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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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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沐非]大明小婢(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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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7 18:32:50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章 出賣

    想到這,她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眉頭深深皺起。

    大哥究竟在想什麼?這不僅是以卵擊石了,而是拿金蘭會所有人的性命去冒險!

    想到這,她目光更為冷厲,閃動之間壓下心緒,隨即看向袁樨,正色勸說道:“你若真為王霖著想,就不該為他去對上錦衣衛,這樣只會讓更多人受害!”

    見袁樨沉吟不語,她又加了一句狠的,“你自己不想活了,連累家裡也不顧,可你忍心看著七公子也落到這種境地?”

    袁樨的臉色變為慘白——他自己毫不畏死,跟家人之間也不算親近,唯獨這一個七弟,從小纏著他玩耍、講課,坐臥起行都在一塊,怎麼舍得他受牽連充軍,甚至落入賤籍生不如死?

    “他要我到約定地點去見錦衣衛的人,來人不是紀綱就是他器重的暗使,只需給他一封信函,就能把人引到你們爆炸的範圍之內。”

    袁樨終於說道。

    什麼信函這麼神奇?難道是……

    小古心中一動,眉心皺得更深,斷然道:“把信拿出來!”

    袁樨猶豫了一下,還是把信拿給她。

    信上封著印泥,打開一次就會失效,小古要撕,袁樨急忙阻止,但小古腳下一閃,避開了他的手,毫不避諱的打開一看,心中頓時驚濤駭浪——

    “信上寫的,就是我們這次救人的行動!”

    她慘笑一聲,揚著信紙道:“我還以為大哥真是想救這些軍妓,原來她們和我,只是引出錦衣衛的誘餌而已!”

    此言一出,袁氏兄弟的面色也滿是震驚,搶過信紙一看,徹底頹然坐倒!

    “我們也只是誘餌和犧牲品……”

    袁樨喃喃低語,有些不能接受這個險惡猙獰的事實!

    袁槿抿著好看的薄唇,牙關咬得死緊。眼裡卻閃著淚花——他是真心把金蘭會的翟老大視為兄長和偶像的,沒想到對方卻是利用他、讓他們去送死!

    “幸好你揭穿了此事,總算沒有釀成大禍……”

    袁樨心有余悸,喘息著嘆道。

    “未必!”

    小古唇邊浮現一道冷笑——結義這麼多年,大哥的性子也略知一二,他絕不會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一個人身上。必定還有後招。

    “在利用你們傳遞信件告密之外,他必定會用其他途徑讓錦衣衛知道!多管齊下,務必引出他們的大頭目!”

    小古冷然道。

    另一邊,廣晟正在跟老羅密會,他剛剛看過新傳來的情報。幾方對比驗證之下,頓時眼前一亮,心中的疑惑也得到了解答!

    “原來白蓮教齊聚於此。也是為了這批軍械和錢財!”

    北丘衛從羅戰起,好些將官抱成一團,偷賣軍械給元蒙人賺取巨額金銀,此事不知怎的被白蓮教查知,他們就利用無知婦孺的迷信,准備黑吃黑大干一場。

    他們吃准了官兵犯法在前不敢聲張,准備把交易的軍械和金銀都奪走,用來起事造反。

    老羅正要說什麼。卻聽窗外一陣朗笑——

    “果然英雄出少年,白蓮教的行動雖然隱秘,卻終究被你發現。紀綱大人果然沒看錯你!”

    廣晟一驚之下,霍然起立——他也是練武之人,卻一點都沒發現窗外有人偷聽!

    “是誰?”

    厲聲問出。他已經拔出腰間短刀!

    “身為同僚,理當相親相近,哪能動刀動槍呢!再說掄起親戚關系,你還得喊我一聲表叔呢!”

    走進來的男子長身玉立,相貌俊美,一身明藍色織錦直綴,頭上也不戴冠,只是一根晶瑩玉簪綰住,一派閑適貴胄公子的氣度。

    “指揮同知王舒玄!”

    廣晟立刻認出了來人的身份。

    整個北丘衛以指揮使羅戰為尊,但第二位的大人物卻是指揮同知王舒玄。

    身為這裡的二把手,這位王大人一派紈绔貴公子的架勢,萬事不管,每日只是左擁右抱,美人醇酒,羅戰見他如此識相不與自己爭權,對他更是投桃報李、有求必應,不僅允許他把軍妓中最為絕色的紅箋當做禁臠,每年分給他的孝敬都是第一份的。

    王舒玄家世顯赫,是漳國公的侄子,他母親安貞郡主是先前楚王朱楨之女,因被徐皇後看重,新近晉封為公主,而漳國公家老太君跟廣晟他們沈家是出了五服的遠親,所以才有“表叔”這一說。

    沒等廣晟猜測他的來意,他拿出腰牌一晃,笑著道:“我說過,我們是同僚,理當相親相近!”

    赫然竟是錦衣衛的身份腰牌!

    廣晟這才松了一口氣,卻聽王舒玄繼續笑著誇道:“這次行動,沈百戶你必定獲得頭功,再把白蓮教的骨干一網打盡,只怕名字要上達天聽,青雲直上不在話下!”

    但他話鋒一轉,原本輕佻俊逸的笑容也含了幾分嘲弄,“不過你雖然耳目靈便,善於發現蛛絲馬跡,卻仍是沒有發現另一伙的行動。”

    看著廣晟皺起的眉頭,他笑得更加開懷,“金蘭會這個名字,不知你是否熟悉呢?”

    對金蘭會,廣晟毫不陌生,先前他在暗部的時候,就曾經跟著上官偵辦過這類案件:告密者是個府衙的衙役,雖然要投誠卻口風很緊,依仗這個討價還價,卻被同黨看穿破綻,將他除去滅口,廣晟到他家中搜查時,一干弟兄險些被炸藥機關轟上西天。

    比起白蓮教這伙造反煽動的妖孽來,金蘭會更加低調隱秘,卻讓當今永樂帝夜不能寐——只因這群人都是潛伏在民間的建文亂黨,而且個個身懷絕技,是朝廷真正的心腹大患。

    這是真正的一尾大魚,難道他們也有行動?!

    “我們這個小小的北丘衛真是藏龍臥虎啊,羅指揮使膽大包天,私賣軍械通敵叛國;白蓮教居然想黑吃黑插一腳;而這些金蘭會的人,卻是要來救回那些罪犯女眷!”

    王舒玄的笑容俊美而炫目,卻帶著涼薄的譏諷,“只是一群殘花敗柳而已,卻值得他們如此冒險費勁——反賊們的愚蠢和固執,真是不可思議!”

    他感嘆完,看了一眼廣晟,笑容中有著淡淡的輕藐,“比起白蓮教還在外圍打轉,他們已經混進了軍營,還殺死了沈容,馬上就要下手救人,而你這位錦衣衛暗使卻是渾然不知!”

    這樣嚴厲的指控,分明是不把廣晟放在眼裡,廣晟眼中冷光更盛,卻沒有反駁,更沒有大怒。

    “消息從何而來?”

    他只是靜靜的問道。

    “紅箋就是金蘭會的細作,這次行動,她負責接應金蘭會的十二娘。只可惜,她對我死心塌地,什麼都對我說了。”

    他笑得三分得意,更有七分高高在上的輕諷,“女人就是女人,天生就該依附男人而活,那些大義啊組織的,在熾熱情愛和美好歸宿面前,根本不堪一擊!”

    見廣晟仍然沒有被激怒,他笑吟吟的添了一句,“你雖然官職不高,但既然身為新任的暗使,錦衣衛在這邊的要務都該歸你處置,可惜我實在不放心……所以,我請紀指揮使親自出馬來這一趟!”

    這是赤裸裸的打臉和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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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8 10:51:14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一章 疑心

    廣晟心中已是大怒,一陣嫣紅上湧,面容更顯艷色絕倫,“紀綱大人事務繁忙,殺雞何必用牛刀?”

    “金蘭會可不是病雞,而是一群妖狐——北丘衛廟小妖風大,你初出茅廬,只怕不能勝任!”

    王舒玄春山如笑,眉目舒朗,那抹笑意卻讓人感覺心火直冒,“指揮使大人若不能來,我也只有勉為其難,替他分憂了。”

    這種輕蔑帶笑的口氣,明顯爭功的行徑,讓廣晟眼中更見凜然冰封,“錦衣衛的規矩,每一項任務只有一個主事,除非我死或是失手,否則沒有他人插手的余地!”

    “錦衣衛的規矩是鐵和血打出來的,不是無能廢物遮掩的借口。”

    話說到這,已是鋒芒各現,王舒玄嗤笑一聲道:“你不過是沈家的一個棄子,僥幸撞了大運,得到紀大人的青眼,就覺得自己是個人物了?北丘衛的水很深,一不小心可是會淹死的!”

    面對這種威脅的話語,廣晟居然一笑,瞳孔深不見底,“水深才能擒蛟龍。”

    “金蘭會的一切秘密都盡在我掌握之中,只有我才能為紀綱大人分憂,至於你……”王舒玄輕笑一聲,見他神色不動,心中卻是一凜,笑容轉為溫郎和煦,“年輕人想獨占功勞,青雲直上,心如熱炭倒也能沒什麼不對,可也得看這一塊肥肉能否吃得下——今日之事,你若是聽我號令,為我馬首是瞻,我保你功勞簿上穩居第二!”

    殺威棒過後就是利誘……真是毫無新意!廣晟心中冷笑,眸中笑意卻越見幽冷,“哦?你裝神弄鬼的半夜跑來,就只有這些廢話可說嗎?”

