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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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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希行]嬌娘醫經(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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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7 19:28:46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三章 閒談

  馬蹄得得猛地停了。

  半芹忍不住搖晃一下。

  “前邊又怎麼了?”她問道,一面掀起車簾。

  “德勝樓裡有人吃白食了被打出來了。”車夫面帶興奮的說道,一面抻著脖子去看,“看起來還是讀書人呢,這些讀書人就愛窮風騷。”

  “行了。”婢女說道,“我們還有事呢。”

  車夫忙縮頭不敢再看,趕車從人群中穿過。

  車簾子垂下隔絕了外邊的嘈雜喧鬧。

  當然車夫經過那兩個被趕出的年輕人時不忘嘿嘿笑著多看兩眼。

  “長得倒是不錯。”他還嘿嘿自言自語,一面沖那兩個人挑眉,“不過,德勝樓的姐姐們可不是只看臉兒的。”

  這句話換來了那一個年輕人怒目相視。

  車夫哪裡怕他。

  “鄉下人!”他哼了聲說道,帶著挑釁揚鞭催馬。

  馬車帶著幾分故意從兩個年輕人身邊擦過,換來一聲唾棄。

  “京城的人真粗俗無禮!”王十七憤憤說道,將視線再轉向那小丫頭,“我給你贖身帶你回江州,你覺得怎麼樣?”

  馬車駛過,從車簾子外飄進來的這句話很快被甩在後邊,取而代之的是街邊的叫賣說笑。

  “這個車夫不能用了。”婢女低聲說道,“娘子,我們該自己買了車了,金哥兒大了,也該好好的調教,不能就跟瞎玩,該學些本事了,四郎君調教馬兒的高手,讓他教教金哥兒馭馬。”

  “四郎君會調教馬兒?”半芹好奇的問道。

  “是啊。”婢女點點頭,帶著幾分讚歎,“一開始我還沒注意,那天太平居的車馬多。好幾匹馬撕咬起來,車馬夥計們都束手無策,四郎君聽見了過去只那麼轉了兩圈吆喝兩聲。馬兒都老實的跟白兔子似的。”

  半芹咯咯笑起來。

  “真的,你別笑嘛。”婢女說道。一面伸手搖程嬌娘,“娘子,你也看到了是吧?”

  程嬌娘微微一笑點點頭。

  “後來我就注意了一下,凡是四郎君牽馬,從來都不伸手的,馬兒自己就跟他走呢。”婢女說道,“我以前聽老爺講過。西北騎兵中有上好的牧監訓出好馬,就是那些普通的馬兒在他們手裡也能如同河西的良駒呢。”

  半芹似懂非懂的點頭。

  “那四郎君這麼厲害啊。”她說道。

  “事事都有厲害的,都不容小覷。”婢女說道。

  這邊車內閒談很快從街上穿過,停在了神仙居前。

  “妹妹巡查來了。”接出來的徐棒槌笑道。肆意的開著玩笑。

  程嬌娘沖他施禮。

  “妹妹就會用這個來逗我。”徐棒槌哧溜跑開了。

  他最怕這樣禮來禮去。

  “去藥鋪了?”徐茂修含笑問道。

  程嬌娘點點頭。

  “藥鋪裡新請了兩個大夫。”她說道。

  怡春堂求診的人盈門,但程嬌娘始終不接診,只是讓藥鋪的掌櫃的盡心管理藥鋪,藥要好的,大夫也要好的。當然開出的工錢也是很好的。

  “必死之症不是常態。”程嬌娘說道,“便也不是長久之事,治術與醫術相比,還是醫術為大,大道為主。小道為輔。”

  “妹妹取捨有道。”徐茂修含笑說道。

  程嬌娘扭頭看他,微微一笑。

  “不是。”她說道,“其實是,我不缺錢。”

  徐茂修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二人說笑沿著走廊而行,所過之處幽靜雅致,走廊的一腳擺著青銅蓮花,其內升起嫋嫋青煙,讓整個走廊散著淡淡的清香。

  神仙居只做過路神仙,夏日裡食客並不多,但這裡的肉菜一等一的好,全部都是當日現殺現采,很多人見過,當日沒用完的肉菜神仙居全部扔了。

  引得街上無數人晚上守著神仙居等著撿菜肉,隨著經營的時間越來越長,這種扔掉的菜肉也越來越少。

  精緻的菜肉,精緻的全金銀打造的餐具,裝飾精緻的包廂,總會吸引人來。

  貴怕什麼,有些人怕的反而是不貴。

  神仙嘛,到底不該是人人都享受的起的。

  “花費太大了。”吳掌櫃說道,一面將帳冊拿來,“估計一年後才能盈利。”

  “有什麼盈不盈利的,留著玩唄。”程嬌娘說道。

  吳掌櫃哈哈笑了。

  這世上但凡要掙錢就要捨得花錢,正如這娘子所說,自來真金都要白銀換,沒得取巧。

  做掌櫃的最怕主家一心不花錢就掙到大錢,或者才扔進去一錢就想要立刻得二錢回來。

  這種有錢又不貪錢的才能供得起精雕細琢,也能耐得住細水長流。

  遇到這樣的東家,就好像匠人遇到最好的玉石,且有最合適的工具,最充沛的時間,好讓他細細的打磨出一塊傳世精品。

  程嬌娘從窗邊看去,見後院立著一個草靶子。

  “知道你喜歡這個,我們正好也用,便也做了一個,隨時能玩。”徐茂修說道,說著又看著程嬌娘微微一笑,“太瘦弱了,也該好好的練練。”

  程嬌娘點點頭,起身拎裙出門。

  “我這次要用哥哥的弓。”

  後院裡,一面由婢女束起臂繩,程嬌娘一面說道。

  “啊呀,你這瘦胳膊瘦身板的,哪裡能用我們的。”徐棒槌在一旁笑哈哈說道。

  “六哥哥一開始就是用三石弓的嗎?”程嬌娘問道。

  徐棒槌哈哈兩聲不說話了。

  徐茂修已經拿來了自己弓。

  “三石的你別想了,我如今也不過才撐開。”他說道,“這個八鬥弓你能拉開就很不錯了。”

  程嬌娘接過站定拉弓,果然脫手。

  徐棒槌立刻幸災樂禍的笑了。

  程嬌娘再次站定,深吸一口氣,顫巍巍的還是未成。

  “都是三哥不對,只顧自己玩的高興,沒有備下小孩子玩的…”徐棒槌笑哈哈的說道。

  徐茂修瞪他一眼。

  “你很閑嗎?”他說道。

  徐棒槌笑著做個閉嘴的動作。

  徐茂修站過去伸手握住弓。

  “這邊用力。”他說道,自己握住弓臂,“來,拉弦。”

  程嬌娘用力,絲麻絞弦顫巍巍的彎曲,她的臉上不由露出笑,力氣一泄,徐茂修忙伸手握住,弓弦拉開,羽箭穩穩扣住。

  嗡的一聲,羽箭離弦,穩穩的射中草靶子。

  “果然是不行。”程嬌娘笑,一面轉頭說道。

  日光下少女光潔的面容就在眼前,甚至可以看清其上細細的絨毛。

  徐茂修嚇得一跳,鬆開手忙後退幾步,因為太過於慌張,很是狼狽。

  “失禮,失禮。”他忙說道。

  程嬌娘更是一笑。

  “是我失禮。”她含笑說道。

  徐茂修也笑了。

  “妹妹慢慢來,將來能拉開五六鬥弓已經很好了。”他說道。

  程嬌娘點點頭。

  在這裡吃過飯,徐茂修和吳掌櫃送程嬌娘主僕,神仙居也正是客人散去的時候,不過卻也有急匆匆進門的。

  一個年輕婦人帶著一個小丫頭,後邊還跟著一個垂頭的小廝急匆匆進來,走廊狹窄,作為主人徐茂修吳掌櫃等人忙讓路,不過未到跟前,旁邊一個包廂的門拉開了,走出一個年輕男子。

  “裝什麼裝,你有幾個錢,跑到這裡來吃飯…”婦人一見他,立刻豎眉說道,咬牙怒意。

  “我,我也不知道這裡這麼貴啊。”年輕男子低聲說道,帶著幾分低聲下氣,“我這不是求人辦事,想要體面一些…”

  “你體面了?讓我在我爹跟前可是丟臉了,又不是你的錢,你倒是敢花。”婦人氣道。

  聲音大了些,年輕男子更為難堪,轉眼看到這邊的吳掌櫃徐茂修更是尷尬。

  “別喊了,進去說罷。”他低聲說道。

  年輕婦人也看了眼徐茂修這邊,抬腳進門。

  吳掌櫃忙邁步,才越過這邊的屋門,就聽門又猛地拉開了。

  “徐大哥?”

  女聲在後喊道,似乎有些不確定。

  徐茂修身形一頓,並沒有立刻轉過頭。

  “是徐茂修徐大哥嗎?”女聲又問道,一面邁出門來。

  年輕男子也跟出來,神情更加難看。

  “你亂喊什麼,認錯人了吧?”他低聲說道,目光卻也落在走廊裡徐茂修的背影上,頓時眯起來。

  原來如此。

  程嬌娘看著徐茂修,怪不得他剛才要微微側頭作不經意狀掩住口鼻。

  徐茂修轉過身,帶著幾分笑看著面前的夫婦二人。

  “向兄弟,是你們啊。”他說道,做出意外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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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7 21:53:59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四章 舊識

  “徐大哥,真的是你!”

  向兄弟還沒說話,年輕婦人已經疾步過來,神情激動。

  “你什麼時候來京城的?怎麼不來找我?”她一疊聲問道。

  吳掌櫃輕輕咳了一聲,帶著幾分挪揄後退幾步,婢女也笑嘻嘻的目光在徐茂修和這婦人身上打轉。

  “剛來,剛來。”徐茂修說道,一面後退一步,看著還在門邊的男子,“真巧,竟然遇上了,我還說打聽打聽你們呢。”

  “真的是你啊,徐大哥。”年輕男子露出驚喜的笑,快走幾步過來,伸手抓住徐茂修的胳膊,“你怎麼來了?真是的既然來了,怎麼不去家裡坐坐。”

  他帶著幾分埋怨說道。

  “是啊,是啊。”年輕婦人連連點頭,一面打量徐茂修,神情越發激動,又有些悵然,“徐大哥,你比先前瘦了好些,是西北太苦了吧?那別去了,留在京城。”

  婢女幾乎忍不住要笑,半芹在後用手撞她兩下。

  徐茂修更是尷尬拘束。

  “啊,是啊。”他含糊答道,忙又岔開話題,“你們,你們來這裡吃飯啊。”

  年輕男子笑了。

  “不來這裡吃飯,來做什麼?”他笑道,只不過笑的有些牽強,“哦,當然,也不一定。”

  他說話打量徐茂修,徐茂修因為適才陪程嬌娘射箭,所以換上普通的青布衣衫,腳蹬布鞋,要知道在神仙居,就連一個待客的知客,都穿的上好衣衫,他這樣子乍一看就好似上不得檯面的小工。

  “你在這裡找到活幹了?”男子於是問道。

  徐茂修點點頭。

  “是,是。”他說道。

  “只有你一個?江林哥他們呢?”年輕男子又帶著幾分激動問道。

  “啊。他們也在京城呢,不過沒在這裡。”徐茂修說道。

  “別說那些了。”年輕婦人一把拽開男子,看著徐茂修笑意滿滿。“有什麼話咱們家裡說,我父親也念著你。見了定然高興。”

