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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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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沐非]大明小婢(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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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8 10:53:01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章 捷足

    商驛的大堂上燈火通明,任憑窗外雪落凝冰,此間卻是溫暖如春,酒香撲鼻。

    廣晟身著織金深紫斕紋曳撤,賴洋洋倚靠在上首矮榻上,身邊倚著千嬌百媚的藍寧,巧笑嫣然之下一雙美眸幾可勾人魂魄,柔若無骨的身子讓底下的羅師爺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羅師爺,那些美人兒什麼時候才能到?”

    相對於廣晟的瀟灑不羈,羅師爺卻顯得有些焦慮不安,他低咳一聲,連忙回道:“就算快馬來回也要兩三個時辰,更何況佳人還須梳妝打扮。”

    他偷偷打量著廣晟慵懶自在的模樣,心下暗恨:這小子愛好聲色犬馬,這次不知怎的,卻只上鉤了一半!

    原本他以回回美人為餌,想引誘廣晟去那所郊外別院之中過夜,這邊他們便能順利將馬車上的黃金安全卸下運走,再將允諾對方的甲胄鐵器出庫運走,沒曾想,廣晟滿口垂涎答應,臨走卻犯了懶勁,不肯奔波跋涉,非要派親兵們將美人們帶來。

    “這麼天寒地凍的跑來跑去太累了,還不如把美人兒請回來,可以多多玩樂幾天。”

    羅師爺聽了簡直是如雷轟頂,憂心忡忡的試圖勸服他,“大人千萬不可啊,雖說軍中私下玩樂是人之常情,但畢竟是指揮使大人初次對您委以重任,偶爾偷歡一夜也罷,如此大張旗鼓的將人帶回嬉戲,只怕會……”

    廣晟當時斜睨了他一眼,漫不在意的笑道:“這裡只有我和你們在,誰會嚼舌頭?”

    他一雙眸子濃若點漆,笑意艷麗,卻暗含一種毒辣冷戾,嚇得在場幾人都猛一哆嗦,紛紛表示不敢出去多言。

    “這就好,現在就只等美人駕臨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羅師爺只覺得嘴巴發苦。無奈何只得出去張羅,他疾步而出跟心腹手下吩咐了一陣,眼中精光一閃,已是有了決斷——既然姓沈的小子不肯走,那就徹底把他灌醉讓他跟美女們顛龍倒鳳,只要外面搬運的人小心些不弄出聲響來。必定能安然無事,大功告成!

    “師爺……師爺?”

    廣晟的催促打斷了羅師爺的沉思,他正要賠笑臉,卻聽外面馬蹄陣陣,隨即而來人聲熙嘈。

    香風陣陣,更有隱隱而來的鶯聲燕語,夾帶著異族腔調。頓時引起眾人興奮。

    “來了來了!”

    只見簾子一掀,一陣奇異的香氛隨著冷風撲面而來,出現在眾人面前的竟是身披白色滾毛鬥篷的一群女子,她們抬眼時眾人都倒抽一口冷氣:竟是如寶石一般碧綠蒼翠!

    炭盆被密密的排在兩旁,地上的氈毯也准備好了,打頭一個女子刷的一聲把鬥篷除下,頓時酥胸半露,一襲煙紗裹胸上面鑲滿了明珠瓔珞,更襯得那渾圓呼之欲出。她生疏的斂衽,低頭行禮之下兩點嫣紅若隱若現。堂上幾乎可以聽到男人們咽口水的聲音。

    她一人穿白,其余眾女都是紅色紗麗,胯骨上半露著向金絲的雲紗縷群。隨著胡琴奇異幻美的音色環繞成一圈,開始扭動腰肢, 雪白頎長的美腿極盡魅惑。

    奇異的香味如蘭似麝,門窗緊閉之下更是甜甜的沁人心脾,據說是來自黑衣大食的特殊香料,廣晟吸入時眼神一陣恍惚,強撐著一股念頭捻痛掌心的皮肉,這才略清醒些,心知這香料有異,回看羅師爺卻也在低聲咳嗽,略帶厭惡的咕噥道:“這香味也太嗆人了,哪弄來的啊!”

    難道……這香料跟他無關?

    廣晟的眼中閃過驚異之色:他原以為羅師爺今夜就要卸貨裝貨,嫌自己礙事就干脆用了藥,沒曾想這戲中還有戲呢!

    甜美的香味迅速彌漫,無聲無息之間眾人的眼神都開始恍惚了,廣晟低頭偽裝不支,那打頭的女子身軀宛如靈蛇般膩在他身側,突然一口氣輕吹而出,脖子後面一陣搔癢,正要將她推開,卻不料她香舌輕舔,劃過耳垂,血液之中宛如中了毒鳩一般火辣。

    “大人,您就是負責那批貨的嗎?”

    廣晟低著頭點了點頭,假裝已經被控制,雙拳緊握之下,實則是控制自己的脾氣,不至於一拳把她打飛。

    舔脖子什麼的……濕濕滑滑實在是讓人反胃。

    “那筆巨款在什麼地方?”

    廣晟瞬間起了惡作劇的心,炸了眨眼道:“都在羅師爺的賬上。”

    他可沒有說謊,買賣皮毛獸骨的錢都在賬上,撐死也不過七八千兩銀子,輕飄飄幾張銀票而已。

    一旁羅師爺尚有幾分意識,聽著這話轉身就想跑,卻被波斯回女一把抓住,左右開工扇了十幾個耳光。

    一個特制的香囊從女子腰間解下,喂到羅師爺嘴邊,就算他骨頭再硬,幾個瞬息之後也被香藥迷了心竅,順利逼問出了黃金的下落。

    丟下被打得嘴角出血陷入昏迷的羅師爺和沉默只知傻笑的廣晟,任由姑娘們將所有人五花大綁,那美貌回女轉身走向放置車輛的堆場。

    廣晟在她走後,變魔術一般解開自己身上的束縛,卻仍假裝癱軟在榻上,一旁的藍寧假裝倒在他身旁,眼珠卻骨碌碌一轉,露出一條縫來。

    就在此時,廣晟的身子顫了一下,脖子微微轉動,避過眾女的監視,側耳傾聽著什麼——

    圍牆外面,好似有什麼動靜……似乎是許多人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虛浮無力,飄忽得好似鬼魅,卻整齊得幾乎成了一個聲音。

    這是怎麼回事?

    夜色更深,雪花靜靜飄飛,整個平寧坊卻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律動節奏。

    無數的婦孺老少默默地在暗夜裡行走著,宛如鬼魅和活屍,空氣中好似縈繞著一股飄渺空靈的香味。

    行走的人群越來越多,好似整個平寧坊幾百人都彙集在這裡。

    在慧清師太的喃喃念誦下,有些人自發的走到平寧坊周圍的樓牆邊,站成一排好似在警戒,其余的人跟隨她來到了商驛周邊,將這一片圍得水泄不通。

    慧清師太遠遠站在長街中央,耐心等待著。

    不一會,就有人出現——正是那個魅惑妖嬈的波斯回女。

    只見她從眼睛中取下綠色膜片,又擦去濃妝,赫然只是個胡漢混血兒而已。

    “金子都找到了!”

    她氣喘吁吁的低喊道,慧清師太也是面露喜色,兩人一起來到寂靜無聲的堆場裡,啟開馬車中的暗格,果然只見滿目金子耀眼!

    “終於是我們的了!”

    慧清師太正在興奮,面色卻瞬間凍結了,化為鐵青色的嚴霜:“這個味道……竟然已被唐賽兒那小妮子捷足先登!!”

    她的叫聲震驚而尖利,完全失去了平時的仙風道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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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8 10:53:11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一章 出身

    那回女一頭霧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見慧清師太渾身顫抖,臉色從鐵青變為了死灰,她抖著嘴唇,咬牙切齒地叨念著:“唐賽兒,小丫頭片子!你竟然……”

    “大師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面對回女的疑問,慧清師太咬牙低聲道:“你還記得我們聖教的教規嗎?”

    不等她回答,她冷笑道:“凡我聖教眾者,皆為兄弟姐妹,不得相爭相殺,若此處一人得宜,則另一人遷轉即可。”

    “好你個唐賽兒,先是推三阻四說要穩妥,不願相助於我,暗中卻要搶我的任務,把這批金子收入囊中!!好深的心機啊!”

    慧清又氣又恨,鼻端那股熟悉的甜酸味道傳來——唐賽兒家祖上是開米醋作坊的,這既是她已經捷足先登的明證,也是她顯示自己所有權的炫耀,簡直讓她怒氣衝天!

    按照教中規矩,既然唐賽兒已經得手,慧清便不可再插手,但慧清咬著牙冷笑不已,卻不願就此退走——好不容易抓到這尾大魚,正要一展身手,怎麼甘心就此把機會讓給那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呢!

    見她躊躇不已,回女低聲問道:“大師姐,我們該怎麼辦?”

    慧清此時頭腦已經清醒了不少,卻反而更不願罷休:若說是唐賽兒已經得手,可金子卻原封不動留在原地……

    她轉念一想,不由的輕蔑一笑,“小丫頭雖然有幾分鬼點子,不知怎的被她先找到這批‘黃魚’,可她又有什麼本事能運出去?既然不能拿走,仍是要便宜我了!”

    她斷然下了決定,“命令外面那群人,趕緊把這些‘黃魚’搬走——不,這樣太麻煩。干脆整個車隊都帶走!”

