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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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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沐非]大明小婢(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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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7 18:29:56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畫春

    小古跪伏在地,酒水撒在她黛黑的臉上,宛如淚水盈盈,整個人好似都嚇呆了,身子顫抖宛如風中落葉。

    旁人見廣晟突然發作下人,都在竊竊私語,有人小聲笑道:“這家的老爺夫人也管得真嚴,弄個跟腳鬼在兒子身邊,是一心想讓他不沾女色了?”

    “世家大族就是講究這個!”

    也有人如此嘖嘖稱贊,卻遭到勛貴出身的同僚反駁,“哪有這麼嚴格啊,你沒見錦鄉伯家那幾個多麼荒唐愛玩!只是這小子是個庶子,他家濟寧侯府上下都不待見他……”

    他壓低了嗓子講起廣晟爹不疼娘不愛的尷尬身世,聽者立刻心領神會,看向這邊的目光包含著嘲笑與好奇。

    蕭越正襟而坐,原本並不關心廣晟鬧出的這些事,聽到語涉姨母和姨丈,頓時眉頭一皺,砰的一聲將酒杯頓在幾案上,冷峻的目光看向廣晟,“要怎麼教訓奴婢是你的事,何必在大庭廣眾前打罵吵嚷,不覺得有失身份嗎?!”

    廣晟冷笑一聲,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用腳尖輕踢小古,譏諷道:“原來你是仗著有人撐腰,這才敢指手畫腳的教訓主子!”

    小古低聲啜泣著,蕭越心中更怒,越發覺得這個庶出的表弟刻薄極端,上不了台面,他憐憫的看了一眼小古,卻並無理由再管,只得冷哼一聲,站起身來向羅戰一拱手告辭,隨即就拂袖離去。

    這種情況,任誰都能看出他們這對表兄弟之間隔閡很深。

    目送著他的身影。廣晟不依不饒的笑喊了一句:“表哥慢走,回去可千萬別向我母親告狀啊!”

    羅戰見蕭越退席,面上閃過一道陰霾,隨即便再無半點端倪。只是哈哈一笑,以訓斥自家子侄的口氣埋怨廣晟,“小沈啊。你真是年輕氣盛,嘴上不饒人——是自家親眷又是同僚戰友,何必鬧得這麼僵呢?”

    廣晟猛灌了一大杯冷酒,微微嗆著咳嗽,面上露出苦笑道:“指揮使大人好意,卑職感銘不忘——只是這‘自家親眷’四字,我還真不敢領受!蕭千戶是嫡出的貴胄公子。我卻是賤妾所出,他看到我嫡母的份上稱一聲表弟,實際上哪只眼睛看得起我呢!”

    他又猛灌了一杯,帶著些醉意和涓狂笑道:“他看不起我這庶出,我還看不上他那世家大族的清高模樣呢!俗話說。莫欺少年窮……真以為我就沒有出頭之日了嗎?!大家走著瞧吧!”

    只聽咣當一聲,他將手中酒杯摔碎,哈哈大笑著摟起懷中女妓,踉踉蹌蹌的揚長而去,絲毫不顧地上哭泣的小古。

    席上眾人議論紛紛,都覺得這小子張狂不知禮數,羅戰卻望著他的背影笑咪咪的若有所思,“少年人嘛……”

    宴罷人歇,密室之內卻有幾道身影在密謀議事。

    燭光飄搖。映出一道瘦削身影,穿著布衫直綴,昏暗中面目看不真切,“蕭越之父乃是山東布政使,一向簡在帝心,若是把他也卷進這件事。只怕會給我們的計劃帶來危險。”

    羅戰哼了一聲,將敞開的皮甲從身上取下,懶洋洋的丟在一邊,倚坐在太師椅上,“蕭越這小子雖然年輕,卻很是謹慎小心,不落,這種人最是棘手,這一著險棋如非必要,還是先別下吧。”

    他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的胡髯,眼中閃過精光,與方才豪爽粗獷的模樣判若兩人,“同樣是世家勛貴出身,另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卻更讓我有興趣……”

    “你說的是濟寧侯府沈家的那個小子?”

    黑影有些不以為然,“這個小子手下是有兩下子,可他只是庶出,且並不受家中待見……”

    羅戰很有自信的截斷他的話,“他不僅心狠手辣,而且迫切希望青雲直上,對那些蔑視他的還以顏色——這般有野心和怨望的人,才會為我們所用。況且,你別忘了,他父親沈源可是今上潛邸時的舊人!論起聖眷來,沈學士可以常伴帝側——這樣的一顆棋子,簡直是天賜良機!”

    “可沈學士並不寵愛這個庶子……”

    “總也是他親生骨肉,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羅戰瞥了那人一眼,加重語氣道:“這是最合適的人選了,錯過這個機會,再難找到這麼合適的!”

    那黑影深呼一口氣,終於點頭應允,“就依你,先試探他一下吧。”

    “放心吧,進了我的營帳,就時刻有眼睛在盯著他。尤其是……在床上的時候!”

    羅戰的笑容,帶出三分詭秘與淫意來。

    紅木雕花大床內套牙板雕紋,顯得精致華美,羅帳輕垂,昏暗中隱約可見百蝶繡紋在帳頂熠熠閃光。

    窗外風雪嗚咽,有一絲絲細風從縫隙中吹入,脈脈間讓紗帳輕揚飛舞,露出床上的兩人。

    廣晟脫去外袍,只著一件雪白裡衣,他半臥在床間,好整以暇地托腮凝視著身畔的美人。

    一旁的女妓似乎已經意亂神迷,妙曼身姿蛇一般的纏繞上來……

    帶著幽香的喘息聲近在耳邊,她想要舔上他的指尖,卻在瞬間被他強制鉗住蠢動,只得半睜開如絲媚眼,疑惑欲問:“總爺……?”

    人怎麼還沒到……?!

    廣晟心裡忖道,皺起眉頭,以絕對強硬的姿勢將她攬在懷中,雙手在她潔白光滑的脊背間撫摩。

    薄帳掩不住這一片旖旎風光,兩人交纏的肢體在牆上透出晃動的人影。

    牆上掛著一幅不起眼的繡圖,圖的中心有一團黑色蝌蚪,而其中的一點,並非是墨色暈染,而是一點空洞。

    透過空洞,有一只眼睛在窺視著這一幕。

    眼睛的主人藏匿在牆的隱秘間隔裡,冷冷的觀看他們的舉動,隨即在宣紙上畫下兩人赤裸的身體。

    他畫得極為仔細,尤其注重廣晟身上的特征,連一點痔、一道疤痕也不放過。

    這套動作極為熟練,顯然是經常這麼做的。

    畫完之後,他掏出一管煙鬥,正要朝室內吹迷煙,突然覺得身後疾風一閃——

    下一瞬,雪刃一閃,他被人干脆利落的打暈了。

    牆壁裡發出的異常聲響驚動了床上的女妓,她正要驚喊出聲,卻遭到廣晟手刃,立刻軟軟的昏倒。

    “怎麼磨蹭到現在才來?”

    廣晟沒好氣的問道,一邊從床上起身,扯過披風蓋住半裸的身體。

    小古打開牆上的隱門,持著斧子跳了進來,“這牆上的門可真難找。”

    “少爺你讓我來打悶棍,可沒提要我尋找暗處的機關呀,我找了半天才闖進那間隔密室裡!”

    她無辜的辯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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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7 18:30:29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章 藍寧

    想起方才在密室裡看見的那惟妙惟肖的“春宮圖”,她撲哧一聲笑了,閃亮著眸子上下打量廣晟,毫不害臊的笑道:“少爺你的身材真好,那人畫得也很妙。”

    廣晟一聽這話冷哼著瞪她一眼,疾步走進密室,取過桌上的一疊圖畫,越看臉色越是黑沉。

    “哎呀,沒想到少爺你大腿上還有痔呢!”

    這丫頭似乎是一點也不怕惹毛他,繼續在興致勃勃捋起虎須來。

    廣晟沒理她,看著那些畫——不僅有他的,還有別的裸體男女,他皺起眉頭,若有所思道:“這畫工這麼逼真嫻熟,做這個非是一時一日了。”

    電光火石間,他驀然想起多年前朝中一件多年舊案……

    那還是三年前的事,一位姓吳的監察使代天巡查,連發奏折舉報當地官員和世家豪紳弊案,朝野都為之震動,天子褒獎連連,眼看著就要青雲直上——一樁晴天霹靂的奇案落到了他身上:一覺醒來,他莫名發現自己家門前吊著好幾具衣衫不整的女屍!

    這些女人都是當地將士紳小官之妻,頓時引起滿城轟動,從屍身上發現幾封血書,字字泣血,控訴吳監察使人面獸心,屢屢以家族和夫君性命威脅逼奸,她們實在不堪忍受,只得一死了之。血書中還歷歷舉證了吳監察使私處的黑痔、毛發形狀,連他床第間的私癖也寫得一清二楚,在公堂上讀出證供時,旁聽的官員和吏員們都聽得面紅耳赤。血脈賁張。

    吳某的行為犯了眾怒,他又徹底得罪了當地官場,立刻便有雪片般的奏章彈劾他,把他說成萬惡淫魔。最終落得菜市口問斬的下場——據說這位吳監察使死到臨頭仍然喊冤,說那幾個女人只是曾經來府中拜見過他妻子,他為了避嫌連照面都沒打過!

