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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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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金面佛]重返十三歲(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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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10:52:39 |只看該作者
  第270章 心中的遺憾
  
  許多坐在公交車上,戴著耳機聽英文小說。許婧跟許寧也是各自忙自己的事情。

  許婧聽了許多的建議,將上課的重點全都錄下來,平常不管是收拾衛生還是閒著沒事時就放著聽。果然聽著聽著就順耳多了,有些內容沒拿著書背,她也記下來了。

  許多平常上課都帶著錄音筆,重要的課程她都是這樣錄音,等到練習瑜伽或者跑步時,一邊放著聽。這樣既可以減少運動時的枯燥感,又能強化教學記憶。

  陳曦還因此誇過她聰明。

  許多有點兒不自在,因為羞赧。這才剛分開不到半個小時呢,自己居然又開始想他了。

  許寧默默回想了一會兒上午課程的內容。等到他們在縣城公交總站轉車後,他輕聲問二姐:“姐,你能分個耳機給我嗎?”

  許多愣了下,笑道:“行啊,只要你不嫌棄無聊就好。”

  她正在聽《呼嘯山莊》,比起姐姐寫的《簡愛》跟妹妹的《艾格尼絲格雷》,這位勃蘭特三姐妹中的二姑娘描述的極端愛情跟人格更能震撼她的心。

  許寧未必會喜歡吧。

  可是一路回程,許寧都聽的津津有味,直到下車時,兩人不得不分開走,他還戀戀不捨。

  許多有點兒好笑,將另一隻耳機也塞到了許寧的耳朵裡。

  她想起了陳曦。每次兩人一起聽音樂或者其他什麼,身體必須得分開時,她大概也露出了這樣可憐兮兮的眼神;然後陳曦就會忍俊不禁,將兩只耳機全都讓給她。

  剛剛分開,就又想起;這大概就是心中牽掛一個人的滋味。

  許多已經很多年沒有這種感受了。最早離鄉去外地的那兩年,她一直牽掛的人是許婧的寶寶。每天都要打電話給寶寶。

  許多慢慢在街上走著。

  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港鎮的街頭已經比她初中時寥落了許多。

  三姐弟商量著要不要抽空去看看李老師夫妻。過年時,他們只匆匆去拜訪了一趟,坐了不到半個下午又急忙趕回家。因為當晚,家裡要宴客。

  後來考慮到這時候正戴著孝,上人家家門不吉利,三姐弟只好作罷。

  許多給李老師家打了個電話。三姐弟每人都跟李老師夫妻說了幾句話,表達了對師長的尊重與掛念,解釋了不能登門的原因。

  李老師倒是不講究這個,但他怕人言可畏,帶挈這三個孩子被人說不懂事。

  掛了電話以後,差不多已經進入村口。三姐弟又互相檢查了一下,確認彼此身上沒有什麼犯忌的東西,這才往自家門前走去。

  奶奶在許多家重新起房子後,一直住在她家後面開門的一個大房間裡頭。因此,停棺也是在這個大房間。

  三姐弟沒有去看奶奶最後一眼。本地的規矩也不作興未成家的孩子去瞻仰長者遺容,據說是還沒成家八字都壓不住,容易魂魄受到驚擾。

  許多不知道所謂的“先人上身”究竟是不是癔症的表現。她從小生活在農村,親眼目睹過好幾次“先人上身”,一般都是死者頭七或者七七的時候發生。許多總覺得,不能單純用癔症兩個字去解釋。

  其實學醫的人比大部分自然科學背景出身的人要迷信的多。因為很多事情,似乎是違反自然科學准則的,但它們的確存在。

  戴孝的帽子腰帶都是村裡頭兒女雙全子孫滿堂的福壽人做的,多半是年紀比許媽大十來歲的媽媽。許家三姐弟進門時,她們正圍坐在一起一邊做手上的活計,一邊閒聊。

  誰也沒有感受到悲傷的氣息,或者准確點兒講,沒有任何悲傷的氣氛。

  與一般人不同,許多的奶奶基本上沒有任何朋友。她以前在村裡關系比較好點兒的只有兩個人,兩人都認了她當幹媽。後來奶奶記憶力大幅度下降,因為好幾次找不到錢,便懷疑是這兩人偷的。幹兒子幹女兒也不跟她來往了。

  也許除了一直在靈堂上沉默著打點各項事務的舅爺爺以外,這世上再無其他什麼人為她的離世難過了。

  許多一家搬到城裡去以後,奶奶就由舅爺爺一手接管照顧。大概是對兩位外甥失望,覺得他們沒有盡到撫養寡母的責任,舅爺爺對他們三姐弟都態度冷淡。

  他見了三人,面上神色未變,只簡單指了指指了指桌上的香爐,聲音幹澀:“磕個頭吧。一會兒去你們大伯家也給你們奶奶磕個頭。”

  三姐弟從一位被他們稱為“大媽媽”的鄰居手上接過了孝帽孝衣。按照對方的指導穿戴整齊。許多發現他們的孝服肩膀上還訂了塊紅布,形狀很粗糙,有點兒像鳥。她猜測大概是蝙蝠。

  以前她沒有留心過喪禮的細節,到不曾注意還有這一處。

  許寧的孝帽上有兩個紅棉球,很小,是紅色絨線團出來的。許婧與許多被要求圍著額頭紮上寬寬的孝帶,帶子垂在腦袋後面。

  結果帶子太長了,許婧蹲在身子系鞋帶時,被村裡的小孩一腳就踩到了。小孩絆倒了,哇哇大哭,成了這場喪事裡唯一哭泣的人。

  大媽媽皺著眉頭,索性給姐妹倆都發了孝帽。舅爺爺看到了,也沒說什麼。

  三姐弟依次在堂屋裡對著香爐磕了頭,然後又去大伯家的靈堂再次磕頭。

  大伯家也是幾位被許家姐弟稱為“媽媽”的村裡人圍坐在一起,一面拉家常一面做喪禮發給客人的孝帽壽衣還有腰帶。

  比起許家,這裡的人要多不少。有人在調度桌椅安排,專門做紅白喜事酒席的師傅帶著小工收拾宴席上的食物。大家商量著喪禮的細節,把它當作一項工程來完成。

  按照本村的規矩,先人停靈三天,全村人都會過來吃流水席;當地稱之為吃齋飯。

  難怪中國人將婚禮跟葬禮都稱為喜事,的確除了底色由紅色變為白色外;整個章程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一切都井然有序,有條不紊,唯獨缺少了喪禮最該有的悲傷。

  奶奶唯一的女兒童年時因為她的漫不經心而夭折了。現在,靈堂上,連一個誠心實意為她哭喪的人都沒有。

  大伯跟許爸跪在靈位邊上,作為孝子答謝來禮的客人。從他倆的臉上,許多也沒有找到悲傷的痕跡,只有忙碌的疲憊。

  堂哥在停靈的房間裡燒紙。許寧被叫過去一起燒紙。先人在地底下的香火全靠兒孫供奉,沒有孫女們的事。

  許婧跟許多一點兒也不在意。感覺自己也幫不上什麼忙,大家各司其職,她們硬要湊上去的話,反而添亂。

  如果非得說有什麼是她們能做的,大概就是哭靈了。只是按照本地風俗,哭靈的主力軍也該是兒媳婦跟女兒。孫女兒一般也用不到出場。

  何況姐妹倆都哭不出來呢。

  許多記得上輩子時,因為她們姐妹沒哭,還被村裡人給說了。大意是她們心狠,一點兒孝道都不講。

  這一回,所有人倒是都對她們客客氣氣的,沒誰莫名其妙地跳出來指點江山。

  既然哭不出來,她們還是避遠點兒,省的杵在人前給人當話把子。

  姐妹倆索性上樓回了自己的房間。

  許家的香灰爐平常一直是擺在姐妹倆房間裡頭的。兩人剛到房間門口就撞上了過來拿檀香的許媽。母女三人皆是一僵,說不出的尷尬。

  許媽皺了下眉頭,喊許婧:“回來了就幫幫忙,別一進門就跟個閨房小姐一樣,還要上繡樓。”

  許婧沒吱聲,進房間放下了自己的包。許多見狀,無聲地歎了口氣,也跟著下樓了。

  姐妹倆實在不知道該做什麼好,索性蹲在後面的走廊上發呆。其實她們都明白,許媽也沒有什麼需要她們做的。她只是單純地看不得閒人而已。

  最美人間四月天,這正是江南最美好的暮春三月(農歷)。從走廊上看奶奶停靈的房間,裡面卻似乎不斷散發出陰冷的寒意。

  許多不願意讓弟弟在那裡多待,等到一刀草紙燒完,許多藉故將弟弟叫了出來。笑她迷信也罷,她還拿了家裡舊年掛在牆上驅邪的艾葉悄悄進廚房煮了,喊弟弟洗臉擦手。

  反正他們不是長房,弟弟也不是長孫。按照規矩,他無需守在奶奶身邊。

  奶奶生前勉強算得上疼愛的也是堂哥。

  許媽進廚房拿東西,看到正在洗臉的兒子,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許多言簡意賅地解釋了一句:“寧寧還小呢,老待在那裡不好。”

  許媽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點點頭道:“那你們就別出去晃了。被人見了要有的講了。”

  家裡已經成為了幫忙辦喪事的村裡人的陣地。真正的主家卻像是不相關的客人。

  許多覺得這世界還真是一言難盡。算了,這樣也好,大家都省心。

  三姐弟躲上樓。廚房裡不時會有人進出拿鍋碗瓢盆准備晚上的流水席。

  許多將mp3塞給了弟弟。她說不清是怎麼回事,心裡頭悶悶的,有種莫名的情緒在流淌。這種情緒直到晚上跟著大家一起吃完了豆腐宴以後依然沒有散開。

  堂哥又回停靈的房間燒紙去了。這一夜,家裡所有的男丁,包括許寧在內,都要守靈。

  姐妹倆洗漱完畢上樓待著。那種在自己家裡做客的感覺真的非常不舒服。

  許婧猜到妹妹大概要跟男友打電話,貼心地留在了許寧的房間裡做自己的事情。

  許多沒有跟姐姐客氣。她不是想打電話,而是需要獨自待一會兒,理一理自己的心情。

  許多脫了外衣,坐在床上,攤開被子蓋好腿,將枕頭豎起,背靠著,靜靜地發呆。

  她想到了很多以前的事。

  上輩子她也是禮拜六回來的。許婧跟許寧倒是與父母一道,提前半天返回的港鎮。

  那個時候,縣中一個禮拜只有星期天下午半天放假。許多上午的課上到最後一節,才突然決定要回家奔喪。原本許爸是讓她禮拜天再回家,參加出殯就行。因為禮拜天上午,學校一般都安排成自習課。

  許多驚訝於自己的記憶力,因為她還記得那天班主任不在,班長王澤也不在。身為英語老師的班主任帶著王澤去參加市裡的一個英語演講比賽了。

  許多找副班長請的假。

  她現在想不起來副班長的名字,只記得是一位個子跟她差不多高,皮膚有點兒黑,胖胖的男生。他曾經對許多說過,最佩服她。

  一直到現在,許多也沒有搞清楚他那時所說的佩服自己究竟具體指哪方面。

  也是從這位副班長口中,許多知道班長的男生還給女生排了個恐龍榜。當時還沒有來得及二度發育,身高一米六二,體重卻一度達到了一百二十斤且不修邊幅的她,正是那位恐龍隊隊長。副隊長則是一位臉上正好長滿青春痘的女生。

  最有意思的是,首先提名她且一力主張她穩占恐龍隊隊長寶座的男生,正是那位透過別人的口向她表達好感的人。一直到高二分班以後,身為他朋友的林奇還為他安利了好久。

  男生還真是這世上最奇怪的生物。

  許多完全理解不了他們的腦回路。

  她的思緒是渙散的,如同流雲一般,倏爾飄來飄去。她模模糊糊地想,那天請完假以後,她又幹了什麼?是的,她去找了李媛。李媛給了她坐公交車的錢,然後送她上了車。

  曾經,李媛也照顧過她。

  許多心裡說不出的難受。她不曾後悔什麼,她只是就像不知道具體是哪首歌的歌詞說的那樣,心中有著無法言喻的遺憾。

  她想到了上輩子在奶奶過世後,她還寫過一篇作文《天堂裡的擁抱》,虛構了一段美好的祖孫情。那篇作文被老師當成範文貼在了教室後面的黑板報上。班上的同學都以為她有位溫柔慈祥的奶奶,祖孫的感情極好。

  真是越缺什麼,越是要強調什麼啊。人類可憐可笑可悲可歎的虛榮心啊。

  許多的心髒像是被誰捏住了一樣,連呼吸都難受。她深吸了一口氣,撥下了陳曦的號碼。在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她已經無需調用電話簿,便能輕松按出他的號碼。

  電話剛響了一聲,就被接起了。

  陳曦早就想打電話給她,又怕葬禮上有什麼講究,打擾到她不好。他接了電話,聽筒裡傳來許多的聲音,她喊他的名字,一聲聲的,卻沒有說其他話。

  陳曦耐心地應答著她,沒有催問她究竟有什麼事。

  許多喊了一會兒他的名字,開始絮絮叨叨地說很久以前的事。

  她三四歲起就有鼻炎,一直口吐清水,頭疼的在堂屋的竹床上打滾。奶奶給了她止疼藥,後來被媽媽發現,她才沒吃。

  她小學一年級時,舅公家蓋房子,她跟姐姐特意繞過舅公家老房子門前。幫忙給建築工人做飯的奶奶每次都會喊她們進去吃飯。有時候,還會塞一塊煮熟的鹹肉讓她們帶回去給弟弟吃。

  她小學三年級時,家中起房子,剩下的屋子住不下家裡所有人。她與姐姐輪流跟著奶奶去隔壁王嬸家借宿。她從小手足發冰,跟奶奶一個被窩時分睡兩頭。奶奶罵了她腳冷,卻把她的腳抱進了懷裡暖著。

  許多與自己的奶奶直接相處的時間極為短暫。她告訴陳曦的這幾件事是她前後兩輩子加在一起僅有的祖孫間相處融洽的畫面。

  其實更多的是無視,還有她太小時候被火鉗燙傷的傷疤。

  許多想到了當初祖母跟父親一力主張要將她送人,母親拼著要死一起死將她留下。

  許多想到了李媛曾經對她的照顧與幫助。

  她的淚水難以自抑地潸然而下。

  說到底,她是個缺愛的人,哪怕是最微弱的一丁點兒感情她都捨不得放棄。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為什麼會這樣的軟弱無能且稀裡糊塗。她只知道,她的心裡頭,非常的難受。

