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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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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希行]嬌娘醫經(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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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18:28:4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宣告

  晉安郡王府的校場上,兩人一前一後的已經走了好幾圈了。

  素心已經去忙府內的事了,剩下的半芹已經走不動了,乾脆和其他的侍女等候在一邊。

  絮絮叨叨將程嬌娘拉出屋子的晉安郡王待開始沿著校場走的時候就不再說話了。

  二人就這樣沉默的慢慢的走著,詭異卻又自在。

  “你覺得陳家這樣看起來可笑嗎?”程嬌娘忽地說道。

  晉安郡王愣了下回頭看她。

  想了這麼久竟然想出這個。

  “怎麼會可笑?”他說道。

  嫁女兒給一個傻子麼….

  “應該是可憐。”他笑了笑說道。

  可憐麼。

  程嬌娘默然。

  被逼到這種境遇,不得不迎頭而上,明知是被陷害,卻也不得不生生的接住咽下,的確是很可憐。

  她的腳步一時走快。

  但又不能說是可憐。

  腳步又放慢。

  “又不是無路可走,而是他不想走,這只能說他是求仁得仁。”程嬌娘慢慢說道。

  晉安郡王也放慢了腳步。

  “那,他是可敬。”他說道。

  可敬?

  程嬌娘停下腳。

  為了自己心中的道義無反顧是可敬,但是如果道不對呢?

  “忠君之道怎麼不對?”晉安郡王問道,語氣柔和,似乎唯恐驚嚇到她。

  雖然這兩日她看起來一如既往的平靜淡然,但從那只總是不自覺的攥起的手上可以看出來,這個女子此時此刻很緊張。

  所以他才不想讓她一個人呆著,要纏著她說話,要拉她出來走走,他不想看她一個人孤零零的無聲無息的坐著。

  她現在不是一個人。她有他了。

  忠君之道是沒有不對。

  程嬌娘再次沉默,抬腳邁步。

  就像他們程家認定的天道一樣沒錯。

  當初大慶朝末四方紛爭,當繼位的正統就有四支。而其中在世人眼裡最當也最有實力得位的是順王和寧王,但程家卻選了沒有絲毫皇家血統的楊國公。背負著謀朝篡位的名聲也要擁立新主。

  因為那是天道選定的君,那就是程家認定的君。

  背負駡名,征戰籌謀奔走十年,終於新帝登基得順天道,換來的卻是滅門絕嗣之災。
  
  可敬?可憐?可笑?

  ……………………………………………..

  陳老太爺的院子又陷入了一片肅靜。

  有腳步聲響起,陳紹抬起頭看到是陳老太爺轉回了屋內。

  “父親。”陳紹喊道,帶著幾分悲痛再次俯身,卻聽的腳步聲又回來了。

  “夫人和丹娘都收拾好了吧?”

  陳老太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陳紹身形一顫。聽的一旁的老僕應聲是。

  “那就上車走吧。”陳老太爺說道,“天黑還能趕到驛站落腳。”

  “父親!”陳紹抬起頭哽咽喊道。

  抬頭就見陳老太爺的手裡握著一柄劍。

  他才抬起頭,陳老太爺的手一揚。

  哐當一聲,長劍被扔在了他的面前。

  “既然忠孝不能兩全。”陳老太爺微微一笑,“那你就盡忠盡孝吧,也算是求仁得仁了,你保住了忠君的清名,逼死兒子的駡名歸我。”

  陳紹愕然,陳老太爺卻不再看他,抬腳邁步下了臺階。

  “……你算著點時間。給我們留出走和回的功夫。”

  陳老太爺從陳紹身邊而過,說著讓人聽的心驚肉跳的話,口氣卻輕鬆的如同今日天氣如何。

  “老太爺!”老僕忍不住跪下了。

  陳紹喊了聲父親俯身在地叩頭嗚咽。

  陳老太爺腳步沒有停。

  “你想留下就留下吧。誰想留下就留下吧。”他慢慢說道。

  陳紹哽咽著起身,伸手抓起那柄長劍。

  “老爺!”老僕跪行過去攔住喊道。

  “我有四個兒子,死了一個還有三個,三個兒子資質平平也無妨,我還有孫子…”

  陳老太爺的話繼續慢慢的傳來。

  “孫子們不行,還有重孫子,一代不成還有二代,只要清清白白的,總能再晉身為相。”

  陳紹握著劍掩面嗚咽。

  “祖父!”

  有清脆的聲音從外邊傳來。

  院中的三人皆是一怔。看著從院門外跑進來的陳丹娘。

  陳丹娘已經穿上了行裝,因為跑的匆匆面色緋紅。

  “丹娘。你怎麼來這裡了?”陳老太爺說道,一面伸手。“來,跟爺爺走。”

  陳丹娘沒有伸手而是跪下來了。

  “祖父,我想留下來。”她叩頭說道。

  原本因為丹娘進來而轉頭掩面不忍看過來的陳紹聞言轉過來,神情複雜。

  “丹娘..”他喃喃說道。

  陳丹娘抬起頭對著陳老太爺笑。

  “祖父,我留下來吧。”她說道。

  陳老太爺神情哀戚。

  “丹娘,你知道你留下來會如何嗎?”他問道。

  陳丹娘點點頭。

  “爺爺,我知道了,她們瞞著我,但是我都聽到了。”她說道,“是要我嫁給太子。”

  不待陳老太爺說話,陳丹娘伸出手拉住陳老太爺的衣袖。

  “爺爺,我想嫁給太子。”她說道,大眼睛眨啊眨,“我很喜歡太子的。”

  聞聽此言陳紹再次掩面。

  陳老太爺則搖頭握住丹娘的手。

  “丹娘,你不是喜歡太子,不用用話來哄騙爺爺。”他說道,“來,聽話,跟爺爺走,咱們一邊走一邊說。”

  “不是,不是,爺爺,我真喜歡太子,太子挺好的,也不嚇人。你跟他笑,他也會對你笑。”陳丹娘大聲說道。

  陳老太爺不說話,只是拉她。

  “來人。你們是怎麼看著丹娘的。”他又對外邊惶惶不安跟來的僕婦們喝道。

  僕婦們便要過來抱丹娘,陳丹娘掙開陳老太爺俯身叩頭。
  
  “祖父。”她喊道。“祖父不是最疼丹娘的嗎?難道祖父是要看著丹娘背負逼死父親的罪名過一輩子嗎?祖父難道忍心讓丹娘這樣嗎?”

  陳老太爺身子一僵。

  “祖父,我願意嫁給太子。”陳丹娘接著說道,抬起頭看著陳老太爺,“我是真的願意,不是委屈的。”

  看著眼前透亮如甘泉的一雙大眼,陳老太爺面色淒然,動了動嘴唇。

  “丹娘,你不懂的。”他說道。“你不懂你這一句話說的容易,而將來卻要面臨多難的日子。”

  陳丹娘點點頭。

  “爺爺我是不懂,但是我不願意後悔。”她說道。

  陳老太爺搖頭,伸手撫上陳丹娘的頭。

  “傻孩子,你以後會後悔的。”他哽咽說道。

  “爺爺,以後會不會後悔是以後的事。”陳丹娘認真說道,“我只是想做到現在不後悔。”

  說到這裡她再次一笑,點點頭。

  “是的,爺爺,我現在這樣做。不後悔。”

  陳老太爺抬手掩面,一旁的陳紹早已經哽咽出聲。

  院門外的陳夫人身子一晃,軟倒在地上。再忍不住掩面大哭。

  …………………………………….

  屋子裡的燈點亮,半芹忙帶著侍女們退了出去。

  “就這樣?”晉安郡王問道。

  景公公點頭應聲是。

  “陳大人下午的時候進了宮,但並沒有停留多久,很快就出來了。”他說道。

  晉安郡王的視線忍不住看了眼程嬌娘。

  程嬌娘坐在一旁的燈下看書,似乎沒有聽到他們的話。

  “不過並沒有別的消息。”景公公低聲說道。

  晉安郡王點點頭。
  
  “畢竟陳大人先抗旨,不可能轉頭就同意。”他說道,又輕輕歎口氣,“而陳大人做了這麼大的讓步,太后一定會給足面子的。”

  景公公應聲是。

  “不過也不會拖太久。也就這兩三天的事。”他說道。

  晉安郡王在燈下垂目嗯了聲,握著茶碗沒有說話。

  “不管怎麼說。太子殿下要成親了。”景公公忍不住說道,“陳家的女兒總是好過別人……..”

  晉安郡王撂下茶碗。

  “你下去吧。我要歇息了。”他說道。

  景公公訕訕的應聲是退了出去。

  屋子裡又陷入安靜。

  “早點睡吧。”晉安郡王轉頭看程嬌娘說道,“晚上別看書了,仔細眼疼。”

  程嬌娘沒說話,晉安郡王便走過去,笑著推了推她的胳膊。

  “別看了,你幫我洗頭吧。”他說道。

  “我不會給人洗頭。”程嬌娘說道。

  “那我給你洗。”晉安郡王便笑道。

  聽著淨室的水聲,外邊的半芹忍不住看過去。

  “….你的頭髮長得真好……”

  內裡還傳來晉安郡王的說話聲。

  “…水涼嗎?還要再添點嗎?”

  “殿下真會給人洗頭呢。”素心含笑低聲說道。

  半芹就想到剛才內裡銅盆打翻的聲音,低頭抿嘴一笑,才要說話,見晉安郡王從內走出來。

  “服侍夫人洗漱吧。”他說道。

  半芹忙應聲是進去了。

  等晉安郡王洗完出來後,程嬌娘已經躺在床上了,屋子裡的丫頭婢女也都退下,他隨意的端起一旁斟好的一杯水喝了一口。

  “還喝水嗎?”他問道。

  程嬌娘搖搖頭。

  晉安郡王便放下水杯,滅了燈,悉悉索索的聲響後,越過程嬌娘躺在床內。

  “真跟你說的那樣。”他伸手撞了撞身邊的人。

  “哪樣?”耳邊傳來說話聲。

  晉安郡王就轉過身側躺著,借著月色看著濛濛帳子內的人。

  “睡一張床習慣就好了。”他笑道。

  程嬌娘便笑了。

  “方伯琮。”她說道。

  晉安郡王哎了聲。

  “我沒事。”程嬌娘說道,“陳大人會答應,這件事我早已經知道的。”

  早在預料之中。

  謝謝你這樣的擔心我。

  她什麼都明白,對她好對她的不好,她都清楚明白。

  晉安郡王心裡軟軟的歎息一聲。

  “可是,就算是早有預料。還是會難過的。”他說道,忍不住伸手撫了下枕頭上散開的長髮,又忙收回手。

  “我嗎?”程嬌娘說道。轉過頭看他。

  夜色裡一雙眼睛閃閃發亮。

  “我不難過。”程嬌娘說道,“這又不是我的事。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別人的事我何來難過。”

  晉安郡王笑了。

  “是,是我多想了。”他說道,又輕歎一口氣,“丹娘是個好孩子,卻遇上這種事,她會難過的。”

  程嬌娘在枕上搖了搖頭。

  “不,她不難過。”她說道。

  晉安郡王支起身子看著她。

  “哦?”他說道。一笑,“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因為我其實也是魚。”程嬌娘說道。

  …………………………………………….

  天色濛濛亮,城門剛開守衛帶著幾分睡眼惺忪準備灑掃的時候,一輛馬車就晃晃悠悠的駛出城門。

  誰家這麼早啊,守衛們帶著幾分好奇看過去。

  這樣子可不像是辛勞求生的窮苦人。

  有馬蹄聲急響從城中而來,守門們看過去,見其上是一個中年男人。

  “陳相公!”有守衛一眼認出,驚訝失色。

  還沒來得及施禮,陳紹的馬兒已經穿過城門而去了。

  “父親!”

  馬兒在車前勒住,陳紹啞聲喊道。面色虛白,眼圈發紅,翻身下馬跪地叩頭。

  “你不用攔我。”陳老太爺掀起車簾說道。“你的子女我由你做主,我的子女由我做主,陳紹,從今後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兒子了,你如果真的盡忠盡孝,那就別再糾纏了。”

  陳紹嗚咽叩頭喊父親。

  “怎麼?你難道真要逼著我也從了你的大義?”陳老太爺含笑問道,“想要逼我不原諒你不體諒你就是我的錯嗎?”

  “兒不敢!”陳紹說道,抬起頭額頭上已經青紫一片。

  “不敢就好。”陳老太爺說道,“那你讓開吧。”

  陳紹再次叩頭。趕車的老僕看不下去了。

  “老爺,就這樣吧。就放過老太爺吧。”他低聲說道。

  放過……

  陳紹身子一震,深深的俯身埋首。人跪行兩步到路邊讓開了。

  馬車搖搖晃晃的前行,放下車簾的陳老太爺再沒有看陳紹一眼。

  馬車漸行漸遠,路上的人也越來越多,但跪在路邊的陳紹始終沒有起身,任憑路人驚訝的指指點點。

  看著身後的陳紹畫作一個黑點,老僕才歎口氣,抬起頭看了看天色。

  初秋的天不似往日高遠,有些陰沉。

  “怕是要下雨啊。”他喃喃說道。

  陳老太爺掀起車簾看向天空神情有些怔怔。

  “嗯,是棉絮雲要下雨。”他說道,似乎帶著幾分追憶,“你還記得吧,咱們第一次遇到程娘子的時候,就是這樣呢。”

  老僕怔了下,想起了六年前,記憶已經模糊了。

  “如果不是遇到她,我已經死了好幾年了。”陳老太爺笑道,說到這裡又停頓下,“如果我當時聽信了她的話,說不定也不會進京呢。”

  不會進京,大概就沒有今日的事了吧。

  老僕神情淒然。

  “老太爺。”他說道。

  陳老太爺歎口氣。

  “雖然她治好了我的病,但我到底還是要回鄉下去,所以說能治病不能治命。”他喃喃說道,“命都是自己定的,怪不得別人。”

  陳紹跪送陳老太爺離京的事沸沸揚揚的還沒傳遍,三日後,冊封陳氏十九娘子為太子妃的詔書就宣告天下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程嬌娘正在校場射箭,晉安郡王親自來告訴的她。

  伴著嗡的一聲,箭頭沒入草靶子紅心中,在日光下箭羽微顫。

  “雖然我們不便外出,但陳家那裡你還是去一趟吧。”晉安郡王說道。

  說著苦笑一下。

  “陳相公也不在乎因為我們探訪而再多些彈劾嘲諷。”

  程嬌娘垂下手裡的弓箭,還沒說話,素心急匆匆的從遠處走來了。

  “夫人,夫人,曹管事來了。”她高興的喊道。

  曹管事?

