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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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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5 11:21: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章 京城來信

他用的是“發達”,而不是“發財”,於是顧綺羅就知道這廝壓根兒沒想過要把這些珍稀藥材賣出去,大概是全都要留著儲存或做藥。因正要說話,就聽旁邊黃五笑道:“我進山這麼多年,加在一起也比不上這一次進山收獲的一樣兒東西,可見這一次都是借了侯爺和東家的光。”

顧綺羅笑道:“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隻能說大家的運氣好罷了。”

黃五感歎道:“東家怕是不知道,我們這邊向來有這種說法,這山裏都是有山神的,別人也就罷了,可若是貴人來了,山神少不得要招待一下,侯爺乃是戰神再世,東家也是侯爺夫人,你們倆的身份都是貴不可言,這些好東西,肯定都是山神招待你們的。”

“還有這種說法?”顧綺羅哭笑不得,有心想說這都是迷信,然而看見黃五那篤定的模樣,嘴裏的話便又吞了回去,暗道罷了,他們喜歡這樣想就這樣想吧,何必非要戳穿?這樣一來,下一次進山萬一沒有了這樣的運氣,大家心裏也不會有巨大落差。

出山這一路也不是很太平,遇到了幾隻豺狼,不用說,都讓蕭江北給收拾了。然而就好像山神真是在招待他們似得,眼看還有半天就可以出山時,竟然讓他們在一處水源旁遇到了一群香獐子,那還有什麼客氣的?蕭江北箭出如雨,趁著那香獐子四散逃亡時射倒了四五隻,因為他的箭矢力道沉重。所以那幾頭香獐都是一擊斃命,甚至來不及咬破肚皮下的香囊。

應飛鴻簡直要瘋了,大叫一聲就衝了出去。在幾頭香獐子屍體旁那叫一個手舞足蹈,顧綺羅卻是心有戚戚,然而進山前她就答應過蕭江北,不會管對方射獵的事,事實上蕭江北這一次純粹是陪她來玩兒的,壓根兒就沒有展現武藝,不然不知要有多少動物遭殃。

使勁兒拍了拍臉。告訴自己這個時代的動物還遠遠沒到需要保護的地步。顧綺羅硬起心腸,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但卻不敢看那地上倒斃的香獐子哪怕一眼。

半天後。眾人出了林子,又聚在一起吃了最後一頓飯,接著便分道揚鑣。蕭江北和顧綺羅在幾個親兵的護送下回總兵府,應飛鴻則和黃五等直接回蕭顧藥莊。程七的傷勢需要好好養著。但他堅持要親自跟到藥莊,看著靈芝換成錢才肯回家,栓子等人拗不過他,另外也想去見識見識,於是這一大群人便往北峰山腳下的蕭顧藥莊湧去。鍾春風自然是死皮賴臉也跟了去。

這一趟進山采參,算是賺的盆滿缽滿,因此人人開心。回到總兵府後,親兵們將那些獵物抬去廚房收拾整治:那隻東北虎抬了回來。應飛鴻千叮嚀萬囑咐虎骨一根都不能扔,全都得留著。還有三隻香獐子也被取了香囊後抬回來。其它的獵物如麅子,麋鹿,麂子等林林總總也有二十幾隻,一時間,整個總兵府都是歡聲笑語。

不過收獲雖然豐盛,卻也不是沒有代價,那些危險畢竟過去了,不用多提。但顧綺羅原本白嫩的臉龐卻曬得有些發紅,除此之外,大半個月都沒有好好洗個澡,也讓她瀕臨崩潰。如今回來了,第一件事便是吩咐婆子們燒熱水,然後她在那大浴桶裏足足泡了大半個時辰,痛痛快快洗浴了,這才換上舒適柔軟的家居衣服,來到正房理事。

秋容這一次沒有跟著去,所以家裏的事都是她處置的,也並沒有多少事情,無非是幾筆人情往來,此時一一報上來,顧綺羅聽了聽,覺得沒有什麼紕漏,便點點頭稱讚了一番。

秋容這才從懷中拿出一封信,對顧綺羅道:“這是前兒送到的京城侯府來信,奴婢也沒敢動,等著奶奶回來親自拆看。另外,如今已經是秋末,各地的租子該收了,雖然今年是咱們第一年在遼東,又按照奶奶的安排由佃戶們帶著其它各族的人開荒種地,所以奶奶特意吩咐說租子比往年減一成,另外新開墾的荒地因為種的東西雜亂,又是新開墾出來的,所以奶奶吩咐不收租子,但即便如此,因為今年年景好,奴婢算著這租子的數目也十分可觀。因此前頭曾遠過來和奴婢說的時候,奴婢也不敢做主,隻等奶奶回來示下。”

顧綺羅笑道:“什麼等我回來示下?你是怕忙不過來,所以這樣大麻煩事才會等我回來忙碌吧。”說完又笑著道:“不過這也確實是大麻煩事,別說你,就是我自己,沒有你們幫忙也萬萬不成。好在這樣的麻煩事我但願越多越好。都說湖廣熟天下足,或許有一天,也可以變成遼東熟天下足。”

杏花笑道:“奶奶的誌向倒是不小。不過您也別這樣高興,雖然遼東今年的年景好,但聽說河南那邊今年黃河泛濫,淹了不少田地,就是兩湖,今年也發了大水,這朝廷邸報上都是說過的。所以如今國庫如何,還不一定呢,賑災的糧食都發下去了,還不得更多糧食入庫?奶奶小心到時有人盤剝。”

顧綺羅淡然道:“盤剝也盤剝不到咱們頭上,你們爺又不是吃素的。若是正常收糧,咱們自然該響應的,左右咱們又吃不完,也不指望著哄抬糧價賣錢,留給國庫平糶米價豈不更好?”

秋容道:“奶奶這話雖然有理,怕隻怕國庫空虛,收了糧卻不給足錢,到時候就是爺到禦前打官司,庫裏沒錢,皇帝老爺子也是沒轍。”

春雨笑道:“這個就是秋容姐姐不知道了吧?前陣子我還聽鍾大哥說,因為今年開了海禁,所以稅收銀子比往年多了三成,這還隻是頭一年,許多大商家也隻抱著觀望態度,沒敢甩開膀子幹。若是再等兩年,這開海禁的好處就會更加凸顯出來,到那時,隻要不連年用兵打仗,國庫糧倉都會日漸充盈,所以我想著,就算今年國庫裏沒錢,咱們也不怕,讓戶部給爺打張條子,日後肯定能還上的。”

“好了好了,你們倒是都籌劃好了,若事情這樣簡單,還要那麼多官員做什麼?總之你們這些天把該做的事都做了,再過幾日,我們就專心忙活租子的事。”

顧綺羅一邊說著,就打開了手中那封侯府來信,起先她面上還帶著笑容,然而隻看了幾行字,她的面色便漸漸凝重起來。杏花春雨和秋容都覷著她的臉色,見此光景,便都住了聲,不敢再說笑。

等到把信看完,顧綺羅不由得重重一拳拍在桌子上,咬牙怒道:“可惡,這女人是要幹什麼?她是想讓侯府雞犬不寧嗎?想讓所有人都沒有好日子過?”

“奶奶,可是侯府有什麼不妥當?”杏花連忙站起身倒了杯熱茶遞給顧綺羅,一面小心翼翼探問了一句。

“何止是不妥當。”顧綺羅喝了一口茶水,隻覺心中全是憤怒鬱悶,想著面前三個都是心腹,便恨恨道:“府裏如今簡直是天翻地覆。櫻桃妹妹已經搬出去和姑老爺一起住了,那個女人……太太不知怎麼攛掇了老爺,要給三弟定親,三弟不肯,和那女人頂撞起來,被老爺打了,在祠堂裏罰跪,老太太氣得一病不起……”

她說一句,杏花便驚呼一聲,到最後完全驚得愣住了,春月和秋容也目瞪口呆,好半晌秋容才喃喃道:“怎麼會這樣?香姨娘向來是柔韌性子,若不是事情到了十二萬分,她斷不會在信裏寫了這些讓奶奶煩惱。”

顧綺羅沒有說話,面色陰晴不定,於是三個丫頭也都不敢再說話了。好半晌,方聽她平靜道:“秋容去書房看看你們爺在不在?若是在的話,就讓他回來一趟。杏花春雨,收拾一下東西,我們可能要提前回一趟京城。”

“啊?”

一句話引來了一片驚呼聲,杏花便急急勸道:“奶奶先不要沉不住氣,事情畢竟還沒有到最壞的那個地步……”

不等說完,便見顧綺羅目光沉沉看過來,沉聲道:“這還不叫到最壞的地步?三弟的心事我知道,他又是個倔強的,別看平日裏隨和可親,可真要是鬧僵了,還不知要發生什麼事?老太太又病倒了。香姨娘雖說從前管過十幾年的家,可她對上這位新太太,別說素來不會耍什麼陰謀詭計,就是城府深沉,在對方面前也沒有半點周旋的餘地,因為老爺是完全向著這位新太太的。”

這些道理杏花又怎會不明白?當下見主子把話說開了,她便咬著嘴唇道:“可是奶奶,這些情況就算是您回去,也改變不了什麼,新太太連老太太都沒有辦法,您又能拿她如何?畢竟……她名義上可是您的婆婆。”

“我知道。”顧綺羅歎了口氣,看著那信紙良久,方苦笑道:“然而家裏已經成了這個模樣,雖然姨娘隻說了這麼點情況,但這不過是最要緊的,剩下的她怕我煩惱,肯定都沒有說。例如大嫂子那麼個綿軟的性子會如何?姑娘們有的性烈有的和軟,如今又怎麼樣了?香姨娘是個穩重可靠的人,她信裏說的這些情況絕不會是假的,可既然不是假的,新太太進門半年,就能把好好一個府邸弄到了這麼個烏煙瘴氣的地步,你們說,她是懷著什麼心思?呵呵!在我看來,隻怕這位新太太是來者不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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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5 11:21:4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一章 希望落空

一席話說的眾人都是心中警醒,秋容便連忙道:“奶奶,奴婢這就去找爺回來。”說完轉身離去。而這裏春雨卻苦惱道:“果然奶奶先前的擔心不是無的放矢,新太太進門不到半年,這獠牙利爪倒是都暴露出來了,她竟是這樣的肆無忌憚,可就算如此,奶奶回去又要如何?當初咱們家太太還不是什麼一品誥命,老爺也不是一味的對她言聽計從,姑娘收拾下她卻是費了多少工夫?可這位新太太卻是一品誥命夫人,常往宮裏走動的,奶奶您要拿下她,談何容易啊?說不定反而會被她所害。”

顧綺羅沉聲道:“我也知道不容易,可即便如此,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好好兒的家被她給折騰的天翻地覆人仰馬翻。雖然如今她是一品誥命,可你們別忘了,如今的我也是侯爺夫人,論起來,我這誥命還是超品的。我若回去,最起碼還可以和她據理力爭。哼!她不抱著歹心還好,若真是抱著不可告人的壞心腸,我必不能容她胡作非為。不就是宅鬥嗎?姐當初玩的都是商鬥,看看這玩心眼兒的本事,咱們到底誰更技高一籌。”

杏花聽顧綺羅這樣說,便知她主意已定,至於爺那裏,隻要是奶奶定下的事情,什麼時候見過他反對?而自己能做的,便隻是替奶奶收拾好東西,不日返京。一念及此,她便招呼春雨一起進了裏屋。

蕭江北很快就過來了,顧綺羅將那封家書遞給他。還不等看完,蕭二爺便勃然大怒,霍然起身咬牙道:“當日我們就擔心這女人心懷叵測。如今果然證實了。可誰能想到她竟這樣能折騰?這才幾天?好好兒一個侯府竟成了這個模樣。爹爹是老糊塗了嗎?竟然到這地步還不知這女人包藏禍心?連祖母都病了,他……可恨,太可恨了。”

顧綺羅歎氣道:“人都是這樣,失而複得的寶貝便格外珍惜。如今說這些也都沒用了,我隻是要和你說一聲,看眼下這個情形,我是必要回去府裏的。不然一大家子人還不知落個什麼下場……”

不等說完,便聽蕭江北沉聲道:“好,我陪你一起回去。”

“說什麼胡話呢?別忘了你是遼東總兵。沒有聖命你回得去嗎?”顧綺羅拍了蕭江北一下,這才讓他想起此事難辦,因皺緊眉頭道:“可是你自己回去我實在不放心,那女人既然是不安好心。你回去後如何製衡她?要不然。你就耐心等一等,左右遼東這邊也沒什麼大事,我給皇上上書請調回京,隻要太子殿下幫著說話,應該可以成功。”

“不行。”顧綺羅連忙搖頭否定,接著凝重道:“江北,這不是兒戲。今年皇上大病了一場,看邸報上消息。他竟似比以往多了點疑心病,人老了難免如此。這時候你讓太子殿下幫你說情調你回京。這成了什麼?就算皇上對你再信任,此時也未必不會生出疑心。你放心,別人不了解我,難道你還不了解我?當初我那位繼母夠不夠厲害?結果又是如何?你該相信我辦事的能力。更何況,那個女人城府雖然深沉,但我料著她也不敢直接就給我下毒捅刀子。若隻論勾心鬥角,你看我怕過誰?”