    廣晟雖然小小年紀。卻最是思維縝密,加入錦衣衛的暗部之後,就處處留心那些案件宗卷,私下揣摩之下,卻是直覺此案有蹊蹺——在紀綱那裡的幾天,他曾談起過這件疑案,面對他的疑問。紀指揮使微微一笑,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只要你精心設計布局,做成鐵證,就算萬歲心明如鏡,也只能用紅筆勾了他的性命。

    想起舊事。再看眼前情景,分明是准備在自己身上故技重施,廣晟冷笑一聲,低語道:“我小小一個總旗官,也值得他們這般設計?”

    再看搜來的一大疊裸畫,卻顯然是分屬軍中各人的,他心中念頭一凜:看來,這些人並不是想置自己於死地,而是存了脅迫利用之心。這些畫和表記就是現成的把柄!

    小古在一旁看他發楞,拉了拉他的衣袖,低聲問道:“少爺,下一步該怎麼演?”

    廣晟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接下來,就要看你的口技如何了!”

    廣晟所處的雅室。正是那些軍中當紅的女妓樂姬接待客人的地方,外間的守衛早已瞌睡連連,卻聽房內咣當一聲,好似有什麼重物落地,正疑心間,卻聽女子嬌聲媚氣的哀求著,隨即傳來板子擊打皮肉的聲響,淫聲燕語惹得人心裡分外酥癢。

    “想不到這位沈小爺看著俊秀斯文,卻原來好這一口……”

    他們發出心照不宣的笑聲,雖然仍秉持監視的責任,卻更加心不在焉,終於有人忍耐不住,跑出去另找軍妓快活,三兩下就走得不剩一個。

    房裡廣晟的臉色幾乎要變成鐵青,他咬牙切齒的低聲問道:“我讓你假造嗓音,可沒讓你這麼喊!”

    完了,自今日起,他的名聲算是徹底完了——這個丫頭,她、她是故意的吧!

    面對自家少爺要殺人的臉色,小古瑟縮一下,眨著天真無邪的水眸,悄聲道:“可這是少爺你剛才吩咐的——動靜越大越好……”

    廣晟氣得眼前一陣發黑,但時間緊迫,也顧不上跟她多說,警覺的吹熄了桌上蠟燭,從窗紙縫隙中打量四周,隨即翻身一躍而出。

    小古繼續繪聲繪色的表演著她的“口技”,另一手卻悄然從袖中取出疊成方勝的信箋。

    迅速看完後,她把信箋撕碎扔進床下未熄的炭盆,又眼看著它燒成灰燼,鼓起腮幫吹散這才放心——據說前朝有細作能從成片的灰燼中復原字跡,萬事小心為要。

    柔媚淫靡的呻吟聲在一聲饜足之後告一段段落,院子內外都恢復了平靜——四更已過,正是所有人酒酣好夢之時。

    床上的女子顫動著濃密眼睫,茫然的睜開了眼——深不見底的黑暗中,小古俯著身,正默默看著她,雙眸之中的光芒冰冷魔魅,驚得她脊背上瞬間布滿冷汗。

    兩人臉頰貼近,最近也是最危險的距離,小古的嗓音細得好似一束線,“你拿的是赤丸,還是黑丸?”

    那女妓伸出手,掌間竟是一枚鮮紅欲滴的珠丸,雪白的手臂上更是以艷色刺青繪了一族蘭草。

    小古這才略微松弛的呼出一口氣,“原來你就是藍寧!”

    那名喚藍寧的女妓嫣然一笑,雖然滿臉濃妝,卻也不掩花信美色,“奴家藍寧,原本是在松江那邊的衛所伺候大爺們,最近才調過來的。”

    “調你來費了我不少心思,沒想到你居然主動拿了赤丸——既然如此,這次負責殺人的是你……另一個手持黑丸的呢?”

    “他們隨後就到。”

    那女妓笑得一片風塵柔媚,雙眼彎彎卻別有一種青澀,小古卻不為所動,仍是冷冷道:“這次情況有所不同——金蘭會另外派了人來協助我。”

    想起那位年少天真的袁七公子,小古輕蔑一笑,“大哥雖是一派好意,卻給我平添了累贅——可論起名分,他才是一會之長。”

    那女妓仍是笑著,眼都不眨道:“我們只聽命於十二娘你一個。”

    “好!既然如此,若是有另外的人以暗號聯絡,你們只作不知,不許有任何人回應!”

    小古悄聲說著,冬日的寒意凝在唇邊,化做最純粹凜冽的殺意,“至於要你殺的人,次序和方法都在這只錦囊裡,你回去也許會被搜身,我把它放在屋後的大石下,天亮後記得去拿。”

    那女妓掩唇而笑,更顯得風塵狐媚,“早就聽聞十二娘一身殺人本事神出鬼沒,善於算計人心讓他們死於非命,倒是讓奴家好奇不已。”

    她舔了舔唇,好似很享受這即將到來的漫天血腥。

    小古凝視著她,似笑非笑道:“不愧是藍家的孫女,天生就嗜血。”

    藍這個姓氏,來自洪武太祖時的大將軍藍玉,他驍勇善戰,桀驁慘暴,威名與凶名一樣讓人聞風喪膽。

    暗夜裡,只聽藍寧咬著唇微笑,一字一句輕柔道:“這些臭男人,他們都該死!”

    她裸著身子從床上起身點亮了油燈,近在咫尺的小古清晰看到,她雙腿之間針戳火炙的疤痕。

    “這是我八歲時候留下的。”

    她仍是笑得狐媚風塵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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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立威

    小古凝視著她,並沒有說話,炭盆的火漸漸盡了,黎明前的長夜,格外有一股清冷寒意,就連唇邊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化為微白的霧氣,凝成一股似有若無的冷風。

    藍寧這樣的人,其實不需要任何憐憫,這些都太過蒼白。

    就如同她自己一樣。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絕望與暗黑。

    藍寧說完這些,就打著呵欠陷入了沉眠,這次是真正安心的睡去。

    小古托著腮,百無聊賴的等候著廣晟的歸來。

    到天色微露魚肚白之時,廣晟帶著一身寒氣,拂簾而入。

    他的神色舒展,含笑寧靜,好似剛剛在牌桌上小賭盡興,但小古卻能敏銳的覺察到,他骨子裡透出的一種肅殺桀驁。

    好似絕世名劍剛剛歸鞘,意猶未盡的發出清吟。

    替他更衣時,鼻端隱約嗅到血腥味,但看他身上卻無傷痕。

    小古一句也沒問他的去向,只是輕聲道:“少爺在這盤桓了一宿,也該給這位姑娘拿些纏頭。”

    廣晟的笑意加深,點頭道:“這倒是我疏忽了,她伺候得挺好,你把這個給她——跟她說,靜待下次再見。”

    他拿下的是一枚雙魚金並蓮壓墜,雖然不重,但勝在做工精巧,作為夜渡之資,算是很慷慨了——送這禮物,也是暗示下次還會來找她。

    “這位藍姑娘好似睡得很熟,夢中還滾來滾去磨蹭著……”

    小古面色緋紅的低下頭去,繼續流利的撒謊。

    廣晟滿意的點了點頭。錦衣衛中有專門用來迷惑人心的香包,有輕微的媚藥效果,吸入者能在夢中纏綿交歡,實際上只是做了一場模糊的春夢而已。

    這半夜的行蹤。需要這個女妓的掩護,僅此而已。

    他看向小古的目光透著滿意,這個丫頭雖然有時有些不著調。但卻是一點就透,值得信賴。

    “接下來,就要看羅指揮使那邊的反應了。”

    他暗中冷笑一聲,毫無半點留戀的出了這香閨。

    從這一日起,小古便陪著廣晟在軍營住下了。

    此時軍紀尚嚴,但上有嚴令下有對策,經常有人暗自將自家婢女穿了男裝充作小兵近身伺候。但廣晟一個新人,就敢這麼膽大妄為,實在是讓人側目。

    已經有人准備向上峰告他一狀,但很快被人壓下不提,還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

    廣晟知道。自己背後隱約有本衛指揮使羅戰的身影。

    風流一夜,歡娛半夕。對於許多人來說這只是枯燥軍營生活的調劑而已,對羅戰來說,卻意味著他已經掌握了廣晟的弱點,拖他入伙簡直是水到渠成了。

    新年諸事都比較懶散,天子腳下宿衛更是松懈,大小宴會流水席面,只要不大白天喝個爛醉如泥,就不會被抓到挨軍棍。

    在廣晟連續光顧了三次那位名喚藍寧的女妓後。突發之事出現了!

    有人深夜闖進房內,森冷的白刃指著廣晟的鼻尖,一旁赤身裸體的藍寧嚇得扯緊被子縮在牆角。

    “敢動我的相好,找死!”

    此人相貌也算英偉,就是一雙吊梢眼透出陰鶩,他眼光瞥到藍寧。半截皮鞭就劈頭蓋腦的揮了上去,“賤人,活該被最下賤的煤工玩死!”

    藍寧白皙的背上滿是血痕,可她凄惶的睜大了眼,一聲也不敢哭,顯然這種情形不是第一次了。

    廣晟懶洋洋的起身,隨意披了件袍子,一頭長發隨意落下,散漫不羈中透出天生的優雅從容,他本就生得絕好,那人看得一陣發呆,禁不住咽了口唾沫,連逼在他臉上的刀勢也為之松懈。

    “你這個小白臉兔兒爺,長成這樣何必睡這個賤人呢——過來陪陪哥哥我,這筆帳就此罷休!”

