,嬸娘一樣寵著她捧著她,我也不是嬸娘生的,嬸娘當了我的娘,也能寵著我捧著我了。」

  幼童稚氣的聲音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徐氏良久沒有應聲,等回過神來時,她才發現,她淚流滿面。

  衛媽媽背過身去,捂著臉無聲哭泣。

  徐氏摟緊了嵐姐兒,一下一下撫著她的背,啞聲道:「你娘她有她的苦衷,她絕不是不要你了。嵐姐兒不怕,有嬸娘在,嬸娘疼著你。」

  勸解的話,徐氏說不出來,她不知道要怎麼開口才能讓嵐姐兒明白,一來,嵐姐兒還小,小到根本不能理解常郁曄和盧氏的問題到底出在哪裡,二來,徐氏自己也說不清,盧氏執意出家,算不算拋棄了嵐姐兒。

  徐氏哄了嵐姐兒好一會兒,抱著她回自個兒屋裡,擦了臉,又陪著她說了好久的話,這才讓衛媽媽帶著嵐姐兒回去。

  嵐姐兒看了看聆姐兒,依依不捨,才走出幾步,又從衛媽媽手中抽出小手來,跑回到徐氏跟前:「嬸娘,我能常常來嗎?」

  徐氏捧著嵐姐兒的臉蛋,望著她的眼睛點了點頭,道:「什麼時候想來就讓衛媽媽帶你來,便是半夜裡也無妨。」

  「真的?」嵐姐兒追問了一句,見徐氏頷首,這才鬆了一口氣。

  徐氏看在眼裡,又仔細叮囑衛媽媽道:「姐兒若想來,你就讓她來,不用顧忌什麼規矩不規矩的。」

  衛媽媽千恩萬謝,領著嵐姐兒走了。

  徐氏身邊的媽媽送了她們出去,回來後與徐氏道:「嵐姐兒內斂,卻肯與奶奶親近。」

  徐氏思忖了會兒,道:「下去弄明白,哪個在嵐姐兒跟前說大嫂不要她了,胡亂嚼嘴皮子!嵐姐兒可不懂那些,定是有人嚼舌根。衛媽媽不是那等人,弄明白了來回我。」

  那媽媽見徐氏一臉嚴肅,曉得她絕不是嘴上說說罷了,趕忙應了下來。

  徐氏抬手揉了揉額頭,她喜歡孩子,晟哥兒自不用說,對聆姐兒,她也是付出了真感情的,如今看到嵐姐兒這個模樣,越發心疼得厲害,心中不由就埋怨起了盧氏。

  等楚維琳過府來,徐氏關起門來與她好一通抱怨:「不是我要在背後講大嫂是非,真的是心疼嵐姐兒。哪家的姑娘不是被捧在掌心裡的?嵐姐兒卻……自打出事起,我就沒見她笑過。」

  徐氏說起那日嵐姐兒與她的對話,說著說著又要落淚,楚維琳聽得心酸不已,不住搖頭。

  她想起了從前,江氏死的時候,她也就是嵐姐兒現在這般的年紀,失了了母親,生活一夜之間就不一樣了,即便有父親寵愛,可她還是會經常回憶起江氏,最初的那一兩年,閉上眼睛都是江氏的音容笑貌。

  可她和嵐姐兒又不一樣,江氏的離開是無可奈何,而盧氏卻是自己執意要走,這對嵐姐兒來說,打擊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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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6 00:40:0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八章 舊都(二)

  「我曉得大嫂有她的委屈,可嵐姐兒……」徐氏撇了撇嘴,「這樣的不是當母親的樣子。」

  楚維琳知道,徐氏這已經是口下留情了。

  可盧氏那裡,這段日子以來,這麼多人勸了多少次了,都沒什麼進展,便是她們再去說一說,也是無用的。

  可即便如此,楚維琳還是去看了看盧氏。

  盧氏未施粉黛,衣著素淨,她在用這些小細節宣告著她的決心。

  楚維琳看在眼裡,心一點點往下沉,可想到可憐兮兮的嵐姐兒,道:「前幾日,嵐姐兒在園子裡哭,叫三嫂瞧見了,嵐姐兒說,是大嫂不要她了,她要沒娘了。」

  盧氏抬眸看了楚維琳一眼,不言不語。

  「大嫂,我知你心中苦心中恨,你恨不能這輩子就沒嫁過大伯,可嵐姐兒呢?嵐姐兒到底是你親生的,我還記得,你從前寵她縱她,大伯娘挑剔幾句,你都替她不平。」說起前事,楚維琳頗多感慨。

