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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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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希行]嬌娘醫經(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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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7 21:56:1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三章 不信

  你覺得我怎麼樣?

  秦十三郎脫口而出的話,讓他自己也愣住了,但也僅僅是一愣,並沒有羞澀什麼的。

  “我家你覺得怎麼樣?”他再次說道。

  “秦十三,你胡鬧什麼!”

  周六郎再也忍不住喝道,一面抬腳進來。

  秦十三郎轉頭看他。

  “我沒胡鬧。”他說道,“你覺得如何?”

  周六郎看著他不知道說什麼。

  “或者別的人家也行,你還有合適的嗎?”秦十三郎又問道。

  他一個男人家,什麼時候操心過這種事,又不是媒婆冰人!鬼才知道哪裡有合適的人家!

  周六郎悶聲不語坐下。

  “此事說急也急說不急也不急。”秦十三郎不理會周六郎,繼續對著程嬌娘說道,“不用怕你家急匆匆和王家下了婚書,我即刻就讓母親去你家提親,只要一提親,你家肯定會考慮,這樣跟王家的婚事就會暫時放下,這就有時間,再細細的挑選。”

  “你說得簡單。”周六郎悶聲說道,“你母親會去嗎?”

  “你說呢?”秦十三郎看他反問道。

  雖然沒怎麼接觸過,但就僅僅幾次見面的印象來看,秦十三的母親跟秦十三是一樣的人!既然秦十三敢說,秦十三的母親就一定敢做。

  周六郎哼了聲。

  “你現在去讓你父親母親尋媒人,好好的挑一挑,京城這麼大,好人家多得是。”秦十三郎說道,越說越高興。

  他覺得這個主意真是太好了!

  婢女和半芹已經收起驚訝,對視一眼,神情有些複雜。

  如今這兩個少年在籌畫娘子的親事…..

  雖然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但細想起來還有些隱隱的心酸。

  “除了你家還有更好的人家?”周六郎悶聲說道,“你母親去提親,程家答應了怎麼辦?”

  “答應了。就答應了啊。”秦十三郎說道。

  此一出口,二人對視一眼。

  “程娘子。你覺得我怎麼樣?”秦十三郎看向程嬌娘,再次問道。

  程嬌娘一直沒說話,此時見他看過來,微微一笑。

  “你不行。”她說道。

  哈!哈!

  周六郎低著頭嘴邊浮現一絲笑,旋即忙收起來。

  秦十三郎愣了下。

  “為什麼?”他問道,“是我不行,還是我家不行?”

  是我比不得那王十七。還是我家比不得王家?

  這種對比,秦十三從來不會做,他只單純的比自己。

  “差不多行了啊。”周六郎低聲喝道,“問的什麼話!”

  問一個小娘子。我與你結親可好?

  當這個小娘子說不行的時候,還要問為什麼不行?

  這種事,秦十三郎以為這輩子都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跟什麼樣的人結親,也是他這般人家的少年不會去想的事。

  這種事,由父母做主就是了。他要做的就是明白他岳父家的各種關係,以及洞房的時候掀起蓋頭,認識自己的妻子。

  今時今日,他在做什麼?竟然是在向一個小娘子提親嗎?

  秦十三郎微微愕然。

  其實,這種事問出來。也沒什麼….

  他又微微一笑,看著眼前的女子。

  她形容依舊,人前永遠端坐,好像這世上永遠沒有事情能讓她吃驚失色。

  她不愛說話,但是什麼都明白,看起來不近人情,卻是最坦然純情。

  她給他治好了殘腿,他和她並手神不知鬼不覺的掀翻一個久曆官場的文官。

  他說什麼,她都懂。

  她想什麼,也用不著他去猜。

  與這樣的人白首齊眉…

  “我是說真的。”他說道,慢慢的收了笑,認真的說道,“娘子覺得如何?”

  婢女和半芹再次對視一眼,滿面震驚,這是..是在向娘子求親嗎?

  雖然如今聽說各種賞花會還有詩會上,會有少年男女偷偷互相相中,但那也不會是這樣當面的就問對吧?

  這,這叫什麼事!

  程嬌娘看著他,微微一笑。

  “你,不行的。”她再次說道。

  這一次周六郎沒有再笑,而是有些滋味複雜。

  “娘子,不再考慮一下?”秦十三郎笑了笑,問道。

  “不用考慮的。”程嬌娘說道。

  “怎麼就不用考慮了?”秦十三郎又問道。

  這樣纏問,就有些孟浪了!

  “十三!”周六郎低聲喝道。

  “公子。”婢女在門外廊下開口說道,“我家娘子治病有規矩。”

  秦十三郎和周六郎微微側頭看向這邊,聽婢女說話。

  “其一,不上門問診,其二,非必死不治,其三麼..”婢女說道,“不與救治過的人家,結親。”

  不與救治過的人家結親?

  秦十三郎怔住。

  原來如此,竟然如此..

  “這樣啊。”秦十三郎笑了,點點頭說道,“那我知道了。”

  一面看向周六郎。

  “這一點我們記得,挑選人家的時候,陳家童家什麼的都要剔除。”他說道。

  就這樣揭過去了..

  似乎方才的纏問從來沒有發生過。

  周六郎看著他,神情複雜。

  院門關上,擋住了廊下送行的女子身影,周六郎收回視線,低頭邁步,在他身後秦十三郎慢行。

  “不管怎麼說,要緊的還是先攔下程家跟王家的定親。”他一面說道,一面凝神認真的想,“你家也好,我家也好,不拘誰去,或者都去也好。”

  “她不是看不上嗎?”周六郎扭頭看他哼聲說道。

  “我信命。”秦十三郎亦是看著他,卻是答非所問,“我信程娘子是能得好命的,所以王家絕對不是她的命,難道你信王家就是她的命嗎?”

  王家…

  從此以後,沒有了程嬌娘,只有王程氏…

  她的姓名前冠上另一個男人的姓…

  不信…

  周六郎攥住手。

  不信!

  ……………………

  “大將,大將…”

  宿醉未醒的劉大將被喊的有些沒好氣。

  “叫什麼喪!”他回頭喝道。

  一個小吏捧著一疊文書怯怯近前。

  “這是才下了的盜賊匪名。”他說道。

  巡城甲騎除了巡夜巡街,還肩負救火,緝盜等責。

  劉大將呸了聲。

  “念。”他沒好氣的說道,一面乾脆躺下,將一雙腳擱在幾案上。

  小吏便抖開文書開始絮絮叨叨的念。

  念了沒多時,便聽得劉大將微微鼾聲。

  小吏苦笑一下。

  這個劉大將倒是一員悍將,出身泰州悍勇劉氏大家,練就一身好功夫,人也悍勇,只是偏生脾氣不好,得罪了上官,尚未博得功業,就被降職罰來守城巡街,但到底是泰州劉家族人,也沒人能拿他如何,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理會罷了。

  這些西北來的武人,就是不怎麼樣。

  小吏搖頭,一面看著手中的文書,忽的看到一行字跡。

  “…..今有西北營軍….”他撇撇嘴念了一半就停下,“…這些逃兵請罰送我們這裡幹什麼…該送去兵部才是…”

  話音未落,就見原本鼾聲如雷的劉大將猛地坐起來。

  “哪?哪?西北營軍?”他喊道,“有何傳召?末將聽令!”

  小吏呆呆看著他,想笑又不敢笑。

  劉大將回過神,看向小吏,眼神一陣迷茫之後清醒過來,神情變換一刻。

  “讓你念緝盜文書,你說西北營軍做什麼?”他喝道,帶著幾分羞惱,“故意來消遣老子是不是?”

  “不是不是。”小吏嚇的忙說道,“是,是文書上有…”

  “我們這裡怎麼有西北營軍的文書?”劉大將喝道。

  “真有。”小吏忙說道,將手中的文書遞來,“你看這裡不知是誰投的匿名文書,告西北營軍丁范江林、徐茂修等七人逃逸躲藏在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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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7 21:56:27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四章 追逃

  逃兵?什麼逃兵竟然會在京城被告?

  這種事只會在邊境出現,在京城就算是逃兵也沒人理會的。

  劉大將愣了下,他伸手,小吏忙遞給他。

  劉大將翻看一看,果然如此。

  不知道是因為不能責備小吏,還是因為這西北二字刺激了他,他將文書重重的拍在幾案上。

  “大人,這是匿名告的文書,可以不理會的…”小吏提醒道。

  這種匿名告發的文書京城的各個衙門每天收到的多了去了。

  既然匿名,不是私人誣告洩憤,就是被告者權高位重得罪不得,總之要麼懶得管,要麼不能管,所以一直以來大家慣例是不予理會。

  劉大將看著這個文書,目光落在西北營以及逃兵字上,越看越覺得扎眼。

  “能戰而逃,能戰而不戰….”他喃喃說道,“真是糟蹋好運氣….”

  說著將手再次重重的一拍。

  “不知道好歹!”他喝道。

  小吏嚇得哆嗦一下。

  劉大將看著文書上。

  “軍中逃兵,陣前射殺,捶骨做罰。”他說道,“已經連所藏之地都說出來了,難道我還能裝作沒看到嗎?這等廢物,留著何用!”

  他說罷嘩啦起身。

  “來人!”他喝道,“與我緝拿逃兵!”

  一場夜雨,讓殘夏的燥熱褪去幾分,天氣隱隱有些涼意,正是最舒爽的時節。

  秦夫人坐在廊下,看著侍女們收拾殘花,一面聽秦十三郎說話,神態悠閒自得,直到聽到一句話。

  “你要我做什麼?”

  秦夫人驚訝的看著秦十三郎,以為自己聽錯了。

  “找媒人來,去向程娘子家提親。”秦十三郎淡然說道。

  屋子裡的僕婦都瞪眼看著他,秦夫人終於知道自己沒聽錯。

  “這麼快?”她笑了,帶著幾分戲虐打量兒子。一面挑挑眉問道,“是原來就情愫暗生還是近日芳心暗許?我以為至少要三五個月以後你才想到這事呢。”

  “我就知道母親誤會了。”秦十三郎淡然一笑,說道,“這不是為了我,是為了她,母親不知道她看病有個規矩。”

  “我知道她的規矩。”秦夫人笑道。

  秦十三郎更笑得愉悅。

  “那母親知道她第三條規矩是什麼嗎?”他問道。

  秦夫人面色幾分疑惑,秦十三郎不由略有些得意。

  “不是兩條嗎?還有第三條?”秦夫人皺著眉帶著幾分驚訝,略一停頓,說道,“不與救治過的人家結親。我知道的啊。”

  秦十三郎面色愕然。

  室內響起秦夫人的笑聲。

  “母親!”秦十三郎又是無奈又是氣惱。起身拂袖要走。

  “別惱。別惱。”秦夫人忙笑道喊住他,“我聽你的,聽你的,這就派媒人去給你提親。不止媒人,母親我親自去見程娘子…”

  秦十三郎回頭。

  “也不…是…不一定是…為了我。”他遲疑一下說道,“母親再挑幾個好人家也行,只要不讓她嫁給她父親家挑的那個浮蕩子王家就行。”

  秦夫人看著他。

  “挑幾個好人家給她?”她搖著扇子笑問道,“你,捨得?”

  相比于秦家母子的笑語嫣嫣,周家這裡則有些亂亂。

  “找媒人給她說親?”周夫人喊道,氣的瞪眼,伸手點著周六郎。“你這個沒出息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就是被她迷了心竅!”

  周六郎漲紅臉。

  “找媒人不一定是為了我,是給她再找門好親事。”他說道。

  “人家那親事怎麼不好了?”周夫人喝道。“人家自己看上了,皆大歡喜,你跟著湊什麼熱鬧!”