  徐茂修更為尷尬,應聲是。

  “好,等我忙完一定去。”他說道。

  “你有什麼忙的,這些活幹不幹有什麼,去家裡重要,有我父親在,找個更好的事做。”年輕男子似笑非笑說道。

  吳掌櫃實在是看不下去了。輕咳一聲。

  年輕夫婦這才看到旁邊的人,看到吳掌櫃倒也罷了,不過是京中常見的富家翁,看到程嬌娘便不由愣了下。

  這十四五歲的少女穿著素色羅裙長長的輕瀉於地。除此之外渾身上下別無其他飾物,但只這一眼,讓人覺得熠熠生輝。

  她站在那裡不動不說甚至面無表情,年輕夫婦卻立刻明白這個女子必然出身大家,或者是那看似不起眼實則華貴的衣袍。又或者那由內而外與生俱來一般的貴氣。

  這是來神仙居的客人吧。

  二人不由後退一步,再看徐茂修心裡更加清楚了。

  連知客也沒當上,靠著這身板,估計能當個伺候貴人家上馬的肉凳吧。

  “你快去送客上車吧,我們等你再說。”年輕男子帶著幾分歉意又幾分微微的得意說道。

  徐茂修剛要應聲是。鬆口氣轉身要走,卻被年輕婦人叫住。

  “徐大哥。”她的神情有些激動,還有些難過,“你是一個好漢,怎麼能…”

  說到這裡看向吳掌櫃。

  “這種差事我們不幹了。”她說道,從錢袋裡拿出一把錢遞過來,“老丈你再找個別人吧。”

  吳掌櫃哈哈笑了。

  “這點錢,只怕不行。”他說道。

  徐茂修更是尷尬。

  “董家娘子,不用的,不用的。”他說道,一面伸手推了推吳掌櫃,邁步前行。

  “你少跟著湊熱鬧。”他低聲說道。

  吳掌櫃忍著笑轉身而行,程嬌娘帶著婢女跟上。

  出了門徐茂修才鬆口氣。

  “來,小子,伺候娘子上車,多給你些賞錢。”吳掌櫃繃著臉說道。

  徐茂修呸聲笑了。

  身後婢女早咯咯笑個不停。

  “是以前在老家時認識的兄弟。”徐茂修說道,看著程嬌娘和吳掌櫃解釋。

  程嬌娘點點頭沒有說話上車。

  “我覺得是以前認識的小娘子才是…”

  婢女的聲音在車內嬉笑。

  徐茂修面色漲紅,眼角的余光看到吳掌櫃也在笑。

  “我也覺得是以前認識的小娘子…”他看到徐茂修看過來,便點頭笑道。

  “幹活去。”徐茂修板著臉說道,“這個月的工錢不想要了?”

  吳掌櫃哈哈笑。

  “東家,我的工錢可不是月給的。”他伸手拍著徐茂修的肩頭低聲說道,“你是見了舊人亂了心忘了嗎?”

  話音未落,身後有腳步聲傳來。

  “你以前認識的小娘子…哦不,兄弟來了。”吳掌櫃頭也沒回再次低笑道,不待徐茂修回話,就站開了幾步走開了。

  徐茂修哎了聲,就要跟上。

  “徐大哥。”

  女聲喚道。

  徐茂修停下腳,轉過身看著一前一後走來的年輕夫婦。

  “走啊,現在就到家裡去。”年輕婦人說道。

  “我,我還有點事,日後再去吧。”徐茂修說道。

  “有什麼事啊。”年輕男子說道,慢慢的走過來,“三哥,你可別跟我們生分。”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後邊一聲吼。

  “向七!”

  門口三人嚇了一跳,都向後看去。

  徐棒槌站在內裡,瞪大眼看著他們。

  “你這傢伙啊…”徐棒槌瞪眼喊道,一面伸著手點著沖過來。

  徐茂修邁出幾步,伸手攔住他,腰中發力,將他穩穩箍住。

  “說以前的事要惹麻煩。”他順勢低聲說道。

  麻煩二字很有震懾,徐棒槌一張臉通紅,劇烈的咳嗽兩聲。生生將餘下的話咽了回去。

  “棒槌兄弟。”年輕婦人歡喜的喊道,“你也在這裡啊。”

  徐棒槌咳嗽著點頭,沖她擺手。

  “那太好了。不是說江林大哥他們也都在嗎?”年輕婦人說道,“那都叫上。一起去家裡。”

  一面說話一面瞪了年輕男子一眼,“你還愣著幹什麼?快去叫車馬來。”

  “不用了,我們都忙著呢,等有空了再去吧。”徐棒槌啞聲說道。

  年輕婦人看著他們,又看看年輕男子。

  “徐大哥,你還是跟我們生分是吧。”她說道,神情有些黯然。一面垂下頭轉身,“我是見了你們太高興了,你們,你們見諒。那,我就先走了。”

  “不是的,董家娘子。”徐茂修忙說道,“我們只是怕不方便。”

  轉身的年輕婦人又猛的轉過來,臉上重新笑容滿滿。

  “沒有不方便。”她上前一步說道。看著徐茂修,“我就知道徐大哥不會跟我們生分的。”

  徐茂修有些尷尬的笑了笑,眼角的余光看向一旁。

  站在婦人身後一直安靜如同不存在的男子面色木然。

  “你瘋了?”范江林瞪眼喊道,“我們幹嗎要去他們家?”

  太平居裡,此時正是午間客人散去。大家吃飯的時候。

  屋子裡因為徐茂修的到來七個兄弟們團團而坐,擺著酒菜。

  徐茂修端著碗吃飯沒說話。

  “他沒瘋。”徐棒槌用筷子戳著一根菜,恨恨說道,“人家憐香惜玉呢。”

  徐茂修將碗頓下。

  “難得你還會說個字話。”他瞪了徐棒槌一眼說道,“教你別的你怎麼記不住?”

  幾個兄弟哈哈笑起來。

  “行了行了。”范江林擺手說道。

  大家都忍住笑接著吃飯。

  “董家老爺娘子是好人。”范江林說道,“可是,可是關鍵是向七…”

  “是啊,大哥你們沒看到,當時向七的眼神都能把三哥吃了。”徐棒槌說道。

  “董小娘子的眼神估計也能把三哥吃了。”一個兄弟舉著筷子笑道。

  屋子裡頓時又笑起來。

  “行了。”徐茂修喝道。

  大家忙都低下頭忍住笑。

  “這些我都知道。”徐茂修深吸一口氣說道。

  “知道你還答應?”范江林說道,一面皺眉,“老三,你什麼都好,知書達理的,就是這太知書達理也不好,太要面子了..”

  “畢竟當初董家老爺待我們不錯。”徐茂修說道,“他不知道也就罷了,如今知道了,咱們不去見一見,實在是說不過去。”

  范江林也歎口氣。

  “要是沒那事,不用你說,我們早就去了。”他說道,“如今咱們去,向七那人又最是心眼小,怕他們夫妻鬧了生分..反倒是對不住董家老爺了。”

  徐茂修沉默一刻。

  “就去見一見,我把話給董老爺說清楚,想來他也能明白咱們。”他說道,“要不然你們說怎麼辦?躲著?京城說大也大,說小也小,躲到哪裡去?躲來躲去,倒是各種誤會,反而不好,還不如直接說開了。”

  弟兄幾個都點頭。

  “說開了,就沒事了。”徐茂修說道,一面再次端起碗,“來來吃飯吃飯,多大點兒事,不用放在心上。”

  “對,對。”幾個兄弟也跟著說道,“多大點事,我們本來就跟董老爺認識的,還比向七認識的早,憑什麼因為他,就躲著不能見董老爺了?”

  屋子裡的氣氛活絡起來。

  “準備些禮物。”

  “要最好的!”

  “就是,怎麼也比向七當初打發我們的錢要多..”

  范江林搖頭,頓了頓筷子開始吃飯。

  說開了,就沒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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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奉承

    離開神仙居,馬車裡婢女一直沒忍住笑。

    “三郎君這麼悶的人,竟然還有舊情?”她笑道。

    那年輕婦人待徐茂修的言行就是傻子也看得出不一般。

    “三郎君哪裡悶了?”半芹搖頭,“三郎君很..很…”

    一時想不起怎麼形容。

    “謙謙君子?”婢女笑著接過話說道。

    半芹忙連連點頭。

    “所以才讓人難忘嘛。”婢女笑道。

    “三郎君值得。”半芹說道,一面又帶著幾分不高興,“不過,那娘子都成親了,怎麼也不知道矜持點,看她男人臉都綠了呢。”

    “別恨上咱們三郎君吧?”婢女皺眉說道。

    那倒是..

    半芹也神情有些不安。

    說到這裡時,馬車停在門前,兩人忙停下說話,一面下車,一面看著程嬌娘。

    “娘子,你覺得呢?”半芹問道。

    “覺得什麼?”程嬌娘問道。

    “三郎君啊。”半芹說道。

    “哥哥很好。”程嬌娘答道。

    婢女和半芹笑了,娘子有時候總是似乎跟大家說話不是同一節。

    “那對夫婦…”她們忙說道。

    “那對,夫婦,又怎樣?”程嬌娘打斷她們說道,邁下車。

    半芹還要說什麼,婢女笑著拉了拉她。

    “沒怎樣。”她笑道,伸手扶住程嬌娘,“娘子我們今晚吃什麼?”

    怎麼突然又說吃了?半芹有些不解,但她一向不細究,不解丟開就是了,解自己能解的就是了。

    “吃冷淘怎麼樣?”她說道。

    主僕三人正要進門,有人在後喚了聲。

    “程娘子。”

    程嬌娘回過頭,看著秦十三郎慢慢的從橋頭那邊走過來。

    他穿著圓袍。夏日絲履,步伐緩慢,既掩飾了腿腳的不便。又顯得從容,再配上俊秀的面容。當真是個翩翩美少年,引來街上路過的不少女子用小團扇遮半面都看了過來。

    程嬌娘施禮。

    “我又來打擾娘子了。”秦十三還禮,含笑說道。

    “你說。”程嬌娘說道。

    門前主僕三人都看著他,金哥兒已經打開了門也看著他,卻並沒有一個有請他進門再說的意思。

    其實算起來那個習慣也不過半個月而已,怎麼反而覺得如今正常的不習慣了?

    秦十三自己笑了。

    “我現在能喝酒嗎?”他問道。

    “不能。”程嬌娘說道。

    秦十三笑了。

    “那真是遺憾。”他說道。

    “吃喝有忌的,我已經給你母親說過了。你回去問她。”程嬌娘說道,一面施禮抬腳。

    秦十三上前一步。

    “那,我能請娘子你喝酒嗎?”他問道。

    程嬌娘回頭看他。

    “能。”她點點頭說道。

    這樣就行?

    答的這麼簡單痛快,秦十三反而愣了下。

    “我怎麼覺得。一切都變了。”他又笑道,“莫非是腿腳好了,站直了身子,視線所見跟以前都不同了?”

    “病剛好的時候,人都這樣。”程嬌娘說道。“再過一段,就沒事了。”

    秦十三看著她哈哈笑了。

    “今日天晚,就不唐突娘子了,明日午間,我來請娘子赴酒宴。”他說道。一面躬身施禮。

    程嬌娘還禮抬步進門去了。

    夜色降下來,各家閉門關戶的時候,德勝樓裡燈火燦燦,歌聲笑語隨著絲竹弦流淌在接連的廳堂樓閣間。

    圍繞天井的閣樓外廊上,不少於百名的女子其上說笑,如同百蝶起舞讓人眼花繚亂。

    但對於花叢老手來說,依舊可以分辨出自己要看的事物。

    “看,那邊兩個人,是往哪裡去?”

    樓下忽的有客人喊道,一面伸手指著。

    四周的人都聞聲看去,見對面的一座樓間廊橋上正有兩個年輕人走過。

    那方向是通向德勝樓花魁所在的居所。

    樓下的人頓時都沸騰了。

    朱小娘子因為為父伸冤,已經好些日子沒有接客,這並沒有引起眾人的反感不滿,反而更為敬佩追捧。

    朱小娘子以前說白了只不過是色藝絕佳的花魁,但如今有了曾經官家娘子的身份,又在沉冤得雪後並未脫籍,這等嫌棄自己不潔的行徑在眾人眼裡簡直是再高潔不過的了。

    據說等著見朱小娘子的已經派到年後了。

    如今此時竟然有人能去見朱小娘子了?