    那人的語氣不如方才狠厲,雙目之中的淫邪之意卻是大盛。

    這個家伙死定了!

    聽到動靜跑到房門口窺探這一幕的小古如此想道。

    果然,廣晟唇角微微劃出動人心魂的弧度,略見沙啞的嗓音更是讓人血脈賁張,“你是誰?”

    “世襲輕車都尉,本衛指揮僉事沈容。”

    那人趾高氣揚的報出名姓,正等待對方驚慌失措跪下參見,卻見廣晟輕然一笑,無邊容光讓人驚艷,從他的薄唇中輕輕吐出三個字:“沒聽過!”

    沈容頓時氣得僵立當場,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看著眼前這小美人,立刻就想一個耳刮扇他,想想卻又舍不得,冷哼一聲道:“不知道參見上官嗎?”

    “這裡是紅帳雅間,風月之地,怎會有貴人足踏賤地,前來濫嫖爭風?”

    廣晟的笑聲悅耳,卻是帶著把人氣暈過去的犀利挖苦,“我眼前只有一個拔刀亂揮的急色鬼,所謂刀劍無眼,傷到自己可不好。”

    他雙臂一展一推,沈容只覺得一陣巨力湧來,身不由己的倒退幾步,頹然坐倒,那長刀飛舞出去,正好扎進他大腿。

    “啊——!”

    凄厲的叫聲打破夜的沉寂,院外好似有人靠近,喧嘩聲也多了起來,無奈卻有所顧忌不敢靠近。

    “小子,你死定了!”

    沈容因為疼痛而扭曲了容顏,他的武藝雖然稀松平常,那股趾高氣揚的勁頭卻是比誰要足,“你可知我堂姐是誰?我父親是誰?”

    廣晟盯著他不說話,那目光卻是把人嚇得發毛,“可憐見的!”

    他突然朗聲大笑道:“你連自家父母親眷都不記得了,居然來問本官,可見真是頭腦受創,瘋傻得厲害。”

    “你——!”

    沈容氣得要命,卻見來人一步步走近,猛然在他跟前俯下身,形成巨大壓迫的陰影——

    “啊——————!”

    更加凄厲的嗓音響起,他痛得眼前一陣發黑——廣晟居然把刺進肉裡的長刀生生拔了出來,“小心,小心,我剛才說過,刀劍無眼,傷著自己真是不好。”

    廣晟笑眯眯的說道,站在門口的小古不禁替那個不知死活的倒霉蛋捏一把冷汗——自家這位少爺可真不是寬宏大量的人,他是小氣惡毒、睚眥必報的。

    “你記住,我們全家都不會放過你的,我堂姐在宮裡——”

    喋喋不休的話止於下一刻,廣晟飛起一腳踢中他的檔部,沈容整個人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倒飛出去,隨即轟隆一聲落地很響。

    那一腳……一定很疼。

    小古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在門口,正要悄悄離開,卻被廣晟喊住了——

    “給我進來!”

    她扯出一抹呆呆的笑,迅速到了他跟前,殷勤道:“少爺有什麼吩咐?”

    “把這個傻子的褻褲去掛在門口旗杆上。”

    “啊?”

    小古低頭,這才發現,廣晟這一腳實在是很猛,居然把那沈容的褲帶踢斷,他那人又很是騷包,內裡穿得是青地松花撒腿褲,倒飛出去的時候,內褲就滑落出來。

    “少爺……你真是太、太!”

    她簡直要說不出話來了。

    “看你這崇拜景仰的模樣,嘴巴閉緊點,蒼蠅要飛進去了,這麼大驚小怪真是丟我的臉。”

    毒舌孔雀男如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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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諸事

    在狠狠蹂躪了那個公子哥沈容一頓後,廣晟在軍營裡的知名度急劇上升,就算站在校場上也會有人爭著圍觀,走在路上更是成了人型凶器,那些得罪過他的都噤若寒蟬、退避三舍。

    羅戰為了這事專程把廣晟喚了去,劈頭蓋臉一頓臭罵之後,又輕輕把他放過了,什麼“年少衝動,受不住他人挑釁”,“面對闖入者不該私鬥,應該盡早稟報上峰再作論處”,言談之間更是和藹可親,對他好似自家子侄一般。

    “這是上了賊船應有的待遇,怎麼說也該對替死鬼好些,畢竟還指著我替他們做牛做馬呢,怎能不喂些好草料?”

    廣晟豪飲三杯之後,對著扮成客商的老羅如此自嘲道,隨即又問道:“韃靼人那邊有動靜了嗎?”

    酒意上湧,他白皙的面龐上湧現兩片艷色,讓老羅幾乎看花了眼,吶吶之下,終於回過神來,尷尬地干咳道:“已經派人去北平接洽了,三五日之內必定通關進來。”

    “哦?這麼說,北平那邊也被他們收買,沆瀣一氣了?”

    廣晟的眼中閃過光芒,並非是憤怒,而是興奮,“真是錢能通神,這群丘八爺是要錢不要命了,連這種生意都敢做!”

    老羅說起生意經來,總算是說的流利連貫了,“弓箭鐵器是韃靼人急需之物,而南邊最缺的就是獸皮虎骨和藥材,即使是通敵之罪也禁不住有人為錢鋌而走險。南北交通都有各地駐軍的專驛,憑路引勘合就能順利通關,一南一北轉手就是八到十萬兩銀子。就算這是殺頭滅族的買賣,也值得他們提著腦袋做下去。”

    “只怕有命賺沒命花!”

    廣晟冷冷一笑,端起桌上白瓷茶盞,嗓音沉然冰寒。“這種事雖然做得隱秘,卻也逃不過錦衣衛的眼睛,紀指揮使隱而不發。就是等著他們生意做大了,然後一網打盡,做成滔天大案,撈足功勞和聲望!”

    他的眼中閃過一道深思,繼續道:“不過,我們錦衣衛的雷霆手段可不止於此啊,紀大人真正想要的。是震驚朝野的轟動,甚至是……救駕護主之功,所以,這中間還需要我演得更像!”

    老羅渾身打了個冷顫,已經不敢再繼續聽下去。只是低頭恭謹道:“卑職是粗人,一切聽從您的吩咐。”

    “這次我回平寧坊,所需之物都給我准備好便是。”

    想起紀綱早先親口吩咐的計劃,又提起所需之物,廣晟的眼中閃過一道詭譎厲芒,“這些東西,可都是要讓千萬人掉腦袋的!”

    “刺殺朝廷命官,救走這二十八名犯官女眷,這可是滔天大罪。”

    小古坐在回廊孤燈下繡著帕子。一旁藍寧端了張小杌子坐在一旁,細細的替她分開絲線。

    她仿佛有些心神不寧,眼中卻是更為堅定毅然的嗜血,“人已經湊齊了,你要見一見嗎?”

    “不必,我相信自己當初的眼力。更何況……一旦你們失手,該封口的也只到你為止。”

    好狠的心腸……好絕的回答!

    藍寧咬准唇,正要反問她是否怕死,只聽小古緩緩道:“我這條命夠值錢,絕不會葬送在這種小地方。”

    昏黃微白的月光照在她身上,倒映出幽黑閃亮的眸子——那是超脫於激越之上的絕對冷酷!

    “現在還缺什麼?”

    “是火藥和引線……我們先前准備的量遠遠不夠,這又是違禁之物。”

    藍寧想起小古放在錦囊中的詳細計劃,脊背上不禁生出冷汗來——如此瘋狂的計劃,若真能實現,那才叫人間奇跡!

    但這位十二娘既然如此篤定,她也別無選擇,只能賭這一把了。

    小古略一思索,目光閃動間露出得清澀微羞的笑容, “這不難,過幾天就是正月初十,我跟少爺都要回到平寧坊裡,清點送給上峰和親友的年禮和回贈,還得見一下本家派來的嬤嬤——平寧坊雖也是眷區,總比這裡要戒備寬松。”

    藍寧仍是有些不放心,“這麼大的爆炸事件,總有人會發現其中蹊蹺的,到時候大肆搜索,只怕要連累無辜。”

    “不用著急,我早就物色好背黑鍋的角色了——白蓮教那群人這個時候出現,最合適不過了。”

    小古的話讓藍寧冷汗直冒,卻又佩服無比:這才是真正的凶殘手段,殺人不用刀啊!

    初十的時候回到平寧坊,街巷之間卻是張燈結彩,喜氣而溫馨。

    家裡還是老樣子,秦媽媽帶著兩個丫鬟和幾個小廝倒也把年禮清點得井井有條。

    看著滿盤的如意壽喜銀錠,以及鮮亮輕軟的緞料,小古隨意挑了兩件,眼看著一旁嫉妒得眼紅的月初,她微微一笑,繼續添油加醋道:“哎呀,我都不喜歡這些桃紅柳綠的料子,少爺卻非要我做兩身……大營裡很多貴人上官家的下人都穿金戴銀的,我這麼打扮都略顯寒酸呢!”

    說這話的時候,她兩鬢插了那對精致的寶石銀梳,五色流輝熠熠閃動,耳邊也是一對丁香珍珠耳墜,整個人看起來憑添三分嬌俏,刺得月初眼都紅了,恨不能衝上前來,將她這些首飾小玩意搶下來,踩個粉碎!

    “那些貴人們都帶著四五個伺候的,少爺只得我一個,每天都是手忙腳亂的,只能睡在少爺床前的腳踏上,很是辛苦……”

    小古跟初蘭在一旁“竊竊私語”,嗓音卻正好傳入月初耳中,撩撥得她心思湧動,不能自已!