    有馬車運送,簡直是如虎添翼,何必不用呢?慧清師太拿出先前月初給她的廣晟印信,在一張空白文書上蓋了個戳,又提筆描了幾句,這才滿意的笑了。“那個姓沈的掌印官連大印都落到我手裡,這就是絕佳的通行證,將來皇帝老子要是問罪,自然由他承當。”

    “大師姐果然神機妙算,月初那個丫鬟總算派上了用場。”

    慧清師太被一番奉承心情更好。她一聲令下,那些被丹藥迷住心竅的人們默默的上前,替她趕著馬車就要離開。

    馬車的車轍從泥地和蒿草之間拔了出來。染滿雪屑和泥漿,慧清的目光突然呆住了:在裝有黃金的車輪旁有一小塊青石,下面壓著一張祭祀用的紙錢,上面好似小孩塗鴉一般有著幾個圖案。

    她的臉色更陰沉了。

    這是教中表示危險,要求回退的意思。

    看得出來,這也是師妹唐賽兒的手筆。

    “小丫頭片子想獨占功勞,裝神弄鬼就想把我嚇走嗎?”

    她低聲一笑,不以為然的揮手示意。眾人開始將馬車備好,將廄中馬匹系上籠頭,暗夜裡有馬不樂意了。正要仰著脖子嘶叫,被慧清師太單手一拍,頓時哀鳴一聲伏倒在地。乖乖受了驅使。

    暗夜裡人影憧憧,一出門,慧清師太手下幾個小尼姑連同那些西域的舞女都迎了上來,她們飛快跳上車轅,快馬加鞭就要衝出平寧坊,車後跟隨著那些被迷魂蠱惑的人們,或是騎馬,或是雙腿跑著,寂靜無聲中卻夾帶著赫赫聲勢。

    雪花飄落在人們的睫毛上,馬蹄聲達達落在青磚石上,四周除了這些被控制的傀儡,再沒有任何威脅——慧清師太吁了口氣,沒有坐在車裡,而是卷了棉袍,坐在馬車前轅,見那回女趕車手勢生疏,微微一笑接過她手裡的長鞭,或輕或重的甩開驅使,很是熟練。

    “大師姐你居然會趕車?”

    名喚臻臻的回女驚訝問道。

    “是啊,我家以前是開大車店的,最興盛的時候曾經有五十幾頭騾子,二十匹馬。”

    回想前塵,慧清師太的神情有些黯然,雪花落在她略見細紋的眼角,竟是意外的柔和波光,“那時候我是個風風火火的閨女,成天就記掛著跟爹出去跑碼頭,每次裝成小子要跟都被他識破攔下。最後我想了個狠招,躲在了運貨的圓桶裡,可就在那一夜……”

    她的嗓音變得凄厲而痛恨,“突然有官兵衝進我們大車店,見人就殺,還割了腦袋拴在馬後,最後把整個店就燒成了一片白地。我躲在桶裡想出去,卻掙脫著滾到了河裡逃過一命。天亮後,我發現我們家被貼了封條,說是‘白蓮匪徒’。”

    “官兵根本是殺良冒功,拿良民的人頭冒充白蓮教,那時我就下定決心,一定要加入白蓮教,做一個真正的教匪,為我全家報仇雪恨!”

    她冷笑著咬牙道,隨即卻問起了臻臻,“我聽說你爹是山西掛三千畝地牌子的豪商,你怎麼會加入本教的?”

    臻臻淡淡一笑,“我爹是有錢沒錯,但我生母是從大食買來的奴婢,我爹在的時候還有我一口飯吃,等他死了,我就被送上京城給一個六十八歲老頭做妾,聽說他是個侍郎,最愛玩什麼‘一樹梨花壓海棠’,每年都得納幾個新的,死幾個舊的。”

    她聳了聳肩,“所以我跟押運的鏢師逃了,被他賣入青樓又跑了,混沒兩下窮途末路就只能加入聖教了。”

    慧清點了點頭,仿佛是自嘲,又仿佛是結語,她輕聲道:“加入本教的,都是些窮途末路的,不跟朝廷作對到底,我們也沒有別的活路。”

    “唐賽兒姑娘可不是。”

    臻臻在旁小聲說道。

    慧清板著臉哼了一聲,道:“她是師傅的心頭肉,關門弟子嘛,家裡也是武術世家,從小也算是嬌寵著長大,在她眼裡,只當加入本教是件有趣的勾當罷了,遇到困難就推三阻四的!”

    眼看著平寧坊坊門就在眼前,她不由的躊躇滿志,“等我們完成這票任務,我們就要招兵買馬,讓那些達官貴人從寶座上滾下來!”

    話音未落,一道鐵箭撲面疾射而來,她驚險一躲,奪的一聲射入車廂,鐵翎還在微微顫動,就在這一刻,坊門牌樓外傳來喊殺聲——

    “快衝進去,拿下這群妖惑人心的教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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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8 10:53:21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二章 人質

    頓時一陣鐵弩連射而來,暗夜雪花之中但見玄黑長影四面八方亂飛,頓時駕車的一個尼姑被射成了蜂窩!

    女人的驚叫聲四起,慧清師太只覺得驚怒,卻仍竭力鎮定下來,她朝著坊門上的牆樓喊道:“快關上大門”

    被迷魂的守門將士們行動猶豫,他們雖然已經著了道,但本心裡仍然知道職責所在,而門外又一陣箭雨射入,已經由試探轉為突進!

    “你們上去,把門關上!”

    慧清師太一咬牙,命令那些跟隨的平民和婦孺家眷。

    那些人默不作聲的快步上前,由於心神被迷,他們毫不在意的行走在箭雨之中,有人被射中,胸口綻出一朵血花,而四周的同伴卻沒有哀嚎和驚慌,他們只是靜靜的、宛如活屍一般走上了樓牆,推出了保護坊門的連射機弩和小炮。

    外面有人點亮了松明火把,接著好似傳來更大的騷動,很多人在驚訝喊叫,有人的嗓音驚慌而雜亂,幾乎帶著哭腔,“快住手弟兄們!!”

    雜七八雜的聲音四處響起,“那上面站著的是咱的家小女人啊!!”

    “天老爺啊這是怎麼了!!”

    “大概是被教匪邪術迷住、魘著了!”

    “天殺的教匪,連老人孩子都不放過,畜生!”

    男人們粗糙的吼聲響起,而四射而來的箭雨在這一刻軟弱的停下了。

    慧清師太露出狠毒而得意的笑容,喃喃道:“你們也有家小,也舍不得朝自己兒女的身上射啊!”

    一字一句好似從牙縫裡蹦出,隨即她一個眼色,吩咐臻臻道:“我們上樓牆去看看!”

    火光暗走了夜半的雪色,椽木混合著石磚壘成的樓牆上,積雪只有薄薄一層,踩在腳下咯吱作響,慧清來到女牆的一端。面色冰冷的看向底下。

    一彪人馬當前,大約有四百來號人,後面有更多身著鴛鴦胖襖的步卒跟隨,當首一人盔甲之下露出美髯一部,威武嚴肅之外更見三分儒雅。

    “本官黃本固,你們這些教匪立刻束手就擒。否則本衛將士衝入,立時讓爾等灰飛煙滅!”

    這位就是黃鎮撫嗎,看著卻是將門英豪,可惜聲色俱厲之外仍然不夠果決——

    慧清師太微微一笑,居然有閑心念了一句佛懺。素白緇衣臨風飄飛,宛如雪中菩薩,“黃鎮撫。你們到得好快!”

    談笑自若之中眼中閃過一道緊張的陰霾:原本她讓各家家眷快馬把藥丹送去軍營,一是為了調走這些精銳之士,二是想用它來控制幾個要員,就算有人懷疑不願吞服,但必定也會有人中招。那藥丹服下後感覺龍精虎猛神清氣爽,都是熱血男子,禁不住就會找些女人來發泄一番。

    她的目光朝著黃鎮撫臉上梭巡而去,笑得慈悲而溫柔。暗夜中看來卻別有一種詭秘,“你家夫人小姐千辛萬苦向我求來的藥丹,你居然沒有吞服嗎?”

    “就算你不願信這些神佛道法。但那指揮使羅戰常年有不舉之症,他真的能忍住誘惑不吞服這神丹嗎?”

    羅指揮使……居然有不舉之症?

    底下微微有些騷動,有些官兵們唇角抽搐忍得辛苦。若不是如今十萬火急的形勢,他們立刻就要噴笑出聲。

    黃鎮撫這才恍然,自己雖然在北丘衛算是一號人物,但平寧坊仍是在羅戰掌握之中,若是他沒有默許,想要貿然請來外人,哪怕是個尼姑也是不太容易的。

    羅戰的正妻當然是留在京城伺候公婆,但平寧坊裡有他一個侍妾住著,平時雖然不算得寵,但肯定是他在眷坊的一個耳目——她必定也是求子心切,羅戰這才通融一二。

    “我很奇怪,就算你沒有吞服,又怎會這麼快就起了疑心?”

    黃鎮撫面色一變,好似想起了什麼讓他不悅的事物,“不用多加廢話,本官數到三,你等立刻自縛出降!”

    ——其實根本沒人發現不妥,就連他自己,雖然不願吞服這些奇怪的江湖藥丹,但也感念夫人的一片誠心,只是置之一笑而已。在他們這些男人看來,婦道人家喜歡求神拜佛尋醫問藥本就是小事一樁。

    但隨之而來的變化讓人意想不到:竟然有錦衣衛的人趕到,通知這裡出了白蓮教匪,頓時全軍風聲鶴唳,黃鎮撫擔憂自己妻女,一馬當先率軍趕到。

    “是有人通風報信吧?”