    是誰?是誰這麼好運氣?能得朱小娘子青眼?

    他們正看著,橋上其中一個男子沖樓下擺手。

    “嗨,嗨,從這裡看,德勝樓的景致更妙啊,真是神仙境地一般。”男子大聲喊道,一面笑,“你們這些凡人俗子們,小爺我先登仙了…”

    程四郎本就渾身不自在,此時聽到這突然的大喊,再看樓下頓時如同一滴水滴入油鍋的炸開,他更是恨不得拔腳跑出去。

    “你幹什麼!”他喊道,將王十七從橋邊拉回來。

    “玩嘛,”王十七笑道,一面看著樓下,“你看你看那些人快嫉妒死了!哈哈哈嗨,小爺我…..”

    他還想沖樓下揚手,被程四郎死死的拉住。

    “夠了,你不想活著出去了?”他低聲喝道。

    “是啊公子。”

    前邊引路的小丫頭也回頭,帶著幾分不鹹不淡的笑。

    “這些人急了可真是敢打人的,打死了,一哄而散,官府都沒辦法的。”

    王十七這才忙收斂了,緊走幾步跟上這小丫頭。

    “多謝多謝。”他笑呵呵說道,“有幸得見朱小娘子,我是太高興了。”

    自從朱小娘子開始獨立行走之後,這種人小丫頭見得多了,面上毫不掩飾幾分不屑。

    說話間已經穿過廊橋,又走了一段。停在一間廳堂前。

    “姐姐,王郎君和程郎君來了。”丫頭說道。

    “快請。”

    屋內有女聲說道。

    光聽這聲音王十七就酥了一半,伸手扶著程四郎的胳膊。

    屋門被拉開。

    “郎君請。”春靈含笑說道。

    王十七深一腳淺一腳的進去了。程四郎只得跟進去。

    屋內端坐一個女子,略施脂粉。清麗無雙,穿著教坊司官妓們慣常的那種豔裳,露出大片的胸脯,但偏生看來,卻不覺得媚俗。

    “小女子朱衡見過兩位郎君。”她低頭施禮。

    “原來小娘子叫衡。”王十七軟倒坐下,說道。

    “郎君以為如何?”朱小娘子抬頭看著他,神情似驚訝又似歡喜。還帶著幾分棋盤,就如同待被誇獎的孩童一般。

    王十七隻覺得心神搖曳,腦子都亂了,哪裡還知道什麼如何。就是不亂的時候也不知道,不過是隨口慣用恭維罷了。

    但美人在前,他絕不會失禮,用僅余的理智捅了程四郎一下。

    “以為如何?”他低聲說道。

    他們這般小動作,自然沒有逃開屋內人的視線。

    朱小娘子看向程四郎。

    “小女子說笑呢。官人莫要真取笑我才是。”她笑道。

    程四郎的臉頓時更紅了。

    “哪有哪有,小娘子衡為名,可倚也。”他忙說道。

    “多謝郎君讚譽。”朱小娘子笑道,“那這首詩,便是…”

    “姐姐。這位是程郎君。”春靈說道。

    “便是程郎君寫的吧?”朱小娘子笑道,一面取過幾案上的紙,眼裡透著讚歎崇拜,“郎君寫的真好。”

    程四郎頓時渾身長刺坐立不安,他也不是沒被人誇獎過,更不是那小門小戶不知應對的,但一位絕色美人用這樣崇拜又驚歎的眼神看著自己,實在是心中如同無數貓兒抓撓….。

    “不敢,不敢。”他只結結巴巴說道。

    朱小娘子視線又看向王十七。

    “這是王郎君。”春靈忙介紹道。

    聽提到自己的名字,看著美人出神呆呆的王十七一個激靈醒來。

    “啊,在,在。”他忙說道。

    身後跪坐的兩個小丫頭噗嗤笑了。

    朱小娘子沒有笑,而是認真的看著王十七。

    “春靈說,是郎君你想見我,這詩也是郎君你請程郎君寫的,小女子很不解,那為什麼郎君不留你的名字,反而留程郎君的?”她眨著大大的眼問道。

    “嗨,本就不是我的,我何必據為己有?再說,這種事又不是我想佔有就佔有的,就算以此見了娘子,那也瞞不過嘛。”王十七哈哈笑道,“我就是我,不用裝別人。”

    “官人真是磊落大丈夫!”朱小娘子看著他,面色吃驚又讚歎,眼裡是慢慢的崇拜。

    在如此美人又如此注視下,王十七如墜夢幻仙境,渾身輕飄飄的再也不辨東南西北。

    兩個丫頭起身出去端酒菜拉上門其中一個失笑。

    “哪裡來的這兩個鄉下人?真是丟人,幾句歡場慣話就失態成這樣….。”她低聲說道,“姐姐也是,還對他們做足了奉承。”

    “姐姐倒不是為了他們,姐姐是好心。”另一個低聲說道,回頭看了眼屋門, “她是為了撫慰春靈嘛,春靈在姐姐跟前因為遇到鄉親歡喜憂傷悲喜交加成那樣,姐姐自然想要她高興,要不然才不會見這麼兩個莫名其妙的人。”

    “姐姐真是待人以誠。”先一個丫頭感歎道,“這春靈也是好運氣,幫了姐姐,得姐姐如此記恩。”

    “我們也是好運氣啊。”那一個笑道。

    二人都笑了,沿著走廊碎步而去。

    身後有琵琶聲傳來,曲樂輕快,叮叮咚咚,格外動聽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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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赴宴

    天色微亮的時候,南城門這邊已經站了很多人,除了人之外還有各種嘈雜的牲畜鳴叫,夏日裡氣味自然也不怎麼怡人。

    “向七!”

    一個尖銳的聲音喊道,伴著馬蹄得得響,南城門的監門官縱馬過來。

    門洞邊正與幾個人說笑的一個年輕男子便忙跑過來。

    “鄭大人您來了。”他點頭哈腰的說道。

    馬上的瘦高男子豎眉用馬鞭指著他。

    “這裡怎麼還沒打掃?”他說道。

    向七也不敢說話,忙應聲是,轉身就招呼其他人。

    “你自己掃,這點城門,還要所有人都上手嗎?”鄭門官喝道,又伸手點著那邊幾個人,“抽稅拿卡的時候,一個個跑的都快,那城門上多的是活,怎不見你們看到?養著你們閒人!”

    幾個人被罵的不抬手,亂亂的果然向城門上去了。

    那男人憤憤的吐口氣,看著這邊已經拿著掃帚打掃的向七。

    “你們這些懶鬼小吏!”男人罵了聲,一甩馬鞭調頭走了。

    見他離開,散開的小吏才聚過來。

    “又在哪裡受氣了?”

    “肯定又被青樓的小姐趕出來了…”

    大家紛紛議論取笑來出氣,見那邊年輕男子還在灑掃。

    “向七,別掃了,一會兒進門又是一堆屎尿,哪裡掃的過來。”他們喊道。

    男子似乎沒聽到,依舊悶頭灑掃。

    “向七也是,在這裡受這份委屈做什麼。”

    “就是,讓你老丈人出些錢,去哪個城門不好,非在這南門伺候牲畜..”

    “就是,有那樣的老丈人。還當什麼小吏啊,直接在家享福就是了…”

    “什麼老丈人,那是爹..”

    “那不更好。比丈人還親。”

    他們說笑打趣,那邊的向七似是沒有聽到。只是打掃的力度越來越大,速度也越來越快,城門前一片塵煙,讓那些等候出城的人不由紛紛掩口鼻躲避。

    這小吏在官家人眼裡狗屁都不是,但他們這些百姓在這些小吏眼裡也狗屁都不是。

    大家掩著口鼻避讓,卻沒人敢抱怨,反而被向七狠狠的掃在身上幾下也只能忍氣吞聲。

    不多時城門打開。城裡城外的人湧湧,但最先過來不是人反而是一群群的豬羊雞鴨。

    向七依舊在悶頭掃,這群家畜亂哄哄的被趕著而過,地上很快又是一攤攤屎糞。行人躲避,驚擾了豬羊,亂哄哄的亂跑,一旁的向七自然不免踩了一腳,甚至衣裳上也是斑斑點點。

    “娘的!”向七終於發怒。“受人的氣還不夠,還要受畜生的氣!”

    他將手中的掃帚簸箕重重的摔在地上,揚長而去了。

    天光大亮的時候,向七邁入家門,家裡的下人見了或者草草施禮或者根本就如同沒看到。向七也習以為常混不在意,徑直進了宅院甩下木屐進門。

    “你怎麼才回來?”

    婦人的聲音從內裡傳來。

    “不都是這個時候回來嗎?”向七說道,面色帶著幾分驚喜,“怎麼娘子想…”

    “今日能一樣嗎?今日徐大哥他們要來。”婦人打斷他的話,一面從內室轉出來。

    她穿了新衫裙,挽了蝶墜鬢,正將一隻珍珠墜子戴在耳朵上,細抹脂粉精描柳眉,眉眼都是笑意。

    只不過看到向七,臉上的笑意便飛了。

    向七臉上驚喜也早已經飛了。

    “你怎麼又弄得髒兮兮臭烘烘的。”婦人皺眉擺著手喝道,“誰讓你這樣就進屋的?快滾出去洗洗!”

    “我怎麼弄這樣髒兮兮臭烘烘的,你們還不知道?”向七悶聲說道,“不是你們讓我去南城門的嗎?”

    他口中說著到底不敢大聲,一面低頭走出去。

    “洗快點,你去外邊接一接徐大哥他們,免得費勁找。”婦人在後又喊道。

    向七抬起頭看了婦人一眼,面色鐵青眼中難掩恨意。

    婦人拿著鏡子照鬢花,並沒有看到。

    向七收回視線低頭走開了。

    而這時的徐茂修等人,也已經走出了門,正跨過城中的虹橋,忽聽的橋下有女聲嘻笑喊郎君。

    此時夏日,河中畫舫甚多,有陪恩客遊玩的女妓,也有平常人家消夏的女眷。

    徐茂修等人原本不在意,聽著聲音熟悉忙看去,不由一愣。

    “娘子,你看,果然是郎君他們。”婢女喊道,一面沖橋上七人擺手。

    “是妹妹啊。”

    徐茂修等人都湧到橋邊,探身看來。

    一架小輕舟上立著三個女子,都也仰頭看他們。

    “妹妹要去哪裡?”徐茂修問道,問完話,目光已經看到船尾站著的少年郎。

    秦十三遙遙的沖他們拱手施禮。

    “我們去吃船家宴。”婢女笑道,一面打量徐茂修等人眯起眼睛笑,“郎君們今日都穿著新衣啊,是也要赴宴嗎?”

