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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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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希行]嬌娘醫經(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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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18:31:4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秋離

  高家門前變得熱鬧起來,進進出出的馬車不斷。

  “這是怎麼了?”有路人好奇的問,“看起來要搬家似的。”

  “還真是搬家。”路邊商鋪的夥計立刻說道,“你們不知道嗎?高大人辭官要回鄉下去了。”

  這個消息讓路人很驚訝。

  “高大人辭官?開什麼玩笑?高大人這般的門庭,怎麼會辭官?”

  “高大人是被陳相公趕出的。”店家夥計壓低聲音說道,帶著幾分自己知道朝堂密事的小得意,“因為高大人是外戚。”

  “瞎說吧,陳相公不是外戚嗎?”路人翻個白眼說道。

  是啊,店夥計被噎了下。

  “那,那一山不容二虎嘛,陳相公現在是外戚了,自然要趕走高家。”他瞪眼說道。

  “都是外戚,哪來的底氣誰趕誰趕。”路人說道。

  “陳相公是好外戚。”夥計憋出一句話說道,“就能。”

  路人呸了聲。

  “什麼好外戚壞外戚的,王莽篡漢楊堅竊國之前,也都是人人誇讚的好官。”他說道,甩袖子走開了。

  店家夥計目瞪口呆。

  他他他他…

  “他罵陳相公要造反呢。”他忍不住伸手指著那路人喃喃說道。

  說罷打個寒戰。

  造反啊,這話是他能說的嗎?

  店夥計看了眼忙碌的高家門庭,忙縮頭進去了。

  陳家門前亦是熱鬧非凡,不過跟高家的熱鬧不同,這裡都是等候拜見的官員們。

  比起以往人更多了些,因為太子大婚的日子越來越臨近了。

  不過一如既往,並沒有人能夠見到陳紹,而官員們也並不在意,門房裡的人坐著說笑一時便走一批,另外一再有新來的填補上,熱熱鬧鬧從白天到傍晚。

  “外邊的人還說大人您….”

  書房裡的親隨低頭說道。

  陳紹抬手打斷他。

  “不用說了。”他說道,“外邊人會本官什麼,本官早已經知道了。”

  親隨應聲是,一旁的幕僚擺擺手,親隨忙施禮告退出去了。

  “大人,高大人是的確收拾東西要走了。”幕僚說道。

  陳紹笑了笑。

  “我知道。”他說道,“而且我也知道他為什麼這麼痛快就走了,但是他要避其鋒芒,我也能趁機行事。”

  幕僚點點頭。

  “趁他不在,我們能拔出他多少人手就拔出多少,就算他明年能捲土重來,也足夠他傷了元氣。”他說道,“只是晉安郡王那裡還是囉囉嗦嗦的不肯走,說秀王妃要進京了,想要見母親和兄弟一面再走。”

  “不用在意。”陳紹說道,“太后駁回他了。”

  門外響起腳步聲。

  “夫人..”有小廝喚道,似乎要阻攔。

  陳夫人已經站在了門前。

  屋內的幕僚們忙低頭回避。

  “你們下去吧。”陳紹說道。

  幕僚們低頭施禮退出去了。

  陳紹看著陳夫人。

  “怎麼過來了?坐下說吧。”他說道。

  自從丹娘的事後陳夫人已經跟陳紹不說話了,基本上也是不見面,這次主動過來,陳紹有些驚訝。

  “你要趕嬌娘走?”陳夫人沒有坐,站著問道。

  陳紹站起身來。

  “這件事…”他說道。

  陳夫人打斷他。

  “你不用和我說什麼大道理。”她說道,“我只知道一個道理,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她說罷轉身就走。

  “七娘。”陳紹喊道,伸手拉住她,“我這也是為她好,這京城有什麼好的,她留在這裡惹是生非,早晚害了她自己。”

  陳夫人轉過身。

  “你說錯了。”她說道,“她從來不惹是生非,都是別人的是和非來惹她。”

  說罷甩袖掙開疾步而去。

  陳紹無奈的看著陳夫人走開了。

  走回屋子裡,陳夫人就抬手掩面啜泣。

  “母親,母親。”

  陳丹娘的聲音從外邊傳來。

  陳夫人忙擦去淚水,擠出一絲笑轉過身來。

  “母親。”陳丹娘笑嘻嘻的邁進來,手裡還抱著一張弓。

  “怎麼拿了這個?”陳夫人忙伸手,“別砸了你的腳,很重的。”

  陳丹娘小心的將長弓放在地上,跪坐下來。

  “母親,我先放你這裡。”她說道,“那幾個宮裡的來的婆婆很煩人啊,都不許我玩。”

  陳夫人擠出一絲笑。

  “好。”她說道,“你想玩了來母親這裡玩。”

  陳丹娘高興的點點頭。

  可是也玩不了幾天了。

  陳夫人的眼一熱又想掉淚。

  “這是程姐姐送我的呢。”陳丹娘並沒有察覺低著頭高興的擺弄這弓,“祖父說程姐姐的箭術很好呢,讓我慢慢學。”

  說到這裡她抬起頭。

  “母親,你說我能學的和程姐姐一樣嗎?”

  陳夫人點點頭。

  “能。”她說道。

  陳丹娘便高興的繼續擺弄手裡的弓。

  陳夫人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擠出一絲難看的笑。

  …………………………………………………………..

  晉安郡王府裡也開始準備車馬了。

  晉安郡王坐在屋子裡看著還在看書的程嬌娘。

  “我以前見過別的女人出門,都是忙的不得了。”他說道,“你就沒什麼收拾的嗎?”

  甚至她的婢女們也閑閑。

  “都是身外之物,沒什麼可帶的。”程嬌娘說道,說到這裡又抬起頭看他,“你不也是嗎?”

  晉安郡王笑了。

  “我呢也是赤手來這裡的,這裡的東西都不是我的。”他笑道,衝程嬌娘一擠眼,“要不我們是夫妻呢,果然很合。”

  外間收拾裝箱的半芹和素心便對視一眼笑了。

  程嬌娘也笑了,看著晉安郡王赤紅的耳朵。

  “娘子。”半芹拿著一個盒子走進來,“這個是隨身帶著還是放車上?”

  程嬌娘看了眼。

  “隨身帶著。”她說道。

  晉安郡王有些好奇伸手。

  “我看看是什麼?”他說道。

  半芹忙遞過來,晉安郡王打開盒子,一臉驚訝。

  “瓦當?”他說道,一面左看右看。

  的確是普通的瓦當,做工還有些粗藏。

  這種東西隨身帶著?

  “是江州一些人特意給我送來的。”程嬌娘說道。

  晉安郡王哦了聲,腦子一轉,肯定不是程大老爺他們,曾經的記憶便浮現,那個有些雜亂的混居的地方…

  南程。

  是她一手扶持起來的南程。

  也不能說扶持吧,是舉手之勞吧。

  但是舉手之勞能得到人的回饋,是很珍貴的。

  他的臉上浮現笑容。

  真是個善良又容易被感動的人啊。

  “真羨慕。”他說道,“從來沒人送過我這麼好的東西。”

  半芹忍不住看晉安郡王。

  這麼好…的東西?

  “瞎說。”程嬌娘抬頭橫了他一眼,“我不是人嗎?”

  明亮的室內,長眉大眼,微挑的眼角,抬起頭那一抹波光流轉,在加上那一句話調笑的話,端莊優雅之中又有一絲嬌媚,讓晉安郡王看的不由一呆。

  他知道程嬌娘是個美人,但以前也沒有在意,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她到底有多美。

  半芹紅著臉悄悄的退出去了。

  程嬌娘一眼一句話之後便低下頭,身邊忽的有人坐過來,緊緊貼著她。

  程嬌娘轉頭看他一眼。

  晉安郡王沖她咧嘴一笑。

  “我錯了。”他說道,“你送給我的好東西誰都送不起呢。”

  那是命啊。

  程嬌娘收回視線繼續看書,感覺晉安郡王在身邊蹭啊蹭,慢慢的伸手捏她的胳膊。

  程嬌娘再次轉頭看他。

  晉安郡王沒有避開視線,看著她一笑。

  “程昉,你真好看。”他說道。

  程嬌娘點點頭。

  “我知道。”她說道。

  晉安郡王一怔,噗嗤噗嗤的笑了,一把抱住她將頭埋在她的肩頭哈哈大笑。

  “你不知道。”他說道,“你不知道的。”

  程嬌娘沒理會他,任他抱著歪在他懷裡繼續看書。

  晉安郡王就覺得心裡似乎有什麼打破了,手腳也似乎一瞬間舒展開了。

  秋日午後的日光透過窗子照在室內,被他擁在懷裡的人神情淡然輕鬆的看著書。

  日子似乎一直都是這樣的,輕鬆隨意沒有拘束。

  “這些書都要隨身帶著嗎?”

  “路上要走很久的,帶著也好。”

  “不過車上還是少看些書,眼疼。”

  “後日走會不會太快?”

  “不過,既然要走就要快走,那就明日吧。”

  他一面絮絮叨叨的說話。

  程嬌娘偶爾嗯一聲作答,

  “我也很好看的,你看看我。”晉安郡王笑道,伸手捏程嬌娘的手。

  話音才落,半芹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夫人,大郎君派人來送東西了。”

  晉安郡王下意識的鬆開手,程嬌娘起身。

  “我去看看。”她說道。

  程嬌娘已經回去見過范江林夫婦,想必那日周箙也去了,他們已經提前知道要走的事了吧。

  “還是安排一下,讓大郎和六郎離開京城吧。”晉安郡王說道。

  程嬌娘回頭看他一眼笑了笑。

  “不用。”她說道,“他們留在京城更好。”

  既然她說好那就好吧,晉安郡王點點頭不再說話了,看著程嬌娘走出去,自己也起身去了外書房。

  行程匆匆,要安排的事很多。

  待忙了一番之後回到內室卻沒有看到程嬌娘。

  “夫人出府了。”素心說道。

  這個時候?

  晉安郡王不由看向外邊,天已經近傍晚了。

  “是去大郎家裡了嗎?”他問道。

  素心搖搖頭。

  不是?

  “夫人沒有說。”她答道。

  那去哪裡了?

  暮色濛濛下來的野外,一片墳墓前有人席地而坐,暮色將她的身影變的朦朧。

  路上的行人已經很少了,偶爾有人經過看到這邊,都忙移開視線,耳邊聽得似乎有叮叮噹當的聲音隱隱傳來,與漸漸下來的夜色融為一體。

  ……………………………………………………….

  三日後,在一隊禁軍和儀仗的擁簇下,晉安郡王的車駕從城門穿過,路上指指點點的人群漸漸散去,車隊人馬也在路邊化作一個黑點。

  站在城門上的周箙久久沒有收回視線。

  隔日後,還是這個城門,晨光濛濛的時候,一隊人馬從城門疾馳而出,奔跑一刻為首的人忽的勒住馬。

  身後的人忙匆匆的勒馬,但還是越過去了。

  “你們先去。”為首的人說道,調轉馬頭向路旁的而去。

  餘下的人面面相覷,但還是依言前行,再回頭見那人站定在一片墳地前。

  “公子家在這邊有墳地嗎?”有人忍不住驚訝的問道。

  其他人也都看過來,搖搖頭。

  “沒聽說。”

  其中一個人忽的啊了一聲。

  “我知道了,那是茂源山墓。”

  大家也都恍然,對對對,程娘子所立的茂源山墓嘛,先酒後有書,在京中有盛名也是盛景。

  “不過,公子怎麼這時候要看這個了?”

  大家旋即更驚訝了。

  “能為什麼啊。”有人帶著幾分悵然搖搖頭,“多情空餘恨啊。”

  而此時被認為餘恨寂寥的他們的公子正猛地掀起兜帽,看著面前的一座墓碑,露出震驚的神情。

  他猛地半腿跪下伸手撫上墓碑,不知道是激動還是興奮,身子微微的顫抖。

  “字!”

  他喃喃說道,看著眼前的墓碑。

  原本空空的墓碑上出現一個程字。

  “一,字,現。”

  一股酥麻從腳直沖頭頂。

  一字現!

  一個字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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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雨路

  天色大亮的時候,濛濛的晨霧化作雨紛紛而落,京城的大街上人比往日少了很多。

  范江林披著雨衣帶著斗笠疾步而行,大街上一陣騷動奔來一隊車馬,前呼後擁喧鬧紛紛,來得匆忙范江林忙避讓一邊,饒是如此,馬蹄疾行水花濺起落在范江林的衣角上一片。

  范江林扶著斗笠抬頭看,馬上有人察覺看過來。

  視線對上,范江林神情微微一變。

  馬兒疾馳而過。

  “這誰啊,這大雨天的怎麼看起來拖家帶口的?”

  “好像是高小官人呢,高家要離開京城了,前幾日已經走了一批了。”

  “這次是真的走了啊?”

  “那還有假!陳相公可是親自盯著他們的,幾乎要派差人押送了。”

  路邊的人指點議論。

  范江林抬頭看著遠去的車馬,見其中一人似乎回頭看過來,范江林垂下視線拉下斗笠抬腳邁步。

  “剛才那是那個獻神臂弓的范江林嗎?”

  高小官人收回視線,轉頭問一旁的人。

  一旁的人回頭看了眼點點頭。

  “就是他。”他說道。

  “這小子如今還在軍監嗎?”高小官人皺眉說道,“為什麼不把他踢出去?那麼要緊的地方,別讓他壞了事。”

  “小官人放心,一直以來他在軍監也就是造造兵器,其他的事插不上手。”隨從說道,“大人一直轄制著,待再過一段時日,軍匠們將他的技藝學熟練,就可以打發了,這傢伙原本就沒什麼本事。所有的也不過是那程娘子教授的一技而已。”

  高小官人點點頭不再問了,前方到了城門,催馬出去。早就搭好的涼棚下送行的人已經不少了。

  高小官人翻身下馬,從後邊的一輛馬車上攙扶下高淩波。

  眾人便都拱手圍上去說著離別的話。

  “有勞大家了。今日只是送賤內和犬子,不敢當不敢當。”高淩波含笑還禮說道。

  這話讓眾人愣了下。

  他不走?