  程嬌娘看過去。

  聽到這個消息的半芹也帶著幾分歡喜,總算是來了,怎麼這麼慢,算日子前兩天就該到了的。

  素心面滿喜色的站到面前。

  “還有,程平也跟著一同來了。”她說道。

  程平?

  晉安郡王還沒來得及反應這個人名,就見程嬌娘扔下了手裡的弓箭,人向外疾步而去。

  扔下弓箭!疾步!

  他都沒見她這樣失態的走過。

  但下一刻更讓他失態的場景出現了,原本疾步的女子乾脆跑了起來,晨光下罩衫大袖裙角飛揚。

  誰啊這是!

  晉安郡王面色愕然。

  誰啊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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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有人

  廳中有女子的哭聲傳出來,猶豫再三過來的晉安郡王收住了腳,神情再次驚愕。

  哭啊!

  認識四五年了,第一次聽到她這樣的哭,大哭。

  什麼人能讓她這樣毫無顧忌的宣洩大哭?

  晉安郡王忍不住小心的探頭看去。

  廳堂的門開著,隔著紗簾隱隱可見其中有兩個男子,因為背對著看不到形容,只看到其中一個身形微微伏低,這個晉安郡王認得,就是那個曹管事。

  而另一個,穿著打扮有些破舊,人也乾瘦,但坐姿輕鬆隨意,那女子正俯身在地面向他,肩頭聳動。

  是這個人。

  這個人到底誰啊?

  “說是家裡人。”

  有聲音在耳邊低聲說道。

  晉安郡王嚇了一跳忙站直身子,看著身邊的景公公。

  “幹什麼鬼鬼祟祟的。”他豎眉低聲喝道。

  誰鬼鬼祟祟啊….

  景公公心裡嘀咕道。

  這是你的院子你的屋子,你的妻子在見外男,結果你還不敢進站在外邊偷看。

  “殿下,說是江州來的人,既然是王妃娘家的,殿下您得見見。”他說道。

  廳內的哭聲還在繼續。

  其實能哭也是一種幸福啊。

  晉安郡王搖搖頭。

  “讓他們先自在說話吧,一會兒他們自然會來見我的。”他說道,轉身邁步,“我去外書房了。”

  景公公又看了眼院內,見那女子還俯身哭泣。

  真是奇怪,是因為見到娘家的人了嗎?

  真是奇怪,她娘家還有人能讓她如此動容?

  而此時廳內坐著的程平和曹貴神情也很古怪。

  曹貴下人身份微微屈身低頭,程平則揣著手望著廳堂內神情迷茫,嘴唇微微動,似乎在念念自語。

  屋子里程嬌娘的哭聲漸漸小,然後她施禮起身。

  一旁的陪著抹淚的半芹忙起身跟著去淨房幫她洗漱。

  曹貴和程平就都鬆口氣。

  “畢竟成親的時候也沒個娘家人在。”曹貴忽的低聲說道,“乍見了長輩,娘子難免心裡難受。”

  他們本來在外院等著通傳,沒想到程嬌娘親自跑過來了,跑過來之後不由分說大禮參拜掩面大哭。

  嚇得程平當場就要拔腳跑,還好曹貴對這種場面也不陌生了,及時的又不動聲色的將程平按住。

  這悲傷還是從外院延續到內院。

  乍見長輩?當初在江州初見時她可不缺姓程的長輩,不是照樣看到自己就哭了。

  因為這張臉啊。

  程平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都過去這麼久了,還這樣啊。

  “按輩分算,我得叫她小姑姑。”他乾笑一下,也低聲對曹貴說道。

  曹貴瞪他一眼。

  “少廢話,抬舉你做長輩是便宜你了。”他低聲說道,“早知道就不帶你來了。”

  還以為娘子如今嫁人成親過好了日子,不會再和以前一樣了,沒想到……

  曹貴突然有些猶豫,不知道自己把程平帶來是對還是錯。

  對的是,娘子對這程平果然不一般,錯的是,娘子見了這程平就會變得古怪。

  腳步聲傳來,洗過臉重新施了妝的程嬌娘走出來。

  曹貴忙垂頭坐好。

  屋子裡卻是一陣沉默。

  “原本是早就出門了,只是後來得知程平又惹了禍,又折回去帶他來,來回便耽誤了功夫。”曹管事便忙先開口說道。

  “你這人,怎麼叫惹禍呢?我惹什麼禍了?”程平皺眉說道。

  曹管事轉頭瞪眼。

  “人死在你跟前的,不是你的惹的禍是什麼?”他說道,“要不是你說人家壽命到了,人家會氣死在你跟前?”

  當初你還說我們家娘子是無命之人呢,這天下能有幾個人像我們家娘子,讓你動不動就跟人胡說,惹出禍事來了。

  “他死在我面前是因為他壽命到了嘛,這怎麼是我氣死的呢。”程平搖頭說道。

  曹管事瞪眼要說話,有人比他先開口了。

  “他壽命到了,所以你氣死他只是順天命對吧?”程嬌娘問道。

  程平愣了下。

  “沒有。”他忙擺手說道,“沒有,我真沒有氣死他,他壽命到了是天命,但我也不能氣死他啊。”

  “如果天命如此,為什麼不能?”程嬌娘問道。

  為什麼不能?

  這不用問程平,曹管事覺得自己都能回答。

  因為無緣無故的無仇無恨啊,怎麼能因為這個人要死了就把人弄死呢?

  看吧看吧,真不該帶程平來見娘子,就該把他扔給程大老爺管著,看看引的娘子說出的傻話。

  “你說這個啊。”

  程平卻沒有回答,而是帶著幾分恍然說道。

  哪個?

  曹管事愣了下看向程平。

  “當然不能,因為萬物有道,道德之生人也有分。”程平含笑說道。

  …………………………………………….

  晉安郡王將手裡的書再次拿起來。

  “殿下,不想看就別看了。”景公公說道,不待晉安郡王說話,又忙接著說道,“殿下身子畢竟才好,還是養神的要緊。”

  反正也看不下去了,拿來放下的來回折騰,養神好。

  晉安郡王便將書扔下來。

  “席面備的可好?”他問道。

  “殿下放心,都備好了。”景公公笑道,“夫人娘家難得有個要緊的親戚上門,怎麼也不能落了殿下的臉面。”

  難得她有個在乎的人來…

  晉安郡王點頭又搖搖頭。

  “別人給的臉面不臉面的,她並不在乎。”他說道,到底難掩好奇,“……那個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看背影很年輕的,比程嬌娘也大不了多少吧。

  “沒仔細看,被那個曹管事呼來喝去的,以為都是夫人的使喚人呢,也就二十三四的年紀,白白淨淨瘦瘦弱弱的….”景公公說道,話沒說完有小內侍進來了。

  “王妃讓人來見殿下。”

  終於來了。

  多少還知道些規矩。

  景公公腹議,晉安郡王已經高興的點頭了。

  素心帶著程平進來了,曹管事則在門外叩頭。

  果然是個白淨的年輕人,也沒什麼特別的,跟程四郎差不多,但是又比程四郎看上去精神很多,那種一看就是走了很多路見過世間百態的精神。

  “……論輩分夫人是我小姑姑…”程平施禮說道。

  論輩分!

  晉安郡王挑眉。

  是輩分就是輩分,除非不是輩分才說是論輩分的。

  是南程的人。

  晉安郡王頓時就明白了。

  南程與北程早就隔著很遠了,沒想到竟然還有能讓她失態的人。

  程嬌娘可絕不會在程四郎面前失態,南程的本家遠支…….。

  “宴席擺在哪裡?”晉安郡王按下念頭問道。

  “夫人安排在外院了,由奴婢陪著就可以了。”素心忙說道。

  竟然還不用他相陪?而且她自己也不陪!

  晉安郡王有些驚訝,但既然是程嬌娘說的,他也不會再多說,看著程平施然行李告退。

  景公公則點點頭帶著幾分滿意。

  原來是遠親,那自然不夠資格讓殿下來相陪,別說遠親了,程家大約只有程二老爺和程大老爺來才能夠資格讓郡王相陪。

  看來也不是多麼看重的親戚。

  “殿下,您在這裡吃,還是….”他問道。

  話沒說完,晉安郡王就已經向外走去了。

  廢話,還用問,只恨不得時時刻刻都不離開呢。

  景公公低下頭撇撇嘴忙搶著打起簾子。

  回到內院,晉安郡王發現連半芹都不在跟前了,驚訝又有些恍然。

  說是不用自己相陪,也可以說不用那程平陪自己吧。

  這何嘗不也是一種看重。

  “還以為娘子要親自招待呢。”半芹低聲說道,看向廳內。

  外院的客廳裡擺了席面,侍女內侍魚貫的而入又魚貫而出,偌大的廳內只有程平一個人安坐。

  “竟然我一人獨享這麼好的席。”

  他絲毫沒有拘束笑哈哈的說道。

  “曹管事在另一邊。”素心含笑說道,一面親自斟酒,“不敢和您同席。”

  程平笑著接過酒杯。

  “正好我也能吃個自在飯,他太嘮叨了。”他嘻嘻笑道。

  沒有惶恐也沒有得意,坦然處之。

  素心笑著退到一旁。

  “知道夫人為什麼不親自招待嗎?”她低聲對半芹說道。

  半芹搖搖頭。

  還以為是要晉安郡王相陪呢,結果也沒有。

  “因為不敢。”素心低聲笑道,“你沒看到夫人都不敢看程平,更別提同入席了。”

  晉安郡王視線再次落在程嬌娘身上。

  她哭過,雖然淨面施粉也掩蓋不了,但這一點變化他是知道的。

  這心不在焉的變化才是讓他奇怪的。

  “從小就認識的嗎?”他忍不住問道。

  程嬌娘抬起頭,似乎沒聽清他的話,晉安郡王便又笑著問了遍,問了又有些後悔。

  他對她的事知道的很清楚,知道她從小癡傻,從小又離開家,小時候,小時候她能認識什麼人……

  從小認識的嗎?

  程嬌娘神情微微怔了下。

  “是。”她說道。

  從還不會走路的時候,就被抱著指著祠堂裡的畫像。

  “阿昉,這是先祖大人哦。”

  只不過那畫像的先祖大人並不是年輕時候的樣子,而是個和藹的老者。

  程嬌娘的嘴邊浮現一絲笑。

  晉安郡王聽到這個回答都愣住了,再看她嘴角的笑,那暫態柔亮的眼……

  不會吧?真的從小認識!

  “夫人,已經吃完了,說要告辭。”半芹從外邊疾步進來說道。

  程嬌娘立刻放下手裡的筷子。

  “請他稍等,我有些話想要和他說。”她說道。

  半芹忙應聲是,打起簾子,程嬌娘漱口擦了嘴角就忙出去了。

  屋子裡陷入安靜。

  晉安郡王握著筷子坐在幾案前,神情驚愕。

  有些話想要和他說…….

  她竟然也會有和人想說話的時候!

  她竟然想到某個人的時候也會笑!

  世上竟然有這個人!

  這人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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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是錯

  “你要記得你是誰。”

  院門外曹管事拉著程平叮囑說道。

  “別再亂跟我家娘子說話。”

  程平甩開他的手。

  “你以為我願意跟你家娘子說話啊。”他說道,說到這裡又搓搓手,“這次見到你家娘子,我發現跟以前比……”

  他說到這裡欲言又止。

  “發現如何?”曹管事有些緊張的問道。

  他這麼久沒在娘子身邊,好多事都是通過書信得知,但紙上寫的自然沒有親身感觸多,當初那個被親人厭棄的女子如今再見已經成了郡王妃,他都沒敢多看多說話,不知道是因為生疏了還是別的什麼,他也覺得娘子跟以前不一樣了。

  程平側身抬手遮擋湊近他。

  “你家娘子看起來更古怪了。”他低聲說道。

  曹管事呸了一聲,抬手打了他的頭一巴掌。

  “那是因為你古怪!”曹管事說道。

  二人正拉拉扯扯,那邊半芹引著程嬌娘過來了,曹管事忙施禮,又對程平投個警告的眼神,看著他們進廳內去了。

  “其實我進京也沒什麼事,既然來了也就來了,打算還是重操舊業。”

  程平先開口笑嘻嘻說道。

  “京城人多,想來日入百文錢很容易,我也能有更多的空閒看書。”

  也就是說他不打算依附晉安郡王府。

  程嬌娘點頭應聲是。

  “您隨意。”她施禮說道。

  程平對她的禮坦然受之。

  “你也隨意。”他笑道,又看著面前恭敬的女子,“你有什麼話要和我說?”