  陳曦聽她支離破碎的描述,顛三倒四,只有那幾件事。他清楚,不是她說不明白,而是她能夠說出口的也只有那幾件事。

  他想伸手抱一抱他的小姑娘,然而隔著空間距離,他只能安靜地聽她繼續說下去。

  陳曦有種預感,倘若是面對面,許多是不會對他說這些事的。現在,因為電話的保護,因為看不見,她才敢將自己孱弱無助的一面真正的暴露出來。

  他又是欣慰又是心疼,起碼,她終究還是選擇信任他,向他傾吐,而不是一個人藏在心底自己默默消化。

  許多哭到後來已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她覺得自己窩囊且莫名其妙,為著根本提不上嘴的情緒如此崩潰,她自己都要看不起她自己。

  為什麼她始終都這樣患得患失,一點兒都不勇敢理智堅強鎮定。

  她在哭奶奶,也在哭那些始終求而不得的親情。

  她親手斬斷了那些,卻又難以消彌心中的悵然。

  港鎮家裡的房子,門是三合板的,幾乎沒有什麼隔音效果。許多哭得小聲且壓抑,最響亮的不過是不時響起的抽泣聲。

  陳曦的心像是沉浸在一片汪洋之中,起起伏伏。他想奮力遊到她的身邊,不敢觸碰,怕驚到她,她又會蜷縮到自己的殼中。

  我的蝸牛姑娘。

  他只能默默地在旁邊小心翼翼地觀察。倘若她承受不起那份悲傷,他會露出面,用力抱緊她,告訴她,沒關系,他一直都在。

  陳曦將手機換到左耳接聽,伸出右手,撫摸著虛無的空氣。假想她在這裡,他可以摩挲著她的頭頂,為她增添勇氣。

  許多終於流幹了最後一滴眼淚。眼睛又疼又澀,面頰被淚水沖刷的也刺刺的疼。耳朵裡像有小蟲子在鑽來鑽去,她知道是淚水淌進去了的緣故。

  她坐在床上蓋著被子邊打電話邊哭,連被面上都暈出了一朵朵水花。原本淺淺的水蓮花暈染出了濕漉漉的嬌媚色澤。

  她伸出空著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描摹蓮花的形狀。台燈不知何時被換了燈泡,昏黃的微弱燈光投在被面上,那蓮花也呈現出了深沉的暗色。

  許多靠著床背,慢慢緩著聲氣。她的心如小船,在不知名的汪洋上搖搖晃晃。這一刻,那種無言的默契讓她生出了難以言喻的繾綣之情。

  他果然懂,他果然不曾說出任何勸慰的話。縱使那些話出於愛意與好心,她依然會驚惶無措,掛掉電話,蜷縮進自己的殼中。

  許多的聲音透著她自己不曾察覺的綿軟與眷戀:“陳曦,陳曦。”

  陳曦看著擺在書桌旁的大兔子棉拖鞋。他從許多家穿回來以後清洗幹淨了就沒有再還回去。有的時候,人在家中,想起她,卻因為種種客觀因素不能立刻見面,他就會摸一摸兔子的長耳朵。想像她耳朵敏感的顫抖的模樣,心中柔情百結。

  他的多多啊。

  他低低地對著話筒回應:“多多,我在。”

  許多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微笑的弧度。她真誠地喊他的名字:“陳曦,有你在真好。”

  兩人誰也不曾再提及剛才的哭泣與囈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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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10:53:07 |只看該作者
  第271章 模聯
  
  陳曦問了她回家後的安排,匯報了自在車站分手後自己的活動。他有意逗她開心,故意伏低做小,引得忍不住嬌嗔連連。

  那聲音落在她自己的耳中,讓她忍不住心顫。原來她也能發出這樣軟糯嬌嗲的聲音。

  其實上輩子也有人誇過她的聲音好聽。

  高中時有一次被語文老師叫起來讀《雨巷》,林奇第一次用驚歎的目光注視著她:“許多,你的聲音還挺好聽的。”

  後來去外地工作,也有同事感慨:“到底是江南的女孩子,好溫柔。”

  想到這些,許多忍不住羞赧起來;感覺自己好不要臉啊。一點點兒別人的肯定,原來也能記住這麼久。

  她跟陳曦嘟嘟囔囔地說著話,聽陳曦唱歌給她聽。

  等到許婧回房休息時,發現妹妹已經睡著了,臉上掛著甜甜的笑。

  手機還在通話狀態。

  許婧拿起來看到通話時間已經持續了兩個多小時,她輕咳了一聲,壓低聲音跟陳曦解釋:“多多睡著了。”

  陳曦正仔細傾聽著女友熟睡時的呼吸聲,被許婧的這一聲提醒驚了一下。雖然隔著電話線,不可能被看出端倪,他還是忍不住面紅耳赤起來。他輕輕地掩飾性地咳了一聲,努力鎮定下來,跟許婧打招呼,道晚安。最後還不忘感激許婧幫忙照顧多多,辛苦她了。

  許婧怕吵到妹妹,“嗯嗯啊啊”掛了電話。放下手機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嘿!這臭小子倒是會來事兒。她照顧她家多多,還輪得到他說感謝?!

  臉皮厚裹城牆拐彎的東西!

  許婧惡狠狠地對著手機輕輕“呸”了一聲,轉頭看見妹妹睡得小臉紅撲撲,無憂無慮的傻樣子,心中愁腸百結。怎麼辦噢,自家這個傻多多,魂兒都被人給拐走了。

  心懷深憂的許婧咬牙切齒地脫衣上床,忍不住按了下許多的腦門兒,沒肝沒肺的傻姑娘,睡得可真香。

  台燈一關,被子一蓋;憂思難消的許婧也迅速進入了黑甜香。

  呃,她沒說錯。沒肝沒肺的傻姑娘,睡得都香。

  第二天一早起床,吃完齋飯,三姐弟跟著去火葬場。

  堂哥手捧遺像,許寧拿著把黑傘。

  堂姐已經出嫁,按照農村的規矩,可以作為外人對待。許婧跟許多尚在自家,按道理說,是要有點兒其他安排的。但是舅爺爺沒開口,姐妹倆就沒有硬湊上頭。

  比起昨天的漠然,去火葬場的路上,許多心中添了一份空落落的感受。套用《紅樓夢》上的一句話就是:白茫茫一片雪,落的真幹淨。

  當然,這個季節沒有雪,有的是柳絮紛飛。江南多植柳,進了四月,滿城風絮。叫人無端的想起那位南朝才女謝道韞所言的,“未若柳絮因風起”的詠雪詩。

  一路上有人點著炮仗,似乎是開路的意思。那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讓人無端受驚。許多卻覺得整個人是木木的,有種置身事外的空蕩蕩。

  她沒有流淚。她留給奶奶那份眼淚,昨天晚上也已經流幹了。

  許家姐妹從火葬場回來後就坐車返程了。許爸許媽給客人們的解釋是,孩子明天一早就得去學校。許寧因為是男丁,必須得參加第二天的出殯儀式,所以得請一天假。

  正在說的時候,舅爺爺忽然開了口,面色不豫地揮揮手,指指許寧道:“走吧走吧,不稀罕這會兒表現。”

  許爸的臉上有點兒僵。自己舅舅這話說的太重了,只差拿手指著他的兒女們罵不孝。

  他心中說不出的憤怒。

  他媽怎麼待他三個孩子的,外人不清楚底細,他舅舅還不知道嗎?就連外婆,臨過世之前都戳著他媽罵:“你這麼沒兒女心,看你將來怎麼辦喲。”

  李琴脾氣不好歸脾氣不好,她對婆婆的怨懟不是無的放矢。三個孩子,哪怕是他媽幫著搭把手也是好的啊。他家的孩子為什麼丁點兒大,家裡地上的活都會幹了?人家有奶奶燒飯吃,他家的孩子人沒灶台高,就只能自己胡亂煮飯了。

  旁的不說,他媽一個月近千把塊錢的撫恤金。身在農村,柴米油,都是兩個兒子定時定量給的,不少半點兒供奉。她孤家寡人一個,能有多少開銷。現在臨了人走了,統共只留下六千塊錢,堪堪夠一個棺材板。

  他不是指望著親媽自己掏棺材本,但他也不是傻子。這麼多年來,他媽可沒貼他,貼他家孩子一分錢。那些錢去哪兒了?能進他媽房間的人,從來就沒有他家人的份兒。

  這個時候,嫌棄他家小孩沒孝心了?

  許爸平生第一次懟上了自己的親舅舅。這個舅舅,在他漫長的青少年時代,隱隱代替了父親的存在。

  許爸轉過頭,吩咐許寧:“去吧,跟你姐姐們一塊回去。你們三個,路上小心點兒。”

  舅爺爺氣得臉色鐵青。許爸卻不給他發作的機會,直接去大門口招呼客人。舅爺爺顧忌著這是姐姐的喪事,不好當眾撕破臉,只能恨恨地咽下這口氣。

  現在,爸爸也練出了氣勢。

  回城的路上,許多突然想到了一件舊事。

  上輩子,奶奶的戶口是落在他們家的,因為宅基地連在一塊兒。

  當時他們家已經搬去縣城,許爸將戶籍注銷的事情交給了大伯處理。

  結果等到許多要去外地讀大學,許爸回港鎮幫她遷戶口時,才偶然發現,自己母親的戶籍居然一直還在。民政部門的人更是笑得曖昧,怎麼不在,每年還有人來領撫恤金呢。

  許爸當時嚇得不輕。戶籍還在他家名下,人都走了兩年多了,撫恤金也白白發了兩年。這要是被追究起責任來,他首當其沖啊。

  這事,也導致了許爸跟自己兄長的進一步決裂。

  這麼坑自己的親弟弟,大伯也是真夠絕的。

  許多想了下,還是打電話提醒了父親一句。這輩子,父親工作更加繁忙,想必不出意料,注銷戶口的事情,還是由大伯出面。

  許爸還有點兒驚訝,不明白為什麼二女兒會鄭重其事地提起這麼件事。

  許多輕輕地說了句:“奶奶有撫恤金,財帛動人心。”

  許爸的臉色一下子難看了起來。他想到了自己母親過後,幾乎跟雪洞一樣的房間,心裡頭哪裡沒數。

  母親過世前兩年,腦子已經沒那麼清醒了,一直念叨有人偷她的錢。人人都笑她是老糊塗了,其實她恐怕是有苦難言。

  幼年失孤的兩兄弟,按道理來說,應該彼此扶持,感情深厚。一步步走成這樣,許爸忍不住感慨萬千。

  這天晚上,時隔數月,許爸再次跟妻子推心置腹地詳談了一次。

  他向妻子道歉,結婚早年,他沒擔起一個丈夫的責任,讓她受了諸多委屈,是他的不是。當初他母親很多做法都是錯的,他沒站出來跟母親據理力爭,替她出頭,全是他的過錯。

  許媽一開始怔愣,後面開始眼眶發紅,到最後索性嚎啕大哭起來。那麼多年的委屈,她翻出來說,就成了電影裡頭的祥林嫂,人人都勸她,都過去了,何必揪著不放。可她的委屈,她的傷痛,又有誰為她說過一句公道話。

  她一邊哭一邊敘說著自己的委屈,那個時候,那個時候,你們可曾有一個人幫我把手啊。

  後來話都說不出來,只剩下不住地抽噎落淚。

  這麼多年來,她心心念念的,不就是一個承認嘛。承認她多年來捱的辛苦,受的委屈。

  許爸苦笑,輕輕拍著妻子的後背安慰她:“我不也不會麼。我爸爸走的早,哪個教我怎麼撐起門戶了。我舅舅啊,只會教我,要聽我媽的話,別惹她生氣。我現在曉得錯了,這麼多年來,我錯了很多。現在,我想改。孩子們都大了,我們再不改,真的要離心離德了。”

  許媽哭的聲噎氣短,又是搖頭又是點頭。兩口子絮絮叨叨說了大半夜,直到天邊發白,才勉強合了一會兒眼。

  許爸招呼妻子再睡一會兒,他先去張羅出殯的事。

  走出房門的時候,他輕輕籲出一口氣。但願講開了之後,妻子真能洗心革面。現在,就連年紀最小的許寧,也不耐煩面對他的母親了。

  他真不想,一家人走到最後,冷冷清清的。彼此見面連話都是寒暄客套,活像在做客。

  許寧禮拜天晚上沒有自己一個人回家。許多也不放心他一個人待在家啊。有些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還是小心謹慎點兒的好。

  第二天一早,陳曦過來接許多上學,看到許寧也沒驚訝。

  他沒有跟往常一樣,對許寧彬彬有禮,而是直接自然地伸手攘了攘他的腦袋,輕聲道:“辛苦了,寧寧。”

  許寧的腦袋被揉的有點兒發蒙,但他發現自己實際上並不討厭陳曦這種親暱的舉動。他先前的疏遠不過是少年的自尊心作祟。

  許寧心中五味雜陳,只對陳曦點了點頭。

  陳曦笑了笑,拎了個保溫桶上桌,他從家裡帶了阿姨做的豆腐皮包子過來,招呼大家一起吃。

  四人吃過早飯,一起出的門。許婧照舊在公交月臺跟弟弟妹妹們分手。其他三人往學校走,陳曦叮囑許寧別忘了下午放學後來社團抽簽。先確定大家的代表國家後,再確定議題。

  許寧有點兒怔愣,這段時間他一直忙著拍電影的事,根本沒有參與模聯社的活動。他本以為這件事,陳曦不會再讓他參加下去了。

  陳曦趁著許多跟半道上遇見的龔曉聊天的機會,輕聲叮囑許寧:“寧寧,你要加油。你姐姐對你的期待非常大。”

  許寧愣了一下,才點點頭:“嗯,下午我會准時到。”

  模聯會議的代表國選定也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先不說到底抽到了當哪個國家的代表,就說確定身份後,一個強行的立場洗腦過程就十分崩潰。你得假裝你是那個國家的外交官啊!