“可是……”

雖然知道妻子厲害精明,但蕭江北還是不放心,隻是這一次他隻說出兩個字,就被顧綺羅伸手輕輕捂了嘴,聽她輕聲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實話說,我也不願離開你,從我們第一次見面,再到相知相許,我們倆的心早已是係在一處,我也盼著和你形影不離,隻羨鴛鴦不羨仙。然而總不能因為我們夫妻和睦甜蜜,便不管那一大家子翻天覆地了,那是你的祖母和兄長嫂子弟弟妹妹們,更不用說香姨娘待你我如何?若我們隻貪圖夫妻和美,到時候回到京城,卻隻能面對一個凋零淒慘的家,即便我們能白頭偕老又怎樣?你不用擔心我,好歹我也是侯爺夫人,有這個名分在,就算她是我名義上的婆婆,也要顧忌三分,有這三分,對我來說就足夠了。”

蕭江北定定看著妻子,顧綺羅也回望著他,良久之後,方聽他歎了口氣,輕聲道:“我知道,你說的都有道理,我也知道你下了決心就一定會去做。既如此,綺羅,我不攔著你。”

“我就知道你不是那些婆婆媽媽的男人。”顧綺羅在丈夫臉上親了一口以資獎勵。卻聽蕭江北又沉聲道:“但是綺羅,你得答應我,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平安等我回京。”

“這個就是你不說,我也一定要做到的。”顧綺羅微笑,見丈夫仍是眉頭緊鎖,她便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撫上去,一面柔聲道:“好了,不要這個樣子,我保證一個月給你寫一封信,詳細向你介紹家中情形,如何?”

“一個月?時間太長了。”

蕭江北不滿。顧綺羅隻好道:“好吧,半個月總可以了吧?什麼?還不行?你總不會要我十天就寫一封信吧?”

“三天。”蕭江北見妻子遲遲不能提出自己滿意的數字,幹脆直截了當自己提出來了。

“什麼?三天?敢情我回京不用幹別的,稍有閑暇就全都給你寫信了是吧?”顧綺羅齜牙,旋即一口否定:“不行。就十天一封信,寫信很累的你知不知道?再說三天一封信,沒有你這樣浪費國家驛馬的。”

顧綺羅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蕭江北既然答應了她。接下來她就一邊收拾行李,一邊抓緊時間安排遼東的事。

到京城的貿易線已經初具規模,而這些都是曾遠一手經營,交給他就好。藥莊那邊也有應飛鴻,完全不用她操心。蕭江北布置得人手已經在天下各州縣悄悄尋找曾經退役的老兵,安插到蕭顧山莊每一個需要的地方。

即便是用最快的速度安排各項事宜,可因為事情太過繁雜,到底也是安排了大半個月,這還得力於曾遠如今已經成手,不然不知還要安排到什麼時候才算完。也是利用這段時間,各地田莊的租子相繼交了上來,除了糧食之外,還有各種田間出產的綠豆,南瓜,大豆,薏米,野雞,野兔,柴炭等物。顧綺羅便收拾了一些裝在回京的馬車中。

熊大熊二就暫時留在遼東,這可是兩頭狗熊,不是小貓小狗,如果沒有方瓊華,帶這兩個家夥回去還沒什麼,但如今那個女人既然是虎視眈眈,難保不利用兩頭熊掀起軒然大波。所以顧綺羅再三考慮,方決定將兩頭熊留在遼東。

待一切妥當,便定下了三天後十月十二出發,這三天裏,夫妻倆自然有無盡的繾倦纏綿戀戀不舍,卻也不需多提。

顧綺羅將杏花留在蕭江北身邊,一是有意讓她和曾遠多見面,培養感情。她這些時日見兩人似乎疏遠了,心裏就有些焦急,卻不知那兩個人都覺得自己配不上對方,完全是想岔了。

再者,杏花穩重聰慧,她一走,這總兵府連個女主人都沒有了,後院須得杏花這樣的人來總管,方不會有什麼么蛾子事情發生。

消息傳出,最高興的便是嶽嬤嬤了,這老貨知道顧綺羅要回京,隻留下杏花總理府內事務,因喜滋滋想著這下自己總算有了出頭之日,一個毛丫頭兒,隻要奶奶一走,她便沒了靠山,到那時還管得了自己嗎?就算真的不識趣兒,自己把奶過二爺的資曆拿出來一說,便是倚老賣老,也足夠壓得那丫頭喘不過氣了。

因越想越高興越想越歡喜,卻不料正幻想著未來美得冒泡兒時,便接到信兒說奶奶這一次回京要把她帶著,讓她趕緊收拾東西,三日後準時和奶奶一起出發。

這口信就如當頭一棒,一下子把嶽嬤嬤從雲端給砸落到了萬丈深淵。希望落空的老家夥氣急敗壞,竟想也不想便闖進了顧綺羅的房中,總算她在顧綺羅手底下吃過好幾次虧,也不敢梗著脖子,隻是“據理力爭”道:“奶奶回京,這府裏越發沒個人了,就是留下杏花姑娘,那麼一攤子事要管,哪裏還顧得上二爺?我好歹是二爺的乳母,把二爺從小奶到大,看著他長大成人,他的喜好我都知道,便是下人們不精心,有我在,還能照應一二。奶奶如今何必非要我和你一起回京?我老了,腿腳又不好,我就想留在遼東服侍二爺。”

“腿腳不好?”顧綺羅放下手中賬冊,似笑非笑看著這老貨,譏誚道:“剛剛我在窗前,分明看見嬤嬤健步如飛闖進我院子裏,便是身體弱一點的管事媳婦,也沒有嬤嬤走的這樣又快又好呢。更何況我們又不是走著回京,是坐馬車,你腿腳不好就正好在馬車裏養一養,省得在這府中奔波。”

嶽嬤嬤讓顧綺羅刺了一句,頓時老臉漲得通紅,她卻還不肯死心,撇撇嘴道:“就算老奴能支持,可二爺也離不得我,我看著他從小到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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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5 11:21:5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二章 回京

“行了。”顧綺羅見這老貨臉皮竟然厚成這樣,索性也不給她留什麼面子了,淡淡道:“二爺從三歲就去了北邊,一直到十八歲才回京城,嬤嬤是怎麼看著他從小到大的?我聽說你當日並沒有跟去邊疆服侍啊。”

嶽嬤嬤張口結舌,一張臉更是紅的如同公雞冠子一般,她沒料到顧綺羅竟這樣不留情面,然而就這樣悻悻退走實在不甘心,因便又強詞奪理道:“不管如何,二爺是我奶大的,他喜歡吃什麼穿什麼我都知道,離了我,萬一丫頭們照顧不周到怎麼辦?留著我在這裏,好歹照顧他的生活……”

顧綺羅實在是不耐煩和這老貨扯皮,面色一沉,她就將手中茶杯頓在桌上,發出“啪”的一聲響,接著沉聲道:“口口聲聲都是照顧二爺的生活,好像他離不了你似得。既如此,秋容,你去問問二爺,問問他是不是離不了嶽嬤嬤?問完了回來稟報我。”

秋容答應一聲,轉身出去,這裏顧綺羅便看著嶽嬤嬤冷冷道:“你聽見我的話了?我打發人去問二爺,若他說果然離不得你,你就留下,不然你就好好兒和我回京城享福,遼東苦寒,我這也是為了你著想,別不領情。”

一句話噎的嶽嬤嬤差點兒翻白眼,總算也嚐到了“被好心”的滋味兒,不一會兒秋容回來,對顧綺羅和嶽嬤嬤道:“二爺說了,他從前在軍營中,身邊連個小廝都沒有。也照樣過來了。所以如今除了奶奶,並沒有離了誰不行的習慣,既是奶奶都要回京城。其他人就沒有留下的必要了。杏花是奶奶說要留下來處置家務的,也罷了,其他人奶奶都帶走,省得留在這裏礙爺的眼。”

顧綺羅早料到蕭江北會這麼說,其實嶽嬤嬤心裏也知道自家那位爺是個眼裏不揉沙子的,然而一想到這樣良機不能錯失,她便橫下一條心。當即跳腳哭叫道:“我不信,我不信爺如今這樣無情,分明都是你說的。真正見沒見著爺誰知道?”

秋容氣了個倒仰,正要分辯,就見顧綺羅一拍桌子,厲聲道:“夠了。嬤嬤若是不信。要不要我把二爺叫到這裏來,讓你聽他親口說,你才會死心?”

嶽嬤嬤抱著那一絲希望,無非是盼著顧綺羅禁不起自己這樣鬧騰,所以把她留下來,然而聽見對方這樣說,她就知道自己是沒戲了,因眼中閃過一道怨恨光芒。卻是不敢再說,灰頭土臉退了下去。

“奶奶。這老貨對您已經存了怨恨,回去後若是和太太攪和到了一起,萬一再鬧出什麼么蛾子,著實不好防備,不如就讓她留下吧,奴婢看著就是了。”杏花看著嶽嬤嬤憤憤而去,實在是有些擔心。

“不用,她再怎麼說也是奴才,我連她也製不住的話,還不如老老實實留在遼東算了。”顧綺羅拿起茶悠然喝了一口,心裏暗自盤算著:雖說蕭江北的性情她再清楚不過,但女人要是偏執起來也很瘋狂的,他到底是男人,血氣方剛之下指不定就著了道兒,杏花也隻有一個人一雙眼,所以倒是由她把所有不老實的人都帶走才好,免得一個不慎之下,將來蕭江北回京,還得帶個小妾,那可真是要倒盡胃口。

轉眼間啟程日子到了,這天一大早,顧綺羅便梳洗完畢,和蕭江北依依惜別,程統鍾春風應飛鴻等人都來送行,鍾春風原本要跟著她一起回京,奈何這一次程統態度強硬,所以沒有得逞。

“我哥哥怎麼還不來?”站在馬車旁,春雨嘟著嘴咕噥,暗自埋怨曾遠做事不靠譜,這樣時候能不來送行嗎?就算他不在意自己這個妹妹,可奶奶總是他的東主,哪能得了提攜就把尾巴翹到天上去呢。

正嘀咕著,就見曾遠帶著一個人騎馬匆匆趕來,在遼東將近一年,他的騎術早已精熟,而他旁邊那個看上去五十歲左右的小老頭騎術竟也是不弱,此時兩人下馬上前,曾遠便對蕭江北和顧綺羅道:“二爺,奶奶,這是程七的舅舅,要進京尋友,聽說奶奶要回京,他想跟著隊伍一起,不知二爺和奶奶意下如何?”

“程七的舅舅?”顧綺羅打量了那小老頭一眼,隻見對方滿頭白發整齊束起,一雙眼睛如深潭般平靜無波,氣度沉穩,給人一種十分可靠的感覺。見顧綺羅看過來,他便躬身道:“小老兒要上京尋一位舊友,因銀錢上不太湊手,所以想隨著奶奶一行,路上也好得些照拂,一旦有那土匪盜賊,看見奶奶這一隊護衛,也就不敢近身了。”

蕭江北微微皺眉,看向曾遠,那意思很明白:這人可靠嗎?