    這個蠢貨果然上鉤了……

    隨即她又對著來串門敘舊的黃二小姐主婢二人抱怨了一通,黃二小姐很是憐惜廣晟無人照顧,要不是軍營重地,只怕她要親自端茶送水了。一旁的貼身丫鬟倒是目光閃爍,跟月初對了一眼,神色詭秘顯然別有心思。

    “過年真是熱鬧,以前我們那裡還有和尚啊尼姑施粥給大家喝,結個佛緣,這裡連個出家人都看不見,連佛經和護身符都沒處去請。”

    小古又抱怨開了,所謂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那丫鬟顯然又動了歪腦筋,順著她的話開始吹捧六合縣的那位慧清師傅,“真是既和善又有學問,因果和輪回故事都能說,又能替人看脈治病,聽說連多年老寒腿都能治……”

    黃二小姐越發動心了——上次她跟母親提起要請那慧清師傅,黃夫人雖然動心,卻也只敢私下派人去打聽那庵堂和尼姑是否真正有靈驗,仍是有些猶豫。

    娘也真是年紀大糊塗了,這既關系到我的終生,也能治愈父親騎馬落下的傷……這樣一位師太簡直是活菩薩,非得請來給大家瞧瞧不可!

    她如此想著,決心回家撒嬌哭求也要堅持。

    另一邊的月初也下定了某種決心。於是,晚間她又開始給廣晟送湯水了。

    “少爺,我建議您還是喝了這碗雞皮酸筍湯——月初在裡面加了特別的料。”

    小古突然闖進書房,驚人之語卻是把廣晟嚇了一大跳,迅疾的收起手中書信。

    “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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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符灰

    廣晟的目光投向書案旁那一碗熱氣騰騰的濃湯,眉角一挑不怒自威,“這湯裡放了什麼?”

    小古突然吭哧著說不出來,臉漲得通紅,才訥訥道:“月初她下了符灰。”

    “符灰?!”

    廣晟對下毒迷藥之類的事可說是耳熟能詳了,但饒是他經驗豐富,也沒想到會聽到這一句,頓時哭笑不得,干脆開起了玩笑,“這符灰吃了能升仙得道,還是能夢見十個八個美嬌娘?”

    小古眨了眨眼,很誠實的打破了他的幻想,“我覺得少爺您喝了肯定會欲仙欲死,把月初當成美嬌娘。”

    廣晟哈哈大笑,整個人都伏在桌上顫著,簡直是樂不可支。

    笑過之後,他收斂了所有表情,冷然道:“這是哪個尼姑或是和尚串門時送來的?”

    “我也不清楚,反正如今城裡正流行這物件呢,據說是六合縣的慧清師傅親自誦經加持的,凡是求姻緣、子嗣、前途都很是有效。”

    小古一五一十的說著八卦,廣晟越聽越是面色沉肅,用手叩了桌沿,若有所思。

    “聽說,黃夫人准備邀請這位慧清師傅來我們做法事呢!”

    小古敲完邊鼓,也不再理會廣晟深皺的眉頭,替他磨好了墨鋪好宣紙正准備出去,卻被廣晟叫住了,“捉只貓來,把那湯水喂它幾口。”

    大半夜的哪裡有貓啊,小古腹誹著,還是照做了。

    正是料峭冬日。街邊餓凍得奄奄一息的土貓還有幾只,小古提溜了一只回來,給它灌上熱湯,這家伙大口大口的貪婪喝著。隨即陷入了興奮的躁動。

    它歪著頭,眼睛水汪汪的好似帶著圈紋的漣漪,又呆又迷惘的模樣。急聲叫著又跳又撓。廣晟湊得近看得饒有趣味,不幸中招,臉上三道爪痕,狼狽又醒目。

    “這小混蛋……!”

    他氣得喃喃罵道,隨即沒好氣的瞪了一眼正在偷笑的小古,問道:“它到底是怎麼了?”

    看樣子不像貓發春,更不像中了春藥……叫聲倒像是火燒屁股一般急切。

    小古熟練的拎它腦後皮。左右端詳了一下,斷然道:“這湯好像能讓它產生幻覺。”

    她突然端起湯來喝了一口,廣晟楞了一下才急忙打落她手裡的碗,怒喝道:“你做什麼!”

    “我替少爺試毒……”

    話音未落,她整個人也開始感覺飄然起來。

    那種感覺……就像三杯醇酒落肚。將醉未醉的放松心安,漸漸的,周遭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模糊、柔和。

    恍惚間,她好似回到舊日的殘破偏院,嵩草及膝,月輪初露,耳邊有母親在溫柔的呼喚著她的名字。

    她利落的從牆頭一躍而下,舉高手裡的收獲,興奮雀躍的獻寶:“娘。我今天抓到三只麻雀呢,我們可以煮一鍋湯來喝。”

    “好孩子,我的閏兒……”

    母親的懷抱溫暖而甜美,她緊緊的抱著,再也不想撒手。

    即使知道她早已死去,即使知道這只是荒誕的夢境和過去。她唯一的念頭,也只是伸出手緊緊的抱住她,再也不放她離開!

    “喂,醒醒!”

    頭頂一陣刺痛,隨即有人用力的扯了她的發辮,她的臉上感覺到水的冰涼,刺骨寒意讓她打了個顫,終於清醒過來。

    眼前的一幕讓她尷尬臉紅——她緊緊抱著廣晟,幾乎要把自己嬌小的身軀埋進他懷裡。

    “少爺,你這是……”

    她低聲問著,又發覺這難免有“惡人先告狀”的意味。

    廣晟微微扯動唇角,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你跟這只貓一樣,都陷入幻覺,不能自拔,所以我用冷水讓你清醒過來。”

    “喵~~~”

    頭頂上趴著的那只貓好似能聽懂人話,居然又用力拽了下她的發絲。

    它什麼時候跑到我頭頂去,真是野貓沒規矩……不對!問題的關鍵不在這吧?!怎麼能趴在他懷裡,得趕緊放手才是!

    小古輕咳了一聲,用帕子抹干了臉,正要告退,卻發覺自己動不了——廣晟反握住她的手,不由分說的接過帕巾,緩緩的替她擦干淨手,這才訓斥道:“不明來歷的湯水,你居然敢進嘴!”

    “你不要命了是嗎?!”

    “簡直是傻大膽,下次再讓我看見你這樣,罰俸六個月……不,一年!”

    劈頭蓋臉的低喝回響在耳邊,那只死貓仍然賴在頭頂,小古回響著方才的幻境,心中明鏡一般,“是白蓮教的迷魂散混合著罌粟膏!”

    這樣的幻境,能讓人無邊放松暢美,好似徜徉在舊日最幸福的時光,眼前之人也儼然成了心中依戀的對像。

    耳邊廣晟的訓誡終於告一段落,他目光幽沉,吩咐道:“月初要送湯來,你繼續接著,設法套問出她是從哪弄來的藥,那個慧清師太,我會去派人詳查。”

    夜已經深了,他正要讓她回去歇息,突然聽見外間大路上有人聲喧嘩,隨即有人直衝過來,把大門敲得咣咣響!

    “來者何人?!”

    廣晟的眼中閃過警戒,他放開小古,走到門前揚聲問道。

    “沈總旗,羅指揮使有令,請速速回營!”

    隔著整個院子和兩道門,來人嗓音嘶啞,門外又有馬蹄陣陣,顯然是去各家通知的。

    “到底出了什麼事?”

    廣晟追問道,對方卻喘著粗氣答道:“軍營中出了大事,請各位大人立即趕回,軍令如山,不得有誤!”

    話說到這個份上,廣晟只得快速收拾行裝,該帶的年貨都沒准備好,只得輕裝簡從而去,沒想到小古變魔術一般讓小廝套好車,整整一車都是禮物和日常用品,“沒想到走得這麼急,有些東西還是落下了,但大部分我都整理裝進箱子了。”

    看著她一臉“誇我吧”的自豪和得意,廣晟微微一笑,拉了她上車,隨即自己跨上駿馬,揮鞭而去。

    小古坐在車廂裡直搖晃,還不忘吩咐車夫,“小心不要顛簸……這裡面有一箱瓷器碗碟。”

    她的手摸過一只不起眼的木箱,眼中閃過一道奇異的光芒——整整一箱,除了最上一層的瓷器,下面滿滿的都是火藥!

    只要輕輕一點,就能猛烈爆燃,把所有的人和物都炸成粉碎!

    廣晟回到軍營時,其他人才來了一小半,正是年節,老婆孩子熱炕頭過得很是舒服,突然一聲令下深更半夜被召回,要說沒有怨言那是假的。廣晟是個單身漢所以來得迅速,好些人拖家帶口在平寧坊住著,老婆孩子哭別收拾行李鬧個不停,過了三刻才姍姍到齊。

    一個可怕的消息傳入大家耳中:指揮僉事沈容被殺了,而且死狀非常離奇,讓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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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7 18:31:3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五章 割顱

    沈容死的時候毫無警兆,他正坐在單獨的營房內喝著小酒,聽著歌妓唱小曲。

    雖然軍營裡頗多枯燥,他的日子卻一向過得花天酒地、有聲有色。除了規定的操練時間不敢離了大褶,其余時間都沒人敢管他。

    歌妓唱的曲子很是妖嬈淫靡,但比起正宗青樓裡的卻又顯得不那麼時興了,沈容皺著眉頭,托著腮有些無聊,最後喝多了甚至要求她們穿了小衣起舞。

    那幾個軍妓含著淚遵行,心裡卻都明白這是藍寧得罪了這位大爺,這是在給她們顏色看呢,各個心裡暗罵那小賤人。

    暗夜紅帳,艷曲嬈詞,玉人橫陳,沈容多喝了兩杯,凝望著這群衣不蔽體的女人,目光逐漸火熱,呼吸也顯得粗重起來。他站起身來,伸手撫摸了兩把妙處,還伴著音樂手舞足蹈了兩把。

    下一瞬,異變突生,他的頭顱,突然間掉落下來!