  這不同於演員演戲有台詞有劇本,融入到那個角色中就好。這得自編自導自演,完了還不能暴露真實的自己。

  聰明冷靜如盧文婷,首次參加模聯會議時,作為烏克蘭代表的她,面對日本代表發表的“參拜靖國神社屬於內政,不該被外界幹擾”的言論時,忍不住拍案而起:“我作為一個中國人,……”

  然後她慷慨激昂地宣揚了歷史。從甲午海戰到“九一八”,從旅順大屠殺到南京萬人坑,從關東軍到“七三一”部隊,日本軍隊對中國人民犯下的罪行罄竹難書。

  全場驚呆。

  台下的中國代表,一個瑞典籍的男孩子,湛藍色的眼珠子都要抽筋了。

  呵呵,真心是要手動再見的節奏。

  簡而言之,在這個神奇的會場上,什麼樣奇怪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甚至有模擬印度、日本議會時,連真人互毆也一並模擬了,以此體現原汁原味。

  要是前期資料搜集工作做不到位,模聯會議簡直就是災難現場。

  艾瑞克在給他們培訓時,一直強調的就是專業跟認真。真正的模聯會議枯燥冗長且乏味,是一項學術意味非常濃的活動。如果是抱著獵奇的心態來參加,他勸參與者還是及早退出的好,否則誤人誤己。

  許多抽到的代表國家是伊朗,她的搭檔是陶鑄。這些不是問題,問題在於這次會議的議題是關於婦女權益的保障。

  伊朗啊!那個國家女人裹得跟個蠶蛹一樣。

  可是許多已經顧不上吐槽這些。她抽完簽以後還得繼續投身會務工作。

  因為人手問題,組織者也是參與者。一場比較嚴格的模聯會議,從確定開會意向到最後會場清理,大約需要半年時間,三四十位會務人手。

  外校的第一次吃螃蟹,顯然沒有這麼正規。對於高中生而言,議程拖得越長,不可控因素越大。考試啊,競賽啊,這些都有可能隨時中斷目前前景並不算明朗的模聯會議。

  許多以前當公務員時,單位因為自身性質的緣故,經常承擔行業內大型會議。作為一顆革命的螺絲釘,組織讓幹嘛就幹嘛,領導對他們這些年輕同志的要求就是方方面面鍛煉,啥都上。因此對於會議准備工作,她並不陌生。

  從這學期開學起,會務組就初步成立了。陳曦是名義上的負責人,但他要管的事情實在太多,主要工作實際上是由許多這個社團助理來協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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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3
發表於 2017-7-24 10:53:20 |只看該作者
  第272章 夜宵
  
  一般模聯會議的會務組由技術、後勤、財務、活動、公關、聯絡等六個小組組成,各司其職。外校的模聯活動因為是學生會主辦的,學習部、生活部、外聯部、資訊部等等全部出動。

  技術團隊由資訊部充當,後勤部分則是生活部的工作,外聯部充當了財務的角色,他們同時還要負責拉贊助。因為會議費用單靠師大附中的會費以及他們自己申請的活動經費外,尚有缺口。

  外聯社的老大號稱殺遍全城無敵手,商家鬼見愁。他一個高中外聯社,愣是能從全程高校中殺出重圍,搶到肥厚的贊助。

  據說他老人家已經成功在全城商家心目中營造出了外國語學校的學生有錢任性的形象,人人都指望著外校的學生去他家土豪一把。

  資訊部設計好代表證、國家銘牌、背板等之後,後面的這些印刷品全都是外聯部拉來的贊助。他家老大還讓信息部給贊助商設計了個拉風的logo,原本的對折就變成了兩折,簡直就是跳水價。

  文具店更誇張,所有的文具都是免費贊助來的。雖然這部分開銷不算太多,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外聯社在拉贊助上無所不用其極,連學校食堂都沒放過。會議用的茶歇一律食堂製作,免費供應。

  大家開碰頭會的時候,連兩位學生會主席都抱拳口稱佩服。食堂老闆可是公認的雁過留毛,蒼蠅腿上都能剔下肉,竟然能大出血了!

  一群人幾乎將所有的課餘時間都奉獻給了模聯活動。

  許多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麼忙過,當年在醫院上二十四小時班時都不帶這麼忙的。她負責協調,這就意味著,幾乎所有的事情不確定時都得匯總到她這裡拍板。因為陳曦沒時間啊,他比她更忙。

  等到結束這些以後,她還得查資料,瞭解伊朗的方方面面。她地理學的渣啊,讓她准確地在地圖上指出伊朗的位置都艱難。

  一般正規模聯會議都要選擇配備會議廳的酒店進行,連住宿問題一並解決。但是鑒於預算,這一項也省了。會議舉辦地點就是外校自家最大的會議廳。大家交通自理,住宿自備,怎麼方便怎麼來。

  參會代表們明確自己的代表國家跟會議主題後,就得開足馬力幹活了。除了全面瞭解議題,搞清楚自己所代表國家的狀況,弄明白自己國家應該有的立場外,立場檔的寫作以及彼此之間的聯系、溝通都是一項項巨大的工程。

  這個過程中,大家真是輪番三十六計,看我七十二變。

  許多住的地方離學校近,陶鑄晚上就在她這邊討論。江冠南硬拉著龔曉一並過來湊熱鬧。龔曉一路都在翻白眼,他倆居然成了搭檔,這選擇比起鄭英傑來,都好不到哪裡。

  咳咳,這兩人代表的國家是突尼斯。

  唉,許多真是可以跟龔曉抱一抱了。

  許多家裡只有一台電腦,兩邊人馬使用完全不夠。雙方只好協商了來。

  陳曦有點兒潔癖,他的公寓除了父母外,也就是當初許多生病時,跟她姐一起待過。

  相較於突尼斯,土耳其在網上能找到的資料還多一些。龔曉從中國外交部網站上找到了駐突尼斯大使館的郵箱地址,直接寫了封郵件過去求助當地的相關資訊。

  許多一面翻手上從圖書館借出的資料,一面做筆記。資料的搜集過程就是一個自學過程,強大的工作壓力下,一次模聯會議,能讓參會代表成為議題的半個專家。

  陳曦作為這次會議的主席,要准備的資料是他們的好幾倍。當著其他同學的面,許多不好意思給他按摩,只能去廚房煮水果茶當夜宵。

  許多將所有的材料放進鍋裡,開始煮的時候,陳曦就跟了進來。

  許多轉頭:“等一會兒就好……嗚……”

  陳曦已經將廚房門反鎖了,直接抱著人開始親吻。疲憊也會讓人亢奮,他從下午在社團跟她討論流程控制時,就看著她粉嘟嘟的嘴唇想入非非了。

  好容易結束了回家,又不得不帶上這些電燈泡,他實在忍無可忍。

  許多嚇得後背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她死命地想推開自家男友。開什麼玩笑,客廳裡頭,陶鑄跟江冠南還坐在沙發上呢。呃,因為女子香閨男子不得擅入的問題,到許多房間裡用電腦查資料的人只能是龔曉。

  陳曦哪裡肯鬆手。她越是掙紮,他就越興奮。到後面,許多都不敢看他的眼睛了。他眼裡的光實在是太懾人了。

  陳曦緊緊摟著女友,感覺怎麼親吻都不夠。他摩挲著她的背。進入四月份,天氣逐漸轉暖,街上已經有女生開始穿裙子。此時,許多的上衣也只是件長款t恤而已。他隔著衣衫,想像著掌下肌膚的滑膩。

  薄薄的衣衫根本擋不住他掌心的熱氣,許多忍不住整個人都戰栗起來。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天氣轉暖,春衫單薄,抱抱這個動作的危險系數目前已經壓過了親親。

  年輕男人濃郁的荷爾蒙氣息籠罩在她的周身,許多整個人都抑制不住地要發軟。

  提問,比性冷感更可怕的是什麼?答曰:發現自己居然挺敏感。

  衣衫太單薄,彼此身體的反應都難以隱瞞過對方。陳曦含著她的嘴唇不住的吮吸,舌頭越探越深,簡直要吞噬掉她。他的手從t恤的下擺伸了進入,始終在她的背上反復摩挲,掌心的觸覺,如他記憶中一般溫軟滑膩。

  許多在他的掌下顫抖。她不知道,原來她的背部也會如此敏感。陳曦的手因為常年打籃球,指腹與掌心都結了層薄薄的繭子。此刻,這些繭子如小刷子一般,誘導出她身體深處的戰栗。

  那只手不老實地在美人溝的位置流連忘返,仿佛下一秒就按捺不住上下求索的欲望。

  許多又是羞窘又是興奮。親吻與撫摸引發的生理反應讓她慌亂無措卻忍不住沉湎其中。她想要推開對方的手,越發綿軟無力,最後軟軟地掛在了陳曦的脖子上。

  她對他有生理欲望。這真是個錯誤的時間正確的發現。許多想要哀嚎,要命啊,她還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怎麼可以這樣沒下限。

  陳曦看著她雙頰酡紅,星眸微醺的誘人模樣,忍不住直接將人抱起來。只恨廚房太小,沒有沙發,否則讓她坐在自己懷裡繼續親吻感覺更好。

  許多被男友抱著自己在廚房團團轉的樣子逗笑了。陳曦氣急,在她屁股上順勢拍了一下。這個動作不是第一次,可那次也沒有現在衣服這麼薄啊。

  陳曦得承認,他不想松開手了。手上的觸覺是那樣的美好,綿軟而富有彈性,厚嘟嘟的豐盈。

  許多嚇得心驚膽戰,生怕他還會有下一步動作。她怕引火上身,這回連掙紮都不敢了。

  江冠南打著呵欠過來敲廚房門:“許多,你什麼時候燒好啊。我都餓死了。”

  許多從來沒有發現,原來整天蹭吃蹭喝的江冠南居然如此可愛。她立刻捂住陳曦的嘴巴,回應道:“等一下,就快好了。”

  說著,她從陳曦的手掌上跳了下來。囧,沒錯,剛才陳曦就是雙手托著她的臀部,跟抱小孩一樣的姿勢抱著她的。這得虧她長個子了,否則更難堪。

  陳曦也微微籲了口氣。剛才那一瞬,他真怕自己控制不住。鳳眼朦朧的多多,實在太誘人。

  陳曦覺得這完全是自己的過錯。多多還小,能懂什麼,被他引誘出這樣的媚態,等醒過神來,心裡頭肯定要羞惱死。

  他趕緊幫許多整理好被他揉亂的衣服,小小聲地道歉:“都是我不對,一時沒控制住。多多不怕,下次我一定注意。”

  許多被他誠惶誠恐地口吻給逗樂了。這這這,都什麼麼。她伸手推開他,低聲嘟囔:“趕緊出去啦。”

  煮個水果茶還要兩個人鎖在廚房裡,簡直一眼就能被看出問題來。

  陳曦一見她嬌羞的模樣,又心神蕩漾起來。女友年紀小,太誘人,也是種甜蜜的折磨啊。

  他輕輕啄了下她的鼻尖,戀戀不捨道:“別太辛苦了。事情可以慢慢做,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

  許多“嗯嗯”胡亂點頭,趕緊推人出廚房門。

  陶鑄抬頭看見陳曦剛好從廚房裡出來。他現在也是正兒八經有女朋友的人了,哪裡會不明白。他沖陳曦擠擠眼,往嘴巴上做了個貼封條的動作。

  陳曦也笑笑,沒有言語。

  許多端了壺水果茶出來,放在客廳的茶幾上。她去房間喊龔曉出來一起喝點兒。

  龔曉伸了個懶腰,從電腦前站起來,捏捏眉心,打了個呵欠,苦笑著對許多說:“真希望明天就正式開始啊,早死早超生。”

  許多也覺得累,千頭萬緒,要操心的事情實在太多了。而她壓根就是個不愛操心的性子。可是沒辦法,性格是日常學習工作鍛煉出來的。她想要成為一個獨立自信的人,就必須獨立自信地去做事。

  幾人幹光了一大壺水果茶,個個都是疲憊不堪的樣子。陳曦見時間確實不早了,幫許多檢查好門窗,然後與其他人一起下樓去了。

  倘若沒有在廚房裡的失控,他大概會留宿許多家裡。反正一人一個房間,他自認為君子坦蕩蕩。可今晚不行,他心中強行壓下的那團火還在暗地裡燃燒。他真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傷害到了他的多多。

  他的小姑娘,一派天真,對他滿是信任。

  許多送他們到門口,陳曦又叮囑了她幾句,才依依不捨的離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小女友在跟他告別的時候,語氣有點兒可憐兮兮的。

  前面三人已經陸續往樓下走。陳曦又轉過頭摸了摸許多的腦袋,低聲道:“我今晚就住在公寓,不走遠。到了我給你打電話。”

  許多從背後輕輕抱了一下他,“嗯”了一聲,才松開。

  陳曦只覺得背後一股酥麻直躥到四肢,所謂百骸消融,大抵如是。

  樓下,江冠南在喊:“陳曦,你下不下來啊?”