曾遠也知道自己今天實在是有些冒失,隻是他也沒辦法。隻好抱拳道:“爺和奶奶放心,這劉忠確實是程七的舅舅,那小子的傷勢如今差不多好了,他的靈芝原本有藥商要花大價錢收購,但他不肯賣,隻想以這個進蕭顧藥莊,應大夫已經答應了。今日他舅舅上京尋人,還是他托我帶他舅舅來找奶奶,求您照顧的。”

顧綺羅對程七的印象很好,雖然那小夥子年紀輕輕就是個死要錢的性子,然而他能夠在危難關頭挺身而出,舍命為自己的同伴爭取逃跑時間,足可見其人品高尚。因此聽了曾遠的話,再看這劉忠實在不像是什麼不懷好意的歹人,心下便有了計較,於是對蕭江北道:“行了,就帶上他吧,你給我的這二十多個親衛都是武藝高強,跟著你出生入死過的,想來也沒人敢打我的主意。”

蕭江北對朗寧等人還是十分放心的,雖然隻有二十多個親衛,可尋常盜匪二百個也不是這二十多人的對手,更何況如今天下百姓雖困苦,總算還太平,曾遠又不是冒失的人,既然帶人來了,想必已經調查過,因此他略想了想,便點頭同意。

當下再次依依惜別,蕭江北直送出了幾十裏地,依照他的心,隻恨不能將愛妻送回京城,然而送君千裏終須一別,到最後,顧綺羅都發火了,才總算將大型忠犬丈夫給阻止住,眼看馬車隊浩浩蕩蕩消失在天際,蕭江北隻覺著一顆心都是空空如也,暗道怎生才能想個法子提前被調回京城呢?不然若等到三五年後再回京,我這一腔相思可怎生收拾啊。

不說蕭二爺遙望天際,險些化成望妻石。隻說顧綺羅一隊人,因為擔心侯府情況,所以一路上都抓緊時間趕路,饒如此,也到底是將近一個月後才到了京城。這還多虧路上沒下雪,不然雪後泥濘,道路難行,那還不知要耽擱到什麼時候才能回京。

從京城東門入城後,劉忠便上前辭行。

因為程七的緣故,所以這一路上顧綺羅也算對他照顧有加,然而更令她驚訝的,卻是這小老頭的經商天賦,一路而來他話不多,往往隻在自己和秋容春雨等人說京城遼東以及京城江南兩條貿易線的前景和布置時才會插言,且往往一語中的。因為這個,秋容春雨背後沒少嘀咕,隻說劉忠偏要往自己這些女眷身邊湊合,實在可厭,然而顧綺羅卻敏銳發覺對方這樣做,似乎隻是想得到自己的賞識,這令她有些奇怪,但考慮到對方的身份,自己如今的家世,她還是準備賭一把。

此時聽劉忠說要去尋人,她便笑道:“據你所說,你也是多年不曾進京了,對這裏人生地不熟的,既如此,不如先去百味館落腳,那是我的產業,前面是飯莊,後面是人住的地方,你覺得如何?”

劉忠憨厚笑道:“小老兒這點小心思都被奶奶看出來了,若再推辭,不但矯情不說,若奶奶真信了我,不再管我,那我可不是要露宿街頭呢?既如此,我就多謝奶奶了。左右我尋的人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尋到,若奶奶有什麼差遣,盡管交代小老兒就是,別的不敢說,這生意上的事,我倒還有些經驗。”

顧綺羅笑道:“好,我也正有此意,既然你願意,那就更好了。我打算在京城開兩家南貨鋪子,到時候就交給你。你這幾日在百味館若是無事,不如寫個章程給我定奪。”

劉忠爽快答應了,於是顧綺羅就安排了一個下人帶他去百味館找石貴,這裏馬車隊則浩浩蕩蕩往鎮北侯府而去。

“太太,昨天丁竹過來報信說,今兒晌午之前二奶奶一行就能到家,奴婢剛剛看見大奶奶帶著姑娘們和香姨娘她們幾個已經迎出去了,咱們是不是也該……”

紅露站在方瓊華身後小聲稟報著,卻見主子隻用手撥著茶杯蓋子,聽紅露沒再往下說,她便冷笑一聲道:“咱們也該做什麼?也去迎她?呵呵!我如今可不是那個仰人鼻息看人臉色的弱女子,而是這鎮北侯府的當家太太,哪有去迎她的道理?她過來拜見我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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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5 11:22: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三章 迎候

“可她畢竟是侯爺夫人,品級上甚至還超過太太……”

紅露聲音更輕了,卻聽方瓊華身後的青蓮冷笑一聲道:“紅露姐姐真是囉嗦,那二奶奶之前死活要和二爺去遼東,如今這個時候偏偏又回來了,擺明是衝著太太來的,若太太去迎她,豈不讓她看輕了?叫我說,就該給她個下馬威,讓她知道知道尊卑上下才對,她就是侯爺夫人又如何?太太是她的婆婆,她再怎麼著,也越不過這個孝字兒去。哼!這府裏的人個個都說她好,我早就不服氣了,那麼厲害的一個女人,連繼母都害的生不如死,能好到哪裏去?不過是沒有人克製她,倒逞的她不知天高地厚,如今遇上太太,也該讓她知道知道這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是隻有她一個精明厲害的。”

方瓊華微微一笑,顯然青蓮這番話說到了她的心坎上。一旁紅露歎了口氣,便不再相勸,她知道主子對鎮北侯府的仇恨太深了,這半年工夫,府裏原先的下人幾乎被她處置了一大半,都下放到了莊子上,而各處也都安插了她的心腹,也難怪青蓮此時這樣自信,那些主子姑娘姨娘們都是稀鬆平常得很,讓太太三兩下收拾的跟鵪鶉似得,老太太雖有些厲害,到底老了,如今又一病不起,這樣看來,那位二奶奶回來了也的確是孤立無援,所以主子特意想趁這個機會給她一個下馬威,就不難理解了。

這邊廂主仆三人立意要給顧綺羅一個下馬威,而二門內卻是另一番熱鬧景象,鎮北侯府裏的姨娘奶奶姑娘們此時都聚集在這裏,焦急地等待著消息。

“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二嫂子盼回來了。”蕭靜舒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腿,看了眼旁邊的蕭江中道:“三弟,你怎麼樣?那棒傷還好嗎?不行你就先回去,左右二嫂子這回回來也是長住,不急在這一時半刻。”

蕭江中搖頭道:“我的傷沒什麼,堅持的住。二嫂子也該到了吧?”

四姑娘蕭靜悅上下看了他幾眼,含笑道:“這下二嫂回來。三哥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不然的話,你就算這一次拒絕了那程家姑娘,下一次也許還不知道攤上什麼人呢。咱們太太的眼光,嘖嘖……”

蕭靜舒此時心情大好,也半開玩笑道:“四妹妹別這樣說,咱們太太對三哥可是偏愛得緊。來了不到一年就替三哥哥操心終身大事,替他提的還是那位傾國傾城的程家九姑娘。這不知道是多少紈絝打心眼裏盼望的美事,偏偏三哥這個不解風情的,竟然豁出去挨棒子,也不肯鬆口妥協。”

蕭江中冷哼一聲道:“你把我當成那些紈絝嗎?哼!那程九姑娘如今是個什麼聲名?誰不知道的。看著像是為我好。實際上安得什麼心,以為我不知?這一次幸虧祖母,不然我死定了。就這樣,祖母也被她氣病了。”

“夠了。少說兩句。別以為二奶奶回來了你們就可以為所欲為,別忘了,她名義上可是二奶奶的婆婆。實話說,我也沒想到到底還是驚動了奶奶,分明我信裏已經是小心措辭了。”

香姨娘低聲呵斥了一句,頓時讓那幾個鬧騰的不做聲了,然後她看著蕭江中淡淡道:“你隻說太太把你當做紈絝,你不看看你鎮日裏做的那些事,到現在文不成武不就,雖說愛讀書,偏愛那些什麼詩詞歌賦,這個能有什麼用?鄉試殿試的時候是要靠你作詩詞嗎?都這麼大了,還愛在姐妹堆裏廝混,別說太太,就是我看著,你也和紈絝沒什麼兩樣。”

香姨娘雖說如今大權旁落境況堪憂,但她到底是掌了十幾年的家,平日裏公正慈和,因此她一說這話,蕭江中便不敢硬頂,隻是垂頭咕噥道:“我不過是討厭八股文罷了,又沒有仗勢欺人橫行霸道的,算哪門子的紈絝?”

李氏笑道:“這話雖是抱怨,細想卻也沒錯,咱們三少爺還真沒有去做紈絝的資格,頂多就是一些小兒女心思,和櫻桃妹妹親厚些罷了。”

蕭江中一下子紅了臉,蕭靜悅和蕭靜舒則哈哈大笑起來,這鎮北侯府從方瓊華進門後,幾乎就沒有過這樣的歡快笑聲,因此經過的一些下人都深以為異,一個個偷偷往這邊看來,待看到這麼大的陣仗,她們心中不由得也是惴惴不安。

府中大多數下人都被方瓊華清理了,如今這些都是新買進來的,至於那些管事的,除了幾個重要位置乃是安排了方瓊華帶來的人外,剩下的都是從後買的人裏提拔上來的,這半年多,她們早已經摸清了當家太太的脾氣,隻要說說好話,表面上恭敬規矩,便是私下裏賺點私房錢,甚至是吃裏扒外,為人張狂,也都無妨,那位主子看著厲害,其實並不管這些事。因此這些人個個心中竊喜,隻覺著自己可算是過上好日子了,如此一來,膽大妄為之輩著實湧現出不少。

誰知好景不長,這才得意了半年,如今就說那位隨夫去了遼東的二奶奶要回來了。那可不是個善茬兒,京城顧家大姑娘的厲害名聲如今可不僅僅是在京城裏流傳,隨著各個戲班子從桃花班這裏偷了藝,在各地傳唱《啼笑姻緣》,加上那些在京城和各地之間往來的人的傳播,如今整個天下差不多都知道了鎮北候爺的夫人是一個厲害的了不得的女子。

這鎮北侯府如今是怎生一個烏煙瘴氣的光景,沒有人比這些下人心裏更清楚。自由自在慣了,隻要把太太恭維的高興了,其它主子都不必放在心上,又能中飽私囊偷懶耍滑,這樣一等一的好差事離了此處,還能去哪裏尋?如今忽然就有一座大山要壓下來,她們的好日子很可能就要到頭,這誰能甘心?因此,相對於香姨娘李氏等人對顧綺羅的望眼欲穿,這些婆子媳婦丫頭們卻都是不以為然,甚至暗地裏撇嘴詛咒。

此時蕭靜舒便看見兩個管事媳婦虎著臉進了二門內,看見自己等人,不過微微一彎腰就揚長而去。她氣得咬牙道:“二嫂子都要回來了,這些奴才還這樣張狂……”

不等說完,就被李氏握了手,聽她平靜道:“都忍了這許久,這會兒又有什麼不能忍的?且讓她們張狂去吧,二弟妹去年吃螃蟹時不是曾經說過嗎?且將冷眼觀螃蟹,看它橫行到幾時。當時你們還笑個不住,如今細想想,這哪裏是笑話?分明就是再正確不過的道理。”

讓李氏這一說,蕭靜舒方才氣平,忽聽旁邊容姨娘小聲道:“二奶奶回來,太太名分上是長輩,不出來迎接也就罷了,可是竟連身邊丫頭都沒派出來一個,這是不是就有些不像話?”