  不過在場的人都反應機敏立刻順著話說起來。

  “下雨天也要趕路,不該這麼急的。”

  “是啊是啊。”

  高淩波撚須哈哈笑了。

  “算起來出門離家二十多年了,不說回也就罷了,說要回去了,就按不住歸心似箭啊。”他說道,“要不是家母病體還要再養幾日,我也立刻就跟著走了。”

  聽著這邊說笑。高小官人在一旁有些等不及。

  “父親,下著雨就送到這裡吧,我們趕路了。”他說道,一面抬頭看天,“看起來還要下的更大呢。”

  高淩波便笑著點點頭。

  “一路小心。”他說道。

  高小官人點點頭翻身上馬。

  “是啊小官人一路小心。”有人想到什麼忙說道,“對了最好不要從清遠境內過,聽說那裡最近鬧山賊馬匪很厲害。”

  “山賊馬匪竟然鬧的如此厲害?官府難道吃乾飯的嗎?”高小官人皺眉說道。

  送行的人們便忍不住乾笑兩聲。

  “算了,我又不當官了,操這些心幹什麼。”高小官人又哼聲說道,沖父親再次拱手。

  “大家這是好心。”高淩波說道。“行途在外,小心點好。”

  眾人忙點頭附和。

  “是啊是啊小心謹慎平安為上。”大家說道。

  高小官人抬手跟眾人施禮,翻身上馬。

  馬隊在眾人的目送中遠去了。雨也越下越發,高淩波辭別眾人上了馬車。

  “……不過真的山賊鬧的厲害嗎?”

  “…聽說是的。”

  “這世道是不是要亂了。”

  “噓,亂說什麼!別的時候說世道亂也就是罷了,現在能說嗎?你這是暗諷誰呢。”

  高淩波放下車簾,隔絕了外邊的竊竊私語,嘴邊浮現一絲笑。

  “回去吧。”他說道。

  ………………………………………………………………

  “高淩波沒走?”

  陳紹問道。

  “是,家當倒是都搬走了,家眷們也都悉數上路了,只是他還沒走。也不知道做的什麼打算,說其母還要延醫問藥。待過些時日才能起程。”幕僚說道。

  陳紹冷笑一聲。

  “做的什麼的打算?還是要觀望吧,就知道他不會這麼輕易的捨得走。”他說道。

  “那怎麼辦?誰知道他家母什麼時候好。”幕僚皺眉說道。“打出母親孝道的旗號又不能逼著他走。”

  “無妨,至少他是絕對進不了朝堂了,做出了走的姿態,行事就沒有以前那麼容易。”陳紹說道,又冷笑,“一天到晚的拿母親的身子做咒,也不怕遭了報應。”

  停下說話室內安靜,外邊的雨聲刷刷格外的響亮。

  “雨下大了。”

  張老太爺站在廊下說道。

  “一層秋雨一層涼啊。”

  “太爺,加件衣服。”丫頭在身後說道,一面將一件斗篷披過來。

  張老太爺笑著點頭。

  丫頭也看著落雨。

  “不知道娘子有沒有躲開雨。”她說道,說這話聲音就哽咽了。

  張老太爺就呵呵笑了。

  “你可真是瞎操心。”他說道。

  丫頭帶著幾分惱怒。

  “老太爺。”她跺腳說道,“娘子走的匆匆,連送都沒有來得及送,這一去不知道還有沒有再見的時候….”

  說著又掩面哭。

  這一次張老太爺沒有像往日那樣說些打趣譏諷的話,丫頭哭了幾聲忍不住放下衣袖看過去。

  張老太爺看著院中的大雨,神情如同這天色一般的凝重沉沉。

  丫頭心裡咯噔一聲,不安暫態從心底散開。

  …………………………………………………

  官路上,一隊人馬正在雨中艱難的跋涉,縱然披著雨披斗笠,眾人的衣衫還是都已經濕了。

  儀仗牌匾旗號早已經收了起來。隊伍顯得有些狼狽不堪。

  “不行啊,雨越下越大了,看來到天黑都不會停的。”半芹掀著車簾子帶著幾分焦急說道。“那就趕不到前面的驛站了。”

  素心也探頭看出來。

  “還不如歇在上一個地方呢。”她說道,“卻說要趕到下一個。結果這下好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了。”

  她說到這裡微微怔了下,抬頭看天。

  烏雲密佈雨水如線。

  “不對啊。”她忍不住說道,轉頭看半芹,“夫人,不知道會下雨嗎?”

  半芹也怔住了。

  會不會下雨除了老天爺,大約就是她們娘子知道的最清楚了。

  但這次怎麼……

  雨水打在車廂上密集連珠。

  程嬌娘看著手裡的書被抽走,面上似乎閃過一絲無奈。

  “黑了。看不清了,別看了。”晉安郡王說道,“總看書,多沒意思啊。”

  程嬌娘看著他。

  “下棋?”她問道。

  晉安郡王忙搖頭。

  “高處不勝寒,你總贏也沒意思啊。”他笑道。

  “那你想幹什麼?”程嬌娘問道。

  “我們說話吧。”晉安郡王說道,一面坐過來,“這一路上要走很久呢。”

  “說話啊。”程嬌娘說道,笑了笑,“我還真不擅長。”

  晉安郡王就笑了,伸手戳她肩頭。

  “你還不擅長?”他笑道。“是誰把皇帝說的啞口無言,是誰把馮林罵出京城?”

  程嬌娘被他的推的歪了歪。

  “是他們自己啊。”她一本正經的說道。

  “你這樣子說話最好玩。”晉安郡王笑道,伸手就把她拉過來。“他們見你這樣怎麼會認為是嚴肅嚇人呢?還說你是什麼夜叉金剛。”

  程嬌娘任他抱著。

  “我讓你給宮裡送煙花送去了嗎?”她問道。

  晉安郡王將頭擱在她的肩上點了點。

  “送去了,希望大婚那日能給六哥兒聊表心意。”他說道。

  直到離京前他還是沒能見到太子,宮門也沒進去。

  李家煙火送來一些煙花,說是要在送行的時候點燃,被顧先生等幕僚攔住了。

  離京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好容易太后同意走了,再一放煙火刺激到誰,走不了就麻煩了。

  程嬌娘就說送給宮裡吧,待太子大婚時晚上放煙火做賀。晉安郡王就挑揀了幾個,送到太子那邊是絕對不可能的。便讓人給了皇后。

  “不知道比咱們成親那日的好不好。”他笑道。

  程嬌娘沒說話。

  說道這個話題有些悶悶,太子成親也就是丹娘成親。晉安郡王忙又打起精神。

  “程昉,不知道松平那邊的住宅怎麼樣。”他岔開話題說道,說著又搖頭,“肯定不好,到時候得重新翻蓋,你喜歡什麼樣的,不如在路上就畫出來吧。”

  程嬌娘笑了笑。

  “不用了。”她說道。

  晉安郡王伸手握住她的手,一點一點的捏著她的指尖。

  “那我來畫,我早就想到怎麼佈置自己的家了。”他說道。

  程嬌娘的手修長,指甲修建的整齊,沒有染過,白白淨淨,隨著他的揉捏在陰暗的車廂內泛著時明時暗的光華。

  晉安郡王就有點心不在焉。

  “……那邊的跟京城不一樣,跟江州也不一樣,肯定會不習慣。”他說道。

  “時間久了就習慣了。”程嬌娘說道。

  “那你習慣我了嗎?”晉安郡王低聲說道,因為湊近說話,唇幾乎貼上了她的耳。

  手也漸漸的用力,不再捏著她的指尖,而是將整只手都握起來。

  程嬌娘微微轉頭,耳離開了他的嘴邊。

  “下著雨呢,馬車可不一定能走個不停。”她說道。

  晉安郡王一怔,旋即大笑,看著轉過臉來的那雙明眸紅唇,抬手攬住她的腰按向自己。

  “怎麼不能,讓他走就走。”他咕噥一句,低頭就吻上去。

  車廂砰砰的被敲響了。

  晉安郡王猛地彈起來撞到了車廂上,發出咚的一聲。

  外邊的景公公嚇了一跳。

  “殿下?”他急急問道。

  “什麼?”內裡傳來沒聲好氣。

  “天就要黑了,前方的驛站是趕不過去了,剛才禁軍打探回來,有一個破廟,就在那裡歇息一晚,待明日啟程吧。”景公公忙大聲說道。

  車門被打開了。

  “有多遠在哪裡?”晉安郡王皺眉問道,“誰去看的?”

  景公公點點頭,雖然覺得晉安郡王的臉色有些古怪,但還是先答話。

  “沒多遠,二裡地,殿下放心我們的人也看了。”他低聲說道。

  晉安郡王點點頭。

  “好。”他說道。

  前方可以落腳的消息便傳開了,人馬行駛的速度就加快了,喧鬧聲雨聲透過車廂鑽進來。

  車內反而沉悶。

  “前邊有地方落腳了。”晉安郡王說道,有些訕訕,“路上就是這樣,走哪算哪。”

  程嬌娘一笑。

  “是啊。”她說道。

  可不是嘛,她又不是沒走過路的,當初他們相識就是在荒山野嶺裡。

  晉安郡王耳朵便又紅了。

  “..我說你怎麼帶著那麼多家什呢。”他說道,“原來都能派上用場。”

  “是啊。”程嬌娘再次說道。

  話音才落,就聽得外邊喧嘩頓高,車也是猛的搖晃。

  “怎麼了?”晉安郡王皺眉拉開車門問道。

  他剛探出頭,有人就猛地擋住了,將他回推。

  “殿下,不好了,前方有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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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伏擊

  埋伏!

  晉安郡王面上一絲冷笑。

  “早就知道,事出反常必為妖。”他說道,推開擋在面前的護衛,看著大雨中的前方,夜幕降下來,又有禁軍護衛們密密麻麻,看不到來人是誰也看不到有多少。

  肯這麼痛快的放他離開京城,不就是為了讓他在路上遇到些意外。

  這種意外他從小到大都一直在遇到,不遇到反而覺得才意外。

  話音未落,就聽得幾聲怪響,位於佇列的前方的禁軍便好幾個從馬上跌落下來。

  “是神臂弓!”

  神臂弓!

  此言一出,身邊人的臉色都變了。

  晉安郡王亦是眼神一沉。

  他料到了會有人襲擊,但是沒料到對方竟然還敢動用神臂弓!

  不過既然是太后同意的,那動用軍國利器也不是不可能,被神臂弓射殺可是跟普通的弓箭完全不同的,看來他們是一點也不避諱讓天下人看到了。

  “快佈陣!”

  神臂弓的威力大家再清楚不過,人馬齊動盾牌從馬背上卸下來,路上的車也在艱難中調頭聚攏在一起,禁軍舉著盾牌將這裡一層層的圍起來。

  大雨中神臂弓發出接連不斷的怪響,最外邊的盾牌根本就抵擋住不住,不斷的被射穿,人倒了下去,這讓其後的弓弩手赤裸裸的暴露在敵人攻擊視線裡。

  “這根本就沒有反擊的機會。”景公公大聲喊道,“這樣下去不行!”

  “這才離開京城沒多遠,他們竟然如此的喪心病狂。”

  車廂內半芹和素心緊緊的擁在一起,神情雖然驚恐但不至於失措。

  “有娘子在,沒事的。”素心說道。

  “能跟娘子在一起,什麼事都無所謂。”半芹說道。

  二人對視一眼。互相握緊了手。

  “姐姐,這就跟你們當日遇到狼群的時候一樣吧。”半芹低聲說道。

  素心看她一眼笑了。

  “是啊。”她說道,“現在你也跟娘子共患難了。”

  …………………………………………

  “殿下!你進馬車去。”顧先生喊道,在雨中站了短短一刻。渾身上下已經濕透,“縱然他們有神臂弓,殺出重圍也不是一件難事。”

  帶來這麼多死士並不是來做排場看的。

  出京城時他們的隊伍並不是很顯然,隨著一路走來,不斷的有人彙集其中,如今晉安郡王的護衛已經超過了禁軍的數量。

  晉安郡王沒有動,顧先生還要勸,有人從馬車裡出來了。

  “程昉。”晉安郡王忙轉頭。伸手攔住她,“你快進去,仔細淋雨。”

  程嬌娘抬手拍拍他。

  “沒事。”她說道,跳下了馬車。

  “程昉!”晉安郡王忙再次喊道。

  顧先生忍不住跺腳。

  “王妃,您快進去。”他說道。

  跟著添什麼亂啊。

  “曹貴。”程嬌娘喊道。

  另一邊馬車上的曹管事立刻跳下疾步過來。

  “你們上吧。”程嬌娘說道。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都愣了下。

  誰?

  所有的視線都落在曹貴身上。

  這個穿著最普通的管事服的貌不驚人的中年男人,身材有些發胖,很適合他作為程嬌娘江州產業大管事的身份。

  這個男人難道不止是會管理產業算算帳什麼的?

  四周的視線讓曹貴有些激動的熱淚盈眶。

  對嘛,就是這種感覺。

  這可比在江州扔錢被人恭維的感覺要好千千萬萬倍。

  人活著圖個啥,不就是圖個得意嘛。

  “是。”他帶著幾分淡然說道。

  如今的他可不是幾年前那個剛到程娘子身邊的周家小管事了。能夠做到得意在心面上不顯了。

  “來人,推車。”

  聞聽此言,程嬌娘的護衛們便跑向一輛馬車。七手八腳忙而不亂幾乎是一眨眼就把車卸下來,推著向前而來。

  “讓開讓開。”曹管事喊道。

  舉著盾牌圍起來的人牆有些驚訝看著他們,下意識的讓開了。

  “你們幹什麼。”景公公喊道,疾步上前要攔住,“想要靠著一輛車和人肉盾殺出去嗎?別忘了那是神臂弓!你們這只會壞了我們的軍陣。”

  曹管事看著他咧嘴一笑。

  “神臂弓?”他說道,“這位公公,神臂弓有什麼大不了的,你別忘了,神臂弓的祖宗在這裡呢。”

  神臂弓的祖宗….

  景公公頓時愣住了。

  一排排的盾牌讓開。這輛車被越來越推向前方,無數的弓箭怪叫著噗噗而來。因為散開讓路隊陣就好似被從內撕開一道口子一般變得搖搖不穩。

  視線漸漸的都凝聚到這些人和這輛車上。

  車是普通的馬車,但是又哪裡不太一樣。

  因為越來越靠近週邊。神臂弓的攻擊力也越來越強,兩個護衛忙將左右的車板一推,車板展開成翼,飛來的箭頭撞上去和雨聲混在一起。

  噗噗的聲音,這車板竟然不是普通的車板。

  四周人的視線頓時瞪大了,不顧雨水的沖刷,死死的看著這輛車。

  兩邊車板展開,露出其內的一排奇怪的弩機。

  “排弩?”跟過來的景公公驚訝說道。

  但是又不太像。

  巨大的圓筒,高高的指向前方,沒有弓弦沒有弩箭。

  什麼怪東西?