  陳曦真心覺得今晚的江冠南實在順眼。剛才他都神差鬼使地冒出了念頭:要不,他就留下。多多一個小姑娘,獨自待在家裡,他放心不下啊。

  心裡頭有個聲音義正言辭地冷笑:你要留下,恐怕得更放心不下了。

  感謝江冠南的這一嗓子,將他從意亂神迷中拉了出來,阻止了他邁出錯誤的第一步。陳曦輕柔而堅定地帶上了門:“多多,早點兒睡覺。”

  到了公寓得立刻打電話安慰小女友,她肯定得傷心了。

  唉,他哪裡是不想親近他的多多,實在是怕自己按捺不住啊。既然他年紀大,那麼就由他來踩剎車吧。

  許多打著呵欠洗漱,她實在困了。剛才抱抱她的小男友,應該算是給了他支持跟安慰吧。嗯,她應該沒記錯,背部意味著支持。

  陳曦那麼辛苦那麼累,她有心無力,委實幫不上什麼忙。索性抱一抱,告訴他,她一直站在他的背後。

  許多洗漱完畢,給陳曦發了條晚安的短信,三秒鍾不到就與周公纏纏綿綿到天涯去了。

  陳曦聽著話筒裡傳來的“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電子女音,忍不住苦笑。他家多多果然是發脾氣,鬧別扭了。唉,都是自己不好,輕易點火。

  接下來的一個禮拜,許多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不停地拼命找資料。用一個不是特別恰當的詞來形容,所有人都無所不用其極。

  她也學了龔曉的策略,給中國駐伊朗大使館發了郵件,詢問伊朗對於婦女權益的官方態度,包括伊斯蘭教的解釋,《可蘭經》的理解。

  陶鑄則通過自家當教授的姑媽,聯系了本城著名高校裡中東問題的專家。對方在中東地區當過好幾年的訪問學者,人稱“阿拉伯王子”。

  去當面請教之前,許多因為這個花名還小激動了一把。艾瑪,看帥哥啊。這位教授同時還是禮儀學專家,必定衣冠楚楚風度翩翩啊。

  等見了真人,才明白啥叫圖樣圖森破。專家的確衣冠楚楚風度翩翩,但是這顏值麼,呵呵。

  好在專家雖然有誇誇其談之嫌,但涉及到專業問題,人家的確是專家。整整三個多小時,他沒有一點兒水貨,純幹貨一股腦兒地往兩位高中生的腦袋裡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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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4
發表於 2017-7-24 10:53:33 |只看該作者
  第273章 最佳立場獎
  
  許多都自認為是筆記小能手了,依然不得不回去後依據錄音筆,繼續補充資料。

  忙到晚上吃宵夜時,她居然兩眼發直,直接吞了一大碗蝦餃面。等到陳曦竊喜,將她吃完的空碗拿下桌時,她才猛地反應過來。夭壽了!她居然一口氣攝入了這麼多卡路裡。

  陳曦安慰哭喪著臉的小女友:“沒事沒事,非常時期非常對待,體力消耗大啊。主席動腦子時還得吃紅燒肉呢。”

  許多糾正:“紅燒肉主要成分是脂肪,最不好消化吸收,碳水化合物才是最快捷的能量來源。”

  陳曦都被逗樂了。小女友這麼一本正經的呆愣愣的反應,實在是太可愛了。

  可惜的是,邊上還一堆電燈泡閃閃發亮。他只能輕輕摸摸小姑娘的頭發,自己乖乖洗鍋刷碗去。

  單單是會議的立場文件,許多就足足寫了七遍。每一稿出來之後,跟陶鑄反復溝通,再修改。

  外國語學校主辦的模聯會議,必然是英文場。許多覺得這一趟資料准備加立場檔的撰寫過程,直接將她的英文水準上升了好幾個台階。

  拿中文舉例,中國話基本上大家都會聽說讀寫,可政府工作報告,能有幾個人寫得出來。許多他們這個,實際水準距離報告甚遠,但差不多的意思也在裡頭了。正規檔撰寫,與日常英文寫作,要求水準差別很大。

  之前還有學習部的部長還異想天開搞同聲傳譯,反正他們有小語種班,聯合國官方語言都能上。還有學生在校期間就被正規官方會議招去擔任同傳。

  等准備工作一開始,誰也不吱聲了。那就是作死的節奏啊,因為事情實在太多,大家已經進入下一秒就崩潰給你看的狀態。

  會場上最能體現外校學生對語言執著精神的地方在於,所有的參會國家銘牌都用本國官方語言標注了名稱。這個細節,意外得到了參會代表的一致好評,被認為非常暖心。雖然不少人不認識銘牌上的“本國文字”。

  等到正式會議流程開始,所有人都換上了正裝,一個個西裝筆挺,皮鞋珵亮,隨時都能拎出去唬人。

  江冠南哭喪著臉,他不會打領帶。

  龔曉在網上找了視屏讓他自學成才,他直接打成了紅領巾。而且還有臉沾沾自喜,瞧他記性多好,這好幾年沒打紅領巾了,他居然能夠記得這麼牢固。

  果然是個天才。

  龔曉想不管他的,她真能視而不見。可所有人都當他們是一國的,她丟不起這個人啊。她惡狠狠地瞪專業賣蠢不自知的江冠南:“把頭給我低下!”

  江冠南嚇得一縮腦袋,立刻乖乖垂下頭。龔曉三下五除二,幫他把領帶打好了。

  鄭英傑表達了自己深切的嫉妒,他也需要幫助。

  龔曉涼涼地看了他一眼,正色道:“以色列代表,我們不是盟友。”

  鄭英傑臉一僵。他怎麼就抽到了以色列啊。巴以沖突中,突尼斯可是堅定地站在巴勒斯坦那一邊的。

  他沒話找話,指著兩人胸口中別著的小白花道:“哎呀,街上賣玉蘭花了啊,真香。”

  龔曉持續微笑:“謝謝,這是茉莉花,我們突尼斯的國花。”

  許多在邊上聽了,差點兒沒當場笑出來。

  之前鄭英傑還一本正經地表示阿拉伯世界代表應該穿傳統服裝,比方說,女性代表應該面紗蒙起來。大家看在他當班長這麼長時間,對大家伺候的還算盡心盡力的份上,沒有當場打死他。

  等到開始正式會議,各種問題層出不窮。

  一緊張就用錯英文單詞的加拿大代表,跟堅持原汁原味,苦練了一個禮拜印度英語的印度代表雞同鴨講了半天。一堆他國代表臉色茫然,完全不明白雙方是怎麼溝通成功的。連主席都忍無可忍,要求他們好好說話。

  戲劇社唯恐天下不亂,一心想要模擬恐怖分子劫持會議代表。被火眼金睛,負責會場安保工作的體育部部長識破了,直接在會場外上演了小擒拿手。

  圍觀群眾表示,戲劇社的白斬雞社長被五大三粗的體育部長制服時的姿態,略色情。

  時刻准備著迎接大新聞的會場記者們紛紛用鏡頭記錄下這一幕。

  許寧抽到的簽,是美聯社的記者。戲劇社長企圖向他的這位小徒弟求救,許寧默默地回應了他一個碩大的黑鏡頭。

  這張照片被印在了紀念品上,發給了各位參會代表。

  按道理說,婦女權益保護是一項觀念性的議題,基本上並沒有過多涉及各國的根本利益,屬於比較好達成共識的議題。選擇這項保險性的議題也是為了安全考慮,防止各位參會代表血氣方剛的,一言不合,上演全武行。

  結果各國意識形態差別太大,難以達成共識。大家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除了會上闡述觀點,辯論外,會後也是貓有貓道,鼠有鼠道。

  許多一方面盯著會場服務,茶歇是否備齊了;一方面跟陶鑄分工合作,持續會後交流。

  不斷地遊說與被遊說,合縱與連橫。人人都想方設法地爭取盟友,堅持自身立場。

  只是國際政治關系錯綜復雜,一不小心就容易犯想當然的錯誤。

  鄭英傑腦子一犯抽,歡快地跑去跟阿聯酋代表打招呼,自覺阿拉伯世界一家親。完全忘了因為領土爭端與宗教信仰問題,以色列與阿拉伯國家之間關系緊張。

  他的搭檔甄鐸一張生無可戀臉,離得遠遠,聲明:他倆真心不熟。

  許多好奇地尋找江冠南,這麼安靜,完全不符合他的風格啊。模聯舞臺,江小爺可是發誓要獨領風騷的。結果一抬頭,看到江冠南正躍躍欲試想發言,被龔曉毫不留情地在桌子底下踩了一腳。

  許多看著都替江冠南腳疼。

  整個會議持續了三天,從禮拜五到禮拜天。這三天裡,許多平均每天只睡四個小時,不斷地修改發言稿跟其他會議使用檔。大家都忙得不可開交,陳曦也是跟她匆匆擁抱後就繼續自己的工作。

  禮拜六的時候,會議議題發生偏移。在幾個大國代表的操縱下,原先應該討論政府在婦女權益保護方面的責任,結果責任主體偷梁換柱,成了國際組織。

  許多記錄發言時,猛然意識到這個問題。她跟陶鑄討論之後,尋找自己的聯盟進行遊說;而後他們的聯盟再各自出動,去跟其他聯盟進行溝通。許多負責找主席團說明情況,闡述觀點。等到下午,會議議題總算又被拉上了正軌。

  整個模聯會議過程中,盟友的反復無常是最讓人頭疼的。許多他們原先跟法國都結盟了,結果法國代表被德國代表一攛掇,立場又動搖起來。

  為了爭取盟友,師大附中的兩位姑娘。許多愣是子夜時分,買了夜宵,整整走了三公裡去敲兩姑娘的房門。為了方便參會,這兩位妹子在外國語學校附近住了快捷酒店。

  兩姑娘過來給許多開門時,都是懵的。原本雙方是在網絡跟電話上溝通的,沒料到許多真會親自半夜登門。

  隔壁房間的德國代表正要休息,被敲門聲驚動。兩位男生自覺有義務照顧芳鄰,趕緊開門看情況。一見許多的架勢,他倆都驚呆了,完全沒料到許多竟然會這樣執著到瘋狂。

  這都十二點鍾了啊!她一個女孩子竟然就這麼自己跑來了。

  許多沒給他們廢話感慨的時間,直接上美食攻略,整整一大保溫桶的鴨血粉絲湯。她微微一笑:“一起吃吧,粉絲不禁放,容易糊。”

  都是長身體的少男少女,這大半夜的粉絲湯香氣一勾,兩德國代表也過來協商了。

  中國有句古話,能上飯桌了,問題就好解決了。許多愣是憑著一桶鴨血粉絲湯的魅力,打開了缺口,從夜裡一點鍾談判到淩晨五點鍾。

  四點鍾時,她還迫於形勢,不得不給陶鑄發了條短信,請求火力支援。結果陶鑄竟然也是通宵,直接從家裡趕了過來。五點鍾,三方總算達成協定。許多就用法國代表房間的電腦改檔,一直改到了早上七點鍾。

  陳曦上她家接人,找不到小女友,嚇得三魂少了兩魂半。他昨晚實在太累了,沒顧上幫她檢查門窗。生怕是發生了什麼意外。

  呃,因為姐姐平常週末才能過來,許多本人又有將家門鑰匙鎖在家裡的黑歷史;陳曦手上有許多家的備用鑰匙。

  許婧這個禮拜因為學校活動,沒有回來。

  等到電話聯系到人,他的心髒才落回胸腔。

  本來許多都編好謊言,說是昨晚十點半,他剛走,陶鑄跟法國代表協商未果,找她火力支援的。

  結果陳曦來接人時,德國代表,一位耿直的小哥因為感慨,一不小心說漏了嘴:“你女朋友可真夠拼的。十二點鍾,一個人跑過來敲隔壁的門。”

  陳曦的眼神,立刻危險了起來。

  借用了兩位妹子衛生間洗漱完畢,剛出來的許多,雖未聽到前因後果,但憑借女性的直覺,立刻撲人懷裡撒嬌:“好餓啊,我都餓死了。”

  陳曦拿她沒辦法,直接拽著人下樓去吃早點。

  陶鑄打著呵欠在後面伸懶腰。他睡眼惺忪地要了份雞汁湯包配白粥。一夜未睡,嘴裡都是木的。

  許多為了轉移陳曦的注意力,還特意尋找話題:“甜甜什麼時候到啊。要不要先給她點一份?”

  陶鑄的表情仲怔了一下,默默地繼續吃自己的湯包。

  孫甜甜這次會議的參與身份是記者。她犯了個職業錯誤,將兩位參會代表私下協商的內容當做正式檔發了稿。結果引得對方勃然大怒。

  原本這事也不大,孫甜甜好好跟人道歉差不多也就結了。結果不知道為什麼,她犯起了軸勁,還與對方吵了起來。最後鬧到要主席團出面調解。呃,這大概也能成為本校模聯史開山立派時的黑歷史吧。

  陶鑄一面喝粥一面語氣冷淡:“她又不是小孩子,餓了自然會吃飯。”

  許多立刻噤聲。清官難斷家務事,情侶之間的小摩擦,最忌諱外人參與。

  吃完飯,沖向會場;人人即使個個累成狗,也得假裝自己剛打完雞血,精神抖擻的不得了。

  禮拜天上午,各個聯盟總共遞交了五份草案,但最終哪一份也沒通過。唯一的真正成文的成果是一項共識:承認加強國家合作有利於婦女教育權與健康權。

  許多因為在爭取盟友方面表現突出,主席團給她頒了個最佳立場獎。其實這個獎項原本還有另一個師大附中的男生是有力競爭者,但他睡過頭了,錯過了最後兩小時的。

  他不是一個人。因為前期體力透支過度,好幾個人最後都睡過頭遲到了。導致記者拍照片都得找角度。

  等到會議結束,所有參會代表撤退以後,許多依然不能松一口氣。作為會務組的實際負責人,她得協調好大家的收尾工作。

  等到忙罷這一切,大家坐下來開會時,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陳曦也是筋疲力盡,短短幾天時間,許多看他的下巴都覺得尖了一些。

  學生會的兩位主席互看了對方一眼,有氣無力地笑:“好吧,大家都非常棒。現在,解散,回去睡覺。等禮拜……三吧,再聚在一起總結。”

  陳曦送完許多回家後,連告辭回家的力氣都沒了,直接躺倒在許多的床上睡了個昏天暗地。

  這要是平常,許多肯定得懷疑他圖謀不軌。可今天,她覺得,他即使有心都沒那個力氣了。

  許多也累,卻睡不著。這種感覺類似於以前下夜班,明明累得整個人都心神恍惚了,可怎麼也沒辦法進入夢鄉。她躺了一會兒,還是沒能培養起睡意,索性爬起來,在筆記本上寫會務小結。

  模聯會議興師動眾,不可能一個學期連著搞兩次。這學期,社團後面的主要任務是培訓新人。如此一來,培訓的教材就得准備好了。

  許多准備以這次會議的經驗為藍本,寫一份會務准備的指導草稿。

  一找到事情做,腦子發脹的感覺就減輕了不少。許多一直寫到天黑,不得不開台燈才歇下筆,因為肚子餓了。

  她去廚房煮了白菜湯面,又臥了荷包蛋,招呼陳曦起床吃點兒墊墊胃。

  陳曦睡得很沉,被她喚醒時,眼神還是懵的。有點兒像小狗,濕漉漉的。他看清楚是許多後,先是露出個笑容,然後抓住對方的手,想讓她也上床躺會兒。

  許多哪裡能讓他如願,直接推開,嗔道:“床單不要你洗,是不是?”