香姨娘知道容姨娘素來溫柔可親與人為善,此時竟說出這樣話,可見素日裏也是被欺負的狠了。也難怪她滿腔恨意,因為她容貌性情都好,先前方瓊華挑了她一個小錯兒,竟險些發賣掉,若不是老太太發了脾氣,將容姨娘留在她屋裏近半個月,讓蕭東海親自下了令,容姨娘的下場會是什麼樣,簡直想想都讓人不寒而栗。

正想著,忽然就聽身旁李氏驚喜道:“來了來了,是二弟妹的馬車。”

香姨娘回過神來,就見二門外緩緩駛來十幾輛馬車,須臾停下,隨車的小廝們都退了下去,接著顧綺羅便從第一輛馬車廂裏鑽出,也不用人扶,她自己撐著車轅便輕輕巧巧跳下,看見那活潑利落的動作,依稀就如去年她在府裏的時候一樣的爽快幹脆。

眾人都是心潮起伏,容姨娘閔姨娘蕭靜悅這樣感情豐富的更是連眼眶都濕了。

顧綺羅絲毫沒想到眾人竟會到二門處來迎接她,此時跳下車拍了拍手,忽見剛剛鑽出車廂的春雨驚呼了一聲,順著她的目光回頭一看,才看見那邊的人頭攢動,二奶奶就覺著腦袋“嗡”的一聲,連忙緊走幾步上前,見二門裏的女眷們全都接出來,個個都是一副喜極而泣的模樣,這樣的熱情歡喜倒弄得她有些冒汗,連忙開口道:“姨娘和大嫂子姑娘們怎麼到這裏接我了?我沒想到,剛剛還讓你們看了笑話,這正想著怎麼打圓場呢,結果你們倒一股腦湧上前,幸虧我看見你們一個個是歡笑模樣,不然還以為自己不知不覺犯了眾怒,這是要拿我呢。”

一句話說的眾人破涕為笑,李氏便道:“你還會怕?從前在府裏便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這去了遼東,讓你自由逍遙了一年,這膽子隻怕越發大了,剛剛手撐著車轅就跳下來,這樣事情我們就不敢做,我看於你倒是稀鬆平常。”

顧綺羅笑道:“嫂子別這樣,剛剛那一幕你們就當沒看見成麼?我上來便插科打諢,可不就是不想讓你們說我像個猴兒一樣?嫂子偏偏要哪壺不開提哪壺,我這一路風塵仆仆的,你們來迎我我自然感激,可若是老揪著這個就沒意思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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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主心骨

眾人見顧綺羅一副懊惱警告的樣子,更是放聲大笑,因顧綺羅看了一圈,便皺眉道:“怎麼姨娘妹妹們身邊伺候的人都換了嗎?我竟沒幾個認識的。我記著走的時候,妹妹們和姨娘身邊的幾個丫頭分明不大,也沒到配人年紀,怎麼這才一年工夫,就都不在你們身前伺候了?難不成我不是走了一年,而是走了十年?”

那些冷眼看著主子圍繞顧綺羅的丫頭們心中都是一凜,其中一個眉眼通透的便連忙上前笑道:“回二奶奶的話,雖說先前的姐妹們還不該配人,但也都有十七八歲了,太太說這樣年紀也到了許人的時候,所以給了她們恩典,都打發出去了由她們自己配人家,這堂堂侯府,丫頭們也不能少,所以後來又買了咱們進來伺候各位主子。”

顧綺羅淡淡看著她,那似笑非笑的目光竟有些銳利,隻看得這丫頭不由自主就垂下頭去,她這才轉頭對香姨娘道:“這府裏變化怎會這樣大?我分明記得一年前走的時候,咱們家裏並沒有這樣不懂規矩的丫頭,主子們正說話呢,她就敢上來插言,怎麼如今這些規矩都沒有了?姨娘就算心慈,該管教的地方也不能手軟啊。”

蕭靜舒素來是個烈性子,這半年讓方瓊華壓製的抬不起頭,心中早憋了許多怒火,此時看見顧綺羅一回來,還不等進屋便說出這樣一番話,她不由得眼睛一亮,暗道真不愧是二嫂子,太太沒有派人出來迎她,要給她下馬威,她不好說什麼,便立刻從下人們著手,這是擺明了態度要替我們撐腰,和太太打擂台啊。

一念及此,她就連忙搶著道:“嫂子冤枉香姨娘了。您忘了?三月份的時候爹爹娶了新夫人,如今府裏都是太太當家。嫂子不過是看見一個不懂規矩的丫頭,這算得了什麼?您這一回是要在家裏長住對吧?呵呵,到時候你就知道。笑話有的是呢,別說不懂規矩,就是敢在主子面前張狂的奴才,也是一抓一把。”

“三姑娘。”

香姨娘輕輕呵斥了一聲,接著沉聲道:“二奶奶剛回來。在她面前說這些做什麼?好了,先前在這裏站了許久,如今人也迎回來了,你該回去了吧?”

蕭靜舒笑道:“回去做什麼?我還要看看二嫂都從遼東帶回來了什麼稀奇東西呢。去年的年禮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向來人人都說遼東窮苦,可是從那些土產上看,分明是富饒的緊,我還聽說嫂子在那裏買了許多地,還有許多趣事……”

不等說完,就聽李氏笑道:“你給我消停些吧。二弟妹剛回來,有的是事情要做。這會兒你就再怎麼好奇遼東那邊的生活,也得讓她歇口氣,把事情忙完了,才能和你說道這些。至於東西,你隻回去等著,難道還能落了你那一份兒不成?”

顧綺羅也笑道:“嫂子說的對,姑娘們先容我兩天,這一回來,滿身的風塵。也不好去見老太太,我且先回屋洗浴,回頭去瞧瞧老太太,再去見太太。還要把帶回來的東西收拾一下。”

蕭靜舒道:“既然嫂子都是這樣說,罷了,我們便饒你這一回。隻是等你諸事忙完了,我們必然來煩你。”說完便和蕭靜悅笑嘻嘻去了,蕭靜怡去年已經出嫁,這倒是一件十分慶幸的事。省得受方瓊華磨折了。

這裏蕭江中卻期期艾艾不肯走,顧綺羅知道他想說什麼,索性直截了當告訴他道:“你的婚事,先前姨娘寫信時提了一句,可是二爺很不同意,說程家那位九姑娘不是良配,這回我帶了他的信回來給老爺,裏面也就這件事鄭重給了反對意見,想必老爺會考慮一下的。”

聽說二哥寫信為自己拒絕那門親事,蕭江中樂得一蹦老高,因連忙鞠躬鄭重謝過了顧綺羅,方歡歡喜喜的離去,這裏香姨娘便笑歎道:“這幾個月為著他的婚事,不知起了多少波瀾,幸虧老太太強壓著,如今終於盼來了二爺的信,他可是吃了一顆定心丸。怎麼說二爺也是鎮北候爺,就是老爺,也不能把他的意見等閑視之。”

顧綺羅點頭道:“我也是這麼說,所以才讓二爺寫了這封信。”說完她仔細打量了香姨娘幾眼,發現這原本秀美的女人此時卻有些憔悴,不由輕輕歎了口氣,沉聲道:“這些日子,姨娘受苦了,雖然你信裏隻是輕描淡寫,許多事情都沒有說,但我知道,就是如今這個情景,也必定是你極力周旋才能有的,不然,這個家更不知要被糟蹋成什麼樣子。”

香姨娘眼中水光閃爍,她忙用帕子擦了擦,接著又笑道:“奶奶這話就生分了,這也是我的家,我不經營著,難道還眼睜睜看著它敗落?隻是我實在沒想到,到底那些話還是把你驚動了,竟讓你大老遠回來,罷了,此時說這些也沒有用。奶奶這一路辛苦,趕緊回屋裏歇歇,我去和老太太報個喜,這幾個月老太太天天念叨你,前些日子接到信兒說是你要回來,老人家原本都不怎麼吃東西了,就是從那天高興起來,每天還能吃兩碗飯,這會兒若是知道你已經到家,指不定一高興,身上的病就好了。”

顧綺羅笑著答應,兩人便分道揚鑣,待看著顧綺羅帶著春雨秋容進了西院,香姨娘這才往北院去,遠遠跟在身後的碧玉和剛剛被顧綺羅斥責了的那個丫頭梧桐也連忙趕上來,三人之間卻是不說話。

就這樣一路沉默著到了北院,和許太君報了信兒,待回到自己房間,碧玉就借口讓梧桐去小廚房做兩道點心,將她支開。平日裏這梧桐仗著方瓊華給她撐腰,壓根兒沒人支使的動,這會兒卻是老老實實出去了。

碧玉因就笑道:“二奶奶剛剛那番話到底沒白說,看看,如今手腳就這樣伶俐了,往常別說奴婢,就是姨娘指使她,還磨磨蹭蹭的,何嚐有這樣痛快的時候?”說完見香姨娘皺眉沉思,她便輕聲道:“怎麼二奶奶回來了,姨娘卻不高興?之前您不是望眼欲穿嗎?”

香姨娘沒好氣白了自己的心腹大丫頭一眼,搖頭道:“我哪裏不高興了?隻是有些事情不太明白,總覺得二奶奶這一次還未進門便斥責了梧桐,似乎有些太急切了,偏偏三姑娘那個不懂事兒的還在旁邊幫腔,說那樣話,這不是逼著二奶奶一回來就和太太對上嗎?”

碧玉笑道:“我就說嘛,姨娘盼了這麼些日子,怎麼這會兒人回來了,您臉上倒是這樣的表情。原來是因為這個。叫奴婢說,二奶奶這樣做雖說急切了些,卻也無妨。難道姨娘沒看見?太太拿大到連個丫頭都沒派過去迎二奶奶,那可是侯爺夫人,論品級比太太還高,太太就仗著自己是名分上的婆婆,就這樣怠慢,怎不由得二奶奶動氣?姨娘再想一想那些奴才平日是個什麼嘴臉?實話說,奴婢生下來就在這府裏,如今快二十年了,就沒像過去這半年那樣受氣,若不是老太太姨娘護著,不是太太到底還不敢一下子就作大死,隻怕奴婢如今也和五兒一樣,早被攆去了莊子上。哼!這群吃裏扒外張狂跋扈的混賬東西,就得狠狠收拾一番,他們才能有個怕性,從前咱們家沒人是太太對手,如今二奶奶回來了,她可不一樣,那是侯爺夫人,管理府中這些奴才名正言順。叫奴婢說,她之前這樣作派,就是擺明了要拿奴才們開刀,這不是挺好的嗎?”

香姨娘揉了揉額頭,苦笑道:“我不過說了一句話,你這丫頭就回複了這樣一車話,可見是這些日子憋屈的狠了。其實你說的這些我何嚐不知道?我隻是覺著以奶奶的性子,似乎不是這樣沉不住氣的人,你別忘了,當日她在顧府,可是直忍到大婚之日,才讓她那繼母原形畢露,從而一敗塗地的。”

碧玉無話可說,使勁兒眨巴了兩下眼睛,方吶吶道:“那個……也許二奶奶這一年在遼東呆著,天高地闊,萬事又都是由她做主,所以行事比從前張揚了些,不再那樣隱忍謹慎,這也是有的。本來嘛,她在顧府那時不過是個從鄉下來的姑娘家,如今卻是堂堂侯爺夫人,若這樣還要一味忍讓,倒讓人看輕了她。”

“話不是這麼說的,若二奶奶真是因為身份轉變而變成這樣張揚,反而會壞事。”香姨娘苦笑著搖搖頭,暗道碧玉到底還是年輕,見識淺,不知那個女人的厲害。如果二奶奶真大意了,那事情可是有些糟糕。不過轉念一想,想起從前顧綺羅做出的那些事跡,她又覺著自己是在杞人憂天。

抱著碧玉這樣想法的人絕不是少數,此時的上房裏,青蓮便說了和碧玉差不多的話,說完隻聽方瓊華淡然笑道:“她若真是因為在遼東自由隨心的呆了一年,就變得這樣目中無人,那還真是好對付得很了。罷了,不用去想她會怎樣,她既然露出了端倪,咱們少不得要給她點面子,你吩咐下去,讓那些下人這些日子收斂一些,若是惹出了什麼故事撞在這位二奶奶手裏,我是不會管她們死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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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蠢貨

紅露一愣,連忙道:“這樣會不會讓那些奴才寒心?從此後不聽咱們的了?”