  程嬌娘垂目施禮。

  “您剛進京,不知道可聽說了陳相公之女為太子妃的事?”她說道。

  程平一怔,一旁陪坐的半芹也有些驚愕。

  竟然問這個?

  “我聽說了一點。”程平說道,“剛來嘛,聽人說太子妃定了,是那個陳相公家的女兒,結親嘛好事好事。”

  “這件事算不上什麼好事。”程嬌娘說道,在程平還沒來及反應過來便將事情的經過講了。

  程平聽得眼睛亮亮,似乎對於能聽到這樣的朝廷秘聞很是驚訝又有些激動。

  “原來是這樣啊。”他說道,又有些感歎,“真是不容易啊。”

  “您覺得誰不容易?”程嬌娘問道。

  程平哈哈笑了。

  “都不容易都不容易。”他說道。

  程嬌娘抬起頭看著他。

  “那您認為陳相公做的對不對?”她問道。

  程平神情再次愕然。

  …………………………………………….

  “就在廳內說話。”

  內宅院,景公公低著頭慢慢說道。

  “殿下,要不要聽?”

  這裡是晉安郡王府,在這個府裡有些地方說話是能被人窺聽到的。

  “她就在廳中說話,就是說沒有什麼要避開的,既然沒有什麼要避開的,還有什麼非要去聽的?”晉安郡王將書扔回幾案上,冷冷的看了景公公一眼,“你們眼裡還有沒有本王?”

  景公公忙跪下了。

  “奴婢們不敢。”他低頭說道。

  “不敢就好,記住,你們怎麼待我,就要怎麼待她。”晉安郡王慢慢說道。

  景公公應聲是,起身退出來。

  有小內侍疾步近前。

  “正說陳相公的事,問那人陳相公做的是對還是錯…”他低聲說道。

  話沒說完就被景公公抬手打斷。

  “撤走撤走。”他說道。

  撤走?

  小內侍一怔,旋即忙應聲是轉身就走,又被景公公叫住。

  “周圍弄得乾淨些。”他低聲叮囑道。

  小內侍領會應聲是。

  看著小內侍走開,景公公皺了皺眉頭。

  跟這個毫不起眼的傢伙說陳紹的事,還問陳相公做的是對還是錯?

  真是太奇怪。

  不過,陳相公做的是對還是錯,那人會怎麼答?

  “不談他人對錯,不談他人對錯。”程平笑著擺手說道,“再說,陳相公做事,又豈是他人能論對錯的?”

  程嬌娘應聲是。

  “那,如果您是陳相公的話,您會這樣做嗎?”她問道。

  程平哈哈笑了。

  “當然不會。”他毫不遲疑的說道。

  不會?

  這次換做程嬌娘神情一怔。

  “怎麼不會?陳相公這樣做是為了他一心向的道啊。”她說道,“為臣道不敢惜身也義無反顧,向道之心不就該如此嗎?”

  程平嗨了聲笑了,屈膝依憑幾斜坐。

  “那叫什麼道。”他笑道,“而且那樣做也不是為了道。”

  不叫道?也不是為了道?

  程嬌娘看向他。

  “怎麼會不是?”她脫口喊道。

  她這樣子讓程平的笑有些訕訕。

  “啊,我也是瞎說的。”他忙說道,“這只是我自己想法。”

  程嬌娘搖頭。

  “不,你的想法就是我們的想法。”她急急說道,“太子是他認為的天道所在,為了這個天道,我們甘願赴湯蹈火死而不悔.”

  我們?

  這一句話似乎說的並不是同一件事,他是一件事,而我們又是一件。

  程平讓這兩個字從耳邊滑過,笑著看著這女子再次搖頭。

  “不是,太子不是他的道,這種道不是天道,這也不是為了太子或者誰….”他笑道,在嘴裡飛快的滑過或者誰三個字,“這只是為了自己,為了自己所求,怎麼能算是天道呢?”

  程嬌娘看著他,神情似焦急又似迷惘。

  “為了自己?大人,不是,我們不是為了自己….”她急說道。

  不是的,他們程家前仆後繼,怎麼是為了自己!如果為了自己,他們何必要這樣的做!

  “不是為了自己?又怎麼做出這種有失人道的事?失了人道,何談天道。”程平說道,語氣依舊輕鬆。

  人道?

  “何為人道?”程平忽的拔高聲音問道,“我之所以為我者……”

  “……以有神也。”程嬌娘跟著念念。

  程平一怔,口中的話未停。

  “……神之所以留我者,道使然也。”他說道。

  除了他的聲音,程嬌娘的聲音也在繼續。

  “…..拖道之術,留神之方,清淨為本,虛無為常……”

  話音落下,室內安靜一刻。

  “夫人好悟性。”程平嘻嘻笑道。

  什麼好悟性。

  程嬌娘看著他苦笑一下。

  “是啊,以有神也,所以才一心求天道,遵從天道。”她接著說道。

  “天道?”程平再次笑了,“生無根蒂,出入無門,可聞而不可顯,可見而不可闡,可得而不可傳,可用而不可言,你用了一個求字,那已經不是大道了。”

  “求?”程嬌娘看著他問道。

  “天道可不用求,用了求,那就是為了自己。”程平笑道,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為名,為權,為利,有欲才有求。”

  說到這裡嘻嘻一笑。

  “有求就有得失,這都是該得的,自己為自己所求,也說不上什麼對錯,但也別太看得起自己,把自己標榜的太過,披上向道之名,就也只是哄哄自己罷了。”

  程嬌娘霍然起身。

  “不是的。”她喊道,面色漲紅,“不是的!我們是順天道,是順應天道,是天道該是如此,所以我們才這樣做。”

  半芹顫顫惶惶站起來,不知道該勸還是該如何。

  程平收起了笑。

  “順天道才作為?怎麼?能窺破天道,就能為所欲為了?”他慢慢說道,“那不是道,那只是術!”

  不是道,是術!

  程嬌娘看著程平,耳邊如同炸雷頓響。

  是術!不是道!

  “我們程家歷代豪族。”

  “那是自然,因為我們程家順應天道。”

  我們程家是因為順應了天道,窺破了天道,所以應道而行事,所以才能得名得利,所以名盛族壯。

  名盛族壯,那就要順應天道,才能保名不墮族不敗,順天道,為名,為權,為利,為綿綿無絕的程氏族盛,追逐新帝,得到擁立大功。

  窺破天道,為所欲為,用權謀之術,順應天道,推動天道。

  不是道,是術!

  不是道,是術啊!

  父親!錯了!

  程嬌娘跪倒在地,俯身掩面大哭。

  父親!我們錯了!

  程平嚇的跳起來,往後躲了一步。

  看吧,又來了,就說更古怪了嘛。

  雖然沒有具體聽他們說什麼,但程平告辭,程嬌娘並沒有回內室而是去了校場,晉安郡王還是知道的。

  “又哭了一場。”景公公說道,“在校場走呢。”

  晉安郡王猶豫一下最終沒有起身。

  “那就讓她靜一靜吧。”他說道。

  這一靜就靜到了天黑,從校場回來徑直進了書房,直到晚飯擺出來還沒出來。

  “夫人說不吃了。”半芹低聲說道。

  晉安郡王看著擺在面前的幾案,又看這個丫頭。

  “你們也從來都不勸她嗎?”他饒有興趣的問道。

  晉安郡王幾乎從來不和她們這些婢女說話,陡然被問半芹有些驚訝。

  “是。”她點點頭說道,又忙解釋,“娘子從來都是說什麼就是什麼,不用勸的。”

  晉安郡王笑了笑。

  “讓廚房備著,什麼時候想吃了就再做。”他說道。

  夜色濃濃上來,晉安郡王揉了揉眼,將手裡的書扔下,看著空空的內室覺得是那麼的不習慣,正猶豫要不要去書房看看她,門簾響動,程嬌娘進來了。

  “怎麼還沒睡?”程嬌娘見他坐在床頭,問道。

  聲音沒有沙啞,面色只是有些蒼白,乍一看與往日並沒有什麼不同。

  沒有不同才是不好的,又把自己藏起來了。

  晉安郡王心裡歎口氣。

  “等你呢。”他笑道,一面躺下來,“快去洗洗吧。”

  程嬌娘便不說話進去了。

  熄滅了最後一盞燈,室內陷入黑暗,身邊有人躺了下來,晉安郡王便向裡挪了挪。

  “要是餓了就說,別忍著。”他笑道,“天大地大,吃飯事大。”

  他的話音才落,身邊的人便翻過身來,伸手抱住了他。

  抱住了他!

  晉安郡王只覺得身子一僵腦子一懵,薄薄的褻衣有溫熱的濕意傳來讓他有驚回神。

  “沒事,沒事。”他有些僵硬的伸手拍撫倚在身前的人,一面說道。

  懷裡的人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只是那樣抱著他。

  夏日裡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她胸口四周的冰涼。

  晉安郡王抬起手,將程嬌娘攬在胸前。

  “沒事,沒事。”他繼續說道,另一手拍撫的動作漸漸變得熟練而輕鬆,心裡有些擔憂也有些難掩的歡喜。

  有些人受了傷就會不讓人看到也不讓人靠近,就如同受了傷的野獸,比不受傷的時候更警惕戒備,絕不會把自己的傷口展露人前,而是選擇躲起來自己療傷,比如他和她。

  而此時這個明顯受傷的女子,卻抱住了他,願意和他分享悲傷。

  這都是因為那個程平吧?

  這人的到來倒也不錯嘛!

  *****************************************

  注以上論道出自嚴君平《老子指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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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知道

  初秋的夜晚有些涼爽,夜風從窗戶裡吹進來,帳簾子搖動。

  “我以前也哭過。”

  晉安郡王說道,手一下一下的拍撫著懷裡的人。

  “你猜是在誰面前哭?”

  沒人問他。

  晉安郡王也沒想有人問,自己接著說。

  “李太醫。”他說道,說著笑起來,胸膛震動身子微微抖,“我當時把他快嚇死了。”

  笑了一刻他又安靜下來了,繼續輕輕的拍撫懷裡的人。

  “有個人能讓你失態大哭,就是一種幸福啊。”

  懷裡的發出一聲輕輕的嗯的悶哼。

  傳入晉安郡王耳內卻如同炸雷。

  “是啊是啊。”他低下頭忙笑道,“雖然我們都很慘,可是也不是不幸福,苦中也有樂。”

  低下頭感覺柔柔軟軟的,他忍不住用下巴蹭了蹭,然後又飛快的閃開。

  懷裡的人並沒有異動。

  “真的很慘。”悶悶的女聲從他的身前傳來,帶著幾分澀澀,“沒想到,竟然是錯的,做了那麼多,都是錯的。”

  “知道錯了就不錯了。”晉安郡王忙笑道,“有的人可是永遠都不知道錯了呢。”

  他說著話又小心的將下巴放低,在懷裡人的頭上輕輕的蹭蹭。

  剛挨到頭髮懷裡的人身子猛地一動。

  晉安郡王忙抬起頭,心跳的咚咚。

  還好,還好,並沒有被踢下床。

  懷裡的人抬起頭。

  “他們的確是永遠都不知道了。”程嬌娘說道。聲音帶著哽咽。

  永遠不知道了。

  他們都死了。

  永遠不會知道了。

  晉安郡王忙伸手撫她的臉擦去其上的眼淚。

  “可是你知道了。還好你知道了。還有你知道了。”他忙說道。

  對,我知道了,還好我知道了,父親就是讓我來問的,我現在問到了,知道了。

  程嬌娘淚如雨下,再次將頭埋在晉安郡王的身前抱住他。

  晉安郡王心裡的歡喜早已經煙消雲散,也伸手緊緊抱住她。

  別哭了。別哭了,寧願看到你面無表情,寧願你木然拒人千里,也不願意看到你傷心如此。

  是什麼樣的心傷讓一個悲喜不表於外的人這樣的淚流不止。

  “程昉。”他只覺得嗓子發澀,緊緊擁她在懷,手一下一下的拍撫她的肩背,“別難過。”

  程昉,別難過。

  晉安郡王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的,迷迷糊糊中伸手摸了下然後猛地驚醒了,枕邊空空懷裡空空。昨夜的事好似一場夢….

  他忙坐起來,低頭看到胸前皺巴巴的褻衣。其上還殘留些許濕意。

  不是夢!

  晉安郡王的臉上綻開笑意。

  “殿下。”

  聽到動靜,外間景公公忙走進來,看著掀起簾子坐在床邊的晉安郡王,目光就落在他的身前。

  皺巴巴的歪扭扭的褻衣都已經不算是穿在身上,只能說是掛在身上,露出半個胸膛。

  再看晉安郡王抬手半掩嘴打個哈欠。

  “夫人呢?”他疲憊的問道。

  夫人呢…

  景公公撇撇嘴,看著晉安郡王發青的眼底。

  “夫人練箭去了。”他說道。

  作息鍛煉恢復如常,那就多少好了些了,晉安郡王鬆口氣,起身去淨房。

  “我也得練起來啊。”他說道,“問問李太醫,我能騎馬射箭了否。”

  “那個倒不急。”景公公忙跟著去一面嘀嘀咕咕,“要緊的是節制些,殿下畢竟才好,仗著年輕可是不行的。”

  “什麼節制些?”晉安郡王皺眉問道,“你嘀嘀咕咕什麼呢?”

  不待景公公答話又想到什麼。

  “昨日京城裡都有什麼動靜?”