  當年她還未生養,看盧氏和嵐姐兒的相處,也就沒有那麼深的體會,等她做了母親,回過頭去看,盧氏和嵐姐兒的相處,細節處滿滿都是一個母親待掌上明珠的關愛。

  楚維琳不能理解,因為和常郁曄走到了盡頭,盧氏竟然能拋下嵐姐兒不顧。

  盧氏的眸子暗了暗,偏轉過頭,眉宇之間全是痛楚。

  楚維琳看在眼裡,歎息道:「大嫂,我是過來人,我母親去得早,我還有父親護著,這日子才不算艱苦。你想想三嫂,她在娘家的那些事情你也是有所耳聞的,若三嫂親娘還在,又怎麼會折騰到那邊田地?你走了,留下嵐姐兒,三嫂她們是不會苛責嵐姐兒。可往後的日子裡,嵐姐兒說親嫁人,又要怎麼辦?你真的捨得?」

  盧氏的眼睛紅了紅,站起身來走向了內室。楚維琳看著她消失在珠簾後頭,本以為她是避而不談,可聽到裡頭有動靜,她還是耐著性子等了等。

  沒一會兒。盧氏和她的丫鬟從裡頭費力拖出了一個樟木箱籠。

  箱籠打開,楚維琳湊過了看了一眼。裡頭裝滿了各式料子做成的裙子襖子,一件件收得整整齊齊。

  「我替嵐姐兒備下的,我聽說了,舊都這裡的喜好。長久都不會變的,這些款式過上五年十年也不會穿不出去。我不是個稱職的母親,也沒讓她有個好父親。我能給她的就是這些了。」盧氏說完,讓丫鬟合上了箱籠。「這樣的箱籠,整整五個,還有府裡四季要新做的衣服,夠嵐姐兒穿的了。

  我去玉素庵,是去修行的,要贖罪,也就不用帶什麼人手了,我身邊這幾個丫鬟婆子都是靠得住的,到時候留給嵐姐兒,有她們提點,嵐姐兒會懂事的。」

  盧氏說完,勾了勾唇角,露出若有似無的笑容,纖瘦手指輕輕拂過箱籠裡的一件錦緞襖子,胭脂色的料子將她的手映襯得越發病態一般的白。

  楚維琳的目光黏在那些衣物上,良久,終是歎氣。

  對嵐姐兒來說,她想要的絕不是這些衣物,也不是母親身邊舊人的陪伴,再好的衣食住行,都比不過盧氏在身邊,能是不是地開解她照顧她與她說話。

  盧氏並不懂這一點,亦或是,她明明是懂的,卻避重就輕。

  對於一個不想醒來的人,無論吵鬧得多大聲,也是無用的,楚維琳深深明白,也就不繞圈子,直截了當地說:「我曉得,你心意已決,大伯也不會攔你了,你早晚都要去玉素庵,我原本不該來多什麼嘴,畢竟摻合這等事,吃力不討好。可我呢,還是想勸一勸你,聽得進去,自是最好的,聽不進去,我這個做妯娌的也是盡了心了。大伯走錯了一步,你是大心眼裡不能接受,這不是原諒不原諒的問題。我不會開口說你該大度該原諒,那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痛,可我呢,是希望你好,嵐姐兒好。你此刻為了贖罪為了內心的平靜離開了,嵐姐兒又怎麼能平靜?」

  盧氏緩緩搖頭:「我曉得你是為了我好。這兩年,我見多了各種人,有真的關心我的,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常郁曄與紅箋那事情,知道的人是不多,甚至不少嘴巴多的還在背後議論,說我為何不理常郁曄,可說實在話,我不曉得該如何面對他了,看到他,我滿腦子都是紅箋,都是紅箋沒了的那個孩子,我……生出如此禍端來,終是我的過錯。我只想贖罪,真的。」