方瓊華悠然笑道:“不會,隻會讓她們對我生出同情,也更認清誰才是對她們好的人。呵呵!最好那女人真的沉不住氣,發落下去幾個才好。如此既能讓這些奴才同仇敵愾,把她當做眼中釘,到那時,許多事情不用咱們安排籌劃,可能就會有人主動替咱們做了。何況又能在老爺面前表現出我為了這個家委曲求全的忍耐柔順。如此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太太英明。”青蓮真心讚美,卻聽方瓊華道:“行了,你下去按照我的吩咐傳令吧。紅露,紫蕊和綠珠那邊有沒有什麼消息?”

紅露連忙道:“沒什麼消息,不過太太放心吧,她們都是跟了您幾年的,在經商上又有天分,外面的產業有她們監督打理著,萬萬出不了差錯。”

方瓊華啜了一口茶,好半晌方冷笑道:“若說天分,紫蕊和綠珠就算是好的。卻也比不上當日那個死老鬼。就連那死老鬼一手調教出來的總管也比不上。隻可惜,那老家夥隻對死老鬼忠心,不肯為我所用,最後竟然還要告我。讓我就算想放他一馬都不行。”

紅露笑道:“那是個不自量力的,大概這會兒骨頭都化成灰了。也沒聽說他有什麼家人朋友,那屍體自然沒人收斂,可不就被拉去焚化了呢?太太如今倒是少惦記從前的事為好。”

方瓊華點頭道:“你說的沒錯,人要向前看。我的將來一片錦繡,那些死人又何必去惦記?左右他們都是罪有應得,哼哼!”

聽主子這樣的咬牙切齒。紅露的心不由一顫,從腳後跟升起一股涼意,一直沁到了骨子裏。

“奶奶,老太太的情況怎麼樣?”

顧綺羅從北院回來的時候,已經過了晌午,秋容見她進門,這才命小丫頭去傳飯。然後沏了熱茶遞給她。

顧綺羅接過茶水喝了一口,徐徐吐出一口氣,方微笑道:“還好。我去的時候兒正好太醫剛走。聽說是一個六品的禦醫,說老太太隻是氣火攻心,隻要能控製情緒好好調養,也就無礙了。所以我在那裏很是勸慰了老人家一番。這才耽擱到這個時候才回來。好在老太太素來是個樂天知命的豁達個性。先前家裏一波波事情,老人家被氣得狠了,如今見我回來,她倒放下心事,估摸著過些日子也就好了。”

說完這番話,她就將茶水放在一邊,搖頭苦笑道:“我在老太太屋裏喝了三杯茶,如今肚子裏全是水。這會兒再喝下去,就成水罐子了。從今天一大早啟程趕路到回家。竟是粒米未沾牙,秋容你看看有什麼點心?先拿來給我墊一墊。”

秋容便氣憤道:“奶奶別提了,奴婢知道奶奶是喜歡吃點心的。所以春雨服侍奶奶去了北院後,奴婢就吩咐一個小丫頭叫青兒的去廚房拿點心來,結果青兒空著手回來,說是這會兒廚房裏預備著各房的晌午飯,沒做點心。我氣得訓斥了兩句,她還不服氣。說廚房不做,關她什麼事?我說你怎麼不在廚房拿東西打在那些人臉上?這才一年沒回來,廚房裏的人竟成了大爺,因為做飯就沒空兒預備點心了?奶奶你說說,就咱們院裏的,如今從前用順手的那幾個小丫頭隻有柳兒留了下來,再就是秋晴聽說還在,隻今天上午竟然在太太那裏,不知因為什麼事耽誤到現在還沒回來,您說,這……這都成了什麼樣子?”

顧綺羅聽了這話,面色便沉了下來,略想一想,她就對秋容道:“你把那個青兒給我叫進來。”

秋容先前在二門處聽見了顧綺羅對香姨娘等人說的話,心中自覺明白了奶奶的意圖,此時一聽這話,不由十分高興,暗道到底是奶奶,眼裏不能揉半點沙子,看來是要下狠力氣整治這府中風氣了,哼!如此一來,看還有哪個不知死活的敢再作死?一個三等的小丫頭,和我說話竟也眼皮子朝上,抱怨連連,這簡直是要造反啊。

一面想著,就將青兒叫了進來,顧綺羅見一個陌生的小女孩兒跪在自己面前,大概十三四歲的年紀,模樣倒是秀美,再加上那精心妝扮,竟正經是個美人坯子,此時雖是跪著,卻也不見面上有什麼惶恐之色,眼睛骨碌碌轉著,似是心裏在打著什麼主意。

看見是這樣一個丫頭,顧綺羅索性連表面上的教訓都懶得說了,當下便對秋容道:“年紀不大,倒是會打扮,口齒也伶俐,可惜沒用對地方。秋容,咱們院中不用這樣丫頭,讓賬上把這個月月錢給她結了,打發她走人。”

那青兒大概沒料到顧綺羅竟是如此雷厲風行,因肚子裏打疊的那些辯白便一下子都說不出來了,愣了半晌,忽聽秋容冷笑道:“奶奶向來是慈善人,所以我等著你自己識趣兒,可這會兒你竟不肯動,怎麼著?敢情是不肯自己出去,還非要我找人往外拖不成?”

聽了這句話,青兒才陡然回過神來,因忙大聲道:“奶奶,廚房裏沒有點心不怪奴婢,是……”

“我不是因為你沒拿來點心怪你。”顧綺羅眼皮子也不抬,淡淡道:“你沒聽清楚嗎?我剛剛說的是我這院裏不要你這樣的人,去結了這個月的月錢,趕緊走吧。秋容,飯擺好了沒有?這一路大家都辛苦了,你打發人去二門外看看那些跟回來的小廝和護衛們用飯了不曾?然後回來和我一道吃。”

秋容輕蔑的看了青兒一眼,答應一聲轉身出去。不一會兒回來道:“恰好院子裏有兩個抬東西的小么兒還沒走,奴婢就打發他們去二門了,小廳裏的飯菜已經擺好,奶奶是現在就用?”

顧綺羅點點頭,秋容忙過來跟在她身後向外走去,剛到門口,就聽屋裏的青兒尖聲道:“我……我是太太買進來的,奶奶……你不能趕我走,你還沒當家呢。”

顧綺羅便停了步子,看了秋容一眼笑道:“聽聽這話多可笑?看著還算是個伶俐人,哪想到竟蠢笨成這樣?也罷,既然她這麼說了,就先緩一緩,回頭吃完飯,我親自帶她去太太那裏問一問。”

秋容眼睛一亮,連聲道:“奶奶不用和這樣糊塗東西生氣,別把飯再存進心裏,就不值當了。”

眼看顧綺羅和秋容走出去,青兒方鬆了口氣,身子一軟便癱在地上,但隨即就又挺起了腰身,冷哼一聲站起來,施施然走出門,就見今年和她一起進這院子的的小丫頭綠兒湊過來,滿面焦急道:“你趕緊和二奶奶服個軟道個歉,就說知道自己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隻要態度誠懇,這事兒或許還能挽回……”

不等說完,就見青兒如同看瘋子一般的看著她,從鼻孔裏冷哼出一聲道:“你失心瘋了?沒看我一拎出太太,那女人……奶奶就蔫了嗎?這會兒要我給她服軟道歉?憑什麼啊?”

“你才是瘋呢。”綠兒一跺腳:“你就不想想?奶奶剛才說的是什麼?是要帶著你去問太太,到時候你真被帶到太太面前,就什麼都完了。”

青兒冷笑一聲,悠然道:“帶到太太面前我反而就完了?這道理我怎麼就猜不透呢?罷了,我知道綠兒你是聰明的,那你就盡管巴結著二奶奶好了,說不定她喜歡了你,將來還能讓你搶在秋晴姐姐頭裏,給爺收了房呢。”

“你這說的什麼話?”綠兒面色一沉,看青兒滿面不屑,她就咬牙道:“我不過是看在一起進來,如今同病相憐的份兒上才提醒你一句,卻不知你竟蠢到這個地步,既如此,罷了,算我枉做好人。”

她說完便轉身離去,這裏青兒看著她的背影,伸手理了理鬢角,冷聲自語道:“裝什麼好人?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不過是因為聽說二奶奶厲害,如今盼著能討好她,以後在太太和奶奶面前左右逢源。這會兒倒裝的善良忠厚來提醒我,呸!我若是聽了你的,才會死無葬身之地呢,這家裏做主的,到底還是太太,二奶奶再厲害,能越過她去?”

她說完便也扭著身子賭氣回房,見桌上有兩個饅頭兩碗菜,卻也沒心思吃,坐在床上憤憤想著今兒這一趟可真是無妄之災,好在太太還能壓服得住奶奶,不然自己今天就要倒黴了。

正想著,就聽外面一個小丫頭的聲音道:“奶奶要去太太那裏,吩咐來叫你過去。”

青兒心中一跳,她沒想到顧綺羅竟然認真了,然而轉念一想,反正到了太太面前,自有太太給我做主,怕什麼?因想到此處,方又挺胸抬頭出門,到正廳見過顧綺羅,就聽她淡然道:“走吧。”

青兒偷偷看了一眼,見顧綺羅面上甚至還帶著笑意,但不知怎的,她就覺著身子一陣陣發冷,因跟在這位二奶奶身後,心裏之前篤定的信念也漸漸崩塌,正焦慮間,就聽一個帶笑的聲音道:“二奶奶過來了?快請進,我們太太剛歇了午覺,這會兒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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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第一次碰撞

青兒心裏一跳,抬頭一看,便認出這大丫頭乃是方瓊華身邊得力的大丫頭紅露,此時見她疑惑的看了自己一眼,便陪笑將顧綺羅請進屋裏,她有心找對方說兩句話,卻是沒有絲毫機會。

因為已經入冬,雖然還沒下雪,但方瓊華素來畏寒,所以此時便在暖閣裏見顧綺羅。

這會兒地上燃著幾個炭盆,她坐在一面炕上,見顧綺羅進來行禮,方笑容滿面地起身,仔細打量了一回,又稱讚了幾句,方才讓她坐,待顧綺羅坐下了,這才笑道:“我聽說你是晌午前到的家,想著讓你好好兒歇一歇,怎麼這會兒就來我這裏了?坐馬車的辛苦我是知道的,別說你這走了一個月,就是我那會兒坐了十幾天馬車,骨頭也差點兒散架了。”

顧綺羅笑道:“是,多謝太太體諒。坐馬車趕路的確是辛苦,隻我想著再怎麼辛苦,這禮不可廢。所以回來後就先去見了老太太,從老太太那裏出來,要來見太太時,丫頭們說你正在午睡,我不好打擾,就先回院子裏用了飯,這才過來的。”

方瓊華面色微微一變,但旋即就掩飾了過去。顧綺羅說什麼禮不可廢,其實就是暗中指她不知禮,連個丫頭都沒派去迎接對方。隻不過她經曆了這麼些事,早已不會為一點含沙射影的言語失態,於是隻當做沒事兒人般道:“這麼說你去看過老太太了?她怎麼樣?我今天早上去看的時候,老太太還算高興,一個勁兒念叨你呢。”

顧綺羅淡然笑道:“老太太病了一場,我在路上一直擔著心。剛才過去看了一回,這才放下心來。太醫也說了。隻要好好兒調養,不算什麼大毛病,過些日子就能痊愈。說起來也真是慚愧,我身為孫媳婦,不能讓老太太開心,倒隻讓她操心,拉著我問東問西。就怕我回府後不自在不習慣。其實怎麼會呢?怎麼說這鎮北侯府也是我的家,回到這裏我隻覺著親切,雖然院子裏丫頭們都換了。我也不知道她們心性如何,但日久天長,總是能度量出個短長來,老太太實在不必擔心。”

方瓊華深吸了一口氣。不過是和顧綺羅剛打了個照面,她已經深切體會到這個聲名在外的厲害女人果然不是善茬兒。這一番話聽著和和氣氣的,其實句句都是鋒芒,就是一時間她想轉個話題都不能。因便強笑道:“你院子裏丫頭都是我做主換的,因我進來後。發現香姨娘是個面軟心慈的,讓這府中下人沒個怕性,要麼張狂要麼懶惰。再不就是年紀到了的丫頭不正心幹活,隻想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所以我請示了老爺,老爺說讓我看著辦,我這才換了一批。不過你院裏那個秋晴倒很好,先前你和江北不在,所以我看你那院子裏沒什麼事,便常叫她過來幫我做些針線,今兒上午她還在我這裏,那根絡子眼看就要打成了,等她打完我再放她回去,你不會怪我吧?”