  車就在這裡停下來,躲在車板後就能夠看到對面大路上密密麻麻的一群人,皆是一色的黑衣,隨著夜幕降臨變得影影綽綽。

  這邊的異動被對方已經察覺了,弓箭更為猛烈。

  一個火把被猛地點燃了,視線陡然被光亮照的模糊。

  “日!”景公公脫口罵道。

  點什麼火把,怕人家對方看不清我們射不准嗎?

  他的喊聲未落,就聽轟的一聲,一道火光從車上直飛了出去,車搖地晃,兩耳嗡嗡。

  景公公張大嘴。

  看著對面陡然騰起一團火光,慘叫聲四起,火光中可以清晰的看到倒地翻滾的人們。

  “日……”景公公喃喃說道。

  …………………………………………………………

  伴著這一聲巨響,場面頓變,神臂弓的攻擊化為烏有,人馬奔走廝殺,不過這喧鬧並沒有持續多久。

  未知的事物帶來的恐懼蓋過了人馬刀槍的反擊,就在炸裂聲起的時候,那邊的人就開始四散奔逃。

  “殿下,是馬賊,說是旗幟儀仗收起來不知道是郡王車隊,只當是過路的豪商,想要劫一筆。”有下屬疾步過來說道。

  晉安郡王沒有理會。

  “真是廢話,什麼馬賊能得到神臂弓了。”景公公不耐煩的擺擺手,“不用問,什麼都不用問,直接殺掉。”

  來人忙應聲是疾步而去。

  景公公忙又看向面前的這輛車。

  “這就壞了?”他問道,帶著幾分擔憂。

  “竹筒做的,不結實,壞了也正常。”程嬌娘說道。

  竹筒啊!

  景公公和顧先生忍不住再次上前,看著散了架的這輛車,車上那架排弩似的東西也散開了,大雨沖刷下火藥的氣息更加刺鼻。

  曹管事和幾個侍衛正將散開的木架竹筒解下來。

  的確是一個粗大的竹筒。

  “巨竹。”顧先生低聲對景公公說道。

  “車燒了吧。”程嬌娘說道。

  曹管事應聲是,和侍衛們抱著散裂開竹筒裝車,景公公心中一動跟著過去。

  曹管事這些護衛們這次一共帶了三輛車,當初晉安郡王府的人還私下暗笑他們帶的東西真夠多呢,現在看來如果都是這種利器的話則是帶的太少了。

  那輛車掀開,景公公探頭看了眼,見其中是一些堆放的兵器另有一些瓶瓶罐罐什麼的。

  沒有那種巨竹筒了….

  曹管事拎著一個罐子走回來,扔到散架的車上刷拉碎裂,酒氣四溢,接過一旁侍衛遞來的火把扔進去。

  人馬車隊隆隆的前行。

  騎在馬上的景公公回頭看了眼,大雨中一堆火還在燃燒著,在夜色裡格外的顯眼。

  這就結束了?

  還沒廝殺呢,什麼都沒做呢,一場伏擊就完了?

  景公公有些想笑又有些說不上來的滋味。

  他的視線不由落在前邊晉安郡王的馬車上。

  祖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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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夜殺

  夜幕沉沉,雨聲漸小。

  “那是什麼?”晉安郡王問道。

  “你也有啊。”程嬌娘說道,指了指車廂裡的晉安郡王解下的香囊。

  “可是…”晉安郡王驚訝。

  “做大了一些。”程嬌娘笑道,“道理是一樣的。”

  晉安郡王看著她。

  “我說你怎麼帶著那麼多家什呢。”他說道,“原來都能派上用場。”

  程嬌娘看著他笑了笑。

  “是啊。”她說道。

  在火把映照下忽明忽暗的車內,看著這女子的一笑,晉安郡王再一次看到那一道奕奕神采。

  “說,還有什麼好東西瞞著我。”他伸出手,將程嬌娘一把拉在懷裡,故作威脅說道。

  手無意伸到了她的腋下腰間抓撓一下。

  程嬌娘嗯了聲,扭身要躲,伸手按住他的手。

  “別鬧。”她說道。

  聲音帶著笑意。

  晉安郡王似乎發現了什麼天大的秘密哈了聲。

  “你怕癢。”他笑道,伸手抓向程嬌娘的肋下。

  程嬌娘忙抬手阻擋他。

  “別鬧。”她拔高聲音。

  但還是晚了一步被抓到,這一聲喊裡便調轉尾音成了笑。

  “方伯琮。”她抓住他的手,挑眉,“你打的過我嗎?”

  這一聲方伯琮讓晉安郡王心裡如同開了鍋的水。

  晉安郡王伸手將她抱住倒在了車裡。

  “程昉。”他也挑眉笑道,“你以為我真打不過你嗎?”

  車廂裡傳出的笑聲和動靜讓車外的景公公撇撇嘴。

  顧先生從前頭扭頭看過來。

  “年輕人嘛。”景公公輕咳一聲,“又是才逢兇險,舒緩一下也是應該的。”

  顧先生噗嗤笑了。

  “那還要不要圍著那破廟轉一轉?”他擠擠眼說道。

  人被壓住。程嬌娘一面伸手抵著他的胸膛。一面再次豎眉。

  “起來。”她說道,“若不然我…”

  說話便抬腿,只是還未起,一條大長腿便重重的壓住,同時握住她的手按到身側。

  “還想踢我下床?”晉安郡王笑道,“這裡可沒床,要不就把我踢出車去了。”

  說道這個踢字,便想起那一次。

  那一次半途而廢的旖旎。

  晉安郡王的聲音不由一停。視線落在程嬌娘臉上。

  忽明忽暗,燦若星辰。

  胸膛上有兩團柔軟隨著起伏不停的碰觸著他,勾引著他,撩動著他。

  就好像適才曹管事將火把扔在倒滿酒和菜油的車駕,噌的一下點燃了。

  “程昉。”他的聲音低低而顫顫,人便壓下去,“給我摸一下…”

  伴著這一聲低語,握著她手腕的手便猛地從衣襟沖探進去,一把握住了……

  車廂門被敲了敲,有人在外重重的咳嗽一聲。

  晉安郡王就如同被澆了一頭冷水。

  “何事!”他吼道。

  這一停頓。程嬌娘已經推開他坐起身來。

  “殿下,到破廟了。下來歇息一刻吧。”景公公訕訕說道。

  破廟裡燈火通明,進進出出的人不斷,適才受傷的人被攙扶著在牆角開始救治,另一邊則開始埋鍋造飯。

  曹管事等人則指揮著將另一輛車上的家什擺在下來。

  屏風,地墊,幾案,四足榻…

  很快就擺出一間小小的居室。

  “夫人準備的真齊全。”景公公誇張的讚歎,沖晉安郡王恭維的笑道。

  晉安郡王臉拉的長長,瞪了他一眼,抬腳進去了。

  顧先生笑嘻嘻的抬胳膊撞撞他。

  “壞人好事,恨不得吃了你。”他低笑道。

  景公公哼了聲抬起頭不理會他,也跟了進去,伺候晉安郡王更換衣裳鞋子。

  程嬌娘在另一邊走過來。

  “快把衣裳換了吧。”晉安郡王忙說道,一面擺手驅趕景公公,扯過腰帶自己系。

  景公公只得退出去,程嬌娘卻先向後走去。

  “你換吧。”她說道,又停下腳,看他一笑,“我出去一下。”

  她笑了!她笑了!她笑了!

  晉安郡王只覺得眼前炸開煙花。

  她沒惱!她沒惱!她沒惱!

  “去吧去吧。”他忙說道。

  程嬌娘便轉身向破敗的佛像後走去,半芹和素心低頭跟上。

  “四周都查探乾淨了吧?”晉安郡王問道,一面展開手臂。

  景公公點頭。

  “都乾淨了,設置了三道明暗哨。”他說道。

  其實有適才那增大版的突火槍,一時半日的沒人敢來接近他了。

  晉安郡王微微一笑,又轉頭瞪了景公公一眼。

  “腰帶!傻站著幹什麼?”他豎眉喝道,“嚇傻了嗎?一點眼力也沒了?”

  得,反正是沒眼力了,罵就罵吧,看看這趕路以及住的地方,殿下憋著這股火只能沖自己撒了。

  景公公低頭應聲是忙上前系腰帶。

  侍女捧來食幾,斜坐在四足榻上呆呆看著書,不時躲在書卷後咧嘴笑一下的晉安郡王猛的回過神來。

  “已經做好飯了?”他驚訝的問道,這麼久了?

  程嬌娘呢?

  他猛地站起來。

  解決內急不用這麼久吧?

  “殿下?”

  兩個婢女走進來,看到她們,晉安郡王心裡一沉臉色變了。

  “你們娘子呢?”他喝道。

  半芹垂頭掩飾要哭的神情。

  “娘子不是和殿下說了,要出去一下。”素心硬著頭皮說道。

  晉安郡王目瞪口呆。

  出去一下…

  她說的是出去一下?!

  雨又下起來了,景公公忙忙的舉著傘,但還是跟不上晉安郡王的腳步。

  看他出來,人們都停下來。

  晉安郡王視線掃去。看到聚集在一起的曹管事等十幾人。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

  隨著視線點點。晉安郡王覺得自己頭有些眩暈。

  她的身邊一直是這十五個人,從京城到江州,從江州到京城,從程家到郡王府。

  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

  “殿下。”曹管事深吸一口氣過來低頭施禮。

  晉安郡王也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再睜開,卻沒有說話,抬腳越過曹管事走到一旁已經被雨布遮蓋起來的車旁。

  她帶了三輛車,一輛突火槍炮,一輛裝著作息用的擺設器具,那另一輛……

  “我說你怎麼帶著那麼多家什呢,原來都能派上用場。”

  “是啊。”

  晉安郡王抬手扯開雨布。

  被綁的結實的雨布並沒被撤掉,晉安郡王似乎發了狠力,用力的拉扯。

  “殿下!”

  曹管事和景公公都忍不住喊道,不敢再怠慢忙上前幫忙。

  顧先生聽到消息跟過來了。

  雨布被扯開。晉安郡王狠狠的打開車門。

  火把照耀下車內散放著一些東西,有適才見過的壞掉的突火槍。還有一些罐子…

  “沒了!”景公公忽的喊道,伸手指著車內。

  他適才看過的,裡面好多的兵器,雖然沒看清都是什麼,但長的短的鐵的銅的閃著寒光。

  現在沒了,都沒了。

  晉安郡王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

  “她去哪裡了?”他啞聲說道。

  雨聲刷刷,鴉雀無聲。

  “她去哪裡了!”晉安郡王轉過身吼道。

  這個送子童子郡王曹管事並不陌生,在周家的時候他也如同京城的其他人一樣,夜裡喝酒賭牌聊天拿這他打趣,後來他在野外見到了無賴的富貴弟子行徑,再後來跑到江州求醫的可憐又可敬。

  後來他就再沒跟他打過交道,直到現在從江州來到郡王府,娘子嫁給了郡王,他也就成了郡王府的人,但對於這個郡王心裡真是一點敬畏都沒有。

  此時此刻火把照樣下的年輕男子,只穿著玄色的布衣衫,俊秀的面容冰冷一片,這一吼,一轉身,竟然帶著秋日的肅殺之氣撲面。

  曹管事不由後退一步,腿微微一軟,差點跪倒。

  對啊,他是郡王,再被追殺嫌棄,他也是皇親宗室,他也是當人提及過繼會被考慮到的人選,他也有可能成為太子,也有可能登基為帝……

  “殿下。”曹管事低頭說道。

  “快說啊,這大半夜下著雨,她帶著兵器幹什麼去了?”景公公也急了喊道。

  “娘子只說她去辦點事。”曹管事低頭說道。

  “辦什麼事?哎呀你急死我了。”景公公喊道,身後一把揪住曹管事。

  曹管事再次大吃一驚,這個太監看起來瘦瘦弱弱的,一伸手幾乎抓麻了他半邊身子。

  “我家娘子脾氣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他再不敢托大,立刻說道,“她既然說有事那就有事,她不說我們是不敢問的。”

  看起來的確是這樣……

  “那你們怎麼不跟著?”景公公吼道。

  “我家娘子不讓啊。”曹管事也喊道。

  他不想跟著嗎?一看娘子的架勢,他就知道肯定動靜不小。

  馬上身上能掛的兵器都掛滿了,當時在一旁看的他都心驚肉跳。

  這是赴刀山下火海拼命的架勢啊。

  “我日啊。”景公公喊道,“那你們還不跟著?不讓你們跟著你們就不跟著?你們這護衛當著可真輕鬆舒服啊,我日啊!”

  你日?

  曹管事忍不住眼往下瞥了下。

  你能嗎?

  景公公一腳將他踹倒在地上。

  “殿下,奴婢帶人去追…”他轉身對晉安郡王說道。

  “追?”晉安郡王沉沉說道,“往哪裡追?”

  這四面八方茫茫雨夜。

  “不行,我家娘子說了,不要拖累她。”曹管事從地上撐起身子。伸手按著腰齜牙說道。

  這死太監。可他娘的真有勁。

  “你就這麼確信你家娘子能平安無事?”

  一直沉默沒開口的顧先生忽的說道。

  曹管事苦笑一下。

  是啊,當程嬌娘說出那句話後,他的確真的停下了再請求。

  在心裡,這個女子真的是神一樣的存在了。

  “我家娘子說,”他說道,“她能平安無事,如果,她……她死了,那就是該她死了。躲也躲不過,不用在意。”

  不用在意?

  聽到這句話,一旁的半芹和素心再忍不住哭起來。

  不用在意?

  晉安郡王抬起頭看著黑漆漆的夜空,景公公早已經把傘扔了,雨水撲面而來。

  不用在意?

  不用在意?

  死了就死了,不用在意?

  程昉,你就這麼的不在意嗎?