  這邊周老爺則一直沉默,聽到這裡一拍腿。

  “對啊,既然都是說親,他們程家能說的,我們自然也能,憑什麼他們程家說是哪個就是哪個!好不好的,我們自然也能說了算。”他說道,看向周六郎,“好小子,還是你想的開。”

  見父親如此說,周六郎不由浮現一絲歡喜。

  果然是可以的吧…

  “不可以!”周夫人急急說道,“你們糊塗了,她是看上人家了,你們鬧什麼鬧!壞了人家的親事,惹惱了她,這不是惹麻煩嗎?”

  “她沒看上,她只不過是,沒辦法所以看上罷了。”周六郎悶聲說道。

  “你知道什麼!”周夫人轉向他豎眉喝道,“我就知道她沒看上你!你趁早給我死了心!”

  “我知道她沒看上我。”周六郎亦是急了,抬頭說道,“我是看上她了行了吧!”

  什麼..鬼?

  周老爺夫婦愕然看著他。

  周六郎也愕然愣住,旋即面色漲紅起身疾步跑開了。

  雨後清新,街上的人明顯多了很多。

  穿行于人群中的徐茂修停下腳,走在身後的徐棒槌不提防差點撞上。

  “哥?”他疑問道。

  徐茂修則已經含笑看著街邊的肉鋪。

  “..今日可是新鮮的羊肉?”他問道。

  雖然時候不長,但這兩個人在市井裡已經人人皆識得,及其挑剔的神仙居東家,但也是採買最大方的東家,最關鍵是他們號稱只要最新鮮最好的肉。

  誰能得他們採購,那便是臉上有光,值得炫耀,且生意能更好的機會。

  只不過這神仙居也是一根筋,自從挑選了一家供應羊肉的店鋪後,就沒有再看過別家,只讓市井鋪子的人暗自急惱不已。

  沒想到此時竟然得到詢問,這肉鋪的掌櫃一愣,旋即大喜。

  “東家,我們的羊肉那是最新鮮的,今日早上從南城門第一批進來的,剛剛宰殺..您來後院看看…”他歡喜說道。

  徐茂修伸手捏起羊肉看了看,笑著說聲好,在掌櫃的期待下又走向另一家。

  整個肉市都被攪的熱鬧起來,招呼聲吆喝聲喧囂。

  “哥,你幹嗎呢?”徐棒槌不解的低聲問道。好容易擺脫一家肉鋪的熱情拉扯,跟上抬腳走的徐茂修。

  “有人跟著。”徐茂修低聲說道,“別回頭。”

  徐棒槌生硬的停下脖子,跟著徐茂修又停在一間鋪子前。

  “..這個怎麼賣…”

  攀談詢問在街上繼續。

  七拐八拐的穿過一條巷子,徐茂修二人靠著牆上,小心的回頭探視一眼。

  “哥,甩掉了嗎?”徐棒槌低聲問道。

  徐茂修眉頭皺起。

  “不確定。”他說道,“這次的人很厲害,看起來是老手。”

  他說完一擺手。

  二人疾步前行,剛出了巷子。就見對面沖過來一隊人馬。

  “行啊。真有兩下子。竟然把我的人都甩掉了!”為首的披甲大漢吼道。

  徐茂修徐棒槌在看到他們的第一眼就立刻調頭。

  這邊也湧過來一隊人馬。

  “大膽賊人,快快抱頭束手就擒!”

  街巷裡呼喝聲亂亂響起。

  “哥,怎麼都是官府的人?”徐棒槌驚訝喊道。

  莫非是劉校理等人的事被揪出來了?

  妹妹以前說過,除非是她讓他們進牢房。其他時候都絕對不能進牢房,絕不能將自己交予他們掌握,殺了人也無所謂,只要逃開。

  徐茂修沒說話,抬腳上前,直沖那隊人馬而去。

  徐棒槌亦是跟上。

  三下兩下,二人就從這一隊人馬中沖過去。

  “好身手!”劉大將一聲叫好,但旋即更為惱怒,“有如此好身手。竟然不是為了殺敵,而是為了做逃!”

  說罷一擺手。

  “弓箭手!”

  “徐茂修,徐棒槌!”

  “爾等再不束手,當場射殺不留!”

  徐茂修二人已經背對背迎敵,聞言面色凝重。抬眼看向這邊。

  “哥!”徐棒槌低聲喊道,“他們弓箭手少,我們拿這邊的人相護,十步外就能躲開。”

  徐茂修點點頭,伴著劉大將的呼喝,二人同時向這邊撲來。

  看到這二人一沒有束手就擒,二沒有調頭逃走,反而撲向退開的圍兵,眾人失色。

  伴著一陣呼喝,徐茂修二人生生的從長矛刀棍的兵丁中揪住兩個做盾擋在身前。

  “大人,這,這二人好兇悍!”

  越兇悍劉大將就越氣憤。

  “娘的,兇悍個屁!這是兩個窩囊廢!”他喊道,跳下馬,取下強弓,搭箭對準徐茂修二人,一步步走來,“你們兩個窩囊廢!有本事做逃兵,有本事拿自己兄弟擋刀箭,有本事你們就跟老子來戰!”

  逃兵?

  徐茂修身形一僵。

  “什麼逃兵?大人是不是認錯人了?”他喊道。

  劉大將呸了聲,依舊一步一步走過來,開弓搭箭。

  “渭州介石堡城守帳下甲隊敢勇徐茂修,徐棒槌聽令!”他厲聲喝道。

  這種稱謂已經有一年多沒有在耳邊響起。

  “敢勇們好兒郎上前殺敵!”

  營號似乎在耳邊響起,陣前廝殺聲不絕。

  徐茂修身形繃直,原本抓著兵丁的手微微的顫抖。

  “何為敢勇?驕勇善戰,將帥所倚,你看你們現在在做什麼?”劉大將喝道,“拿著自己的兄弟擋著箭頭,娘個皮俅的,老子殺了你們這種人都嫌髒!現在,老子不殺你們,你們他娘的走!都把兵器放下,大家恭送敢勇們!”

  伴著這句話,他的隨眾們果然收起兵器,帶著幾分嘲笑看著這兩人。

  甚至拿被徐茂修掐著脖子的兵丁都咧嘴笑了笑。

  “敢勇,把我抓緊點,我雖然小校一個,死到臨頭也是敢拼命的,不會在你手下跪逃的。”他說道。

  徐茂修力道盡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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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7 21:56:47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五章 無漏

  徐茂修心神大散,徐棒槌也好不到哪裡去,早被這三兩句話激的面紅耳赤。

  “俺們不是逃兵!俺們是被狗廝官陷害的!”他瞪眼厲聲喊道。

  “有沒有被陷害,老子不管,老子只知道,你們上了追繳名單,就是逃兵!老子就要緝拿你們歸案!”劉大將亦是瞪眼喝道,“有沒有冤屈,你們自去分辨!東躲西藏苟且偷生算什麼好漢!”

  “大人,僅僅是捉拿逃兵的?”徐茂修深吸一口氣,喝道。

  劉大將喊了聲,便有一個隨從站出來,將手中一張文書抖開。

  “自然是如此!”他口中答道。

  “哥..”徐棒槌側頭看過來,神情複雜。

  徐茂修看著一步步逼近的眾人,歎口氣。

  “逃兵之罪,罪無可恕。”他說道,鬆開手,“難不成真殺了這些兄弟們逃了去嗎?”

  隨著他鬆開手,徐棒槌便也松了手,那兩個小兵立刻翻身躲開,一面握著咽喉連聲咳嗽。

  劉大將一擺手,其他人呼啦圍上來,將兵器對準他們。

  “如此倒也算個好漢!”他說道,然後神色驚訝,咦了聲,“是..你?”

  此時他們已經走近,互相看清形容。

  徐茂修也愣了下。

  “是你!”他也驚訝道。

  劉大將看著眼前的男人,神情複雜。

  “原來是你啊。”他說道,“既然有一面之緣,我就給你個體面。”

  他說罷擺擺手。

  “胳膊腿就不打斷了,綁上帶走吧。”

  看著那兩個男人果然沒有反抗,任由綁了推搡而去,劉大將反倒沒有了先前的激動。

  似乎經過方才這一番宣洩,他壓抑許久的悶氣都散了。

  竟然是這個男人,他皺眉看著被兵丁帶走的人。

  那個斷手的男人,他一直關注,知道雖然接上了。但到底是廢了,他在太平局親眼看到了,已經不用右手拿刀了,開始用左手做菜。

  太平居有錢,願意養著他慢慢練,但軍中可沒有錢。

  一個兵丁斷了手腳,重新接上就要換個手腳從頭來,拿弓箭刀槍劍戟,也不是一日兩日就能練好的。

  他沒有再去關注這個廚子,更沒有特意去關注太平居。

  早就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

  原本傷人的案件歸京兆府關。他也懶得多管閒事。扔下再不理會。只當那晚的事沒有發生過,沒想到今日竟然又遇上了,還是這種狀況下。

  原來這個男人從太平居又跑到神仙居。

  “沒看到那幾個餘眾?”他想到什麼側頭問道。

  “沒有,神仙居裡出來的只有這兩人。”隨從回道。

  劉大將拿出那封匿名文書。其上名字有七人,但所指的隱匿之地則只有神仙居一處

  “莫非在太平居?”他忽地說道。

  “大人,吾等去追查。”隨從說道。

  劉大將點點頭。

  “查!一個都不許放過!”他狠狠說道,一面翻身上馬。

  …………….

  臨近午間的衙門前已經沒有人了。

  “嗨嗨,幹什麼的?”

  有人喝道。

  向七忙收回視線,看向從官廳中走出的幾個小吏,看樣子是要結伴吃飯去。

  “我是監門官衙下的,過來取個文書。”向七忙說道。

  “去去,下午再來。”小吏們不耐煩的說道。

  向七點頭哈腰的應聲是。看著小吏們說笑著走過去,他回頭看了眼,旁邊就是京中大牢,這幾日他都關注,卻始終未見添新人。

  所以說那些廣撒的匿名告信都是石沉大海了。

  這原本也是預料中的事。

  也是。他自己就是小吏,也知道官府最不會理會的就是這種匿名告信,尤其還是無關緊要的逃兵之事。

  他也就是瞎撞運氣,出口惡氣罷了。

  向七悶頭轉身慢慢回走。

  大街上忽地一番雞飛狗跳馬蹄雜亂。

  “滾開滾開!”

  為首的兵衛甩著馬鞭呵斥開路,路上的人紛紛避讓,看著這群兵丁疾馳而過。

  人群中的向七被擠得東倒西歪,帽子都被擠掉了,但他卻毫無察覺,不可置信的看著過去的一隊人馬,其中押著的兩人….

  人群指指點點的議論紛紛。

  “盜賊吧?”

  “..穿著也不像啊…”

  那兩人中有人向街邊看來,眸子鋥亮,向七轉身掩面避在人後。

  人馬很快過去了,這種事在京中也是常見,街上的人也隨之散去了。

  向七站在原地久久未動,心幾乎跳出了嗓子眼。

  真的..真的…被抓了!

  他急促的吐出幾口氣,咽了口口水,四下看了兩眼,忙忙的疾步而去,連地上掉的帽子都忘了撿拾,很快消失在大街上。

  京兆府衙門裡,嘈雜聲打破了午間的寧靜。

  “真是難得,你們大人竟然抓到賊了…”功曹胥吏們一邊笑,一邊看著甲兵遞來的文書,準備勾簽,一面看向他們的身後那兩個被綁著的人,“..只是太少了,怎麼就兩個?”