    “金蘭會的底牌盡在我手,你先機已失,毫無勝算!”

    王舒玄皺眉。目光中的輕藐轉為憎惡——因為他已經看到,廣晟從懷中掏出代表錦衣衛暗使的令牌,高舉向他,令牌表面冰冷暗黑的紋路在燭光下發出不詳的凶光——

    “我錦衣衛軍令如山,不聽號令,擅自行動。該當何罪?”

    冰冷徹骨的發問,牌面上猙獰的凶獸宛如實物,仿佛下一刻就要凌空飛起,噬人頭顱——暗夜之中,王舒玄感受到莫名的危機。被這無形的殺氣一激,單手反扣腰間長劍,卻只覺五指一麻。已然受制於人!

    廣晟竟是信手一揮,抽走一旁的老羅彎刀,瞬間架在了他脖頸之間。

    並非威脅,逐漸加強的力量讓刀刃陷入皮肉,一分分的加深,鮮血橫流,好似毫不在意接下來就要觸及咽喉要害。

    王舒玄倒也硬氣,雖然痛得滿頭大汗。卻仍然神色自若,“殺了我,就算是紀綱也保不住你!”

    “錦衣衛不許內鬥。你若是出了意外,有好幾批人可以背上這個罪名。”廣晟好整以暇的笑著問道:“被羅戰殺人滅口、發現白蓮教陰謀被暗害、赤身裸體死在金蘭會那個紅箋的肚皮上……你選哪一樣?”

    這口氣簡直是賣菜一般,王舒玄瞳孔內縮。知道是遇到了狠角色,危急之間頓時作了取舍,“我願意與你合作!”

    冷笑在耳邊輕響,刀光一閃,讓人驚魂,轉眼卻是一縷長發被切下,“把你所知的都說出來!”

    王舒玄面色鐵青,但隨即,他恢復了平靜,笑得居然不算難看,“我答應你!”

    微笑的神情中首次浮現鄭重,王舒玄覺得眼前這個比女人還美的小子,必定要成為一個心腹大患!

    “當初來找紅箋的是一個略見黑瘦的小丫頭……”

    隨著他的講訴,廣晟的眉頭卻是越皺越緊,掩在袖中的手掌幾乎要沁出汗來——

    這樣的打扮形容,難道是……小古?

    這怎麼可能?!

    初春的西風吹在臉上已不似往日那般刺骨,平寧坊的街頭今日熙熙攘攘,人頭攢動,連平素不在家中閑坐的軍官們都跟著妻兒一起,站在青石街道兩旁仰望著一列車隊。

    馬車上沒有遮簾和車板,葛布遮陽蓋下坐著一位青年女尼,面容白皙俊俏,眉目之間卻是端莊溫藹。她指尖捻著佛珠,身上緇衣法袍之外還罩了一層白紗,風動之間宛如白玉雕成的觀音像,讓所有人都心生好感。

    “這就是從六合請來的慧清師太嗎?”

    “聽說佛法高深又心性慈悲,求醫問蔔也無所不靈……”

    圍觀人群的嘖嘖聲中,慧清卻毫無拘泥之態,只是低誦著經文,垂眸端坐在車上,身旁青衣布鞋的尼姑們齊聲跟著念誦,聽入眾人耳中宛如天籟般寧靜祥和,連剛才些微的議論聲也沒了。

    尼姑們隨即掏出一把菩提子手串,一一贈給在場眾人,有虔誠信女連忙掏出銀錢結緣,布料尼姑們卻紛紛婉拒,只是言明,此次是受諸位夫人邀請來說法,除了施主們給的飯食,不受一錢一物。

    菩提子帶著特殊的清香淡淡彌漫在空氣中,讓人感覺心情暢快怡然,神清氣爽之下,對這位慧清師太爺更加景仰。

    小古站在街角陰影裡靜靜看著這一幕,唇邊帶著嬌俏可人的笑意:白蓮教果然善於使用藥物迷人神魂!

    她看了幾眼那慧清師太,轉身疾步朝家中走去。

    推開院門,繞過小小回廊到了正房門口,她敲了敲門,傳來廣晟熟悉的嗓音,“進來。”

    小古正要推門進入,目光停在門扉處的一點,整個人的動作就停止了——門邊掉著一根女人的頭發絲,在日光下閃著柔亮烏黑的光芒。

    這樣的發絲,不屬於家中任何一個女人,看那微微蜷曲的角度,也不像是常來探望的黃小姐的。

    有陌生女人來過……甚至,現在還未離開!

    小古心中飛快閃過這些,面上卻若無其事的推開了門。

    廣晟坐在中央的高椅上,他身旁侍立著一道窈窕身影。

    “小古你過來。”

    窗紗深垂,房內一片昏暗,廣晟的神色也很是模糊,看不出什麼喜怒,唯獨那嗓音沉然凝重,仿佛暴風雨前的陰森詭譎。

    “是,少爺。”

    小古一臉懵懂坦蕩,走到他身前,抬眼看時,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站在他身後的,竟然是那紅箋!

    “紅箋姑娘,這位是貼身服侍我的小古……你能認出她嗎?”

    廣晟的問話在室內響起,看似漫不經心,卻是在端詳著兩個人的神情,連一絲一毫的破綻也不放過。

    紅箋笑靨如花,那笑意卻未到眼底,“我跟這位小古妹子,可不是第一次見面了。”

    這一句聽著普通,卻是暗藏殺機,廣晟雙眉一凝,有如實質的目光投射在小古身上。

    凝重……冰冷!

    就在這一瞬,只聽那紅箋脆聲笑道:“這丫頭粗粗笨笨,見了兩次就讓人印像深刻,算是牢牢記住了!”

    廣晟的目光更冷,瞳孔深處卻燃起一種熱焰,盯著小古幾乎要將她射個隊穿,“那晚來找你接頭的。果真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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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8 10:51:29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二章 迷幻

    死一般的寂靜。

    小古卻絲毫不感覺害怕,清亮的黑眸靜靜看著兩人,好似對廣晟目光中的陰霾和探究毫無所覺。

    只聽紅箋撲哧笑了一聲,拖長了聲音道:“當然……不是了!”

    她媚眼如絲,似嗔似笑的走進廣晟身邊,一股幽香簡直要沁入心脾,“大人年少英挺,身邊卻是這樣姿色的丫頭,我們姐妹私下議論,都覺得這丫頭粗粗笨笨,實在是不堪差使——因此印像深刻,算是牢牢記住這丫頭了!”

    說完這話,她三寸金蓮法仿佛站立不穩,裊裊的就要倒入廣晟懷裡。

    迎接她的是一只冷漠的手,強硬的將她推直,“你先前說過,那丫頭也是這麼的形容打扮。”

    紅箋撲哧一聲笑了,閃亮的眼眸忽閃好似有鉤子,“確實如此,所以奴家想著,那些反賊大概是想喬裝冒充大人身邊的親隨,混進軍營。”

    他們兩人一問一答,暫時沒人理會小古,但她是何等冰雪聰明,頓時明白了目前的處境,也不做聲,仍是靜靜聽著。

    只聽廣晟吩咐紅箋道:“金蘭會為救那些營妓,這幾天就要動手,若是有任何人再跟你聯絡,你只要在房門上銅釘敲一下,說一聲暗號,我們的人就會跟上——這次如果跟丟了人,你知道勾通反賊是什麼下場。”

    紅箋頷首答應,明媚秋波又似不要錢的廣晟飛去,“奴家曉得了,絕對乖乖的讓大人滿意。”

    看她這模樣,顯然讓廣晟滿意的絕對不是字面意思。

    廣晟皺起眉頭,好似趕蒼蠅一樣揮手讓她離開,等紅箋踏出房門的時候,這才低聲咕噥一句——

    “嗆死人的香味!”

    小古撲哧一聲笑了,“那個好像是什麼蘇腊爪哇來的沉香,幾十兩銀子才能買到小小一塊。少爺你的鼻子真是靈敏。”

    廣晟白了她一眼,沒好氣的斥道:“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居然還敢嘲笑起自家主子來了——你對這些價錢倒是拎得很清啊!隨便東奔西跑被賊人仿了你的打扮,真是丟人!從今日起不許你胡亂往外跑。”

    小古一雙杏眼看著他做無聲的控訴和求饒,但廣晟理也不理,任憑小丫頭拉他的衣袖。唇邊卻露出一絲笑影來:方才聽說那金蘭會的反賊可能是小古,他一顆心砰的一聲簡直簡直墜入了冰潭,如今才緩過氣來,這丫頭嚇得他夠嗆,也得有所懲戒才是。

    小古繼續扮可愛嬉戲。心裡卻是咯噔一沉:翟大哥的圖謀是把營救小組的人都當誘餌,引出錦衣衛進入炸藥圈,可惜陰差陽錯。袁樨身上的告密信被她截下了,但隨即就出了紅箋這事,簡直要驚出人一身冷汗!

    紅箋這個人,愛慕虛榮趨炎附勢又心思惡毒,根本一點都不可靠,而翟大哥卻把她作為營妓中的唯一眼線讓自己前來聯絡,顯然是他對紅箋的背叛早有預料!

    她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廣晟——紅箋要告密,跟她那個恩客說就行了。怎麼會鬧到廣晟這?

    “少爺……”

    她怯生生求饒道,黑亮的眸子睜得大大的,“你要不要緊?”

    廣晟抓著機會正要好好訓誡她一頓。卻聽她這沒頭沒腦的一句,正要追問,卻聽小古繼續問道:“那什麼會的賊人厲害不厲害。少爺你是要抓他們嗎?”