  隨著太子妃人選落定,京城裡朝堂裡譁然很是熱鬧。

  景公公忙整容進了淨房低聲答話。

  程嬌娘回來時候,晉安郡王已經在院子裡轉了一圈了。

  晨光裡女子依舊的高鬢罩衫襦裙,帶著汗水的面容顯得幾分精神,神情又恢復了淡然,目光掃過晉安郡王時也只是微微的點點頭。

  晉安郡王有些怔怔,似乎昨夜那個縮在自己懷裡哭泣的女子是他幻化出來的。

  “先擺飯吧,我去洗洗就來。”她說道。

  不一樣了。

  晉安郡王笑了。

  這句話昨日可沒有。

  “擺飯吧。”他說道。

  院子裡的人應聲是,不知道是不是晉安郡王的錯覺,只覺得侍女們的動作都帶著幾分歡悅,只是當飯擺好,程嬌娘剛坐下的時候,素心急匆匆的進來了。

  “夫人,曹管事說,程平不見了。”她說道。

  不見了?

  晉安郡王神情驚訝。

  昨日曹管事和程平都歇在了郡王府,好好的人怎麼能不見了?

  素心的神情有些訕訕。

  “是跑了吧?”程嬌娘說道。

  是,剛才曹管事讓人來說,原話就是這混帳小子又跑了。

  可是這要是說出來實在是太丟人了。

  “曹管事已經去找了。”素心回避含蓄說道。

  程嬌娘笑了。

  “要找他可沒那麼容易。”她說道,放下碗筷起身。

  半芹和素心立刻反應過來,忙跟著動作。

  程嬌娘停下腳。

  “我去找找他。”她說道,看向晉安郡王。

  晉安郡王端著一盤子米糕就站起來了。

  “昨晚就沒吃飯呢,先吃兩口,讓府裡的人都去找。”他說道,一面夾起一塊就送過來。

  屋子裡的侍女們忙低頭。

  程嬌娘張口接了,一面抬袖子掩嘴遮擋著說話。

  “別人不行的。他要是要躲。沒幾個人能找到他。”她說道。一面往裡走去。

  半芹和素心忙跟去伺候更衣,晉安郡王端著盤子也跟了過去。

  “他那麼厲害啊。”他笑說道。

  程嬌娘咽下口中的米糕點點頭,展開手臂由半芹穿上一件外袍。

  晉安郡王又遞來一塊。

  素心跪下整理衣角,半芹則矮身束上腰帶。

  “喝一口茶。”

  看著穿好衣裳,疾步出門的程嬌娘,晉安郡王又從侍女手裡拿過茶攔住說道。

  程嬌娘伸手接過一飲而盡,遞給他。

  晉安郡王一面接住,另一手又將一塊米糕送過來。程嬌娘一口吃了疾步向外而去。

  景公公站在廳內從頭至尾看著這一幕,目瞪口呆。

  ……………………………………………

  西城門外,曹管事有些氣急敗壞的騎馬追來,看著側騎上披著連帽斗篷罩住面容的程嬌娘。

  “跑的時候很早,肯定還沒開城門,我一發現就讓人守住四個城門,都沒有見到,這小子一定躲在城裡。”他說道。

  “沒有,他已經出城了。”程嬌娘說道,抬眼看向城外。毫不猶豫的一催馬前行。

  曹管事等人忙呼啦啦的跟上。

  這一隊且為首的還是個女子的人馬引得路上的人紛紛側目。

  “看,在那邊。”

  奔出沒多遠。曹管事就猛地喊道,指著前邊大路上正晃悠悠走著的人。

  身後的馬蹄聲也讓前邊走著的人回過頭,頓時撒腳就跑。

  兩條腿哪裡比得過四條腿,很快就被追上圍住了。

  “你這混帳,你跑什麼跑!”曹管事跳下馬揪住程平喊道,“你要跑半路跑,竟然這個時候跑,也不看看那是什麼地方,你這是讓我家娘子沒臉了!”

  “沒跑沒跑。”程平一面躲一面喊道,“不是說好了我進京後隨意的嘛。”

  “你他娘的這也太隨意了吧?”曹管事瞪眼喊道。

  二人拉扯著程嬌娘下馬在路邊站住,曹管事忍住打這小子一頓的衝動,將人揪過來。

  “王妃。”程平一臉坦然的施禮,整了整被曹管事揪歪的衣襟。

  “您要走了嗎?”程嬌娘問道,帶著幾分不舍。

  程平乾笑兩聲,神情閃爍。

  “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條路上的?”他沒有回答,而是忽的問道。

  對啊,娘子為什麼出了府就徑直往這邊來了?還讓人把自己叫回來。

  曹管事心裡說道。

  “我家娘子當然知道。”但嘴上他還是哼聲說道。

  程嬌娘伸出手,在程平面前展開。

  “這個。”她說道。

  在旁的人都忍不住看去,見她的手中是三枚大錢。

  這是?

  曹管事有些怔怔。

  程平笑了,抬頭看著程嬌娘。

  “娘子果然我輩之人啊。”他說道。

  話一出口,就見這女子的雙眼又淚光浮現,程平不由下意識的後退,但這一次那女子卻沒有失態大哭,而是低下頭施禮。

  地面上有兩滴淚暫態湮滅。

  “那娘子就不用問我為什麼要走了吧?”程平又笑著說道。

  為什麼?

  曹管事繼續怔怔。

  就說是因為他古怪所以娘子才古怪所以二人只要見面就都古怪了嘛,說的話每個字都懂,合在一起就是聽不懂。

  程嬌娘抬起頭帶著幾分激動。

  “您也看到了吧?”她說道,“那您說他是否…..”

  程平抬手打斷她的話。

  “娘子。”他帶著幾分肅然說道,指了指程嬌娘手裡的三個大錢,“既然是同道中人,不問不說的規矩不會忘了吧?”

  求卦問相,吉凶之測,是非當事人不問不說的。

  “況且,又沒給錢。”程平又揣手說道。

  程嬌娘笑了,眼中淚光閃閃。

  “是。”她施禮說道,起身又抬頭看著他,“可是,為什麼您要走呢?您來京城,是為了他吧?”

  明年現在的皇帝中宗崩,新帝登位,程平也就是從這時開始聲名鵲起,就是給新帝占卜一卦成名。

  現在那個歷史上讓程平占卜的新帝平王已經死了,程平還是來到京城了,而且見到了…….

  為什麼會走呢?不是應該留下來,或者問一卦,然後名聲起…….

  “我不是為了他。”程平笑了,“我怎麼會是為了他呢?我有餘,非不足,為什麼要來找他?”

  程嬌娘看著他。

  “益我貨者損我神,生我名者殺我身。”她說道。

  程平眼一亮,伸手點點。

  “好,好,好。”他連說三個好字,“娘子果然同道中人。”

  程嬌娘笑了,抬袖子掩面將眼中的淚擦去。

  這便是先祖大人給表明身份的平王說的話,拒絕了平王許他做官,沒想到今時今日竟然是在這種場合下由自己說出來的。

  “更況且有了娘子。”程平看著她又一笑,帶著幾分意味深長說道,“我也沒必須在了。”

  程嬌娘一怔。

  “那我就告辭了。”程平施禮說道。

  程嬌娘避開他的禮,一面匆匆還禮一面又上前一步。

  “您要去哪裡?”她急急問道,“回江州嗎?”

  “是啊,回江州去,哦,對了,聽說太平觀是娘子的,那不知可借來一用?”程平問道。

  程嬌娘應聲是。

  程平便笑著再一施禮。

  程嬌娘自然忙又避開。

  程平站直身子,看著終於敢正視自己的女子,神情裡敬畏減緩,更多的是不舍,就好像幼童離開親人一般戀戀。

  他停下腳,看著程嬌娘。

  “我研讀老子有些所得。”他說道,“不知道娘子想不想聽一聽?”

  程嬌娘看著他再次抬起袖子半掩,眼中的淚滑出,不待淚水滴落她深深的彎腰施禮。

  “請大人賜教。”她哽咽說道。

  初秋清晨的官道上,進城的出城的人漸漸的多起來,騎馬的坐轎的,挑擔子的推車的,綾羅綢緞的粗布麻衣的老老幼幼男男女女不絕,經過這裡時,人們都忍不住將視線看向路邊。

  路邊的野地裡孤零零的長著一棵大楸樹,此時枝葉依舊濃綠。

  這麼大的楸樹並不是很少見,吸引大家的是樹下坐著的兩人。

  一個年輕的男子抬手指天指地侃侃而談,一個年輕的小娘子端坐認真的聆聽。

  “…所以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即為物有所宗,類有所祖,天地,物之大者,人次之矣……”

  這是做什麼呢?

  有人便忍不住好奇走過去,樹下四周侍立的隨從並沒有阻止,那說的聽的人也沒有不悅,如同忘我一般各自入神。

  “……天地生於太和,太和生於虛冥,則為有生於無….天地之道,一陰一陽…..但伺命在我,何求於大….”

  朗朗的聲音在野外樹下散開,漸漸的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遠遠看去成為一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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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抬手

  城門外晉安郡王妃樹下聽人講道的消息並沒有引起京城人的多大關注,不管是百姓也好還是朝臣也好,都關注著即將到來的太子大婚。

  七月末,欽天監選定了太子大婚的日子,當宣告的那一天,有兩個老臣哭著皇帝一頭撞在了宮城門前。

  死諫。

  但這一次不管是太后也好,還是被彈劾的陳紹也好,都前所未有的強硬。

  太后甚至派了兩個內侍來到那兩個老臣家中,不是來勸慰而是對著撞得頭破血流的老臣一通大罵,兩個老臣沒撞死結果差點氣死。

  民間朝堂譁然。

  “其實我就想不明白了,你說他們氣什麼氣呢?”

  橋頭散坐的一個人力抱著扁擔搖頭。

  “氣什麼?”一個人力手裡舉著半塊幹餅,一面嚼了口一面含糊說道,“當然是氣自己晚了一步,沒把女兒嫁給太子嘛,讓陳相公占了大便宜不甘心嘛。”

  這話讓四周的人力都笑起來,而讓一個前來尋人力幹活的腆著肚子的男人皺眉。

  “瞎說什麼。”他說道,“將女兒嫁給一個傻子還是什麼要搶的好事嗎?”

  “這位東家,那要看那傻子是什麼人了。”這人力立刻說道,“那可是太子,將來是皇帝,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這要是嫁過去那可是吃喝不愁富貴榮華一家子幾輩子都升天了。”

  這個窮鬼人力竟然敢反駁自己,這個東家便瞪眼拉臉。

  “你個窮鬼就知道吃喝。”他嘲笑道。

  “人不就是為了吃喝嗎?”人力也瞪眼說道,“你要是不為吃喝,還找人拉貨做什麼?扔河裡好了。”

  東家頓時跳腳。

  “你個死窮鬼!”他罵道,伸手就揪住這人力的胳膊,“輪到你來教訓我。”

  “幹什麼!幹什麼!有錢了不起啊。打人啊!”

  “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

  人力們雖然窮,但看著一個受欺負,其他人也都圍了過來。橋頭這邊頓時喧囂熱鬧起來,引得其他地方的人都看過來。

  “吵什麼呢?”有在草棚下吃飯的客人忍不住問道。

  從草棚外收回探長脖子的店家嘿嘿笑。一面往灶上的大鍋里加水。

  “說太子大婚的事呢。”他說道,目光在這三個客人身上滴溜溜的一轉。

  這三個年紀三十多,穿的衣服半舊不新,質地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壞,吃的是最普通的茶湯和烤肉,坐姿卻保持著吃上等酒席的端正。

  這便是京中常見的青袍小官。

  雖然不用懼怕但也不能太瞧不起。

  店家便放下勺子走過來,才要繼續說,有幾個人走進來坐下。

  “……真是世風日下。堂堂陳相公竟然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真是司馬昭之心….”其中一個帶著幾分憤怒說道。

  店家嚇了一跳,又搖搖頭。

  敢這樣大言不慚評議朝臣朝事的除了那些學子文人們沒有別人了。

  “….子墨兄慎言。”另一個士子忙說道。

  “還慎言什麼!”第三個脾氣更差,拍幾案說道,“卿為謀私,禮儀廉恥都不要了,原本一個王莽就夠了,如今又多一個楊堅,偏偏太后還要堵天下悠悠之口,如此下去。國將不國!”

  王莽楊堅都罵出來了,店家嚇的連上前擺飯都不敢了。

  “那也不能這樣說,陳相公難道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會讓天下人如何看待?”那位脾氣溫和的士子搖搖頭。“如今之事,太子妃出在陳家,倒比出在高家要好。”

  “好?能好到哪裡去?”先前的士子哼聲說道,“有司馬帝在,又怎麼能擋住臣子弄權。”

  “就該如張江州先生所說的那樣,過繼宗室…”另一人說道。

  說到這裡溫和的士子輕咳一聲,招手叫店家。

  店家這才走過來。

  這邊因為點飯菜議論暫停,那邊的三個男人便起身,會了鈔走出草棚。

  “真是荒唐荒唐啊。”

  走出草棚其中一個男人才開口搖頭說道。

  “是啊。說是國事,也到底是家事。別人家的家事一個個的跟著操什麼心。”另一個點頭符合說道

  三人對視一眼都呵呵笑了。

  “今晚劉大人家的家宴,你要去嗎?”一個問道。

  另一個搖搖頭。

  “不巧。家母有些身子不適,這幾日我都不能出門了。”他說道。

  三人說著話走到了路口,便施禮分手,說家母病的那個向東去了,餘下兩個自沿路向西。

  兩人走了沒幾步,其中一個就轉頭呸了聲。

  “家母不適,詛咒親長,也不怕遭雷劈。”他低聲說道,“以為咱們不知道他接了宋大人家的帖子嗎?”