  …………………………………………………………

  大路上,雨聲蓋過了一切,隱隱的有火把閃爍,但旋即就隱沒了。

  穿過一片竹林。便有燈火若隱若現,越走越近。可以清晰的看到坐落著一間小木屋。

  這是官府設置的看守竹林的地方。

  此時屋子裡響起啪啪的聲音。

  三個一身泥水的男人趴在地上,顧不得臉上身上的傷,正咚咚的叩頭。

  “大人,大人,我們真沒說謊,轟的一聲,天雷火啊。”

  “兄弟們立刻死傷一片啊。”

  他們喊道,眼神殘留驚恐。

  一個男人給了他們一腳。

  “閉嘴。”他喝道,再轉過身看著席地而坐的一人,“小官人,莫非是石彈?可是京中軍監查的很嚴,石彈和投石車都不可能流出的。”

  火把下高小官人的面色有些鐵青,呸了聲。

  “那是軍監的石彈和投石車,別忘了,軍監的石彈和投石車是從哪裡來的。”他說道,“那程賤獠是它們的祖宗!”

  屋中的人一陣沉默。

  “倒是忽略這個了,沒想到不聲不響的,一點沒發現,她竟然又搞出一件殺器。”一個人低聲說道。

  那現在怎麼辦?

  “不知道那女人手裡還有什麼,先想辦法探查,再動手。”高小官人說道,一面狠狠的咬牙,“從京城到松平路還長著呢。”

  屋中其他人點點頭。

  “那小官人,此地不宜久留。”一個人說道,“餘下的事就交給我們,您先回去吧。”

  說這話目光掃了還在地上跪著的三人。

  高小官人點點頭,那人領會躬身施禮。

  高小官人走出木屋,侍從們忙給他披上雨披,身後屋子裡傳來幾聲悶哼,旋即歸於平靜。

  “燒了吧。”他說道,一面要抬腳邁步。

  就在這時聽得空氣中一聲尖利的呼嘯。

  “大人小心!”

  身邊的侍從一把推開他,慘叫一聲,向後跌了去。

  高小官人愕然回身,見那侍從被一隻箭射在了木屋上。

  更多的尖利呼嘯聲從四面八方而來。

  “滅火把!”

  伴著一聲喊,火把頓滅,天地之間一片漆黑。

  “娘的!”高小官人罵道,被幾個侍從攙著疾步狂奔,“誰他娘的算計我?”

  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嗎?

  “叫人。”侍從喊道。

  一聲尖利的哨笛劃破雨夜的天空。

  …………………………………………………………

  一波箭雨襲來,地面上響起噗噗的聲音。

  “公子,不行了,他們衝破那邊的圍堵了。”

  有人疾步而來喊道。

  土坡下,有人一躍而起。

  “上馬追。”他喊道,“高十四沒多少人了。”

  “可是公子,我們也沒多少人了。”侍從急急的拉住馬喊道。

  大雨中聲音都變得有些模糊。

  “我還在。”他說道,催馬疾馳。

  身後七八人忙跟上。

  前方隱隱可聽到賓士的馬蹄聲,偶爾間雜著尖利的呼哨聲。

  “難道還有援手?”一個侍從喊道,“公子。不可冒進。撤吧。”

  身邊的公子反而催馬更急。一面摘下肩上的長弓。

  “管它多少人,我還在就夠了。”他說道。

  近了近了,甚至能看清模模糊糊的多少人馬。

  二十多人!

  前方顯然也發覺身後的追兵,頓時有人調轉了馬頭,長箭帶著呼嘯聲飛來。

  “小官人,只有七人。”

  高小官人聞聽此言帶著幾分獰笑回頭。

  “七人?”他說道,“給我殺,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

  看前方的人馬紛紛調頭。侍從再忍不住收住馬。

  “公子,下馬!”他喊道。

  只這一停頓間,原本在身側的公子已經奔出去拉開了距離。

  “殺!”

  “圍住要活的!”

  叫囂聲咒駡聲呼喝聲撲面。

  那馬上的公子側身躲過射來的箭,手中的弓一松,對面有人落馬。

  雙方已經逼近。

  馬上的人都抓起來長刀。

  “公子不行,人太多了。”身後的侍從發出嘶喊聲,“快走啊,不能出事!”

  要是出了事,完了的可不是他一個人!

  狂風掀起了馬上公子的兜帽,暗夜裡可以看到他閃閃發亮的眼。

  我還在。我還在,這麼近了。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對面的高小官人已經能夠看到了。

  但是旋即有人湧過來,擋住了他的視線,高小官人被淹沒其後。

  娘的!

  他一夾長刀,再次拉起弓箭。

  對面忽的跌倒下去好幾個人。

  公子忍不住一怔,手中的箭才射出去。

  “後邊也有人!”

  驚慌的聲音在山路上散開。

  還有人?

  高小官人回過頭。

  馬蹄聲越來越近,同時一道火光亮起。

  眾人的忍不住眯起眼避開。

  就在這他們下意識眯眼的功夫,火光下的人三箭連發。

  噗噗幾聲馬兒嘶鳴,踏過從其上掉下的人跑開了。

  火光滅了,但人也逼近了,長弓扔下,一柄長刀劈了過來。

  叮叮噹當的撞擊聲濺起一片火花。

  “公子。”

  這短短一瞬間的喘氣,侍從們趕上來,圍住握著弓箭的公子。

  “是什麼人?”

  他們看著對面遠處,哪裡就好似一頭狼闖進了羊群,慘叫聲撞擊聲不斷,饒是他們是來殺人的人,都覺得心驚膽戰。

  公子扔下弓箭,拔出刀沖過去,尚未近前,就聽那邊慘烈聲音陡然一聲炸響。

  火花四射。

  這一次他們終於看清楚了,火光亮起的一瞬間,一個長髮披散的女子一手握著一個短短的竹棍。

  “程娘子!”

  這邊以及被攻擊的人們都發出一聲喊。

  伴著這聲喊,程嬌娘身前一人的倒下,她手中的竹棍也扔下,另一手從馬上抽出一把短刀,狠狠的劈了下去。

  火光熄滅,一切陷入黑暗,只有慘叫聲持續。

  她來了,她來了,果然她來了!

  秦弧只覺得心中激蕩,發出一聲長吼。

  三匹馬擁著一騎忽的沖過來,只向秦弧這邊。

  “來得好。”秦弧喊道,揮刀迎上。

  但人還沒近前,就聽得身後又是一聲尖利的響起。

  耳邊風聲雨聲叫聲混雜,但高小官人還是清楚的聽到那個聲音,他忍不住回頭看去,一道亮光如同流星一般飛來,那是從那女子口中射出的,亮光一瞬間讓她的面容清楚浮現。

  那個女子……

  臉上身上都是血,長髮飛散,就如同吃人的羅剎鬼。

  那個女子……

  我早就該殺了她了,當初在德勝樓那次就不該猶豫。

  高小官人心裡想到,旋即覺得脖子一涼,似乎有什麼穿透了咽喉。

  他抬手想要去捂住脖子,但尚未按到,人便跌了下去。

  早就該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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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一面

  雨聲,風聲,尖叫聲。

  秦弧猛地揮手中的長刀,越過高小官人向前沖的兩個隨從慘叫著從馬上滾落。

  這一切都是發生在一眨眼間。

  秦弧的視線始終看著對面,跌落在地上的屍體上燃燒的火讓那邊馬上的人若隱若現。

  似乎篤定一擊必中,那女子只是催馬原地轉了轉並沒有過來。

  她要走了!

  秦弧不由夾住馬腹。

  那女子忽地抬手沖他做個手勢,指了指地上和四周。

  風雨交加,秦弧渾身上下已經濕透,但當看到那女子的手勢的一瞬間,整個人似乎都被投入了火海,炙熱無比。

  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也做出了一個手勢。

  那女子調轉馬頭疾馳而去。

  秦弧忍不住催馬追過去幾步,大路上人在夜色裡已經漸行漸遠,馬蹄聲消失在夜雨中。

  眼前空無一人,似乎適才的一幕只是他的幻覺。

  他們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面了,沒有想到會在這種場合相見。

  雖然是遠遠的一見。

  可是那又怎麼樣?他見到她了。

  她也沒有和他說一句話。

  可是那又怎麼樣?她和他還是配合完成了一場截殺。

  沒有驚詫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就好像他們就該在這裡相遇一般,

  沒有說話,她只是沖他做出一個手勢,將餘下的事交給了他。

  沒有問他能不能做到,沒有解釋怎麼做。

  就好像以前一樣。

  她信他!她信他!

  秦弧仰頭嘶吼一聲。雨水在臉上散落。

  就像以前一樣。說吧。這次要幹掉誰,那他們就一起去幹掉誰。

  就好像還跟以前一樣。

  最後一聲慘叫短促的響起,地上翻滾的人徹底不動了,大路上歸於一片安靜。

  雨聲刷刷,敲到在瓦片上發出齊齊的響聲。

  破廟四周火把烈烈,雨夜裡亮如白晝,裡裡外外人垂手肅立。

  風卷著雨撲到門口,讓兩邊的火把跳動。拉長了站在那裡的人的影子。

  “殿下。”

  景公公帶著幾分焦急,看著眼前晉安郡王已經被打濕的衣裳鞋子。

  “進去等吧。”

  晉安郡王沒有說話也沒有理會,只是負手看著外邊。

  景公公便拿過一把傘站到晉安郡王前邊撐著,還沒站穩,就被晉安郡王一手推開了。

  “別擋著我。”他喝道。

  景公公還要說什麼,被一旁的顧先生搖頭制止。

  大雨中似乎隱隱有馬蹄聲傳來,晉安郡王的身子便猛地繃緊。

  景公公察覺他的反應搖了搖頭。

  已經聽錯好幾次了,心有所念難免幻聽。

  念頭閃過,就見一旁的顧先生猛地邁步。

  “來了!”他脫口喊道。

  所有人都暫態看向雨夜中,一匹馬飛馳而來。待看清之後所有人又都一臉失望。

  來人是侍從。

  四面八方都派出了侍從探子,每隔一盞茶功夫就來彙報一次。

  “王妃回來了。”

  但下一刻那侍從並沒有像適才那般喊出未見王妃蹤跡的話。而是大聲的喊道。

  眾人尚未從這句話中回過神,在那侍衛身後的夜色裡奔來一匹馬。

  “娘子!”

  半芹素心喊著就沖出去。

  原本安靜的廟前頓時沸騰起來。

  當然奔過去的人只是程嬌娘的人,晉安郡王這邊的人都垂手肅立,只不過當他們終於看清近前來的人後,神情微變。

  馬上的女子全身上下濕透,暗青的衣服貼在身上似乎顏色似乎更深,但在火把的照耀下認真的看去,就會發現不是顏色加深了,而是被血染透了。

  而讓人奇怪的是,那女子不管是身上還是馬上都沒有一件兵器。

  不是說帶走了很多兵器嗎?

  “娘子,娘子。”半芹和素心放聲大哭。

  程嬌娘躍下馬。

  “別哭了,快去伺候娘子洗洗換換。”曹管事喊道,聲音發顫。

  半芹和素心忙哭著跑,待到門前又猛地停下。

  晉安郡王依舊一動不動的站著。

  落雨澆滅了沸騰,場面頓時又安靜下來。

  “王妃,您去哪裡了?”

  顧先生忽的大聲喊道,打破了這有些僵持的場面。

  一旁的景公公也反應過來。

  “王妃,您怎麼能自己出去呢?這也太危險。”他說道,“真是急死人了,快快,進來說。”

  他說著就忙做請。

  晉安郡王依舊沒動。

  景公公的解圍就有些尷尬。

  對面的女子忽的笑了,抬腳邁步,越走越快最後三兩步的跑起來,直沖向這邊。

  渾身濕透,面色蒼白,染紅的衣衫,帶著濃烈的血腥氣撲過來。

  縱然火把照的如白晝,四周披掛齊全的侍衛環繞。

  這邊的人心裡還忍不住微微一悸。

  要硬闖了?

  郡王殿下如此的身子可經不住她這種凶煞的撞擊。

  景公公身子暫態繃緊,做出抵擋的姿態,但剛要伸手,那女子已經到了晉安郡王身前,奔跑不停輕輕一跳,抱住了他的脖子,掛在了他的身上。

  這突然的動作讓周圍的人一怔。

  晉安郡王更是沒想到,不由倒退一步,身形鬆動,下意識的伸手扶住了她的腰。

  “高十四死了。”程嬌娘說道,展開笑顏。

  什麼?

  周圍聽到人的面色驚駭。

  不待有誰說話,就見那女子做出了更讓人沒想到的動作。

  她手一用力,身子抬起。在晉安郡王臉上重重的親了口。

  所有人目瞪口呆。晉安郡王如同雷擊呆滯了。

  程嬌娘便一鬆手躍下轉進內裡。

  女子的大笑聲隨之響起。

  “快伺候娘子更衣。”曹管事最先反應過來喊道。

  半芹和素心早就忘了哭了。被一喊回過神忙跑進去。

  廟外依舊一片肅靜,但很顯然已經與先前的肅靜不同了,每個人都刻意的將視線垂下或者看向其他地方。

  晉安郡王也依舊站的直直的,但那懾人的威壓已經散去了。

  “殿…”景公公結結巴巴的要開口。

  晉安郡王卻猛地轉身進去了,雖然臉依舊拉長,但火把照耀下赤紅的耳朵清晰落入身邊人的視線裡。

  擔驚受怕的等了這麼久,又被當眾調戲,簡直是……

  太欺負人了!

  景公公一臉同情又憤憤。

  ……………………………………………………

  漆黑的夜路上一個火撚子陡然點亮。照出地上散佈的死屍,拿著火撚子的男人視線掃過旋即手一揮熄滅了,四周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公子,收拾好了。”

  聲音低低的響起,同時伴著叮叮噹當磕碰的聲音。

  “這是撿到的兵器。”

  “這麼多?”有人帶著幾分驚詫。

  “刀槍劍戟弓弩吹鏢還有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竹筒,這裡的十五人都是被她一招致命的。”

  一瞬間氣息似乎凝滯。

  雖然不是單槍但是匹馬而來,一眨眼就放倒一片,也實在是駭人。

  難道神仙還會教殺人嗎?

  “她怎麼也會來追殺高家的人?難道她早就知道高家的伏擊?”