    事涉金蘭會,能伸手去管的只有錦衣衛一家,廣晟身為京營武官也是沾惹不得的。

    廣晟以為她在擔心自己,心中一暖,笑著安慰道:“這事自有人管。”

    如果所料不差,那個裝模作樣自命不凡的王舒玄肯定要插一手,不如靜觀他如何出醜就好——況且,金蘭會雖然是反賊,但他們只是想救幾個弱女子,比起自己手頭偵辦的勾結蒙元韃子出賣軍械這事,簡直是小兒科一樁。

    小古卻以為他說的“有人”是指交給錦衣衛辦,終於莫名的松了一口氣——再過幾日自己就能順利救人後功成身退,錦衣衛就算再怎怎麼追查也是白搭了。

    她正在想心事,突聽廣晟又問:“總之,你給我乖乖留在家。這幾日到處都是鬧哄哄的,那些女娘家都在燒香拜佛,鬧得烏煙瘴氣的,你不許去攙和。”

    “遵命。”

    小古知道他是指那群白蓮教的女狐狸,心中暗笑嘴山答得爽快,隨即天真無邪的皺眉:“可是,月初姐姐可喜歡聽觀音說法了,天天都去,身上香氣比剛才那個更熏人。”

    仿佛在印證她的話,正房外傳來輕巧的腳步聲,以及嬌俏的嗓音,“少爺在嗎,奴婢月初,給您送午膳來了……”

    小古皺了皺瓊鼻,若有所思,“少爺,我覺得,月初姐不是給您送吃的來了。”

    “哦?”面對廣晟的疑問,小古一本正經道:“我覺得她比較想吃您——難道您的肉跟那戲文李的唐僧肉一樣,很甜很香嗎?”

    廣晟的臉頓時就黑沉下來,狠狠的剜了她一眼,大步上前開了門,頓時門外之人受不住這力,哎呀一聲就要跌倒,手裡的食盒也傾了半邊。

    “我的紅燒魚!!”

    身後傳來小古惋惜的驚叫聲,廣晟低咒一聲,瞬息之間雙手翻飛,一手一個操起倒落半空的盤子和湯碗,動作極為驚險也優美流暢,竟是連滴湯汁也沒掉出來。

    好似不覺得燙手,廣晟冷著臉把碗盞放回盒中,劈手把整個食盒都提過來,眼角余光觸及月初本人時,突然覺得有些詫異。

    月初不似平時那樣精心打扮,只是穿了件細葛布的藍襖,整個人一件首飾也無,清清爽爽素面潔白,反倒讓人眼前一亮——小古注意到,她連指尖的鳳仙花染紅都洗淨了。

    “少爺,都是奴婢的錯……奴婢沒別的意思。”

    她低下頭,慌亂而困窘的低聲道,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脖頸,肉皮很是嫩滑,帶著少女微潤的光澤。

    一截紅色線繩掛在胸前,那是一尊木雕神像——廣晟的目光在觸及這尊佛像的時候,突然恍惚著凝住了。

    似佛似仙的妖異神像,落在少女微微隆起的胸脯上,樸素之間卻似乎有一種別樣的香氛,涼沁而甜蜜,甜得人心都要酥軟、模糊……

    廣晟的目光好似被這尊神像、這股香氣吸住了,眼眸直勾勾的,整個人好似失魂落魄一般。

    “少爺,讓奴婢來服侍您淨手吧。”

    清甜而柔媚的嗓音,好似蠱惑人心的毒蜂,嗡嗡響著讓人心裡發癢,而無名的灼熱卻血管間奔流。

    小古看到這一幕直覺不對,隨即明白過來——又是白蓮教迷惑人心的幻術!

    她不再猶豫,整個人突然衝上前去,大喊道:“不得了了,少爺的癔症又發了!”

    話音未落,她衝到廣晟身邊,不由分說的掄起手來啪啪啪啪打了四記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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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黃雀

    廣晟只覺得眼前迷幻妖媚,心神一蕩之下不能自已,剛剛生出警兆,就遭到小古這“迎頭痛擊”。

    迷離之中的佳人,瞬間轉換成小古微黑卻慧黠的眉目,臉上的火辣刺痛讓人心神一醒,不知不覺之中衝淡幻術的束縛。

    “小古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少爺動手!!”

    月初站在門前,氣急嚷道。

    “少爺的癔症又發了,這是老毛病了,府裡的老人都知道。”

    小古平靜以對,毫不在乎的撒謊胡謅著,“只有這般狠狠的刺激才能讓他清醒。”

    “你……!!”

    月初氣急敗壞,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眼中閃過一陣狠絕——不能讓這個丫頭壞了自己的好事!

    “少爺若是身體有恙,就讓奴婢扶您進去歇息吧。”

    她一閃身,腰肢靈活的避開小古的腳步,一個踉蹌踏在門檻上,就勢靠在廣晟臂上。

    只聽當的一聲輕響,木雕神像緊貼在廣晟身上,頓時鼻間香氛氤氳……那是一種金玉仙麝般的奇妙甜美,廣晟整個人好似愣在當場,眼神再次陷入空茫。

    他轉過身,腳步隨著月初緩緩入內。

    小古心中大急,疾步上前阻止,卻遭到一聲冷語,“出去。”

    廣晟長袖一拂,門扉應聲而關,正好撞在小古鼻子上,讓她碰了一身灰。

    門內傳來月初得意而花俏的輕笑聲,接著便是嬌語儂儂聽不真切了。

    這個鬼迷心竅的家伙!!

    小古氣極而笑,一跺腳轉身要走,卻終究放心不下,蹲身在窗邊,用指尖捻破一點,朝裡看去。

    隔著內室的竹簾,只能模糊看到兩人依偎在一起,月初正在替廣晟喂飯。那般溫柔體貼看得人肉麻,兩人靠得極近,幾乎都要坐成一團。

    難道真的中招了?這可怎麼辦?

    小古皺起眉頭,眼珠一轉,頓時有了主意。她轉身一溜小跑進了廚房,來到灶間。從碼得整整齊齊的各色菜苗中掐下幾把,又從收藏的調料中捏了一把麻椒籽,隨即又飛快的跑回窗下。

    房中喂飯的兩人還在親膩——再不解救,廣晟少爺這顆水靈靈的美白菜就要被豬拱了。

    小古隨手把菜葉堆積在窗框下的柴火,隨即從袖子裡抽出火折子。老神在在地點燃,隨即火苗熊熊燃燒,濃煙滾滾。

    “著火啦!!著火啦!!”

    隨著她這一聲喊。正在後院晾曬被單的秦媽媽和初蘭趕緊跑了過來,正要救火,無奈冬日天干物燥,木窗和柴火頓時燒成一片,把整個明暗三間都熏得煙霧繚繞。

    只聽砰的一聲,窗子被人從裡用力砸落,變成火球一團落在地上,廣晟寒著臉隔窗出現在眾人面前。他被熏得直咳嗽。雙眼瞪大看著小古!

    “少爺,你沒事吧?”

    小古假裝驚訝的問道,心中卻是竊笑:麻椒被火一熏。那個味道可真是銷魂……

    回答她的是更加驚天動地的咳嗽聲,小古低下頭,掩飾唇邊加深的笑意。

    “你——!!”

    廣晟怒瞪著她。那般酷狠似乎要把她生吞活剝,雙眸又因為麻辣刺激而水氣氤氳,幾乎要落下淚來,紅彤彤圓滾滾好似兔子。

    “噗……”

    小古發出輕不可聞的笑聲,隨即掩住了嘴。

    “你居然敢放火,這是要造反嗎?!”

    廣晟的身後,月初嗲著嗓子,妖妖裊裊的走了過來,隔著半幅窗子,可以看出她發髻有些凌亂,面帶紅暈輕喘,一看就不是在做正經勾當。

    “誰放火了?不知是誰,灶下煨湯的火沒封好,火星子濺在我衣袖上,這一大片柴火都遭了秧,我沒要你賠就不錯了。”

    小古好整以暇說道,月初聞言呼吸一窒——她急著來給廣晟送飯,沒多看就跑出廚下,自己也不記得到底封沒封爐門了。

    秦媽媽先入為主,對月初的印像就頗為不佳,聞言皺了眉頭,“誰讓你擅自送飯?還有沒有規矩!”

    “夠了!”

    廣晟打斷了女人們的口舌之爭,拂了染灰的衣袍,徑自走了出來。

    “月初今後就不用做這些活了,貼身伺候我便是。”

    這一句輕描淡寫,卻讓四個女人頓時變了顏色。

    月初喜上眉梢,卻又帶著羞澀的春意,秦媽媽和初蘭卻是皺緊眉頭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不知道這個狐媚子用了什麼手段,讓原本看都不看她一眼的少爺改了主意。

    至於小古,她整個人都陷入了驚詫!

    這不應該啊!

    白蓮教的神像魅惑看似神奇,實則只是一種香味引起的幻術。藥典上記載:用麻椒煙熏就能讓人涕淚交加,迅速恢復神智,怎麼他還沒清醒過來?

    她偷眼打量廣晟,卻正與他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眼神仍是那般冰冷犀利,因為眼圈發紅而略見虛弱——他一個眼神示意,讓小古明白他是恢復了清醒。

    這是在演戲,而觀眾只有月初一個,或者,還有她背後的那人。

    廣晟眼中閃過一道狠戾和嘲諷,隨即轉過頭,吩咐月初道:“今後你就住在這外間,缺什麼用的,只管向秦媽媽要。”

    他嗓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目光卻冰冷無比,停留在她胸前的木雕神像上!