  另一個帶著幾分淡然笑了笑。

  “不奇怪,如今這個時候,大家雖然都沉默不語,心裡卻都有了各自的計較了。”他說道。

  事到如今,看太后對待那兩個老臣的態度,結果已經可想而知了。

  “濮議事滿朝反對又如何,最終還不是皇帝如願?”

  說是朝事,也是家事,說到底大家吵吵鬧鬧的也不過是吵吵鬧鬧而已,說陳紹求名圖利,那兩個撞門死諫的就不是嗎?

  所以現在雖然嘴上還議論,但私下已經開始各自站隊了,陳紹的舊人會分離散去一些,但還會有新人添進來,而有了新外戚陳相公之後,舊外戚高家還能否延續權勢,也會讓一些人猶豫重新選擇去留。

  “張江州怎麼說?”

  秦侍講問道。

  面前的秦弧卻看著窗外似乎出神。

  秦侍講皺眉,又問了聲,秦弧這才回過神。

  “他說,現在不說,以前沒有做才說,如今有人已經做了。那就不用說了。”他說道,“世人能看自有評判。”

  秦侍講笑了。

  “做人做到張江州這般,也真是灑脫自在了。”他說道。

  “父親。他要是真辭官走了,才是親者痛仇者快。”秦弧說道。一面將一個奏章推過來,“陳相公讓人送來的奏章。”

  “這麼說我們秦家是要跟陳家合作了?”秦侍講說道。

  “父親,你說錯了。”秦弧笑道,“我們是要趕走高家。”

  說到這裡他又看向窗外,院中的景致已經秋意明顯了。

  這麼快就從夏天到秋天了,好像一眨眼間。

  荷花早已經敗了,但他這輩子都沒有興趣去看了。

  一眨眼而已。

  “父親,你知道對一個人最大的懲罰是什麼?”他忽地說道。

  秦侍講看他一眼。

  “求不得?”他說道。

  秦弧笑了。看著父親施禮。

  “父親大人睿智。”他說道。

  秦侍講皺眉。

  “十三。”他說道,“男子漢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休要做那種小兒女狀態。”

  秦弧點頭應聲是。

  “是,我不是說我。”他笑道。

  不是說你看著那程娘子最終嫁做他人婦,且還與你反目成仇嗎?那還說誰?

  秦弧沒有說話,看向窗外,原本的含笑的神情閃過一絲冷峭。

  好些人都該如此,怎麼能單單只有他一個呢。

  ………………………………………….

  不管外界如何議論紛紛,太子大婚按制按步開始進行了。

  “婚期定在半個月後。宮裡現在忙的很。”景公公說道,“不過東西都不缺。”

  說到這裡停頓一下。

  “當初懷惠王時都準備好的。”

  晉安郡王點點頭。

  “那些都無所謂。”他說道,“只要六哥兒成親就好。”

  “陳家的十九娘一向跟王妃交好。”李太醫說道。“能和王妃玩的好的,必定是個好孩子,心腸慈善,一定能好好的待殿下。”

  跟王妃玩的好的就是個心腸慈善的?說的好像王妃是個多麼心腸慈善的人呢。

  景公公心內暗笑。

  聽提到王妃,晉安郡王便想到了什麼。

  “王妃說出門去哪裡了?”他問道。

  “不知道。”景公公有些不滿的說道。

  自從追過一個那個什麼程平之後,王妃就開始出門了,前日剛回了一趟程家,今日又出門了。

  難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多陪陪殿下嗎?

  更何況此時也不方便出門。

  素心看著門房,有些憤憤的哼了聲。轉身回來了。

  “夫人,陳相公說不見。”她走到車前隔著簾子低聲說道。

  “我又不是見他。”程嬌娘說道。一面打起簾子,“我是要見陳夫人。”

  素心忍不住笑了笑。

  並不是誰家都是女主人能夠自己做主的。

  “陳相公說忙著婚事,又有宮裡的人在教導丹娘禮儀,所以,不便相見。”她低聲說道。

  程嬌娘看向陳家的門庭。

  有人正從內走出來,丫頭僕婦擁簇。

  “….宮裡我親自走一趟吧。”陳十八娘說道,一面跟身邊的僕婦叮囑,“還有什麼規程我親自看一看…”

  話說到這裡猛地停下,看到了門前車裡的程嬌娘。

  她的神情變幻一刻,抬腳上前。

  “見過王妃。”她施禮說道,身後的丫頭僕婦便都跟著施禮。

  程嬌娘下車,還了半禮。

  “是你引薦丹娘給太后的?”她問道。

  陳十八娘坦然的點點頭。

  “是。”她說道,“舉賢不避親….”

  話音未落,就見面前的程嬌娘抬起手一巴掌扇了過來。

  清脆的響聲讓所有人都驚呆了。

  待反應過來,看到陳十八娘已經被這一巴掌打的一個踉蹌幾乎跌倒。

  “你!”

  火辣辣的疼痛讓陳十八娘有些眩暈,失聲喊道。

  話音未落,又一巴掌落了下來。

  伴著清脆的響聲,還有程嬌娘的話。

  “疼不疼?”她說道,手背一翻。

  又是一聲脆響。

  “疼不疼?”她說道,手一回。

  一聲脆響。

  左右各兩次,陳十八娘跌坐在地上,嘴角血流出來。

  這一切是發生在一眨眼間。

  陳家門前響起尖叫聲,丫頭僕婦們湧湧而上,卻沒人敢靠近這個收回手端正而立的女子,亂哄哄的哭著喊著攙扶陳十八娘。

  程嬌娘看著幾乎昏厥的陳十八娘。

  “你疼不疼?”她再次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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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居心

  陳家的丫頭僕婦,門前的小廝們都看呆了。

  這個晉安郡王妃不會又犯了癡傻了吧?莫名其妙一句話不說的就打人,打完了還問人疼不疼?

  你自己打著自己試試啊!你說被打疼不疼!

  “打在你身上,你疼不疼?”

  程嬌娘看著被僕婦攙扶起來的陳十八娘再次問道,似乎不得到答案就不甘休一般。

  面頰上火辣辣的疼,口中滿是鐵銹味,口鼻呼吸困難,兩耳嗡嗡。

  嘴裡一定破了,臉也腫了,這疼痛讓眩暈的陳十八娘倒是很快的清醒過來。

  沒有人敢近這女子的身前,圍觀的人都神情惶惶不知所措,這並非是因為她晉安郡王妃的身份,更多的是曾經的救命之恩吧。

  打在你身上,疼不疼?

  陳十八娘抬起頭,看著居高臨下看著自己的女子,笑了,一面抬手擦去滿嘴的血。

  “王妃殿下,有什麼事,進去說罷。”一個男僕疾步走來,施禮說道。

  陳家位於鬧市,再加上如今又處於風頭浪尖,窺探的視線無數,這邊的動靜很快引來無數人的圍觀。

  懾于陳相公的身份地位,大家不敢近前,站在遠處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不用。”

  陳十八娘說道,一開口她自己就被疼的打個機靈,這疼痛讓她更加清醒,推開攙扶這自己的丫頭僕婦,站直身子抬起頭看著程嬌娘。

  “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程嬌娘看著她。

  “疼不疼?”她依舊問道。

  陳十八娘再次笑了,抬手掩住嘴。

  “我知道你什麼意思。”她說道,“我可以告訴你,我疼。”

  這叫什麼對話?

  周圍的丫頭僕婦小廝呆呆。

  “那不是別人,那是我妹妹。”陳十八娘喊道。看著程嬌娘,“有多疼不用你來告訴我!”

  程嬌娘看著她。

  “我不是來告訴你的。”她說道,“我就是來問問你知道不知道。你知道的話,就好辦了。我還真以為你連疼都不知道了。”

  說罷轉身就走。

  “程嬌娘!”陳十八娘怒聲喊道,“疼的也是你自己吧?”

  程嬌娘轉過身看著她。

  “因為你想要的沒有實現吧?”陳十八娘看著她說道,因為口舌受傷話音含糊,“因為你沒想到天算也不如人算吧?沒想到就算天命奪了他的才智,可是他能有的,你們還是不能有了吧?”

  “十八娘子!”一旁的男僕一震,忙喝道打斷了陳十八娘的話。

  “這有什麼不能說的?”陳十八娘喝道,雖然是呵斥家僕。視線還看著程嬌娘,“不說就能瞞得住天下人嗎?”

  程嬌娘笑了笑。

  “不。”她說道“我不疼,我說過的,我不謙虛,你忘了嗎?”

  不謙虛?

  陳十八娘看著她。

  “我的字,也不怎麼好。”

  “不,不,程娘子,您謙虛了。”

  “我,沒謙虛。”

  耳邊的話掠過。因為雙耳嗡嗡,似乎有些遙遠不真切。

  她沒有忘,她怎麼會忘呢。

  就算在努力也不行。因為沒有天分。

  “你忘了。”程嬌娘說道,搖搖頭,“陳素,你忘了你是為什麼習字?”

  陳十八娘一怔。

  習字?

  “你忘了。”程嬌娘接著說道,搖搖頭,“而且你也忘了,我說不好就不好,我說再努力也不行就是不行。”

  她說著看著陳十八娘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擺了擺。

  “所以我不疼。”她說道。“因為我有的還是會有,有人沒有的。還是會沒有。”

  有人沒有的,還是會沒有?

  自己方才提的人可是太子。她答的也是太子嗎?

  她這話豈不是說太子還是會……

  陳十八娘霍然變色,但因為面色本已經紅腫也看不出來。

  “你這話什麼意思?”她上前一步喝問道。

  “就是你想的意思。”程嬌娘點點頭說道,說罷轉身。

  “程娘子。”

  有女聲喊道。

  程嬌娘腳步一頓,看向側邊,見門內陳夫人正由兩個僕婦攙扶著站著看過來。

  陳夫人面容憔悴,再不復以前那般氣度閒雅富貴。

  看到程嬌娘,她的眼淚流出來,抬手掩面。

  她喊得是程娘子。

  程嬌娘看著她,屈身施禮。

  “王妃殿下,我家老爺請您進來說話。”一個男僕從陳夫人身邊走出來說道。

  “不用了。”程嬌娘說道,“我今日來就是見見陳夫人。”

  說著話看著陳夫人一笑。

  “現在已經見到了。”

  陳夫人看著她流淚。

  “你去看看丹娘吧。”她說道。

  “不用了。”程嬌娘說道,再次施禮轉身邁步而去。

  車調轉疾馳而去。

  陳夫人忍不住邁幾步要追出來,身旁的僕婦死死的攔住。

  “夫人,不能出去,這樣的時候見程娘子,對她不好的。”她們說道,“她現在是郡王妃了,而郡王府又剛鬧出那樣的事,您聽老爺的話吧。”

  陳夫人收住腳看著離開的馬車泣不成聲。

  “疼不疼?”

  書房裡陳紹始終保持最初的坐姿不動,聽著家僕低聲的講述,慢慢的問道。

  “她就說了這句話?”

  家僕低頭應聲是。

  陳紹便不再說話了擺了擺手。

  家僕忙低頭退了出去。

  書房裡陷入了安靜,過了一刻忽的響起一聲脆響。

  “疼不疼?”

  陳紹說道,一面抬手再次打在臉上。

  清脆的響聲又響起。

  不是你要面對的事,不是你將要過的日子,疼不在你身上,你知道疼不疼?

  打在你身上。你覺得疼不疼?

  室內傳來的一聲一聲的脆響讓外邊侍立的小廝們更加垂首。

  ……………………………………..

  聽到門外的動靜,晉安郡王放下手裡的書,看著程嬌娘進門。

  “回來了。”他笑道。

  程嬌娘點點頭進去洗漱。

  等她洗漱過後。晚飯已經擺好了。

  “見到丹娘了嗎?”晉安郡王問道。

  程嬌娘搖搖頭,伸手拿起碗筷。

  這個時候。又是這個身份,估計陳相公家有些避諱。

  “這次我們一樣了。”晉安郡王笑道,“我請求進宮見太子也被駁回了,而且太后還讓我離京去封地。”

  就在將打死的人扔到官員門前以及將打個半死的內侍扔進宮嚇暈太后之後,借著那些鋪天蓋地的彈劾奏章,朝中定了晉安郡王的封地。

  位於西南蜀中附近的松平縣。

  “在輿圖上瞪大眼也找不出來的地方。”晉安郡王笑道,“我現在身子這麼不好,怎麼長途跋涉到那麼遠。所以我就拒絕了。”

  說到這裡又是一笑。

  “你想出去這幾日就盡多的出去,估計明日我們就要被禁足了。”

  程嬌娘點點頭。

  “我不用再出去了。”她說道。

  “夫人忙完,可以在家陪我了?”晉安郡王笑道。

  程嬌娘看了他一眼,神情淡然。

  一點也不好笑,根本就比不上她調戲自己有趣。

  晉安郡王低頭扒飯。

  洗漱過後,屋子裡的丫頭們收拾好都退了出去,晉安郡王一面散開髮髻,一面看著坐在內室窗前燈下看書的程嬌娘。

  穿著綠色的小衣裙,頭髮已經散了下來,披散在身後。柔和的燈光勾勒的她的身影恬靜。

  晉安郡王忍不住走過去挨著他坐下。

  “怎麼這麼喜歡看書?”他問道。

  “因為看書一個人就行。”程嬌娘說道。

  一個人…

  晉安郡王伸手拿住她的書。

  “那現在是兩個人了。”他說道,挑眉笑道,“我們下棋吧。”

  程嬌娘看他也笑了笑。

  “好啊。你可別嫌棄無趣。”她說道。

  不知道是不是夜晚的緣故,燈下的程嬌娘眼睛亮亮,多了幾分白日難見的神采。

  “跟你在一起,怎麼都不會無趣。”晉安郡王脫口說道。

  話說完臉便騰地紅了,耳朵發燙。

  這句話比吃飯時那句更赤裸裸的了吧。

  “我去把棋拿進來。”他說道忙跑開了。

  但很快他就知道程嬌娘說的無趣是什麼意思了。

  看著棋盤上再一次勝負已定,晉安郡王甩甩頭,手扶著棋盤看著對面的人。

  “程昉!”他喊了聲。

  聲音裡帶著幾分懊惱。

  程嬌娘看著他抿嘴一笑。

  “好了,又贏了。”她說道,伸手要落棋子。

  “等等…”晉安郡王伸手握住她的手。“我再看看。”

  他低著頭瞪大眼看著棋盤,妄圖尋出一線生機。

  握在手裡的手又軟又滑。因為捏著棋子微微弓著手背,撐滿了他的手掌。

  就跟她身上的肌膚一樣。滑膩….