  “不用急,還有幾個一會兒就送來。”甲兵說道,一面催促,“快點投入大牢,我們還要去兵部報備。”

  胥吏目光落在文書上。

  “兵部?”他抬起頭不解問道,“去兵部報備做什麼?幾個毛賊而已。”

  “是逃兵。”甲兵說道,帶著幾分不耐煩催促,“快些,快些,我們還要趕著去助大人緝拿另外幾個呢。”

  胥吏哦了聲勾簽了文書。

  甲兵們拿著文書推著人呼啦啦的向大牢去了。

  逃兵…

  好像有些耳熟…

  胥吏站在官廳還有些怔怔,在哪裡聽過呢?

  不行了,年紀大了,記性越來越不好了。

  胥吏轉身去給自己煎茶,準備好好歇息一下,香茶才煎好,聞了聞香氣還沒遞到嘴邊,就有人大喊著闖進啦。

  “老哥!不好了!”

  胥吏差點把煎茶灑了,有些狼狽的抬頭,見是掌管牢房的獄吏。

  “什麼不好了?”他問道。將茶碗放下。

  “老哥,可是太平居又出什麼事?”獄吏走近幾步低聲問道,“怎麼又把那幾個人送進來了?”

  “太平居?”胥吏嚇了一跳。

  太平居如今在京城也算是家名店,但單靠美食並不是足以威震他們京兆府牢監,威震他們牢監的是煞名。

  最早從什麼時候起呢?有人給他們打招呼,說將要送進來幾個人,讓他們好好的招待一下。

  在大牢裡招待,自然不會是好酒好肉,而是燒紅的板子和棍仗。

  但人最後並沒有送來,反而給他們打招呼的人死了。

  如果說這一次是巧合。那幾個人運氣好也就罷了。但緊接著又有第二次。這一次,這幾個人真的被送進來了。

  這一次更熱鬧了,有人打招呼好好招待,有人打招呼注意分寸。

  當然進牢房的都是小卒子。背後還有靠山,這種靠山之間的博弈,對於大牢裡的他們更是常見。

  很快,這幾個人又安然無事的被放出去了,而打招呼讓好好招待的人雖然沒死,但也跟死差不多了。

  這是又是巧合?或許真的是巧合,但如果真的一心認為這是巧合的話,他們這些人也不會混到如今了。

  這幾個人的名字,以及每次牽扯事件他們都記下了。

  太平居。范江林,范石頭,徐茂修,徐四根,徐臘月。范三醜,徐棒槌….

  胥吏看著文書,手點上那牢記在心的名字中的兩個。

  徐茂修,徐棒槌!

  “我想起來了!”胥吏大喊一聲,醍醐灌頂。

  “這還用想?老哥,咱們都記得清楚呢,你怎麼能忘了呢?”獄吏說道。

  “不是,我想到逃兵是怎麼回事了!”胥吏說道,一面轉身去翻幾案。

  案牘累累刷拉的被推開,撞翻了茶碗。

  胥吏都沒有理會,很快扒拉出好幾個文書,他刷刷的打開來看。

  獄吏也湊過去看,見是一封封匿告信。

  “…大人,多了好些匿名信…”

  “…哪一天沒有?不用理會..”

  “..大人,這個上面提到的人是前幾次太平居的那人…”

  “..太平居?那就更不用理會了,又是背後東家博弈呢…咱們可不能被捲入其中…”

  “…大人明鑒,這太平居可是個煞星,沾上了可就非死或殘,看看如今的劉校理…”

  “…沒錯,這太平居,果然邪乎,一不下心就要破家滅門啊…”

  “…不過這種匿名信也不用擔心,誰會當真..”

  胥吏的耳邊響起幾日前跟府院大人的對話,當時只是笑談,沒想到竟然真的有人管了!人竟然還真被抓了!還投入他們的大牢裡了!文書他們也簽的!

  眼可見,又要起波瀾了!

  “到底又出什麼事了?”他說道,抓起文書向府院大人的官廳跑去。

  到底出什麼事了?

  太平居後院,忽的湧進來很多人,伴著驚叫,范江林掀翻了院中曬菜的簸箕,擋住了跟來的兩個兵丁。

  而另一邊,兩個弟兄卻被幾個兵丁一湧而上壓住。

  “官府辦案,緝拿逃犯,抱頭束手就擒,否則格殺勿論!”

  接連的喊聲從院外傳來,同時湧進來弓箭手,強弓紛紛對準了院中隨手抓起各種工具準備抵抗的茂源山兄弟們。

  伴著一聲吼,被四個兵丁壓住的兩個兄弟翻身起來,將四個兵丁狠狠的甩了出去。

  他們剛站穩,長箭破空的尖嘯便嗡的響起。

  一隻箭准准的射入一個兄弟的肩頭,力道之大,帶著他的人向後跌去。

  窗邊的婢女和半芹尖叫聲撕裂了半邊晴空。

  程嬌娘站在窗邊,身形不動,面無表情,漠然的看著院中的混亂嘈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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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依矩

  “…..渭州介石堡城守帳下甲隊敢勇徐范江林、範石頭,騎兵徐四根、徐臘月,校勇範三醜….”

  “…..你們這些窩囊廢!有本事做逃兵,有本事拿自己兄弟擋刀箭,有本事你們就跟老子來戰….”

  “…..何為敢勇?驕勇善戰,將帥所倚,你看你們現在在做什麼?….”

  程嬌娘微微一笑。

  婢女和半芹抱在一起,身子顫抖,流淚間忽的看到她這一笑,不由更為呆呆。

  這時候,還笑什麼?

  “人不可貌相。”程嬌娘說道,從窗邊俯視院中,目光落在那個舉著強弓雄壯的男人。

  看起來粗漢莽勇,也是一番細密心思,一番話說的動情通理,看似威脅,實則句句戳心,戳中范江林等人的心。

  看著范江林等人先是怔怔,繼而垂手,程嬌娘轉身邁步。

  婢女和半芹忙擦了淚跟上。

  太平居外已經圍滿了人,神情驚訝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巡甲緝捕逃兵…閒人勿擾….”

  兵丁們長槍格擋湧上來的人群,一面連聲呼喝。

  從後院通往前廳的門邊也被兵丁擋住,先是為了阻止范江林等人從這裡逃逸,如今則是擋住客人以及太平居的夥計們。

  李大勺也在其中,左手緊緊的攥著兩個核桃。

  “你們抓錯人了!”他喊著沖上去,抓住兵丁的長槍,“你們抓錯了!”

  “滾開!膽敢阻擾,視同同黨!”兵丁們喝道,將他甩開。

  李大勺跌坐在地上,夥計們忙將他扶住,一面勸住,驚駭不定的看著這邊,再不敢上前。

  如果說以前潑皮鬧事,他們二話不說就能一起對抗。但如今可是官府,又一開始就宣告是緝捕逃兵,非是尋釁,也非是私怨。

  “讓讓。”

  女聲在後響起,眾人回頭看去,見是兩個丫頭擁簇一個女子站在後邊。

  這個女子他們雖然不熟悉,但也都認得。

  是院中東家們的妹妹。

  當然絕對不會是親生妹妹。

  她來的不多,也不知道是什麼人家的小娘子,又怎麼跟著幾個男人成了兄妹。

  夥計們下意識的讓開。

  “娘子。”李大勺喊道,忙跟過來。

  兵丁們看著人群退開。這個小娘子走來都愣了下。

  如今連女子們都這麼愛看熱鬧不怕事了嗎?

  “退後!”他們喝道。

  “我是太平居的大東家。”程嬌娘說道。一面看向院中。“我要見你們大人。”

  太平居的大東家!

  你?

  這個小娘子?

  不止兵丁瞪大了眼,就連太平居的夥計都瞪大眼。

  “大東家?”

  劉大將聞聽也愣了下轉頭看過來,便見到門前站著的小娘子,雙眼也暫態瞪大。

  是她!

  婢女和半芹流著淚給胳膊受傷的男人包紮。

  “你們是逃兵?”程嬌娘問道。

  “我們。我們當初是被誣陷的,那賊廝要搶我們的功勞,大哥不幹,打起來了,是那小子自己跌死了,卻要治我們的罪,我們….”一個兄弟喊道。

  劉大將抱著胳膊站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們說話,既沒有呵斥也沒有嘲笑。

  哪個逃兵不是一堆的苦難不得已。他甚至能夠替這男人說出接下來的話。

  “是逃了嗎?”程嬌娘問道,打斷了男人的話。

  男人一愣。

  “是,可是當初…”他說道。

  “是逃兵。”程嬌娘再次打斷他,點點頭說道。

  男人還要說什麼,范江林拉住他。

  “是。我們是逃兵。”他點點頭說道。

  程嬌娘便看向劉大將。

  “你是來抓逃兵的?”她問道。

  劉大將將手中的文書一抖。

  “沒錯,文書核對無誤。”他說道,“某巡甲,緝盜,追逃為任。”

  程嬌娘點點頭。

  “那辛苦大人了。”她說道,一面退開,“既然核對無誤,就請大人照章辦事吧,需要我們太平居做什麼,儘管吩咐。”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娘子..”李大勺忍不住開口,帶著幾分焦急。

  劉大將上下打量程嬌娘一刻。

  “娘子,不覺得我們抓人不對?”他問道。

  “大人職責所在依律辦事,有何不對?”程嬌娘反問道。

  怎麼反倒被她追問,自己好像成了被質問方?

  劉大將咳了一聲。

  “那你怎麼不問問他們為什麼做了逃兵?”他又說道,“或許真有不得已呢?”

  程嬌娘看著他神情肅正。

  “就算再有不得已,他們也是逃兵,不是嗎?”她說道,“只要是逃兵,便犯了規矩,不是嗎?”

  劉大將再次愣了下。

  “是。”他不由答道。

  這一刻他似乎是個面對是訓導的上官的小兵丁。

  啊呸。

  劉大將回過神心裡呸了聲。

  如此義正言辭,不是心虛怕被牽連,就是心懷鬼胎背後另有算計!

  守規矩,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守規矩的人,不是不得不委屈,就是借規矩謀利益。

  “帶走。”劉大將擺擺手,轉身便走。

  范江林等人被推搡呼喝前行,路過程嬌娘時,停下腳。

  “妹妹,對不住,我們一直瞞著你。”范江林說道。

  “我認得是如今的你們做哥哥,至於以前與我無關。”程嬌娘微微一笑說道,“我也不需要知道。”

  那麼以後呢?

  范江林心中說道。

  “妹妹保重,我們讓你為難了。”他最終動了動嘴唇說道。

  “不為難。”程嬌娘說道,屈身施禮,“哥哥們保重。”

  官兵呼呼啦啦的去了,太平居的圍觀者還未散去,互相詢問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這邊新請的管事招呼著夥計收拾院子,一面笑著請客人們歸座。

  “…掌櫃的,你們的東家都被抓了,還能吃飯嗎?”

  客人們亂糟糟的問道。

  這太平居真是白瞎了這名字了,自從開業到現在,一點也不太平。

  這都鬧了多少事了,不是被潑皮上門打砸,就是當場殺人,如今官府也來圍剿了。

  這真是食肆嗎?不會是那個汪洋大盜山賊匪徒的老巢吧?

  掌櫃的哈哈笑了。

  “些許誤會也說不定,況且抓的又不是廚子。”他說道,一面伸手指了指,“再說,我們大東家也在呢,能有什麼事?”