  勾魂的筆已經在墓碑上刻上了一字,自然是勢在必得。

  機會,高家認為是伏擊晉安郡王和她的機會。而反過來,這又何嘗不是她伏擊他們的機會。

  她不想走的時候誰能趕走她。既然能趕走她,那就是她要走,她要走就是有要走的理由。

  這些蠢貨,到現在都還以為她是個好欺負的。

  早就說了,這可是個很小氣的女人。

  很小氣的女人。

  秦弧臉上的笑微微凝滯。

  不過,是個很好很好的女人。

  他伸手拉起雨帽,翻身上馬。

  “走,別錯過了慰問失子的高大人。”

  ……………………………………………………………

  兩個侍女捧著食盒退了出來。

  “沒吃?”顧先生低聲問道。

  侍女點點頭。

  “那就能進去說話了吧?”顧先生便帶著幾分急切說道。

  景公公伸手拉住他。

  “你也不長眼了?”他壓低聲音說道,“現在裡面還不知道要怎麼吵呢,你去湊什麼熱鬧。”

  “他們夫妻小事,怎麼比得上殺了高十四的事大。”顧先生眼神熱切的說道。

  殺了高十四啊!

  怎麼就殺了高十四了?

  腦子裡有許多念頭亂亂的閃來閃去,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不明白。

  “殿下。”他再忍不住高聲喊道。

  “滾。”

  屏風隔扇後傳來一聲怒吼。

  顧先生有些訕訕,景公公則在一旁幸災樂禍的笑了。

  “我說的沒錯吧,在殿下心裡什麼事都比不過夫妻事大。”

  隔扇內,坐在四足榻上的晉安郡王看著程嬌娘。

  洗漱後帶著清香換了褻衣的女子乾乾淨淨清清秀秀斜靠著引枕雙目微垂,嫻雅安靜。

  與適才從大雨中渾身血走來的女子判若兩人。

  “程昉,你就沒什麼要說的嗎?”晉安郡王沉聲問道,打破了自進來後二人之間的沉默。

  沒有回答。

  晉安郡王咬牙。

  “程昉!”他喊道,伸手抓住她的肩頭。

  隨著他的一推,女子的頭微微歪了下,露出面容。

  面色帶著幾分潮紅,雙目緊閉,睫毛隨著呼吸輕輕的抖動。

  睡著了……

  竟然睡著了?

  晉安郡王頓時氣悶,手上忍不住要用力,但臨到最後還是忍住了,到了嘴邊的吼聲也咽了回去。

  滿載披掛兵器而去,染了一身血空手而歸,該是經過了怎麼樣的一場廝殺,早已經精疲力竭了。

  回到這裡才能卸下一身的疲憊安然睡去。

  晉安郡王咬住牙,重重的揮手,四足榻旁的燭火被閃滅。

  外面不死心的顧先生看到滅了燈,頓時愣住了。

  “睡了?”他說道,“發生這麼大的事,竟然還能睡得著?”

  “怎麼睡不著?”景公公低聲說道,“如果王妃說的是真的,那睡不著的可不是咱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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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將明

  此時的京城,雨漸漸的停了,四周安靜下來,黃氏反而猛地驚醒了。

  身後有涼意。

  黃氏翻過身,旁邊空空,她忙坐起來。

  黃氏的屋子並沒有值夜的丫頭,她披衣起身。

  雨停了之後,夜色有些清明,黃氏也不用點燈走出來站在廊下,一陣風吹來她不由打個寒戰。

  院內寂靜。

  黃氏側耳聽,隱隱約約有唰啦唰啦的聲音傳來。

  位於宅院後院的庫房處,一間屋子亮著燈,遠遠的窗櫺上顯出人的倒影,高大的人舉起一物,狠狠的砸了下去。

  竹筒裂開跌落。

  只穿著單衣的范江林,再次拿起一根竹子,門外的腳步聲讓他停下來,皺眉看過去,黃氏站在門口。

  “你在做什麼?”黃氏驚訝的問道,看著屋子裡散落劈開的竹子。

  “天冷了,再不快些做好,小寶兒就趕不上玩了。”范江林說道,一面再次論起斧頭。

  嘩啦一聲,竹筒裂開跌落。

  前些時候范江林帶著小寶去同僚家做客,看到了人家家裡用竹子搭的小屋子,小寶兒就鬧著也要,范江林就買了一些巨竹給小寶兒也蓋一個。

  “那也不用大半夜的不睡來做這個啊,況且又不是沒有下人。”黃氏又好氣又好笑。

  范江林笑了笑,放下手裡的斧頭。

  “睡不著,就轉到這裡來了,閑著也是閑著。”他說道。

  黃氏皺眉。

  又睡不著?自從妹妹離開京城後,他就幾夜難眠了。

  “你別擔心。”她說道,一面取過一旁搭著的衣衫給范江林披上,“那麼多人呢,路上前後都有官府接送,雖然到松平很遠,但又不是什麼窮家小戶的人出門……”

  她絮絮叨叨的說著,范江林心不在焉。

  “走了幾天了?”他忽地問道。

  “才兩天,明天就是第三天了。”黃氏說道,忍不住又笑,“看你,還記掛妹妹呢,連走了幾天都忘了。”

  范江林深吸一口氣沒有說話。

  “走吧。”他說道,“回去睡吧。”

  “天都要快亮了。”黃氏嗔怪兩句。

  宅院裡又恢復了安靜。

  城外禁軍營內,一隊人馬列隊而出,和巡城歸來的一隊甲騎交錯。

  “小周大人。”其中為首的一人有些驚訝的招呼,“怎麼還是你啊?”

  “我替別人呢,換了白日。”周箙說道。

  那人點點頭,看著周箙帶隊巡城去了。

  “這是欺負人呢。”便有人低聲說道。

  “是啊,他是晉安郡王妃的表哥,晉安郡王終於被趕出京了,晉安郡王妃當初又跟高家結下仇,他能日子好過才怪呢。”另有人低聲說道。

  “可是高家也被趕出京城了啊。”便有人質疑。

  這話引來齊聲的嘲諷。

  “可不是高家被趕出京城,別忘了京中最尊貴的人姓什麼。”

  夜風讓他們的議論散開,但傳入周箙耳內就模糊不清了。

  不用聽到也知道他們說的什麼,自從留在京城來到這衛戍營之後這種話簡直聽得太多了。

  周箙看向前方,夜色裡高大的城門隱隱可見。

  “真倒黴雨停了,要不然還能找個地方避避雨,迷糊一覺就就到天明了。”旁邊的甲兵嘀咕說道。

  “這種時候不可懈怠。”周箙說道。

  “這種時候是什麼時候?”甲兵咦了聲問道,看著周箙火把下帶著幾分沉沉的面容。

  後半夜天將明的時候,是人最困的時候本就難熬。

  “太子即將大婚,城防嚴謹,不可懈怠。”周箙說道。

  太子大婚?

  那個傻太子麼,更況且娶的還是陳相公的女兒,有什麼可防的。

  甲兵們亂亂的應聲是催馬在夜色裡繞城巡視。

  周箙抬頭看了眼天空,雨後的夜空泛著青色,安靜而平和,他收回視線催馬躍向最前。

  繞著四城門一圈後天也漸漸放亮了,甲兵們臉上帶著幾分倦容。

  “待會兒開了城門,去吃碗熱湯。”

  “去西街橋頭那家,最地道。”

  大家說笑議論著驅馬走向北城門,打算就近等候待城門一開就進去,走在最前方的周箙依舊安靜,忽的他勒馬停下,其他人不提放差點撞上去。

  “小周大人?”大家問道。

  周箙看向前方。

  “有人來了。”他說道。

  甲兵們便都看過去,果然見遠處的大路上疾奔來一匹馬。

  “要等著進城這也太早了些。”有甲兵說道。

  每日城門開之前會有陸陸續續趕來的人等在城門,但這麼早來的還真不多。

  他們眯起眼,越來越近,看清楚了馬上的人穿著是普通的衣衫,不是傳遞消息的驛兵,眾人便不再理會了,慢悠悠的催馬前行,一面繼續商討去哪裡吃喝。

  周箙一直看著那人奔近城門,只喊了一聲快開門,城門上有人探身看了眼,門便被打開了。

  “進去了。”他說道。

  聽他說話,甲兵們停下說笑看過去,頓時都很驚訝。

  不是驛兵,不是急報,竟然能徑直進了城。

  “什麼人啊這是?”

  ……………………………………………………..

  廟裡的篝火漸漸熄滅,青光的天色讓破廟裡變的昏昏。

  程嬌娘翻個身,伸開的胳膊撞到了人。

  那人將她的胳膊推下去。

  程嬌娘睜開眼,身旁坐著的人投下影子的影子將她罩住。

  “程昉。”

  看到她睜開眼,晉安郡王立刻喊道。

  “你可真能睡的著!”

  程嬌娘再次閉上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腿。

  “還早,睡吧。”她說道,聲音裡帶著濃濃的睡意。

  晉安郡王咬牙,伸手抓住她的肩頭。

  “天都要亮了。”他說道,“你已經睡了一晚上了,夠了。”

  躺在枕頭上的程嬌娘便睜開眼看著他。

  “我還沒睡夠。”她說道,聲音有些憊懶,聽起來又幾分可憐。

  晉安郡王的手不由一松。

  做出那樣大膽的事,的確是累壞了,算下來也不過睡了半夜而已,的確是睡的不夠……

  屋子裡安靜下來,濛濛青色裡看著晉安郡王猶豫的神情,程嬌娘哈哈笑了。

  她又在調戲自己!

  晉安郡王登時回過神。

  就如同適才親自己一樣,不同的是那個在眾目睽睽之下,此時只有他們二人而已。

  晉安郡王的臉色漲紅,眉頭豎起,握著她肩頭的手便重重的用力一拉。

  “程昉!”他沉聲喝道,“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會生你的氣?”

  這一聲喊讓外邊靠著牆打瞌睡的顧先生猛地坐正身子。

  “醒了!”他低低說道,扶著一旁的景公公就要起身,“快,快,這次能問了吧。”

  景公公閉著眼伸手拉住他。

  “別鬧。”他喃喃說道,“夫妻事才開始呢。”

  顧先生搖頭帶著幾分不滿。

  “昨晚就該說清楚的,非拖到現在,一看就是夫綱難振了還有什麼好說的,早點說正事要緊。”他嘀咕說道。

  內裡被拉起來的程嬌娘看著他。

  “是啊,以後不知道,但現在不會。”她說道含笑點點頭。

  雖然她的笑依舊跟以前那樣淡淡,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氣急的緣故,看著她的眼神中滿滿的都是調笑。

  他深吸一口氣,鬆開了手。

  “可是我會傷心。”他慢慢說道,“傷心你不信我,傷心你不在意我。”

  程嬌娘看著他端正身子。

  “是。”她說道,一面抬手俯身施禮,“程昉失禮了。”

  晉安郡王看著她沒有說話。

  “我知道,這次做的事太過於危險。”程嬌娘抬起身說道,“正因為我知道你會在意你會傷心,所以我不想告訴你,而且這次的事時機眨眼便能失去,我也不能有足夠的時間來說服你。”

  她說道這裡再次俯身施禮。

  “方伯琮,請原諒。”

  “我知道你有道理,我也知道這個道理,只是,程昉,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失敗了怎麼辦?”晉安郡王沉聲說道。

  “沒有關係,不會被他們認出是我的,我帶著一物,能夠暫態炸開,引燃我的身子毀….”程嬌娘抬起頭眼睛亮亮說道。

  話音未落,晉安郡王猛地大吼一聲。

  “閉嘴!”

  話音未落人就從四足榻上起身徑直向外走去。

  “方伯琮。”程嬌娘喊道,忙跟著起身下來。

  晉安郡王已經走出去了。

  程嬌娘取過一旁的披風裹上跟了出去。

  外邊顧先生和景公公都似乎要阻攔一下,晉安郡王看都沒看他們一眼邁出了廟門。

  “王妃。”

  顧先生和景公公看到她忙又過來。

  “殿下也是擔心王妃,王妃你好好的跟殿下….”景公公帶著幾分抱怨說道。

  話沒說完就被顧先生擠到一邊去了。

  “王妃,你怎麼知道高小官人會在這裡?你是怎麼殺掉他的?確認死了嗎?被人發現了嗎?留下……”他急急的問道。

  “哎呀你這個人,現在是問這個的時候嗎?”

  程嬌娘還沒說話,景公公急了瞪眼喊道。

  “現在這是要緊事,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如果不知曉具體的事,該怎麼應對?”顧先生也急了說道。

  二人拉拉扯扯間,程嬌娘已經也走過去了。

  “王妃……”顧先生喊道,被景公公拉住,無奈只得看著程嬌娘走出去,“您快點啊。”

  快點哄好了殿下然後說要緊事。

  景公公呸了聲。

  “你這話什麼意思,難道是殿下在無理取鬧嗎?”

  身後二人的拉扯爭論拋在了身後,程嬌娘走出來,左右看不到晉安郡王的身影了。

  外邊的侍從們都紛紛低頭施禮。

  在做飯的半芹和素心在一邊也站了起來,神情憂急。

  曹管事則衝程嬌娘向後指了指。

  程嬌娘抬腳便轉向廟後,看到晉安郡王正疾步而走,她忙追上去。

  準備好了一物,能夠暫態炸開,引燃身子毀….

  引燃身子不會讓別人認出……

  暫態炸開,引燃身子…

  引燃身子…..

  晉安郡王只覺得渾身發抖。

  一隻手拉住他。

  “方伯琮,別難過。”女聲軟軟說道。

  晉安郡王深吸一口氣,停下腳。

  “你能給我一個不難過的理由嗎?”他說道,轉頭看著程嬌娘,神情暗沉。

  程嬌娘看著他沒有說話,搖了搖頭。

  “你能給我一個我不傷心的理由嗎?”晉安郡王再次問道,不待程嬌娘回答,他又點點頭,“其實也有理由的,那就是不在乎啊,不在乎了,就沒什麼可難過可傷心的。”

  他看著程嬌娘。

  “你希望是這個理由嗎?”

  他說著又笑了。

  “其實不是的,這件事的理由,只有一個。”

  他看著程嬌娘。

  “你不在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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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得知
  
  你不在乎我。

  聽起來有些可笑賭氣的話,程嬌娘並沒有笑,看著眼前面容沉靜的男人。

  不知不覺五年前初遇的少年人已經褪去了青澀,換上了成熟男子的沉穩和內斂。

  “五年了。”程嬌娘忽的說道。

  五年?