    聽她這樣說,幾個男人們都有些微微不自在,伸手拽了拽自己的衣裳。

    “我就說別換新衣,又不是去相親。”徐棒槌嘀咕道。

    河水湍湍,程嬌娘沖他們含笑施禮,擺擺手,輕舟很快越過虹橋。

    “郎君肯定是去見舊相識了。”婢女笑道,回頭看去。

    見紅橋上徐茂修等人轉過身來還在駐足目送。

    “這一路有五座虹橋,最大的那座就在城外。”秦十三說道,一面慢慢走來,因為船上搖晃不穩,不得不小廝攙扶。

    “娘子以往出門都是車馬,今日看看這水路風景。”他笑道。

    “別有不同。”程嬌娘說道,目光看著又一座拱橋而過。

    “上一次就打算請娘子來玩的。”秦十三笑道,“沒想到娘子這麼利索就把我治好了,沒給我討好的機會。”

    程嬌娘轉頭看他微微一笑。

    “那也是秦公子配合的利索。”她說道。

    秦十三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旁邊河岸上,行人正紛紛被驅趕,好避讓一隊車馬。

    “停車。”

    車中忽地傳出清朗的聲音。

    訓練良好的車馬立刻停下,前後左右的護衛也警惕的戒備。

    街上被擋開的民眾說笑喧喧。一邊的商鋪叫賣依舊。

    臨河這一邊已經沒有了行人,車簾被掀開,露出少年人的面容。

    晉安郡王看著河中正迎面而來的小舟。越來越近,看得也越來越清楚。小舟上少年男女並排而立,相對而笑,眨眼而過。

    晉安郡王不由扭頭追著看去。

    “郡王?”隨車侍衛低聲詢問道。

    晉安郡王收回視線,擺了擺手。

    車隊繼續前行,隨風搖動的珠簾讓其內少年的側面若隱若現。

    所謂船宴自然是在船上,河風涼爽,那些絲竹歌聲也比日常婉轉動聽許多。

    “如何?”

    秦十三問道。看著對面放下碗筷的程嬌娘。

    “還不錯。”程嬌娘點頭贊道。

    秦十三看著她席案上未動的酒。

    “娘子也病著所以不便飲酒?”他問道。

    “不是。”程嬌娘說道,低頭看了眼手邊的酒碗,其內汁液清涼,聞起來清香撲鼻。“這酒不好吃。”

    一旁撫琴的女妓忍不住笑了。

    “娘子,我們家的酒可是京中有名的。”她說道,“許是娘子吃不慣吧。”

    秦十三面色微微不悅看那女妓一眼。

    女妓忙低頭告罪,一面和女伴們對視一眼難掩隱隱笑。

    這小郎君倒是呵護的厲害,這種話也不許說。

    “是。的確是吃不慣。”程嬌娘點點頭說道,一面起身。

    “這裡還有好的歌舞。”秦十三忙說道,“時候還早,娘子不如賞樂一番。”

    程嬌娘已經站起身來,含笑施禮。

    “那便是下一次了。”她說道。“這次不是說是酒宴嗎?”

    秦十三笑著也起身,與她先後而行。

    “六郎要走了。”他忽地說道。

    程嬌娘嗯了聲。

    畫舫走廊狹窄,他們二人前後幾乎並行,便容不得小廝攙扶,還好程嬌娘走的也不快。

    “他要去西北了。”秦十三又說道。

    程嬌娘再次嗯了聲。

    二人走出船艙,那邊小舟已經等候,那邊婦人們伸手接扶。

    “程嬌娘。”秦十三喊道。

    已經踩上踏板的程嬌娘回頭看他。

    “他能請你吃酒宴嗎?”秦十三問道。

    “那我不知道,我又不是他。”程嬌娘搖頭說道。

    秦十三看著她失笑,繼而哈哈大笑。

    小舟輕蕩劃開,那邊女子再次施禮,秦十三郎忙也還禮,目送小舟遠去了。

    馬車駛入家中,秦十三由小廝攙扶下來,揮手摒退要繼續攙扶他走路的小廝,自己慢慢的向內而行。

    “十三。”

    熟悉的聲音陡然響起,讓出神的秦十三站住腳抬頭看去,才發覺已經走近內院,見母親站在院門口,搖著小團扇笑眯眯的看著他。

    “真巧啊,遇上你回來。”秦夫人笑咪咪說道,“你去哪裡玩了?”

    “母親,這種偶遇的把戲你怎麼就玩不膩呢?”秦十三笑道,似有些無奈,“你是想要問我玩的如何吧?”

    秦夫人笑嘻嘻的用扇子掩面笑。

    “哎呀十三真聰明又被看穿了。”她跟身旁的僕婦笑道。

    “是啊夫人,就是蠢笨的我們也都能看穿了,更況且十三郎君。”僕婦們笑道。

    秦夫人更是笑。

    秦十三看著母親的笑,自己也微微一笑。

    與往日的不同,母親的笑更加暢快了。

    沒錯,變了,都變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啊。

    “跟那小娘子,玩的如何?”秦夫人笑眯眯果然問道。

    “很好。”秦十三說道,笑意散開,一面抬腳邁步。

    只是,他停了下腳,抬頭看看天,這一頓午宴怎麼過的有些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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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所獲

  午宴過後,徐茂修等人終於走出門,齊齊的鬆口氣。

  “董老爺真是太客氣了,這是送禮嗎?是打架啊。”徐棒槌說道,一面將適才撕扯弄亂的衣裳抻平整。

  “董老爺對咱們真是沒的說。”范江林感歎說道。

  “尤其是對三哥。”一個兄弟介面說道,“臨走拉著三哥實在是捨不得放手。”

  大家都哈哈笑起來。

  徐茂修沉臉瞪眼呵斥。

  “休得胡言。”他說道,“如今不可輕狂玩笑。”

  幾個兄弟撇撇嘴。

  “三哥就是腦子太迂了。”

  “不是迂,是,是那個什麼,瞧不上?”

  “瞧不上還用書上說?我們不讀書也知道。”

  “三哥志向遠大,不想給人入贅靠這個過活…”

  “依我說董家娘子還是不和三哥的心意…不是三哥要的那什麼書裡跑出來的臉如玉…”

  輕狂玩笑反而更厲害了。

  徐茂修哭笑不得。

  “都別胡說了!”他喊道。

  弟兄們說說笑笑已經走到了大街上。

  “不過,咱們最要緊的事說了嗎?”范江林忽的站住腳說道。

  大家都停下來。

  “最要緊的事是啥?”徐棒槌愣愣問道。

  “是以後不來往的話。”一個兄弟終於拍頭想起來說道。

  徐茂修神情微微尷尬。

  “那,那。實在是說不出口。”他說道。

  董家老爺如此激動熱情,小夫妻也都在相陪,那種以後我們不跟你們來往了的話,的確是沒法說。

  一群男人站在街口下意識的都抓抓頭。

  “江林哥。”

  身後傳來喚聲。

  大家回頭看去,見向七快步追來。

  “父親還是不放心,讓我給你們送些錢來。”他說道,一面拿出一張飛錢遞過來。

  范江林忙擺手後退。

  “我們都說過了,現在不缺錢。”他說道。

  向七笑了。

  “你們再有錢,父親也不會放心的。”他說道。“再說,在酒樓裡幫工,能有多少錢,你們既然不肯來家裡的鋪子做事,父親也實在不放心,這些錢就拿著吧。在京城,錢再多也算不上多。”

  說到這裡又帶著幾分愧疚。

  “這是父親給的,不是我給你們的那一點點錢,你們就拿著吧,我也沒別的能幫你們的,就來勸你們收下吧。也謝謝你們沒有把上次的事說出來…”

  他說到這裡,神情滿是自責。

  “江林哥你們。你們肯定怨恨我吧。”

  “沒有。”徐茂修說道,微微一笑,“還要多謝你呢。”

  如果當初向七大方的收留了他們,那晚他們就不會遇到金哥兒,遇不到金哥兒也就遇不到妹妹了。

  當然他們來京城目的也是找程娘子,但京城這麼大,找的話肯定要很費力氣。

  現在多好。一進京城就遇到了妹妹,而且還糊裡糊塗的也算是幫了妹妹一點忙。

  就因為這一點點的忙。原本是他們恩人的她,竟然湧泉相報,且那樣毫不猶豫的信任依賴他們…

  依賴,這個詞用在這個女子身上有些怪異,她那般厲害…但是真的沒錯,他真的感受到這女子的那麼一絲依賴…又或者是他的錯覺吧。

  反正如今的日子過的,總讓他覺得是幻覺。

  有人伸手晃了晃他。

  “三哥?三哥?”

  徐茂修回過神,看到兄弟們包括向七在內都瞪眼看著他。

  “哥,你傻笑什麼?”徐棒槌問道。

  徐茂修尷尬的咳了聲。

  “三哥,你還是怨恨我的吧。”向七低下頭自嘲一笑說道,“要不是我,如今的你…”

  “向兄弟。”徐茂修打斷他,搖頭整容,“我沒怨恨過,我如今過的生活也很好,而且,我當日說了,今日還是會說,縱然重來,我也不會同意的。”

  向七笑了笑。

  “錢,真不用。”徐茂修說道,一面拍了拍他的肩頭,“我們現在,真不缺錢。”

  范江林等人也都笑著點頭。

  “好了,我們該走了。”徐茂修說道,“還有,我們有些忙,就不能常來了,還望你跟董老爺說一聲多多擔待。”

  看著這些人在大街上走遠,向七臉上的笑才漸漸的凝固。

  說的真好聽,不能常來,不能常來你們為什麼不滾出京城!為什麼還要出現在他的眼前!為什麼這世上他最討厭最不想見誰,誰就偏偏的在眼前陰魂不散?

  上次偷偷摸摸的來找自己,還以為真的是顧忌往事,所以不願意見董家老爺,原來是為了放長線走穩路。

  相比於自己找上門,被人偶遇撞上,更為讓人激動吧。

  欲拒還迎!

  這群窮軍漢,去了一趟西北別的沒學會,倒是學會這些娘們手段,想來沒白在那些營妓中廝混。

  向七低頭看著手裡的飛錢慢慢的攥起來。

  “這些錢你們當然看不上。”他喃喃說道,“這些錢算什麼。”

  天色濛濛亮,神仙居的後院裡站著好幾個人。

  錢被抓起一把,然後散落在箱子裡發出叮叮噹當的。

  “那個進奏院怎麼樣?”徐茂修問道。

  “沒問題。”吳掌櫃說道,一面扒拉著算籌。

  這邊幾個兄弟啪啦的將院中幾個箱子扣上,蓋住了其內滿滿的大錢。

  “兩廂算帳,這些都是太平居的,這些呢是太平豆腐的…”吳掌櫃一一點過說道,“至於神仙居麼則沒有…不過。想來到年底的時候就差不多有了。”

  大家都笑起來。

  “好了好了,走走。”范江林招呼道。

  很快一車錢被拉走。換了一疊薄薄的飛錢劵回來。

  “這是掌櫃你的,這是我們幾個兄弟的,這是妹妹的,這是韓郎君的…”徐茂修逐一將飛卷分開。

  吳掌櫃毫不客氣的接過,露出暢快的笑。

  這邊徐棒槌等人也都帶著幾分激動準備接過。

  “我也有錢了。”徐棒槌高興的說道,一面將手在身上蹭了蹭,伸出來。

  范江林將遞過來的錢又收回去。

  “還是我拿著吧。”他說道,“給了你們指不定怎麼亂造了。”

  屋子裡弟兄們一片哀嚎,紛紛圍著范江林爭搶笑鬧。

  吳掌櫃撚須笑著走出來。看到院子裡廊下坐著轉核桃的李大勺。

  “不知不覺都要大半年了。”他說道,“真快啊。”

  “是啊。”李大勺說道,“不過總算是大有收穫。”

  “說你呢還是說別的?”吳掌櫃笑道,一面在他一旁盤膝坐下。

  李大勺嘿嘿笑著沒說話。

  “哎,後悔嗎?”吳掌櫃問道。

  李大勺有些不解。

  吳掌櫃拿出自己的飛錢劵沖他晃了晃,挑眉擠眼。

  “原本是你的。只是如今成了那位韓郎君的了。”他笑道。

  坐在殘夏院中,二人都不由想起先前殘冬時的事,等待修葺的食肆裡,幾個長相兇惡如同山匪的男人將一張契書推過來。

  “…也不能讓你白乾,除了管吃喝,我們再給你一分紅利吧。”

  李大勺笑了。從吳掌櫃的錢上收回視線。

  “錯了,那原本就不是我的。”他說道。說著話將身邊的一把刀抓起來,用左手挽個花,“這個才是我的。”

  吳掌櫃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

  “不過,如果沒有我,你這老不死的還在家混吃等死呢,你這些錢要好好的請我答謝才是。”

  “哎呀我都老不死了。你還要惦記我的棺材本,真是人心不古啊!”