  眾人的視線不由看向院中,那女子立著看著夥計們忙碌收拾,氣定神閑,胸有成竹。

  看著穿著打扮也不是一般人家,也是,能開得了食肆,再想這幾次事件中都能全身而退的,背後的人家也絕不會是一般人家。

  原來這便是太平居真正的大東家啊。

  “受了這等驚嚇,要給便宜些。”便有人起哄說道。

  掌櫃的哈哈笑了。

  “好說,好說。”他打著哈哈一說一笑。

  太平居漸漸恢復如常,一波食客離開一波食客到來,這件事便隨著來來去去水一般被沖淡了,就如掌櫃的所說,一來抓走的不是廚子,二來人家真正的大東家還在,且安穩如常,官府又是追查逃兵,不是針對太平居,這件事算得了什麼事。

  李大勺不知道自己在院子裡坐了多久,等他抬起頭,四周已經恢復如常,食肆裡笑語喧嘩,來往的夥計唱諾催菜,似乎什麼都沒發生。

  “別擔心。”孫才不知道什麼時候站過來,說道,“有娘子在,肯定沒事的。”

  李大勺歎口氣。

  “真是一日一日不得清淨啊。”他說道。

  “死了清淨。”孫才笑嘻嘻說道,“可是人都不願意死呢。”

  李大勺呸了聲笑了。

  “狗嘴吐不出象牙!”他說道,但這一笑心中的鬱鬱減輕了幾分。

  “別擔心,肯定能逢凶化吉。”孫才笑道。

  李大勺點點頭,將手中的核桃轉起來。

  “娘子…”他轉頭看著門外,“也是不容易啊…”

  這次該怎麼辦才好呢?

  但他能確信的是,娘子一定不會真的置之不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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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小事

  程嬌娘的馬車停在門前時,等候多時的周六郎秦十三郎忙過來。

  “你又去哪裡了?”周六郎問道,看著下車的程嬌娘。

  “你有病?”程嬌娘問道。

  周六郎瞪眼。

  “你才有病!”他說道。

  程嬌娘看他一眼。

  “沒病你找我做什麼?”她問道。

  這女人見了他就沒正經話!

  “還不是為了你親事。”周六郎氣道。

  說話間她們已經進了門,程嬌娘徑直向廳堂而去,秦十三郎和周六郎自然跟上。

  “姐姐。”金哥兒說道,看著婢女和半芹,嚇了一跳,“你們哭了?”

  婢女和半芹抬手拭淚掩飾。

  “出什麼事了?”金哥兒驚訝問道。

  “一會兒再說。”婢女說道,“先去伺候娘子吧。”

  “…我母親已經同意了,不日就讓人去江州…”秦十三郎說道,“..一時半時找不到合適的,所以先用我的…至少先拖住你家和王家的婚事。”

  “…不用擔心,我父親也同意了。”周六郎繃著臉說道。

  “你家有合適的?”秦十三郎問道,一面笑,“不會又是你吧?”

  “我怎麼了?”周六郎咬牙說道,“橫豎不是你說的,先拖住再說。”

  他說這話,眼角的余光看向那女子。

  自從進來後,她沒有再說話,此時正依著憑幾,一改往日端正而坐的樣子。

  這是只有在熟識的人面前才有的輕鬆吧。

  是覺得有人能幫她,記掛她,所以才輕鬆麼…

  婢女推了茶過來,隔斷了周六郎的視線。

  “….我已經想好好幾個人家。”秦十三郎說道,“我家姐妹說親。已經選過好多..”

  “..肯跟你家結親的,都是什麼人?你以為他們也跟你母親一樣聽你的話嗎?”周六郎哼聲說道。

  “…他們雖然不如我母親聽我的話,那是因為我在他們眼裡不值得。但娘子值得。”秦十三郎說道。

  周六郎嗤聲。

  “說好聽話沒用。”他說道。

  “我還想到一事,到時候挑好了人家。先讓娘子你過目如何?”秦十三郎說道。

  程嬌娘忽的坐正身子。

  “半芹。”她說道。

  剛端上茶退到一邊的婢女忙應聲是。

  “讓半芹拿些點心來。”程嬌娘說道。

  太平居的茶點,太平居的匾額,以及太平豆腐,這是如今人們提到太平居所為的太平三寶。

  在外人眼裡,這三寶來源不同,分別屬於請的好廚子,收的會做豆腐的道士。以及求來的文士墨寶。

  但秦十三郎和周六郎自然知道這三寶其實出自同一人之手。

  來過這幾次,茶水每次都能喝道,只是點心還是第一次吃到。

  “多謝娘子。”秦十三郎笑道。

  婢女應聲是退出去了。

  “…我知道娘子的意思,讓程家挑好了。最後你再挑。”秦十三郎接著說道。

  程嬌娘搖頭。

  “不是。”她說道,“我之所以讓他們挑,就是為了省卻麻煩,這種些許小事,我無須費心。”

  “這怎麼是些許小事呢?”周六郎皺眉說道。“一輩子的大事。”

  “對你們來說這是一輩子的大事。”程嬌娘說道。

  周六郎皺眉,要說話,半芹端了點心進來。

  “娘子家的點心配茶最佳。”秦十三郎說道,一面伸手。

  “裝起來。”程嬌娘說道。

  半芹愣了下,秦十三郎也停下手。

  “裝起來帶走吃吧。”程嬌娘說道。看著二人,“我還有事,就不陪你們玩了。”

  秦十三郎收回手,看著程嬌娘若有所思。

  “程嬌娘,誰玩誰呢!”周六郎瞪眼說道。

  “你們自己心裡不清楚嗎?”程嬌娘看著他說道,“好了,去吧,去吧,我還有事,你們回去吧。”

  一面指著半芹已經包好的點心。

  “這些你們拿去吃吧,謝謝你們的心意了,去別處玩吧。”她說道。

  秦十三郎和周六郎怔怔看著她,又看著遞到面前的點心。

  “好了好了…拿著糖去玩吧…”

  “好好,真乖…”

  他們似乎回到了小時候,被家裡的大人們笑抓上一把糖哄逗著。

  這一瞬間,他們站在這裡手足無措,羞恥之火從腳直沖頭頂,燒紅了臉。

  早就說過,這女人最是舌毒!

  街門砰的關上。

  “你愛嫁給誰就嫁給誰吧!”周六郎喝道。

  秦十三郎笑了笑。

  “她本來就是愛嫁誰就嫁給誰。”他說道,“本來就是我們想要她如何如何,而不是她想要如何。”

  周六郎扭頭看他,見他手裡還拿著一盒子點心,更是氣急。

  “讓你拿你還真拿!”他說道,伸手就去奪。

  秦十三郎忙側身躲開。

  “讓你拿你不拿,別來搶我的。”他說道。

  周六郎抬手給他一拳。

  “被人這樣耍你還感覺挺好的嗎?”他喝道。

  秦十三郎笑了,將點心匣子小心的拿好。

  “其實,不是我們被她耍,是我們自己耍自己。”他說道,轉身邁步,“她說病好了,人都有些不一樣,如今已經這麼久了,我也該恢復正常了。”

  “我們還不是為了她…”周六郎說道。

  “你是不是我不知道。”秦十三郎停下腳回頭說道,“我不是,我認識她,受惠於她,覺得與她相熟相知,覺得我是她的朋友,覺得我該幫她,覺得我也幫得到她,幫到了她然後可以得到她的感激喜歡,所以,我幫的不是她,是我自己,是為了滿足我自以為的恩情,我以前嘲笑人總是自己感動自己,沒想到我如今好了,是個正常人了,也犯了這毛病。”

  周六郎停下腳,看著他。

  秦十三郎吐口氣,將手裡的匣子拋了拋,再次握緊在手裡。

  “好了,雖然承認自己在她心中眼中什麼都不是很殘酷,但是,也不能真當個小孩子似的糾纏胡鬧。”他說道笑了笑,“走了。”

  看著他果然慢行上了馬車,放下車簾,馬車吱吱呀呀的遠去了,周六郎立在原地沒有動。

  他回頭看了眼緊閉的宅門,伸手打個呼哨,在一旁啃一棵柳樹的馬兒立刻過來了。

  走了。

  周六郎翻身上馬催馬疾馳而去。

  程嬌娘的廳堂裡安靜如常,婢女和半芹小心的收拾了茶具盤子退出來,坐在廊下微微發呆。

  “到底怎麼了?”

  早已經等的不耐煩的金哥兒忙過來低聲問道。

  不說還好,一說半芹又忍不住掉淚。

  “郎君們被抓了。”她說道。

  金哥兒大驚。

  “為什麼?”他喊道。

  “因為他們是逃兵。”婢女說道,“已經被關進大牢裡去了。”

  大牢對於金哥兒來說是很可怕的地方,上一次徐茂修等人從牢房出來時,身上的傷讓他觸目驚心,這還是秦郎君背後打過招呼相護的。

  “那,剛才秦郎君在,娘子忘了請他幫忙了吧!”金哥兒想到什麼急忙說道。

  婢女和半芹對視一眼。

  一路上程嬌娘都沒說話,去神仙居的時候,也只是問了吳掌櫃徐茂修被抓的過程。

  “其實這件事沒什麼的。”婢女說道,“不是什麼殺人放火的大事,再說隔著這麼遠,又不是陣前逃亡,郎君們也不是重臣名將,只不過是一個小兵,犯了些爭鬥跑了,犯不著朝中大人們費心,到時候找個人說一聲,打個招呼,就沒事了。”

  半芹和金哥兒看著她。

  “真的嗎?”他們齊聲問道,帶著期盼。

  婢女點點頭。

  “真的。”她說道,“這件事小的就靠周六郎一個人出面都能辦好,這件事,跟劉校理那件事簡直不能比….”

  她的話沒說完,室內傳來程嬌娘的聲音。

  “看,娘子已經想好對策了。”婢女低聲說道,一面起身進去。

  半芹和金哥兒也忙守在門邊。

  “你出門一趟。”程嬌娘說道。

  “是。”婢女說道,“是直接找舅老爺,還是找六公子說?”

  “我去見舅父。”程嬌娘說道,“你呢去看看你家老太爺回來了沒?”

  還要見張老太爺?

  婢女頓時瞪大眼,跪直起身子。

  竟然到了用張老太爺的地步了?

  以前遇到種種難事,從來都不說去找張老太爺,如今這小小的一個逃兵事,竟然要用到張老太爺了嗎?

  那這件事,原來沒那麼簡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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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突然

  一間宅院裡,劈裡啪啦的響聲從屋子裡傳來。

  “娘子,娘子!別打了!別打了!”

  伴著男人的低呼聲。

  院子裡的僕婦丫頭習以為常見怪不怪的各自忙碌去了。

  “說,是不是你幹的?”董家娘子一手指著向七,一手裡還舉著一個瓷瓶,厲聲喝道,眼睛紅腫。

  屋子裡一片狼藉,地上散落到下的花架,以及碎掉的瓷瓶。

  “怎麼會是我幹的!要是我幹的,我還會這麼急著回來告訴你嗎?管他們去死啊!”向七喊道,一臉委屈不平,“再說,那也是我的兄弟們,我怎麼會做這種事!”

  董娘子冷笑一聲。

  “你怎麼會做這種事?你早就想做這種事了吧?”她說道,“害死了徐大哥,你就高枕無憂了?也不用怕被我家掃地出門了吧?向七我告訴你,就是沒有徐大哥,我他娘的想趕走你就趕走你!”

  這種話實在不是一個男人能忍受的。

  “我也告訴你,就是你們趕走我,徐大哥也看不上你!”向七鐵青著臉喊道。

  刷拉一聲,董家娘子手裡的瓷瓶砸了過來。

  向七靈巧躲開,瓷瓶砸向門外,落在地上碎成一片。

  “你跟我去官府!你跟我去官府!我要問問,到底是不是你幹的!要是你幹的!我定不饒你!”董娘子哭道,伸手上前揪住向七。

  向七自然不會去。

  “你胡鬧什麼!有你這樣欺負人的嗎?”他氣惱不平的喊道。

  夫妻二人在廳堂裡拉拉扯扯哭鬧。

  “這也太冤枉人了!他們來京城不來找我們,是我的錯,他們來京城被抓了,也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有這樣欺負人的嗎?”