  他們認識已經五年多了。

  晉安郡王心中莫名的一悸,真是沒想到當初山谷中偶遇,竟然會有今日的緣分。

  有多少人一面之緣後會無期,又有多少人一面之緣卻能永世相伴。

  他想要的便是和她永世相伴,而不是前一刻說笑,一轉身便再不能相見。

  死了就死了,不用在意。

  在她心裡,自己是一點也不用在意的人啊,歡喜愉悅也好,痛不欲生也好,她並不在意。

  晉安郡王垂下視線,抬腳邁步。

  “方伯琮。”程嬌娘喚道,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晉安郡王停下腳步,卻沒有說話。

  程嬌娘喊了這一個名字之後也不說話了。

  濛濛青光裡,破廟,野地站著的二人沉默無語。

  這是個不說假話的人啊。

  晉安郡王看著沉默的女子,眼底再次黯然。

  “算了。”他又笑了笑,拉住她握著自己袖子輕輕的拍了拍,“我是被嚇壞了,腦子有點懵,這話問的有些失言了。”

  程嬌娘抬頭看著他。

  濛濛青光裡年輕人的面容更顯的英俊,只是因為微微一笑,露出有些發青的牙,破壞了整體的美感。

  她的視線慢慢的從上到下的掃過他。

  身材高大,只是有些瘦削,這具身子幾次都幾乎殘破不堪了,若不然能再壯一點胖一點。

  看到她垂下視線,晉安郡王再次笑了笑。

  “我知道的,也說過的,這些事對你來說都是小事,我不該用自己的感覺來要求你也這樣。”他說道,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好了,不管怎麼說,一切平安,想那些根本不會發生的事,真是自尋煩惱,走吧走吧,我們快去說說將要的發生的事吧。”

  他說罷收回手抬腳邁步越過了程嬌娘向廟中走去。

  才走了兩步,有人在身後抱住了他。

  晉安郡王的腳步停下。

  “我當時想的是,如果我死了,還有你。”

  身後聲音說道。

  “我死了,你會收拾殘局。”

  “我死了,你會保護好自己。”

  “我死了,你會替我報仇。”

  環住他的腰的手收緊,人在他的背上貼緊。

  “因為有你在,所以我能安心的赴死。”

  晉安郡王只覺得心口被人打了一拳,一瞬間呼吸都要停了,奇怪的滋味在心底散開。

  明明是悲傷的話,為什麼聽起來還讓人想要熱淚盈眶?

  這算是甜言蜜語嗎?原來還有這樣的甜言蜜語。

  這個女人,真是太會哄人了!不行,不能三言兩語就被她哄過去算了!

  晉安郡王抬頭深吸一口氣要轉。

  程嬌娘卻更抱緊了沒讓他轉過來。

  “我知道,有時候大家會說,要好好的活著啊,好好活著才最重要,可是並不都是這樣的,對有的人來說,有些事必須去做,不做的話,儘管活著,也不可能好好的活著。”

  “方伯琮,我想和你好好的活著,所以,我必須去做一些事。”

  “你有你該做的事,我有我該做的事,我不是隨意的不在乎自己,不在乎你,也不是不信你,有些事只有我能去做,我也有一定的把握才去做的。”

  晉安郡王伸手拉開她的手轉過來,將她擁在懷裡。

  “如果有一天,我希望你比我先死。”他說道,“放心的,高高興興的,自由自在的,無所顧忌的,也不用擔心我。”

  程嬌娘抬頭看他,笑了。

  晉安郡王低下頭看著懷裡的人,嘴唇貼上她的額頭。

  “你已經比我慘的多了,我可不希望你還要一個人背負著悲傷痛苦和復仇活著。”

  程嬌娘微微閉眼,有一行淚流下來,將頭貼在晉安郡王的胸膛上,聽著他咚咚的心跳,秋日清晨的中汲取炙熱的體溫。

  “我其實已經這樣死過一次了。”她喃喃說道,“所以我還是比你慘啊。”

  晉安郡王又笑了,伸手撫上她的臉,讓她抬頭看自己。

  “程昉。”他說道,眼睛亮亮,“我們是在訴衷情吧?”

  程嬌娘看著他沒說話。

  “怎麼連你儂我儂的時候,也成了比慘了?”晉安郡王說道,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笑了,“好了,我們回去吧,該說說讓我怎麼善後了。”

  程嬌娘卻抱著他沒有鬆手。

  “不用急。”她說道,“有人做好了。”

  有人?

  晉安郡王低頭看她,但沒有再問,笑了笑,將她再次擁緊。

  “既然如此,那就再抱你一會兒吧。”他說道。

  看著這邊不走也不再說話,而是相擁在一起的二人,景公公和顧先生目瞪口呆。

  “看來以後這調戲是真的不分場合了。”景公公喃喃說道。

  “天都要亮了。”顧先生伸手指著天咬牙切齒。

  “是啊,青天白日的真是成何體統。”景公公點點頭說道。

  顧先生急的抓牆。

  “我是說天都要亮了,能不能說點正經事了!”他咬牙說道,“天要亮了,一切都要瞞不住了,到底要做些什麼啊!可急死我了!”

  而與此同時,在最近的縣城衙門裡,清遠縣令也正急的在屋子裡來回踱步。

  室內沒有點燈,昏昏一片,忽的撞到了幾案發出哐當一聲。

  “老爺?”

  簾帳裡伸出一隻手掀開,露出嬌俏美人慵懶的探視。

  昏昏中可見一個男人正伸手揉著腿嘶嘶。

  “老爺。”美人忙起身下來,“是要吃茶嗎?妾身來。”

  縣令沒好氣的推開她。

  “去去去回去睡去。”他不耐煩的說道。

  美人嬌弱不堪被推到在地上。

  “老爺。”她不由委屈的嬌嗔,“您怎麼了?這幾天都心不在焉的?”

  說到這裡又哼了聲。

  “是不是夫人又說什麼了?”

  縣令哎呀一聲。

  “腦子裡就這點事。”他伸手戳美人的頭,說道,“知不知道你老爺我要辦的是什麼大事啊?”

  “不知道啊。”美人說道。

  “不知道就滾回去睡。”縣令瞪眼說道,“別來煩我,要不然賣了你。”

  美人頓時鬧了,一甩袖子哼聲走開了。

  縣令老爺則扶住幾案,想到那美人說的吃茶,覺得有些渴了,便提著茶壺倒水,剛拿起茶杯喝,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老爺老爺不好了!”有人在外喊道。

  縣令老爺便真的不好了,一口茶嗆住劇烈的大咳。

  屋子裡頓時亂了。

  “你幹什麼啊,五更裡喊什麼喊,勾魂吶!”美人一面安撫縣令,一面沖著外邊罵。

  縣令老爺卻沒有承美人的情,反而一把推開她,連聲咳嗽著就沖出門了。

  門外一個男人一臉焦急。

  “怎麼了?”縣令老爺顫聲問道。

  “出事了。”男人壓低聲音說道。

  縣令老爺只覺得心跳驟停,咳嗽也不咳了,伸手按著心口。

  “成了嗎?”他顫聲問道。

  “半夜的時候人就來送消息了,小的親自去看了。”男人低聲說道,想到當時的場景,面上浮現驚恐,“真是…太慘了…。”

  他說著躬身。

  “老爺,天要亮了,快去吧。”

  縣令老爺神情變幻,看向外邊。

  去,還是不去?做,還是不做?

  做,是殺頭的大罪……

  他寒窗苦讀十載,好容易混上個上郡文官,還等著平步青雲呢。

  “老爺,都到現在了,你就是不去,人家也會來報的,早晚的事,還不如賣個好呢。”男人看出他的猶豫忙勸道,“雖然一個聽起來名頭大,但是有時候名頭可不如實權啊,那可是能讓決定老爺您生死的實權。”

  對啊,他寒窗苦讀十載,好容易混上個上郡文官,還等著平步青雲呢,這個機會怎麼能錯過!

  縣令老爺一拍腿。

  “走。”他說道,一面顧不得換上官袍,“快,招呼人,敲鑼,召丁,追剿馬賊!”

  男人大聲的應聲是。

  …………………………………………………

  京城裡,高淩波猛地睜開眼,帳子裡視線昏昏。

  他看著帳子有些怔怔,伸手按住心口。

  似乎是做了個噩夢,但卻又記不清是什麼。

  是不好的兆頭嗎?

  念頭閃過,高淩波皺眉坐起身來,他從來不信什麼兆頭,還是心裡有些緊張吧。

  雖然準備周全,成了應對的周全,一次不成後續也安排的周全,進可攻退可守,但事情沒有落定前,還是讓人有些不安啊。

  他掀起帳子,室內青光。

  天要亮了,成與不成,消息也該傳來了。

  “來人。”他說道。

  內室外立刻進來兩個婢女,恭敬的施禮,然後跪下來,一個幫他穿上鞋子,一則捧來一碗茶。

  高淩波接過漱口,吐在跪著的婢女身上,一面站起身來。

  嫌棄痰盂有異味,高淩波的身邊不用痰盂,都有婢女們做痰盂。【注1】

  洗漱完畢,高淩波走到廊下,因為昨日大雨,院中有些淩亂,他便就站在廊下打了一趟拳。

  院中的僕從都忙碌起來,廊下的鳥兒也開始啾啾鳴叫。

  一趟拳收,高淩波出了一層薄汗,帶著幾分舒坦站直身子,接過侍女遞來的竹條逗喂鳥兒,天色變的青亮了。

  院門外就在這時傳來嘈雜聲有人湧進來噗通就跪下了。

  高淩波手中的竹條微微一頓,神情依舊淡然。

  “怎麼了?”他說道,“事情沒辦好?”

  來人俯身在地叩頭大哭。

  “大人,小官人…去了…”

  這一聲哭喊讓院子裡的人暫態變色。

  小官人,去了?

  去哪裡了?

  高淩波怔怔。

  “大人,大人。”院中的人哭著叩頭連連,“十四官人被人殺了,被人殺了。”

  哭聲未落,一聲淒厲的鳥鳴頓起,又暫態化為烏有。

  籠子適才還蹦跳的鳥被一根竹條從脖子裡穿透,竹條架在了鳥籠上,將鳥兒吊起來,未死透的鳥兒慢慢的抽搐著。

  院子裡鴉雀無聲,廊下的婢女們面色慘白。

  “你說什麼?”

  高淩波終於轉過頭來,看著跪地叩頭的男人,一字一頓的說道。

  他的神情依舊,甚至連一絲驚訝都沒有,但落在男人眼裡不由打個寒戰。

  “大人,十四官人被人殺了!”他再不敢多看一眼,以頭碰地哭道。

  高淩波慢慢的抬腳邁步走下來。

  “十四官人?”他說道,“哪個十四官人?這京城官人多得是,排行十四的也多得是,不知道你說的是哪個十四官人啊?”

  他說著話已經走到了跪地叩頭的男人身前,居高臨下彎身,漸漸明亮的晨光在他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

  跪地的男人渾身發抖,半點不敢抬頭,似乎高淩波的彎身如同一座大山壓了下來,壓的他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大人!”跟進來的幕僚都跪下了,聲音沉痛又難掩幾分惶惶,“節哀啊!”

  高淩波看著跪了一地的人又笑了。

  “我節哀?”他說道,“我節什麼哀?難道是我的十四官人死了?我高淩波的兒子怎麼會死?”

  說到這裡抬腳將面前跪著的男人一腳踢開。

  “我高淩波的兒子怎麼會死!”

  他面容發青,渾身發抖,伸手嘶聲高喊。

  *********************************************

  注1:南(朝)宋謝景仁性整潔。每唾,輒唾左右人衣。事畢,即聽一日浣濯。每欲唾,左右爭來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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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而動

  屋子裡傳出嗚嗚的哭聲,高家上下一片烏雲密佈。

  “大人,夫人她們都沒事,路過致仕宋大人家,被留宿了。”

  一個幕僚低聲說道。

  高淩波扶著雙膝坐著流淚。

  “十四為什麼會跟去?”他說道,“不是說讓他呆在原地不動嗎?”

  說到這裡猛地抬手掀翻了幾案。

  屋子裡的幕僚們忍不住後退一步。

  “那些人呢?那些跟著他的人呢?他們是怎麼看著十四的?難道就是去看著十四去死的嗎?”

  “十四官人並沒有去,大家都是按照老爺您的吩咐行事的。”另一個急急說道,“他們只是借著拜訪舊友,繞道在另一邊等候著,並沒有親自參與劫殺的。”

  “我就知道,我的十四雖然荒唐,但是行事還是聽話的。”高淩波哭道。

  十四啊,他的十四啊。

  “大人,大人,十四官人這是被人劫殺了啊。”幕僚說道。

  “小的當時趕過去的時候,二十多人已經死了。”那個來報信的人跪在地上顫聲說道,“看當時的場景,是被不少人追殺的,二十多人致死傷不同,小官人是被飛鏢穿喉而死的,不知道對方多少人,小的沒敢就留立刻就回來報信。”

  穿喉……

  世上還有什麼比親耳聽到兒子死狀更悲痛的?

  高淩波再次哭起來。

  “正在查是什麼人…”一個幕僚低聲說道。

  “不用查了。”高淩波哭道,“還有什麼可查的,這不明擺著嗎?”

  你想殺誰,誰就想殺你。

  這是一個機會,是你的機會,也必然是別人的機會。

  高淩波猛地抬起頭。

  “不好!”他說道,悲痛的面容暫態大變。

  ………………………………………

  清遠縣令猛地打個噴嚏。

  漸漸亮起的晨光驅散了夜的寒意。

  但看著眼前的場景,縣令老爺遍體生寒渾身發抖。

  屍體已經被整理抬在路邊,正逐一有人在蒙蓋上白布或者席子。

  原本官府很少會這樣做,但因為他心裡到底是知道此次將要面對的人物是什麼來頭,所以讓調集了來,想著多少是個體面,也算盡點心意吧。

  此時擺在縣令老爺面前的是一具還未蓋上席子的屍首,屍體衣衫淩亂滿身都是血,粗大的頭顱上面容猙獰,可見臨死前的痛苦。

  “高…高…”縣令老爺上下牙磕碰發出一個含糊的字。

  “老爺?”一旁的隨從不解的詢問。

  怎麼老爺突然神情大變了?