    好似是噩夢中的幻覺,那黑發戴冠的人頭掉在歌女身上,砸出一蓬鮮血,隨即落到地上,發出清晰的鈍響。

    所有人都驚呆了,未及反應,幽幽燭光下,現場是死一樣的寂靜,半晌,才有女人發出尖利驚恐的嘶叫聲。

    由於還在過年探親的時節,好些軍官都未及回營,此事直接報到羅戰案頭,凌晨時分他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聽到這個消息臉頰抽搐,陰沉得可怕。

    一聲令下,所有將官都被急催回營,聽到這種離奇之事議論紛紛。

    廣晟站在堂下不起眼的下首。聽著眾人竊竊私語,唇角勾起一道冷酷的諷笑,隨即一隱而沒。

    羅戰一身戎裝,怒不可遏。向眾人宣布了驗屍結果:沈容死於銳器割喉,凶手下手毒辣,竟將他整個頭顱都切了下來。

    眾目睽睽之下。誰能做出此等離奇之事?眾將議論紛紛,卻不得要領,十數名負責宿營警戒的將官成了倒霉鬼,或是被拖出去杖責重刑,或是被革職羈押。

    鬧騰到了中午時分,羅戰派人來請廣晟。

    廣晟剛剛踏進內室,卻見羅戰踞坐正中。見他進入,直接丟給了他一紙箋表:“這個你看看,可還滿意?”

    廣晟接過一看,卻是擢他為百戶官、昭信校尉的委任狀。

    這輕飄飄的一張紙,在普通人看來卻是有千鈞的力道。有些將官窮其一生也不能提升這一步。

    廣晟漆黑的眸子看著這一張委任狀,突然一撂袍服,朝著羅戰一拜到底,“末將謝過大人栽培,願為大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他這句說得直截了當、誠摯有力,連那一雙狹長風眸也微微透紅,向來桀驁的面容上透出感激,卻化為冷酷而扎實的誓言。

    羅戰哈哈一笑。親自上前將他攙起,親昵的打量著,宛如對待自家子侄,“不必如此,滿營年輕兒郎,數你最是可造之材。我老羅當兵吃糧這麼多年,很少看錯人,你將來必定有出頭之日!”

    他又數落起廣晟來,語氣卻是輕飄飄的,“少年人脾氣大也是難免,但切莫得罪了後台硬的小人——像那沈容,你又何苦去招惹他呢,他眼高於頂又心狠手辣,若是今後給你使個拌子下黑手可怎麼好?”

    “大人的叮囑,末將一定謹記。”

    廣晟抿唇一笑,神色之間仍見少年的犀利意氣,“不過沈僉事這人命弱福薄,已經早登仙界了。”

    “你啊你……今後再吃幾次虧,你就知道收斂棱角了。”

    羅戰恨鐵不成剛,半真半假的笑罵道,隨即話鋒一轉,“說起來,這次沈容被殺,倒讓我們全衛上下都大大丟臉了——一個大活人,眾目睽睽之下就喀嚓一聲掉了腦袋,簡直是活見鬼了!”

    他又搖頭嘆氣,面露惋惜之色,“可惜啊可惜,小沈雖然心高氣傲了點,但畢竟是名門子弟,平時也算精明強干,他這一死,本官簡直是斷一得力臂膀啊!”

    廣晟幾乎要冷笑出聲:老狐狸裝得還挺像!沈容身為指揮僉事,雖然無法染指軍權,卻對本衛內務財帳負有監督之責,羅戰早就想搬掉這塊礙眼之石了,現在這麼假惺惺,不知情的還真以為他對下屬多麼愛惜。

    他仔細觀察羅戰表情,發現他雖然並無真正的哀痛惋惜之意,那種驚疑的眼神卻不似作偽。再說他即使是要弄倒沈容,也犯不著用這麼激烈醒目的方法——也就是說,沈容之死真的與他無關?

    那又是誰殺的呢?

    廣晟想到此處,漆黑眼眸波光一閃,瞳色更深,只聽羅戰寒暄了一陣,終於切入正題了,“你既然已經晉升,未來的前途和去處卻須好好思量斟酌才是。”

    “一切聽憑大人吩咐。”

    廣晟毫不猶豫的一口應下,羅戰低聲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沈僉事這一死,他負責的屯田和內帳這些事都沒人管了,他屬下幾個經歷和吏目都不太老成,我怕他們沒人轄制從中弄鬼——總之,僉事一職先空懸著,你暫代署理掌印官之職,把這群兔崽子管好了——只要做到帳目不亂、屯田能賺,我老羅絕對不會虧待你!”

    廣晟一聽,軒眉一挑,也頗感意外,按軍制,各指揮使、同知和僉事都配有一位掌印官,但大部分將官都讓此職空懸,或是干脆由副將代理,就是不想讓人窺知本職這一攤的陰私暗帳,羅戰趁著現在沈容暴死,把自己扶上僉事掌印一職,將來等新官到任了,只怕還有得官司好打。

    他心中念頭閃過,面上卻仍是一派冷傲率直,又再次拜謝了羅戰,大咧咧說道:“大人放心,有我在。絕對替您管好帳,不讓人撬了您的錢箱子!有人敢作耗的,病休的郝百戶就是前車之鑒!”

    羅戰聽入耳中滿意萬分:這種楞頭青不知天高地厚,家中背景又還算雄厚。偏偏是庶子沒受過什麼青眼照顧,一旦對他賞識加官,他必定萬分激動。願意成為上司的鷹犬。

    “你也是世家子弟,讀過族學,區區軍中帳目肯定游刃有余,那些屯田、皮毛買賣之類的事倒是挺繁雜,倒是要辛苦你了……本衛雖說駐守在天子腳下,卻並不受五軍都督府那些大人們的照顧,皇上又對舊時親軍多有呵護。我們啊,真是爹不疼娘不愛,所以只能做些小生意,把這些土特產一販一賣的,弄些辛苦錢給兄弟們填飽肚子。”

    羅戰好似在數苦經。絮絮說著,“總之,你不要怕苦,對這些生意要有耐心,俗話說,和氣生財嘛,這可不是你平日裡打來殺去的,做事要三思而行!”

    他觀察廣晟面色,雖然不見什麼不滿。卻仍提醒道:“你莫小看了這些雜務內帳,雖不是掌軍大事,卻關系著全衛上下的糧口和錢袋,疏忽不得!我知道你喜愛舞刀弄槍,廝殺對打,但先得耐下性子來做好眼前這重任。等你資歷和功勞都夠了,我提你做掌軍千戶,若是逢上全軍調動的機緣,只怕御前立功也有你的份!”

    若是平凡少年,只怕被他這一頓拍心窩子加前途鼓勵的話吹得滿心火熱,磨拳擦掌要好好做一番事業,廣晟幽黑的瞳孔中卻升起一道冷然笑影——

    演了這麼久,這條老奸巨滑的魚終於上勾了!

    哼……小生意嗎?

    如果跟蒙古韃子勾結,私賣軍械的罪名還不夠大,錦衣衛不介意火上添油,造出通天大案來——

    通敵賣國、圖謀篡位這個名頭,夠不夠嚇人?

    兩人各懷鬼胎,都覺得對方已入自己套中,於是氣氛更加親熱。

    仍是那飄著艷麗紅綃的庭院,滿院軍妓都在門前洗著衣杉被褥,倒也是旖旎一景。

    大門口掛著五錦斑斕的艷帛,為了凸顯“艷幟高張”之意,這滿含淫猥的含義就是沈容想出來的。他這一死,倒成了那些軍妓的談資,唧唧喳喳不停。

    院外樹林裡,小古跟藍寧遙遙看這一幕,一邊低聲細談。

    “你膽子很大,居然敢先殺沈容。”

    小古淡淡說道,藍寧面色一白,見她沒有怪責之意,於是輕聲解釋道:“總要先除掉他,才能進行我們下一步的計劃,再說,有白蓮教這個現成的替死鬼……”

    “小心你的行動,動作越頻繁,只會越容易露出馬腳。”

    小古對她的行為不置可否——雖然有些冒險,但沈容分管內務,依照他的霸道和好色的性格,軍妓這一塊也是插手很深的,若是繼續留著他,只怕會增加救人的難度。況且,他這一死,頭上的閻王沒了,那幾個吏目的心思都開始活絡了,這樣才方便下一步的動作。

    她停了一停,打量四周環境,才悄聲道:“那些火藥,被我埋在你們後院柴房下,你記得盡快取走。”

    藍寧眼中冒出興奮的光芒,但隨即想起一事,猶豫道:“我聽說,我們金蘭會在這裡另有臥底,何不讓他協助?”