  話說道了這麼份上,楚維琳還能勸什麼。

  從盧氏的院子裡出來的時候,楚維琳遙遙看見了常郁曄,他站在東跨院裡頭,與衛媽媽說著話。

  只一眼看去,楚維琳覺得常郁曄的神色很是壓抑和頹然,她猛得就想起了從前,當時正是大趙氏與常恆翰關係最緊張的時候,她每每遇見常郁曄的時候,對方就是這樣的狀況。

  一瞬間,她有些明白為何常郁曄會中了紅箋的圈套。

  在常郁曄迷茫的時候,盧氏除了照顧他的衣食住行,再幫不了什麼,尤其是她作為大趙氏的兒媳,很多話更加難以開口,別說是她本就不是解語花的性子,即便她是,她也不能說。

  就好像對嵐姐兒,盧氏最後給她的也就是這幾個箱籠,而非精神上的支持。

  柳氏和紅箋就是看中了這一點,才能抓著常郁曄的軟肋趁虛而入。

  從性格上來說,盧氏和常郁曄兩人都不是能在問題發生後就著手解決的人,便慢慢成了今日這般局面。

  寶槿低低與楚維琳嘀咕:「大奶奶苦,難道嵐姐兒不苦?大奶奶只圖自己清淨,根本不管嵐姐兒了。這,這真不能算一個好母親。」

  「大嫂自己也清楚,」楚維琳一面走,一面道,「她過不去心中的那個坎。」

  說起來都有一番道理,可真的細究下去,連與紅箋有了首尾的常郁曄也能尋到開脫的理由,但有理由,並不意味著,他做的就是對的。

  徐氏這兒,聽楚維琳講了那五個大箱籠,瞪大眼睛,一個氣憋在胸口,半晌順不了。

  「她有心思做五個箱籠的新衣裳,就沒工夫多陪陪嵐姐兒?便是要出家去,這一路來,多陪陪嵐姐兒也是天經地義的,偏偏就是她,蒙頭在那針線裡,連最後的這麼點時間都沒給嵐姐兒,」徐氏越說越生氣,見楚維琳有些想打斷她,她揮了揮手,「莫與我說什麼越是相處,越捨不得離開嵐姐兒,不過都是說辭。真會因著這幾個月就離不開,她養了嵐姐兒數年,怎麼就捨得了?哎,不說她的事情了,只說嵐姐兒。」

  徐氏說得有道理,楚維琳也只能苦笑熱痛。

  徐氏說起了那日她讓底下人去查的事情,那些不該說的話,到底是哪個在嵐姐兒耳邊嚼舌根。

  這事情並不難查,這會兒已經有了結論,是嵐姐兒院子裡伺候的一個小丫鬟麝月說的,衛媽媽和那個貼身伺候丫鬟也有忙不過來的時候,便會讓麝月陪著嵐姐兒,便是在這過程裡,讓嵐姐兒記住了些不該記住的東西。

  現今長房獨住一個院子,盧氏不管事,魏氏還年輕,官家大權便落在了徐氏手上。

  徐氏也不是什麼吃素的性子,既然有了證據,便讓人打了麝月幾十個板子,讓她自己想想明白,該怎麼照顧嵐姐兒。

  麝月被帶來的時候,本以為不死也要退層皮,卻如此簡單的過關了,雖是挨了幾十個板子,可她這種胡言亂語的行為,本來便是打發出去都是尋常的,因此心中感激不已。

  倒也不是徐氏網開一面,而是搬來了舊都,人手變本就帶得不多,此刻若換了麝月,嵐姐兒對院子裡熟悉的人更少了,定然會更加不安心的,因而徐氏才不想把事情做絕了,先將就著用著,若真不合適,再換人也不遲。

  盧氏選了個好天氣去了一趟玉素庵,心腹媽媽勸她,不如等到六月十九,觀音大士成道日。

  盧氏堅決不肯,她實在不願意繼續住在常家了,便當即給庵主添了香油錢,約定好了出家的日子。

  等到了那一日,盧氏一個人手也沒有帶,登車出了舊都,在山腳下停下,三步一拜五步一叩地往山門去。

  常郁曄送她到了山腳,看她虔誠模樣,便沒有再出身,見她的身影越來越小,這才轉身。

  玉素庵是舊都聞名的庵堂,每日裡香火旺盛,盧氏這一路上去,雖是素淨打扮,但人人都瞧得出她出身不凡,不由微微減慢腳下速度想一看究竟。

  盧氏是內院女眷,在舊都裡本就沒有什麼熟悉人,路人瞧了她幾眼,也就略過了,可就有眼尖的,看出了盧氏的身份。

  不少人以為,盧氏吃齋念佛,這一去怕是要住上幾日,卻是誰也沒有想到,盧氏這一去,是不打算回府了的。

  嵐姐兒沒有送盧氏,她一個人坐在碧紗櫥裡,看著眼前那高高大大的箱籠,撅著嘴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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