“太太要用她,叫她過來就是了,我再怎麼不懂事,也不會到這個地步。隻是我想著太太事情忙,雖然從前的丫頭婆子們不好,但教育一番,也未必改不過來,這倉促間又挑了這麼些新人,難保良莠不齊。太太看看我身邊這丫頭,叫青兒的,看著真是個老實伶俐的,是不是?可我今兒剛回來,讓她去廚房拿點心,她空手而回,秋容說了她兩句,她竟然就和秋容拌嘴。我見她這樣沒規矩,就要打發了她,可您猜她說什麼?她說她是太太選的丫頭,我無權處置她,太太聽聽,這是什麼混賬話?她這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主子了?”

饒是方瓊華向來喜怒不形於色,可聽顧綺羅就這樣用溫溫柔柔的口氣把臉面撕開,她的表情也不由得就是一僵。看向那個丫頭,心中一時間大恨,暗道看著伶俐,可怎麼蠢成這樣?這女人正愁不知該怎麼拿我做法,你竟然送上去了。混賬東西,當初是哪一個瞎了眼睛挑了這麼個蠢材來?

雖然心中怒不可遏,但方瓊華面上卻沒有半點表現出來,隻是垂了眼淡淡道:“果然是個不懂事沒規矩的混賬東西,所以二奶奶今兒個是追究我用人不明的過錯來了?”

這話就很不客氣了,等於是給顧綺羅扣上了一頂大帽子,隻是顧綺羅又怎會被她這婆婆威風嚇到?因微微垂頭道:“太太明鑒,我並沒有這個意思。隻是這丫頭既然說了她是太太選進來的,我沒有權力處置她,所以我今兒領著她過來,就想當著她的面兒問太太一句:我是不是真的沒有權力處置一個沒規矩的下人?”

說到最後一句話,原本帶笑的輕鬆語氣變得凝重無比。方瓊華整個身子都是一頓,哪怕她占著婆婆名分,哪怕她能讓蕭東海對她言聽計從,可是面對顧綺羅這樣犀利的一句話,她怎麼也不敢霸氣威武的否決掉對方處置下人的權力。

意識到這就是顧綺羅抓住青兒那句話所下的一個套兒,而自己明明知道,卻不能不跳。一時間方瓊華真恨不能把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青兒給活活打死。臉皮子足足抽了兩三下,她才勉強笑道:“你這孩子說什麼呢?你是這鎮北候府的侯爺夫人,一個不懂規矩的下人罷了,你怎麼可能無權處置?你就是把她打死了,也沒人能說出什麼來。”

“太太。”

青兒不敢置信的看著方瓊華,身子一軟就跪倒在地,卻聽方瓊華厲聲喝道:“閉嘴。你這個賤婢,竟敢連主子都不放在眼裏,還說那樣的話,陷我於不義。來人,吩咐門上婆子打她二十板子,然後攆出去。”

“太太饒命啊,二奶奶饒命,奴婢知道錯了……”

青兒這才明白自己捅了馬蜂窩,她做夢也沒想到,方瓊華處置她竟然比顧綺羅還狠,那個二奶奶好歹還讓她結了這個月的月錢呢,也沒說要打板子,竟然是她當做靠山的太太,月錢提都未提不說,還下令打她二十大板,然後還要攆出府去,她若是挨完二十大板被丟出府,還能有活路嗎?

顧綺羅悠然喝著茶,看也不看被拖出去的青兒一眼,見方瓊華眉毛跳了兩跳便恢複平靜。她就笑道:“今兒有了太太這句話,兒媳就放心了。太太剛才也說,坐馬車趕一個月的路,那實在不是人受的罪,所以這會兒且容兒媳放肆些,兒媳這就回去歇一歇。左右我這回回來也不走了,咱們婆媳兩個相處的時間長著呢,不在乎這一時半會兒的。”

她說完便行禮告辭,然後轉身出門,紅露連忙送了出去。好一會兒才回來,隻見方瓊華面色鐵青,一隻手握著茶杯,連關節都泛白了,細想想竟是有好幾年沒看見過主子這樣動氣,她便連忙上前輕聲勸道:“太太別生氣,二奶奶不過是處置了一個丫頭……”

“啪”的一聲,那汝窯茶杯被方瓊華狠狠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幾瓣兒,隻聽方瓊華咬牙道:“果然是個厲害精明的,不過是一個蠢丫頭無心犯的錯兒,她竟然就能善加利用,跑來我面前壓了我一頭,好,好樣的,我已經多久沒有嚐過這樣被人壓製的滋味兒了?沒想到今兒竟又嚐了一回。”

“太太息怒,二奶奶不過是初回府中,不想犯錯兒,所以那丫頭出言不遜,她才過來請示太太……”

紅露低聲勸解著,卻見方瓊華銳利目光射向她,冷哼道:“這話你說你自個兒信嗎?”

紅露便不做聲了,隻聽方瓊華冷哼一聲,面上已經恢複了往日肅然,沉聲道:“那個蠢貨是咎由自取,連這樣話也敢說,她有這樣下場是活該,還帶累著我都不得不在那女人面前說了小話。她回府第一天,輕輕巧巧就利用一個丫頭從我手裏奪了一部分權力……”

不等說完,就聽紅露驚訝道:“這怎麼可能?奴婢聽著二奶奶並沒有奪權之語,太太怎麼這樣說?”

方瓊華不滿的看了紅露一眼,咬牙道:“你素日裏還算聰明,怎麼這會兒竟連這個道道都看不出來?她剛才問我她是不是連處置不規矩下人的權力都沒有?我被逼的沒辦法,和她說她是侯爺夫人,自然有處置下人的權力。從今往後,你想想這府裏的人事,可不是輕輕鬆鬆就讓她插手了?”

原來如此。

紅露這才恍然大悟,她就奇怪之前方瓊華怎麼會氣得連面色表情都控製不住,原來那位二奶奶竟是三言兩語間就把人事權奪了一部分過去,難怪太太這會兒氣得摔了茶杯,這個啞巴虧吃得,真是太窩囊了,而這一切,不過是因為一個丫頭的一句蠢話。

在這一刻,就是紅露心裏,也不禁泛起了陣陣驚濤駭浪,從進了這鎮北侯府的門,她們這幾個主子奴才幾乎就可以說是勢如破竹無人可擋,她原本還以為大宅門的勾心鬥角不過如此,那些姨娘奶奶姑娘們都是溫室裏養出來的花朵兒,根本沒有力量和自己主子爭鋒。如今才明白,她們不過是沒遇見厲害的人,如今顧綺羅回來了,她竟是這樣善於把握機會,從此後,這鎮北侯府怕是真要有一番龍爭虎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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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打算

正想著,就聽方瓊華冷笑道:“也罷,她到底是侯爺夫人,我也知道不可能將她摁住了一直不得翻身。今兒處置了那個青兒,但願其它蠢材們都能警醒一些,小心著莫要讓她再挑出錯兒來。我就不信,她外面還有生意要忙著,內宅裏也隻有幾個沒用的所謂主子和她親熱,哼!這樣情況下,她有多少時間盯著這府裏頭的下人?就算盯住了,幾次雷霆手段用下來,正好讓她嚐嚐被別人當做眼中釘肉中刺的滋味兒。這府裏,可是很有幾個愣頭青的,呵呵呵!”

紅露就知道主子已經有了對付顧綺羅的主意,當下便鬆了口氣,恰好青蓮回來,隻說話都已經傳下去了,但之後到底會怎樣,還要慢慢看。“

紅露看方瓊華不做聲,便把青蓮拉了出去,將剛剛的事全告訴了她,這一下,就連原先對顧綺羅存著輕視之心的青蓮也十分訝異,知道自己小覷了對方,不由也是皺眉沉吟不語,待聽到紅露說主子似是已經有了主意,這才又放鬆下來。

且說顧綺羅,從方瓊華的院子裏出來,又在府中各處隨意走了走,這才回到自己的西院。

有幾個丫頭仆婦正在院中各處收拾著,見她回來了,便都偷偷用目光看她身後,待見那青兒果然不見了,眾人心裏都是一凜,舉止動作間就更添了幾分小心翼翼。

顧綺羅自然知道下人們心裏的那點小九九,她也不理會,徑自進了屋子。

這裏秋容在門外聽春雨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便滿面笑容走進來,豎起大拇指道:“到底是奶奶厲害,不過是個蠢丫頭,讓您抓了點空兒,就讓太太沒話說了。既然太太都說奶奶有權管府裏的人事,正好趁著這個機會把這府裏收拾整治一番,看看都成了什麼樣子?不說別的,就說咱們院裏這些,我看著也來氣,一個個眼珠子骨碌骨碌的,看著就是滿肚子的文章。連秋晴那麼個素日裏精明的,這會兒也糊塗到了這個地步,竟然跑去太太那裏了。”

顧綺羅笑道:“你生的什麼氣?做好自己份內之事就行了,管她們怎麼樣呢。我暫時可不想在這上頭用心思,裏裏外外一攤子事兒,總得慢慢捋順了才行。”

春雨聽見這話就是一愣,和秋容對視了一眼,她便期期艾艾道:“怎麼?奶奶竟然……不想趁熱打鐵嗎?好容易您得來的機會,若不善加利用,再有這樣借口不知要什麼時候了。”

“什麼好容易?你們說的也太誇張了。”顧綺羅伸了個懶腰,淡然道:“這府裏已經爛了半年,還差一時半會兒的嗎?如今要緊的可不是整治人事。”

春雨疑惑道:“既這樣,奶奶為什麼還處置了青兒那個丫頭?這不是……這不是讓那些下人們都心中警惕嗎?她們加了小心,日後要挑她們的錯處就難了。這……這豈不是打草驚蛇?”

“就是要把這些蛇蟲鼠蟻驚一驚呢。讓她們小心謹慎這些日子,我也好專心把緊要事都處理了。等騰出手來,再慢慢收拾她們。加了小心?呵呵,笨春雨,你難道不知?自古以來這江山易改,本性卻是難移的啊。”

話音未落,就聽秋容拍手道:“啊!我明白了。奶奶原來是故意發落了青兒,又逼得太太許了您管家之權,如此一來,那些奴才們必定人人自危,會老實好些日子,而趁著這段時間,您就要在這府裏重新站穩腳跟。若奴婢猜得沒錯,這段期間內您必定不會再處置任何奴才,直等到那些家夥以為您是借機立威,之後還是不敢輕易挑釁太太時,她們就會故態複萌,等到那時,奶奶抓著這些人的錯處,自然如同秋風掃落葉一般。”

“好丫頭,果然跟著奶奶我,就是聰明有見識。”顧綺羅讚許點頭,而秋容也已經習慣了這位主子偶爾出現的“自吹自擂”,因微微一笑道:“是啊,都是奶奶教導的好,不然奴婢哪裏能明白這其中深意?”

“這隻是其一罷了。第二點,若我一回來就大刀闊斧收拾府裏下人,難保太太不去老爺面前訴委屈辛苦,她能在短短半年時間就把府裏糟蹋成這個樣子,可見老爺已經讓她蠱惑的糊塗了,到時候借著這個由頭暗地裏含沙射影的,我何苦來哉?”