    月初卻是會錯了意,半是嬌羞嬌羞半是得意的深吸一口氣,映得胸前更顯白皙柔嫩,“少爺……”

    下一刻,廣晟做出一件讓所有人瞠目之事:他解下荷包和一串鑰匙,毫不猶豫的放進月初手裡。

    “今後,我這些貼身物件也交由你保管了。”

    月初的臉因為興奮而嫣紅,她挑釁的瞥了小古一眼,滿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佛母娘娘果真有靈!

    清淨簡樸的靜室裡,有兩道人影在蒲團上靜靜打坐。一旁的香案邊放著經書和木劍符紙,最上端神龕之中,佛母的聖像被素綾遮了,更添幾分詭秘之氣。

    慧清師太看完紙條,白皙秀麗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緊繃的神情也終於放松,她開口打破了沉寂,“月初那邊傳來消息,那位沈大人終於被她迷住上鉤了。”

    她冷笑了一聲,捻動腕間佛珠道:“男人嘛,有幾個不吃腥的?就算月初長得不夠美貌,配上我們的香藥,還不是手到擒來?”

    “師姐,你有些得意忘形了。”

    靜靜聽著的另一方,端坐在黑暗之中,看不清容貌,只有那一道嗓音卻是意外的稚嫩。

    慧清師太美眸掃了對方一眼,嗤笑道:“賽兒師妹你年紀雖小,卻是穩重過頭了,龜縮在軍營裡什麼事都沒干成。我這邊就要旗開得勝,倒是用不著勞煩你幫忙了!”

    想起即將立下的大功,她的嗓音都有些顫抖,“北丘衛官兵跟元蒙私下交易,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那些金銀和兵器都要歸我們白蓮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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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8 10:51:50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四章 雙姝

    “我們教中兄弟所用只是鋤犁棍棒,而官兵手中的精鐵刀槍用之不盡,甚至可以私下賣給元蒙來大發橫財——與其便宜了蒙古韃子,不如我們拿來替天行道!”

    慧清師太看似清雅淡漠,說到此處卻是格外激昂,“有了這些兵器,我們就能練就更多護教神兵,山東香堂那邊,再也不用受那些狗官的欺壓!”

    她越說越是興奮,眼中光芒閃動,卻聽那暗處的少女冷冷接了一句,“只怕事情沒這麼簡單。”

    靜靜的焚香之間,她的嗓音清脆,還帶著未褪的童音,天真無邪卻又透著機智精靈,“那位年輕美貌的沈大人才接手這事,羅戰一伙人只怕並不完全放心。北丘衛戒備森嚴,外松內緊,要想順利劫走兩邊的財貨,只怕是困難重重。”

    “唐賽兒!休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面對慧清的氣急反駁,靜坐在暗處的少女唐賽兒輕聲笑道:“慧清師姐你倒是威風了,若是拖累了教中兄弟姐妹,你擔待得起嗎?”

    “你……!”

    慧清氣得說不出話來,狠狠反問道:“那依你說,就這麼放過大好機會?”

    “做當然要做,但是要下手小心。一旦出手,無論成敗立刻隱遁千裡,不露我們白蓮教的底細。”

    慧清對此嗤之以鼻,“七天後,我會借送佛珠和經書結緣的機會,讓整個眷坊的人都參加法會,在香藥的作用下,所有人都會陷入沉睡。神不知鬼不覺,所有財貨都會落入我們手中……然後,被我們幻術控制的沈總旗就會擔下勾結元蒙奸細的罪名,‘畏罪自盡’,如此天衣無縫的布局,你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慧清師太的語氣冰冷而得意。但那名喚“唐賽兒”的少女卻並不贊同,黑暗之中她的瞳孔閃閃發光,宛如上好的墨玉,照亮了眉宇間的憂慮紋路。

    兩人話不投機不歡而散,慧清師太匆匆而去,唐賽兒卻換下道袍。重新穿上了來時的棗花粗布棉襖,提起早就准備好的包袱,這才從容不迫的離開。她靈貓一般走在屋檐的陰影下,不多時,就走回到約定的街角。

    夜色迷蒙。青石街道上已經空無人跡,她一派乖巧模樣等著,對方卻遲遲不到。北風呼嘯。滴水成冰的天氣,她鼻頭被凍得通紅,呵一口熱氣在手上,隨即兩手都縮進粗布棉襖的袖筒裡,只剩下即將麻木的腳在地上輕輕跺著。

    一陣馬車的響動由遠及近,她揉了揉眼,看到軒敞氣派的車駕逐漸清晰,寂靜夜間傳來女人的嬌聲笑語。

    唐賽兒迎了上去。車簾被揭開一條縫,紅箋慵懶的探出一張芙蓉玉面,瞥了她一眼。漫聲問道:“單子上的東西都買到了嗎?”

    唐賽兒趕緊遞上包袱,紅箋看都不看一眼,揮揮手道:“回去再說。”

    唐賽兒很有眼力勁的坐到車後。紅箋隨即縮回車中,繼續嬌聲漫語對王舒玄撒嬌道:“王郎,我連個正經的丫鬟都沒有,只有這丫頭替我跑跑腿,你可得替我把她要來!”

    唐賽兒是在營妓們的紅帳裡干活打雜的,年紀又小,實在是無足輕重,雖然要人麻煩點,但以王舒玄的地位來說也是不難。他爽快答道:“這是小事一樁。”

    捏了一把紅箋粉嫩的下巴,他含笑追問道:“金蘭會那邊可有消息了?”

    姓沈那小子家裡的丫鬟到底是不是十二娘?

    紅箋柔順的用香腮貼著他的手,半側的面容上美眸閃動,目光復雜而詭秘——

    如果這麼快就把那丫頭供出來,自己對王郎而言,還有什麼價值呢?

    她微微一笑,低下頭,嬌聲抱怨道:“別提了,他家那丫頭黑黑笨笨的毫無姿色,還當成寶一樣帶在身邊——沈大人到底是不懂女人的美醜還是——”

    話音戛然而止,她吃痛的蹙起眉頭,只因王舒玄捏緊了她的手腕,冷峻逼問道:“到底是不是!!”

    “當然不是了!”

    紅箋痛得臉色慘白,急急嚷了出來,王舒玄這才臉色微霽放開了她,用另一只替她揉捏手腕,“這事非同小可,我一時情急,倒是弄疼了你。”

    紅箋凝望著他——俊美的容貌露出這般溫柔體貼的深情,以前曾經讓她深深沉醉,此時不知怎的,心中卻一陣發涼。

    王舒玄嘆氣著道歉,“最近我也實在是心力交瘁,忙得累了,這才對你發脾氣。”

    他話鋒一轉,“金蘭會這邊,十二娘是一條大魚,只要能抓住她,我定然能把這個反賊組織一網成擒!!”

    紅箋垂下頭,長而濃密的眼睫垂下,漾出艷麗而乖巧的陰影,“王郎你有經世之才,這樣的大功,才能顯出你的才干和手腕來!”

    縱然知道她是在甜言蜜語,王舒玄心中仍是一陣舒暢,他哈哈大笑著將她拉入懷中輕薄,沉聲吩咐道:“金蘭會可能近期就會下手救出那些軍妓,你也幫我盯緊些。”

    “那是當然,我可是他們唯一的眼線,他們對我很是信賴!”

    紅箋的回答讓他很是滿意,於是不正經的把手伸入紅箋褻衣中,再次許諾道:“只要立下這個大功,我就能在錦衣衛裡真正做到呼風喚雨,到時候把你納進家門就再沒什麼阻礙了。”

    “壞人,盡是輕薄哄騙人家……”

    女人不依的嬌嗔聲蕩漾在車內,逐漸與男人的大笑喘息合為一體。

    車後的唐賽兒在木架邊蜷成一團,看似困倦,實則卻是把耳朵貼在板壁上,把兩人的對話偷聽了大半。

    金蘭會?救人?軍妓?!

    她震驚於聽到的消息,眉頭皺得更深。

    回到營中,唐賽兒幫紅箋把那些店鋪裡買來的胭脂首飾和點心小玩意搬進房裡,隨即就回到自己的住處。

    黎明初啟,晨曦微露,營妓們打著呵欠正在洗漱,逼仄昏暗的通鋪旁擺滿了水盆和杯子香胰等物,廉價脂粉的香味混合著人的體息,有些熏人刺鼻。

    那個喚作阿瓊的女人拿著柄斷了齒的梳子,略顯粗暴的拽著自己長發往下順,看見唐賽兒就開始罵罵咧咧,“熱水都還沒燒,又到哪裡東鑽西爬去了!滿院子男人還不夠你偷,小小年紀不學好!”

    只聽咣當一聲,她手裡的梳子就朝這邊飛來,擦著唐賽兒臉龐飛過。

    周圍都是沉默,夾雜著嘆氣和呵欠聲,唐賽兒卻仍是笑眯眯的答道:“昨晚紅箋姐姐那裡有事,讓我去幫忙服侍,從今往後,我就不在這院裡,改調往她那裡做活。”

    這話一出,所有人手裡的動作就是一滯。

    紅箋和藍寧,是這個軍營裡最美、最有身價的艷妓,藍寧先前是跟著死掉的僉事沈容,後來又跟著沈總旗,而紅箋則是指揮同治王舒玄的禁臠。

    “原來是抱上粗腿了,怪不得敢這麼怠慢我們!”