    “他是大哥的人,而你,聽命於我。”

    小古一句話,就讓她徹底閉嘴了。

    金蘭會內部十幾個首腦,結成異姓的兄弟姐妹,彼此過命,但十二娘卻是其中異類,除了跟秦遙關系密切,她對其他人都有些敬而遠之的態度,對真正的龍頭大哥,她更是……

    藍寧不敢再多想,兩人匆匆說完後就分別,只留下小古站在樹林邊,慢吞吞的踱步出來,朝院門外探著腦袋。

    那些女子上首的石階上,坐著一名絕艷女子,她就是本院的花魁紅箋,她的衣服不用自己洗,自有“姐妹們”代勞,她百無聊賴的看著指甲蔻丹,一抬頭看見小古,頓時喜出望外——

    這條鄉下小魚終於又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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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小安

    自那夜匆匆一見,紅箋便再也沒見到這個看似青澀的小丫頭,她牢記某人的叮囑,把她視為網中之魚,滿以為手到擒來,沒想到這麼多天以來卻是再無音訊。

    見到小古,她精神為之一振,款款站起身來,似笑非笑的吩咐一聲:“你們可要洗干淨了。”隨即弱柳扶風一般朝著樹林裊裊而去。

    院門口的眾女交換了眼色,有人嫉恨交加的小聲罵道:“猖狂什麼啊,自己不動手還喝三吆四的!”

    有人酸溜溜的,“人家勾搭上的可是指揮同知王大人,金枝玉葉生的貴胄公子,到這裡來不過鍍金個一年半載,就要放出去重用的,紅箋這小妖精若是跟了出去脫了籍,這一輩子就不用在這受苦了!”

    “呸,人家堂堂國公府的親侄兒,公主之子,哪會要她這種殘花敗柳!”

    說這話的人罵得痛快,隨即又想起自己也這個殘敗尷尬的身份,低下頭負氣把洗衣錘丟了出去,卻不防砸中了人,只聽哎呀一聲痛叫,眾人抬眼望去,只見一旁兩個十一二歲的半大女孩正在收拾半舊的胰子和墩布,其中一個著破爛棗紅短襖的捂著額頭,露出痛楚神情。

    那闖禍的女人松了口氣,笑罵道:“小安,少她娘的在那裝死,以為你是西施在世啊,捧著個頭在那號喪——”

    她話還沒說完,不遠處一道身影綽約而來,嗓音柔麗嬌媚:“她不是西施,你倒是把自己當成楊貴妃了,不順心就拿東西亂扔。砸中人還這麼囂張——我們這小廟裡容不住你這位大菩薩,你倒是去找個唐明皇來疼一疼你罷!”

    那女人眯眼一看,神色之間略見幾分畏色,卻仍強撐著反唇相譏道:“藍寧,你那靠山沈容已經死了。還敢來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啪的一記耳光把她打楞了,藍寧吹了吹用力的纖纖指尖,斜睨了她一眼。“去了個僉事,又來了個沈總旗——喲,我說錯了。他如今已經是百戶大人了。本姑娘命好,跟姓沈的就是有緣分!”

    說完她一把拽起那半大少女小安,見額頭破了個口子直冒血,連忙扯下腰帶替她包住,輕哼一聲:“就當被狗咬了一口。”拉了她就要走。

    “你敢罵姑奶奶是狗?!”

    那女人撲上來就要抓人,另一個穿杏色棉袍的女孩飛起一腳把她絆倒,摔了個狗啃泥,引得眾人大笑不止。

    那女孩眼珠骨碌碌靈動。轉身跟著小安和藍寧離去,只剩下那女人坐在地上叫罵,一旁眾人看熱鬧。

    紅箋不管身後那一陣吵鬧。在樹林裡找著了小古。

    日光照在小古略黑的面龐上,紅箋歪著頭端詳了她一會。笑道:“你若不是皮膚黑了點,也算是個小美人……”

    她越看越覺得有幾分眼熟,“我到底是在哪見過你,是小時候嗎?”

    小古神色不變,冷眼看著她,“我找你有急事。”

    “是要開始行動救人了嗎?”

    紅箋端詳著手上新染的鳳仙蔻丹,嗤笑一聲道:“我覺得光是要說服這群女人就夠麻煩的——她們哪裡會相信你區區一個小丫頭能來救人,只怕早就一窩蜂叫嚷起來,反而會壞事!”

    她湊近小古,冰冷而曖昧的香氣吹拂在她耳邊,那般妖冶風情即使是女子也要心神恍惚,“我們都是自己人,你不妨透個底,這次行動由哪位大人指揮,如果逃出這裡我們要到哪裡落腳?”

    見小古默然不語,她笑意轉為嗔怒,“這些事起碼我心裡有數,才好幫你們呀!若是信不過我,那就算了,大家一拍兩散!”

    她作勢要走,只聽小古清脆嗓音響起:“請留步。”

    小丫頭真是好騙!

    “主持我們這次行動的首領還沒到,我只是個打先站的,這次有另一家組織前來幫忙,准備得萬無一失,紅箋小姐你且放心。”

    “還有一家組織?”

    紅箋沒想到能探聽到這種意外消息,雙眸炯炯等著下文。

    “我信得過你才說出來,千萬不能泄露出去……”

    小古作勢壓低了嗓音,“這次連白蓮教的姐妹們都自願幫助我們,她們人手眾多,我們金蘭不必出動太多人就能手到擒來了。”

    白……白蓮教?!

    聽到這個驚天動地的邪教之名,紅箋徹底震驚了,血脈衝得太陽穴突突直跳,臉上第一次露出狂喜之態——這可是一尾大得不能再大的魚啊!

    若是能循著蛛絲馬跡鏟除白蓮教的邪徒,王郎一定能立下大功,而她作為功臣之一,一定能脫離賤籍,順利入他家門為妾。

    到那時,憑她的手腕和美貌定能博得獨寵,什麼尚書小姐的正妻不過是無趣的擺設而已……

    她正在激動的浮想聯翩,卻聽小古又道:“白蓮教的姐妹們可是非常厲害,這軍營裡前幾日不是死了一個大官嗎?”

    “是,是指揮僉事沈容。”

    紅箋連聲答道,隨即追問道:“他的死難道也跟她們有關?”

    “正是白蓮教的姐妹們下的手!”

    小古自豪而崇敬的回答,讓紅箋內心更加興奮,恨不能立刻去報告她的王郎,讓他好好誇一聲能干。

    “那接下來,需要我做些什麼?”

    “再等幾天便是觀音菩薩壽誕,這些白蓮教的師姐將有大動作,到時候整個軍營都要陷入刀山血海,我們趁機救人只是小事一樁。”

    小古故意誇大其詞,逗得紅箋心癢癢卻不又不肯再說,“接下來我們這邊的首領就要來主持大局,具體做些什麼就不是我這種小卒子知道的了。”

    她轉身要走,卻被紅箋一手拉住,“聽說金蘭會這次來的是十二娘,她是個怎樣的人?”

    怎樣的人?

    面對她期待的眼神,小古眨了眨眼,莞爾一笑,“大概是長得像紅箋姑娘你這麼美,武藝高強像戲文裡千裡取人首級的女俠吧?”

    小古回到廣晟的側營中,見他正在奮筆疾書,見她回來,信手用描金字帖把箋紙蓋住了,見她回來,皺眉問:“又到哪裡去野了?”

    “四處走走嘛。”

    “你一個女孩子家,在這到處丘八軍漢的地方亂走成何體統?!”

    廣晟板著臉訓斥,小古連忙可憐兮兮的討饒,“少爺我錯了,我一定注意安全,不到那些偏僻地方去。”

    “你這樣讓我怎麼放心把你一個人放在軍營裡?!”

    “少爺要離開嗎?”

    廣晟點了點頭,“回我們暫住的平寧坊,關於內務生意的一些生意和帳目要談。”

    他想起這趟行程很是凶險,實在不願帶小古去,於是嚴令道:“我三天後就回來,你乖乖在營帳裡不許亂說亂動,否則……”

    “否則就讓少爺把我趕回侯府去。”

    小古嘻嘻一笑,倒是讓他發不出火來,嘆了口氣撫了撫她的頭頂,吩咐道:“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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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7 18:31:59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七章 救人

    小古的頭發雖然有些亂,但是輕軟而黑,若是再長些,必定像一匹月光下的綢緞。廣晟順毛一般呼嚕了兩下,卻遭到小古的抗議,“少爺的手上還有墨汁,害得我又要去洗頭了!”

    廣晟一愕,低頭去看手心,果然是剛才匆忙之間略微污了兩點,小古從他手裡扯回頭發,用銀鑲米珠的篦子重新梳了,松散的束在身後,鼓著腮幫好似在生悶氣,卻又不說話,默默替他整理行李。

    “怎麼了,生氣了?”

    廣晟微感抱歉,輕聲道:“算我不好,回來給你帶個新的發繩。”

    見她仍是不抬頭,於是加了一句,“再加上一包麻薯糖。”

    “我才不是三歲小孩子呢,少爺休想拿這些小孩子的玩意來哄我!”

    小古輕哼一聲別過頭去,眼波流轉間卻更見盈盈,廣晟只覺得她鼓起腮幫的模樣很像胖河豚,不禁噴笑了,“那你究竟要什麼?”

    “我聽說,過幾天是觀音菩薩的壽誕,有一位師太是她身邊的天女降凡,會來我們這講經說法,少爺若是有心,替我向她求個符吧。”

    小古抬起頭,雙眼閃亮的期盼著。

    廣晟的臉當時就黑了下來,“這都是誰告訴你的?!”