秋容道:“我看老爺先前分明還是個明白人,就算如今因為喜歡太太,所以凡事聽她的蠱惑,糊塗些,到時候奶奶把證據都拿出去,老爺還能說出什麼不成?奶奶也太謹慎了。剛剛我在屋裏,看見院子裏進來人,和幾個丫頭嘰嘰咕咕說了幾句話,那幾個丫頭面上便揣著小心了,我假裝不經意問了句,雖然她吞吞吐吐意味不明,我也聽出來是太太打發人來告訴她們小心服侍。叫我說,奶奶如今顧忌太太,不知太太也同樣顧忌著您呢。”

顧綺羅笑道:“她這份兒顧忌,不過是知道我從前那些經曆,所以害怕我一旦不管不顧鬧起來。就如你說的,真讓我氣急了,拿到這些人的證據,我索性鬧一場子,固然老爺到時候會對我心生不滿,可太太也要鬧個灰頭土臉,這是兩敗俱傷的打法兒。況且到時候老太太肯定還是向著我,所以她才這樣謹慎。隻我回來是為了解決問題,不是給府裏雪上加霜的,不到萬不得已,為什麼要鬧那樣一場?讓家宅更雞犬不寧?若不鬧出來,她在老爺面前詆毀我,難道我還能巴巴跑去老爺面前解釋不成?如今且先按下這事兒,回頭把咱們在京城的產業生意打理出來,再把三弟的親事給解決了,把櫻桃妹妹接回來。等過了年,再慢慢清理府中這些偷奸耍滑的奴才吧。”

秋容和春雨細細品了這番話,知道顧綺羅終究還是不願意讓蕭家成為全京城的笑話。秋容心裏便暗自歎氣道:我從前沒和她相處過,隻因為那些名聲,還以為她是沒有顧忌幹脆爽利的人,如今看來,奶奶眼裏雖然不揉沙子,可這脾氣分明是沉穩隱忍的很,怪隻怪當日二爺的風頭太盛,偏偏他們又發生了那麼多的事,以至於成了風口浪尖上的人,若隻以此來忖度奶奶,可真是看輕了她。

正想著,忽聽外面一個小丫頭的聲音道:“秋晴姐姐回來了?”

秋容心裏有氣,轉身看著秋晴進來,一年未見,這原本就美貌的大丫頭越發嫵媚動人了。看著她粉面含笑盈盈施禮向顧綺羅問安,秋容心中再也壓不住火氣,因冷哼道:“秋晴姐姐還知道回來見奶奶?我以為你如今已經不在這院裏服侍,讓太太調去她身邊做大丫頭了呢。連奶奶回來都不見你,我真不知道太太有什麼要緊事,就這樣離不得你?”

秋晴面上微微一紅,心中無比惱怒,卻不得不壓下火氣,遂看也不看秋容一眼,隻對顧綺羅小聲道:“也難怪秋容妹妹這樣說,奴婢自己都覺著無地自容。奈何從太太進門,看中我的手藝,三天兩頭叫我過去替她做些東西。奴婢也不敢不從,前些日子知道奶奶要回來,奴婢真是歡喜的緊,偏偏太太那裏又有一件要緊的繡活兒,因叫了我過去趕製。我惦記著奶奶快到家了,緊趕慢趕,總算昨兒趕完了,今天上午又把太太要的絡子打了出來,太太這才叫我回來。並非奴婢不把奶奶放在眼裏,就是給奴婢十個膽子,奴婢也不敢這樣放肆。隻可惜杏花妹妹這一次竟沒和奶奶一起回來,不然她的繡工更好,倒是能幫幫我。”

秋容眉頭一皺,知道秋晴是特意拿杏花來說話。當日杏花被呂夫人調去身邊是眾人皆知的事,雖然大家都不知道具體情形,卻也能猜出她那會兒必定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後來方能讓顧綺羅仍將她當做心腹看待。秋晴這話便是暗示顧綺羅,她如今情形,也和當年的杏花是一樣的。

隻是秋容又怎會不知秋晴是什麼樣的人?聽見這話,便隻是冷笑一聲,正要開口,就聽顧綺羅淡淡道:“原來太太竟這樣倚重你,罷了,既如此,我倒也不至於不高興,你回去吧,趕了這麼些天的活計,想必是累得很了。”

秋晴沒想到顧綺羅竟然真的會留下自己,她還以為對方會趁這機會直接把她送給太太,若真是那樣的話,自己的前程也便妥當了。不過如今既然對方沒有疑心自己,那為了太太的許諾,她少不得也要好好賣一番力氣。這府裏的主子姑娘們都把二奶奶當做好人,聽見她回來,無不歡欣鼓舞,可隻有她知道,那就是個妒婦,成婚到現在都一年多了,和爺朝夕在一起,也沒見那肚皮有動靜,就這樣,都不肯給爺納一個房裏人,不是妒婦是什麼?這樣表面和氣內裏狠毒的女人,想得她秋晴的忠心耿耿,呸!沒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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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心理陰影

等秋晴退下去後,春雨便氣哼哼道:“奶奶你不會真信了她吧?呸!什麼玩意兒?打量之前存的心思我們都不知道呢,也敢拿杏花姐姐和她比,她也不問問自己配不配?臉真大。”

顧綺羅笑道:“連你都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難道我還會被她混了去?好了,不要多說,你們兩個趕緊下去歇著吧,我也歇一歇,這坐了一個月的馬車,骨頭都顛的生疼,依照我的心思,怎麼著也得躺上七八天才好,隻如今已是冬月初六,再有不到兩個月就過年了,還有的忙,所以你們兩個能有空兒歇著便抓緊些吧。”

“好。”

春雨和秋容其實也是強撐著的,如今一聽顧綺羅說還有的忙,兩人再顧不上其它,嚇得趕緊回屋躺著了。這裏顧綺羅便也進了裏屋,隻吩咐小丫頭綠兒和柳兒在外面暖閣服侍。

這一覺直睡到傍晚,顧綺羅睜開眼,隻覺渾身還是有些酸痛,不過比先前那會兒渾身骨頭都在叫囂的勁兒已經好了很多。她伸個懶腰,自言自語道:“這幸虧是路上走的不急,若是走急了,不知要歇多少天才能解過乏來呢。”

話音未落,就覺著門口似是有動靜,於是撩開了床帳道:“誰在那裏?我已經醒了,有什麼事進來說吧。”

話音落,就見柳兒走了進來,施禮道:“回奶奶的話,老太太之前打發秋月姐姐過來了,因為奶奶睡著,秋月姐姐就不讓奴婢打擾,隻讓奴婢在奶奶醒後和您說一聲,說是今兒老太太十分高興。又因為奶奶頭一天到家,所以令各房主子們都過去她那裏用飯,還特意讓廚房整治了豐盛菜肴。”

顧綺羅忍不住笑道:“老太太能有這樣興致著實難得,我須得好好給她捧捧場。”一面說著,就讓人拿水來梳洗。不一會兒,綠兒和柳兒就親自捧著水盆等物進來。

顧綺羅洗了臉後便在鏡前坐下,綠兒上前來默默替她梳頭。小丫頭目不斜視。也不多說話。顧綺羅在鏡子裏打量了她兩眼,忽然笑道:“你叫綠兒?是和青兒一起進來的?”

“是,奴婢和青兒都是今年進這院子的。”綠兒輕聲回答。熟練地將一大綹頭發挽了個發髻,用簪子定住,這才退後幾步跪下磕頭道:“奶奶,青兒隻是心眼太實。有些不會看眼色火候,其實她沒什麼壞心……”

“起來吧。”顧綺羅打斷了綠兒的話。淡淡道:“青兒已經被攆出去了,這會兒你求情也沒有用。其實這對她來說,未必就是什麼壞事。你既然替她求情,大概平日裏也是把她當朋友看待。或許相處的也不錯,那你就該知道,她可不單單是心眼實誠。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她這樣的丫頭,在這樣大宅門中一個弄不好。就會讓人做了槍,到那時,怕是死都不知怎麼死的。”

綠兒深吸了一口氣,默默爬起身洗了手,重新替顧綺羅梳頭,正如顧綺羅所說,她平日裏把青兒看做姐妹,雖然對方未必有這個心,可兩人畢竟是一起進府的,所以她總覺得這是難得的緣分,兩人該親熱些才好,一旦有事,也好有個人商量。卻不料二奶奶才回來第一天,正是要拿人立威的時候兒,那個笨丫頭竟然就送了上去……

綠兒自顧自想著心事,忽聽顧綺羅輕呼一聲,她這才回過神來,一看之下,不由嚇得面色慘白,原來因為不專心,那梳頭發的力道重了,竟拽下顧綺羅幾根頭發來。

“撲通”一聲,綠兒想也不想就跪下,渾身抖若篩糠,顫聲道:“奶奶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這架勢倒把顧綺羅嚇得不輕,連忙站起身把人拽起來道:“怎麼了?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說什麼胡話?這身子怎麼抖得這樣厲害?可是被魘著了?”話音未落,忽見秋容挑簾子進來,她就急忙吩咐道:“秋容你快出去看看,是不是院子裏進了黃鼠狼?”

秋容那雙丹鳳眼驀然就瞪大了,莫名其妙道:“奶奶說什麼呢?咱們家是什麼地方?黃鼠狼怎麼可能進得來?”

“哎呀那黃鼠狼身形又小,最是伶俐的。咱們廚房後面又養著幾籠雞鴨鵝,焉知不能把那東西給引過來?順著後院跑來西院也是有可能的,不然你看,綠兒剛剛還好好兒給我梳頭,這會兒不知怎麼就是魂不附體的模樣,這不是被魘著了,還能是什麼?”

顧綺羅這一番話說的又快又急,手裏還拉著綠兒的手,秋容見綠兒隻是呆呆的看著主子,心裏也疑惑了,因連忙上前道:“綠兒,你醒醒,你到底是怎麼了?可是覺著心裏糊塗?還能不能說話?奇怪,大白天的,難道真是被魘了?”

讓秋容這一叫,綠兒方回過神來,看到顧綺羅和秋容都關切焦急的看著自己,她竟茫然起來,暗道這是大家口中厲害的不得了的二奶奶?是在娘家把繼母給攆出家門的精明女子?是眼裏揉不得半粒沙子,讓府中下人們如臨大敵的侯爺夫人?她……她怎麼會這樣和氣?分明之前發落青兒的時候是那般雷厲風行。

耳聽得秋容似是也發毛了,說要出去命人尋黃鼠狼,綠兒終於回過神來,連忙道:“奶奶,秋容姐姐,我沒事兒。”

“沒事兒你做出這麼副樣子來嚇人呢?”秋容氣得在綠兒額頭上輕輕戳了一下,咬牙道:“看你剛才那模樣,就像是見了鬼似得,到底是怎麼了?”

綠兒深深吸一口氣,垂頭輕聲道:“奴婢從前是一個富戶人家的小丫頭,伺候了不到一年,就被選去給太太梳頭,那位太太是個嚴厲的,最在意頭發,之前幾個梳頭的丫頭都是因為梳頭時弄掉了幾根頭發,就被打一頓發賣了。奴婢一直戰戰兢兢,替那位太太梳了七八個月的頭,好在沒犯什麼大錯兒,即便如此,也不知跪了多少回。後來……因為一些事,太太便把我也發賣了,在人牙子手裏受了幾個月的苦,才終於又被咱們太太選進了侯府。”

一席話聽得顧綺羅和秋容張口結舌,好半晌,秋容方咂舌道:“我的天,這世上竟還有這樣難伺候的主子?梳頭掉幾根頭發都不行?”

“就是,她以為她是慈禧老佛爺嗎?就是慈禧,那也都是野史傳說,未必真這麼霸道。”顧綺羅也在旁邊接口嘟囔著,卻聽秋容和綠兒都不解道:“慈禧老佛爺是誰?”