    話音未落,另一個雜役丫頭小安從門外搬進大水盆,熱氣騰騰的讓各種雜味更加流竄,“各位姐姐水來了。”

    唐賽兒連忙過去接過,兩人一起抬到房間中央,所有人一哄而上,用大盆爭先恐後的搶著接。

    “早飯在灶上熱著,你去拿吧。”

    小安悄聲對唐賽兒說道,她小小年紀,獨力干完這些重活卻一句怨言也沒。

    兩人到了灶上,抽了柴禾滅灶火,把飯食端到桌上,這才捧著一小碗稀粥蹲在屋角吸溜著吃。

    “你真要去紅箋姑娘那裡?”

    小安得到肯定答復後沒有絲毫嫉妒,只是笑得溫暖舒心,顯然是真心是替唐賽兒高興,“你調去那裡肯定能輕松好些,但她脾氣大,你小心謹慎,千萬不要惹著了她。”

    唐賽兒摸了摸她消瘦的小臉蛋,一股愧疚湧上心頭,卻什麼都不能跟她說。

    她這次是奉師尊之命來這個軍營潛伏,完成任務後就會離開,但短暫的相處,卻讓她跟溫柔良善的小安格外投緣,好似一對親姐妹。

    她又想起馬車上偷聽到的金蘭會救人的計劃,若有所思的看著小安——也許,再過幾天就有人來救走她,從此遠走高飛,再也不用受這份罪!

    “小安,你有沒有考慮過,有一年,能夠離開這個軍營,自由自在的到外頭去?”

    突兀的一句,卻讓小安愣住了。

    良久,她雙眼沁出淚花,朦朧閃爍著,顯出面黃肌瘦下的秀美文雅,“怎麼不想呢,做夢就在想著……希望有一天,能找著我娘親,娘倆個在一起,再苦再窮也不分開。”

    “你還有娘親啊?”

    唐賽兒問出這一句,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頭,“那她現在哪裡?”

    “抄家的時候,被押到另一間牢房去了,據說是被賣給官妓樓館裡,後來再也沒見著。”

    小安低沉的嗓音幾乎聽不清楚,唐賽兒卻能感受到她那份凄惶和痛苦。

    “這個狗朝廷!該死的狗皇帝!”

    生平第一次,她發自內心的罵道。

    一旁的小安好似被烙鐵燙了,飛快的轉頭,見左右無人聽見,這才捂住她的嘴,嚇得渾身哆嗦,“這話怎麼罵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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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黃金

    小安的掌心緊掩住唐賽兒的嘴唇,原本柔嫩的掌心卻有著粗糙繭子,讓她感覺到凹凸不平。

    “放心吧,我知道分寸,不會出去亂說的。”

    唐賽兒輕輕道,小安這才松了口氣,此時那群營妓們吃完早飯,又有人不耐煩的嚷著喊人,小安於是站起繼續忙碌,小而瘦弱的身影被人支使得團團轉。

    那群金蘭會的人真能救出小安,讓她跟母親團聚嗎……

    唐賽兒的望著她的背影陷入沉思。

    四更時分,正是暗黑最濃之時,平寧坊的牌樓前卻是火把重重,照得亮如白晝。

    廣晟站在隊伍最前列,正在靜靜等候著。他披著一件大紅緞子猞猁皮袍,半敞的衣襟下露出珍珠錦繡而成的內甲,足下一雙戰靴,腰間佩著長劍,顯得華貴而囂狂。

    漸漸的從山間大道上傳來車馬的轟鳴聲,開始宛如蟲鳴,越來越近,隆隆車轍聲越發響亮,連地上石粒都微微震動。

    連綿四十多輛的車隊出現在平寧坊門前,車轅上紛紛跳下精悍兵士,第二輛車中還有幾位管事也急匆匆下來,雖然穿著綾羅綢緞,但腰間的纏帶卻頗有塞外胡鳳。

    “啟稟掌印大人,各色貨品已經到齊。請大人驗收。”

    廣晟聞言眨了眨言,打了個呵欠,好似很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身後那些軍士和賬房便開始忙碌起來。

    一連串的清點、計算、交接,這些都是歷年做熟的老手,根本不用廣晟操心,只是過程繁瑣冗長,等到天邊露出魚肚白,也不過清點了一小半。

    平寧坊附近開始有人走動,但看到這邊的陣勢便知趣的遠遠避開,廣晟抱臂而立,斜著身子靠在牆邊看。雙眼似睡非睡的眯著,對眼前的一切好似都毫無興趣。

    突然一陣香風襲來,“少爺!!”

    泫然欲泣的嗓音,好似受了無窮委屈,卻又蘊含著訴不盡的情意。

    廣晟壓下唇邊的譏諷線條,抬頭一看。只見月初提著個三層食盒正在不遠處翹首企盼,卻被兵士所阻。

    “這是我的貼身婢女,讓她過來。”

    廣晟一揮手,滿不在乎的說道。

    月初上著柳煙色小襖,裹一條粉霞石榴裙。裊裊的走了過來。仍是冬日,她居然穿得頗為單薄,只是那一點櫻桃小口被凍得越發嫣紅。

    “少爺。您還沒用早點呢,我緊趕慢趕的總算給您送來了,您公事辛勞,好歹多用點……”

    嬌嗔一聲,月初在廣晟面前打開食盒,取出熱氣騰騰的栗子糕、和合脆餅和米羹,一雙殷切大眼盈盈的望著他,“我服侍您吃吧。”

    她一雙藕臂輕舒。將栗子糕遞到他唇邊,又舀了米羹喂他,兩人的身子貼得極近。外人看來簡直是在曖昧。

    廣晟輕笑一聲,一把抓住她的芊芊玉手,調笑道:“我看這香味比栗子糕還甜……”

    眾人倒抽一口冷氣——雖然軍中私畜女伎成鳳。但此刻正事為重,這位新任的僉事掌印官居然敢如此放浪形骸,簡直是不折不扣的紈绔子弟。

    也有消息靈通的立刻想起:先前好似也有傳聞,這位沈大人是個流連青樓的荒唐紈绔,被家人排擠這才加入軍中,成了凶名遠播的狠人,想不到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又開始好上這口了!

    兩人還在你儂我儂的喂飯,另一道甜美柔靡的嗓音又插了進來,“沈大人在哪?”

    抬眼一看,只見一輛輕車之中出現藍衣雪貂的嬌媚身影,雖然不著粉黛,眉目間的風情卻讓在場所有男人都心猿意馬起來。

    正是營伎中的兩朵名花之一:藍寧!

    藍寧目光一掃,頓時朝著廣晟大發嬌嗔:“沈大人好沒良心,奴家大老遠的來看你,你卻如此薄情,真讓奴家傷心!”

    廣晟哈哈大笑著,一把將她攬到身邊,“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眼角瞥見如此艷光,月初直覺遇到勁敵,也連忙依偎在側,廣晟左擁右抱,如此艷福簡直羨煞旁人。

    “大人,這個總數和單子請您過目。”

    廣晟好似在興頭上,看都不看就簽上自己大名,“年年都是買進賣出這些虎皮羊角的,哪裡會有錯。”

    幾個管事放下水晶鏡片,對視一笑:此人果然如羅指揮使所說,志大輕狂,一竅不通。

    不遠處的牌坊下,看熱鬧的人群中,小古的身影一隱而現,她的目光犀利,一眼就看見車夫隊伍中的郭大有。

    郭大有對上她的視線,狀若無意的舉了三個指頭,在頭頂晃了晃,又比了個圓圈,小古隔空對他點了點頭,轉身要求——這一瞬她已經注意到,有幾個尼姑打扮的女人也在緊緊盯著這批貨物!

    是白蓮教的人?

    她們到底想做什麼?

    平寧坊的商棧庫房也都屬於軍有,一間間很是高大寬敞,按照朝廷的規矩,為杜絕有人中飽私囊,車中貨物不能解開,一捆捆原樣送了進去。

    廣晟看到幾個管事正狡獪交換著目光,唇邊露出一絲譏諷,大步走了過去,親自提起一箱貨物。

    一位管事連忙阻止,“使不得,怎能勞動大人您呢?”

    話音未落,廣晟手一松,箱子落到地上發出響亮聲音,藤木做成的箱子頓時散開,露出了內中的貨物!

    所有人頓時一驚,整個場面頓時安靜下來。

    廣晟搶先一步撿起貨物,發現只是普通的皮毛包裹著獸骨,頓時心中失望。

    “東西倒是不錯,是今年的新皮子和虎骨吧?”

    管事之一松了口氣,擦著額頭剛出的冷汗,諂媚笑著奉承道:“大人若是喜歡,小的也有些私人存貨,今晚就給您送過去?”

    “一股子煙熏火燎的味道,誰耐煩看這些?”

    廣晟笑罵一聲合上箱子,讓差役繼續搬運,背過身去卻皺起了眉頭——

    真正的“貨物”到底藏在了哪裡?

    三更暗夜時分,小古宛如幽靈一般,出現在長街的圓形入口處。

    一道黑影匆匆前來接應——看到郭大有熟悉的面容,她終於松了口氣。

    郭大有也不多說,把她引到一列車駕旁邊,俯下身用手掰開底板,頓時露出一個可藏兩三人的秘密空間。

    “到時候可以把人藏在這裡運出。”

    他悄聲低語道。

    小古左右端詳,面露贊賞之色,“天衣無縫,真是不錯——這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屬下哪有這個本領,這都是軍中走私慣用的藏匿地方。等待車隊離開的時候,把人藏在裡面,誰也不會料到。”

    說話之間,小古已經徑直沿著馬車走了一圈,一一試過擋板下的密格,神色之間頗見欣慰。

    到第十七輛的時候,她伸手一摸,神色頓時一變——

    “不對,這輛車的重量不對!”

    不等她動手,郭大有俯身打開底板,出現在兩人面前的竟然是金燦爛一片,耀得人睜不開眼!