  “鬧什麼鬧!”

  老者的聲音從外邊傳來,正廝打在一起的夫妻二人都向外看去,見一個褐色衣衫的老翁沉著臉站在門外。

  “爹。”董家娘子推開向七,跑過去抓著老翁的胳膊大哭。“爹,徐大哥他們被抓了!”

  向七也走過來。

  “爹。”他說道,臉色幾分尷尬。“我適才聽到消息,江林哥他們被抓去了。說是逃兵。”

  “誰知道他們是逃兵?官府管得著他們嗎?誰知道他們誰是誰?官老爺們吃飽了撐的去抓他們!還不如幾個江洋大盜值錢!”董娘子哭道,伸手指著他,“就是你,肯定是你去暗地攛掇官府抓他們的!除了你,誰還管徐大哥他們誰是誰!”

  “我有那麼大本事!能讓官府說抓誰就抓誰?再說告發他們有什麼好!”向七氣道。

  “有什麼好?”董家娘子又撲向他,“有徐大哥在,我就休了你!有徐大哥在。就沒你!”

  “不用徐大哥在,我現在就走!”向七喊道,一面甩開董家娘子。

  “住口!”董老爺吼道,伸手指著董家娘子。臉色發青,“你這混帳,說的什麼話!”

  董家娘子掩面轉身哭,向七眼中閃過一絲暗喜,面上陰沉。

  “有你這樣跟七郎說話的嗎?他是你男人。是大哥兒二哥兒的爹!”董老爺喝道,“他是咱們董家明媒正娶抬進門的!無憑無據的,你瞎鬧騰什麼!”

  董家娘子掩面只是哭,向七垂頭。

  “當然,有憑有據的話。我也不會饒你!”

  老翁忽的話鋒一轉看著向七說道。

  向七心中一驚,抬起頭看著老翁。

  “爹,你也認為是我…”他帶著幾分淒然說道。

  “這件事來的太突然了。”老者說道,“他們在京城這麼久都沒事,怎麼偏偏才遇到咱們就被抓了?”

  他說這話目光盯著向七。

  “七郎,當初些許恩怨,釋懷的話也不是那麼容易吧?”他說道。

  向七苦笑一下。

  “既然爹你都這麼說了,我也無話可說。”他說道。

  老翁看著他目光閃閃。

  “爹,要是徐大哥有個好歹,我也不活了!”董家娘子哭道。

  “閉嘴!”老者看向她喝道,“誰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活不了?”

  說這話一面轉身。

  “我們去衙門問個清楚!”

  董家娘子忙應聲是,疾步跟上老者。

  去衙門…

  向七面色幾分緊張,但事到如今,只能咬牙不認了,反正匿名的再懷疑也是無證。

  他也抬腳跟上。

  “劉奎!”

  此時京兆府衙門的巡城院裡,一聲呼喝讓院裡的人都看過來,便見面色陰沉的京兆府府院大人邁步而進。

  “府院大人怎麼大將光臨了。”劉奎劉大將將腳從幾案上挪下來,一面懶洋洋的起身,懶洋洋的施禮。

  府院大人根本就不受他的禮,貼近他,面色難看。

  “你多管什麼閒事?”他低聲喝道,“巡你的城便是,抓什麼逃兵!”

  劉大將哈哈笑了,目光嘲諷。

  看吧,守規矩?這麼快就找到人來說規矩了!

  “這幾個逃兵是命案在身,不亞於匪盜,某,自然有責緝拿。”他說道。

  府院大人看著他亦是嘲諷一笑。

  “你是有責緝拿,但本院有責定奪批復。”他說道,“經查證,此七人罪責不明,特與釋放。”

  劉大將神情大怒。

  “府院!這文書上寫的清清楚楚!你敢信口雌黃!”他喊道,將幾案上的文書拿過來抖著。

  府院大人看著他一笑。

  “這麼說,本官的判罰你不服?”他問道,“你一個小小的巡甲大將,是在責問我這個五品府院嗎?”

  文武懸殊,尤其是他如今的地位低下,跟一個比自己級別高許多的文官爭執,那絕對是爭不過。

  好一個守規矩!

  劉大將瞪圓了眼咬住了牙。

  就在此時門外有人說話。

  “大將,大將,兵部文書下來了!”一個小校喊道,捧著一卷書急沖進來。

  聞聽此言。劉大將大喜,而府院則面色微楞。

  這時候下什麼文書?

  該不會….

  想到一個可能,府院大人面色一變。

  這邊劉大將已經打開了文書。頓時大笑。

  “府院大人。”他轉身說道,將手中的文書一抖。“我一個小小的巡甲大將不敢跟大人你爭辯,但兵部司衙門的定罪文書下來了,你要是有疑問的,便去兵部爭辯吧!”

  為了這一個小小的逃兵,竟然兵部侍郎級別的大人都出面了!

  事出反常必有蹊蹺!

  果然,果然,這背後便一定有大人物在博弈。

  事到如今。既然事情是壓不下了,那就隨他們去吧。

  想到前一段因為西北戰事,撤了王步堂,殺了劉俊。到如今朝中還在為此西北軍事吵鬧不休,朝堂上幾乎要動手打起來了。

  他一個京兆府府院,跟那些能君前奏對的大人可不敢比。

  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他可以出面將這件事試著攔一攔,但絕不會赤膊上陣。真刀真槍的參與其中。

  “既然如此,那就屬於兵部之事,本官就不過問了。”府院大人利索的說道,甚至連文書都不看,轉身就走了。

  劉大將呸了聲。

  “這些文人。倒是練得好腿腳。”他說道,一面再次看文書,面上也浮現一絲疑惑,“怎麼真的批了?”

  他只不過試探著講文書遞了上去,按理說這小小的西北營,還是一個堡屯的營兵私逃的事,兵部吃飽了撐的也不會理會的。

  這次怎麼竟然理會了?還動作這麼快?

  劉大將撓撓頭,果然早就說過了,都是不守規矩的。

  而在另一邊,兵部司一間官廳裡,隨吏將一碗茶遞給一個紅袍官員。

  “..大人,真要過問這幾個逃兵?”隨吏低聲問道。

  紅袍官員將茶一飲而盡。

  這煎茶的精妙就在於一口飲盡,辛辣暢快直沖腳底。

  “..我倒不是為了他們。”他放下茶碗,慢慢說道,四方大臉,端端正正,帶著身處高位的威嚴,“…我就是覺得逃兵也太倡狂了些….竟然敢逃到京城來了,可見西北軍務都成什麼樣子了!必須好好徹查!”

  原來是為了這個,隨吏員明白了。

  “王步堂雖然被撤職了,但根基還沒倒。”紅袍官員說道,一面冷笑一聲,“高家的人,還不遺餘力的等著讓他複起呢,戰事敗,軍務也敗,不好好查一查,怎能說得過去!”

  隨吏點點頭,這天下沒有那個官員能經得住查,關鍵是要拿到查的這個機會。

  不過他依舊遲疑一下,低頭看了眼文書。

  這個文書寫的有些倉促,雖然是由文書代筆,但因為口述的武將腦子不清楚,看起來有些顛三倒四,其中有一筆提到三個字,不知大人適才看到沒…

  “大人,這幾個逃兵,是私藏在,太平居的。”他最終還是說道。

  紅袍官員已經閉目養神。

  “私藏在哪裡都一樣…太平居…”他一面渾不在意說道,話說一半猛地睜開眼,“太平居?”

  隨吏點點頭,將文書遞給他看。

  “哎呀,怎麼..”紅袍官員拿過仔細看了,神色微變。

  果然是沒注意到,只顧著注意逃兵,以及由此的籌畫。

  隨吏神色擔憂。

  “這太平居,好似跟陳大人有些牽連….”他低聲道。

  “這個劉奎!怎麼如此莽撞!”紅袍官員將文書摔在桌子上,神色變幻一刻,起身,又坐下來,“算了,事已至此,且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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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7 21:57:42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九章 莫測

  “原來如此啊。 ”

  董家老爺喃喃說道。

  “原來是撞到劉大將手裡了…”

  “那劉大將跟兵部說了,是他兢兢業業記住了很早以前看到的西北來往文書,一直記在心上,雖不能殺敵報國,但也牢記除敗類壯我軍將…”小吏說道,又撇嘴,“當然這劉大將是自己給自己戴高帽呢,誰知道是誰教他做這些事的。”

  “那還是有人告發才如此的吧?”董家娘子插話急急問道。

  小吏看她一眼,微微一笑。

  “大侄女,所謂告發,也不過是說說而已,你覺得單憑別人告發,這幾個小逃兵真的就有人理會嗎?”他說道,帶著幾分高深莫測。

  董家父女對視一眼。

  “這次,是上邊插手了。”小吏伸手指了指上方,“府院大人想周全都不能。”

  竟然這麼嚴重?

  董家父女神情驚愕。

  站在其後的向七,雖然面色亦是驚愕,但眼中狂喜不時閃爍,臉頰鼓動,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起,顯然正在竭力的壓制心中的激動。

  誰教也不會有人相信是他教的!

  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匿名告發信,真的就將這七個傢伙推入死地!而且還一點破綻都沒有暴露!

  兵部都出面了,一個巡甲大將也一力承擔了,誰還會想到他這個小小的門城小吏身上!

  誰能相信是他這個小吏點起了一點火星子!這一點火星子,就隨風轟轟的燒起來了!

  真是運氣太好了!真是老天有眼啊!

  誰讓你們非要來京城,非要上趕著送死!

  去死吧!想要取代我。奪走我擁有的一切。就去死吧!

  “就是逃兵之罪。也不至於這麼嚴重吧?”董老爺還有些不解,問道,“我們花些錢保一保如何?”

  “錢?這可真不是錢的事。”小吏笑了,“董老爺,你以為他們就沒錢嗎?”

  “他們哪裡有錢。”董娘子搶過話頭說道。

  小吏哈哈笑了。

  “他們哪裡都有錢。”他說道,“那身為太平居和神仙居的東家之一,那紅利可是滾滾而來啊。”

  太平居?神仙居?

  這什麼跟什麼?

  董家三人對視一眼,皆是不解。

  “東家?”董老爺不由問道。“不是幫工嗎?”

  “什麼幫工啊,董家老爺,人家是東家。”小吏們笑道。

  當然背後的東家自然還有,但能作為明面上白紙黑字寫著的東家也是不容小覷的,至少是那真正東家看重以及信任的。

  這一下不僅董老爺董娘子驚訝,連向七也瞪大眼。

  這范江林徐茂修他們竟然是太平居和神仙居的東家?怎麼可能!開什麼玩笑!

  當董老爺打探回來時,董家娘子和向七都急切的迎上來。

  “怎麼樣?徐大哥他們到底是怎麼回事?”董娘子急急問道。

  董老爺坐下來,神色複雜沒有說話。

  “哎呀爹,你快說啊都等了一天了!”董家娘子急催促道。

  向七端過來一碗茶。

  “爹還在外邊跑了一天了呢。”他低聲說道。

  董家娘子憤憤瞪了他一眼,奪過茶碗遞給董老爺。

  董老爺接過茶吃了口吐口氣。

  “真沒想到。江林他們在京城原來有這麼多事了。”他說道。

  “果然是太平居和神仙居的東家?”董家娘子忙問道。

  董老爺點點頭。

  “白紙黑字,官府報備。”他說道。

  董家娘子有些怔怔。想到那日初見。

  “你在這裡找到活幹了?”

  “是,是。”

  “等我忙完一定去..”