  院子裡也響起笑鬧聲。

  與此同時。走出德勝樓的程四郎鬆口了氣,又忍不住回頭去看。

  “看吧,你也捨不得了吧?”王十七郎說道,一面腫著眼打著大大的哈欠說道,“沒事,別擔心,等家裡把錢送來,我再帶你來。”

  程四郎沒好氣的瞪他一眼。

  “你還是快些見了我妹妹,就回家去吧!”他說道。

  二人才走幾步,身後有女聲喚住。

  “春靈。”

  看著跑近前的小丫頭,程四郎含笑說道。

  “郎君們住在哪裡?”春靈問道。

  程四郎將客棧告訴她。

  “春靈,你真不用我們幫你贖身?”程四郎問道,“雖然你家裡沒人了,但你可以跟我到我家,總好過…總好過在這裡…”

  不管怎麼說這裡也不是什麼好地方,而他才在裡面消磨了七八天的光陰,雖然是無奈被王十七郎拖累,但是他也跟朱小娘子吟詩合琴,也看著人家臉紅心跳了…

  自己在這個不好的地方廝混,卻要擺出高姿態說這裡不好,實在是…

  他喃喃最後不語了。

  “不用的。”春靈笑著搖頭,帶著幾分感激看著程四郎,“朱姐姐待我很好,我發誓一輩子要跟著她的。”

  說著又是一笑。

  “更況且,我走了,你們再想見朱小娘子,就沒那麼方便了吧。”她說道。

  王十七郎哈哈大笑。

  “好,好,好丫頭。”他笑道,“我這輩子也不會虧待你了。”

  春靈笑了笑,將視線再次落在程四郎身上。

  “郎君要在京城住很久嗎?走的時候一定要跟春靈說一聲啊。”她帶著幾分不舍說道。

  這可憐巴巴的眼神,讓程四郎忙點頭。

  “我還有讀書呆的久一些,十七看過我妹妹就要走了。”他說道。

  春靈眼睛一閃。

  “郎君的妹妹也在京城?不是江州人嗎?難道也來讀書嗎?”她眨著眼驚訝不解又好奇的問道。

  “不是,不是。”王十七搶過話頭,將程四郎扒拉到一邊,笑嘻嘻說道,“他的妹妹在她外祖家住著呢。”

  “啊真好啊,春靈就沒有親戚可走了。”春靈低下頭淒淒說道。

  “好什麼好啊。”王十七郎可見不得她如此,忙說道,“那是個傻子,被家裡趕出來,不得已來外祖家,沒什麼好羨慕的。”

  傻子!

  春靈猛地抬起頭。

  傻子!哈!哈!傻子!

  姓程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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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有得

  天色大亮的時候,皇宮內,皇子們的早課結束,早已經坐的不耐煩的晉安郡王第一個沖了出去。

  “哥哥等等我。”二皇子緊跟著起身。

  正拿著書卷的大皇子面上浮現幾分不屑,繼續低頭研讀。

  “哥哥,你要去哪裡?”二皇子喊道。

  晉安郡王停下腳沖他做噓聲。

  “殿下不要失儀。”他笑道,一面撫著胸口,“吾有點不舒服,先回去歇一歇。”

  此言一出,二皇子面上有些驚懼忙忙的擺手,又去看一旁的內侍。

  “你們,你們誰都不許說。”他擺出恐嚇的神態說道。

  內侍們都低頭應聲是,當然至於聽不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果然看著二皇子又邁步,便有兩個內侍站出來攔住。

  “殿下,皇后娘娘還等著呢。”他們細聲細氣說道。

  二皇子便有些著惱,帶著幾分賭氣繞過他們。

  晉安郡王哈哈笑了。

  “殿下快去吧。”他說道,一面沖二皇子使個眼色,“我歇息一下就好了。”

  不待二皇子再反對,內侍們便哄著強把他抱走了。

  “殿下,你做什麼啊?”

  待四周沒人,晉安郡王的內侍才帶著幾分不解驚懼問道。

  “你好好的怎麼說自己不舒服?”

  晉安郡王伸手撫了撫胸口。

  “吾是有點不舒服,嗓子疼。”他說道。腳步輕快而行。

  果然才回到殿中,太后那邊便有人來了,隨同而來的還有太醫。

  太醫認真的做了問診。

  “倒也無妨,燥熱所致。”他說道。

  一面開了些丸藥。

  “娘娘說了,殿下是讀書太辛苦了,這幾日就不要去聽課了。”內侍仔細的聽了太醫的話,才帶著幾分憂心說道,“也不要去請安了,好好養著。”

  晉安郡王躬身施禮謝太后恩典。

  內侍又關懷幾句便退出去。一切就像從前一樣。

  退出來的內侍停下腳,回頭看了眼已經關閉的殿門。

  他還記得這孩子第一次身體不舒服的時候。

  離開父母留在宮裡,宮裡的貴人們有了身孕,日常都喜歡爭著搶著要留他在身邊,但小孩子總是小孩子,總會生病。

  病了的小孩子嚇壞了貴人們。唯恐自己被傳染了病情,紛紛避開。

  宮中子嗣艱難,太后娘娘自然也害怕有個萬一,便讓人將這孩子關到一間偏殿裡,讓人伺候著不許外出。

  五歲的孩子懂什麼,父母丟下自己走了。突然又被帶走要關起來,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實在是如同天塌了吧。

  他清楚的記得當將殿門關閉的時候,那孩子驚恐的大哭,死死地扒著門被卡紅的手。

  內侍歎口氣,耳邊似乎還有哭聲回蕩。

  不過,這也沒什麼,後來就慢慢的習慣了,哭的越來越少。更後來就懂事的很,當身體微恙的時候。他就會自己主動抱著躲進宮殿裡,等著身體的痊癒,而且他也很注重熬煉身子,身子好了,就不會生病了,就不會被關起來…

  這一眨眼就這麼大了,再也不是當初生個病就要被嚇死了的小孩子了。

  再過些時候,就該出宮去封地了。

  內侍又點點頭,邁步走開了。

  殿內,內侍看著跪坐下來,擺出煎茶的晉安郡王。

  “好了,你下去吧。”他說道,一面含笑擺擺手。

  “這些丸藥…”內侍問道。

  晉安郡王隨手將丸藥投入爐火中,再次擺手。

  “那殿下是假的不舒服?”內侍問道。

  “沒有啊,真的。”晉安郡王說道。

  內侍忙站起來。

  “那奴婢去請李太醫來。”他神情緊張低聲說道。

  在宮裡,晉安郡王唯一能吃也會吃的藥就是李太醫開的藥。

  “不用。”晉安郡王說道,一面拿出一個茶團,沖他晃了晃,“我有這個藥。”

  這個?

  內侍上前幾步,茶餅?

  “殿下。”他帶著幾分不贊同說道。

  “放心,有這個,就足夠了。”晉安郡王說道,一面笑了笑,“有這個,就不怕了。”

  不怕被人看出自己生病,也不怕自己生病,也不怕一個人被孤零零的關起來。

  有神仙的藥呢,怕什麼?

  吃了自己就是神仙了。

  晉安郡王哈哈笑起來。

  已經退向門口的內侍嚇了一跳,抬頭看,見這少年人正敲下一塊茶餅,放在架子上炙烤。

  煎茶,有這麼好玩好笑?

  內侍皺眉,又搖搖頭,不過也不用擔心,殿下如今也不是當初那個能被小太監一句生病的話就要拉出去偷偷埋掉嚇到的小孩子了。

  如今他內有通曉消息的親近內侍,有信賴可依的太醫,外有十年一層層淘下的精衛,靠著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小隨眾,他應該能達到自己想要的目標。

  他的目標很簡單,就是平安的活到離開這個一半人想要他活一半人想要他死的皇城,平安的活到順利的到達自己的封地。

  至於以後,他們沒有想,人其實沒必要想那麼遠,不是嗎?

  內侍拉上門隔絕了視線。

  “你不出去?”

  秦十三看著周六郎問道。

  周六郎的頭髮濕漉漉的,一面拿著手巾胡亂擦了下,一面坐在幾案前。

  “我想再讀一讀兵書。”他說道。

  秦十三看著他。

  “周六,你這樣有意思嗎?”他問道。

  “我怎麼了?我以前不用功,如今臨陣磨槍也不行嗎?”周六郎悶聲說道。

  秦十三起身走開了。

  屋子裡安靜下來,周六郎看著手裡的書,其實並沒有打開,他慢慢的攥緊書,啪的甩在桌子上。

  “這樣的感覺不好受嗎?”

  秦十三的聲音從門邊傳來,人也從門外探過身。

  周六郎跳起來。

  “秦十三!你這樣有意思嗎?”他瞪眼喊道。

  秦十三郎含笑慢悠悠的邁步進來。

  “挺有意思的。”他說道,“果然還是腿腳好了好玩的多,要不然永遠不會知道躲起來又跳出來嚇人一跳是如此有意思。”

  周六郎呸了聲,抬腳就往外走。

  “行了,別鬧了。”秦十三說道,“如今已經不一樣,你再一去三五年的,回來更是大不同了,改變,是沒辦法阻止的,那就不如好好的享受一下現在吧。”

  周六郎在門外站住腳。

  “也沒別的事,吵鬧這麼久,臨別的時候,一起坐一坐吃杯酒。”秦十三說道,“難道你真的不想走前見她一面?”

  周六郎沒說話,也沒轉身。

  “我已經見過了,還替你邀請,你猜她怎麼說?”秦十三郎說道。

  她說什麼誰在乎!

  周六郎心裡哼了聲。

  “她說,我不是他,不知道他想不想見我。”秦十三郎說道,他說著走到周六郎旁邊,抬胳膊撞了撞,“哎,你給我個回話,我好給她回話。”

  不知道他想不想見我…

  呸,如此奸猾,她怎麼會不知道?誰想見她!

  “我自己有嘴也有腿,用不著你。”周六郎說道,扭頭瞪他一眼。

  “我怕你害怕,陪你不成嗎?”秦十三郎笑道。

  周六郎哼了聲。

  “不用害怕,我是不會被她氣死的。”他說道。

  秦十三郎呸了聲。

  “看來我這腿腳是好了,一輩子的污點也烙下了。”他說道。

  二人正互相嘲諷說笑,門外有小廝急急跑進來。

  “公子,公子。”他喊道。

  看著這小廝,周六郎微微皺眉。

  “這是你放在門上的小廝?”秦十三問道,看著那小廝,“嬌娘子又怎麼了?如今上門你父母是絕不會趕走的,莫非是親自上門來找你了?”

  “她會是那種人?”周六郎問道,心卻忍不住咚咚緊跳了兩下。

  “她不是那種人。”秦十三笑道。

  周六郎瞪眼看他。

  他們說笑著,小廝站定在廊前。

  “公子,門外有人來了。”他說道,一面伸手指外邊。

  “是嬌娘子來了嗎?”秦十三搶先笑問道。

  肯定不是…

  周六郎攥起手,卻見小廝點頭,他頓時一僵。

  小廝卻又搖頭。

  “不是嬌娘子來了,是江州嬌娘子家的人來了,那人說,是,是嬌娘子的未婚夫。”他說道。

  未婚夫!

  秦十三和周六郎對視一眼,神情驚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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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要見

  未婚夫!