    竟然是一大箱黃金大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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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夜客

    黃金光華湛然,流輝萬道,刺得人眼生疼,即使是定力很好的人,此時都是心中劇震!

    郭大有已是瞠目結舌,徹底呆住了,“這……怎麼會有這麼多金子?”

    小古也凝視著眼前一片燦金,皺著眉輕聲道:“這些東西只怕來頭不妙!”

    郭大有深吸了一口氣,心中卻是更加驚詫,他疾步上前,連連拍開後面幾輛車的密格,出現在兩人眼前的,竟然全是滿滿當當的金錠!

    “這麼多!”

    小古越發覺得此事蹊蹺,只怕不能善了,她伸手抽出一錠金條,正要察看底部的印戳,卻驀然心神一動,目光掃向郭大有發出警示——

    “有人來了!”

    不遠處傳來隱約的腳步聲,細微到幾乎讓人以為是幻覺。

    萬籟俱寂,這腳步聲不緊不慢,仿佛智珠在握,卻又沉穩無比,每一聲響動,都給人內心的壓迫。

    郭大有頓時冷汗直冒,急得手足無措——這是街角的堆場,停滿了馬車,滿地都是高不過膝的蒿草,空蕩蕩的連塊瓦片都不見,腳步聲逐漸近了,只聽哢嚓連聲,堆場木門上的銅鎖正在被打開!

    小古當機立斷合上密箱的木蓋,指了指先前確定過空著的第十五、十六輛馬車,兩人一個鷂子翻身,各自躲了進去。

    也就在這一刻,吱呀一聲,木門被打開了。

    小古躲在密箱之中,只能透過細微的縫隙看著外面——一片黑暗中,來人的腳步踩過枯葉,已經走到了馬車跟前。

    只見光芒一閃,他點燃了火折子,小古正要看清他的面容,那人卻腳步一轉,越過這一輛去了那藏有黃金的第十七號馬車。

    熟悉的開闔聲,隨之而來的是清脆叮當金錠顫動聲。那人仿佛是在清點,更似乎對這一切熟稔在心。

    而就在這一刻,更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了——

    堆場的木門與銅鎖再次發出響聲,另外有人即將進入!!

    說時遲那時快,神秘人身影閃動——火折子熄滅的瞬間,小古只覺得他的影子投射在自己藏身的密箱上!

    不好!!

    她發覺不對卻已經太遲。頓時只覺一陣巨力將蓋板掀開,神秘人一躍而入,衣袂當風一揮,蓋板准確落下,四周重新陷入了黑暗!

    原本狹小的密格空間容納了兩人。頓時肢體交觸,神秘人“咦”的一聲輕響,根本始料不及內中有人。而就在這一瞬,小古出手如電襲向他的腦後要害!

    神秘人由於驚訝慢了一拍,須臾之間只覺芊芊素手冰冷中透出殺意,急忙格擋卻已失了先機,再加上剛進密閉空間之中,雙目不能適應,交手之間已落了下風。

    性命傾危之際,他不躲不閃反而迎頭而上一撲。果斷利用自己昂藏身量壓住對方,內力吞吐之下試圖將人制服!

    小古驚怒交加,一雙眸子在黑暗中宛如星辰冷玉般熠熠閃爍。狠狠瞪著對方。

    “噤聲。”

    神秘人輕聲命令道,隨即更加恬不知恥的撲倒在她身上,讓她反抗不能。

    只是短短兩字。卻是無比的熟悉,讓她如遭電擊——竟然是廣晟的聲音!

    小古徹底愣住了。

    廣晟用自己的身高優勢,牢牢壓制住黑暗中的不知名對手。

    兩人之間軀體交纏,劍拔弩張之下,距離無限接近。

    經過一場驚心動魄的近距離打鬥,他的腦子這才重新開始運轉——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暗箱裡另外有人,而自己一時情急跳進來,卻撞了個正著!

    鼻端是一股女子的幽香,裊裊飄忽於方寸之間,宛如春之蕾芽般稚嫩鮮活,卻又似最上等的波斯厚毯中那魅惑人心的妖艷。

    廣晟不由得心中一動:這香味似乎在哪聞過?

    “你是誰?”

    他貼著神秘佳人的耳邊問道,而後者回應他的竟然是銀釵的一道利光!

    廣晟一仰頭,聽風辨器躲過這一下,卻借著這一道閃光用肩肘制住她右手,頓時銀釵脫手。

    “想死的話,盡管繼續,把所有人都引來。”

    他貼著她的耳悄無聲息的說道,醇厚的男子氣息拂動在她面龐四周,小古心中暗恨不已:原本是想刺中他的安眠穴,讓這聒噪孔雀男消音沉睡,卻沒想到竟然功虧一簣……

    她如此想道,不願引出聲響,於是也默默停手了。

    狹小的密閉空間裡,兩人的糾纏打鬥不再,黑暗一片也隔絕了兩人的目光交彙,彼此都只聽見對方微微的喘息聲。

    而外面走進的第二批不速之客已經到了馬車跟前。

    蓬的一聲,松明火把被點亮了,來人似乎有四五名,完全不似廣晟方才的小心謹慎,大大咧咧的掀開木蓋,觀看清點每一箱的黃金,甚至傳出算盤的滴答聲。

    “整整二十六車共一萬兩千兩金子,已經清點好了。”

    其中一人的嗓音聽起來很熟,廣晟聽出是剛才向自己稟報的那名管事。

    “你辦事我們都放心,待此間事畢,老朽定然向東翁稟明你的功勞,也少不得賞你一個頂戴。”

    這個聲音……果真是羅戰身邊的親信羅師爺!

    廣晟眯起眼,警惕中又帶有莫名興奮——終於捉住你的狐狸尾巴了!

    師爺給過甜棗後,不忘大棒恫嚇眾人,“按照軍規,必須先在這裡把那些毛皮獸骨檢查清楚,明天等那姓沈的小子蓋戳認定後,這趟任務才算完成,你們都警醒些,千萬不要被他看出些什麼來。”

    “放心吧大人,那小子沉迷於美酒婦人,弟兄們灌了幾杯就醉了,如今正抱著藍寧姑娘和那個丫鬟在床上玩‘一龍雙鳳’呢!”

    一片猥褻笑聲響起,羅師爺也不禁捻著胡須得意道:“沈某雖然出身官宦,卻是少不經事,只是我們的擋箭牌而已,他越是好色桀驁,就越好控制。”

    廣晟聽了也不動怒,只是默默聽著他們在商量如何運走黃金,卻已是胸有成竹。

    幾人議完正事,不免又開始口花花,“藍寧那個小妮子就是皮白肉滑的,看得我都心癢癢——等姓沈的倒台以後,能不能請羅大人把她賜給我等稀罕幾日?”

    羅師爺此時要仰仗幾人出力,頓時滿口答應,引得那為首的管事喜不自禁,“多謝師爺厚賜,我這邊另有孝敬——”

    笑聲未停,隨即卻化為一聲驚叫——

    “你是誰,怎麼進來的?!!”

    “鬼啊!!”

    廣晟和小古在暗箱中聽得一呆,知道外面又出了意外,但此時縫隙很小看不真切,廣晟內力貫於指尖,輕輕一劃,木板的縫隙變大,出現在兩人眼前的,竟是這樣一幅場景——

    羅師爺和管事們嚇得顫顫巍巍,連連後退,站在他們身前的,竟然是一名身著白衣,披頭撒發的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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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8 10:52:25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七章 亂戰

    此時雲層中露出一彎殘月,朦朧毫光照在滿地蒿草之間更顯陰森詭秘,偌大的堆場空空蕩蕩,只有那白衣披發的女子突兀而立,目光陰森。

    “鬼啊!”

    有人發一聲喊就要逃走,白衣女鬼周身卻憑空生出一陣淡淡迷霧,隨即傳來一陣喃喃念誦聲,不知怎的,眾人的動作開始停滯緩慢,連眼神也變得直勾勾的。

    小古看著這古怪的場面,雖然明知此事有異,心中仍升起一點寒意。

    “又是白蓮教的圓光幻術。”

    廣晟在她耳邊悄聲說道。

    只見那白衣女鬼好似松了一口氣,拿下臉上的鬼魅面具,露出一張稚嫩少女的臉,隨即對站成一排的男人們開始問話——

    “你們是奉誰的命令?”

    “這些金子總數多少?”

    “將要運到什麼地方去?沿途有什麼戒備之策?”

    這些問題原本是機密,然而羅師爺和管事們卻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看得躲在箱中的兩人眉頭大皺!

    “果然能迷人心智,厲害啊……”

    廣晟又開始議論,小古怕他引起對方發覺,胳膊肘一用力撞在他小肚子上,廣晟吃痛,卻就勢倒在她脖頸之間,“好香……”

    這個流氓壞胚子孔雀男!

    小古毫不猶豫的上了指甲,芊芊兩指之間夾住少量的皮肉,輕輕一擰,廣晟頓時痛得蜷成了蝦米——

    “真是最毒婦人心啊!”

    箱內兩人默不作聲的纏鬥,而白衣少女卻站在裝有黃金的暗箱前,雙手平放還念念有辭。

    小古和廣晟都不相信這些神鬼咒語,心中各自猜測她是在黃金上撒了些什麼。

    白衣少女戴上青面獠牙的面具後快步離去,過了好一陣,那四人才如夢初醒。

    “剛才我們在說什麼來著?”

    幾人竟然對發生的一切全無記憶!

    雖然已經見識過多次,但小古對白蓮教的詭異手法仍然心生警惕——神不知鬼不覺就讓人著了道,全然按她說的去做,這種秘藥真是非同小可!