    見黃鎮撫拒絕回答,慧清師太冷冷一笑,一揮手,頓時有人拖過一對母女,“既然被你發現,我們的事就算功虧一簣,也不會讓朝廷得了便宜——你的妻女在此,若是強攻,立刻就是玉石俱焚。我們這些亂匪是不值當什麼,可你那似水溫柔的夫人和調皮跳脫的小姐可就……”

    黃鎮撫怒睜雙眼,“你敢?!!”

    火把閃爍的光芒著照亮了他妻女的臉,北風呼嘯中,她們連兜帽都沒有戴,就這麼雙目迷蒙的站在樓牆上,雪花落了滿頭,臉上凍得通紅也茫然不覺,任由尼姑們的長刃架在脖子上。

    黃鎮撫竭力壓制心痛和恐慌,面無表情的捋著胡子,“放走逆賊,我全家也是連坐之罪,我家女眷死罪可免,卻要落到那肮髒地方去——與其這樣,還不如死在你手上——你動手吧!”

    一語既出,在場之人都驚住了!

    “你、你說什麼?!”

    慧清師太噎住了。

    “你動手吧,死在你手上也算是為國盡忠,稱得起貞烈二字。我是朝廷命官,絕不會受你脅迫要挾!”

    見慧清師太猶豫,他越發顯得鐵石心腸,“你不動手是吧,本官就親自動手送她們上路!”

    他一把奪過親兵手中的弩箭,朝著自己的妻女就是兩箭連發,兩道鐵箭准確命中兩人的肩膀,透體而出,頓時血花四濺!

    “啊————!”

    劇烈的疼痛讓黃二小姐略微清醒了些,她口中發出含糊不清的痛呼聲,如一片落葉一般墜落下來,頓時有親兵上前充作肉墊將她接住,一哼悶哼之下,傷口更加開裂。

    黃夫人委頓在地,烏黑長發蜿蜒在慧清腳下——這一幕讓她禁不住眯起眼,瞬間回想起當年自己從河裡的木桶中回到家中的情形:親生母親的頭顱被砍下帶走,只剩下一頭烏黑長發被當做累贅丟棄在地……那般的烏黑、蜿蜒、好似失去生命力的蛇……慧清整個人人都因為舊日回憶而發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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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官印

    而就在她怔忪的一瞬間,官兵已經開始猛烈攻上來了。

    黃鎮撫方才故作冷酷,其實自己也是捏著一把冷汗——他當然不會故意置妻女於死地,但若是仍由她們作為人質,這些教匪事後也不會讓她們活下去,且這罪名卻能讓自己一家陷入泥沼。他當機立斷,急中生智射中兩人的肩部,就是為了博得一個掙脫魔掌的機會。

    這個機會成功了一半,黃二小姐已經順利脫出,現在剩下的,就只有戰鬥和殺戮了!

    平寧坊不是什麼軍事要塞,也不在什麼邊關要地,它只是天地腳下離金陵府不遠的一個小小的眷坊,椽木混合著石磚的樓牆,在平日裡經受風雪侵襲也算牢固,但終究擋不住官兵們的刀砍槍挑箭射。

    臻臻發出尖利的叫聲,慧清終於從殘酷的記憶中醒來,她鐵青著臉喃喃念誦,頓時周圍的人們神智昏茫地圍繞在她們外圈,結成一片人盾替她抵擋刀箭。

    這些人也是底層軍官們的女眷家人,彼此都算是熟悉,兵卒們手中的兵器頓時遲疑下來,而慧清朝臻臻和尼姑們使了個眼色,一起跳下了樓牆,回到車上。

    坊門被拉開,馬車駛出,兩邊人馬再無阻隔,面對面劍拔弩張。寒夜的北風呼嘯著吹到每個人身上,那汗珠卻順著甲胄往下滾落。兵刃的冷光映著火把跳躍的熾芒,暗示著這將是一個難以善了的長夜。

    黃夫人的軀體被拖曳在馬車上,血痕拖了一地,也不知生死,黃鎮撫雖然面無表情,心中卻已是肝膽俱裂——但他不能露出一絲端倪,只要給這些教匪看出一絲一毫的軟弱,他們就抓住了他的罩門。

    馬車繼續向前,刀槍向前,圍在周圍的人群肉盾沉默向前。官兵們面面相覷,正待後退,卻聽暗夜裡遙遙傳來一聲——

    “在我們錦衣衛眼皮底下,你們竟敢心慈手軟,私縱教匪?!”

    只見坊門外的大道上,一群人簇擁著一位將官疾馳而來。來者相貌俊美,寶藍色織金箭袖長袍外罩雪色明光鎧,通身上下一派貴氣。

    “是指揮同知王大人!”

    眾將士神色緊張,互相交換了眼色,想起方才在大營中王大人突然拿出錦衣衛密令腰牌的那一幕。都覺得不寒而栗——王舒玄先前都是以紈绔貴公子的模樣出現,他官位雖高,大家卻從來不怕他。沒曾想他居然是錦衣衛派在軍中的秘探!

    指揮使羅戰當時就癱軟下來,顫抖宛如風中落葉,王舒玄卻是咄咄逼人,不僅揭穿了白蓮教的所謂“神丹”,還要求北丘衛眾將士戴罪立功,立刻把教匪一個不漏的拿下。

    黃鎮撫眉頭深皺,凝視著王舒玄腰間那柄長刀:材質極好乃是百鍛精鋼,光芒吞吐之下顯出玄鐵的熾黑。狹長略彎顯得格外輕巧,刀脊是直的,不似倭刀的彎曲——然而輕輕一擊。卻可以將整頭猛虎都斬成兩截!

    這是錦衣衛的繡春刀,而且是上位者才有資格佩戴的精品!最值得矚目的是,刀柄中央那鑲嵌成妖異眼眸的南紅寶珠——這像征著錦衣衛在黑暗中無孔不入的監視窺探。

    他不禁打了個寒戰。抬起頭卻觸及王舒玄的目光,那般飛揚跋扈、志在必得,“黃大人,如果讓這群教匪脫逃,這可不是你一個人能擔待得起的,我們紀綱大人的脾氣,想必你也略知一二,若是他知道是你家女眷招來了這些人……”
    坊門口的空氣在這一刻幾乎凝滯!

    黃鎮撫的心頓時涼了下來——自己的妻女雖然是被人所騙,但這引狼入室的罪名絕對是逃不了,若是再任由白蓮教匪逃脫,只怕整個北丘衛都將遭到血的清洗!

    但是屠殺作為的女眷老少,他實在下不去這個手!

    見他神情仍在掙扎,王舒玄冷笑一聲,施施然從馬上下來,取出一把模樣別致的神機弩,朝著慧清便是一箭!

    誰也沒想到他會如此魯莽果斷!

    這一箭力量無比,穿越風雪發出咻咻之聲,穿透圍繞在外的人牆胸前,帶起一連串血花,卻仍然余勢不減,朝著慧清直貫而去!

    “大師姐小心!”

    一聲清喝,慧清還未反應過來,卻只覺得一道人影擋在身前,電光火石的正中胸口,頹然倒地。

    “臻臻!”

    她死死抱住她的身體,而後者被這箭巨大的力道帶倒在地,胸口竟然出現了拳頭大的一個血洞。

    四周的人牆也倒了一地,胸口連珠一般出現巨大的血洞,有人甚至半顆心都掉了出來,場面一片血腥。

    所有人都呆住了,一片寂靜中只聽見王舒玄的親兵在響亮的阿諛奉承,而王舒玄氣定神閑,笑眯眯說道:“這是錦衣衛鍛造司新出的巨力弩,果然不凡啊!”

    “臻臻!”

    慧清不顧一起的想要扶起臻臻,後者雙目圓睜,嘴唇蠕動著卻終究什麼也沒說出來,頭一歪就此氣絕。

    慧清彎腰不顧一切的搖著她,“臻臻,你醒醒啊,你起來啊!”

    她的聲音悲慟而瘋狂,帶著不敢置信的恐慌。

    她跟臻臻只是點頭之交,這次一起出任務才算是真正深談——然而轉瞬之間,活生生的人就要眼前沒了。

    是為了替她擋住這一箭而死的!

    慧清覺得自己全身血脈都要炸開了!!!

    “臻臻你醒醒,不要睡著……”

    眼角好似模糊了,卻又火一樣的燒灼疼痛,她茫然的抱起屍身,一時呆住了。

    “好機會!!”

    王舒玄精神一振,拔出腰間長劍就要殺過去,取下她的首級,突然他的眼睛瞥見一樣物件——慧清的懷裡居然滾出了幾張文書和一個銅金官印來。

    遠遠的看不清楚字樣,但那形狀,他卻是在文書賬目上看過無數遍!!!

    那是指揮僉事的官印!

    整個北丘衛,同樣形狀的印有是三塊,指揮使、指揮同知和指揮僉事。

    但羅戰由於是一衛之主,印章的成色和尺寸要更勝一籌,而自己的官印好端端保存著。

    這必定是沈廣成掌管的僉事大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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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8 10:53:44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四章 破局

    那小子掌管的官印,怎麼會落到白蓮教手裡?

    指揮使的正印與這一枚僉事印使用次數最多,因為許多賬目來往通關都需要蓋這枚僉事官印——王舒玄的腦子飛快轉動,立刻意識到這是個絕佳的機會:若是這些白蓮教僥幸逃脫,事情就徹底鬧大了,而這落在賊手的官印必定會派上用場,足以讓姓沈的死得灰飛煙滅!

    私通教匪的罪名他是逃不了,要是設計得當,就連紀綱也保不了他!!