  陳曦就是看著她笑,聲音軟綿綿的,撒著嬌:“身上沒力氣,不想吃。”

  自家小男友難得一見如此嬌羞之態,許多的祿山爪都蠢蠢欲動了。最後,她盛了面條過來喂陳曦吃,然後又放好洗澡水,喊對方泡個澡再睡。

  陳曦這撒嬌,半分真半分假。他的確渾身酸痛,沒力氣,頭也有點兒暈暈的,漲得厲害。

  許多給他測了體溫,38.2c,再問問他的感覺,嗓子有點兒疼,腦子有點兒漲。她初步判斷是勞累跟受涼誘發的感冒,給他灌了一大杯開水,讓他早點兒休息。

  陳曦平時身體相當不錯,許多認識他以後就沒見過他頭疼腦熱的。這一下子病倒了,簡直是千載難逢的撒嬌時機。許多不得不哄他睡覺,給他按摩腦袋,輕輕拍背,幫他培養睡意。等到將這位爺伺候著睡下,她回到姐姐的房間立刻倒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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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10:53:44 |只看該作者
  第274章 發熱待查
  
  許多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意識到不對。當時她插好電飯鍋的插頭,習慣性地打開了電視機,一邊看新聞,一邊打掃客廳衛生。

  那只是條並不顯眼的新聞,4月13日,國務院在京召開全國非典型肺炎防治工作會議。許多聽到“非典”這兩個字,腦子“嗡”的一聲,炸開了。

  非典型肺炎在這次公共衛生事件中其實是個錯誤的說法。醫學上真正所指的非典型肺炎是相對典型肺炎而言的,以支原體、衣原體感染為主。

  之所以會有這個烏龍,源自於早期官方認定該肺炎是衣原體感染,並推薦利福平治療。後來以鍾南山為代表的醫學專家提出輪狀病毒感染說,治療方案才得以調整。但“非典”的叫法也未能扭轉過來。

  許多趕緊奔到房間裡去看陳曦。

  陳曦已經燒的臉都紅了。

  許多一屁股坐在了床邊的地板上,腦子裡一片空白。關於“非典”的知識,在她腦海中像走馬燈一樣不斷滾動。“非典”為什麼這麼可怕?因為它病死率高,後遺症嚴重。

  當年北京小湯山醫院的醫務人員,一直到“非典”十年特輯時,還因為嚴重的後遺症不得不離開醫療衛生崗位。

  許多伸手推陳曦,他暈暈乎乎,只呢喃了一句:“多多乖,讓我再睡會兒。”

  連睜開眼皮都困難。

  許多腿腳都是軟的,可她不得不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非典”是乙類傳染病中需要按照甲類傳染病應急處理的病例,傳染性極強。

  她得送陳曦去醫院,立即接受治療。許多腦子裡千頭萬緒,甚至想到了人的負重最大限度一般是自身體重的1.5倍。她一百一十斤,陳曦是一百六十斤重,理論角度上應該能夠背得起來。

  去醫院需要交通工具。出租車不考慮,sars傳染性太強,她不能牽累到無辜的司機。陳曦的車鑰匙倒是在呢,可惜她上輩子拿到駕照沒幾天就重生了,連方向盤都沒單獨摸過。

  她急的一直拽自己的頭發。怎麼就這麼慫,一到關鍵時刻就掉鏈子。

  好在她總算想到了120。

  許多做的第一件事是打120,叫救護車送陳曦去醫院。她現在懷疑陳曦有患sars的可能,就得按照sars的處理策略。她在電話裡簡單介紹了陳曦的情況,強調需要緊急應對措施。

  許多並不怕嚇到了醫院,不敢接收陳曦。因為非常諷刺的是,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直到後面國家領導人發言強調瞞報sars病例,官員一律受處分。國人才真正重視起這起建國以來最嚴重的公共衛生事件。

  她把家裡所有現金都拿了出來,找出了自己的銀行卡。這個時候,她也沒忘了錢的問題。身上帶著錢,才不至於恐慌。

  許多覺得自己分裂成了兩部分,靈魂理智且現實,身體卻慌亂而無措。120的急救人員上了樓,敲了快一分鍾的門,她才反應過來要給人家開門。

  陳曦燒的厲害,渾身使不上半點兒力氣,全靠擔架給抬下去的。他的意識倒沒有完全模糊,還記得安慰許多:“多多不怕,我就是前面太累了。”

  許多的眼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她應該感激,陳曦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有可能是sars患者,不知道患了這種病究竟有多嚴重。

  許多跟著救護車進了醫院。出乎她的意料,醫院方面相當重視,直接走綠色通道接收了陳曦。接診的醫生還安排了位護士帶領許多完成了住院繳費手續。

  許多拿著銀行卡單子回頭找陳曦,醫生已經在給他安排床位了。而且醫生要求許多也暫時隔離觀察。

  也不知道是哪根弦兒被撥動了,許多神差鬼使地喊了一句:“麻煩您排除其他發熱病因,他頭疼,意識障礙,存在腦膜炎的可能。”然後她“吧唧吧唧”地將《診斷學》上關於發熱的感染性與非感染性因素全部背了一遍,又強調了陳曦曾經的骨髓炎病史。

  許多覺得,倘若換位而處,作為接診醫生的她,也會崩潰。因為醫生基本上都不願意被病人與病人家屬指導如何看病,這相當於是對醫生專業性的不信任。

  大概是她臉上嬰兒肥未消,還帶著小姑娘的模樣,醫生沒有給她壞臉色,而是禮貌地表示,所有的情況,他都會考慮。

  許多被安排在急診病房的一個小單間裡。這裡是醫院今天早晨才佈置出來的隔離病房,她算是第一位病人。

  從情感上講,許多希望能夠陪在陳曦身邊。那種即將失去的恐慌感,讓她甚至沒有辦法接受這個人離開自己的視線。但理智告訴她,不要給醫務人員添亂。他們的時間精力都有限,浪費在她的矯情上,陳曦獲得的醫療幫助就會相應減少。

  許多強令自己冷靜下來,拿出手機再次給陳曦的父親打電話。之前等待救護車的時候,她打過一個電話給對方,但是沒能接通。

  據說美軍進駐伊拉克之前,軍方曾經給士兵一頁紙的提醒,上面有一條,永遠不要全然依賴你手頭的工具,因為它們總會在關鍵時候失蹤或者無法發揮作用。

  現在也是這樣。

  許多的手機沒電了。她昨晚實在太累了,忘了給手機充電。

  現在還不到安卓跟蘋果各占半壁江山的時代,充電器也是門派繁多。許多的手機是國產機,充電的介面非常寬,連問護士借用充電器都辦不到。

  後來還是過來給她量體溫的護士長看她可憐,借了自己的手機給她用。其實護士站也有電話可以外撥,但是許多現在嚴格被限制在了病房裡面。

  許多拿了手機卻怔住了,因為她打陳曦父親的電話是直接找的電話簿,她本人沒有背過號碼。無奈之下,她想到了自己的爸爸。

  她試探性地給父親撥了個電話,電話很快就被接了起來。

  許爸的聲音透著驚訝,這個時間,女兒應該在上課啊,怎麼會拿別人的手機給自己打電話。

  許多簡單解釋了一下情況。陳曦生病住院了,手機沒帶身上。她借了別人的手機,但不知道陳父的號碼,問爸爸這兒有沒有。

  許爸的情緒非常復雜。大早上的,那個男孩子生病了,怎麼是多多送他去的醫院?作為父親,他實在是不能不往深處想。要是從學校送過去的,老師為什麼不出面,反而得讓女兒這麼個小姑娘跑前跑後。

  許爸人在上海出差,實在沒辦法立刻跑回來教育女兒。

  許多一聽他在外地,嚇得人都哆嗦了,一個勁兒地喊,讓他千萬能不出門就別出門。新聞裡說的那個“非典”非常嚴重,一旦傳染上,後果不堪設想。

  許爸被女兒嗓子都喊劈了的聲音嚇了一跳。他心裡頭莫名有了一絲的安慰,女兒是關心他的,盡管這個女兒平常表現的對家庭非常疏離。

  許爸發了陳父的號碼給許多,忍不住告誡她,女孩子,要注意交往中的尺度;千萬不能吃虧。

  許多看著短信,鼻子忍不住發酸。她顧不上心頭的萬千感慨,先打電話給陳曦的父親,幸運的是,這一回,她終於打通了。

  她簡單說明瞭一下情況,陳曦發燒了,目前病因待查。

  陳曦的父母也不在本市。他們週末去鄰省談生意了,完了趁著人間四月天,順便遊玩一趟。

  許多的電話打過去時,兩人正在外面吃早飯。陳父一聽兒子發起高熱,立刻嚇得不輕。他倒不是聯想到了“非典”,而是那三年多的時間,兒子骨髓炎反復發作,實在是把他們都嚇怕了。

  陳曦父母立刻開車回本市。

  陳曦的主治醫生初步判斷病情,認為不太像肺炎表現,反而考慮有腦膜炎的可能性更大些。因為患者出現了噴射狀嘔吐,懷疑是顱內高壓所致。

  他認真地跟許多說了一堆,忍不住道:“小姑娘,陳曦的父母在不在?我們後面有些治療措施需要家長簽字。”

  許多連忙點頭:“我知道,穿刺是要簽知情同意書的。他父母正從外地開車趕回來。那個,我找老師過來行不行?”

  許多電話是打給許寧的,因為她能想起來的號碼寥寥無幾。許寧幫她跟陳曦請了假,後面是高一年級主任跟喬老師趕到了醫院,幫陳曦簽了穿刺的知情同意書。

  花姐這個月初查出來懷孕了,現在是所有人的大熊貓。大家嚴禁她這個時候來醫院。

  腦膜炎的治療要領就是早診斷,早上藥治療。腦脊液穿刺出來後,還需送培養,依據培養結果最終診斷。但臨床上,醫生一般依據穿刺液的外觀表現就能出初步診斷,給予治療。否則等到培養結果出來再給藥,病人早就不行了。

  許多被初步解除了疑似非典病人密切接觸者的身份,結束了三個半小時的隔離觀察生涯。

  年級主任跟喬老師看許多,都有點兒尷尬。作為老師,他們應該喊孩子趕緊回學校上學去。可孩子現在這失魂落魄的勁頭,強行叫人走,似乎又有點兒不太合情理。

  陳曦人還住在傳染病房裡,一則病人挪來挪去不利於身體情況。二則為了應對“非典”,這裡目前配備了最齊全的應急措施。三則初步診斷腦膜炎,但究竟是哪一種腦膜炎尚不確定,暫時不排除傳染性疾病可能。

  許多換上防護服進入隔離病房。這並非傳染病房常規的防護服,而是針對“非典”特別准備的,整個人都包裹在厚厚的棉布下麵。

  腦脊液的穿刺除了診斷意義外,也緩解了陳曦的顱內高壓症狀。他頭脹欲裂的感覺好了一些。他平躺在硬板床上,嘴唇因為發燒而乾涸,手背上插著留置針,透明的液體一滴一滴,勻速流入他的體內。

  他見了許多,露出一朵微笑,想要開口。許多用戴著手套的手指頭輕輕封住他的嘴唇,拿棉棒沾著白開水幫他潤濕嘴唇。

  陳曦也沒再繼續堅持說話。兩人隔著口罩,凝望著彼此。雖然許多知道陳曦看不到口罩背後的自己究竟是怎樣的表情,她依然在努力微笑。

  她輕輕地說了外面的安排,年級主任跟喬老師幫他簽的字。他父母正在趕回來的路上。一會兒她回去幫他收拾住院時要用的東西。

  陳曦眨眨眼睛,表示自己知道了。兩人相視而笑,似乎沒有任何擔憂與煩惱。

  許多不好在傳染病房久留,她陪了陳曦二十分鍾,就被通知必須離開了。

  那瞬間,強烈的不捨沖擊著她的心髒。惶恐無措的情緒一下子驅逐了她的全部理智。她不想走,她想陪在他身旁,即使她幫不上任何忙。

  醫院不是容得患者家屬任性的地方,許多最終還是一步三回頭地被請出了病房。換下防護服的時候,她的淚水將口罩都打濕了大半。

  陳曦的主治醫生有點兒無奈:“小姑娘啊,他應該不是非典,你不用這麼害怕麼。”

  這並不能消除許多內心的恐慌。因為腦膜炎同樣預後不佳,嚴重者致殘致死。

  她上輩子在新生兒病房實習時曾經跟著老師接診過腦膜炎患兒。盡管他們想盡了一切辦法,最終那個孩子在她輪轉出科室後,家長還是簽字放棄了治療。因為即使命保住了,孩子將來也是腦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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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6
發表於 2017-7-24 10:53:58 |只看該作者
  第275章 其實我也在害怕
  
  學醫的人,有一個壞毛病,但凡疾病發生在自己或在意的人身上,總會忍不住往最嚴重的方向想。

  許多清楚自己本質上是個悲觀主義者,她無法克制自己做最壞的打算。

  陳曦病情進展迅速,預後不佳,那麼該怎麼辦?

  她強迫自己不要想下去,要努力往好的方面想。可始終心頭沉甸甸的,無法釋懷。

  年級主任跟喬老師都有自己的工作要處理,也不好一直留在醫院裡。既然陳曦暫時情況穩定;陳曦父母又聯系了家裡的阿姨,讓人過來暫時照應孩子;他們就先告辭走了。

  陳家的阿姨屬於鍾點工性質,並非住家保姆,也沒有陳曦房間的鑰匙。來的時候,她也是空著手,沒帶什麼生活用品。

  好在許多能單獨進陳曦的公寓,那裡有全套的生活用品。她跟阿姨說了一聲,先過去拿東西。

  走到住院部一樓的大廳時,許多才發覺自己的腿腳都是軟的。渾身上下完全靠著口氣在支撐。她告誡自己不能倒下。陳曦的父母尚在返家途中,這裡得有人支應。

  許多深吸了口氣,拿雙手搓了把臉。她累了,極度的疲憊。前面一個禮拜累積起來的疲勞,是昨晚的睡眠無法抵消的,現在它們排山倒海接踵而來。

  她匆匆往前走,因為心神恍惚,還撞到了人。許多甚至連被撞的人是誰都沒看清,只會訥訥道歉:“對不起。”

  無辜被當胸撞了一記的受害者則有些不確定地試探開口:“許多?”

  許多抬起頭:“噢,是你啊,林奇。”

  林奇心中躥起一股難言的興奮,他沒想到許多居然還能記得自己。這種感覺像是小粉絲被偶像點了名。

  許多沒有精力跟他敘舊,況且這輩子,他們也沒舊可敘。她禮貌地點點頭:“我有事先走一步,再見。”

  林奇有點兒不知所措地搓搓手,想說些什麼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陳家的阿姨從電梯追出來喊許多,醫生要求留緊急聯系人的聯絡方式。現在陳曦父母不在,她問許多要手機號碼。

  許多沒有推諉,留了自己的手機。

  林奇在一邊聽了,小心翼翼地問:“那個,陳曦,怎麼了?”