  晉安郡王的視線有些遲鈍,看著眼前的棋盤有些恍惚,覺得心跳加快。

  手裡的手任他握著,沒有絲毫躲避的意思,就好似已經習慣了一樣。

  然後呢?

  然後應該怎麼辦?應該做什麼?

  晉安郡王只覺得頭上冒出一層汗。

  “看夠了嗎?”程嬌娘笑道,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或者說摸夠了沒?

  這一眼讓晉安郡王被火燎了下一般鬆開了手。

  “輸了輸了。”他說道,伸手撥亂棋盤,“不玩了,睡覺睡覺。”

  屋子裡陷入一片黑暗。

  晉安郡王睜著眼看著黑黑的帳子,再次翻個身,似是有些無意的將手伸到枕頭上慢慢的向一旁滑過去,直到碰觸到柔滑的頭髮,他的手邊嗖的收回來。

  過不了多久這一個動作再繼續。

  身旁的人卻始終面向外側睡著,沉穩舒緩的呼吸聲在耳邊越來越清晰。

  她睡著了。

  出門累了吧,心裡也更累吧。

  晉安郡王便訕訕的收回手。

  再冷一些吧,再冷一些的話,就讓她來自己懷裡,給她取暖。

  他向這邊靠了靠,嗅著縈繞在鼻息間的清香閉上了眼。

  ……………………………………………..

  “王妃殿下!”

  清晨的寧靜被景公公略有些急躁的聲音打破了。

  晉安郡王放下手裡的碗筷,面帶不悅。

  景公公卻顧不上看他的臉色,而是看著程嬌娘。

  “您昨日去陳家將陳家的人打了?”他說道。

  打人?是因為不讓見丹娘嗎?

  晉安郡王驚訝的看過去。

  程嬌娘神色淡然。

  “是啊。”她說道。

  “您,您怎麼能做這種事呢?”景公公急道。

  “打自然是有該打的理由。”晉安郡王皺眉說道。

  還護著,還護著。

  “人都說了,夫人是一句話沒說就打人的。”景公公說道。

  “不是。”程嬌娘說道,搖頭。

  景公公和晉安郡王都看著她。

  “我說了一句話之後才打的。”程嬌娘答道。

  景公公一怔,晉安郡王噗嗤一聲笑了。

  “夫人!”景公公幾乎要跺腳,“您知道您這是在做什麼嗎?您怎麼能跑到陳家去打人呢?別的時候也就罷了,這時候陳家定了太子妃,你這樣做可是要被人認為居心叵測的!”

  程嬌娘點點頭。

  “那就好。”她說道,看著景公公一笑,“我就怕別人不認為我居心叵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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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18:30:3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不良

  “就怕別人不知道!”

  景公公憤憤說道,一面邁進廳內。

  走路急帶起一陣風讓幾案上茶湯騰起的熱氣一陣搖晃散開了。

  “哎哎我的茶。”顧先生忙喊道,伸手攏住茶碗。

  午後一杯茶是顧先生的習慣,上好的茶餅炙烤煎泡,加上鹽,三沸之後醞其精華,斟入碗中熱氣騰騰。

  顧先生最愛的就是這騰騰的茶香氣。

  “照這樣下去,你以後想吃茶的功夫都沒有。”景公公沒好氣的說道,一面甩袖坐下來,“我們已經被盯得四面不透了,她又鬧出事來。”

  顧先生將茶一飲而盡沒有說話。

  “早就該想到她會這麼做。”景公公接著說道,“當初為了那程四郎都能在青樓一擲千金,如今陳丹娘被迫嫁給太子,她自然也是不忿的,跑去打人倒也不奇怪。”

  說著也端起一碗茶一飲而盡。

  “殿下還護著她,說什麼他不高興了能將人打死扔別人家門口,她不高興了自然也能打人,沒什麼大不了的。”

  “是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這又有什麼用?她出氣了嗎?打人太子妃就能不嫁了嗎?除了給人以把柄,讓人更宣揚她的居心。”

  顧先生聽到這裡放下茶碗。

  “什麼居心?”他問道。

  景公公瞪眼。

  “什麼居心?”他皺眉說道,“能有什麼?自然是不軌之心了。”

  “不軌之心麼…”顧先生慢慢說道帶著幾分若有所思握著茶碗。

  …………………………………………

  “父親,她不能留在京城。”

  陳十八娘說道,因為臉上口中的傷說話含糊不清。

  陳紹看她一眼。

  打的可真狠啊。

  不過也不算狠。

  如果她真有心傷人,一巴掌就能讓陳十八娘躺下起不來。

  那可是能擰斷人脖子的手。

  “父親!”

  陳十八娘的聲音陡然提高,有些惱怒的看著陳紹。

  陳紹收回神點點頭。

  “你回去歇歇吧。養一養,大婚的事原本也不用我們多費心,宮裡都安排好了。”他說道。帶著幾分疲憊。

  陳十八娘看著他。

  “父親認為我是因為挨了她的打,才要趕她走的嗎?”她說道。

  陳紹沒有說話。

  “她打我是為了丹娘。”陳十八娘說道。“她對丹娘多好,我心裡是知道的,丹娘這件事的確是我做的,對丹娘也是極大的傷害,母親打了我,也不再見我,祖父更是棄了我們一家而去,父親雖然贊同了我的做法。我也知道父親心裡也是怨我的。”

  “我沒有怨你。”陳紹說道。

  要怨也只能怨自己。

  “我之所以要趕她離開京城,是因為她說的話。”陳十八娘接著說道。

  “氣話,聽聽也就算了。”陳紹說道。

  “父親,我說晉安郡王不能被過繼是氣話,但是她答的可不是氣話。”陳十八娘說道。

  陳紹皺眉。

  “父親,她答有沒人有的,還是會沒有。”陳十八娘說道,“她的意思就是,太子就算此時當了太子,將來還是不能為帝。”

  “十八娘。這是你說的意思。”陳紹說道,一面擺擺手,“說了都是氣話。以後這種氣話斷不可再說。”

  陳十八娘笑了,笑牽動傷口一陣劇痛,她抬手掩面。

  “是,這是我的意思,但是父親,我問她是什麼意思,她說就是我想的意思。”她說道,再次抬起頭看著陳紹,“父親。她是一個人什麼樣的人,父親也很清楚吧?”

  陳紹垂目。握著面前的茶碗。

  “她這個人,說過氣話嗎?”陳十八娘說道。

  沒有。

  寡言少語。不輕易開口,但一旦開口,就必然是……

  “我不是為了我自己,她走不走,跟我也沒什麼干係,如果還是以前的她,就算她說出這樣的話,也沒有干係,但是,現在的她,是晉安郡王妃,她的背後是一個郡王,是一個宗室。”

  “父親,這麼多年來,她做出的讓人驚訝的事,還少嗎?父親,這一次,你還想試試看看嗎?”

  陳紹握著手裡的茶碗沉默下來。

  試試看?

  在這女子面前說試試?

  他不由回頭,一架屏風安靜的立在一旁。

  陳老太爺走了,什麼都沒帶,陳老太爺的屋子陳紹保持原樣,只有這架屏風陳紹搬到自己書房來了。

  屏風上點點圈圈很顯眼。

  想要在這女子手裡試一試的人已經這麼多啊。

  試一試這個女子怕不怕,試一試這個女子敢不敢反抗,試一試這個女子會不會認輸後退….

  不管是那個鄉下小財主還是那個行事沉穩的京官劉校理,不管是路遇的素不相識的騙財聚眾的大和尚還是驛站裡意圖放火的小吏們,他們沒有一個第一個念頭就要和著女子拼個你死我活,都只是試一試而已。

  但他們讓那女子伸出了手,這一出手,便如同魂飛魄散。

  讓她試一試………

  陳紹放下了茶碗。

  “來人。”他慢慢說道。

  …………………………………………………………

  “趕他走!立刻傳旨。”

  太后手中拿著璽印,催著內侍蓋上去。

  “竟然還敢跑來要過問太子的婚事,他想幹什麼?在大婚的時候再擺一溜屍體當賀禮嗎?”

  內侍的視線看著高淩波哆哆嗦嗦的不敢蓋印。

  “娘娘。”高淩波開口說道,“您想太多了。”

  因為太子的婚事落定,太子妃還是陳紹家的女兒,這一下陳紹就徹底綁在了皇家,再不能動不動就擺出清臣直臣的派頭對她指手畫腳了,太后的心情好了很多,身體也好了很多,中氣十足。

  “哀家怎麼想多了!我告你,他們心裡想什麼,哀家清楚的很!”她拍著幾案說道。

  “既然娘娘心裡清楚,那就更不能放他走了。”高淩波說道,“臣以前和娘娘說過的,他如今在京城已經敗壞了名聲,就被娘娘握在手心裡翻不起浪,如果放他走,可就不好說了。”

  “哀家一天也不想看到他。”太后氣道。

  “不急不急,臣說了,太子的事要緊,先讓太子成親,然後就輪到他了。”高淩波笑道。

  說道太子,高淩波神情肅穆幾分。

  “那件事,怎麼樣?”他壓低聲音問道。

  太后便沖一個內侍擺擺手,內侍忙轉身出去,不多時引著一個年輕女子和一個太醫進來了。

  “昨晚怎麼樣?”太后問道。

  年輕女子低著頭。

  “不,不行。”她低聲說道。

  “怎麼不行?太子又不是不能….”太后皺眉說道,要說哪個詞,又覺得難以出口,便又咽下了。

  “太子,太子能…能…但是…進去…不…不行了…”年輕女子頭都要埋到衣服裡,聲音越來越低幾乎聽不到。

  雖然說得亂七八糟結結巴巴,但屋子裡的人都聽得懂。

  太后有些無奈的歎口氣。

  “不行,還是太小了吧。”她說道。

  “過了年太子都十三了,不小了,外邊這般大的當三個孩子的爹的都有。”高淩波皺眉說道,看向太醫,“太子的身子到底有沒有問題?”

  “按理說沒問題的。”太醫說道,“許是太子心智不全,所以,受的刺激,不是那麼的..敏感和強烈…”

  “隨著年齡長大會好一些嗎?”高淩波問道。

  太醫的眼神便有些閃閃。

  “大概會吧。”他說道,一面又忙補充,“我們在加些補藥,給太子殿下調理下。”

  高淩波看著這太醫。

  “既然如此,那你們就好好的盡心,把太子的身子,儘快的調理好。”他慢慢說道,“別說什麼多多養養就會好,什麼叫多?十天半月叫多,一年三年也較多,這世上有些事,可沒那麼多時間讓你等,凡事還是要著眼當下才是要緊。”

  太醫打個機靈。

  沒有時間等,儘快,著眼當下,當下什麼事要緊,誕下皇子,皇室血統得以延續,至於這個太子以後麼……

  “是。”太醫低頭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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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有思 

  坐在書房裡的晉安郡王有些心不在焉,一面撫著幾案,一面聽顧先生等人說話。

  “…現在把人調回來是必須的。”

  “可是這麼大動作的調動他們,會被發現的。”

  “發現也沒辦法,太子大婚之後,殿下就更危險了。”

  “怕什麼,有王妃在還能下毒嗎?”