    王舒玄越想越是得意,禁不住腳下躊躇,站在原地不動,黃鎮撫等茫然不知他要做什麼。

    他的目光直朝那些渾渾噩噩的人身上看著,還特意看了生死不明的黃夫人一眼,嘆氣道:“快把這些人身上的妖術都解除了,放了他們,可免你一死。”

    慧清抬起頭,眼中滿布血絲,充滿仇恨的眼睛死死瞪著王舒玄,後者好似更有顧忌,停住腳步重復道:“趕緊放人!!”

    慧清當然知道這是騙是三歲孩子的,但見他目光閃爍游離,不斷看向那些迷了心竅的人,頓時自以為明白了他的心思——

    他還是在乎這些人的性命安危,不敢衝上前來!

    這次的計劃已經功敗垂成,但只要手握這些人質,也許還能殺出一條活路來!

    她回望著身後一輛輛馬車——這麼多黃金,是寶貝也是禍物,現在一一取出已是來不及了,但可以用來混淆視線。

    心念既動,她使了個眼色,又反復比劃,確定其他車子上的尼姑和舞女們能領會自己的意思,頓時手下一緊,死死掐住黃夫人的咽喉,頓時滿手染了血污,也分不清是臻臻還是黃夫人。或是自己哪裡受了傷——

    “站住!再過來一步,我先殺了黃夫人,再讓這些人自盡,死在你們跟前!”

    王舒玄好似真被嚇住了,只是皺著眉頭怒聲喝罵,居然真的不再有動靜。慧清師太手中長鞭一揮,頓時雙馬發出一陣嘶鳴,驚起前蹄猛然衝了出去——

    王舒玄身影一閃避讓開來,望著馬車的背影只是大喊道:“來人啊快追,莫放跑了這些教匪!!”

    他光是喊。卻是雷聲大雨點小,姿態悠閑得很,黃鎮撫眼睜睜看著。怒氣橫生的質問道:“王大人你為何放她們走?”

    王舒玄嗤笑一聲,反駁道:“方才就是你舍不得自家愛妻,在那裡優柔寡斷,現在我成全你的意思,你居然反過來問我?”

    話音未落,他翻身上馬,一邊揮鞭急追,一邊從懷裡掏出一個圓筒。用牙齒咬開,隨即向天空丟去,頓時暗夜蒼穹之上爆開一朵特殊的禮花。五光十色久久不散——

    這顯然是錦衣衛的某種傳信記號。

    黃鎮撫也急急跟上,兩邊所帶的兵馬見狀也是一聲呼嘯,調轉馬頭紛紛追趕。

    暗夜裡雪花紛紛揚揚。落在人脖頸之間帶著冰冷的鎮定之意,而一追一逃的兩幫人馬卻是喘息著、醞釀著殺意。

    王舒玄看似賣力的追著,但他好似嫌熱鬧不夠大,連續燃放幾次煙花,黃鎮撫越發覺得他行為怪異,好似別有目的。

    馬車夾帶著大量的貨物,即使拼命奔跑也漸漸被追上,突然慧清一聲清喝,馬車分四路散開,各自朝一個方向駛去!

    王舒玄冷哼一聲,銳利眼神緊緊盯住慧清所在的第一輛車,緊追不舍。

    慧清的車上開始不斷地丟下獸皮牛筋這些貨物——雖然是作為跟元蒙交易的遮掩,這些貨物也是林林總總非常齊全,亂七八糟的東西丟棄在山道上,不斷給追兵制造麻煩,又是黑夜視線不清,王舒玄手下有人不幸被絆倒,哀嚎一聲折斷馬腿滾落山澗。

    沒了累贅,慧清的車子越發輕盈飛快,一追一逃之間,距離漸漸拉開了。

    慧清松了一口氣,揭開馬車的簾子,天邊初露魚肚白,朦朧的視線中卻出現了另一座哨卡式的石堡,路旁還有拒馬和木蒺藜圍欄。

    金陵乃天下帝都,近畿原本就是重兵雲集,但天下太平已經幾十年了,這裡原本也是虛應其事,只有十個守哨,正在懶洋洋打著瞌睡。

    慧清心中一喜,策動韁繩讓馬繼續狂奔,響亮的馬蹄聲讓那些兵勇們頓時嚇醒了。

    “路條勘引——”

    話音未落,只見慧清一手繼續加鞭,另一手高高擎起廣晟的官印,高聲喊道:“奉北丘衛指揮僉事之命,閑雜人等全部讓開。”

    守哨這邊的人都驚得彈跳起來,完全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就算是北丘衛那也要按手續驗路條引證什麼的,哪有這樣土匪一樣闖過去的!

    慧清颶風一般衝過他們身旁,幾人都被衝得驚慌躲閃,最後一人躲閃不及,被一張蓋了官印紅戳的文書糊了一臉,他拿下一看,罵得咬牙切齒。

    幾人驚魂未定,又一陣馬蹄聲急衝而來,嚇得他們幾乎要做滾地葫蘆,隨即出現在他們眼前的卻是一個俊美華貴打扮的武官。

    正是刻意拖延想把事情鬧大的王舒玄。

    他聽完三言兩語,大驚失色的喊道:“什麼,沈大人連官印都被教匪劫了!!!”

    教匪帶著朝廷命官的官印逃之夭夭,這絕對是件天大的禍事,眼前人證物證俱在,沈廣晟這次是翻不了身了!

    他唇邊露出一絲陰狠的笑意: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沈廣晟突然派來接手北丘衛這邊的要案,這是在他王某人的盤子裡搶飯吃,若是他態度謙恭,肯把頭功讓出也就罷了,先前居然還敢這麼倨傲不恭,現在鬧出這麼大的漏子,查案人反被教匪劫了官印,就算是紀綱大人也面上掛不住,不會再保他了。

    而他王舒玄,先是英勇剿匪不落人後,接下來又是憐惜同僚家眷俠骨柔情,雖然一時放走教匪,很快就布置周密亡羊補牢,及時調動周邊的錦衣衛人員在前行之路上圍追堵截,小小幾十個女匪,已經注定是他甕中之鱉!

    這次不僅自己立了頭功,還分潤了功勞給附近的錦衣衛同澤,這樣他王某人的人望呼聲就會更高,聽說南鎮撫司的二把手馬上要出缺,也許自己也能……

    他正在浮想聯翩,突然只聽見遠處山道上傳來逆向的馬蹄聲,清脆而響亮。

    是誰?

    難道是教匪們去而復返?

    他搖了搖頭,覺得這不可能。

    馬蹄聲滴答,速度不緊不慢了,從容不迫卻又帶著蓬勃朝氣。

    山路上的殘雪被馬蹄揚起一團,好似一團仙霧彌漫開來,迎面而來的騎者沐浴在熹微的晨光中,黑甲銀槍,身材挺拔眉目如畫,舉手投足之間更見冷峻威儀。

    竟然是……沈廣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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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8 10:53:58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五章 摘桃

    王舒玄只覺得整個腦袋嗡了一聲大了,滿心的震驚化為一聲大叫,“不可能!!”

    他不是應該被白蓮教的舞女們迷昏了,正在黑甜鄉裡做春秋大夢嗎?

    廣晟策馬又走進兩步,笑容絕麗,笑吟吟的跟王舒玄打招呼,“這不是我們的指揮同知王大人嗎?這冰天雪地的,是出來獵狐狸兔子呢,還是來找美艷小寡婦過夜的?”

    王舒玄只覺得一股驚怒交加的惡恨從心中湧起,一張俊臉都因此變得通紅,“沈廣晟!!你死到臨頭了還敢賣弄唇舌!!”

    廣晟冷冷一笑,“賣弄唇舌的人是你吧王大人——沒想到你腳程這麼慢,跟裹了三寸金蓮似的,連個女教匪都追不上。”

    “那是因為有你的官印,她輕而易舉通關了!!”

    王舒玄好似抓住了天大的把柄,低吼道:“你吃裡扒外,真是丟盡我們錦衣衛的臉!”

    “丟臉出醜的人還是沈大人你……”

    廣晟輕蔑一笑,長槍一掃,下一瞬,一顆黑而圓的東西從他馬後飛起,呼嘯著朝他丟了過來。

    王舒玄急忙閃過,那物件掉在地上,濺起紫黑色半干的血跡,混著灰白色的腦漿——竟然是一顆人頭!!

    那面目,那光溜的腦袋,是方才追趕的慧清師太!

    “王大人,你連個女人都抓不住,還得我來代勞,真是丟盡我們錦衣衛的臉啊!”

    廣晟嘲諷全開,用方才同樣的話來打他的臉。

    王舒玄頓時一滯,如此大功卻被他搶先了,但他轉念一想,卻又轉為獰笑,“你這是殺人滅口——你的官印被她所奪,一路通關直入毫無阻礙,如此失職,就算殺了她也不抹殺不了事實。”

    廣晟一愣。隨即笑得前仰後合,好似聽見了極為有趣的事,他手中長鞭掃出,從一旁看呆了的兵勇手裡卷起那張蓋有紅戳的文書,丟在王舒玄的臉上,啪的一聲好似無形耳光。“你看看清楚再說吧”

    王舒玄怒極,接過通關文書一看,卻是宛如一盆冰水當頭澆下,全身怒火都化為驚懼,文書上蓋著的。竟然是自己的官印!!

    “這、這怎麼可能?”

    王舒玄好似急紅了眼的賭徒,低喝道:“這是你跟那群女教匪勾結,偽造的!!”