  上次在電視台,他就看出來許多跟那個陳曦關系不一般。走的時候,陳曦是攬著許多的肩膀出去的。

  許多勉強扯了下嘴角:“他生病了,發燒。不過你不用擔心,不是非典。”

  林奇訥訥,其實他並不知道許多所說的“非典”是什麼意思。

  許多自顧自往門外走。林奇神差鬼使地跟在了後面,他有種說不清的感覺,這個女孩子非常特別。

  許多過馬路的時候,差點兒被一輛闖紅燈的自行車蹭到。騎車的中年男人還對她破口大罵:“眼睛長天上了?走路不曉得看路啊!”

  林奇立刻沖了上去,一把攘開對方指著許多鼻尖的手:“幹嘛啊!你闖紅燈你還有道理了不成!一大老爺兒們,欺負人家小姑娘,你好大的臉!”

  林奇塊頭大,身材壯實,加上一看就不是個乖孩子,小夥子站出去很能唬得住人。肇事者慫了,被迫跟許多道了歉,灰溜溜地推車走了。先前因為他摔倒了,還嚷著讓許多陪修車錢跟醫藥費。

  許多在這個過程中一直一言不發。

  其實上輩子有次下晚自習回家的路上,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林奇原本跟她不同路,那次以後,他硬是連著一個禮拜,每天晚自習都騎車跟在她身後,直到她進入回家的小巷子。

  那個時候,許多的羞窘大於感動。因為當時家裡住的是城中村,居住條件相當差。她在班上屬於成績比較好的學生,花季少女的小驕傲,並不願意將生活的困窘暴露在同學面前。

  許多閉了閉眼,重新睜開,認真道:“謝謝你,林奇。”

  這一句“謝謝”,我欠了你好多年。

  林奇下意識地抓了抓頭發,訕笑道:“那個,不客氣的。”

  他跟著許多去陳曦的公寓,許多也沒硬喊他走。他說的有道理,自己目前的精神狀況實在太差了,確實容易路上發生危險。

  許多到了公寓樓下,與保安打了聲招呼。她幾乎每個禮拜都過來,保安都默認她的戶主身份了。保安拿電子卡幫她開了樓道門。

  許多上樓取陳曦的衣服跟生活用品。好在她雖然心神恍惚,總算沒忘了陳曦公寓門的密碼,順利進了大門。

  她的腦子有點兒亂,上衣拿了兩件才發現忘記褲子了。爽膚水跟沐浴乳抓在手裡,死活想不起來它們到底是什麼。熟悉的法文單詞也成了一隻只小蝌蚪,在她視網膜上游來遊去,就是不說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不得不洗了把冷水臉,才強逼著自己鎮定下去,繼續收拾東西。

  好在陳曦素來生活規律,東西擺放有條不紊。許多打起精神來以後,沒花幾分鍾就收拾好了一袋子衣物跟一袋子生活用品。

  許多重新回到樓下,才注意到林奇還等著。她有點兒驚訝,他怎麼還沒走。

  林奇習慣性地想摸腦袋,難得靦腆了一回,訥訥道:“我看你好像是要過來拿東西的樣子。反正我也沒什麼事,索性再等一下好了。”

  剛才聽她跟保安的對話,他就知道這兒是那個陳曦的住處。他心裡頭有種說不清的滋味,神差鬼使地冒了句:“你倆感情真好。”

  許多愣了一下,才從混沌中清醒半分,輕聲道:“他特別特別的好。”

  林奇咧開了嘴巴,他想他應該笑一下的,可他覺得似乎有點兒笑不出來。

  他沉默著護送許多再度回到醫院。

  出去走了一趟,許多的鬱結稍微散了一些。她將衣物跟生活用品交給阿姨,又進去看了回陳曦,他正沉沉地睡著。許多有些心驚,生怕他是昏迷了。

  陪同她進入病房的護士小姐都被她逗樂了。許多這才反應過來,用支離破碎的醫學知識,自己判斷出是熟睡狀態。

  她沒有在病房裡多逗留。她還想上下午的課。陳曦現在人躺在病床上,她得一個人聽兩個人的課。

  出了傳染病房,許多驚訝地看著樓道裡站著的人。林奇居然還沒走。她之前進入傳染病區時,跟他道謝,表示他可以走了時;林奇並沒有推辭。

  林奇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待在這裡不肯走。

  他今天過來是寧檬喊的。她家的那個小姨夫的前妻生的女兒轉院到這邊了,前後這兩任老婆不知道怎麼的死活不對付。寧檬怕她小姨吃虧,非得喊他過來壓陣。

  林奇一大小夥子怎麼跟老娘兒們爭啊。打吧,他哪裡能對跟自己媽一般的女人動手,男人怎麼著也不能打女的啊。罵吧,他更加不是對手。

  好在少年信奉好男不跟女鬥,直接竄逃,毫無壓力。

  卻不料碰上了許多,這個僅有一面之緣,卻莫名熟悉的女孩子。

  大約是在學校裡,聽關於她的事情太多了。

  坐他前面的女生李娟就是港鎮初中畢業的,跟許多還是同班同學,上學時玩的不錯。

  林奇自從上次見過許多一面後,硬纏著李娟將她所知道的許多所有的事情全都問了個底朝天。為此,他請人吃了一個禮拜地烤羊肉串跟奶茶。

  林奇的心是欣喜的,只是這資訊沒由來。他臉上露出了訕訕的笑容,支支吾吾:“反正……那個,我沒事,就在這兒隨便等等。”

  許多面色平靜:“你怎麼可能沒事?縣中禮拜一放假嗎?”

  縣中可是天上下刀子都不會放假的。

  林奇臉上的笑僵住了,渾身不自在起來。他不算什麼好學生,平常貪玩的很。偶爾翹課,屬於常態。事後找家裡人補張病假條就好。

  許多輕輕籲了口氣,懇切道:“回去吧,現在走,還能趕上下午的課。”

  她沒立場說什麼大道理。上輩子林奇成績也平常,後來去外市上了本三,具體哪個學校她搞不清楚了。可是畢業以後,他也過得很好啊,住別墅開寶馬,嬌妻愛子,妥妥的人生贏家。

  林奇訥訥點頭,跟著許多下樓。

  許多回過頭,無奈地看他:“真的不用再麻煩你了。我馬上回學校上課去。”

  林奇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根筋兒搭錯了,非得梗著脖子堅持送她去學校。醫院裡人來人往,不少經過的人向這對少年人投來奇怪的眼神。

  許多實在是頭疼,她無奈地揮揮手,隨他去了。林奇這人性子有點兒軸,上輩子他還有點兒怵自己,怕惹自己不高興。這輩子不過萍水相逢,許多自認為沒這麼大的臉。

  她回家拿了書包,跟傳達室的大爺打了招呼。大爺也心焦的很,他常年關注新聞聯播,已經掌握了“非典”的第一手資訊。這要是小陳真是“非典”,那豈不是整棟樓都得封了。

  許多趕緊解釋,醫生已經排除了“非典”的可能,他就是普通的感冒發燒。

  大爺這才把一顆心揣回胸腔裡頭去,還有餘心打聽八卦:“多多啊,那個男孩子是誰啊?之前你同學堆裡頭沒見過這個人啊。”

  許多頭疼,只好胡編亂造:“我初中同學,要去我們學校找人有點兒事。”

  大爺狐疑地點點頭。他人老成精,雖然心裡還是百般疑慮,卻沒再多口舌。

  好在林奇說到做到,送了許多進外國語學校的大門,總算轉身走了。

  許多心中亂糟糟的。

  上輩子與林奇錯過,多年後,午夜夢回,她的確曾經心中難掩遺憾。但這輩子,他們彼此都有自己的生活。既往的回憶,她只想放過。她並不想與林奇再有什麼交集。

  許多進教室時,下午第一堂課的預備鈴就打響了。喬老師拿著教案上講台,看到許多還愣了一下。他本以為許多下午會繼續請假的。

  許多沖喬老師咧了咧嘴。喬老師微微點了點頭,算是回禮。

  下午三堂課,許多始終全神貫注。課堂成了最好的避風港,將所有精力都投注到學習上,那些令她心驚膽戰的腦膜炎後遺症就沒了可乘之機。

  等到放學鈴聲響起,許多沒顧得上跟龔曉等人解釋清楚陳曦的情況,就匆匆往醫院趕去了。其實她是不想說,說不出口,仿佛只要不說,陳曦就不是得了腦膜炎一樣。

  所謂諱疾忌醫,莫不如是。

  陳曦父母與許多前後腳到的醫院。陳母抱了抱許多,安慰道:“好孩子,嚇壞了吧。不怕不怕,有我們在呢。”

  許多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她的擔憂、恐慌像是找到了出口,迫不及待往外面擠。

  陳母也害怕。她的寶貝兒子什麼都好,就是身體健康上運氣差了點兒。之前一個骨髓炎,把個八尺男兒折磨得差不多在床上躺了三年。

  現在,好容易太太平平過了快一年了,兒子竟然又得了腦膜炎。這好端端的,大小夥子一個,誰能想到會腦膜炎了呢。

  陳母絮絮叨叨,說到後來,淚水肆意。反過來是許多安慰她,沒事的,陳曦肯定沒事的。

  陳父到底是家裡的頂樑柱,性格堅毅。他的表現要比妻子平靜很多。他對許多道謝,表達了作為父母,他們對許多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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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7
發表於 2017-7-24 10:54:09 |只看該作者
  第276章 本心
  
  許多胡亂搖頭,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感激。她從未像現在這樣深刻體會到陳曦對於她的重要性。

  陳曦的父母接手了病房這邊的陪護工作,許多覺得自己也插不上什麼手。

  陳曦的精神比中午她離開時好了一些。許多問他想吃什麼時,他說想喝她熬的粥。

  因為救護車送醫院的就近原則,這家醫院距離許多家近很多。陳曦的公寓理除了他給許多備的零食外,冰箱基本上是空的。許多回自己住處給他熬了白米粥。

  等到米煮開花,空氣中彌漫著大米粥特有的香氣後,許多盛了一保溫桶,挾了點兒爽口的泡菜;拎著往醫院走。她沒吃晚飯,准備一會兒跟陳曦一起喝點兒米粥。事實上,現在她胸口堵得厲害,根本什麼都吃不下。

  許多走到急診病區門口,正要拉開厚厚的擋風門簾,裡面斜刺著推出了一張活動床。穿白大褂的醫生面色嚴肅,大聲喝道:“搶救病人,讓一讓。”

  因為慌亂,加上病人身上蓋著被子,許多一眼掃過去時並沒有意識到是陳曦。直到陳母淚流滿面跟著後面沖出來,她才腦子“嗡”的一聲,手裡的保溫桶也掉了,白米粥灑滿了一地。

  陳曦在許多離開後還跟父母說了會兒話,大約過了半個小時的樣子,他覺得頭暈,犯困,就又睡著了。直到夜班醫生過來查看重症病人,才發現不對勁。他已經陷入了昏迷狀態。

  傳染病房這邊的搶救設施配備還是欠缺了一些,陳曦被緊急轉往了icu。

  許多回過神來,跟著驚惶不安的陳曦父母一起跑。icu的醫生時常放在嘴邊調侃的一句話是“進了icu,誰也不看,就看老天爺想不想收你”。

  一半一半的概率,躺著進去躺著出來。

  許多對icu的印象完全談不上好,甚至可以說是恐懼。她實習以及工作後科室輪轉,陰差陽錯,都是留在急診病房寫病歷,急診科都沒安排她去icu。

  她唯一一次真正進入冰涼的金屬門背後,是在血液科實習時,夜班碰上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急性白血病化療的。

  那天上午查房時,她還跟人聊當時很紅的“好男兒”來著。晚上十點鍾時,小姑娘人就不行了。主任指揮著她跟住院醫生一起把人推到icu繼續搶救。過了一個多小時,主任讓她先回血液科了。

  她出門的時候,聽到主任正跟住院醫生說:“孩子還小呢,別一下子留了心理陰影。”

  當時她的眼淚就抑制不住了。她知道那個叫“愛愛”的小姑娘不行了。主任怕她當場看著人走了,心理承受不住。她在血液科實習時,只要一有時間就愛上病房跟病人聊天。大家都知道她跟愛愛玩的好。

  當年搶救的時候,她派不上用場,只能抱著病歷夾在邊上看老師們圍著愛愛團團忙碌。

  現在搶救的時候,她依舊無能為力,只能站在病區門口無助地等待。

  金屬大門開了,裡面出來一位戴著口罩的男醫生,喊陳曦的家屬。他是來下病危通知書的。陳曦病程進展兇猛,目前生命體征極為不平穩,醫生正竭盡全力搶救,但預後不容樂觀。

  醫生的嘴巴藏在天藍色口罩的後面,看不到蠕動。許多卻覺得自己眼前出現了巨大的黑洞,要將一切光明吞噬殆盡。原來這世間真有能夠吞噬光明的怪獸。

  許多渾身都在作冷發抖。她不用這位醫生不厭其煩地交代,她能夠清楚地背下醫學書上相關的每一句話。可就是因為這份清楚,她才更加痛苦,瀕臨崩潰。

  為什麼會這樣?明明陳曦之前並沒有什麼異常。模聯前的一個禮拜,他只是過於忙碌了而已。他平常注意作息飲食,堅持鍛煉身體,他的身體素質一直都很棒。上個學期末的體檢報告她也看過,他非常健康。

  許多接受不了。

  她知道幾乎所有疾病都難以找出明確的病因,還有人感冒並發了角膜炎,最後眼睛失明了呢。

  她上大學時,預防醫學的教授還拿自己的兩位老師舉例:甲老師生活規律飲食健康注重鍛煉,結果五十多歲查出了肝癌,從發現到人走了沒三個月。乙老師生活混亂,日夜顛倒,吃喝嫖賭抽(煙),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九十八歲的人,照樣精神矍鑠,身體硬朗。

  可這些,都是別人的事。說到底,不過是故事。

  穩重如陳曦的父親,在知情書上簽字時,手都是顫抖的。他人到中年,與妻子只有陳曦這一個孩子。這個孩子承載了他們夫妻乃至岳家的全部疼愛與希望。

  四年前,陳曦滿身鮮血被送往醫院的場景還歷歷在目。那幾年的辛苦奔波,百般方法用盡,總算讓孩子重新恢復了健康。可惜的是,幸福的時光連一載都吝惜。他的兒子,又躺在了icu裡。