  周夫人眼睛瞪大,如同見鬼。

  “來的是誰?”她又問道。

  “一個是程家四郎,一個說是程娘子的未婚夫…”僕婦再次重複一遍。

  周夫人跪坐著,有些失神。

  真的是未婚夫?

  “這種女人也有人要?”她說道。

  先前是個傻子,如今是個煞星,娶回家做什麼?

  “娶回家做什麼?”周老爺哼了聲,“當然是享榮華富貴了,我們嬌嬌兒是什麼樣的人!”

  什麼樣的人?

  誰擋了她的路惹了她不高興,那就是丟命破家滅門….

  看看她一個天生癡傻的孤身來到京城,這短短時日就一手握著三間有名有利的鋪子,另一手則握著七八條人命。

  行的金剛手段,世人面前表的卻是濟世救難的菩薩心腸。

  前者做到也沒什麼稀奇,世上惡人多的是,稀奇的是做了前者的事卻得了後者的名。

  太嚇人了…..

  周夫人伸手撫著心口喃喃說道。

  “世上哪個富貴是天上白白掉下來的?哪個剝開來看不嚇人?你這婦人怎的越活越糊塗了?”周老爺瞪眼說道,一面看向僕婦,“就他們兩個嗎?”

  “是,就他們兩個。”僕婦說道。

  周老爺若有所思的皺眉。

  “老爺,是真的啊?”周夫人見狀問道。

  “其實我趕回之前,程家的確說了門親,我正打算好好查問時接到你的信,這才急著趕回來。”周老爺說道。

  好好查問?

  周夫人看著自己家老爺,自動領會其中意思,除了字面意思之外的所有意思。

  “沒想到這程家竟然自己做主了!”周老爺憤憤說道,“還有沒有把我這個親娘舅放在眼裡?”

  “那就不認。趕走吧。”周夫人說道,“免得惹嬌嬌不高興。”

  不高興了埋怨程家倒無所謂,只怕萬一遷怒他們家就慘了。

  “父親。”

  周六郎從外邊邁步進來說道。

  “既然他們能找上門。那就有恃無恐,把他們趕出去。他們出去亂說,對妹妹不好的。”

  “那也是程家對她不好。”周夫人說道。

  “母親。”周六郎跪坐下來說道,“程家對她不好,那是她的親長,子不語父之過,她又能如何?”

  周夫人笑了。

  “她又能如何?她本事大的很,用得著咱們費心……”她說道。

  話沒說完就被周老爺打斷了。。

  “請他們進來。”周老爺坐直身子說道。

  “老爺!”周夫人不解喊道。

  “她不是一個人。她還有親長,這種事,她做子女的說不得,我們管的。”周老爺說道。

  “我們就是不管。人家也應對得了。”周夫人低聲說道。

  “所以說啊。”周老爺瞪她一眼

  白撿便宜的做姿態又不損失分毫的事為什麼不做?

  女人就是蠢!

  當然,也有不蠢的,比如他那不顯山不顯水的外甥女。

  “請!”周老爺抬手說道。

  “這家佈置的挺不錯啊。”

  王十七郎一面走一面看。

  “看起來也沒不是沒錢啊,怎麼因為幾個嫁妝跟你家鬧個不休呢?”

  引路的小廝紛紛側目面色不善。

  程四郎臉色漲紅瞪他一眼。

  “休得妄言。”他低聲說道,說著話察覺有人看過啦。他便眼角的餘光也看過去。

  一旁小路上站著兩個少年郎,一個長身玉立,溫潤如玉,一個身形英武。

  程四郎不由多看兩眼,見那兩個少年也看著他們。是周家的兒郎吧?

  他念頭隨轉,腳步不停向內而去,感覺身後視線久久未散。

  “哪個是啊?”秦十三郎收回視線問道。

  周六郎搖搖頭。

  他雖然去過周家,但並沒有與周家的兒郎們相處,自然也不認得。

  “不管哪個是,又有什麼。”他說道。

  問那個做什麼,管他哪個是哥哥哪個是未婚夫,難道他們自己說是,就真的是了嗎?

  更況且,不管哪個,都長得很醜!

  他說完抬腳就走,秦十三郎忙跟上。

  “你回家去吧。”周六郎在門前說道。

  “為什麼?”秦十三說道,一面笑,“周六,這還是我提醒你的,你找到藉口去見她,卻要甩我了。”

  “因為,這是我家的事。”周六郎看著他,哼聲說道,一面在我家二字上加重語氣,不待秦十三郎回話,催馬疾馳而去。

  這邊程四郎和王十七郎已經邁進廳堂,行禮問好規矩之後才坐下。

  “伯父。”程四郎說道,一面自我介紹,“我是程家四郎,程二老爺是我叔父。”

  “舅父,我是王家十七。”王十七郎也跟著說道,“程二老爺是我岳父。”

  噗嗤一聲,周老爺噴茶。

  “先別喊,亂喊什麼!”周老爺說道,一面放下茶碗,瞪眼看著眼前的少年郎,“誰讓你喊舅父了?”

  王十七郎笑了。

  “舅父大人,你也知道我的吧,你從江州走之前不是已經同意了嗎?”他說道,“我就是程大夫人娘家侄兒。”

  “哪裡就說定了?我家中有事急歸,說了此時以後再議,怎麼就說定了?沒有的事,這門親事不算。”周老爺沉臉說道。

  王十七郎嘻嘻笑了。

  “舅父,我岳父說了,你是擔心我們家貪了嬌娘的嫁妝吧,這個你放心,我們家不在乎的,那些嫁妝我們不要了。”他說道,“人歸我,嫁妝歸你們,這下滿意了吧?”

  “她的嫁妝我們可不要,你們誰想要誰拿去。”周夫人立刻說道,面色幾分畏懼。

  王十七有些驚訝,母親和姑母不是說這周家的貪婪,心念的就是當年的陪嫁嗎?

  “那些嫁妝可是很值錢的?”他不由說道。

  再值錢能比命值錢嗎?愚蠢的小兒!

  周夫人和周老爺看著他,搖頭。

  這程家從哪裡找來這個一個蠢兒!

  而此時周六郎也站到了玉帶橋前,他深吸一口氣,抬手拍門。

  門縫裡有小廝的窺視。

  “又是你!”

  “你來幹什麼?”

  院子裡有小廝以及那聒噪的婢女的詢問。

  廊下端坐的少女神情木然的看過來。

  一切如舊。

  “程家來人了。”周六郎說道。

  “誰?”婢女驚訝問道。

  “你的一個哥哥,還有..”週六郎看著程嬌娘,說道,“未婚夫。”

  端了茶來的半芹聞言差點將託盤扔地上。

  “未婚夫?”婢女失聲喊道,一面看程嬌娘。

  程嬌娘神情依舊。

  “是嗎?”她說道,微微一笑,“請來我見見。”

  周六郎一怔,婢女半芹也都愣住了。

  “你要見他?”周六郎問道,邁上前一步。

  “我的未婚夫,我自然要見一見。”程嬌娘說道,似乎他問的才是奇怪。

  周六郎看著她。

  是真的嗎?

  你要自己解決?

  其實不用的,我們打發了就是了。

  你要見他做什麼?

  程家說的人家能有什麼好的。

  如果你願意,好人家你也不是挑不到…最不濟,秦十三肯定沒問題。

  你要是願意嫁他,他如果不肯娶,我定然不饒他。

  他也未必不肯娶,說不定很願意呢…..

  你什麼都不說,你什麼都不說,你不說別人怎麼知道你要做什麼!

  周六郎看著她,心中翻騰,神情變換,攥起拳頭。

  “好。”他最終說道,轉身大步走開了。

  你要如何,我隨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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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不錯

  周六郎回到家中的時候,周老爺正讓人把程四郎和王十七郎關起來。

  “周老爺,你想幹什麼?”王十七郎喊道,一面看著圍過來的虎視眈眈的周家家丁。

  如同很多武官人家一般,他們手下慣用的都是軍中的親兵轉成,比起一般人家的家丁自然多了幾分兇悍。

  “怎麼不喊舅父了?”周老爺撚須笑道,“你們是我的子侄後輩,來到京城,我自然要款待,有什麼不對嗎?”

  “伯父,我是來讀書的。”程四郎說道,帶著幾分慌張,“我不能留在你家。”

  “讀什麼書啊。”周老爺哼聲說道,“我家裡也能讀書,你們就老老實實的給我住著吧。”

  “周老爺,你敢拘禁我,我家人定然不饒。”王十七郎喊道。

  “你膽敢汙我家女兒的清白,我還不饒呢!”周老爺哼聲喝道,“你放心,不用你家人來找我,我這就找他們去!”

  “我沒有汙,家裡定下的,已經下了婚書了!”王十七郎喊道,“你才是汙我!”

  “少說廢話,把他們給我拖下去。”周老爺擺擺手懶的跟他們廢話。

  幾個後輩子侄,又是江州之人,別說綁了,就是打一頓,又能如何?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看著兇神惡煞的家丁直沖自己撲來,王十七郎立刻抱頭蹲下。

  “周家果然狂夫!”他同時大聲喊道,“四郎你沒騙我。”

  此言一出,原本兇神惡煞沖著他來的兩個家丁,便一轉手先把看起來溫和不用強扭的程四郎按住了。

  竟然敢出言不遜背後罵人!

  “你這混帳,我何曾說過…”程四郎叫屈,話沒說完就被家丁掩住嘴,整個人也被反轉揪住。帶的帽子掉在地上,髮鬢便亂了。

  正亂哄哄的,周六郎從外大步而進。對於這二人的狼狽他只看了一眼,並沒有阻止。疾步到周老爺身前,低聲附耳說了兩句話。

  “真要見?現在?”周老爺驚訝問道。

  周六郎點點頭。

  “她剛說的。”他說道。

  這麼快?周老爺撚須,他以為程嬌娘要親自過問這件事,怎麼也得等自己和程家鬧的不可開交的時候,而他也做好了這個準備。

  沒想到她竟然即刻就要見見這程家人給定的未婚夫,那就見吧,他已經表明了自己的心意立場。餘下的就是堅定的聽從自己這個外甥女的心意而行就足矣。

  “我妹妹住在這裡?”

  掀開車簾,程四郎看著外邊的問道。

  “別聽他瞎說,他們一定是要把我們帶出去殺了毀屍滅跡。”王十七郎喊道。

  周六郎沒有理會,徑直過去拍門。

  “六公子。你又來了..”金哥兒打開門一面說道,話音未落就聽有人哈的一聲。

  “金哥兒!”

  他嚇了一跳,尋聲看去,見是車旁一個瘦瘦小小的小廝瞪眼伸手指著自己。

  “六九兒?”金哥兒揉眼試探喊道。

  “哎呀真是金哥兒。”小廝高興的過來,不可置信的打量他。“你還沒死呢?”

  金哥兒呸了聲。

  “你才死了呢!”他說道。

  “你娘和你姐姐天天在家哭…”小廝說道。

  “哭什麼哭,我好好的。”金哥兒哼聲說道,一面看他,“你怎麼來了?”

  “我和四公子進京來了!”小廝說道,一面伸手指向後邊。

  程四郎跳下車。神情又驚又喜。

  “真的是妹妹在這裡啊。”他說道。

  門已經打開了,周六郎邁進去,一個俏麗的女子身影隨之轉過來。

  “原來是四郎君來了。”婢女說道,一面盈盈一笑施禮。

  程四郎的記憶裡坐在車上人群中亂亂中念書怡然自得的丫頭的形象與之相合。

  他鬆口氣,果然是在這裡。

  “妹妹可好?”他上前一步問道。

  “娘子一切安好。”婢女再次施禮含笑說道,“四郎君請。”

  程四郎抬腳邁步,身後車裡又傳來喊聲。

  “等等。”

  程四郎這才想起還有一人,他忙轉身過去。

  “你又要幹什麼?”他低聲說道,“快些下車,要不然你就別見了。”

  “怎能不見!”王十七將車簾子微微掀開一條縫,低聲說道,“我來京城不就是為了見她?”