    廣晟踞於馬上。居高臨下的瞥了他一眼,微笑中的冰冷卻讓王舒玄悚然一驚。

    “你們統統退下。”

    廣晟一聲令下,兵勇們紛紛溜之大吉,廣闊的哨卡前官道,只剩下兩人對峙而立。

    下一刻,廣晟嘆了口氣,“我跟王大人你同僚一場,又都是紀綱大人派來北丘衛的。原本就該通力合作,卻沒想到鬧到這麼個局面……”

    似乎很是惋惜的口氣。

    王舒玄飛揚跋扈慣了,以為他要服軟。心下一松要就坡下驢,“你要是早這麼識相,我又何必……”

    回答他的一聲清脆響聲——廣晟的長鞭宛如靈蛇。卷起一小枚官印送到他眼前,王舒玄一看,頓時魂飛天外——這正是自己的官印。

    “王大人,你自己的東西,自己總該有印像吧?”

    王舒玄顫抖的手在官印上抹了兩下,發現是真,正要劈手奪過,長鞭一卷,官印又被卷回廣晟手中。

    “丟失官印是什麼後果,同知大人先前已經研究透徹了,不用我多說。”

    王舒玄眼前一黑,卻咬牙挺住了,他深呼吸兩次,已經慢慢恢復了冷靜,“這一開始就是你設的局吧?”

    “一開始,這個局就是為白蓮教設下的,從她們蠱惑我家裡的丫鬟起,我就准備將計就計了。只是沒想到王大人你手伸得那麼長——既然你要奪功又要栽贓,那這個通關令,我就干脆借你的官印一用了,好在你我二人的官印外形都相似,只是字跡不同。但是白蓮教派來偷取官印的那個丫鬟月初,她只略微認得幾個字,心慌之下又哪會細看?”

    “你是什麼時候偷到我的官印的?”

    王舒玄咬牙問道。

    “王大人天天惦記著踩我一腳,自如此勤奮,三過家門而不入,我去取來自然輕而易舉。”

    王舒玄突然恍然大悟, “是紅箋這個小賤人?只有她知道我的官印放在哪裡!!!”

    他憤怒之下臉上肌肉抽搐,破壞了他竭力營造的俊美貴公子模樣,“枉費我對她如此寵愛,居然勾結小白臉來害我!”

    “你對她雖然柔情蜜意,卻遲遲不肯幫她脫籍離開,只是玩弄而已,我對紅箋毫無情愛之意,不過是給她一份安全的庇護,她就願意倒戈,你想想自己為人是何等失敗吧?”

    廣晟好整以暇的說道,王舒玄一顆心卻是沉到底——偷雞不成蝕把米,自己反而有把柄落到這小子手上,只怕他不會善罷甘休。

    “你究竟想怎樣?”

    他俊美的臉上浮現一道晦暗與怨毒混合的光影,頹然低下了頭。

    同樣的日光照在廣晟的臉上,卻是無比耀眼奪目——那微笑並非淺薄的得意,而是志在必得的自信,“放心,我不會要你的性命,只是請你因病暫且回家休養而已”

    王舒玄略微放心下來,爽快卻又口是心非的答道:“我立刻就稱病告假。”

    誰知廣晟搖了搖頭,濃若點漆的眸子微微漾出笑意,卻讓人莫名渾身發寒,“這樣太假模假樣了,也太平淡了。”

    回家休養還有什麼平淡和激烈之分?

    王舒玄還沒明白他的意思,下一刻卻見黑色鞭影直襲而來,他下意識的拔刀抵擋,勁風呼嘯之下發出清脆的敲擊聲,長鞭纏在刀身上,震得他雙手發麻,堪堪握住沒有脫手。

    好強悍的功夫!

    王舒玄也算是將門虎子,平時雖然嬉戲於女色之間,弓馬武道也一直沒放下,這次一交手,卻隱隱已落下風。

    沒等他多加思量,長鞭一抖已經收回,利劍出鞘之聲在他聽來,竟是如此的殺意凜然——只見廣晟腰間佩劍已經出鞘,大開大闔之下的一擊,雪刃明光宛如白虹貫日,快得令人反應不及!

    劍氣宛如深泉冰水一般浸膚而來,王舒玄咬牙,刀法凌厲格擋,只聽叮當連聲,刀劍交集之間火花四射。

    以快打快的搏擊,讓兩人游走於生與死的危險邊緣,繡春刀與佩劍不停碰撞,勉強算是平分秋色——王舒玄卻知道,自己是占了兵器之利。

    刀刃格擋的聲音顯得無比刺耳,好似劃在骨頭上一般,王舒玄只覺得雙手越發酸痛,兩人的臉龐卻是無比接近,近得可以看到彼此臉上的神情——

    “擅殺朝廷命官是死罪。”

    王舒玄氣急喊出一句,平素瀟灑倜儻的儀態此時卻是顯得狼狽。

    “我不想殺你,我只是……想打斷你一條腿。”

    初升的旭日照耀在廣晟的臉上,仍是那般姿容絕世的美,比軍營裡任何姑娘都要好看,此時在王舒玄眼中,卻宛如來自地獄幽冥的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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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分羹

    話音未落,王舒玄手中的繡春刀被打飛出去,那顆像征監察之眼的南紅瑪瑙受不住巨力,從刀柄上滾落,在他眼前劃出一道猩紅的弧度——

    猩紅的南珠宛如血珠……一顆飛散開去,又從一顆擴散成一片——不,那不是南珠,而是自己身上噴湧而出的鮮血!!

    王舒玄凌亂的意識宛如一團亂麻,此時才感覺到一陣劇痛,整個人再也站立不住,摔倒在地。

    他的右膝關節以一種怪異的角度扭曲著,顯然是骨頭碎了。

    廣晟長劍一收,含笑看著他,“王大人忠於朝廷,率先追擊白蓮教匪徒,可惜匪徒狡詐,傷及您的右腿,只能回家好好將養一下了——這可得找個好大夫,若是耽誤,可能要做一輩子瘸子。”

    “你這個——”

    看著他平靜含笑卻宛如無底深淵的神情,王舒玄只是痛得在地上顫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清晨的大營正房裡炭盆齊整,溫暖如春,指揮使羅戰卻披著貂袍走來走去,他眼圈發著青黑,神情顯得焦慮而有所期待。

    羅師爺快步走了進來,羅戰看到他臉色就更黑了,冷哼一聲,突然疾步走到他跟前,啪的給了他一記耳光。

    “你做的好事!”

    羅師爺哭喪著臉咧了下嘴角,“東翁,這實在不能怪老朽,本來我計劃得挺周詳的,給那沈廣晟找來一群回回舞女,讓他玩個樂不思蜀,誰知道……”

    “誰知道那群舞女是白蓮教的奸細,還把我們的黃金全劫走的!!”

    羅戰怒極,低聲咆哮。憤怒帶火的目光簡直要在羅師爺身上戳出個洞來,“我是萬萬沒想到,日防夜防,卻竟然是你引狼入室,弄出這麼大的簍子!”

    他越說越是急躁,“其他都還好說。我問你,那黃金到底去哪了,有消息了嗎?”

    羅師爺面露難色,“昨夜那群女教匪劫走馬車,四十多輛馬車四散分開。分幾路逃竄了……”

    羅戰只覺得眼前一陣發黑——他最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

    “那還不去追!!”

    “指揮同知王大人已經追去了……”

    羅師爺講訴了昨夜發生之事,羅戰越聽越是覺得心驚,“居然直接就開打了?還鬧出這麼多條人命?弄在最後黃金還是追不回來?!”

    面對他的滔天怒火。羅師爺只得乖乖認錯,“四堂侄,這次是我不對……看在同族的面子上,一定要替我想個辦法啊。”

    羅師爺原本是羅戰的一位族父,看到原本也是精明干練的他如此一副惶惶不可終日的神情,羅戰竭力壓制自己的火氣,“現在的關鍵是如何把事情壓下去,還有找到黃金。”

    羅師爺突然眼前一亮。“不如把事情都推到黃鎮撫身上,畢竟是他家夫人招來了那個尼姑,那才是罪魁禍首!”

    “這倒也可行。”羅戰面露沉吟之色。顯然這個辦法他也想過,“但是黃鎮撫也不是蠢貨,他只要靜下心來一想。就會發現蹊蹺——這群白蓮教是這裡做什麼的呢?這裡既不是守衛大內的禁軍,也不是邊關重鎮,白蓮教就算占據這裡,難道能進攻金陵城?他只要堅持調查到底,我們的秘密就有些泄露的危險!”

    羅戰想起這事又瞪羅師爺一眼,“這麼多年了,我們用庫裡的精銳兵器換取元蒙人手裡的金銀寶貨,這麼一本萬利的生意都沒出過亂子,都是你做的好事!!”

    還沒等羅師爺回答,守衛的親兵突然來稟,“僉事掌印官求見。”

    廣晟走進大堂,羅戰略微皺眉,正要試探他是否知情,廣晟就干脆來了一句,“大人,我提來了教匪頭目的首級。”

    血淋淋的人頭托在盤裡被呈了上來,羅戰松了一口氣,覺得這也能對上級交代過去了,他笑著滿口稱贊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王同知英勇追擊,可惜傷著了腿……這原本就是殘酷的戰場,他這樣的軟腳蝦本來就不該攙和進來。”

    廣晟繼續扮出偏激狂傲、看不起人的模樣,隨即話鋒一轉,“可是卑職在王大人的身上找到了這個——”

    斷為兩截的繡春刀被遞到羅戰跟前,羅戰先還不以為意——繡春刀和麒麟服一樣,雖然是錦衣衛的常見配備,但一些公卿王侯有時也會佩戴,王舒玄身為郡主之子,擁有一把繡春刀也不為奇。

    但刀柄上鑲嵌的那顆南紅瑪瑙寶珠可就太不常見了——宛如魔魅的一只眼眸,冷酷而無聲息的監視著所有人,羅戰頓時感覺一陣寒意湧上心頭,突然抬眼看向廣晟,“你覺得這把刀怎樣?”