    四人只覺得有些頭昏。略微談了幾句就離開現場。小古閉著眼,沉著的聽他們鎖上門,走出百步,突然伸手奪過遺落的銀釵,右手疾刺而出,左手飛掀木蓋!而同一瞬間。廣晟出手如電,擒拿手一翻一扭就制住她雙手——然而同一時間,小古的腳已經踢中他的要害!

    “唔——!”

    這是男人身上最薄弱的地方,就算是武藝精湛、身經百戰的廣晟,此時也受不住這劇痛。整個人眼前一黑向後癱倒!

    “啊?”

    小古驚呆了,她怎麼也沒料到會踢中那裡!

    面上飛霞閃過,驚愕愧疚在她眼中一閃而過。隨即卻驚醒過來,掙脫廣晟後,宛如受了驚的小獸脫逃而去。

    廣晟只能眼睜睜看著這小妮子掀開木箱,輕盈的一躍而出。

    月光晦暗,只能照出她的輪廓,那面容卻頗為陌生,廣晟腦海裡完全沒有任何印像。

    可那熟悉的香味又是怎麼回事呢?

    他不禁陷入了迷惑,暗夜的涼意從半開的木箱外襲來。寂靜的一切好似只是一場荒唐離奇的夢,只有雙腿間的痛楚昭示著那個神秘女郎的存在。

    小古從暗箱中脫身後,立刻從另一只暗箱裡找出郭大有——他比較倒霉。藏身的處所木蓋毫無縫隙,呼吸斷絕之下憋得半死,也沒聽清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就被她拎著跑路了。

    當她洗去易容妝,睡到自己床上時,已是三更時分了,她回想著方才發生的一切,卻是毫無睡意。

    廣晟怎會去夜探馬車?他不是應該與月初一起在床上“演戲”嗎?

    他到底是發覺了什麼?

    她的眉頭皺起,過了片刻,只聽暗夜寂闌之中傳來院門開啟的聲音,隨即傳來廣晟熟悉的腳步聲——他也回來了。

    那腳步聲一拖一跛著,顯示出他“某處”受傷的事實……小古眼波晶瑩閃動,更多的愧疚湧上心頭。她好看姣美的眉形深蹙著,決心做點什麼來補償自家少爺的無妄之災。

    廣晟依照慣例早起,雖然雙腿之間隱痛未消,他仍然舞劍習武半個時辰,到了早餐時,卻意外發現豐盛的擺滿了一桌——

    翡翠燒麥、野菜珍珠羹、三鮮包子、小蘿蔔丁兒……雖然比不上侯府二十多道例菜珍饈,卻也清新鮮嫩,別有風味。

    他吃得津津有味,還連連追問:“是誰做的?”

    聽秦媽媽說是小古親手所做,他的臉上露出好奇興味,“想不到你還有這等手藝?”

    一邊的月初自感被冷落,於是嬌嗔著倚在他身邊,撒嬌道:“都是山野之物,我沒什麼胃口,讓她做些八寶羹來嘗嘗吧?”

    秦媽媽見她這麼沒規矩,凌厲的掃了她一眼,卻因為摸不透主人的態度,沒有接這個茬。

    “少爺,人家昨夜好累……”

    月初打了個呵欠,雙腮泛紅,羞怯之外更似暗示邀賞。

    小古看著她這般媚態,心中暗忖:難道廣晟昨夜是“喂飽”了她,才偷偷溜出來的?真的辛苦了。

    “既然累了,就少吃點油膩之物,也別跟我出去辦事了,在家裡安生呆著。”

    廣晟冷淡回道,月初的臉色頓時一白。廣晟看了她一眼,隨即轉身離開,只留下一句淡淡吩咐,“你好好歇著。”

    月初雖然感覺他冷漠,卻以為他這一句是對自己的關心,雖然沒能刁難小古,卻唇邊帶笑,得意洋洋。

    午飯時候,院外傳來一聲聲奇怪的鳥叫聲,好似是某種信號,月初聞聲放下飯碗,急匆匆去了。

    “鬼鬼祟祟的,少爺也不知是被什麼迷了心竅!”

    秦媽媽看著她的背影低聲罵道。

    初蘭一邊啃著骨頭,一邊含糊不清道:“少爺就算是喜歡狐媚子,也不該找她,沒才又沒貌的……”

    小古端著湯碗,笑眯眯的數著黃豆,道:“你們別著急,再過幾天就好了。”

    月初來到院牆邊,掂著腳尖拿起葡萄架最上邊的半塊磚,打開壓著的一封信箋,從內中掉出來一封信以及幾串佛珠,她仔細看著,神色變幻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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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8 10:52:39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八章 迷心

    黃昏時分,天邊的雲彩燦金而靜美,商驛入口處的人群卻是漸漸散去,廣晟坐在大堂內,看到最後剩下的一疊文書證明,正要簽字畫押印戳,卻又放下了,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真是無聊……。”

    他抱怨道,身旁管事心急如焚,一心想讓他簽字蓋章,連忙勸道:“大人,還剩下最後一份,干脆一鼓作氣……”

    “這又不是十萬火急的戰報,何必著急?”

    廣晟將他的話打斷,閉上眼一個示意,在旁侍立的藍寧連忙把冰鎮葡萄送進他嘴裡。

    師爺這下真急了,沒有簽字蓋章,這批貨誰也不能動,但接應的人今夜子時就要來,這可怎麼辦?

    他還待再說,只聽羅師爺干咳一聲,在旁奉承道:“大人連日來為公務辛勞,也該放松放松。”

    “人間至樂,無非酒色二字……我每晚都在放松啊。”

    廣晟輕佻的笑著,一語雙關的答道,一邊伸手,在身畔的藍寧臉上輕擰了一記,一副吊兒郎當的紈绔模樣。

    羅師爺露出男人都懂的曖昧笑容,湊到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廣晟笑著答應道:“都是絕色的回回女人?那倒要好好見識一下。”

    羅師爺卻反而露出為難的神情,“那裡離我們平寧坊不遠,是一個員外的外宅,可是您軍令在身,若是沒有完成就擅離職守,按照律法可是死罪啊!”

    “什麼軍令,就是讓老子來做賬房先生的!”

    廣晟不耐煩的抱怨道,隨即扯過手邊公文,看也不看就簽字蓋章,一旁站著的羅師爺和管事交換了個眼色,松了口氣對視一笑。

    天擦黑的時候,廣晟並未回來用晚飯,而是派小廝送回官服官印等物。月初看到這一幕,急忙迎上前去,笑得比蜜還甜,跟小廝連道辛苦,就要接過他手裡的東西,卻被秦媽媽及時攔住了。“少爺吩咐過,書房重地閑人莫入。”

    “少爺早就把鑰匙交我保管了。”

    月初語聲驕傲,秦媽媽卻不以為然,“唯一的一把書房鑰匙也不在其中。”

    月初不信邪,卻見小古拿出貼身收藏的一把鑰匙。引了小廝走向書房,頓時氣得面色鐵青,緊抿著嘴唇幾乎要咬出血來。

    晚飯時分。月初卻是裊裊的出來了,神色自若好似完全沒有方才那一場難堪,談笑自若的跟三人套近乎,“今晚聽說是慧清師太舉辦法會,平寧坊的大姑娘小媳婦和官家太太都去。”

    秦媽媽聲音平平沒有起伏,“少爺吩咐,讓你好好在家歇著。”

    “媽媽您誤會了。”

    出乎意料,月初居然絲毫不惱。仍是笑容可親,“我知道少爺身份非凡,我們不能拋頭露面去看。但佛法無邊,普度眾生,多信些也是沒壞處的。”

    說著。她拿出幾串佛珠,放在三女面前,“這個是先前從慧清師太那裡求來的,送給你們,一人一串戴著,也好保佑平安。”

    秦媽媽一愣,警惕的拿起來仔細觀視,甚至輕輕嗅了一下,看樣子是怕月初又出什麼麼蛾子。

    小古冷眼旁觀——秦媽媽對藥劑也算精通,但白蓮教的圓光幻術並未尋常藥物可比,只怕她也發現不了什麼端倪。

    果然,秦媽媽一無所獲,雖然遲疑,但仍然把佛珠戴在腕上——她對月初雖是不喜,但神佛之物求個吉祥,按民間規矩是不便拒絕的。

    佛珠的檀香縈繞身畔,莫名的卻讓人心神安寧、松弛,漸漸的上下眼皮都打架了。

    “秦媽媽,少爺的官印在哪裡?”

    “在書房暗櫃下第四個格子。”

    “怎麼打開?”

    “按動桌角下的凸起。”

    秦媽媽居然一一作答,毫無警惕,這大概又是佛珠的功效——小古靜靜聽著,卻是閉著眼,竭力掐疼自己來抵御昏沉之感。

    “給我少爺書房的鑰匙。”

    月初走到小古跟前,毫不客氣的伸手。

    小古緩緩的拿了出來,月初得意一笑,狠狠踢了她一腳,笑著罵道:“憑你也想跟我爭?!”

    她接過鑰匙亟不可待的去了書房,隨即又提著絹布包的物件竄了出來,打開院門急匆匆去了後巷。

    後巷之中狹窄曲折,石磚上青苔遍布,月初心急慌張,一個踉蹌就要摔倒。

    白皙手腕伸出,將她從地上攙起,月初抬頭,卻見來人葛布遮住一頭一身,只露出半張面龐,雖然眉目秀麗,眼角的細紋卻顯示她青春不再。

    “慧清師傅……我把你要的東西都帶來了。”

    慧清默不作聲的接過她手中的包袱,打開看著裡面的錯金虎踞篆印、幾封公文書信,唇邊露出微微笑意來。

    “就這些了?”