  又想到自己拿出錢給那老者要徐茂修辭了工,那老者笑著說的話。

  “這點錢,只怕不行。”

  此時再想來,意味不同。

  花幾個錢就想要走人家的東家,可不是不行。

  她家裡雖然有些錢,但都是做生意賺來的辛苦錢,神仙居和太平居那般地方,他們都還沒去過,但也是知道。

  一個店就夠紅火了,還兩個,那拿到的紅利豈不是多的很。

  怪不得說什麼那日也不要爹給的錢,說不缺錢,不缺錢,當時還想他們是客氣,現如今看來人家是根本就不在乎。

  “不止是錢。”董老爺說道,一面抬手撚須,吐口氣,“這買賣他們做的可不簡單啊。”

  一面抬頭看著女兒女婿。

  “你還記得街上傳的太平居打死潑皮的事嗎?”他問道。

  董家娘子不出門也不知曉,向七點點頭。

  “就是他們幹的。”董老爺說道。

  董娘子不知怎麼回事忙追問,董老爺仔細的講來,又說了廚子斷手,神仙居打砸,神仙居易主等等事,只聽的夫妻二人神情一驚一乍。

  “短短半年多啊,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董老爺說完感歎道,“且還是驚心動魄…”

  “早知道徐大哥就能幹,果然…”董娘子喃喃說道,“這樣的他,怪不得看不上入贅咱家….”

  向七原本出神,聽了這話不由冷笑一聲。

  “果然能幹,找個好靠山。”他不鹹不淡說道。

  “他要不是能幹,靠山山也倒!”董娘子立刻喊道,“換做你,那些事你一個也做不來,找靠山都沒地找去!”

  “果然是好靠山好能幹,連牢房都能進兩次。”向七冷笑說道。

  “看你如今幸災樂禍的樣子!這次徐大哥就算不是你害的,你也早就想害他了!”董娘子喊道伸手指著向七,“徐大哥要是有個好歹,我就休了你!”

  “既然如此。那不如現在我就走!何必詛咒徐大哥他們!”向七亦是喊道。

  如今不怕被查出來。心底無虛。自然能做的硬氣。

  “行了!”董老爺喝道,站起來。

  廳堂裡安靜下來。

  “吵什麼吵,吵什麼吵,都什麼時候了還吵。”他喝道,伸手指著董娘子,“吵嘴敗家惹晦氣,說不定就是你這一張嘴,給江林他們惹來的禍事!”

  這話讓向七嚇了一跳。

  “爹。這可不關四娘的事,這都是他們自己惹來的禍事,你可不能這樣說。”他忙說道。

  董老爺看著他神情緩和,又瞪了董娘子一眼。

  “看看你!向七能跟你安心的過下去就不錯了!還一天到晚的不知足!”他再次喝道。

  董娘子看了眼他們,一跺腳轉身掩面哭著跑了。

  “你也去吧。”董老爺歎口氣擺擺手說道。

  向七並沒有邁步。

  “爹,那徐大哥他們這次就沒辦法了嗎?”他帶著幾分擔憂問道。

  董老爺歎口氣。

  “富貴險中求,從前幾次來看,這次他們被抓,肯定是又惹到仇家了,如果沒事就是沒事。如果有事就是大事。”他說道。

  這不等於沒說…

  向七默然,心裡卻是狂喜。不過不管哪種結果,他都很滿意。

  沒事的話這些人也受了教訓,如果有事的話哈哈哈…

  反正他這次是賺大發了。

  真是沒想到!不止別人沒想到,他自己都沒想到,他這一個小小的隨手匿告信竟然得到這樣的結果!

  果然是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

  “太平居,太平居,起的名字委實不好。”董老爺搖頭喃喃說道,“哪裡有半點太平…神仙也不得逍遙…”

  半芹下了車,金哥兒將包袱食盒拎下來。

  “..大牢重地,你問的這些人又是巡甲負責的,我們更不敢做主。”牢門外守著的幾個吏員待聽到她們要探望誰時,忙忙擺手說道。

  “是,我們知道。”半芹說道,臉上並沒有失望,和金哥兒將一個包袱兩個食盒遞過來,“這是些吃食衣裳,請哥哥們捎送去。”

  幾個小吏對視一眼。

  “這些是給哥哥們的。”半芹又說道,“還望哥哥們不要嫌棄。”

  她說著將其中一個食盒推過來。

  幾個小吏眼睛一亮。

  “是太平居的?還是神仙居的?”他們忍不住問道。

  太平居,神仙居,如今都是京中有名的酒樓食肆,雖然這些小吏也是京中人,但作為一個連官都不是的吏員,在這居不易的京城,靠著微薄的俸祿,就算敲百姓一些骨髓油水,要養活家人,交友來往,親戚走動也是手頭緊張的很,酒樓茶肆是輕易去不得,最好的光景也就是在行腳店大肆吃喝一頓。

  “如今天氣轉涼,牢中陰寒,所以掌櫃的特吩咐送來過路神仙。”半芹說道,一面打開食盒。

  幾人探頭看去,更是驚訝,其中不僅有新鮮菜肉,竟然還有配套的鍋爐盤碗,更有小瓷罐蓋住的調料。

  “這些是太平居配茶的點心,哥哥們不要嫌棄才是。”半芹說道,又打開一層食盒,裡面擺著不下十樣點心。

  小吏們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小廝丫頭,神情有些疑惑。

  這還沒完,那小廝又伸手遞上一個錢袋。

  “來的匆忙忘了帶好茶。”他說道,“哥哥們拿著自己抓些好茶吃吧。”

  自來探監先送辛苦錢,再捎送的東西則是三有一歸小吏,這是自來的規矩。

  只是別人也罷了,沒想到這太平居竟然也如此做了…

  上一次可是沒有遵守這個規矩的,人被扔進大牢後,沒人來探望更沒有送吃送喝送錢,這一次是怎麼了?

  看來真如大家所說,這一次太平居要真的倒楣了,所以再不似先前的強硬氣勢,也守著規矩來送吃喝和錢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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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何事

  “又出事了?”

  另一邊陳老太爺驚訝問道。

  一個老僕點點頭。

  “動了弓箭手了,差點拆了太平居。”他說道,“那五個男人都抓走了。”

  陳老太爺皺眉放下手裡的書卷。

  “又是誰?”他問道。

  他問的是誰,而不是因為什麼。

  “是抓逃兵呢。”老僕便主動說道。

  “逃兵?”陳老太爺重複一遍,搖頭,“逃兵算什麼事,怎麼可能僅僅因為這個就抓著不放了…”

  又不是邊境軍中,逃兵逃到這裡跟常人沒兩樣,誰犯得著理會!

  “真的,老爺,當場官兵是這樣喊的。”老僕說道。

  “那只是喊喊而已。”陳老太爺說道。

  “是有人匿名舉告的。”老僕又補充一下打聽到的消息。

  陳老太爺更是笑了搖頭。

  這怎麼可能!

  匿名舉告就能如此興師動眾的一下子將人全都抓走了?天下哪有那麼簡單的事!

  “去讓老爺問問到底怎麼回事。”他說道。

  老僕應聲是退出去了。

  陳老太爺換個手拄著頭,一面凝神。

  “逃兵?”他喃喃說道,“些許小事嗎?”

  沒多時,小廝疾步進來了。

  “太爺,老爺在見客。”他說道。

  “見客?”陳老太爺皺眉,“來客是誰?”

  “是兵部侍郎崔大人。”小廝說道。

  兵部?

  陳老太爺坐正身子,眉頭皺起。

  看來,果然不是些許小事啊。

  而與此同時,周家周六郎屋門外,一個小廝正探頭。

  內裡鶯聲燕語熱鬧,周六郎站在廳堂裡,看著母親和婢女們收拾衣裳。

  這個要帶去,那個要帶去,一面說一面又忍不住拭淚。

  “先到陝州呢,祖父祖母都在家安排周到。母親不是用擔心,也帶不了這麼多。”周六郎說道。

  “他們安排那有我安排的周到。”周夫人拭淚說道,一面又四下看,指著丫頭又塞進去幾件冬天的大毛衣。

  周六郎搖頭,看到門邊的小廝。

  這個小廝,是門前的,莫非….

  “嬌娘子來了。”小廝沖他做口型說道。

  臭女人!

  周六郎攥著手咬牙。

  自從知道這女人的第一天起,就沒有一點讓人想起就愉悅的時候!

  愛來不來,反正她也瞧不上自己!

  周六郎轉過頭沒說話。

  “…六郎,這件衣裳小了。再做幾件…”周夫人沖他舉起一件衣裳比了比。說道。

  周六郎點點頭。

  她…來做什麼?

  無事不登三寶殿..

  這女人更是如此。

  婚姻事她不在乎。那突然來家,是有別的在乎的要緊的事了嗎?

  周六郎扭過頭,小廝忙又沖他比劃。

  “六郎。”

  周夫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周六郎嚇了一跳忙轉過頭,看到周夫人站到面前。

  “你們幹什麼呢?”周夫人問道。一面看向那小廝。

  小廝低下頭。

  “沒什麼。”周六郎說道。

  周夫人哪裡會信。

  “說,什麼事鬼鬼祟祟?”她沖小廝喝道。

  小廝嚇個哆嗦。

  “嬌娘子來了。”他立刻說道。

  周夫人也嚇了一跳。

  “她來幹什麼?”她問道,一面看周六郎,“要逼婚了嗎?”

  要說以前周六郎聽了心裡還能亂撲騰兩下,但此時…

  “來幹什麼都不會來幹這個。”他嗤聲說道。

  周夫人也顧不得收拾衣裳了,急忙的讓丫頭去打聽,不多時丫頭回來了。

  “老爺和嬌娘子出去了。”她說道。

  “出去了?”周夫人更為驚訝,“去哪裡?幹什麼?”

  “說是出事了。”丫頭說道。

  周夫人和周六郎神色微變。

  “又出事了?又出什麼事了?”他們齊聲問道。

  周老爺回來的很快,程嬌娘在茶肆裡坐了不過兩盞茶時候。他就進來了。

  “真是有人匿告,這就是個巧合,匿告的多了去了,偏偏這個遇上了劉奎。”周老爺說道,一面坐下來。“這個劉奎,又是個吃飽撐的,竟然拿這個作伐,我適才沒找見他,我一會兒去他家,嬌娘,你不用擔心了,這件事交給我就行了。”

  一面又義憤填膺。

  “這些個不長眼的,還去太平居抓人,也不看看,那是太平居!是我….咳咳咳…”

  他心裡雖然認定了太平居和神仙居相當於自己的,但還真不能當著真正主子的面說出來的。

  更何況程嬌娘自己也一直不說。

  “你看這次,我去了,能不能說到你?”他委婉的問道。

  程嬌娘似乎出神,沒有回答。

  周老爺有些心虛,咳了聲。

  “如今朝中軍事繁雜,爭吵不休,這劉奎鬧出這事,可是表不到功勞,說不定要挨一頓批,有他後悔的,他肯定上報的時候是信口胡說的,要不然兵部都不會批。”他笑呵呵說道。

  出神的程嬌娘抬頭看向他。

  “為什麼兵部不會批?”她問道。

  周老爺撚須笑。

  “雖然明著沒說,但當初陳老太爺把太平豆腐推薦給明海和尚,大家都是知道的。”他說道,“所以世人多少知道太平居於陳家有些關係,甚至很多人還猜背後的東家是陳家呢。”

  程嬌娘點點頭。

  這個誤會她知道,也是她樂意見到的,再說,也的確是事實。

  “兵部侍郎崔起跟陳相公是一黨。”周老爺說道,“如果他知道這幾個逃兵是太平居的人,他定然不會批的,所以放心,不用你出面,我去找他們一一說,這件事就解決了。”

  程嬌娘神情依舊,看著周老爺似乎若有所思。

  “什麼黨?”她忽的問道。

  “什麼什麼黨?”周老爺愣了下。

  “兵部侍郎和陳大人一黨是什麼黨?”程嬌娘問道。

  周老爺呵呵笑了。到底是閨閣女子不知道朝中事,也聽不懂這些話。

  “就是一派的意思。”他笑道,又想這樣說小娘子估計還不明白,“比如如今在處罰王步堂,重新選定西北經略安撫使的人選上,他們兩個是意見一致的。”

  程嬌娘哦了聲。

  “所以你想,抓逃兵問責,牽連的話少不了太平居的事,那豈不是讓陳大人為難,崔大人不會在這個時候這樣做的。”周老爺笑道。“你放心就…”

  “為什麼在這個時候不會這樣做?此時有什麼要緊事嗎?”程嬌娘打斷他又問道。

  這孩子還真好事….