  虧你還知道你來京城是為了見她!足足在德勝樓虛耗了這麼久!

  程四郎沒好氣的瞪他一眼。

  “快下來!”他說道。

  王十七郎卻往後縮了縮。

  “你去給我借梳頭洗臉的東西來。”他說道。

  “你又要做什麼怪?”程四郎皺眉低聲喝道。

  “舅父把我鬧成這狼狽樣子,我怎麼能去見美人?”王十七也低聲喝道。

  程四郎看著他咬牙,但,既然已經定了是這個人,打扮收拾的好一些,讓妹妹看了也至少歡喜一些吧。

  周六郎已經在院中站立一刻,見婢女含笑又回來了。

  “要什麼?”他聽到了皺眉問道。

  “四郎君說要整理下儀容,怕衝撞了娘子。”婢女說道。

  “真是醜人多怪!”周六郎怒道,抬腳向外邁步。

  “無妨。”程嬌娘說道,“這不為怪。”

  周六郎停下腳回頭看她一眼。

  婢女領會和半芹果然取了梳頭洗漱的東西一起送了出去,又等了一刻,二人才進來。

  “四郎君請。”婢女說道。

  程四郎深吸一口氣邁進入院中。

  廊下一個女子婷婷而立,端手看來。

  就是那日荷花池邊山石之上美人垂目一瞥。

  美人屈身施禮。

  程四郎回過神忙忙的要還禮,被人從背後推了把踉蹌一下。

  “某王家十七,見過娘子。”

  王十七郎朗聲說道,一面長身拱手見禮,動作嫺熟流暢誇張,引得鬢邊新插上的花顫巍巍。

  他說著話。抬起頭來,看到面前的小娘子。

  “果然美人。”他說道,眼睛閃閃發亮。滿臉讚歎,“且是不動如畫美人。”

  這世上的女子環肥燕瘦各有千秋。與那些靈動如水鮮活亮麗的美人不同,有一種美人便是靜態不動,就是站在哪裡,不說不動不笑,便自成一畫。

  就如同畫中的靜立千古的美人,所以一貫被戲稱為如畫美人。

  程四郎瞪了他一眼。

  “妹妹,這是我舅父家的十七郎。”他介紹道。帶著些許尷尬。

  程嬌娘再次施禮。

  “請。”她說道。

  此話一出,王十七郎咦了聲,皺眉驚訝。

  “這聲音怎麼這樣難聽?”他說道。

  此言一出,程四郎周六郎婢女們都看向他。

  “真是可惜。”王十七郎一臉遺憾。上前幾步,看著程嬌娘連連搖頭,“不過算了,如畫美人本就是擺著不動觀賞的,你以後就少說話吧。”

  婢女瞪大眼看著這少年郎。

  “不會是傻的吧?”她轉頭低聲問道。

  一旁的半芹神情亦是複雜。

  周六郎反而忍不住笑了笑。看向程嬌娘。

  這女人最是舌毒…..

  “閉嘴!”程四郎漲紅臉喝道,不安的看向程嬌娘,“妹妹,他,他是玩笑呢…”

  程嬌娘微微一笑。點點頭。

  “好啊。”她說道。

  好?

  什麼好?

  院中的人都愣了下,除了王十七郎。

  “不錯,不錯。”他笑嘻嘻說道,“聽話就好,你以後聽我的話,我保證你過得好好的。”

  程嬌娘再次微微一笑。

  “好。”她點點頭,一面邁步下臺階,看著王十七郎。

  她看得很認真,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視線穩穩的慢慢的掃過。

  這種醜鬼有什麼可看的!

  周六郎繃著臉也看過去。

  十六七歲的年紀,沒有他高,瘦瘦的身形,也沒有他結實。

  小眼睛小鼻子,也沒有他的精神。

  擦得粉白的跟鬼似的!竟然還擦了脂粉。

  雖然這也沒什麼,京中富貴子弟也多是如此打扮,但偏生這人打扮起來就令人噁心。

  有什麼好看的,多看兩眼就噁心!

  被小娘子這樣打量,對於王十七郎來說是司空見慣的事,也是很樂意享受的事。

  他乾脆展開手臂,做個轉身。

  “怎麼樣?”他得意洋洋問道。

  周六郎心裡呸了聲,看向程嬌娘。

  “不錯。”程嬌娘點點頭,微微一笑,“不過我還想要問你一些話。”

  看,來了吧…

  周六郎帶著幾分戲虐看著王十七郎。

  待會兒罵的你哭都哭不及….

  “娘子請問。”王十七郎笑道。

  “你今年多大?”程嬌娘問道,“何方人士?家中有誰?家中是何營生?”

  在場的人再次一愣,原本有些羞愧的程四郎也驚訝的看向妹妹。

  這是要盤問家事了?

  王十七郎哈哈一笑。

  “娘子,不如我們坐下詳談?”他說道,伸手做請,“雖然這些事岳父都清楚,但既然你想知道,我便與你詳細說來。”

  說到這裡衝程嬌娘一挑眉拋個媚眼。

  “咱們家的事,你想知道什麼我就告訴你什麼。”

  程嬌娘略一低頭施禮,果然轉身。

  “公子請。”她說道。

  看著二人果然向廳中而去,院中的人都有些呆呆。

  什麼意思啊?

  是,來真的嗎?

  婢女怔怔。

  “娘子這是認了這門親事?”她不由看著半芹問道。

  半芹亦是怔怔,但旋即回過神。

  “我去斟茶。”她說道,快步走開了。

  斟茶…

  婢女哦了聲。

  “我來烤茶。”她說道,跟了過去。

  程四郎已經跟著進去了,院子裡只剩下周六郎一個人。

  他看著廳堂,那三人已經分主賓坐下,那個醜小子還眼珠亂轉的四下看,那女人為什麼還沒翻臉?

  罵他啊!嘲笑他啊!拿掛在牆上的弓箭射他啊!

  “公子請用茶。”

  對,喝茶!讓他喝茶!然後氣死他!

  周六郎站在院子裡看著廳堂攥緊了拳頭,神情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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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滿意

  笑聲從屋子裡傳出來,越過小小的院子,傳到門外。

  秦十三郎側耳聽了聽。

  馬車是周家的,但聲音不是周老爺的也不是周六郎的。

  院門開著,明顯是有外男客。

  秦十三下車,邁步走過來。

  “..那天我在街上見到一個人特別像你…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原來果然是你…”

  “…你們來這麼久了?怎麼現在才來看娘子?”

  門房裡坐著兩個小廝正在說笑,旁邊還坐著兩個面生的小廝。

  他們說話都是江州口音,濃濃重重的語速又快,不過秦十三年少無事,對各地的方言曾經頗有研究,所以聽起來並不費力。

  “…這房子不錯啊,是周家給娘子住的?”

  “…這是娘子的..”

  “娘子的?”

  小廝正問,卻見金哥兒跳起來。

  “秦郎君。”他忙幾步過去說道。

  門房裡坐著的幾個小廝也忙站起來,看著這個少年郎。

  “都在呢?”秦十三郎笑著指了指裡面問道。

  金哥兒也不知道他說的都在是誰,聽起來秦十三郎知道誰在似的,他便懵懵的點點頭。

  秦十三郎便邁步進去了,一眼便看到廳堂裡團坐的三人。

  “這兩個人怎麼來這裡了?”他驚訝問道。

  “是她讓來的。”周六郎悶聲說道,說完了才忙轉頭,皺眉,“你怎麼也來了?”

  “我正好經過。”秦十三郎說道,“順便問問程娘子些事。”

  “明明都是天下最能撒謊的人,偏偏自己都信自己是從不騙人的。”周六郎哼聲說道。

  秦十三郎笑了。

  “自己都不信,何談讓天下人信?”他笑道。

  院子裡多了個人。敞開的廳堂裡的人都看到。

  程四郎認出這新來的少年也是當初在周家看到的,想來是周家的兒郎們。

  看起來,周家的也不是對這個傻兒妹妹不聞不問。

  雖然也跟家裡似的將她另地安置。但這宅子可比道觀廟宇什麼的好多了。

  在看看這其內擺設用具,比周家用的也不差。

  “如此我沒有再要問的了。”

  女子的聲音說道。

  程四郎忙收回視線看向她。

  “哥哥是特意來見我的?”她問道。

  程四郎忙搖頭。

  “不。不是。”他有些愧意的說道,“我是來京江州先生的書院讀書的。”

  “我是特意來見娘子的。”王十七郎說道。

  程嬌娘微微一笑點點頭。

  “我知道了。”她說道。

  程四郎又想到什麼,從身上拿出一個錢袋。

  “妹妹還缺什麼?這些拿著零用吧。”他說道,又微微紅臉,“也不多,等過幾日家用再送來我再多給妹妹些。”

  “不用擔心,等接回去家去。咱們家的錢多得是,你愛怎麼用就怎麼用。”王十七郎又跟著說道。

  果然是兩個傻的…

  門邊坐著的婢女和半芹都低下頭。

  “半芹。”程嬌娘說道。

  婢女忙起身過去。

  “多謝哥哥。”程嬌娘說道。

  婢女領會,過去將程四郎遞來的錢袋收起來,忍不住看著他笑了笑。

  “郎君真是有福了。”她低聲說道。

  郎君有福?不該是得到哥哥關心的妹妹有福嗎?

  程四郎不解。看著婢女拿起錢袋退回去了。

  “如此就不耽擱哥哥讀書了。”程嬌娘說道。

  “不耽擱,不耽擱。”王十七郎笑著說道。

  程四郎瞪他一眼,自己先起身。

  “我在書院住,就在城外,你問江州先生的書院就知道了。”他說道。

  “我住在醉雲閣…”王十七郎說道。

  “他即刻就回家去了。”程四郎打斷他說道。

  “急什麼啊?”王十七郎說道。搖頭,“要走我也跟嬌娘一塊回去。”

  “那你快些讓家裡來接她回去!”程四郎伸手抓他起來,低聲說道。

  哦,對,想來家裡還等他回信滿意不滿意呢。不回信的話,這門親事就會拖下去。

  王十七郎想到要緊事,便忙起來了。

  “嬌娘妹妹等著,你家裡很快就來接你回去了。”他說道。

  程嬌娘含笑點點頭,起身送客。

  看著廳內二人走出來,周六郎和秦十三停下說話。

  雖然沒有互相介紹,程四郎走過他們時,還是點頭施禮。

  周六郎沒有理會,秦十三笑著還禮。

  “不知,哪個是?”他忽的問道。

  這話問的突然,但程四郎和王十七郎都明白他問的什麼。

  王十七郎輕輕咳了聲,將身形挺直,沖秦十三郎得意一笑。

  “覺得如何?可滿意否?”秦十三郎含笑好奇問道。

  王十七郎也笑了。

  “滿意,滿意。”他笑道。

  “快走吧。”周六郎沉聲說道。

  真是龍生九子各不相同,同樣是周家的兒郎,這個看起來溫潤如玉,這個就兇神惡煞的。

  程四郎和王十七郎想到在周家被家丁折騰的狼狽沒有再多說話,反正見到妹妹了,各自心願已達成,至於周家,沒必要再牽扯,忙抬腳走了。

  周六郎抬腳就向廳堂而去,秦十三猶豫一刻也忙跟上。

  婢女正收拾茶碗,程嬌娘也要邁步出來。

  “你,打算如何?”周六郎問道。

  “什麼打算如何?”程嬌娘問道。

  周六郎瞪眼要說話,秦十三先開口了。

  “娘子,覺得如何?”他含笑問道。

  程嬌娘點點頭。

  “還不錯。”她說道。

  “什麼不錯?”周六郎上前一步問道,眉頭緊皺。

  “這個人啊。”程嬌娘答道,伸手指了指門外。

  “哪裡不錯了?”周六郎喊道,又帶著幾分悶氣。

  “家世也不錯,人也不錯。”程嬌娘說道,點點頭,“都不錯。”

  周六郎咬牙瞪眼看著她。

  “你當真?”他問道。

  “婚姻大事,人之常情,理所應當,這有什麼假的?”程嬌娘笑了笑說道,“我也不說假話。”

  “他,他那樣的人,那樣的人家,你,你…”周六郎又上前一步,伸手指著外邊有些語無倫次,“哪裡好?程嬌娘,你自己知道你自己不是傻子,其他人可都還把你當傻子看!肯娶一個傻子的,算什麼好人家,誰知道他們安的什麼心腸!你嫁過去,能有什麼好日子過?”