  是看到這麼多屍體嚇壞了嗎?

  應該是,自從來到這裡後,老爺一直神情躲閃,似乎想看又似乎不敢看,大著膽子看過去,終於還是被嚇到了。

  這個屍體如果還活著,多少人恨不得跪下來親吻他的腳面,而不是露出此刻輕視厭惡的神情。

  這些人根本就不認得這個屍體是誰。

  那樣高高在上的人啊,這些雜役差丁們怎麼會認得?能見一面就是燒高香了。

  那樣高高在上的人啊,他遞了多少好處錢財才得以見一面,只見這一面就得到了這麼個好的缺補。

  這樣的人,竟然,變成屍體了?

  不對啊,不對啊,說的不是這樣的啊?

  “….好狠毒的馬賊….簡直膽大包天….”

  旁邊得到叮囑的差衙役們叉著腰義憤填膺的大聲喊著。

  不是!不是!

  清遠縣令猛地喊道。

  遠處有馬蹄聲急促傳來,眾人抬頭看去見是一隊十數人奔來。

  “你們什麼人。”站在週邊負責維持秩序的衙役舉著腰刀喊道,一面要阻攔。

  來人速度不減,揚手一鞭子就將那衙役抽倒在一邊。

  “清遠縣!”為首的人面色惱怒,指著顫顫的清遠縣令,“你在做什麼?誰讓你來的?”

  誰讓我來的?

  不是你們讓我來的嗎?

  清遠縣令看著馬上的人,有些茫然。

  遠處有鑼鼓聲不斷傳來。

  “……官府追剿殺人馬賊,閒雜人等回避….”

  鑼鼓聲漸漸遠去,將整個天色都敲的明亮起來。

  馬上的眾人臉色更加難看了。

  “去你母親的清遠縣!”有人一甩鞭子狠狠的抽下來,“當初怎麼交代你的?不喊你你不許動!你他娘的現在在做什麼!我家小官人是被仇人劫殺,不是被馬賊劫殺!”

  清遠縣令被一鞭子抽的也倒了下去,四周的人都嚇呆了,愣是沒有一個敢上前。

  “大人,大人。”清遠縣令爬起來,沖著馬上等人喊,一面伸手向後指,“真是你們的人昨天夜半喊我的….人就在….”

  他轉過頭看,身邊除了衙役就是自己的家丁隨從,並沒有一個生面孔。

  那個拿著高家信物來報信的小廝,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不好!

  上當了!

  這被劫殺的何止高小官人,還有自己啊。

  清遠縣令噗通一聲跪下。

  “不好!”他顫聲喊道,伸手指向一個方向,“快,快去追…..

  追去京兆府報信的人!

  快去追啊!追回來啊!

  …………………………………………….

  一匹馬疾馳,濺起大路上一片片泥水。

  嗖的一聲,一隻長箭直射入馬上人的脖子,連哼都沒哼一聲人跌落下來,馬受驚嘶鳴著調頭向回跑去。

  路旁的大樹後閃出三人疾步過來,其中一個從跌下來的衙役身上解下衣服穿上,又從其懷中摸出一封信,打開借著濛濛的青光確認看到其上鮮紅的清遠縣官府大印,便放心的收起來,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餘下的二人將衙役拖起來拉到路邊,扔進早已經挖好的坑中飛快的填蓋上,騎馬而去。

  東方發白,京城厚重的城門伴著咯吱咯吱幾聲慢慢的打開了。

  城門前已經等候了不少民眾,隨著城門的打開,不由一陣湧湧。

  “擠什麼擠。”守城衛沒好氣的喝罵著,挑揀幾個看起來不順眼的進行搜檢。

  周箙帶著這隊甲兵徑直進去了。

  城門口就有一個賣茶湯的鋪子,夜間的鋪子,清晨時分已經開始收攤,周箙下了馬便坐了過去。

  “這位官爺….”

  “小周大人?”

  茶湯鋪子的老闆和甲兵們都發出疑問。

  “我就喝碗茶湯,別的不要。”周箙說道,這是對老闆的說道。

  他再看向甲兵們。

  “你們自便吧,吃過後不許耽擱,不許回家,即刻歸營。”

  甲兵們便嘻嘻笑著應聲是,尋自己想要去的鋪子去了。

  客人來了總不能趕走,更何況這還是個巡城的官兵,惹惱了他們尋個藉口掀了自己的攤子是太容易的事。

  茶湯老闆便唱喏燒了碗茶湯來,還奉送了一碟醃魚。

  “這叫把魚。”老闆笑嘻嘻的說道,“這可是從陳相公家的把黃雀得來的秘方做的。”

  陳相公家的黃雀。

  周箙不由看過去,笑了笑。

  過路神仙,樂得自在,黃雀,把魚,她倒讓京城新添了不少吃食。

  他慢慢撿起一口吃了,一面看著若無其事的看著城門。

  一群牛羊正在進城,讓城門口顯得嘈雜。

  “急報,急報。”

  有人高喊縱馬奔來。

  聽到急報二字,再看奔來的馬匹上穿著衙役服,城門的守兵們頓時忙驅趕讓路。

  “清遠縣急報。”

  衙役越過城門,穿過亂哄哄的牛羊群,大聲的喊著,引得街道上的人都看過來。

  “馬賊劫掠殺人。”

  周箙也猛地站起來,看著從街道上疾馳而過的衙役。

  街道上的人已經議論紛紛。

  “馬賊啊。”茶湯鋪子的老闆也站過來,一面往街上看,一面嘖嘖說道,“早聽說鬧馬賊了,果然出事了。”

  他的話音才落,周箙拉過馬翻身上去向城中疾馳而去。

  “還沒給錢呢。”老闆忙喊道,看著周箙頭也不回的遠去了,只得自認倒楣的搖搖頭。

  清晨的大街上,喊聲撒了一路。

  “急報,急報,清遠縣急報,馬賊劫掠殺人了。”

  剛走出胭脂巷子的男人們頓時被嚇醒了,本就有些發虛的身子幾乎跌坐在地上。

  馬賊啊!

  挑著擔子賣吃食的小販們急惶惶的躲避,聽到這句話將擔子撂在地上。

  果然有馬賊啊!

  隨著馬兒的疾馳,整個京城安靜的清晨被攪的沸騰起來。

  “什麼事?”

  值夜歸來的官員掀開了車簾,看著外邊,皺眉說道。

  “大清早的在衙門前喧嘩。”

  “大人,說是清遠縣的急報。”車前的隨從疾步過來,說道,“清遠縣報有馬賊劫掠殺人。”

  馬賊?

  山匪馬賊也不稀罕。

  “清遠縣這大驚小怪的做什麼?”官員皺眉,“幾個馬賊就嚇破了膽子?”

  “大人,許是怕擔責任吧。”隨從笑道,“說不定是馬賊劫殺了什麼大人物,他們乾脆上報來免得被罰了,畢竟事情是出在清遠縣境內。”

  這些下層官員就是這樣,出了事不是瞞就是推卸。

  官員搖搖頭,忽地又停下。

  清遠縣,大人物……

  按照日子算,這時候經過清遠縣境內的大人物……

  “不好!”他面色瞬變,脫口說道。

  ……………………………………………………

  門前喊叫急報的人已經一眨眼跑過去了,三個幕僚還呆呆的站著,只覺得遍體生寒。

  多完美的計畫,多完全的手續,牽一髮而動全身,環環相扣。

  其實這一幕他們也想像過了。

  只是沒想到真見到這一幕的時候,等待他們的不是歡呼和慶賀。

  一切都如願了,只不過如的是別人的願。

  “好!好!”

  身後傳來高淩波陡然的大喝。

  門前的人終於回過神,忙轉頭看去,見高淩波不知什麼時候也站在了門前,此時面色一陣紅一陣白,雙目暴瞪。

  好,好,好你個晉安郡王!

  世上還有什麼比親耳聽到兒子死狀更悲痛的?

  那就是自己還親手安排了埋葬掩蓋了兒子死的真相!

  高淩波忽地想起上一次,偷人家的東西結果被毒死,不能聲張,是啞巴吃黃連有苦不能說。

  那麼這一次欲殺人結果被人殺,就是打落了牙和血往肚子裡咽。

  好,好,好你個晉安郡王!

  不,不,晉安郡王絕對做不到這樣,這種行事,這種風格,就只有那個女人!

  程,氏!

  高淩波只覺得心口一熱,張口哇的吐出一口血。

  院子頓時尖叫聲起亂了起來。

  看著地上的一灘鮮血,亂亂之中一個幕僚有些呆呆。

  又吐血了啊。

  距離上一次可沒多久啊。

  那,還會有第三次嗎?

  幕僚不由打個寒戰。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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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如此

  日正午的時候,黃氏急匆匆的邁進家門,顧不得哄哭鬧的要讓她抱的寶兒徑直奔向廳房。

  “大郎,大郎。”她失態的沒進門就喊道。

  門前的婢女忙施禮。

  “老爺在和….”她們說道。

  話沒說完黃氏已經邁進廳內。

  “大郎,出事了我聽說……”她急聲說道。

  廳中范江林和一個年輕人都看向她,二人手中都舉著酒碗,顯然正在飲酒。

  黃氏的話戛然而止。

  “六公子。”她有些窘迫,忙施禮說道。

  周箙點頭還禮,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我先走了。”他說道。

  范江林起身相送,周箙已經大步而去了。

  “大郎。”黃氏這才忙說道,“我適才在街上聽到大消息了,清遠縣鬧馬賊了殺了好多人了,傳的紛紛揚揚的,京城的兵馬都出動了,算著日子,妹妹他們正好到了那裡,要不要找個人去問問?”

  范江林便伸手指了指外邊。

  “六公子已經去問過了。”他說道,“在城門就遇到報信的人了,他跟著去了京兆府問了。”

  “那真的是鬧馬賊了嗎?”黃氏忙問道。

  范江林神情有些古怪。

  “是真的。”他說道,“而且真的殺了很多人。”

  此時聽到這句話黃氏倒不緊張了,如果真的是妹妹出事了,六公子就不可能來這裡坐著和大郎喝酒了。

  六公子對這個妹妹怎麼樣,她作為一個女人心裡是最明白的。

  所以適才當著周六郎的面沒有問這件事。

  她真怕這六公子聽到這個傳言急瘋了。

  “被殺的這些人我們還認識。”范江林說道,一面坐下來斟酒,“你猜是誰?”

  黃氏神情驚訝,也忙坐過來。

  “認識的人?”她說道。他們在京城認識的人並不多,能跟他們結交的,都是不錯的人。如果真的出了事,她的神情有些緊張和難過。“是誰?”

  范江林端起酒碗一笑。

  “高小官人。”他說道。

  黃氏驚愕的瞪大眼。

  “誰?”她失聲喊道。

  “高淩波的三子,高家的十四郎,跟四郎君在青樓爭花魁的高十四郎。”范江林慢慢說道,嘴邊的笑意越濃。

  黃氏這次終於聽明白了,驚訝未退也更濃了。

  “這怎麼可能?”她說道。

  馬賊怎麼會殺了高家十四郎?不,換句話說,高十四郎怎麼可能被馬賊殺死?

  他又不是那些尋常的走路運貨的商人,也不是孤身行路的書生。他是高家,天下第一高的高家的十四郎啊。

  “有什麼不可能的。”范江林說道,“當初老三他們死了,又被那黑心的賊辱名奪利,你能想到他們有沉冤得雪榮耀得歸這一天嗎?你能想到還不會走路的小寶兒能被賜了官做嗎?你能想到說起茂源山京城甚至更遠的地方人人都知道嗎?你能想到那麼多書生文人把老三他們的名字寫來寫去念來念去嗎?”

  他問一句,黃氏就搖搖頭。

  想不到,怎麼可能想得到。

  他們這樣低賤的人,死了就死了,塵埃一般。

  沒想到竟然會流傳于百姓口中,記載于文人的文中,刻在石碑粉牆上。

  這就是很多人說的也是一輩子追逐的青史留名的夢想吧。

  “所以,沒什麼不可能的。”范江林一笑說道,只要有那個女子在。

  他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

  秦府內。秦夫人亦是抬腳邁步徑直走向屋門,這裡的門前並沒有小廝侍女環立,看起來悄無一人。

  秦夫人絲毫不停,伸手就猛地拉開了屋門。

  其內端坐的秦侍講身形微微一抖,看到了是她松了口氣。

  “夫人什麼事?”他問道。

  “十三去做什麼了?”秦夫人臉上並沒有往日的笑容,開口問道。

  “不是說了嗎?”秦侍講笑道,“吳彪過壽辰,我讓他替我賀壽去了。”

  秦夫人看著他。

  “我對不起十三。”她說道,“我生他為殘身。他是我這輩子最大罪過。”

  她說著話眼圈發紅。

  秦侍講站起來。

  “這怎麼能是你的錯?要錯也是我的罪過。”他說道,伸手攬住秦夫人的肩頭。

  秦夫人避開一步。

  “如果他要是死了。秦七郎,你的罪一輩子也贖不清。”她雙目盯著秦侍講說道。

  秦侍講神情微黯。

  “你別多想了。好好的什麼死呀活呀的。”他說道,再次伸手攬她的肩頭。

  “我又不是傻子。”秦夫人甩開他喊道,眼淚流下來,“天下誰最想高十四死?是十三!他有多喜歡程嬌娘,他就有多恨高十四!如果說拿自己的命換高十四的命,他是連眼都不會眨一下的。”

  說到這裡她伸手抓住秦侍講的衣襟。

  “他已經瘋了,你怎麼也跟著瘋了,你怎麼能同意他去做這種危險的事,你快把十三還給我,你快讓他回來。”

  秦侍講伸手攬住她要勸慰,門外傳來腳步聲,門也被人拉開了。

  秦侍講只覺得脊背一寒,神情頓時冷冽,秦夫人也停下了喊聲。

  這可是他們的內宅,竟然被人這樣闖進來,還是在說這種話的時候!

  “哎呀。”

  門外清朗的聲音說道,打破了室內的凝滯。

  一個年輕人同時轉過身去抬袖子掩面。

  “非禮勿視,兒失禮了。”

  秦侍講只覺得一口濁氣終於吐了出來,秦夫人推開了秦侍講一步過去抱住了秦弧,放聲大哭。

  “你這個混帳,你為了女人,就不要母親了嗎?你這個不孝子。”

  秦弧嘻嘻笑。伸手抱住母親。

  “母親,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啊。兒子我哪裡有女人,我只有母親的。”他說道。

  哪裡有女人。他再沒有了….