    “精巧而輕便,可以一刀斬下馬頭,殺傷力巨大。”

    面對羅戰強烈氣勢的逼視,廣晟目光沉穩,瞳孔深處卻好似倒映出一道火焰——那是滿染野心與欲望的顏色,“可惜它只有一柄,很容易折斷,而更多的同類雖然更強更銳利,卻遠在京城,鞭長莫及。”

    羅戰聽著這意有所指的話,仔細品味著他的含義,廣晟此時卻是更上前一步,低聲道:“其實卑職想彙報的另有一事。”

    “哦?”

    “那幾十輛裝著‘貨物’的馬車……”

    廣晟的話讓羅戰心頭狂跳,但他多年歷練也算是城府深重,聞言只是笑著望定了他,眼神中一片幽深,“你找到那些馬車了?”

    “除了一輛摔碎以外,其余都完整無缺,羅師爺等下便可前去清點一下。”

    廣晟的目光中那點火焰的欲望越發濃厚,他舔了一下嘴唇,意味深長笑道:“所謂見者有份,大人吃肉,也別忘了給屬下一份湯喝才是。”

    說完,他就轉身告退,只留下面面相覷的羅戰和羅師爺。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你聽明白了嗎?”

    羅師爺已經嚇得面色煞白,答非所問道:“王、王同知居然是錦衣衛!!”

    羅戰的臉色沉了下來,卻仍是強作鎮定道:“這也沒什麼奇怪,錦衣衛在各處軍營、官衙、甚至是塞外都有密探,每一個的同僚、你身邊的人都有可能是錦衣衛的人——他只是負責監視,未必是發現了真憑實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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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平息

    “好在教匪是落到沈某手上,王同知也傷了腿要回去休養,等過了這幾天,我們銀貨兩清,天衣無縫,他們想怎麼查也查不出任何蛛絲馬跡了。”

    羅師爺心有余悸的說道。

    羅戰搖了搖頭,苦笑道:“王舒玄且不去說他,這個沈廣晟也不是省油的燈啊,你聽聽他這話,分明是發現了端倪,現在也要分一杯羹呢!”

    羅師爺發狠道:“他一個小小的庶子,被發配到我們軍中,沒根沒基的就敢伸這個手,不給他點教訓——”

    羅戰沉聲打斷了他,“答應他。”

    “什麼?大人你……”

    “眼下只有穩住他,扥過了這個風口浪尖,我會讓他原樣吐出來!”

    羅戰的眼中露出豺狼般的狠辣和精明。

    白蓮教匪一事,在有意無意的低調運作下,暫時平靜了下來。

    平寧坊的人大清早醒來,才發現自己宛如夢游一般,或是躺著,或是站著,甚至有人離奇的掛在樓牆上,發現自己處境後發出一聲尖叫。

    那個溫柔而神奇的慧清師太從此後就失蹤不見了,連同她帶來的尼姑也再無人提起,而那齊聲梵唱白雪飄飛的一夜,好似只是眾人做的一場離奇之夢。

    誰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而軍營方面也諱莫如深,不肯多說,只是男人都各位告誡眾家女眷,今後不許再信這些邪神異佛。

    黃鎮撫的夫人經過救治終於醒了過來,卻因頭部受創嚴重,不得不即刻回到京城尋名醫繼續治療,黃二小姐陪同母親一起啟程離開。

    臨走前,她最後一次偷偷前來看望廣晟。

    身著純白皮襖和淺紫棉衣的少女,臉上不復平日的活潑神色,而是變為蒼白與憔悴,短短一日之間。她的眼裡布滿血絲。

    她身邊形影不離的那個丫鬟也不見了,顯然是被黃家秘密處理了——家裡的丫鬟跟白蓮教勾結,把人帶進軍中眷坊,還險些害死夫人小姐,這樣的罪名,足夠她死無葬身之地。

    “沈大哥。我要走了。”

    少女眼中的憧憬仰慕,仿佛是千言萬語卻未能說出,只化為一種憂傷的笑意,“這次的事,都是我任性。給你,也給父親帶來了很大的麻煩。”

    廣晟看著她嘆了一口氣,“這也是我的錯。不僅沒有看好你,還讓你們一家身處險境。”

    開始他是全然不知慧清的陰謀,後來發現了白蓮教的企圖,卻因為不能打草驚蛇,不僅不能點醒她,還得眼睜睜的看她上當入套。

    “是我慫恿母親邀請了那妖女,就因為我對你……”

    黃二小姐哽咽了,蒼白的雙頰染上微微的紅暈。凝望廣晟的眼眸之中,一切盡在不言中。

    閨中少女的心思千轉百回,那般希冀著對方回應自己的愛。宛如小獸一般警惕著每一個可能成為情敵的人,曾經因為廣晟對自己的一句簡單笑語而浮想聯翩,又因為他毫無回應的冷峻而傷心失落。

    求神問佛。只是希望那三生石上的紅線能將兩人系牢,少女的美好憧憬,卻竟然被居心叵測者利用,卷進了這一場混亂。

    面對她眼中熾熱而哀傷的情思,廣晟再次嘆息,無法回應她的心意,只能轉換話題,“你放心吧,那個女匪首已經被我斬首示眾,指揮使羅大人也不想把事情鬧大,更不會多提是你家把人邀來的,黃鎮撫雖然會吃些掛落,但想必不會太嚴重。”

    羅戰現在一門心思就是要把交易的銀貨兩清,然後毀滅證據,所以盡量把此事壓了下去——說起來平寧坊這裡出了亂子,總歸都是他的責任,萬一朝廷派來巡檢使之類的,也會連累到他的賺錢大計。

    交易完成後,他有可能翻臉不認人,把白蓮教和黃鎮撫拋出去領功——但關鍵是,他能順利完成交易嗎?

    或者說,自己會讓他順利完成交易,抱著大筆金銀退休過富家翁的生活嗎?

    廣晟心裡想著,不禁冷笑了一聲。

    他抬起頭,再次對黃二小姐保證道:“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不會讓黃鎮撫出事。”

    他如此關懷備至,願意照拂父親……是對自己也有意嗎?

    少女的眼中漾起希望的漣漪,下一刻卻因廣晟的話而徹底粉碎了,“二妹,聽說黃大人要給你在京城議親,你我宛如兄妹手足,到時候我一定會去為你添妝的。”

    宛如兄妹手足!!

    如此而已嗎?

    黃二小姐身子一顫,渾身失去所有的力氣幾乎跌倒在地,但她竭力穩住了——他已經說得如此明白,自己也該死心了,不能再讓父母為自己擔心、受累。

    她攥緊了手裡的荷包,悄悄收回袖裡——那本是她臨行前匆匆繡完的,如今已經不用送出了。

    “感謝沈大哥的美意,我們全家都受你恩惠,不知該如何報答,只能祝你……娶得心儀的嬌妻美眷,青雲直上,一生遂意。”

    她感覺自己好似說完了一生的吉利話,再也忍不住抹一把眼淚,轉身逃也似的匆匆走了。

    小小的雪晶從枝椏上墜落,宛如少女的芳心,未落地便四分五裂,隨風吹去了無痕跡。

    “少爺、少爺,你在哪啊……”

    清脆的嗓音從林外響起,廣晟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他眼中閃過一道溫和而寵溺的笑意,回頭問道:“月初那邊已經處理好了嗎?”

    小古從林邊大路走了進來,她著一件杏黃色棉襖,頭上系著紅頭繩,兩鬢插了點有珍珠的銀梳,雖然臉色黛黑了些,但仍能看出是個俏麗小佳人。

    “秦媽媽已經托人找來人牙子了,月初哭得死去活來,抱著柱子不肯走。”

    月初因為跟教匪勾結,偷盜主人的官印,心懷不軌想要爬床,如今事發,廣晟再也不用麻痹假裝,立刻讓秦媽媽找人來把她發賣地遠遠的。

    廣晟略微皺眉,有些不耐道:“告訴她,若是不願走,那就按早依律法來辦,勾結教匪足夠拉到菜市口砍頭。”

    小古點了點頭——秦媽媽苦勸無效,估計也會這麼下最後通牒,而且言語肯定更是刻薄。

    她目光看向廣晟——他一夜未睡,卻顯得精神奕奕,想必是事情辦得很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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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8 10:54:32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八章 謊言

    廣晟略微皺眉,有些不耐道:“告訴她,若是不願走,那就按早依律法來辦,勾結教匪足夠拉到菜市口砍頭。”

    小古點了點頭——秦媽媽苦勸無效,估計也會這麼下最後通牒,而且言語肯定更是刻薄。

    她目光看向廣晟——他一夜未睡,卻顯得精神奕奕,想必是事情辦得很順利。

    昨日下午,她按照廣晟的吩咐,裝作被月初迷昏,實則卻是去替他察看慧清的動作,及時通報了他。

    廣晟看著她笑眯眯打量的目光,不禁拍了拍身上的飛雪和塵埃,笑道:“怎麼了,是因為我生得太過好看,看得入迷了?”

    “少爺您又自戀了……”

    小古無奈的掃了他一眼,“我是看看有沒有少胳膊斷腿的傷著的?”