  妻子捂著臉,哭的聲嘶力竭。那個小姑娘,呆呆地看著金屬門上反射的光,好像連魂魄也被吸進了這扇門裡。

  陳父安撫著妻子,不住地說:吉人自有天相,上次我們帶曦曦去普陀山拜佛。大師不也說曦曦是福星高照,劫數已經過了麼。

  這些話,平常清醒的時候,他也就一笑了之,錦上添花者不勝枚舉。曦曦的腿不斷破潰流膿時,怎麼誰也不敢打這個包票。

  可是現在,他願奉這個大師的話為圭臬,堅信兒子一定沒事。

  妻子在他的懷中抽泣,絮絮叨叨地重復著他的話,仿佛多說幾次,就可以傳遞給所有路過的神靈,保佑兒子平安無事。

  如果這世間有神靈的話。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過去。沒有任何人再出來告訴他們,裡面究竟是個什麼情況。他們期待著那扇門的打開,他們更畏懼那扇冰冷的門,怕傳遞出來的是壞消息。

  許多的嗓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啞了,她拼命地吞咽唾沫,才能發出聲音。

  “叔叔阿姨,沒事的。要是情況惡化,醫生肯定會立刻出來再交代病情。他們也要考慮病人家屬的情緒。”

  她試圖用這些言語安慰陳曦的父母,也安慰自己。

  陳父聽了之後猛點頭:“對對對,就是這個道理。”

  icu外面是兩排冰冷的鐵皮連排椅,坐在上面,整個人從身體最深處往外冒寒氣。許多抱著自己的胳膊,牙齒上下打顫。

  好冷啊,即使用力抱緊自己也沒有辦法得到任何溫暖。

  陳父的手機響了,是許爸。他打二女兒的電話關機,又委實放心不下,只能硬著頭皮打給了陳曦的父親。縱使難堪,總勝過不知道女兒安危的好。

  許多接過陳父遞來的手機,輕咳了幾聲,嗓子才能發出聲音:“爸爸,我是多多,我沒事,我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身上作冷的感覺擊潰了她的冷靜理智,聽著父親溫和而焦急的聲音,她突然情緒崩潰了,哭了起來:“爸爸,陳曦不好,他現在在icu裡搶救。爸爸,我好害怕,我什麼也做不了。”

  沒有人,沒有人能在她身邊,在她最艱難的時候,給她一點兒支持。沒有人,沒有人能在這個時候,告訴她,應該怎麼辦。

  陳曦的父母可以彼此給對方溫暖與依靠。她又能從哪裡獲得支持呢?

  她對著手機哭的肝腸寸斷。原來古人造出這個成語是有講究的,真的是身體裡面一點一點碎裂的感覺,直到最後,轟然崩塌。

  許爸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女兒。他只能一遍遍地說:“多多不怕啊,爸爸在呢。多多不怕啊,有爸爸呢。”

  可是爸爸,也在千裡之外。

  短短三個小時,下了兩次病危通知書。陳父第二次簽字的時候,手抓著筆,抖得厲害,半晌都沒辦法簽下自己的名字。

  許多整個人都是木的,完全不知道該有怎樣的反應。

  她甚至後悔於自己的重生。如果沒有自己的幹擾,陳曦應該順利拿到了老大夫的綠藥膏,早早治好了腿傷。這個時候早就去國外讀書了,壓根不會有這場災難。

  自己上輩子過的再不如意,起碼他們一家五口都健康平靜地生活著,沒有誰有性命之憂。

  那種竊取了別人的運氣的負罪感,一瞬間幾乎要將許多壓垮。她哭著自責:“都怪我,都怪我。”

  陳母強忍住心酸,走過來抱住小姑娘安慰她:“多多,不是你的錯,你做的非常好,我們都感謝你。”

  她沒有辦法說出下面的話,如果曦曦這回真的沒挺住,起碼他走前的這大半年時光,是快樂的。從來沒有什麼時候,他笑容那麼多。

  她怎麼能說。那是她的孩子啊。哪怕全世界都說他不行了,她都會站在他背後,堅持到最後一秒。

  一直到淩晨十二點半,陳曦的情況才逐漸平穩下來。醫生出來交代病情,強調了後遺症的可能。神經損害不可逆,後遺症有可能是終生的。

  陳曦父母現在已經顧不上其他,兒子還活著就行,大不了,他們養孩子一輩子。

  許多也抹著眼淚,說出了不知羞恥的話:“叔叔阿姨,沒關系的。等到你們老了,還有我。”

  她已經顧不上矜持,只要那個人還活著,能有一口氣在,她就心滿意足。

  為什麼男人允諾照顧女方就是有擔當,女孩子開口就是不知廉恥呢?她不在乎,她願意。這個人讓她內心平和,心頭安定,她願意。

  天太晚了,陳曦的情況也穩定了下來,等持續觀察一段時間病情不再反復,就可以轉回病房。

  陳父勸許多回去休息,明天她還得去上學,不能再熬下去了。

  許多沒有堅持在外面守著。她不需要做任何表態給人看,她只要對得起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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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8
發表於 2017-7-24 10:54:22 |只看該作者
  第277章 別讓他看見
  
  家裡的阿姨跟陳曦父母交過班以後,就回自己家去了。陳父不放心惶惶無措的妻子一個人待在醫院。他打了電話給司機,喊對方送許多回去。

  許多渾身疲乏無力。在icu的金屬門前,那股強撐著的氣還在,一走出病區,所有的強撐就轟然崩塌。她靠著心中的那點兒倔強,硬是強逼著自己跟著司機走下樓,坐車回家去。

  腦袋後面仿佛一直有一雙眼睛在擔憂地看著她。許多心想自己已經魔怔了。她這個時候想到的,依然是陳曦會擔心,擔心她撐不住。

  她雙手捂住臉,眼淚大顆大顆往外湧。那鹹澀的液體蔓延過指縫,在她的衛衣外套下擺上,暈染出一朵朵暗色的花。

  司機沒有言語,他也不知道怎樣安慰這個跟自己女兒差不多年紀的小姑娘。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許多本人,這個小老闆躲起來打電話時喊的“多多寶貝兒”。

  小老闆這麼個少年老成的人,也就是跟她打電話才那麼眉開眼笑,喜怒哀樂全擺在臉上,有個少年人的樣子。

  唉,多好的孩子,他天天拿來教育自家兒子的好孩子。怎麼就少了點兒這福氣呢,腿好了這才沒一年吧,又躺醫院的icu去了。交了這麼個小女朋友,也是傷心欲絕。

  許多下了車,跟司機師傅道謝,深一腳淺一腳往樓道走。傳達室的大爺居然還沒睡,一聽到響動就立刻過來給她開了門:“丫頭啊,快點兒回去睡覺。這人生啊,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許多哭得眼睛生疼,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她扯扯發皴的臉,沙啞著嗓子道謝,跌跌撞撞地回了自己家。

  怎麼可能睡得下。腦膜炎病情多凶險,她又不是不知道。她打開了電腦,開始搜索《地藏經》。

  電腦的設置,一開機,她就自動上線了。蜜雪兒的頭像在跳動,她焦急地問許多到底現在怎麼樣。她聽說了中國目前有瘟疫,who已經將一些地方列為疫區了。她非常擔心許多以及她的家人朋友目前的狀況。

  許多愣了一會兒,才慢慢敲下字:沒事,目前她周圍沒有人感染上這種疾病。

  蜜雪兒的回復非常快,幾乎是立刻就回復了過來:上帝,寶貝,請照顧好自己。我和我的家人都非常擔心你。寶貝,千萬小心。情況非常嚴重,我看過蔣的采訪了,上帝,怎麼可以這樣,他們怎麼能撒謊。

  許多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件事。

  她知道蜜雪兒口中的“蔣”是指解放軍總醫院的蔣彥永醫生。

  這位當時已經年過七旬的老醫生,憤怒於時任衛生部長在4月初,sars已經失控的情況下,依然宣稱北京沒有人感染sars。將自己所知道的情況寫信告訴中央4台以及鳳凰衛視,沒有得到回應後,主動尋找到了海外媒體,接受了采訪。sars事件至此才得以被更廣闊的人群所知道,轉而倒推回國內,迫使資訊透明化。

  兒不言母醜,子不言父之過。面對蜜雪兒的關心與憤怒,她只能虛弱地解釋,現在國內已經重視這件事,醫院也開始應對性措施。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蜜雪兒安慰了許多幾句,告訴她,如果需要他們的幫助,請隨時聯系她。不要因為害羞而吝嗇開口,他們都愛她。

  這來自遙遠的太平洋彼岸的關懷給了她溫暖的慰藉,但並不足以消彌她的恐懼與擔憂。陳曦是沒有患上sars,可是他得的是腦膜炎,他躺在icu裡,醫院給他下了兩張病危通知書。

  他隨時有可能,一覺睡下,再也不復醒來。

  電腦音箱裡,佛樂裊裊,《地藏經》的誦讀聲字字清晰。

  “恭請南無大慈大悲地藏王菩薩慈悲護持……”

  許多跟著佛樂低聲吟誦。

  上輩子,許婧的寶寶一直比同齡的孩子反應慢半拍,而且學習能力差。他們全家人想盡一切辦法,看兒科專家,找心理醫生,得出的結論是智力發育遲緩。白發蒼蒼的老教授安慰他們說:世人萬千種,孩子也是各不同,有些事情,不要強求。

  可是誰又能真忍心放棄。

  一家人最終將寄託放到了佛祖身上。媽媽請了地藏王菩薩供奉,許婧每晚下班後必然虔誠誦讀三遍《地藏經》。他們放生,發願。許多茹素了十八個月,在異鄉日日為寶寶誦經三遍。

  這些到底有沒有用,許多不知道。寶寶的確比以前進步了一些,可誰也無法篤定這究竟是生理發育的必然,還是慈悲的佛給予的憐憫。

  有信仰的人最幸福,因為可以將一切希望寄託給他們的神靈。神靈永遠不會被沉重的期待壓垮。

  許多小聲跟著誦讀了七遍《地藏經》,等到她回向完畢,站起身時,天邊已經發白。一夜未眠,她卻無半分渴睡的意思。

  她量了米,按下電飯鍋的煮粥鍵,而後放熱水泡澡。刷牙、洗臉,等到一切忙罷,她勒令自己開始喝粥。她最近一次的進食還是前晚的半碗白菜湯面。

  必須得吃東西,身體不能垮下來。盡管一夜未眠,嘴巴發木發苦,什麼東西都不想吃,她還是強行塞了一大碗白粥進肚子。到後面,她幾乎是硬壓著想要嘔吐的感覺。

  吃完飯,許多給陳父打了個電話,確認陳曦還在icu,情況平穩後;她沒有再去醫院,而是直接回學校上學。

  陳曦萬一有什麼不幸,神經受到了損傷,那些忘掉的,她一個個的教他。她不怕,上輩子教寶寶寫名字的畫面還歷歷在目。這方面,她也算是有經驗。

  許多驚訝於自己的冷靜。大概這要歸功於她的悲觀主義。因為一開始就將最壞的可能考慮到了,等事到臨頭,反而不會過久地沉浸於悲傷絕望中去。

  人一生的福祉與苦難都是有限數的,藏不起、躲不過、繞不開。那麼就坦然地接受好與不好的一切吧。我們終將面對現實,與命運相妥協。

  她白天在學校上課,錄音、記筆記,晚上去icu門口陪著。看不到人,離他近一些,心中也安寧。

  家裡阿姨燒了晚飯送過來,有給許多准備的份。她認認真真將青菜香菇跟米飯全部咽了下去。陳母看她愛吃的清蒸石斑魚跟小河蝦都沒動,忍不住勸她:“多多,要吃點兒肉,不然身子吃不消。”

  許多搖搖頭,垂下眼睛:“阿姨,我發了願,我茹素三年。”

  陳母怔住了。

  許多努力微笑著跟家裡阿姨道歉:“對不起啊,我暫時不能吃這些了。阿姨,你做的飯菜都特別好吃。我都沒跟你說過謝謝。”

  陳父安慰地拍拍妻子的脊背。他平常基本上不抽煙,此時卻有種想出去抽口煙的沖動。病危通知書是沒有繼續下,可兒子這樣一天天躺在icu裡,他肩上的壓力也越來越大。

  相形之下,許多是那個最平靜的人。她坐在鐵皮椅上,將書本攤開,開始安靜地寫家庭作業;她面容平和,仿佛那個人還在身旁,觸之可及的地方。

  陳曦在icu整整觀察了七十二個小時,確定情況平穩後,主治醫生跟家屬談了,決定再將他轉回原先的病房。這樣家屬也能陪床,看到病人了。

  許多下了課,回去煮了上次陳曦說要喝的粥。現在他已經能夠不單純依靠靜脈輸液提供營養,可以進食流質了。她安慰自己,太好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等到陳曦情況穩定下來,她也可以歇一歇了。這幾天強大的精神與身體負荷,她覺得自己快要支撐不住了。

  終於可以放心大膽地病一病了,她說不出的輕松愜意。

  許多熬好了粥拎著往icu門口走,她想第一眼看到陳曦,還能跟他炫耀:“看,你要喝的粥,我已經熬好了。”她想告訴他,她很好,她把自己照顧的很好,她棒棒噠。

  她走的穩且快,她想她下在應該可以稱得上步履輕盈。這是她希望展示在陳曦眼前的姿態。

  她經過的人群,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在嘶吼,有人在擁抱。醫院本身就是悲歡離合的人間戲劇院,每一天,這裡有無數新生命誕生,無數生命離去。命運,在這裡實現了無常的輪回。

  快到icu門口,轉過一個樓梯口就是的時候,許多突然被個女人狠狠推了一下。她的背重重地撞上了扶手拐角,肩胛骨內側的位置傳來一陣尖銳的劇痛。

  已經是晚上,樓梯口的燈光暗淡,人臉上落著沉沉的陰影。她只看出這是張年輕女人的臉,畫著濃妝也沒能完全掩蓋住少女的稚氣。

  少女聲嘶力竭地沖她喊:“你個不要臉的臭婊子,你男人死了嗎。你就急著勾搭人了?你們外校的人是不是個個都像你這麼饑渴?!”

  許多腦子暈暈乎乎的,她還沒從那陣劇痛中醒過神來,那句“死了”踩到了她的痛腳。她掙紮著想要推這個胡說八道的混賬。陳曦才不會死!