  “就是因為她,她要是總是這樣,我們可是次次被動。”

  晉安郡王敲了敲幾案,屋子裡的人停下說話看向他。

  “她不是肆意行事的人。”他說道,“她做事,一定就有做這件事的理由。”

  景公公還想說什麼,顧先生已經整容應聲是。

  “他們要來也很容易,現在也是個好機會。”晉安郡王接著說道,“太子大婚,小心謹慎的又不止是咱們,如今京城人事複雜,誰也懷疑誰,誰也提防誰,反過來,也正好渾水摸魚。”

  顧先生等人都笑了。

  “好,就這樣安排了。”顧先生說道。

  晉安郡王站起身來。

  “還有一件事。”顧先生遲疑一下說道。

  晉安郡王看向他。

  “王妃和國公爺這次也要來了。”顧先生說道。

  這個王妃跟先前說到的王妃顯然不是同一人。

  “母親要來了啊。”晉安郡王臉上慢慢的浮現笑容,“真是太好了。”

  秋日的正午的校場上不斷的響起嗡嗡的聲音,一隻一隻的箭如流星般飛向草靶子,直到把草靶子紮成一朵花。

  “真是好箭法。”晉安郡王驚歎的說道,一面走過來。

  一旁的半芹遲疑一下停下了腳步。

  “你忙完了?”程嬌娘說道,垂下弓箭。

  忙完了才能過來,這其實是很白癡的問題,但有時候只有親近的人才恰恰會問一些看起來沒有必要的問的問題。

  晉安郡王的臉上笑意散開,他伸手接過程嬌娘的弓,站直身子。

  程嬌娘將一隻箭遞給他。

  晉安郡王深吸一口氣拉開弓,箭嗡了一聲飛了出去,沒入草靶子的箭花叢中。

  “你也不錯。”程嬌娘說道。

  晉安郡王笑了,垂下弓箭,微微的齜了齜牙。

  “哪裡疼?”程嬌娘問道。

  晉安郡王挺直胸膛。

  “開玩笑,拉個弓射個箭,就不行了?”他說道。

  話音未落,程嬌娘抬手撫上他的胸前。

  晉安郡王下意識的縮胸躬身躲開了。

  程嬌娘卻伸手又跟過來。

  “讓我看看。”她說道。

  手又落在他的胸前,還慢慢的遊走起來。

  “喂,大白天的,你想幹什麼啊。”晉安郡王笑道,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別亂摸。”

  校場邊的半芹等侍女們已經都垂下頭了。

  “真沒事,真沒事。”晉安郡王笑道,搖著她的手腕,“就是擴胸的時候,疼了一下,現在不疼了。”

  程嬌娘點點頭,停下了手。

  “再過一段日子就好了。”她說道,“別動重兵器。”

  晉安郡王點點頭,看著日光下帶著汗水的女子的臉。

  “走,快回去洗洗吧。”他說道,遲疑一下握著程嬌娘的手沒有鬆開,而是轉過身先邁步。

  看著裝作若無其事轉過身,但耳朵已經紅透的年輕人,程嬌娘笑了笑,沒有說話,任他牽著自己的手邁步跟上。

  程嬌娘已經進去洗漱了,晉安郡王坐在室內還有些回不過神。

  他剛才竟然拉著她的手就這樣走回來了。

  其實也沒什麼啊,這就跟他拉著六哥兒的手一樣嘛,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六哥兒這個念頭閃過,晉安郡王神情便低沉下來。

  程嬌娘從淨室走出來,半芹斟了茶遞給她,便退了出去。

  “怎麼了?”程嬌娘問道。

  晉安郡王抬起頭看著她,吐口氣。

  “六哥兒….不,太子,在宮裡過的不好。”他說道。

  程嬌娘看著他。

  “難道你一直以為他在宮裡會過得很好?”她說道,似乎有些驚訝。

  晉安郡王一怔,旋即神情變幻。

  六哥兒會在宮裡過的很好?

  不,他從來沒有這樣想過,不,或者說,他從來沒有去想過,他的想的一直是……

  身份。

  ………………………………………………

  秦弧猛地勒住馬,視線看向一旁。

  兵部衙門的大門前,有幾個人正邁步進去。

  似乎察覺到他的視線,其中一個猛地轉過頭。

  十八天。

  秦弧在心裡念過。

  十八天沒見過了。

  周箙,好久不見了。

  周箙神情無波收回視線跟著人進去了。

  秦弧轉過頭催馬前行,又突然停下。

  “他,是要回西北了嗎?”他問道,“鐘將軍已經走了,他們也該起程了吧。”

  一旁隨從應聲是調轉馬頭。

  “小的去問。”他說道。

  秦弧邁進門沒多久,小廝就回來了。

  “周殿直不回西北了,請了鐘將軍出面安排調任衛戍禁軍。”他說道。

  秦弧微微皺眉。

  京城二十萬衛戍禁軍是京城的守衛者。

  “哪一司?”他問道。

  “馬軍司。”隨從說道。

  不是殿前禁軍,秦弧又搖搖頭笑了笑,殿前禁軍是京城防務要衛,怎麼可能讓周箙在其中,陳紹不會答應,高淩波也不會答應的。

  不過雖然在城外,但還是守在京城,放棄可以任他馳騁的西北,留在這捆手捆腳的京城,他要守衛的是她吧。

  “十三公子,大人請你過去。”有小廝從外進來說道。

  秦弧點點頭起身。

  “陳相公送來的?”

  看著父親推來的奏章,秦弧皺眉。

  “沒完沒了了,還真把我們當使喚人了。”

  秦侍講笑了。

  “而且還是很可笑的事。”他說道。

  秦弧打開了奏章,神情驚訝。

  “要驅逐晉安郡王離京?”他說道。

  “是啊,真是可笑。”秦侍講說道,“這樣一個跟太后撕破臉的又曾經被議論為過繼第一位的宗室怎麼可能讓他離京,是要圈禁到死的。”

  秦弧的視線落在奏章上慢慢的看。

  “陳相公說的其實不是晉安郡王。”他說道,“是….”

  她啊。

  晉安郡王妃,這個字他不想從他口中說出來。

  “是啊,竟然說留晉安郡王妃在京城話可能會有鬧得人心朝政不穩的事。”秦侍講笑道,“沒想到陳相公原來是真的信神仙弟子的。”

  秦弧沒有說話,看著奏章似乎出神。

  “那周六可怎麼辦?豈不是白費心了?”他喃喃說道。

  秦侍講沒聽清。

  “誰?”他問道。

  秦弧回過神。

  其實本來就是白費心,他就算留在京城,又能怎麼樣。

  不過是聊以自慰罷了。

  真是傻子啊傻子。

  “沒什麼。”他微微一笑說道,又點點頭,“父親,這件事能做。”

  秦侍講皺眉。

  “你是說這件事也可以助陳紹?”他問道,搖搖頭,“晉安郡王還是不要放走的好,我覺得他始終是個隱患。”

  “太子大婚,各地的親王宗室都正陸續進京,這個時候晉安郡王卻要被趕出京城,在天下人面前,他就徹底的沒了身份地位和面子了,在天下人面前如此名聲掃地的一個郡王,算不上什麼隱患了。”秦弧說道,一面合上奏章,微微一笑,“何況,這還是一個機會。”

  機會?

  “什麼機會?”秦侍講問道。

  “天大的好機會。”秦弧說道,眼中閃閃發亮。

  ……………………………………………..

  夜色深深,秋蟲呢喃。

  晉安郡王再次翻個身,睜眼看著黑黑的夜色。

  一隻手放在了他的身上輕輕的拍了拍。

  晉安郡王轉過頭,看到旁邊一雙隱隱發亮的眼。

  那只手還在自己身上一下一下的拍著。

  晉安郡王突然有些想笑,伸出手將身邊的人抱在懷裡。

  動作太突然,他自己也沒想到就這樣輕易的做出來了,懷裡的人身子微微僵了下,他也僵了下。

  安靜的室內氣息有些凝滯。

  “我…”晉安郡王先開口了,打破了凝滯,“我吵到你了嗎?”

  “是。”程嬌娘答道。

  這人說話真是…

  晉安郡王忍不住笑起來,因為抱著人胸膛震動的明顯。

  “程昉。”他將頭埋在她的頭髮裡,輕聲的長歎,“我還是做錯了是不是?這麼久了,我始終沒有做到保護好他,我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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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18:31:0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七章 有說

  室內沉默。

  懷裡的人身子柔軟,呼吸勻稱。

  晉安郡王忍不住抬身,是又睡著了嗎?

  “沒有。”程嬌娘說道,轉頭看著他笑了笑。

  晉安郡王忍不住也笑了,再躺下來身子有些僵硬。

  剛才伸手抱她過來是順手所為,現在是鬆開還是……

  “我也不知道對錯。”程嬌娘的聲音在懷裡響起。

  一向淡然到有些木然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聽起來反而帶著幾分柔和。

  “我想大概最後不後悔,就是對的吧。”

  後不後悔。

  晉安郡王將懷裡的人抱緊了幾分,貼著柔軟清香的頭髮。

  宮裡傳消息說太子又胖了很多,說太子連太后宮門都不讓出了,說吵鬧聲也少了很多。

  他們為了讓他安靜不吵鬧,給他吃了藥湯。

  “那幾個從慶王府跟著去的內侍都已經被打發走了。”

  “昨日有人偷偷的到太子宮裡看了一眼,說,太子坐在屋子裡,一動不動。”

  抱著自己的身子微微的抖動,程嬌娘伸手握住了攬在腰裡的手,那只手反手握住她。

  “你是知道的,六哥兒他是不會安靜的坐著的…”

  埋在脖頸裡的聲音有些哽咽。

  “他們到底給他吃了多少藥….”

  “程昉我該怎麼辦?”

  程嬌娘閉著眼嗯了聲。

  “我不知道你該怎麼辦。”她說道,“因為我不是你啊。”

  其實有時候聽起來她說話跟小孩子賭氣似的。

  晉安郡王不知道為什麼忍不住又笑了。

  小孩子麼?其實小孩子說的也是實話啊。

  “你啊。”他說道,胳膊再次收緊,玲瓏柔軟的身子似乎怎麼抱也抱不住似的,語氣帶著幾分嗔怪的埋怨,“就是怕麻煩。有什麼話就說,好不好我聽。”

  “好不好的你自己心裡有數,我何必還要說?”程嬌娘說道。

  晉安郡王就更笑了幾聲。

  “可是。我還是想聽你說。”他低聲笑道,貼著程嬌娘的脖子。噴出的熱氣又被蕩回來撲在自己臉上只覺得熱烘烘的,聲音便變得有些奇怪。

  就在鼻尖處,是小小的耳垂,暗夜裡在烏黑的長髮間泛著柔亮的光澤。

  晉安郡王只覺得喉嚨有些發幹,呼吸也急促起來。

  他手一緊,頭便湊了上去。

  懷裡的人頭一歪移開了。

  “你真想聽我說?”程嬌娘問道,身子半起,脫開了他的懷抱。

  是故意的回避麼?

  晉安郡王一怔。心裡有些亂跳,又有些情緒複雜。

  “雖然說了其實最後做決定都是自己,但是,人總是願意找個藉口,寬於待已,苛刻待人。”

  程嬌娘的聲音繼續說道。

  晉安郡王收起了心思,收回手支起身子,笑了。

  “要是別人或許我會。”他說道,“你的話,就不會。因為別人是從他們自己的角度來說好壞,但是你是從別人的角度來說好壞的。”

  程嬌娘笑了。

  “不用你誇我,我既然要說就會說。至於人怎麼怨我謝我,我會在乎嗎?”她說道。

  語氣裡帶著幾分驕傲。

  晉安郡王看著她,不知道是不是夜色的渲染,眼前的女子眉眼微挑,帶著幾分從未見過的神采飛揚。

  他不由怔了下,就好似是另外一個人,那種鮮活的亮麗的璀璨的神采。

  又似乎一眨眼,眼前的人恢復如常。

  “夫人請說。”晉安郡王坐起來,端正的說道。

  “你想守護六哥兒還是六哥兒的天下。”程嬌娘問道。

  這兩者還有區分?

  “以前有。現在沒有了。”程嬌娘又說道,似乎才反應過來出了口誤。

  晉安郡王卻是神情一黯。

  現在的確已經沒有區別了。要想守護六哥兒,就要守護他的天下。六哥兒沒了天下,那就是沒了性命….

  “既然如此,你要怎麼守護他的天下?”程嬌娘說道,“在這京城裡困籠裡就能做到嗎?”

  晉安郡王抬頭看著她。

  “你的意思是,走?”他說道。

  程嬌娘沒有回答他的話。

  “方伯琮。”她說道,“你知道什麼是天下嗎?”

  什麼是天下?

  晉安郡王看著她。

  “天下,不是那個位置,而是那個位置以外。”程嬌娘說道,“你看到過天下嗎?”

  晉安郡王點點頭。

  “我看到過。”他說道,微微一笑。

  那巍峨的大山,大大小小的城鎮,汲汲而生的百姓,繁忙的街市,或貧瘠或肥沃的耕田,川流不息交錯從橫的江河。

  “你看到了,但是還沒跳出去。”程嬌娘說道,“你所謂的能力不是守著一個人,而是要替這個人守著天下,不用我說你心裡也是明白的,他這樣的人登基,朝堂必然紛爭不斷,天下也必然動盪,你要做的應該做的是壓住這天下的動盪,替他震懾宵小,替他安撫百姓,江山百姓安穩,這才是天下安穩,才是穩住他的江山。”

  “你要自己變得強大,這個強大不是為了一個人強大,而是為了很多人。”

  “這個強大要錢要人要能力,更要緊的是要有施展的天地。”

  “京城,不是你的天地。”

  ………………………………………………….

  顧先生等人進來時,天色才亮,屋子裡晉安郡王已經在了。

  這麼早?

  顧先生愣了下。

  “天不亮已經來了。”景公公低聲說道。

  天不亮?

  “又跟王妃鬧彆扭了?”顧先生挑挑眉低聲問道。

  景公公撇撇嘴。

  “哪裡捨得。”他說道。

  這邊二人低語幾句,看著晉安郡王始終粘在屏風前不動。

  那裡掛著一幅輿圖。

  “殿下?”顧先生走過去說道。

  晉安郡王伸手指著一點。

  “松平是在這裡吧。”他問道。

  松平?顧先生愣了下,旋即含笑點點頭。

  “是,就是這個方位。”他說道。

  晉安郡王便伸手在輿圖上丈量一下。

  “從這裡到這裡…”他的手指停在京城,微微一笑,“也不算很遠啊。”

  顧先生眉頭一跳。

  “有時候遠的不是距離。”他說道。

  遠的是機會。

  晉安郡王轉過身。

  “準備準備。我們離開京城。”他說道。

  “離開?”