    “大家都在說啊,月初身上也帶著一個,像寶貝似的,看都不給我們看呢,聽說百求百佑很是靈驗……”

    廣晟陰沉的目光瞪著她,咬牙問道:“那你想求什麼?”

    “很多呢,大家身體康健。我越長越漂亮……”

    聲音越來越小,“還有,少爺你不要再熬夜,不要再跟人打架受傷……”

    廣晟的眼神。在這一瞬變得無比柔和。

    半晌都沒有聲音,小古抬起頭,卻正好撞進他眯眼看她的莫測神情——

    “願望是不錯。算你有良心。”

    染了墨汁的手繼續呼嚕她的呆毛,然後下一刻,一聲獅子吼徹底把她嚇懵——

    “但是今後不許信這些亂七八糟的!”

    望著廣晟怒氣衝衝遠去的背影,小古微微一笑,捂了小巧晶瑩的耳朵,輕聲抱怨道:“少爺你的脾氣真是越來越暴躁了。”

    平寧坊裡仍有年節的余韻,地上有孩童玩過的紅色花炮。家家戶戶門上的春聯也是嶄新發亮,唯一不同的是好些人手裡都多了佛珠手串,身上掛著護身符。

    廣晟略一打聽,秦媽媽就竹筒倒豆子說了全,“說是幾位官夫人聯合下帖子。從六合縣請來的師太,名叫清慧,法力通神百求百靈,過幾日便是觀音壽誕,她要在我們這開個經場,替大伙說說佛法……”

    一旁初蘭還補了一句:“月初那小妮子就很信這個,成天跟外頭的人嘀嘀咕咕的,我看她跟黃二小姐的丫鬟也來往密切。”

    廣晟想起小古跟他也提過一句,於是微微頷首。簡單拋下一句,“你們不許去參合這些怪力亂神之事。”

    他隨即去了皮毛商人常住的驛館,老羅早就准備好酒菜等著了,見了他連忙上前,稟報道:“第一批貨物已經快抵達濟南了。”

    廣晟擺了擺手,漫不經心的說道:“不必大驚小怪。這一批裡雖然小有違禁,但總也脫不了漠北的皮毛、獸筋和參草之類,沒有我們想要的。”

    他目光閃動,晶瑩瞳仁之中一片清明犀利,“我身為指揮同知的掌印,會在帳目上加以核實,隨後就讓它平安入庫,但你們必須盯住接下來的兩批四十車貨物,那才是真正的大魚。”

    老羅悚然動容,“那裡面是什麼?”

    “金磚和銀錠。”

    廣晟毫不在意的一笑,眼中卻露出肅殺之氣,“都是這些元蒙人當年從我中原逃竄時帶去的,都是百姓的民脂民膏!他們花這麼大價錢,買的就是我大明軍隊裡的精銳弓箭和刀槍,這樣的生意可說是一本萬利,但被抓住的話就是滿門抄斬,甚至株連整個衛所裡的同僚。”

    他冷笑一聲,總結道:“所以,羅戰才需要找我這樣愣頭青,既有背景卻又無人賞識,狂熱的想出人頭地。東窗事發之時,還有我爹這樣的天子近臣可以背黑鍋。”

    也因此,錦衣衛指揮使紀綱才看上了他來執行這樣一個計劃。

    故意不抓羅戰這一伙人,引蛇出洞,然後把事態鬧大,甚至跟“某王爺謀朝篡位”扯上關系,呈現在萬歲和滿朝文武面前的就是這樣一個滔天大案!

    這樣的布局,只是為了錦衣衛的未來和前途著想。

    同一時間,小古終於等待了手持黑丸的那個人。

    這個規定是她設立的,金蘭會中凡是她手下的人,都是雙人一組執行任務,執紅丸者負責刺殺,執黑丸者則是負責救人和湮滅痕跡。

    “小人叫郭大有,是整個車隊的車夫頭目,這些騾子啊馬什麼的都是我的弟兄們調弄著。”

    滿嘴西北土腔,此人四十上下,看著老實憨厚,實則卻是內中精明,“小的和這些兄弟們專門替軍中官爺們趕車、喂馬,雖然是民夫,但也算是半個當兵吃糧的。”

    他看了看小古,見她面帶微笑,於是舔下嘴唇,繼續道:“這次也算是巧合,正好北丘衛這裡有自產的貨物往來,所以一拿到十二娘你的黑丸,我就馬不停蹄的來了。”

    “自產的貨物?”

    小古立刻想起廣晟的新職務,“是不是新任的僉事掌印沈大人負責管這事?”

    “對對,就是這位沈大人,年紀輕輕據說很不好惹,雖然長得漂亮眼角帶煞呢。”

    這話給他本人聽見非要氣瘋了不可……小古撲哧一聲笑出了聲——倒也真是巧,居然是他在經手這事,這就更好辦了。

    “你把貨物運進軍營,第一趟不要輕舉妄動,以防這位沈大人新官上任抽查,第二批運來的時候,我們就把那二十八個女眷藏進車裡運出軍營!”

    小古終於說出自己的計劃,她微微一笑,補了一句,“然後,藍寧就會引爆所有的炸藥……爆炸威力可以讓整個軍營陷入癱瘓,無法追上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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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7 18:32:1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八章 高義

    “這樣的滔天大罪……”,她眼波流轉,笑靨如花,瞳孔深處卻是一片冰冷,“自然有白蓮教那群人領下,再不濟,還有大哥的人在,他們路子廣手腕高,必定能幫得上忙。”

    她的笑容讓郭大有背心發冷,不由的打了個寒戰:十二娘狡猾多智的名聲固然很響,金蘭會大哥卻更是個神通廣大的人物。聽十二娘這口氣,不僅根本不打算用他的人,弄不好還得把這爛攤子丟給他們收拾。

    正月剛過天寒料峭,他卻出了一身冷汗,嘴唇動了動卻也沒敢問出口——金蘭會高層之間的暗潮洶湧,他為人屬下也不敢多問。

    他們密談的地方,仍是在那飄著艷麗紅綃的庭院前的矮坡密林裡。此時正是傍晚時分,淡金的夕陽暮光照在那白牆黑瓦之間,門口的妙齡女子們排成一列,正在等候著軍官與兵尉們的挑選。

    即使穿了厚厚的棉袍仍然可以看到她們窈窕的身影,因為夕陽的柔光,她們的臉有些模糊,說不清是在強顏歡笑還是真心在調情,而那些粗壯的男人卻顯得格外興奮,他們扔了頭上的盔甲,敞開著身上的皮甲胖襖,拽著她們手粗野亂摸。

    “這麼多年了,這些女人過的,就是這樣迎來送往,生張熟魏的日子。”

    小古以手托腮,凝視著眼前這一幕,她的眼中沒有憤怒的火光,剩下的只是火焰燃燒殆盡後的冰冷。

    暮色之中,她的嗓音帶著淡淡倦意,但下一瞬就轉為清明犀利,“接下來。我該去會會那位那兩位袁公子和紅箋姑娘了。”

    “您是要去見袁千戶?”

    郭大有心念一動問出了口,隨即卻發現自己多嘴實在不妙。

    小古冰冷不帶任何情緒的眸子看了他一眼,突然笑出了聲——不是那種輕蔑惡意的冷笑,居然帶著三分溫暖和調侃,“不。不是袁二,是袁五和袁七。”

    廣平伯府的二公子袁槿是堂堂千戶,軍中高官。說起他臉上那條疤痕,整個北丘衛的官兵和家眷都曉得,相比之下。他那兩個弟弟知名度就不高了。

    七公子袁楨是個喜著紅衣和瓔珞。喜歡熱鬧的開朗少年——當然,在小古眼裡,這熊孩子太能鬧騰了點,小小年紀居然參加金蘭會這種反賊組織,若是自己家孩子,定要請出家法來把他狠狠教訓一頓。

    比起他來,五公子袁樨簡直是個幽靈透明人,據說他是個文弱書生。卻莫名跟著二哥和七弟跑到這衛所附近的平寧坊來,據說是犯了過錯被家裡嚴責,形同放逐的。

    只有小古等少數人知道。他犯的“過”,就是私藏好友王霖。還想替他贖身逃亡。但這樣的古道熱腸,最後的結局卻是王霖慘死於菜市口,袁樨被家裡打斷了兩條腿,如今蟄伏在小小平寧坊裡養傷思過,連軍營都不曾進過。

    要見袁五,必須先見袁七。於是小古吹著口哨,按照約定的暗號在袁家兄弟的營房後等待。

    幾聲布谷鳥的叫聲響起,隨即袁楨略見慌張的跑出來,見了小古這才松了口氣,故作老氣橫秋的揮了揮手,“不用再叫了,這鳥叫難聽死了——上次給你的密信可看了嗎?”

    “大哥的意思,我已經曉得。”

    小古靜靜站著,不疾不徐道:“不過,我從不跟乳臭未干的孩童合作。”

    “你……!”

    袁楨氣得瞪圓了眼,小髻上的明珠佩飾也微微搖晃,玉雪可愛的臉上一片緋紅,沒等他開口,小古的盈盈大眼看著他,似笑非笑的繼續道:“還是請你家五公子出來我面談吧。”

    話說到這份上,袁楨也不是笨蛋,終於氣餒了,哼了一聲問道:“你怎麼知道真正的接頭人是我五哥?”