“很久以前看的一本雜書裏的故事,那是一個很壞很霸道的老妖婆。”顧綺羅敷衍著解釋了兩句,然後搖頭笑道:“我說綠兒怎麼嚇成這樣,原來是從前的心理陰影。罷了,如今你不是在那狠毒主子面前伺候,以後不用這麼樣兒,你這頭發梳的很好,以後就專門給我梳頭吧。從前杏花梳頭也好,春雨和秋容她們兩個的手藝就不敢恭維了,有時候梳的發髻和牛屎一樣難看,她們自己不好意思,我還得反過來安慰她們倆,嘖嘖,現在想想,我這主子真是太寬容大量太和氣溫柔太……”

“奶奶,以後這種拍馬屁的話就讓奴婢們來說吧。”秋容打斷了顧綺羅的話,看著旁邊目瞪口呆的綠兒笑道:“咱們奶奶樣樣都好,就是有時候喜歡說自己的好話,這個時候你一定要好好兒聽著並且好好附和,如此才能讓她高興,明白嗎?”

“呸!”顧綺羅忍不住啐了一口,笑罵道:“你都不讓我說完,就敢打斷我的話,還教綠兒好好兒聽著,上梁不正下梁歪知道嗎?完了,我看綠兒跟著你學,好好兒一個乖丫頭,沒幾天也要變成你這樣的壞蹄子了。”

她們兩個主子奴才在這裏隨意說笑著,旁邊綠兒早已經成了化石,渾渾噩噩把頭發梳完,顧綺羅在鏡子裏左右照了照,著實誇獎了幾句,接著春雨也進來了,顧綺羅就讓她去找衣服給自己換上,忽然外面又有人報說廚房打發了人來問晚上顧綺羅宵夜要預備什麼點心,秋容就拉著綠兒出來,和那媳婦說了幾樣點心,看著她去了,她這才對綠兒道:“行了,奶奶等會兒要去老太太那裏,有春雨跟著就夠了,你且回房去。”

“秋容姐姐,奶奶……她……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綠兒見秋容說話雖爽快,卻也是和和氣氣的,所以忍不住大著膽子問了一句。隻聽秋容笑道:“是啊,一直都是這樣的,不然你以為奶奶是什麼樣的?”

綠兒一時恍惚,便脫口而出道:“可是之前人人都說奶奶厲害得很……”不等說完,發覺自己說錯話了,忙捂了嘴巴,驚恐地看著秋容。

秋容上下打量了她幾眼,忽地笑道:“罷了,今兒我心情還算不錯,你想知道奶奶的事,我就和你好好兒說一說,讓你知道知道咱們奶奶到底是什麼樣人?”說完見顧綺羅和春雨一前一後走了出來,她便笑道:“奶奶這一套衣服還是第一次上身呢,不愧是二爺讓遼東那邊的好裁縫特意做的,看著真是亮眼,襯著您的容貌都更出色了,老太太看見必定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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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驚怒交加

顧綺羅下巴一揚,驕傲道:“那是,也不看看奶奶我是什麼人?雖然這長相就算昧了良心,我也不敢說自己是花容月貌,但這身材嘛,哼哼!我說我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大概還是沒人會反對的。”

秋容和春雨都哈哈一笑,這裏綠兒也忍不住低頭使勁兒憋著笑,卻聽顧綺羅又“惡狠狠”道:“秋容,別以為你剛才說的話我沒聽見,哼!這向丫頭們宣揚一下主子的光輝形象,倒的確是很有必要的。隻是我醜話說在前頭,你把奶奶我往好裏說,回頭我有賞;但若是讓我知道你在丫頭們面前詆毀我的高大形象,看我怎麼收拾你。”

“奶奶放心,奴婢怎麼敢詆毀您呢?”秋容一本正經的回答著:“奴婢隻是想和綠兒說一說奶奶的趣事罷了,例如那盞荷花冰燈……”

“好你個不安好心的蹄子,我就知道你是琢磨著要詆毀我呢,果然啊……”顧綺羅“咬牙切齒”地叫,卻見秋容笑道:“奶奶實在是冤枉了奴婢,荷花冰燈是多有趣的事?更能凸顯出奶奶的平易近人,恰是這樣的事才能夠讓丫頭們迅速了解奶奶是一個多和善可愛的人,當初爺也是這麼說的。”

“與其要靠這個讓丫頭們認為我和善可愛,我還是當母老虎好了。”顧綺羅叫著要去追打秋容,卻聽春雨笑道:“好了奶奶,該去老太太那裏了,您今兒才回來。總不想最後一個到吧?”

顧綺羅這才罷休,帶著春雨“揚長而去”,這裏綠兒呆呆看著她們的背影。聽秋容叫她,她便怔怔道:“姐姐不用說了,奶奶是什麼樣的主子,便從這幾句話裏,我就知道了。我隻是奇怪,這世上……這世上怎麼還會有這樣的主子呢?她既然這麼好,那些厲害名聲又是怎麼傳出去的?”

秋容冷笑道:“有數的。舌頭殺人不用刀,那些人的嘴還不如屁股呢。咱們奶奶的確是個眼裏不揉沙子的人,可你聽清楚了。是眼裏不揉沙子,不是眼裏不揉水。罷了,我如今和你說這些也沒用,這俗語說的好。眼見為實耳聽為虛。你若是個有心的,日後就慢慢品評著奶奶的行事為人,到時候你就知道,你是有多大的運氣,才能跟了一個這麼好的主子,隻要不生壞心腸歪心思,本本分分做人,哪怕笨一點呢。奶奶也不是容不下的。”

不說秋容在這裏教導小丫頭,隻說顧綺羅帶著春雨來到許太君的上房。隻見香姨娘和姑娘們等都已經到了,看見她來,便紛紛圍上前打趣兒。

許太君倚在羅漢床上,秋芳替她後背墊了一個軟枕頭,老太太隻含笑看著這熱鬧景象,等到大家說笑完了,顧綺羅過來行禮,她這才笑道:“我想著悶了這麼些日子,恰好你回來,不如請大家夥過來樂一樂,果然我這忽發奇想竟是最合適不過,總有多半年了,我就沒聽見過這麼多的笑聲。”

顧綺羅看老太太心情好,連忙也奉承了幾句,忽聽門外丫頭報說太太來了。這一聲竟如一陣秋風刮過一般,原本還熱鬧歡樂的屋裏陡然間就冷了場,雖說不至於落針可聞,卻也是靜悄悄沒有半點聲息。

許太君的臉立刻就沉了下來,憤憤自語道:“真是不識趣兒,明知道沒人喜歡她,還偏偏要跑過來礙眼,也不知安的什麼心?”

顧綺羅不動聲色道:“老太太既然知道人家安得大概不是什麼好心,就不該苦惱才是,若把這苦惱存在心裏成了病,可不就讓人如意遂心了?左右也沒人敢惹您老人家,您盡可以心平氣和些,權當看戲了唄。”話音落,隻聽見屏風後環佩叮當,她便站起身來,見方瓊華從屏風後轉出,於是和眾人一起行了禮。

許太君被顧綺羅一語點醒,這裏正若有所思,便見方瓊華上前行禮,她不自禁的就板起了臉,但旋即又緩和了面容,淡淡道:“我聽說你這些日子忙碌,所以雖然派人去和你說了,卻也沒想到你能來,若是身上乏,就回去吧,孝敬不在這上頭。”

方瓊華笑道:“姑娘奶奶們都在老太太這裏承歡,老太太怎麼就不能疼兒媳一點兒,香姨娘容姨娘您還讓她們在你們這裏蹭飯呢。”說完又看向下面坐著的眾人,微笑道:“我進來的時候聽見這屋子鬧鬧嚷嚷的,好麼,房子蓋兒差點沒被掀飛。我想著你們必定又要說我討你們的嫌,隻是姑娘們如今大了,轉眼都是要定親的年紀,也該收斂一下性子,姨娘奶奶們都是過來人,正該給姑娘們做做榜樣……”

不等說完,就聽許太君冷哼道:“所以我就說你不用過來,我這裏整天都是冷冷清清的,好不容易有這麼一回熱鬧,你一來便編排了這些,你這哪裏是訓斥她們?你分明是不想讓我老婆子樂呵。”

這話已經很重了,方瓊華連忙誠惶誠恐的解釋。顧綺羅在一旁看著她那伏低做小的委屈模樣,忽然明白為什麼家裏這麼些人都對她敬謝不敏,但蕭東海卻對這些都視而不見,隻一味寵著她。想來除了這是失而複得的心愛女人之外,因為許太君的態度,也讓蕭東海先入為主,認定了府裏這些人就沒一個是喜歡方瓊華的,所以別人說什麼,他都認為是挑撥詆毀,因而越發護著這個女人,並且對其深信不疑。若非如此,這諾大的鎮北侯府也不至於在半年裏就爛成這樣。

一念及此,她便起身笑道:“老太太,太太也是一片好心,您老人家的身子才剛見好,很不用為著這些小事動氣。”說完又轉向方瓊華道:“太太明鑒,咱們也不是在這裏一味胡鬧說笑,隻不過是看著老太太喜歡,所以便忍不住多說了幾句而已,古人尚有彩衣娛親,咱們這點兒孝心比起人家,還很不夠看呢。再者,大家想著這是自己家,倒不用像是在人前那般拘束,要認真說起候門規矩來,這身上釵環首飾走路時還不許發出聲音,可又有誰能做到?所以太太也不用為這點小事恨鐵不成鋼,我看著三妹妹四妹妹如今已經穩重多了,想來這都是太太教育的功勞,不過若是矯枉過正,那就有些過猶不及,當然,這是兒媳的一點粗淺見識,太太若覺著不對,也就不用往心上去。”

方瓊華面色微微一僵,顧綺羅這番話可謂是不軟不硬,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來。隻可恨她竟故意諷刺自己走路時釵環首飾亂響,這果然是個留不得的女人。

方瓊華年輕受苦,所以發達後格外注意自己的形象,她最愛那些金玉首飾,每天即便在府中,也定要打扮的華貴雍容,可頭上身上首飾多了,走路就不可避免要發出響聲,此時顧綺羅挑準了她這一點來反駁,竟讓方瓊華作聲不得,旁邊蕭靜舒等人自是心中大快。

雖然有這麼個攪局的,但這一頓飯在顧綺羅的有意周旋下,仍是吃得極為開心。最讓方瓊華憤怒驚懼的,是她親眼看著許老太君竟用了一碗魚片粥,還吃了條野雞腿子肉,又喝了一小碗山菌鴨子湯,看樣子竟是吃得十分高興。

方瓊華幾經磨難,心思自然要比呂夫人深沉得多。她雖是恨許老太君入骨,巴不得對方趕緊去死,卻也不會用什麼陰私手段,似呂夫人那般,做的再隱秘,最後還不是被尋出了證據,倒連累一個忠心於她的丫頭送了性命,這看上去像是高明,其實卻是最下乘的手段。真正上乘的手段,是殺人於無形中的。

所以從進府之後,方瓊華就暗中進行著她所謂的“上乘手段”,在蕭東海面前成功扮演了“委曲求全”的當家主母之後,她又用了點小小伎倆,讓丈夫認定了是家裏所有人都不待見她,故意和她作對,所以反而力挺支持她。

等徹底博得了蕭東海的信任後,她便開展了自己的計劃,把下人們淘換大半隻是其中之一罷了。其它的,例如發賣容姨娘,又要給蕭江中定親等等事情,終於讓許太君氣得一病不起。她想著隻要老太太沒了,這家裏就算是顧綺羅,到底是她名義上的兒媳婦,再怎麼厲害,也休想硬撼自己的地位,除非蕭江北肯背著忤逆之名和父親分家另過。若真是如此,那些文官士子的口誅筆伐就足以毀掉這個聲名赫赫的少年戰神,倒省得她費盡心思了。

這本就是牽一發動全身的計劃,到顧綺羅回來之前,也進行的順順利利。然而方瓊華萬萬沒想到,顧綺羅回來還不到一天,許太君的精神就比從前健旺了許多,她苦心經營了半年多的大好局面,竟然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就現出了崩塌的跡象,這怎不由她又驚又怒?

隻是這份兒驚怒卻得放在心裏,因沒滋沒味兒的用完了飯,她便告辭而去。走到院門外,回頭看了一眼,隻見大廳中燈火輝煌,那熱鬧歡笑聲又傳了出來,她不由咯吱咯吱咬緊牙齒,深吸了幾口氣才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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