    “少胳膊斷腿的那是姓王那小子!”

    王舒玄居然斷腿了?小古沉吟著,看著廣晟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由的也笑了。

    廣晟一夜之間追擊殺人,提著人頭凱旋而歸,而王舒玄不僅無功,還傷到了腿要回家休養,這中間的奧秘,不問可知。

    雪花落在她的眉間,那般慧黠流轉,自有一種青澀少女的楚楚風致,廣晟的目光閃了閃,突然覺得她的身材又長高了一些,身姿也越發顯得婀娜。

    若是沒有臉上的黛黑,小古應該是個美貌佳人,也不知道是在廚房熏染的,還是本身如此。

    但即使是這樣,小古也是個既可愛又有趣的姑娘,有她在身邊的日子,才不會顯得無聊。

    甚至對於他來說,相貌平平的小古才是意外的珍寶,否則依照她原本的美貌度。只怕早就被被色欲熏心的大老爺染指了。

    廣晟想起她靈巧地揮舞著斧頭嚇唬人的模樣,突然又覺得——倒霉的會是那個色鬼大老爺林熙。

    小古完全沒猜到他在想這些念頭,只是覺得這人雙眼亮晶晶,笑得像偷了雞的狐狸一般,而自己……好似就是狐狸嘴邊的燒雞。

    “家裡已經清理干淨了,我們回軍營吧。”

    他跟以前一樣。一邊替她理了理鬢邊的插梳。

    回到大營,就要解決羅戰這一干人了,金蘭會的人也該來劫營救人了吧?

    他一邊走,一邊想道。

    小古跟隨著他的步伐,心中也在想:回到北丘衛的大營。下一步必須趕緊救人,還有必須小心錦衣衛的人。

    以及,小心大哥手下的人!!

    回到大營的廣晟。受到很多同僚的私下稱贊,既然已經加入羅戰一伙,他做起事來就越發沒有人來掣肘了。

    軍械庫裡,堆積如山的滿是精鐵的槍頭、腰刀、寬背劍,以及一副副閃閃發亮的藤甲、牛皮軟甲和明光鎧。

    “大人,這些都是要拿出去處理融掉的廢舊品?”

    庫管躬身向廣晟稟報。

    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這些全都是制作精良的軍械,是朝廷給京營精銳用的。

    如今卻要私下賣給蒙古人。如果被人發現,整個北丘衛無數人的人頭要落地。

    羅戰的交易,元蒙人付出了巨額的金條。是為了買他從庫中“損耗漂沒”的精銳兵器和鎧甲。

    在大元統治整個天下四海的時候,這些精鐵鍛造的兵器鎧甲,對他們來說輕而易舉就能得到。

    一身精甲。百鍛鋼刀,再加上本就無敵的騎術弓箭,無數的蒙古鐵騎就憑著這些一直打到金發蠻子們的心腹地域,將無數的皇宮毀於一旦。

    但自從太祖起兵將他們趕回漠北,那裡並不產出鐵器,要得到上號的兵刃鎧甲就很難了。

    得不到那就搶,元蒙人幾次侵邊滋事後,朝廷干脆就遷走邊關庶民,把軍戶遷移過去,元蒙人的日子越發難過,甚至連一口鐵鍋也難以得到。精鋼和鐵器變得越發珍貴。

    “是啊這些廢銅爛鐵也沒什麼用,早該扔掉了。”

    廣晟也是在睜著眼睛說瞎話,很爽快默契的就給開了批准文書。

    兩人演完戲對視一笑,兵勇和雜役們開始打包裝箱貼上封條,而一旁的小古穿著小廝服飾,也在打量著眼前這些。

    “三天的早晨就立刻出發,把它們運出去處理掉,別在放在這裡礙眼。”

    廣晟朝著庫管以目示意,後者原本就是羅戰的親信,看到他的暗示頓時笑成了一朵花,“卑職一定遵命。”

    小古默默記住了這個日子。

    晚飯時分,小古正要服侍廣晟用膳,此時卻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紅箋仍是那般妝容艷麗、風情萬種,她來到廣晟的正房,原本簡陋的布置頓時被她周身的風采照亮了。

    “這次多虧你,我們才能拿到王舒玄的官印。”

    廣晟請她落座。

    王舒玄原本警惕心不低,但任誰面對藍寧和紅箋兩大軍營名花的左右環伺、殷勤獻媚,都要醉倒在絕色花叢之中,紅箋又透露了他的官印藏在何處,這才讓廣晟得了手。

    “還請大人憐憫妾身……”

    紅箋微微斂衽,原本只是尋常的行禮,她舉手投足之間卻是無比的嬌弱好看。

    “我答應幫你脫籍,回到京城就會做到。”

    廣晟思量著自己雖然沒這個權利,但紀綱許諾他可以保舉幾名有功之臣,到時候把紅箋的名字填上,必定能夠讓她心願達成。

    紅箋目光一亮,原本嫵媚的臉上頓時笑靨如花,“多謝大人了,妾身真是做夢都想離開這個吃人的肮髒泥潭。”

    她的言語倒是非常符合實情:一個原本養尊處優的官家女眷,被罰沒成為官妓,最大的心願必定是想離開這裡,脫籍得到自由。

    所以她背叛把她視為玩物的王舒玄,毅然決定站在廣晟這邊。

    非常的合情合理,沒有任何疑問。

    但,這一切都不對勁!

    紅箋……她是在演戲,說謊!

    一旁的小古站在廣晟背後。將自己的小臉都浸潤在他挺拔身材的陰影裡,她犀利的目光打量著紅箋臉上的每一道微微顫動,根據自己對臉部肌肉的深刻研究,她如此判斷道。

    而且,別人的名字報上去,將功折罪。可能得到脫籍免罪,但惟獨紅箋,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小古清楚的知道這一點。

    因為,她跟紅箋,乃是同父所出的手足姊妹。

    而她們父親的名字。卻是今上朱棣最為憎恨厭惡的,即使時過境遷,只要有人敢提起。必定是勃然大怒!

    只要一報出身、姓氏,那必定會遭到駁回,甚至還會提醒皇帝:你最恨的那個人還有子嗣留在世上,只怕反而會招來更殘酷的凌虐對待。

    所以,紅箋根本不會抱有這種指望,她所說的“幫助廣晟是為了脫籍自由”根本是不可能的。

    這是個騙局,一個圈套。

    是誰設下的,又是為了套住誰?

    小古突然覺得迷霧重重。原本眼前清晰的局勢又開始變得模糊萬分。

    她凝視著紅箋,突然發現後者也在看她,以一種看似微笑、卻又含著復雜探究的目光。

    到底是誰在她背後……

    難道是……

    “小古、小古?”

    廣晟的呼喊讓她從沉思中清醒過來。抬眼看時,卻被眼前無限接近放大的俊顏嚇了一大跳。

    “你怎麼了,居然在那裡發呆。連吃飯都忘記了?”

    廣晟把大餅撕碎,沾了鹵牛肉醬和碎雞肉,不由分說的一塊喂入小古嘴裡。

    “我是在想,這位紅箋姑娘靠得住嗎?”

    小古咀嚼著嘴裡的美味,垂下眼掩飾自己紛亂如麻的思緒,“她以前跟著王大人那麼久了,說翻臉就翻臉,在這之前她好像還是什麼會的奸細,這樣的人滿嘴謊話,估計不太靠得住。”

    “她是金蘭會的人沒錯,之前更是王舒玄的禁臠,因為兩者都對她承諾過自由,所以她才會乖乖聽話。但前者是地下叛賊組織,一旦被抓到那是凌遲剝皮的酷刑,後者也不太靠譜——王舒玄的母親安貞郡主正要給他相看名門閨秀,哪能容他把這種煙花女子養在外頭?所以我對她來說,就是救命稻草了。”

    廣晟一塊一塊的把餅子卷了雞鴨魚肉給小古吃,看著她的臉頰因為食物而微微鼓起,好似一只小松鼠,噗嗤一聲笑了,這才放下食碟,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世道難行人心叵測,我知道你擔心我,我會小心謹慎的。”

    小古對著他笑了笑以示安撫,心中卻是警鈴大作。

    深夜萬籟俱靜,小古和藍寧踏著月色偷偷進入庫房大院。

    “哪來的鑰匙?”

    小古得意的晃了晃銀閃閃的鑰匙,低聲說:“還用問嗎?”

    “你家少爺的東西,隨便就能挪用,這份受寵不一般啊。”

    藍寧調侃的說道。

    院牆邊響起布谷鳥的叫聲,小古和藍寧對視一眼,側身隱入院牆的陰影處,也回了三聲杜鵑叫。

    她們在等待的郭大有終於披著棉袍出來了,手裡提根木棍,乍看那模樣,就像是淳樸的車夫雜役睡懵了,出來解手放水,他看似半打著瞌睡朝前走,實則卻是警惕到了十分。

    “這人就是手執黑丸負責掃尾的嗎?”

    藍寧見郭大有土頭土腦的,一時好勝心起,拈起牆邊土塊朝內一丟,實則聲東擊西將懷中匕首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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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8 10:54:45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九章 變計

    郭大有的眸子瞬間變得野獸一般銳利,他瞬間迅速躍起,手中長劍刺向土塊的方向,發現撲空後就勢一倒,一個鐵板橋正好接住飛來的匕首,眼中露出嗜血的光芒,看那手勢是要把匕首回擲。

    小古看到玩笑過了有開打的趨勢,拉著藍寧現身,“是我們。”

    郭大有向小古作揖示意,看著藍寧卻露出謹慎的目光,“你就是執紅丸的刺殺者。”

    藍寧聽著她這口氣像是小看人,美眸一瞪,“是又怎樣?”