  這一句話讓秦夫人心口莫名的一疼,眼淚流的更凶了。

  這個傻兒子!這個傻兒子!

  “高十四死了?”

  而與此同時,聽到消息的陳紹也是一臉驚訝。

  “高家十四郎被馬賊殺了?這怎麼可能?”

  “是不是馬賊幹的還不確定,雖然清遠縣報來是馬賊所為,但高家的人說絕對不是馬賊,一定要徹查,由此可見高十四的確是死了。”親隨說道。

  陳紹神情有些反應不過來。

  “高十四郎死了?”他再次說道,“被馬賊殺了?在回鄉的路上?”

  口中念了一遍。

  “這怎麼可能?這也太巧了…”

  巧字出口。腦中似乎一道雷劈過,陳紹猛地站起來了。

  “馬賊!清遠縣!”他喊道。

  此時經過清遠縣的可不是只是他高家一家!

  還有晉安郡王。

  不,不止是晉安郡王,還有晉安郡王身邊跟著的人。

  陳紹下意識的看向屏風。

  那這樣好些事便能說通了。

  高淩波痛快的同意回鄉,原來是為了路上殺掉晉安郡王。

  而京城裡前幾日流傳的鬧馬賊的事,也不是空穴來風了啊。

  所以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這麼巧的事!一切的一切看似無關的巧合最終都是為了彙集到今日。

  “什麼時候的事?”陳紹問道。

  “昨夜。”親隨說道。

  昨夜,平平常常的一個雨夜,竟然發生了這麼大的事。

  不知道當時是如何的兇險。

  陳紹忍不住在屋子裡走了幾步。

  但最終死的還是別人。

  他停下腳又吐口氣,站定在屏風前,默默的看著其上。

  高淩波痛快的同意回鄉。是為了路上殺掉晉安郡王,那這女子和晉安郡王同意離京是為了什麼?

  無意識順著閃過的念頭,卻讓陳紹再次一怔。瞬間澄明。

  在自己家門前有了爭執,讓自己最終下定決心,給了她離京的機會。

  她同意了離京,給了高淩波可以動手的機會。

  高淩波動手則也給了她動手的機會。

  機會,人人都有機會。

  “他算計,我算計,卻原來,都是在你算計。”他慢慢說道,看著屏風苦笑一聲。提起筆,在其上重重的點了一個濃點。

  ………………………………………………….

  “原來夫人果然早有準備。”

  馬車裡顧先生說道。神情帶著幾分激動。

  “那這次陳紹彈劾驅逐我們離京,是和夫人商量好的?”

  程嬌娘搖搖頭。

  “怎麼可能。”她說道。“我是真的想離京,要說巧也是與陳相公所想一樣罷了。”

  “想人之所想才能成事。”晉安郡王插話說道,看著顧先生皺眉,帶著幾分不耐煩。

  顧先生只當沒看見,繼續問程嬌娘。

  “想人之所想,這就說通了,夫人想到陳相公想到的事,也想到了高家要想的事,所以才能成事。”他帶著幾分欣慰撚須,“所以夫人準備了那個什麼槍,一舉擊退了高家的伏擊。”

  程嬌娘點點頭。

  “可是,夫人怎麼知道高小官人在哪裡?”顧先生又想到不解問道。

  這才是最大的不解,要知道高小官人可沒有在伏擊現場。

  “那個子窠裡我加了一種香料。”程嬌娘說道,“我想那些逃走的人會去彙報一下吧,也許能順藤摸瓜。”

  顧先生哦了聲。

  “原來如此。”他說道,“怪不得夫人您沒有讓我們追那些人呢,原來是為放虎歸山尋老巢。”

  程嬌娘默然。

  晉安郡王輕咳一聲。

  “殿下,景公公特意熬的安神茶。”顧先生忙說道,一面看一旁小幾子上的茶碗,“殿下喝一口潤潤嗓子。”

  “我知道。”晉安郡王說道,“我只是困了。”

  困了,你懂不懂什麼意思?

  顧先生乾笑一聲,腦子裡將所有的事再順了一遍,確認是不是都清楚了,然後便又一頓。

  “可是,如果那些人沒有去找幕後主謀呢?”他問道。

  程嬌娘笑了。

  “我想我的運氣一向不錯,也許這一次也好運氣呢。”她說道。

  運氣啊。

  原先聽起來安排周全,突然到這裡說了一句看運氣,就讓這一件事變有那麼點輕飄飄了。

  “別小瞧了運氣。”程嬌娘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慢慢的撚了撚手指,其內三個大錢交錯掩入手心,“運氣得來並不易。”

  “如果那些人沒去,她自然會全身而歸,以靜制動,還會再出手的是他們,有什麼如果可想的,沒有就沒有了,等下一次就是了。”晉安郡王不耐煩的說道。

  那倒也是。

  顧先生笑了點點頭。

  “不過,這件事夫人做的周全嗎?被人發現….”他又說道,看著晉安郡王再次皺眉忙加快語速,“是,我知道,不管有沒有證據,高家一定會知道這件事跟咱們有關係的,我的意思是,別讓他們拿到什麼能擺到明面上的證據……”

  程嬌娘笑了搖頭。

  “這周全不是我做的。”她說道。

  話音剛落,馬車停了。

  “殿下,驛站到了。”車外有人說道。

  顧先生忙下車,一面打起車簾子。

  遠處驛丞帶著驛卒恭敬的迎接過來。

  “…殿下來了就好,臣等正擔心呢,清遠縣鬧了馬賊了,真是嚇死人了…..”

  馬賊?

  顧先生一怔頓時恍然大悟,他轉頭看向程嬌娘。

  程嬌娘正由晉安郡王扶著下了車。

  “所以我說,我有時候運氣很好的。”她微微一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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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難說

  清遠驛因為臨近京城,又處於官道大路,雖然比不上京中那些接待貴客的驛站般豪華,但也是雕樑畫柱修建的很是氣派。

  驛站裡已經騰出了後院的上房,整整一座樓都用於接待晉安郡王。

  因為鬧馬賊的事傳開了,驛站裡原本要趁早趕路起程的人都沒有走,此時都擠在院子裡看著晉安郡王的車駕。

  “……鬧馬賊?當然知道了。”

  聽到周圍人的議論,晉安郡王府的一個侍衛扭過頭說道。

  “我們路上就遇到了。”

  此言一出周圍的人頓時譁然。

  聽說只是聽說,還有親眼親身經歷的,那事情可就不一樣。

  頓時很多人都顧不得身份畏懼擠過來大聲的詢問。

  院子裡的亂槽槽讓景公公回頭看了眼。

  “那些受傷的人,去給他們請個好大夫來。”他提高聲音說道,一面又壓低聲音,“請個看不出傷口是什麼弓箭所致的。”

  如果來個大夫看出傷是神臂弓所致,那遇到馬賊的事就有些不被人信了。

  親隨領會應聲是。

  “這就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吧。”顧先生笑道,收回視線。

  “我們在這裡多住幾天。”晉安郡王說道,“如此的不太平,又受了驚嚇,怎麼也得養些日子。”

  養些時日?養一日是養,養兩日也是養,十天半月也是養。

  京城中有些外放的官員不想走,也常常找些藉口拖著。

  如今晉安郡王不走的理由可是再正當不過,受了這麼大的驚嚇,就算是立刻調轉回京城也沒人會說半個字。

  更況且在這青天白日,熙熙攘攘的驛站裡,高淩波想要動手殺人沒那麼容易,就讓他們的怒火沸騰偏又無法爆發吧。

  欺負人,誰不會。

  顧先生笑著應聲是。

  晉安郡王遇襲的消息日落之前也送到了京城,讓京城更加沸騰。

  死的那人是高十四郎,那可是高十四郎啊,竟然死在了一群馬賊手裡,真是出人意料,京城裡開了鍋一般的熱鬧著喧囂著。

  沒想到竟然還不止一個高十四郎,連晉安郡王也受到了襲擊,所幸沒有人員死亡,只有傷了幾個。

  晉安郡王可是帶了好些禁軍的,馬賊再厲害也打不過的,高家十四郎就沒那麼幸運了,隨從少嘛,聽到消息的人們心裡自動有了解釋。

  殺了一個國戚之子,又襲擊了一個皇親,馬賊太狂妄,太可怕了,不到天黑,隨著人傳人,話傳話,馬賊變成了亂匪,甚至又成了西賊遼人奸細所裝扮,最後要進攻京城的謠言四起。

  一時間大街上人心惶惶雞飛狗跳,更有一些人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逃離京城,官府禁軍不得不沿街敲鑼消除謠言。

  “清遠縣令完了。”

  看著官府一面敲鑼一面高聲宣佈沒有馬賊襲城的衙役走過去,夜攤上一個男人搖頭說道。

  “這些事可都是他鬧出來的。”

  “為了安定民心,第一個要處置的就是他這個治下不嚴的縣令。”另一人說道。

  一盤滋滋響的烤肉被送過來,暫時打斷了二人的談話,二人對飲一碗酒,各自吃肉。

  “你說,真的是馬賊嗎?”借著滋滋的肉響,一個男人忽地低聲說道。

  對面的男人筷子一頓。

  “是不是,你我說了可不算。”他又笑道,“自有官府定論。”

  說到這裡又停了下。

  “只要官府能定論。”

  只是如今只怕官府不好定論了,定論成馬賊傷人,高大人肯定不甘心,但定論成別的……

  男人收起筷子看向街邊。

  “….我親眼看見了,我看到馬賊了,當時我跑得快躲起來了,要不然也跟高十四官人一般沒命了….”

  “….對對,我知道前幾天就說了有馬賊呢,只是到底是天子腳下,誰能想到馬賊的膽子這麼大,真的殺了這麼多人….”

  路邊兩個人交談正熱切的交談著,旁邊還不斷的有人湊過來,添油加醋兩句。

  “三人成虎。”男人收回視線,夾起一塊肉,搖搖頭,“難啊。”

  夜色沉沉中,太后宮裡依舊燈火通明,看著被送上案頭的晉安郡王請求停留休養幾日的奏章,她憤怒的扔了下去。

  “住下來休養?他是要休養還是要準備再殺誰?”太后憤怒的喝道。

  內侍帶著幾分不安。

  “娘娘,中書已經批准了,而且還去請殿下回京….”他說道。

  出了這麼大的事,朝廷官員自然要去慰問的。

  太后幾乎要站起來。

  “娘娘,晉安郡王拒絕了,不回京。”內侍忙說道,只怕晚說一步把太后氣出個好歹。

  但這句話反而讓太后更加氣悶。

  “他還得便宜賣乖!”她恨恨拍著幾案說道,“人就是他殺的,去把他拿下。”

  內侍有些無奈。

  是啊,很多人心裡都明白的很,但是心裡明白有時候也沒用啊。

  “娘娘,沒有證據啊。”他說道。

  “證據?他殺人不需要證據,那哀家要殺他難道還需要證據嗎?”太后狠狠說道,說道這裡念頭大動,越想越覺得這個辦法不錯。

  “他不是受了驚嚇不能走了嗎?那就讓他回來,哀家親自安撫他,給他壓驚。”

  太后站起來來回走了幾步,面容激動。

  “晉安郡王受了驚嚇,或許會做出一些失態的事,驚嚇了哀家….不..驚嚇了太子…謀害太子,他一個宗室那可就是死罪難逃了。”

  就是當場打死在宮裡,誰又能說什麼?

  就算說什麼,就讓他們說去,反正人已經死了,難道自己一個堂堂的太后還能被人說死不成?沒錯,就是這樣。

  太后歡喜不已抬手指著外邊。

  “快,就這麼辦,你們去安排。”

  這也太兒戲了,內侍有些愕然,卻又不敢直說,隨著掌權日久,太后的脾氣也越來越大了。

  “娘娘,這件事說來容易,安排起來卻不容易,不如請高大人來問問。”他低聲說道。

  聽到高大人三字,太后忍不住流淚。

  “這時候他正難過呢,還要強撐著收拾殘局,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悲痛哀家再知道不過。”她哭道,“那是十四啊,可憐的十四啊,還沒成親生子….”

  雖然沒成親,但兒子卻是生了幾個了。

  內侍心裡糾正道,當然這話打死不敢說,抬手抹淚跟太后哭。

  “十四是為了哀家才去的,如今十四被人害了,沒有證據抓不得兇手,那就讓哀家來替他抓凶報仇。”

  太后的哭聲一停,抬起頭帶著幾分倨傲又幾分狠狠。

  “有些事高大人做不得,哀家能做的,反正已經撕破臉了,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哀家就是要他死,誰又能奈何!”

  ………………………………………………

  清遠驛站裡,夜風吹來,廊下的燈籠一陣搖晃。

  “殿下,殿下。”

  顧先生追出門。

  “不如把這些消息跟夫人也說一聲,看看她還有什麼安排。”

  晉安郡王點點頭。

  顧先生便高興的跟著邁步。

  “我們在京城留下的人雖然不多,但都是要緊的地方,此次趁著大亂還可以再安置些,這樣就算走的再遠,太子的事殿下也能最快的知曉。”他說道,“原本這些都是沒打算跟夫人說的,不過現在看來,夫人多知道一些更好…..”

  說到這裡顧先生忽地發現是自己一個人在走,他有些愕然的停下腳,扭頭看晉安郡王還站在原地,紅燈籠下神情忽明忽暗。

  “殿下?”他忙退回來,問道。

  “你幹什麼去?”晉安郡王問道。

  “去,見王妃啊。”顧先生說道,剛才不是說了嗎?“跟王妃殿下說說京城的反應以及咱們的人手安排。”

  晉安郡王看著他。

  “天下,是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會說話啊?”他問道。

  顧先生愣了下,什麼意思?

  一旁的景公公低頭一下,再抬起頭。

  “殿下,您快回去歇息吧,熬的太久了。”他忙說道。

  晉安郡王沒有再說話抬腳邁步。

  “哎?”顧先生還要跟上,被景公公一把拉住。

  “你都說了半天一晚上了,還沒說夠啊?”景公公笑道,“留下些讓殿下自己說吧。”

  顧先生哼了聲。

  “我是怕他們說不了正經事。”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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