  顧先生等人驚訝的看著晉安郡王,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一大早就把他們叫進來還以為是繼續安排進京的人呢,沒想到竟然是出京。

  “只是我出京城。”晉安郡王說道。“那些人還是要進來的,正因為我要走了。京城才一定要留更多的人,而且是城防要留足夠的要緊的人手。”

  自來城防是要務,就如同京城的咽喉。

  顧先生點點頭,不過,現在要說不是這個。

  “不過,為什麼要走?”景公公急道,“且不說他們會不會放我們走,就說這一走。路上可是十分的兇險。”

  離開京城,漫漫路途,遇上個意外簡直太稀鬆平常了。

  “沒有為什麼,只是該走了。”晉安郡王笑了笑,“不是嗎?阿景,四年前我們就該走了。”

  “可是…”景公公皺眉。

  四年前能走的時候不走,現在想走卻已經沒那麼容易了。

  “我知道。”晉安郡王說道,目光看過屋中的人,“雖然遲了些,但也還算不晚。”

  景公公要說什麼。顧先生先開口了。

  “不晚,那有什麼晚不晚的,只要殿下想做。咱們就做就是了。”他整容說道。

  “可是,現在走太危險了。”景公公急道。

  顧先生看向他搖搖頭。

  “錯了景公公。”他說道,“我們從來都很危險。”

  既然都危險,也就沒有什麼過去曾經現在的區分。

  景公公一愣。

  “殿下,殿下。”

  門外有人急匆匆進來,屈身施禮。

  “高淩波被罷黜了。”

  什麼?

  屋中的人皆是一驚。

  不過旋即大家又冷靜下來。

  高淩波被趕出朝堂一直在說,只不過偏偏次次都沒有成功。

  “陳相公說的嗎?”顧先生皺眉,“他還有什麼理由要驅逐高淩波?”

  以前以外戚擅權,現在呢?他自己都成了外戚了。

  “不是陳相公。”來人說道。抬起頭,“是秦侍講。”

  秦侍講?

  屋中的人再次驚訝。

  “而且。用的是皇帝上諭。”來人接著說道。

  這一次連晉安郡王都露出驚訝。

  皇帝上諭?

  ……………………………………….

  “他娘的胡說八道信口開河!”

  此時的高小官人正大聲的喊道,在屋裡揮舞著手。

  “哪裡來的皇帝上諭。睜眼說瞎話呢!皇帝要是能上諭,還輪到他們在朝堂上吵鬧不休!”

  “小官人,是起居注上所載。”一個幕僚說道,帶這幾分苦笑,“秦侍講拿出了皇帝的起居注。”

  ……………………………………

  “起居注算什麼上諭!”

  皇宮內太后一把扯開簾子喊道。

  “那不過是陛下的口頭閑語,還有玩笑話也有氣話,怎麼能當上諭!”

  “玩笑話?”秦侍講面容一沉,握著手中的幾卷冊子,“陛下聖人金口玉言,不管是前朝後堂,遵從禮儀,從不虛言笑談,起居注記載也絕非是什麼口頭閑語,娘娘這樣說置陛下于何處?”

  他說罷展開一卷。

  “陛下曾親口說出,待太子得定,高淩波當歸去,娘娘如果不信,臣就將起居錄念一遍,娘娘以及大家都來聽一聽,看看陛下論朝中人事是否是隨意玩笑。”

  開什麼玩笑!

  朝臣們面色微變,誰知道還能念出什麼皇帝說哪個大臣的話來,好話也就罷了,壞話豈不是敗壞了名聲。

  如今皇帝不醒,太子癡傻,太后又鬧出幾場笑話做出無知婦人狀,那秦侍講手裡的起居注相比起來,倒是最有分量的話了。

  死道友不死貧道,當下便有好幾個朝臣站出來贊同秦侍講的話,認為起居注不是戲言,更多人則選擇了沉默。

  “哀家不同意。”太后氣的瞪眼說道。

  陳紹在一旁端正而立,拱拱手。

  “既然太后不遵從陛下的旨意,那日後太后的懿旨,中書門下也不能遵從,只能一概封還了。”他淡淡說道。

  太后氣結,指著陳紹。

  你,你,這不是欺負人嗎?

  陳紹神情木然。

  欺負人,誰不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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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18:31:2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 如願

  “真是沒想到啊。”

  書房裡顧先生說道,面色依舊殘留驚訝。

  “秦家不是和高家一勢的嗎?”

  當初出面阻攔程嬌娘來救治晉安郡王的就是秦家的十三郎。

  “這有什麼奇怪的。”景公公說道,“朝中如今有兩個外戚了,太子的位置得以保證,秦家是更願意看到一個根深的高家,還是一個被聲名所纏縛的陳家?”

  屋中的人點點頭。

  “這朝堂之上哪有什麼永恆的盟友,不過都是利益擇選罷了。”顧先生說道。

  “那這一次高淩波是非走不可了。”有人說道。

  顧先生笑了。

  “這真是瞌睡遞枕頭。”他說道,“他要是走了,咱們要走就容易多了。”

  說到這裡他的笑容忽的一頓。

  “是啊是啊。”屋中其他人也都點頭,露出笑意,“雖然高淩波不會走很久,但走一會兒就夠我們用了。”

  “那既然如此,大家就費心準備吧。”晉安郡王說道,站起身來。

  屋中的人起身施禮相送。

  晉安郡王離開,大家也都各自散去,景公公走在最後和顧先生並肩而行。

  “我告訴你,殿下突然提出說離開京城,肯定是王妃的意思。”他說道。

  顧先生猛地停下腳。

  “你聽到了?”他問道。

  他的反應這樣大倒把景公公嚇了一跳。

  “你一驚一乍的幹什麼?”他說道,“我猜的。”

  顧先生哦了聲。

  “要不然好好的,怎麼突然想起要走了?”景公公也繼續邁步,一面絮絮叨叨,“殿下多捨不得太子,你我再清楚不過。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走?肯定是看到王妃去陳家鬧,不想她看著陳家的女兒出嫁傷心,乾脆眼不見心不煩。走了算了。”

  顧先生笑了。

  “這樣嗎?”他說道。

  景公公點點頭。

  “肯定是,說不定還是王妃開口說了這意思呢。”他說道。“不過這也真巧了。”

  顧先生又停下腳步。

  “那王妃的運氣還真不錯呢。”他說道。

  ………………………………………………….

  “那秦侍講的運氣還不錯呢。”

  高家的書房裡卻發出一聲大笑。

  “竟然能從起居注裡的找到話來充當上諭。”高淩波拍著幾案笑道。

  高小官人等人可笑不出來。

  “斷章取義。”一個幕僚說道,“大人,這一定是斷章取義。”

  “是啊,只可惜當時朝堂上沒人讓他念出起居錄。”另一個幕僚說道。

  “這就是父親你不在朝堂的結果。”高小官人恨恨說道,一面站起身子,“這一次決不能讓他們如願。”

  高淩波笑了笑。

  “做事要順勢而為。”他握著手裡的茶碗說道。

  屋中的人一怔。

  “父親,那你的意思是真的要走?”高小官人驚問道。

  “當然要走。”高淩波說道,“我不走。怎麼讓陳相公嶄露鋒芒呢?”

  屋子裡的人對視一眼。

  “這不算什麼大事,我早就說過,不走,好,走,也不一定不好。”高淩波說道,帶這幾分閑閑,“現在走,也不說以後就回不來了。”

  “可是被人這樣趕走,實在是不忿。”高小官人一臉憤憤的說道。“娘的姓秦的,竟然在背後捅我們一刀。”

  “能捅人也要能承受被人捅嘛。”高淩波笑道,“讓人家出口氣。免得狗急跳牆,現在最要緊的是,太子大婚,太后穩住位子,還有,太子的血脈能夠延續。”

  他的話說完門外有人急匆匆進來了。

  “大人,太后娘娘傳話來,太子能行房了。”那人跪地說道。

  此言一出屋子裡的人都驚喜的站了起來。

  “當真?”高淩波難掩激動的問道。

  “是。”來人跪地抬頭含笑說道,“千真萬確。”

  高淩波仰頭大笑。

  “好。好,就知道我高家的運氣不會太壞。”他笑道。一面收了笑,“太子宮裡的人選要精心的挑好。”

  幕僚們忙應聲是。

  “看來。明年就能內禪了。”高淩波難掩激動來回走了兩步,“走,走,現在就走,現在走了,明年就能回來參加太子的登基大典了。”

  說罷一甩袖子。

  “備車,進宮。”

  ……………………………………..

  “娘娘,娘娘。”

  安妃急慌慌的喊道。

  “太子宮裡有人侍寢了,這次是真的,落紅了呢。”

  皇后放下手裡的湯碗,親手擦拭了皇帝的嘴角,轉頭皺眉看她一眼。

  安妃對她連連點頭,示意自己沒說假話。

  “你親眼看見了?”皇后問道。

  安妃扯扯嘴角訕訕。

  “那種東西,我哪裡看得到。”她說道,“不過是真的,這種事太后可不會瞞著,恨不得把那宮女的落紅昭示天下呢。”

  皇后噗嗤笑了,搖搖頭。

  “造孽呢。”她說道。

  此時的太后宮裡,內侍捧著一個盒子正展開一物到高淩波面前。

  “你看看,你看看。”太后眉開眼笑的說道,伸手指著。

  高淩波笑了,做樣子看了眼。

  “不用看,本來就會的。”他說道,“太醫都說了,太子除了損了心智,別的都正常。”

  太后合手念了聲佛。

  “這樣我回去也安心了。”高淩波接著說道。

  聽到這句話,太后因為太子能行房而來的歡喜頓消,想起讓自己氣的幾乎吐血的事來了。

  “娘娘稍安勿躁。”高淩波制止了太后的勸說,認真的解釋一番。

  “那這次你真的非走不可了?”太后聽完了拭淚說道。

  “非走不可。”高淩波說道,“不過娘娘放心,現在走了。總比太子登基之後走要好,如今朝中人心浮動,我現在走了也是避開這個亂局。”

  太后點點頭。太子能行房能生子讓她心裡安定不少。

  “朝裡的事,娘娘全權放手交給陳紹等人。”高淩波說道。

  太后的眉頭就一挑。

  “娘娘。娘娘要緊的是掌握住宮內的事。”高淩波忙再次安撫她說道。

  太后又深吸一口氣。

  “那倒是,陳紹他的女兒可在哀家手裡,他最好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她哼聲說道。

  “娘娘如今越來越厲害了。”高淩波笑道,“不再像以前動不動就哭。”

  太后笑了,又抬手拭淚。

  “哭,哭也沒用了。”她感歎說道,“日子總得過啊。”

  高淩波點點頭。

  “正是如此。”他說道,“日子總會越過越好的。再難也會過去的。”

  太后點點頭長歎一口氣。

  “娘娘可要養的壯壯的,皇太孫可還要娘娘一手撫養呢。”高淩波笑道。

  太后就哈哈笑了。

  正說笑歡喜,門外有內侍急匆匆進來了,手裡捧著一卷奏章。

  “娘娘,中書遞來的。”他跪下舉起來說道。

  太后撇撇嘴。

  “哀家在他們眼裡就是個玉璽。”她說道,一面讓人去拿玉璽,“哀家只能同意,不能反對,哀家要做什麼,他們倒常常反對。皇帝原來也這樣的憋屈嗎?”

  那要看皇帝要什麼了。

  高淩波微微一笑。

  真要觸及到皇帝的底線,就是中書宰相辭相也擋不住。

  內侍取來了玉璽,太后打開了奏章。頓時面色一變。

  “哎呀。”她帶著幾分驚訝說道,“竟然是要晉安郡王離京!”

  說著將奏章扔出去。

  “真是混帳。”她說道,一面看高淩波,“這些人吃飽撐的沒事幹了嗎?指手畫腳沒完沒了了。”

  她可記得高淩波的囑咐。

  “拿回去拿回去。”她說道,擺手讓內侍收回玉璽。

  高淩波卻伸手攔住。

  “且慢。”他說道,神情變幻一刻,“其實,讓晉安郡王離京,也不錯。”

  太后愣了下。

  “怎麼又不錯了?”她問道。

  “我以前忌諱不想讓他離京。是因為太子的身子,現如今看來沒有問題了。那晉安郡王也就可以不用理會了。”高淩波微微一笑,“更況且。既然是陳紹提出的,那這倒也是一個好機會。”

  好機會?

  太后看著他神情疑惑。

  高淩波卻沒有再說話,含笑伸手只是示意太后落印。

  “其實這樣更好。”太后也就不問了,一面說道,伸手接過內侍手裡的玉璽,“哀家早就不想見到他了。”

  玉璽重重的叩在了奏章上。

  現在,滾吧。

  ……………………………………………………..

  嘩啦一聲響,聽了人來報的顧先生驚訝的起身,帶翻了面前的幾案,茶碗書卷散落滾在地上。

  但他絲毫沒有在意,而是看著眼前的人。

  “太后娘娘准許了殿下離京?”他再次問道。

  那人點點頭。

  “已經落了印璽,明日中書就會下發了。”他說道,對於顧先生失態他很驚訝。

  不過也能理解,事情真是太突然了,讓人措手不及。

  “是陳相公上的奏章。”他又補充道。

  是因為王妃去陳家打人的緣故吧?

  殿下到底是被王妃連累了。

  下人的心思顧先生根本就沒有理會,他的神情變幻一刻。

  “這也太巧了吧。”他喃喃說道,忍不住回頭看向內宅的方向。

  這也太巧了吧!

  這也太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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