    郭大有掂量著手裡的匕首,表情誠懇樸實,“這種身手做刺殺者,被殺的得是個泥塑木雕才行吧?”

    藍寧一怒之下反而笑得燦爛,纖纖玉指一勾,匕首短柄上閃過一道光絲,宛如驚鴻一瞥,天上流星,快得看不到痕跡——下一瞬,郭大有就發現自己的咽喉已經被一道光絲鎖住,他下意識的用手去攔,卻被藍寧怒聲低喝,“快撒手!”

    他的手縮得慢了幾分,在指尖劃出一道深而小的傷痕來,頓時冒出血珠。

    “你想斷手嗎,居然敢亂摸。我這蛛絲是出自人面彩蛛,斷金切玉的銳利……”

    藍寧湊近他,眼中閃爍著快意的光芒,“當初沈容那個人渣,就是死在這上面的。”

    叫你還敢小看我!

    郭大有眨著眼,突然出手在蛛絲上一彈,藍寧頓時覺得手腕酸軟,連匕首帶蛛絲都掉落離手。

    小古俯身一拾,接住了匕首和蛛絲,制止了兩人的較勁。

    “夠了,我們是為正事而來,不是為了你們倆鬥氣。”

    一彎月牙照著庫房大院,淨白月光讓人心頭安穩。

    院子旁邊停放著那些失而復得的馬車,馬早已經進了馬廄,車身上全是刀砍斧鑿和摔破的痕跡。顯示那天戰況的激烈和凶險。

    小古打開車廂下的密格空間,不出所料,所有的黃金已經被運走了,只剩下空蕩蕩的暗廂。

    “按照我們的原定計劃,等車裡離開軍營時,就讓人藏身在這裡面。神不知鬼不覺就運出去了。”

    郭大有跟藍寧解釋道,卻接到後者一個嫵媚的白眼——

    “你覺得經過白蓮教那群女人一鬧騰,這秘密暗廂還會是個秘密嗎?”

    藍寧終於找到機會報方才的一箭之仇了,銀鈴般的嗓音滿染嘲諷,“我覺得。身為執黑丸的清理者,你的頭腦也夠嗆,能被你算計的大概得是蠢豬一只了。”

    “你……!”

    小古撫摸著車廂上的刻痕。對兩人的鬥嘴充耳不聞,她的眉頭微微皺起,眼風一瞥兩人,兩人頓時乖乖閉嘴。

    ——十二娘子的年紀雖小,卻有一種天上地僅此一人的冷然平靜。

    羅戰這次交易被幾方勢力所查知,白蓮教渾水摸魚這麼一鬧,估計這個馬車上的機關暗格也要被人發現,必須另想辦法。

    “車中密廂的這個計劃。就此作廢。”

    小古說完,轉身進了庫房,“我們看看這次的貨物。”

    庫房裡那些箱子齊嶄嶄堆放著。幾乎裝滿三個大屋。

    “把封條打開。”

    兩人一起出手,把封條小心撕開,小古翻看著即將運出交易的貨物。每一處細節都不放過。

    “看這個又有什麼用?”

    藍寧低聲咕噥著,卻被郭大有捂住了嘴。

    小古的眼神有些迷茫,她的腦子卻在精密算計之中——進出軍營的車輛都是有限的,如果只有一兩個人,那盡管可以藏著在什麼運送蔬菜、倒恭桶的車裡,但三四十號人卻是一支不小的隊伍,她們都是產纏了足的女人,大部分已經被折磨得謹慎崩潰、膽小怕事,很容易就哭出聲,既不會演戲、也不會戰鬥。

    要想救出這些軍妓,原本藏身金子暗廂的計劃也行不通了,但是眼前,還有最後一個機會,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辦法。

    小古的目光投向箱子裡,那一排排的甲胄。

    放置鎧甲的箱子巨大有一人高,每箱裡都放有四具明光鎧。

    明光鎧高達威武,基本是鍍金而成,千余片甲片、鐵環編綴連接,並飾以緬甸玉石,胸前和背後的圓護以銅鐵等打磨,頗似鏡子,在戰場上會發出耀眼的“明光”,故得此名。

    “我們可以把人藏在鎧甲裡運出去。”

    小古語出驚人,兩人頓時一呆,圍著這幾具明光鎧繞著圈子觀察,隨即開始反對,“這樣太冒險了!萬一裡面人受不住顛簸,發出一點聲音,搬運的人就會發現。”

    “而且幾個時辰不進水米不說,明光鎧加上箱子極為密封,弄不好會憋死。”

    “是啊,十二娘子你是不是太急了,我們可以從長計議慢慢想辦法。”

    面對質疑,小古只是淡淡道:“羅戰的案子馬上就要爆發,時間緊迫,必須趕緊把人救出去,否則這裡所有的人都要被詳細調查,寸步不得離開。”

    她心底還有別的憂慮——金蘭會內部也並非鐵板一塊,十三位兄弟姐妹中,唯獨“大哥”來歷神秘,心思難測——她從袁家兄弟那裡得到的信上得知,他制定這次計劃,並不真正是為了救人,而是為了引出錦衣衛的大頭目紀綱,讓他死於爆炸之中。

    甚至連紅箋的異動騙局,也很有可能是他一手設下的。

    不管是與不是,小古都嗅到了空氣中不尋常的陰謀氣息,這促使她把救人的計劃提到最前。

    針對兩人的質疑,她不慌不忙,“如果怕她們出聲,我們可以事先讓她們飲下麻沸散,讓她們睡著,至於難以呼吸的問題——”

    她俯身察看木箱——這是精細樺木打造成的,板條榫頭之間密合無縫。

    小古又拿起鎖頭仔細觀察了一下,隨後取下自己的簪子,小心翼翼的伸進鎖孔,輕輕的左右扭動。

    “你這是做什麼?”

    藍寧不禁問道,小古搖了搖頭,閉上眼好似在感受著鎖中心的某一個用力點。

    萬籟俱靜之中,鎖心發出哢嚓一聲。

    “好了。”

    小古睜開眼,如釋重負的說道。

    藍寧接過鎖左右看不出什麼異常,小古解釋說:“鎖心已經被我破壞了大半,雖然仍能鎖上,但若是經過搬運的顛簸震動,鎖心就會彈出,箱蓋就成為虛掩著的,這樣裡面的人就能順暢呼吸了。”

    說做就做,接下來藍寧親自試驗將整個人藏進整套鎧甲內,她嬌小的身子不費吹灰之力就做到了,但最大的問題出現了——箱子的重量不對!!

    明光鎧唐時流傳至今,技藝幾經失傳,先前甚至重達百八十斤,經過歷代的改良,現在每具明光鎧的重量也在四十到五十斤重,每箱的重量就是在兩百斤左右,需要三到四個成年漢子來抬,如果裡面再裝上幾個人,那搬運的時候立刻就會發現變重了!

    “這該怎麼辦呢?”

    寂靜無聲的庫房裡,三個人面面相覷,眼看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卻想不出什麼辦法來。

    “要是鎧甲能變輕就好了。”

    郭大有的話引起藍寧嗤笑,“你以為是在削土豆呢,削掉一層變輕了,再削掉一層就變一小疙瘩了。”

    兩人又在鬥嘴,小古卻因此眼前一亮——如果想辦法把鎧甲變得輕薄,再讓人藏身在鎧甲內呢?

    沉吟一會,她從懷裡掏出一個香囊,幾個小瓶子——每只只有指肚大小,打開後一陣奇香氤氳。

    “這是什麼?”

    藍寧好奇問道。

    “易容改骨用的東西。”

    小古一邊回答,一邊用其中幾只混合攪拌放入其中一只小盅,頓時香味一變,更加濃郁甜蜜——聞起來有點像京城最貴的玫瑰果子露。

    “甜絲絲的,好想一口喝下啊……”

    郭大有端起小盅,喃喃道。

    藍寧白了他一眼,“十二娘子身上的東西,你都敢喝,不要命了。”

    “這些混合在一起,是絕佳的腐屍水,苗人用它來對付踏入陷阱的猛獸,半個時辰就只剩下一把皮毛,連骨頭都不剩。”

    小古的話讓郭大有嚇得整個人都僵硬了,端著小盅的手直發抖,卻又不敢晃出任何一滴藥水。

    藍寧在旁邊幸災樂禍的毒舌,“喲,剛才是誰想一口喝下的?男子漢大丈夫居然會手抖,還不如我呢!”

    誰知小古淡漠的眼神立刻瞥向她,“藍寧你會塗指甲的蔻丹吧?你用這小眉刷蘸著這水把明光鎧的內部塗一遍。”

    藍寧的臉色頓時也變得慘白,嘴唇抖動,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用這水在鎧甲內部薄薄的塗一層,就會腐蝕掉大部分的材質,只剩下外面一層防御最為嚴密的玄鐵,鎧甲大約只會剩下十斤重。那麼每只箱子可以藏身兩人,這裡有二十多只箱子,足夠把所有的女人都運出去。”

    郭大有偷笑著斜睨了藍寧一眼,非常爽快的把小盅遞給她,“這種事果然要靠你們女人的巧手才行,我們男人粗手笨腳的就是不行啊!”

    “時間緊迫,你也要幫忙塗。”

    小古一聲令下讓他整個人都再次不好了!

    “仔細塗一遍需要半個時辰,今晚最多只能完成四分之一,我們必須加緊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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