  聽得周六郎的喊聲,重新捧茶來的婢女站住腳。

  那樣的人,那樣的人家,能有什麼好日子過?

  “日子沒有過,怎知道好還是不好?”她喃喃說道。

  與此同時屋內女聲也響起。

  “日子沒有過,怎知道好還是不好?”

  程嬌娘說道,撩動衣裙邁步,一面側頭看周六郎微微一笑。

  她在笑,如今她的笑容也並無怪異,相反很是好看。

  只是周六郎卻不由心中一寒。

  他突然想到那女子上下打量王十七的樣子,想到她詢問王十七家的事,此時怎麼想都覺得這場景好似一頭虎面對送上門的肥羊一般。

  王十七算什麼?

  王家又算什麼?

  只要這女子願意,她就能讓他們王家都改姓程。

  可憐?緊張?不安?擔憂?

  誰該如此?

  這個江州傻兒嗎?

  是那猶自覺得占了便宜,渾不在意的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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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7 21:56:00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二章 怎樣

  程嬌娘的宅門關上,伸手牽住馬兒的周六郎回頭看了眼。

  “走吧。”秦十三郎已經坐上馬車,招呼他,“別費心了,她沒事。”

  “誰費心?”周六郎哼聲看他一眼,“你巴巴的跑來做什麼?”

  “我不是費心。”秦十三郎笑道,“我是不放心。”

  說罷一笑揚鞭催馬。

  這一次進家門後一路上並沒有巧遇母親,而是直接被叫去了。

  讓又不知道從哪裡請來的大夫診治一番,絮絮叨叨的聽些吃什麼不能吃什麼的囑咐,又喝完一碗茶。

  秦十三郎看向母親。

  秦夫人還在笑眯眯的端詳他。

  “母親,你看夠了沒?”他下茶碗說道。

  “沒看夠。”秦夫人笑道。

  “看了十六年了,還沒看夠?”秦十三郎哼聲說道,“這話哄我父親還差不多,旁的也沒人信。”

  秦夫人咯咯笑了。

  “十六年了,我可是第一次看到你不高興的樣子,當然看不夠。”她笑道。

  “我哪裡不高興?”秦十三郎說道,一面微微一笑。

  秦夫人伸出手,果然點著兒子額頭、眉毛、心口…..

  “這裡,這裡,這裡…”她笑道。

  秦十三郎起身。

  “母親,別鬧了。”他說道,皺眉,微微拔高聲音,“我又不是小孩子!”

  屋子裡一片安靜。

  這大約是大家第一次見到如此說話的秦十三郎,秦夫人微微瞪眼,舉著的手停滯在身前,僕婦們也驚愕的看著他。

  “我們十三都會發脾氣了?”秦夫人轉眼又笑了,搖著扇子說道。

  屋內氣氛恢復如常。

  秦十三郎吐口氣。

  “我以前不正常人,裝些樣子當正常人罷了,如今我都正常了。還裝什麼裝。”他哼聲說道,一甩袖子,“不高興了當然會發脾氣。”

  秦夫人掩嘴笑。

  “是啊。不得已時為不得已事,無奈之人順無奈之事。我們十三就是最聰明。”她笑道,一面伸手,“來來,讓母親好好看看正常人的十三郎,真是看不夠呢。”

  秦十三郎哭笑不得,甩袖子轉身出去了。

  揮開要攙扶的小廝,秦十三郎沿著路慢行。臉上笑意散去。

  “其實,原本就是多慮了。”他自言自語道,又搖頭笑了笑。

  哪一次不是如此,憤怒也好擔憂也好。都是別人,而身為牽動一切的她皆是看戲,到底誰在戲中誰在看戲。

  對於別的女子來說,夫家如何,丈夫如何。都是關係一生的要緊事,但對於這個女子來說,性命大事都能翻覆與手,婚姻大事又算得了什麼。

  生的這般人家,自小這般病。母死父棄養,她不也過的好好的。

  不得已時為不得已事,無奈之人順無奈之事….

  秦十三郎停下腳。

  不管境遇如何,她都讓自己活得好好的。

  只是,為什麼,他的心裡會覺得有些難受。

  “公子?”

  身旁的小廝見他久久站立不動,只當是走得累了,試探著前來攙扶。

  秦十三猛地轉過身。

  小廝嚇了一跳,看著自己的公子。

  “不應該。”秦十三說道。

  “公子,什麼不應該?”小廝不解問道。

  “是的,不應該。”秦十三說道,邁步向外走。

  他的腳步比以往快了些,走的很是不利索,小廝不知道出什麼事了忙跟上。

  而這個時候,周六郎才踏入家門。

  “怎麼樣?”

  早就等的不耐煩的周老爺就忙問道。

  周六郎嗯了聲。

  “嗯是什麼意思?”周老爺不解問道。

  “就是,挺好的,沒事了。”周六郎悶聲說道,一面低頭告退。

  周老爺將他喚住。

  “等等,等等。”他說道,招手讓兒子進來,“進來說說,怎麼就挺好的?”

  周六郎悶頭坐下。

  “都挺滿意的,就沒事了。”他說道。

  周老爺一時沒反應過來,還是周夫人婦人心靈神會。

  “哎呀,她竟然看上那王家公子了?”她驚訝問道。

  “你是說嬌嬌兒同意這門親事了?”周老爺終於反應過來,瞪眼問道。

  誰知道她到底看上什麼了…

  周六郎嗯了聲。

  周老爺面色驚愕,伸手撚須不知道說什麼。

  “那王家,這麼好?”他自言自語說道。

  “既然她看上,那咱們就不用管了。”周夫人則歡天喜地,卸下了一副重擔,“我看那王家的公子長得也不錯,人也有些缺根弦,且看起來在家必然是驕縱的,這樣的人,嬌嬌兒拿捏很容易,拿捏了他,豈不是也拿捏了整個王家…”

  說著撫掌笑。

  “這門親事真是太合適了,嬌嬌兒那麼聰明,怎麼會不同意。”

  最好的是這王家是南邊的,她趕快成親離開京城吧。

  “真是可惜了。”周老爺撚須皺眉說道。

  “可惜什麼?女兒家都是要嫁人的。”周夫人說道。

  “如此才幹,嫁給別人家?”周老爺皺眉,目光有意無意的落到周六郎身上。

  周六郎身子猛的繃緊,放在膝頭的手攥起來,心跳咚咚。

  周夫人也跟著看過來,嚇了一跳,伸手拍周老爺胳膊。

  “這個也是沒辦法的,嬌嬌兒自己看上了。”她說道。

  “怎麼就沒看上你呢?”周老爺看著周六郎還是忍不住問道,一面打量他,“也不比那姓王的小子差啊?咱們家更不用說,怎麼也比王家好吧,怎麼就沒看上你呢?”

  周六郎漲紅臉站起來,轉身就走。

  “你說什麼呢!咱們六郎當然比那人好,但嬌嬌兒看不上有什麼辦法。”周夫人急急說道,滿臉笑意。又有些緊張,“你可別瞎操心亂點鴛鴦,人家看上那王家公子了。你可別去亂說話,惹惱了她…咱們六郎再好。她也沒看上咱們六郎,沒看上就是沒看上,在一起這麼久了,要是看上早就看上了….….”

  周六郎加快腳步,想要拋開父母的話,但偏偏聲音如影隨形。

  人家沒看上咱們六郎…

  沒看上就是沒看上…

  在一起這麼久了,要是看上早就看上了….

  就是沒看上….

  少年拔腳跑起來。兩個迎面走來的小娘子忙躲避,差點被撞倒。

  “六弟幹什麼呢?”小娘子抱怨道,回頭看著奔跑的少年郎,“被人打了嗎?一副要哭的樣子。”

  “誰還能打他…”另一個小娘子說道。

  話音未落就見才跑過去的周六郎又跑回來了。

  “六郎!”

  兩個小娘子躲避不及差點又被撞倒。氣惱的站穩腳喊道。

  周六郎已經跑的沒影了。

  “肯定是打架去了,你看那兇神惡煞的樣子!”

  玉帶橋前,周六郎不待馬停穩就躍下來,正要直沖門而去,便看到門前已經停了一輛馬車。

  秦十三的馬車…..

  這傢伙怎麼又來了!

  門半開著。門房旁坐著的小廝也正嘀嘀咕咕。

  “..怎麼又來了…把我們這裡當自己家了嗎?”

  他的話音未落,又有人邁進來。

  “你..”金哥兒瞪眼。

  周六郎瞪他一眼,徑直邁步進去了,一眼便看到廳堂裡相對而坐的程嬌娘和秦十三郎。

  “….我想說的是,希望你不要同意這門親事。”秦十三郎說道。

  “你。想說的?”程嬌娘看著他,微微一笑問道。

  秦十三郎也笑了笑。

  “是,我,我想說的,是我在過問的娘子的私事。”他點點頭說道,“我知道,這門親事對娘子來說,並不算什麼為難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理所應當,就像娘子生來癡傻這般無可奈何之事,就像娘子有程家這樣親長無法抉擇不得不接受無可奈何之事一樣。”

  周六郎在院子裡站住腳看著裡面。

  “你看這些事都是理所應當無可奈何的,換作別人,活下去都難,但娘子還是過得很好。”秦十三郎說道,“所以說,這門親事,對娘子來說原本不是什麼大事,而且,我相信娘子不是受委屈被迫答應的,也相信娘子結親之後會過得很好。”

  程嬌娘點點頭。

  “那是自然。”她說道。

  “可是,我還是不願意。”秦十三郎說道。

  程嬌娘看著他,秦十三郎卻沉默一刻。

  “娘子,為什麼非要遇著無奈之事。”他說道,“娘子為什麼非要在這無奈之境爭順暢之果?娘子為什麼不能得與順暢之境得無憂之事?”

  程嬌娘微微一笑。

  “這,大約是命吧。”她說道。

  “娘子信命?”秦十三郎問道。

  程嬌娘點點頭。

  “信。”她說道。

  “我也信。”秦十三郎也點點頭說道。

  所以兩個都信命的人還要說什麼?

  廊下的婢女半芹以及院中的周六郎都微微皺眉的看過來,忘記了通報說話。

  “既然娘子對於嫁給誰,嫁給什麼人信命不計。”秦十三郎說道,“那除了王家,別人家也可以向娘子提親,至於最終是哪一家,就聽天由命吧。”

  程嬌娘看著他,再次笑了笑。

  “那,有別人家嗎?”她問道。

  “我想的匆忙,還未仔細斟酌。”秦十三郎說道,停頓一下,“其實你的外祖周家,姑表親親上親,是再合適不過….”

  院子裡周六郎攥住手。

  “..不過,周六郎你看不上…”秦十三郎說道。

  周六郎臉色漲紅瞪眼,呸,看不上我看得上你嗎?

  “那,你覺得我怎麼樣?”秦十三郎說道。

  這不要臉的臭小子!

  周六郎瞪眼嗆聲。

  前邊囉嗦嘚啵一大通,就是為了最後這一句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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