  難得她出了事主動來找自己。可見是當親人看。周老爺心裡很高興,又忍不住幾分小得意,於是耐心的問答。

  “這說起來也就話長了。”他說道,“還記得上一次我被那姓劉的陷害的事嗎?”

  程嬌娘點點頭。

  “那次的事就是小事一樁。”周老爺說起來就憤憤。“那姓劉的就是拿准了時機,西北戰敗,皇帝震怒,朝中那些文臣追著王步堂咬著不放,堆到皇帝面前的彈劾奏摺足有一人高,就算有高通事撐腰都沒震住,硬是削職查辦,王步堂的手下劉俊更是被斬首示眾,這個時候。但凡出點事就能被人奏到皇帝面前,定個軍事大罪,所以才成了要命的大事,沒人敢出頭幫忙,虧的是嬌嬌兒你。要不然咱們周家指不定已經闔家下了大獄了...”

  如果不是嬌嬌兒你的話,這些事估計也沒有,當然,這話周老爺絕對不會說出來。

  他只是歎口氣,帶著幾分無奈又幾分看透世情的雲淡風輕。

  “這朝爭就是這樣,你死我活,一掃一大片…”

  “王步堂是誰?”程嬌娘問道。

  周老爺微微皺眉,這孩子問的也太細了。

  “是原肅州知州兼西北經略安撫使,曾任樞密院院事。”他說道,“是武將中最高的官職了,也不是誰都能坐到這位置的,就是王步堂他如果不是找了好靠山,也不會輕易坐到這裡….”

  “靠山是高通事嗎?”程嬌娘問道。

  這孩子聽得夠仔細的。

  周老爺點點頭。

  “他是什麼人?”程嬌娘又問道。

  還真是…

  “貴妃姓高..”周老爺說道,“太后,也姓高。”

  程嬌娘點點頭。

  “咬著王步堂不放的人中有兵部侍郎崔起和陳紹嗎?”她又問道。

  哎,行啊,沒說的也能猜到。

  “是啊。”周老爺點頭說道。

  “所以說他們是一黨?”程嬌娘問道。

  周老爺點點頭,哦,對,對,這又回到他們最初的問答上了,繞了這麼大一圈啊……

  程嬌娘不再問了,默默不語。

  “所以這件事你別擔心了,小事一樁。”周老爺說道,也回到了最初的話題,“我明日就去找劉奎,兵部那裡我也去打個招呼….”

  “舅父。”程嬌娘打斷他說道,“不用了。”

  周老爺愣了下。

  “什麼不用了?”他問道。

  “這件事舅父已經幫到我了,餘下的就不用再管了。”程嬌娘說道。

  這是心疼怕麻煩自己?還是覺得用不著自己了?

  周老爺很自覺地選擇後種。

  她跟陳家的關係是要直接自己去說嗎?

  “這不用讓陳相公知道,這是小事,我來說就成了。”周老爺笑道。

  程嬌娘搖頭。

  “這不是小事。”她說道,“一開始這僅僅是個小事,但現在,已經不是了。”

  周老爺一愣,旋即哈哈笑了。

  說到底還是小姑娘,又遇到這麼多事,小心的太過了。

  “我不是太過小心。”程嬌娘說道,“只是習慣凡事先想最壞。”

  周老爺想到這女人的手段,不由神情有些鄭重了。

  “你,想到了什麼?是知道,得罪的是什麼人了嗎?”他問道。

  一開始當她來說徐茂修等人被抓了的時候,周老爺第一個念頭就是又得罪人了,但又說想不起來有得罪人,要他去問問具體情況再說。

  看來這是想起來了?

  “我得罪也許不是人。”程嬌娘說道。

  不是人?

  這話要是別人說,周老爺會直接給他一巴掌,但這個女子說…

  茶室安靜,日光格擋,顯得有些陰沉,面前的女子素衣端坐,神情蒼白木然,一雙眼呆滯死死….

  再想到她身上發生種種事…

  雖然敬而遠之,但官場中人多多少少都會相信一點鬼神之說…

  不是人…

  周老爺不由打個寒戰。

  “那是什麼?”他不由乾笑問道。

  “運氣吧。”程嬌娘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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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多想

  運氣?

  那是什麼鬼東西?

  這種鬼東西就是不得罪也沒見有好的時候。

  周老爺失笑。

  這傻子竟然也會悲春傷秋了?

  不應該啊,不是當眾殺人,背後陰人的時候了?

  到底是還小,一件事接一件事的扛不住了吧。

  “事在人為嘛,這真是小事一樁,你不要多想了…”周老爺帶著幾分長輩的姿態寬慰道。

  程嬌娘看向他。

  “這不是小事。”程嬌娘說道,“就跟當初舅父你被劉校理趁勢陷害一般。”

  這個比喻周老爺一下子就聽懂了,他神情不由凝重起來。

  什麼?

  這件事嗎?

  “那一次得罪運氣的是劉校理,所以,我們平安無事。”程嬌娘說道,“但這一次,得罪運氣的換成了我…”

  “嬌嬌,我怎麼有些聽不明白?幾個逃兵而已,怎麼會牽涉朝爭?更況且還有陳相公在,你想多了吧?”周老爺皺眉說道。

  “我也希望我想多了。”程嬌娘說道,“但往往希望的事都是不會發生的。”

  “這,這,為了朝爭,所以特意去查你太平居的這些人,查到他們是逃兵?”周老爺說道,攤手,“這,這,我說了你別生氣…”

  他看著程嬌娘忍了又忍。

  “嬌嬌兒,你這有點太看得起太平居了吧…”

  “所以說得罪了運氣。”程嬌娘說道,“一開始應該確實是個小事,甚至落到劉奎手裡,都是個意外巧合,但後來…”

  周老爺皺眉。

  後來…

  “後來報導兵部,有人看到了逃兵二字,就或許覺得可以拿來一用…”他跟著喃喃說道,“所占的所為的其實都是個時機問題,就如同當初我的事…小事,官場無小事。陰溝也能翻船…”

  他說道這裡看向程嬌娘,神情複雜。

  “要是真是這樣,那,那也太倒楣了吧?”

  就因為一封匿告信,一封擱在其他時候都被忽視,最後當做廢紙賣掉,化為小吏們街邊行腳店狂歡的酒資的匿告信。【注1】

  化為酒資大約是匿告信最大的成就了。

  但如今這個成就就要被推翻了,一封匿告信即將引起新一場的朝爭,最終不管哪一方得勝,敗的一方不是死就是流放千裡外。

  一切就因為一封匿告信?

  這件事怎麼想來都有些匪夷所思。

  “沒錯。這次真是倒楣。”程嬌娘說道。又搖頭。“不過也不算倒楣,畢竟逃兵身份事實,如果不是這個話,就是運氣再差,也不會有事。”

  周老爺搖頭苦笑。

  “嬌嬌兒你事到如今還會開解自己。”他說道。

  “無規矩不成方圓。”程嬌娘說道,說罷再次施禮,“多謝舅父大人了,這件事,你就不用再插手了。”

  周老爺看著她神色變幻一刻。

  “嬌嬌兒,其實,這件事,也真不是什麼大事,對你我來說。”他說道。

  程嬌娘看著他。

  “你看。抓逃兵,只是抓逃兵,並沒有針對太平居,且有陳相公在,太平居定然會沒事。這件事,如果真的是你猜測的那樣,就是用來針對西北軍務混亂,以至於逃兵四散,還能在京城逍遙,然後借此要徹查西北軍務,趁機將王步堂一黨徹底拔起,這些都是朝政大事,你我這般在他們眼中根本就算不上什麼,就算到時候沒成被王步堂的人反追,太平居也不過是一句不查了事,這些人的來歷你本就是不明,不過是隨手相助,收為用,更何況你又有起死回生神技,又有普修寺明海和尚維護,定然不會有事的。”周老爺壓低聲音說道,“所以,這件事,就此算了吧。”

  這件事,就此算了吧。

  本就是萍水相逢的人,認識時日也短,再說,本來也是他們本身有罪,不管倒楣不倒楣,依律他們都是能被追罪處罰的。

  跪坐在門邊的半芹此時低下頭,放在膝上的手攥起,身子無法控制的輕輕顫抖。

  “多謝舅父。”程嬌娘說道,再次施禮。

  短短半日,邁進家門的周老爺面上的神情不似出門時那般輕鬆隨意,一路皺眉沉臉疾步而行。

  周夫人和周六郎都在廳中等著,面色焦急,見他回來忙迎上去。

  周六郎則看了眼周老爺身後,眼中閃過一絲失望。

  “出什麼事了?她要幹什麼?逼婚嗎?”周夫人急急問道。

  “逼什麼婚!”周老爺沒好氣的喝道。

  “那她找你幹什麼?是不是又後悔了,想要嫁給咱們家?我說你可不能答應…”周夫人說道,說著就要掉淚。

  “都什麼時候了!你想的都是什麼!嫁人算個什麼大事,你還真當回事!”周老爺一腔怒氣都發出來喝道。

  周夫人被喊得眼淚又回去了,怔怔看著周老爺。

  “什麼時候了?”她問道。

  周老爺瞪她一眼,甩袖子轉身坐下。

  “父親,出什麼事了?”週六郎問道。

  “沒什麼事。”周老爺擺手帶著幾分不耐煩說道,“不要再問了,你收拾你的東西,擇日起程吧。”

  周六郎看著他,神情凝重。

  一定出事了。

  人往往就是這樣,沒有事的時候說有事,越有事的時候反而說沒事。

  馬車緩緩的行駛,車內一片安靜。

  這並不是因為跟著出來的只有半芹一個人,少了另一個愛說愛笑的婢女的緣故。

  車內的氣氛很是沉悶。

  半芹有什麼話要說,最終到嘴邊只剩一句。

  “娘子,你別難過。”她說道。

  “我不難過。”程嬌娘說道,“我不是早說過,世道艱難,我只是有些生氣。”

  而此時坐在神仙居的董老爺三人也很生氣。

  “我就是要見你們東家。”董老爺說道,看著吳掌櫃,“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人。”

  吳掌櫃含笑。

  “只是我們東家不在,我會去告訴她的。”他和氣說道。

  “不用你告訴,我要親自見一見,我要和他說幾句話。”董老爺說道。

  吳掌櫃依舊神態和氣拒絕的乾脆。

  “怎麼?如今出了事,就要躲起來了?”董娘子再忍不住說道,“我告訴你們,徐大哥他們在京城不是孤零無人的,你們打算就這樣讓他們當替罪羊,沒那麼容易!”