    月初愣愣的點頭,隨即卻拽住師太的衣角,急切道:“師傅,那個藥真能一直管用嗎?”

    “佛渡有緣人,三生石上一根紅線牽。只要用了我這藥,你們之間的紅線就再也扯不斷、理不清。”

    月初的臉上露出興奮而甜蜜的光芒,“我什麼也不求,只求少爺永遠這麼疼寵我,愛惜我。”

    清慧師太眼中露出一絲譏誚冷笑,隨即卻隱沒化為一聲輕嘆,“這卻是難了。”

    “啊?!”

    月初驚慌失措,臉色變為慘白。

    “貧尼雖不解世間情愛,卻也知道有願有必有劫,玄奘西天求經尚有九九八十一難,你所盼望之事雖小,卻也有他人覬覦,恐遭非難。”

    看到月初焦急的表情,她的嗓音壓得更低,“況且貧尼略通相法,觀察沈大人之面相,只怕命中桃花非淺……”

    這話正中月初的心口,雖然不願承認,但她也知道自己容貌不算出眾,而少爺身為軍中新貴,侯府公子,這一生裡都不會缺少美女投懷送抱。

    “那要怎麼才能拴住少爺的心?”

    慧清師太笑的溫柔和藹,遞給她一只精致的荷包,“這裡面放著佛祖座前奉貢過的佛經,足足念過一百遍,只要把它放在你家少爺的枕頭下,就能讓他對你死心塌地。”

    目送著月初歡天喜地的離去,慧清合上灰色葛布鬥篷,唇邊的細紋勾畫出一道陰郁惡意的笑——

    “可憐又愚蠢的小女人,給你的藥只能暫時迷住心竅,讓他對你身上的味道著迷——這世上,哪有什麼永恆的情愛?就算是漫天神佛,也不能阻止一個男人移情變心。”

    她冷然的笑聲回蕩在陰暗逼仄的小巷裡,滿是憤世嫉俗的慨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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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法會

    夜幕緩緩降落下來,天空下起了小雪,頓時千萬朵白絨靜靜飄飛,宛如無根之萍。一向平靜的平寧坊卻並沒有陷入沉眠,反而在街頭巷角點起了一盞盞氣死風燈。

    十字街的中央空地上,木雕梁柱的花樓戲台被臨時改作佛場,一幫女尼們便在一旁歇息,准備即將到來的法會。

    高台側邊的屋檐下,早有人備好了素色莊嚴的油布長棚,架好了連幅道屏,連炭盆火堆都布置齊備,軍官太太們聚集在一起,百無聊賴的觀賞著雪景,等待著慧清師太的到來。

    她們之中儼然以黃鎮撫家夫人為首——她是個溫柔嫻靜的中年夫人,著一件紫錦寶相花紋的長襖外罩雪上青貂絨昭君套,身邊跟隨的妙齡少女正是黃二小姐。

    “你爹一向不喜我拋頭露面,這次法會規模如此之大,他會不會生氣?”

    黃二小姐同樣在母親耳邊竊竊私語,“娘親你不用擔心,一心向佛乃是積德行善,聽說宮裡的貴妃娘娘也信這個呢!”

    黃二夫人板起臉,“我真是把你寵壞了,我們是什麼人家,怎敢跟貴妃娘娘們相提並論?”

    黃二小姐不依了,撒嬌道:“娘……雖然貴賤高低有別,但我們求佛也是為了父親的身體安泰,更為了我……”

    說到這裡,她面色緋紅,再也說不下去,黃夫人嘆了口氣,輕撫她的頭發,“罷了,若是佛祖能保佑你父親腳上舊傷能痊愈,再賜予你一個如意郎君,我就舍了這張老臉,出這一次頭。”

    說話之間,三聲磬響,在風聲細雪中越發顯得莊重肅穆。頓時,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夜色蒼茫,天光雪色都倒映在燈火的熠熠之中,萬眾矚目之下,一身素白緇衣,手持念珠的慧清師太緩步走上高台。

    她緩緩念起經文。通篇都是梵音呢喃,纖細清瘦的身影佇立在高台中央,自然有一種浩然高華之意,眾人都是軍官家眷,粗通文墨。雖然不懂其中意義,卻都被這種氣質所懾,心中生出無窮敬仰。

    “佛在世時有長者。梵名‘須達多’,曰善施,別號‘給孤獨’,建祗洹精舍……”

    慧清師太開始講起賢者須達多為求佛法,以黃金鋪滿太子的精舍別院的故事,又講了佛祖舍身飼鷹的經典,她口才又好,賣相氣質美妙絕倫。眾家太太都被她迷得神魂顛倒,又是驚嘆又是嘖嘖稱贊。

    不知不覺間,就連站在屋檐下駐足傾聽的人都被她吸引。漸漸走到高台下,只盼能離她近些,再近些。

    她的嗓音悲天憫人又溫柔悅耳。好似有無窮的魔力,很多人甚至脫下身上的首飾布施給她。

    慧清師太手下的尼姑們結果布施放在一邊,給一文錢的、給金珠玉貝的,統統一視同仁,贈以十八子手串和藥丹一枚。

    “此乃佛母萬生靈丹,專救蒼生苦厄,今日與眾人有緣,故此奉上。”

    慧清師太面容淡然,口氣倒是不小。

    眾人俱都歡喜不已,藥丹拿在手中一嗅,若有若無的香氣撲面而來,只覺一陣神清氣爽,連帶病虛弱的頓時都好轉了七分。

    尼姑們俱都面容白皙,面對眾人的感激,只是淡然一笑,稽首道,“是佛母娘娘慈悲,也是施主們的虔心。”

    黃夫人手中托著藥丹,臉上滿是驚喜,“這藥真管用,我的眩暈症都好了很多!”

    黃二小姐趕忙托起掌心的藥丸,湊到眼前,只覺得它色澤淡綠晶瑩剔透,多看一眼心神都為之蕩漾,好似整個人都升入五色幻迷的天宮仙境之中。

    “太好了,這下父親的腿傷也有救了!”

    她興奮地低嚷,卻不料被為首的尼姑潑了冷水,“這藥丹乃是佛母座前誦經千遍才賜下的,離開佛光一個時辰,便毫無效力!”

    “這可怎麼辦!”

    黃家母女的臉上蒙上了失望的陰霾,一旁眾位女眷也是滿心火熱落進了冰窖裡——這裡大部分女人乃是軍中眷屬,哪家男人出兵放馬身上沒有一兩處舊傷?她們滿心盼望慧清的藥能治好家中頂梁柱,沒曾想居然有這個限制!

    黃二小姐眼珠一轉,看向一旁站著的家中護衛,這本是黃鎮撫身邊的親兵,弓馬武藝不在話下,“陳叔叔,你全速趕去營中,能否在一時辰內送到?”

    陳護衛是各身板壯實沉穩的中年漢子,聞言一愣隨即道:“若是用雙馬替換,也許可以一試,但屬下奉命保護夫人和小姐……”

    “我們好端端在這會有什麼危險?你快去,我父親的傷能否痊愈,可就全靠你了!”

    這一頂高帽扣下,陳護衛只能從命,他吩咐了護院們幾句就匆匆打馬而去,而其他各家夫人小姐也都派出孔武敏捷的男丁,把藥送去軍營之中,一陣忙亂之下,不遠處街角的駿馬與車駕離開了不少,只剩下燈光淺影裡踏碎的雪痕。

    慧清師太翩然立於高台之上,看著底下婦孺坊民們,眼中閃過一道譏諷,隨即轉為悲天憫人的清聖。

    “諸位都是有心向佛,但卻常常不得其門而入,也不便經常外出拜謁。但入我佛門本就是論心不論形,只要心意到了,必定會有靈佑。”

    說完她轉動手中佛珠,緩緩念誦道:“若欲滅煩惱障、報障者,當貫木槵子一百八,以常自隨;若行、若坐、若臥,恆當至心無分散意,稱佛陀、達摩、僧伽名,乃過一木槵子;如是漸次度木槵子,若十,若二十,若百,若千,乃至百千萬。若能滿二十萬遍,身心不亂,無諸諂曲者,舍命得生第三焰天,衣食自然,常安樂行。”

    這一番話顯然是說,只要經常轉動佛珠,念誦佛主之名,便能求得安樂順心,頓時在場眾人紛紛拿起剛剛分發的佛珠,一邊轉動一邊跟著她念誦經文。

    白雪飄飛之下,暗夜天地間都充斥著這梵唱一般的誦念聲,佛珠的異香漸漸的侵染眾人的心神,漸漸地,她們的眼神開始迷茫混沌……

    慧清靜靜觀看這一幕,心裡滿是計劃成功的興奮,“請各位離席,將佛珠放於淨水之中,讓家人鄰舍飲下,才能與佛結緣。”

    所有人好似聽到了至高之令,站起身來魚貫離去。她們眼神渾噩,寂靜無聲,在暗夜中憧憧行走著,宛如行屍走肉一般,偌大的隊伍透著一股陰森詭秘之意。

    “只要碰觸、服用過佛珠上的香藥,就足夠讓你們渾渾噩噩過上一天一夜,整個平寧坊,已經在我掌握之中!”

    慧清太過得意,以至於沒看見,在女眷們隊伍中間,有一個身量嬌小、面色黛黑的少女,正以清澈明亮的目光打量著她。

    小古看著慧清微微一笑,“白蓮教的如意算盤很不錯,但胃口太大,小心會被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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