    “我金蘭會上下雖不是算什麼良善之人,當家大哥也不會讓未成年的孩童輕易涉險,更不會與你這般孩童結拜。”

    她微微一笑,徹底戳穿了袁楨的謊言,“再說你小小年紀,從何去認識我們這些反賊呢?倒是五公子因為九哥王霖的事受累非淺,金蘭會上下都認定他是我們的恩人和知己。”

    聽到她誇獎自己最崇拜的五哥,袁楨的憤怒這才有所緩和,想起死去的王霖,小臉上也露出哀傷之色,“王大哥為人溫柔和善,學問又好,沒想到最後死得那麼慘,我五哥也不容易,因為這事惹得聖上大怒,父親大怒之下,把他的腿都打斷了,雖然有醫生接骨,但如今仍不便於行呢!”

    小古笑吟吟的看著他,“五公子高風亮節,我等仰慕已久,如今能一睹真人,實在是榮幸。”

    “總之就是不信任我就對了,你這個女人,翻臉比翻書還快!”

    袁楨沒好氣的說道,小臉氣鼓鼓的好似一只充了氣的河豚,小古忍不住想捏他兩下。可這小鬼眼珠子一轉,又想出了刁難人的問題,“可你沒有腰牌,怎麼出軍營去見我哥,再說這也太顯眼了!”

    小古盯著他,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讓他心裡直發毛,禁不住倒退兩步,咽著唾沫道:“你……你想做什麼?”

    平寧坊 袁宅

    正房花廳中,面色蒼白,一雙眼睛卻靈活含笑的男子親手遞上一杯茶,“抱歉,在下行動不便,舍弟又自作主張替我送信,耽誤了金蘭會的大事實在抱歉。”

    他一揖到底,險些摔倒在地,袁楨驚呼一聲要扶,袁樨連忙使眼色制止,“小聲些,房外廊下那些人聽見了可了不得!”

    袁楨對著小古扁了扁嘴,帶著哭腔道:“本來我五哥死也不肯用我送信,但他被貶到這裡來由二哥嚴加看管,身邊的心腹人全部或貶或打攆了出去,換上的全是家裡的眼線!”

    小古穿著一身小廝的服裝,接過茶水一飲而盡,爽快利落再加上刻意偽飾的臉龐,舉止之間一點不見女氣,真是演得惟妙惟肖,“哪裡,五公子高義,七公子亦是幫忙心切,這才出了些小亂子和誤會,其中我也是戒備心強了些,請兩位海涵。”

    這個狡詐的女人突然這麼客氣,必定有所圖謀!

    袁楨想起她混出軍營的手段,簡直要淚流滿面——小古喬裝成他的小廝,居然還要求他“輕憐蜜愛”的摟著他,做出親近男寵愛南風的模樣,那些官兵都笑得不懷好意,看都不看腰牌是一人還是兩人就揮手放他們走了。

    小爺我的名聲啊,貞操啊!!

    想起這點,袁楨就用惡狠狠的眼神瞪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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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7 18:32:2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九章 局中

    袁樨看看七弟的表情就知道他吃了悶虧,這個弟弟精靈古怪,有時讓人頭疼,這次終於有人能治他了。

    他微微一笑,“舍弟宛如脫韁野馬,被我們寵慣了,若有什麼失禮之處,還請姑娘海涵。”

    “好說,七公子天真伶俐,看到他就想起了我的胞弟。”

    小古微微一笑,眼中的光芒在那一瞬似乎是痛楚而熾熱的,但一瞬之後,就恢復了平靜無波,好似那只是袁樨的幻覺。

    她的胞弟……論年齡應該跟袁楨仿佛吧,袁樨本想開口問及,卻又想到她的身份,頓時知道這個問題也是不可觸及的禁忌,於是把話吞下了肚。

    袁楨哼了一聲正要插話,小古笑吟吟的對他說道:“夜已深,七公子不如早些歇息?”

    這是明晃晃在趕人啊!

    袁楨給了她一個大白眼,終於在兄長無聲催促下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圓潤滾之了。

    這個活寶走了之後,兩人之間反倒是一片寂靜。

    良久,小古才道:“王霖真是可惜了!”

    袁樨看著她,雖然目光凝視,但小古卻可以感覺,他的所有情感和心念都已經遠去,隨著那個在菜市口殞命的男子一起,葬入了無盡的悲愴之中。

    “他臨死前,有沒有留下什麼話?”

    小古嘆息問道。

    這本是平常一問,袁樨卻是渾身一顫,眼眸中閃著非同尋常的光芒!

    他低下頭,掩飾所有的激動情緒。輕聲道:“有的。”

    似乎是過分悲痛,他的雙手都在簌簌發抖,喉嚨也嘶啞得說不出話來,“他說……”

    聲音幾不可聞。

    小古湊近想聽歌清楚。不料下一瞬,她本能的發覺不對——卻一句遲了,疾風比她的動作更快。一柄描金鑲珠的小刀架在了她的脖頸上,而手柄那一端,正穩穩的握在袁樨手上。

    “你這是做什麼?”

    小古並不驚慌。

    “我去探監的時候他確實有過遺言。”

    袁樨的嗓音帶著微妙的戰栗,明明是清晰,卻昭顯著極度狂亂的情緒,“那遺言關系到一個天大的秘密。”

    “就因為這個秘密,所以才有人張羅巨網。只為取他性命——凡是主動來問這個遺言的人,都是知道其中內情的。”

    袁樨的嗓音越來越輕,怒意卻宛如岩漿迸發,“可我沒想到,來問這個遺言。竟然會是他視為異姓手足的十二妹!”

    到得最後,他幾乎是怒吼了,“你明明知道他有危險,卻坐視他去死!!”

    面對這樣的指控,小古靜靜聽著並不出聲。

    到最後,她才答道:“王霖的死是一個陷阱,這點我知道,另一個人也知道,這個人就是——”

    她微微一笑。揚聲道:“七公子可以進來了!”

    只聽砰的一聲,袁楨措不及防從門外跌入,顯然是偷聽被抓了個正著。

    “王霖去世時,給本會送信的是你吧,當時是否還有人問起他的遺言?”

    小古徑直問袁楨,小少年從未見過眼前這詭異局面。嚇得乖乖點頭。

    小古了然的點頭,“是否還問過你,王霖在府上躲藏的時候,留下了什麼遺物?”

    袁楨再次點頭,袁樨頓時驚呆了,話都說不利索,“是、是誰?”

    “就是金蘭會的翟大哥!”

    袁楨被逼不過,終於說了出來。

    頓時袁樨的臉上滿是震驚,小古的神色卻是絲毫不變,眼中甚至有著“果然如我所料”的譏誚。

    “是否還讓你保密,跟任何人都不能說?”

    小古繼續問道,袁楨怯怯的點了點頭,看到五哥責難的目光,嚅囁道:“你以前也交代過我,大丈夫一言九鼎,答應別人就要做到,所以我一個人也沒告訴。”

    小古冷笑一聲,“果然如此。”

    隨機看向袁樨,“現在你明白了吧,真正坐視王霖去死的人是大哥,不是我。事實上,我是在王霖死後才知道有那項秘密的。”

    她又繼續道:“大哥這個人城府頗深,他派你來協助我完成任務,就是想引得我按捺不住,向你問起這事,可惜,你的刀不夠快,人也不夠爽利,既沒殺了我,也沒泄露王霖真正的遺言。”

    她抬起頭,用手指輕輕撥開刀刃,燈光下只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頸,欺霜賽雪,妙不可言,雖然是男裝扮相,卻充滿了一種無邪的魅惑,“我那位好大哥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我不相信他是憐憫那些軍妓。他派你來,想必也另外交代了任務?”

    “他讓我殺了錦衣衛指揮使紀綱。”

    袁樨倒也沒有隱瞞,深吸一口氣,干脆放下小刀,面上露出痛恨來,“王霖被人告密在郊外莊子上,是錦衣衛那群惡狗把他抓住的——那個告密的御史是該死,可錦衣衛卻更是罪該萬死:世上在逃的犯人這麼多,他們卻偏要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落魄文人!”

    小古皺起眉頭,覺得這個答案超出她想像,情況也越來越復雜,“紀綱是何等重要的身份,怎會來這個小小的北丘衛?”

    “根據他的情報,北丘衛這裡將有大事發生,即使不是紀綱,也會有一位重要的錦衣衛秘使前來,這裡有他們想要的大魚!”

    袁樨說出了金蘭會老大的所有吩咐,小古卻覺得這次真的有些邪門:金蘭會、白蓮教混在這各有所圖,原本情況就很復雜,居然又插入了錦衣衛的勢力?他們想干什麼?

    “你有沒有想過,你是靠著二公子袁槿的關系才進來的,如果你輕舉妄動,殺了錦衣衛重要人物,也許會拖累袁千戶,甚至連你們廣平伯府也會有麻煩的!”

    “我當然知道。”

    袁樨露出一陣苦笑,恍惚間,他的笑比哭還要悲哀而怪異,“家族、兄長……這些當然很重要,但是失去了王霖,我整個人都沒有了活下去的意義了。”

    那般失魂落魄的眼神,讓小古瞬間明白了他們之間的關系。

    “那他讓你怎麼殺?”

    “確定錦衣衛的最終人選是紀綱或是別人,不管是誰,一律引他進入你的炸藥範圍。”

    這個答案讓小古覺得頭疼欲裂——

    “這……簡直是想毀滅整個金蘭會啊!”

    錦衣衛原本就在秘密偵查金蘭會,現在居然要炸死他們的首領紀綱或是什麼秘使,肯定會引起錦衣衛在全國範圍的瘋狂搜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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