  “娘子說的我怎麼聽不懂。”吳掌櫃說道。

  “你聽不懂,讓聽得懂的人來了!”董娘子氣道,“我親口跟他說。”

  “喊什麼喊。”董老爺低聲喝道,“有話好好說。”

  “就是,你別喊了,喊也沒用啊現在。”向七在後亦是低聲說道,“有話好好說。”

  “我倒是想好好說,沒人和我說!”董娘子氣的哭道。

  吳掌櫃輕咳一聲。

  “幾位,我這裡還要做生意,幾位還是先請回去…”他說道。

  “做什麼生意,做生意都做到這份上還做什麼?人都被抓了,你們東家躲起來連個屁都不放,還做什麼生意,早已經跑了吧?”董娘子哭道。

  “娘子說笑了。”吳掌櫃說道。

  “說笑?誰跟你說笑,就是要說笑我也是要跟你們東家說笑!”董娘子喊道。

  話音才落,聽得門外有女聲傳來。

  “你要和我說笑什麼?”

  院中諸人都聞聲看去,見門邊不知什麼時候站著一個小娘子,此時正神色沉沉的看過來。

  ***********

  注1:官員將廢棄的文書當廢紙賣的典故,來源於《宋史》進奏院獄,是講蘇軾在進奏院任職時,將進奏院廢紙文書出售,得錢建立了一個小金庫,召jì飲酒,被禦史dàn'hé,因此被逐出四方者十餘人,這當然不是禦史看他們私設小金庫吃喝玩樂不爽,而是因為蘇軾支持范仲淹的慶曆革新,為守舊派所恨,所以才引來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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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7 21:58:4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二章 問問

  是來客人了吧。

  董家三人愣神過後,同時閃過一個念頭,到忽略了聽到的話。

  而董娘子還比別人多了一個念頭。

  “是那個小娘子。”她低聲說道。

  “哪個?”向七卻不明白。

  “就是遇到徐大哥那天,被徐大哥送出去的客人小娘子。”董娘子說道。

  大約是女人的天性,對於同性尤其是比自己年輕漂亮的都不自主的印象深一些。

  向七又看了眼,沒有印象,那日他只被突然遇到徐茂修驚嚇到,心神不寧的,根本就沒注意旁的人。

  吳掌櫃已經迎接過去了。

  “他們是什麼人?”程嬌娘問道。

  娘子忘了?

  半芹忙上前一步。

  “那日在酒樓,三郎君的舊相識。”她低聲提醒道。

  程嬌娘哦了聲,抬腳邁步過來。

  “你要找我說什麼?”她看著董娘子問道。

  董娘子愣了下。

  “我沒說找你,我說找這裡的東家。”她說道。

  “我就是這裡的東家。”程嬌娘說道。

  董娘子驚訝不已,董老爺和向七也驚訝的看過來。

  這個小娘子是東家?

  是她家裡的是這裡的東家吧。

  “你們什麼人?找我何事?”程嬌娘問道。

  “你說話能管用嗎?”董娘子收起驚訝問道。

  董老爺喝止她,自己起身對程嬌娘施禮。

  “這位娘子,我們是范江林徐茂修等人的..鄉友。”他說道。

  程嬌娘屈身還禮。

  “知道他們今趟犯了事,掛念不已,所以斗膽來問問,不知他們會如何。”董老爺接著說道。

  “那要問官府,我不知道逃兵是何罪責。”程嬌娘說道。

  這話什麼意思?

  董老爺神情微變,董娘子則再耐不住脾氣。

  “是你們惹得對頭,憑什麼讓徐大哥他們做替罪羊?”她喊道。

  “這件事,或許不是我惹的對頭。”程嬌娘說道。

  董老爺父女則罷。向七聞聽此言心不由快跳兩下。

  “真可笑,徐大哥他們在京城無親無故,不是替你們擔了禍事,還能是為誰?”他不由上前一步說道。

  這話讓董娘子很高興。

  “這才像個男人說的話做的事,以往總是縮在後邊,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男人呢。”她說道,一面看向程嬌娘,“對,徐大哥為什麼被抓,你心裡明白!”

  眼前這個小娘子長得挺漂亮。但怎麼看都有些呆呆。

  尤其是聽到自己說完這句話後。她又眼神呆呆的不動了。只是看著自己。

  自己誇獎自己男人,有什麼不對嗎?

  董娘子被她的有些不自在,想當初她和徐大哥初識時也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娘子,如今已經十年了。紅顏已經老去,青春不再了…

  “哦,你們是那對夫妻。”程嬌娘說道。

  難道此時才認出他們來?

  果然是貴人眼中無人…

  董娘子才要說話,程嬌娘已經點點頭。

  “你們早就認識?”她問道,“鄉親?故友?親朋?”

  董娘子被董老爺叫回去。

  “老兒與他們兄弟八個是鄉親。”董老爺說道,“且徐茂修對我家有救命之恩,六年前老夫攜家小離開茂源山,定居京城。”

  程嬌娘點點頭,轉向董娘子。

  “你傾慕徐茂修。為何沒有與他結親?”她忽地問道。

  這話問的眾人目瞪口呆。

  那董娘子更是面色緋紅。

  “你亂說什麼!”向七說道。

  “我沒亂說,她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在說。”程嬌娘說道,看著董娘子。

  自己對他的情意已經人前藏不住,誰都看得出來了嗎?

  那他怎麼就看不出來呢?

  不。他不是看不出來,而是看不上…..

  “是啊,那又如何,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我是傾慕徐大哥,他看不上我怎麼了?”董娘子面色微白,咬住下唇尖聲說道。

  “八個兄弟?還有一個在哪?”程嬌娘卻又不理會她,轉向董老爺問道。

  董娘子被晾在原地,心裡堵著一塊布幾乎讓她窒息。

  這個女人!

  而向七則心跳加速。

  怎麼突然問這個?她是不是猜到了什麼?

  不知怎麼的,眼前這個小娘子呆呆木木,說話不緊不慢,卻讓他覺得脖子似乎被一雙手慢慢的勒住,越來越緊…

  “是我。”他說道,邁上前一步,“我們兄弟雖然久不相見,但情義依舊,他們如今造此橫禍,我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程嬌娘看著他。

  “你啊。”她說道。

  這輕飄飄的兩個字傳入耳內,向七卻覺得似乎有千斤巨石壓下來,那一瞬間他幾乎站不穩。

  怕什麼!怕什麼!

  無憑無據的,再說如今官府都認定那七人的罪名,怎麼也不能怪罪到他的頭上來。

  向七又站直了身子,毫不退讓的迎著程嬌娘的視線。

  程嬌娘卻在這時轉過身不看他了。

  “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她問道,看著董老爺。

  這個女人腦子有病吧?

  搞什麼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

  嚇死人啊!

  向七鬆口氣。

  “這位娘子,我這次來也沒別的意思。”董老爺說道,“就是想說一下,希望能保住范江林他們的性命,別的力氣我們也出不了,如果需要錢的話,在所不辭。”

  程嬌娘看他一眼,點點頭。

  “好。”她說道。

  聽她答應了,董老爺臉上卻沒有半點喜色,這女人答應的如此輕鬆痛快,哪有半點誠意!

  在這些人眼裡,徐茂修范江林等人真是無足輕重。

  只能再想辦法了,反正來這裡讓太平居的人知道,徐茂修等人不是孤立無助,也是有人在乎他們性命的就達到目的了。

  董老爺起身告辭,沒走幾步又被突然叫住。

  “還沒問你們貴姓大名。”程嬌娘說道。

  這個女人真是有病!一驚一乍的幹什麼!

  向七按了按心口。咚咚的幾乎要戳破胸膛跳出來。

  董老爺報了姓名,再次施禮告退走了。

  他們離開沒多久,程嬌娘也回到了了玉帶橋。

  馬車停在門前,周六郎將手中的馬鞭一甩,從牆邊走過來。

  兩向對視一眼。

  “半芹,拿些點心來…”程嬌娘開口說道。

  周六郎氣的瞪眼。

  “程嬌娘你適可而止吧!”他喊道。

  程嬌娘看著他,微微一笑。

  周六郎的怒火便頓時化為烏有,他想起上一次。

  “..就是你喝的茶啊。”

  這個女人!

  “什麼事你不說我就不問了,我只是來問一聲,用幫忙嗎?”他繃著臉說道。

  “用。”程嬌娘說道。

  周六郎轉身就走。

  半芹和金哥兒目瞪口呆。看著那少年走了幾步停下腳。有些僵硬的轉過身。

  “…痛快點說。小爺我還忙著呢。”他微微漲紅臉說道。

  ……………………

  周六郎離開之後,從門內接出來的婢女才上前來,神色幾分焦憂。

  “張老太爺沒在家。”她說道,“什麼時候回來也不知道。用送信給他嗎?”

  程嬌娘搖搖頭。

  “暫時不用了。”她說道。

  “不過老爺在,他還問我什麼事。”婢女又帶著幾分歡喜說道,“老爺以前從不過問他人事,看來是走之前老太爺交代過的,雖然老爺這人性子古板,但我想有老太爺的交代他定然會幫忙的。”

  “我知道了。”程嬌娘點點頭,接過半芹遞來的水,卻並沒有像往日那樣端起來就吃,而是微微出神。

  婢女和半芹對視一眼。

  “娘子。事情是不是真的很難辦了?”婢女問道。

  半芹雖然什麼都沒說,但她的神情不會騙人,比起早上出去之前多了幾分惶恐以及無奈。

  程嬌娘看向她,微微笑了笑。

  “沒什麼,不過是夜路走多了。一時運氣不好撞了鬼罷了。”她說道,“天總會亮,事再難也能辦。”

  說罷,她端起水杯慢慢飲盡。

  一夜無話。

  天色大亮,立在城門前的向七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

  是因為方才他被監門官叫去寫了一張文書的緣故嗎?

  這些事日常不用他做的,那為什麼今天突然讓他去做呢?

  還有監門官打量他的眼神,也讓他覺得特別的不舒服。

  不是已經定性了嗎?難道還要查匿告信的事?

  向七的眼前不由浮現昨日見的那小娘子。

  美則美,不過就像廟會上遊街供人瞻仰的泥塑美人,冷冰冰死氣沉沉的,盯著自己,讓人脊背發寒。

  難道她真猜出是自己幹的了?

  猜到又如何?

  沒有證據她又能如何?

  向七嘴邊浮現一絲笑,低頭看自己的手。

  很多人知道他讀過書,但知道他左右皆能書的卻不多。

  是啊,他就是這樣聰明的一個人,學問也不比徐茂修差,功夫也不比徐茂修差,長得也不比徐茂修差,差不過是時機,當初明明該是他單槍匹馬救下董家一家的,偏偏他多事跟上來!

  如果當初從驚馬車裡救下董四娘的是自己,那也不會有他徐茂修什麼事。

  不就是差那危急中從天而降的一眼嗎?

  八個弟兄中,人人都看到徐茂修,看不到他向文才。

  刀槍殺賊中,人人也都看到徐茂修,看不到他向文才。

  離開了茂源山,分道揚鑣,五年裡,他雖然活在董家人的眼前,但那些人卻依舊看不到他,但他相信,時間能改變一切。

  沒想到,這個徐茂修竟然又出現在他面前了。

  他念著兄弟情義沒有去告發而是給了他們錢放他們一條生路,沒想到人心竟然不足。

  他徐茂修說去建功立業搏前程,看不上入贅,如今前程沒了,便又回頭來吃回頭草。

  天下的好事哪能都被他占了!

  現在好了,終於老天要收了他了。

  人只有死了,才能永遠的被遺忘吧。

  向七攥緊了手。

  “向七。”

  耳邊陡然的一聲喊,向七嚇得一個哆嗦,抬頭看是一個同伴。

  “你幹嗎呢?地都要被刮下一層皮了。”同伴笑說道。

  向七跟著乾笑兩聲,停下掃帚,抬腳向草棚那邊走去,坐下來喝碗茶,跟同僚們說說笑笑,一面看著城門的人進進出出。

  “幾位爺問個路。”

  忽的一個聲音打斷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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