  可到了這時,她才發現渾身無力,連嗓子都疼,喊一句“你閉嘴!”都聲如蚊吶。

  少女的巴掌又急又快,一伸手就揮上了她的臉。許多整個身子一歪,直接從樓梯上滾了下去,中途落在了追著寧檬跑過來的林奇腳上。

  林奇嚇了一跳。他沒想到寧檬會這麼瘋。他這幾天掌握了許多的行蹤後,忍不住遠遠跟著護送她來去。他總覺得這姑娘三魂少了兩魂半的樣子,看著滲人的慌。這萬一沒個人照應,她能直直走進馬路中央。

  反正她非常地乖,醫院、家與學校,三點一線,踩點能准確到分鍾。

  林奇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明明兩人沒有交集,連醫院偶遇在內,不過只見過兩回。她對他說過的話,全部加起來還不到十句。

  可他總有種說不清的感覺,那一次,在電視台,她唱著那首《想起》,那雙悵然的漂亮眼睛,凝視的人是他。那一字一句,也是唱給他聽的。仿佛他們相識多年,曾經經歷過很多很多事。

  他知道自己是心生妄念,因為許多親口說她看著的人是她的男友,他不過剛好坐在那個陳曦的身後。可一念起,無論是不是妄念,便無法輕易平歇。

  他控制不住自己,去想方設法地打探關於她的一切。即使再也沒有機會見面,知道這些,他的心中也有種惘然的安慰。

  林奇自覺沒做任何出格的事情,他行動自由,照看個漂亮姑娘又怎麼了。就算這姑娘有男朋友,她男朋友不是躺在醫院,照應不上麼。再說,他就遠遠看著,啥事也沒幹啊。

  這礙著寧檬什麼事兒了。這女的正兒八經越來越瘋了,竟然伸手推許多下樓梯。

  林奇趕緊彎腰抱著許多起身,焦急地喊:“許多,許多,你怎麼樣了?”

  寧檬暴跳如雷,三步並兩步奔下樓梯,伸手攘林奇:“你他媽這就心疼上了?她怎樣關你什麼事兒啊?有你這麼不要臉的,熱臉貼人冷屁股的麼。”

  林奇被推急了,忍不住攘回頭:“滾你媽的蛋,你瘋了你。你他媽這是在殺人。許多!許多!”他慌亂地想要直接抱著人去找醫生,“救命啊!醫生,快救命!”

  icu門口一貫哭喊聲不斷,陳曦的父母心神都牽掛在即將要出來的兒子身上,一開始,兩人都沒有留心樓梯口的吵鬧。後來還是林奇喊出許多的名字,被陳母聽到了。這名字不太常見,她立刻想到了是多多。

  陳父趕緊奔過去看,一見之下整個人都懵了。許多被個男孩子抱著,半邊臉高高腫起,整個人都奄奄一息。那男孩子嚇得六神無主,一直在大呼小叫。旁邊有個眼睛塗得黑黑的女孩子一直不停地用惡毒的字眼咒罵她。

  陳父的怒氣一下子從腳後跟直竄天靈蓋。他兒子前腳才躺進醫院,後腳人家就欺負到他眼皮子底下了。

  他跨過灑了一地的清粥,直接跑到許多面前:“多多不怕,告訴爸爸,哪兒不舒服。”

  許多的腦袋“嗡嗡”作響,所謂眼冒金星,居然真的是這樣。她頭暈目眩,惡心想吐,渾身半點兒力氣也沒有。

  陳父靠近孩子,才發現她氣息灼熱,伸手一探,忍不住驚呼:“多多,你發燒了。”

  許多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發燒了。她這幾天一直覺得自己是上火了,嗓子發幹,吞水下嚥都困難。她現在頭痛欲裂,只記得一件事:“叔叔,別讓陳曦看見,他會擔心的。”

  她不能讓陳曦看到這樣淒慘的自己,他會發瘋的。她怕他會從病床上跳下來,他的身體吃不消。

  那一頭,icu的金屬門推開了,護士高聲喊著“陳曦的家屬,過來。”

  陳父不得不放下許多,喊家裡阿姨幫忙看著,自己去推兒子。倘若自己跟許多都不在,兒子肯定會懷疑的。這小子,實在太敏銳了。

  陳曦的狀況比起送進icu時已經好了很多,就是短短幾天的工夫,顴骨都凸了出來。他費力地睜著眼,四下張望,沒看到熟悉的身影,忍不住開口問母親:“媽,多多呢?”

  陳母差點兒眼淚就下來了。還是陳父反應迅捷,勉強扯起笑臉:“你個臭小子,不是說想喝粥麼。人家一放學就回去給你熬粥了,還沒來得及過來。”

  陳曦唇角浮起淺淺的笑容,像是埋怨一般:“她真是,傻。”比起什麼粥,他肯定更想看到的是她本人啊。他想喝粥,是因為那粥是她熬的。這個傻多多。一根筋,傻裡傻氣的傻姑娘。

  活動床推到了電梯口,護工按下鍵,等著電梯到這層停。

  許多在樓道的黑暗中,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怕自己會忍不住發出聲音。

  寧檬想要尖叫的時候,被林奇一把堵住了嘴。因為許多正流著淚,無聲地看著他。他受不了這樣的眼神,他不用她開口,當即主動阻止了寧檬的歇斯底裡。

  陳家的阿姨無措地摟著這個渾身滾燙的小姑娘,造孽啊。多好的小姑娘,竟然莫名其妙地,被人這麼糟踐。曦曦看見了,可不得心疼死了。

  許多清楚地聽到了“嘀”的一聲,然後是電梯門緩緩打開的聲音,移動床的軲轆滾動聲,跟陳曦那句“媽,幾點了?要是晚了,你讓多多別過來了。她身體弱,這麼熬,吃不消。”

  她的眼淚肆意洶湧,噴薄而出。

  林奇呆呆地看著她,第一次真正茫然無措起來。他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件錯誤的事,連累了這個無辜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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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9
發表於 2017-7-24 10:54:34 |只看該作者
  第278章 住院
  
  陳曦回病房之後,一直默默等許多過來。他雖然跟他媽說了,讓多多別過來了。可他知道,按照多多的性子,肯定得過來看他。

  可惜他左等右等,始終不見人來。

  陳父見兒子眼睛一直往病房門口瞥,心裡頭有數,便解釋道:“我讓你媽把人叫回去了。大晚上的,小姑娘家,這麼奔波,身體哪裡吃得消。”

  陳曦有點兒急了,埋怨道:“她人都來了,你們不讓她見我,她肯定會多想的。”

  陳父心中滿是無奈。許多發了高燒,人都燒懵了,正在隔壁救治。這傻孩子,人暈暈乎乎的,還拉著妻子的手叮囑他們,別告訴他們的傻兒子,怕他著急,身體吃不消。

  他勉強擠出笑來,道:“就你要求多。讓你媽打電話喊人別過來的是你,完了你媽幫你把人送回去,你又埋怨。事兒怎麼那麼多呢,小夥子。”

  陳曦有點兒羞赧,他還想說什麼,陳母從病房門口探進腦袋。一見他,就露出個局促的笑:“曦曦啊,累了就好好休息,早點兒養好了身體就好了。”

  陳曦覺得她媽口吻有點兒怪怪的。不過一想他媽可能是被他突如其來的病倒給嚇壞了。他微微露出點兒笑意,安慰母親:“媽,我沒事的。”

  陳母眼睛還是紅紅的。陳父一見,心中“咯登”一下,藉故站起來走向妻子:“你看你,孩子不是好好的麼,你幹嘛呢,這是。”

  他轉頭沖陳曦擠擠眼,意思是,你自個兒待著,我去哄哄你媽。

  陳曦也沖父親眨眨眼,表示收到。

  陳父攬著妻子的肩膀出了門。

  等到門闔上,陳母的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

  多多出事了。

  許多跟陳曦前後腳進了傳染病房。她發高燒,有肺炎症狀,是這家醫院真正接收的第一起疑似“非典”病例。

  許多都倒下了,陳曦父母自然不能瞞著人家的家長。陳父打了電話給許多父親,簡單解釋了孩子的情況。

  許爸聽說女兒可能是“非典”,眼前一黑,差點兒當場暈了過去。他人在上海,現在連交通都進入了疑似管制狀態,車票特別難買。

  他立刻通知了妻子。女兒躺在醫院裡,得有人照應,陳曦的父母是陳曦的父母。他跟妻子,才是女兒的家人。

  許媽接到丈夫的電話也是心驚膽戰。現在人心惶惶,他們單位乾脆放假,每天就幾位主要領導輪流值班,其他人全回家躲瘟疫了。許媽人在家裡,心中沒底的很。

  這一年多的時間,她們母女感情生疏。但如論如何,老二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許媽不可能無動於衷。相反的是,她聽到丈夫說孩子可能是“非典”的時候,腳下一軟,直接就人往後仰。虧得她身後是沙發,饒是如此,胳膊也被木質沙發扶手給磕青了一大塊。

  許媽收拾了東西,給兒子發了條短信,直接往醫院趕。

  陳家人還有林奇、寧檬,因為有跟許多的密切接觸史,也被要求隔離觀察了。陳父進兒子病房時,穿戴了全套的防護設備,倒沒有讓陳曦有間接感染的機會。

  寧檬氣得七竅生煙,那個許多就是個禍害。這兩天“非典”的新聞已經開始全面報道,人人都是談非色變。這個神經病,自己有病幹嘛不在家好好待著,非得跑出來勾搭人,真是現世報。

  林奇被她惡狠狠的語氣駭到了。他本來就是覺得寧檬脾氣不太好,從小一個院子裡頭的孩子打架,她都能跟人拼命的那種。她長得好看,收拾的也特別精緻,整個院子的男孩子都願意聽她的差遣。

  林奇原本不太待見她,他哪個女孩子都不稀罕待見。這些女的一天到晚哭哭唧唧的,一起玩打仗,輸了就抹眼淚找大人告狀去。他為此被揍過好多次。

  不過林奇小時候玩的最好的朋友喜歡寧檬。後來那人跟著父母轉學去另一個地方了,臨走前讓他幫忙照顧寧檬。林奇也答應了。反正大活人一個,又不用他端茶遞水伺候。

  他又不是她的奴才,他做什麼事情,什麼時候輪到她來指手畫腳了。

  林奇忍不住吼了句:“你特麼閉嘴!老子是不打女的,老子可以看著欠打的被打!”

  他真沒想到寧檬會這麼瘋。

  陳父不好直接動手打個小姑娘,可他也是一肚子的氣。這都叫什麼事兒。這女的,小小年紀就這麼惡毒。這男孩子也不是她男朋友,不過是跟多多說了兩句話,瘋勁兒就撒到了多多頭上。

  人男孩子也說得清清楚楚,跟多多根本就沒什麼交情。

  陳父不是吃啞巴虧的脾氣。他直接報了警,多多現在軟組織挫傷,輕度腦震蕩,這女的行為已經構成人身傷害了。她爹媽不管,自然有員警會管她。

  寧檬直到員警過來帶她回警局做筆錄時,才真正慌了。一般她惹事兒,人家看她是個小姑娘的份上,也不會真跟她正兒八經地計較。她沒料到許多的父母會這麼絕。

  之前,陳父在許多面前自稱“爸爸”,林奇跟寧檬都以為他跟陳母是許多的父母。

  疑似“非典”患者密切接觸人群的身份拯救了寧檬。員警也踟躕。現在鋪天蓋地的“非典”報道,個個都處在驚恐的狀態中。

  最後員警隔著病房門,教育了寧檬一頓,還找來了寧檬的父母,雙方在醫院達成了協議。許多的一切治療費用由寧家承擔,還得賠償人家陪護費、誤工費跟營養費。

  員警前腳剛走,後腳寧檬又開始罵罵咧咧。她父親常年不在家,母親性子軟弱,根本就管不住這個桀驁不馴的女兒。她徒勞地說了兩句後,就被氣得直抹眼淚。

  寧檬從心底裡看不起自己的母親,完全不將她當回事。看到母親落淚,她反而罵得更加起勁了。

  林奇罵她,陳父訓斥她,她都當成耳旁風。陳母這輩子都沒見過這種咄咄怪事,氣得在邊上整個人都發抖。

  許媽在路上折騰了快三個小時才到醫院。她先是攔不到出租車,然後公交車左等右等,怎麼也不來。實在沒辦法,她硬是摸黑,騎著自行車,騎了近三十公裡路,才趕過來。

  護士聽到她自稱是許多的母親,立刻上來接待她,交代許多目前的情況。

  許媽沒料到女兒居然還被人給打了。之前丈夫電話裡只說了可能是“非典”的事。

  她找到病房門口,就聽到了有人在罵她女兒,罵得十分之難聽。許媽火冒三丈,不管護士“哎,這病房隔離,你不能進去”,直接推門而入,上去就給了寧檬一個耳光。

  寧檬被打的整個人從椅子上摔了下來。在邊上抹眼淚的寧母急了,伸手推許媽:“哎,你這人怎麼這樣,你怎麼能打孩子呢。”

  許媽冷笑,一把攘開寧母,指著寧檬開罵:“打的就是你這麼個有娘生沒娘教的東西。小小年紀,嘴巴這麼惡毒,吃什麼東西長大的啊。你滾遠點兒,生了不曉得養,我替你教!省的以後出去繼續禍害人。”

  寧檬尖叫著要往許媽身上撲。可惜的是,她那點兒花拳繡腿,在小姑娘堆裡頭能仗著指甲長下手狠占到便宜。許媽常年在田間幹活,力氣可不比小姑娘,手一攘,她就又倒在了地上。

  旁邊護士徒勞無功地喊“別打了”,卻不敢真上來勸。私心裡,她也覺得這個女的欠管教,跟個瘋子一樣。

  陳母目瞪口呆,陳父覺得痛快。就得有個厲害角色這麼站出來,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片子一個教訓。教不會她打會她。

  最後還是病區的主任出面,勸開了許媽。

  許媽惡狠狠地指著寧檬:“你以後再敢講我女兒一個不字,我打到你懂規矩為止。”

  寧檬臉上的妝哭花了,黑黑的兩道線掛在眼睛底下,樣子滑稽可笑。縱使她哭的傷心,人家一見她的模樣卻都忍不住要發笑。

  林奇厭煩地掃了她一眼,不肯再看她。他想許多說的沒錯,他就該回學校好好上學去,這樣就沒有這麼多是非了。

  許多的各項檢查結果出來了,初步診斷為大葉性肺炎。要是擱在平常,她就該轉到呼吸內科繼續治療了。可鑒於現在情況特殊,誰也不敢冒險。鄰省已經發現“非典”確診病例了。

  索性傳染病房被劃成了發熱病房,她跟陳曦,一個大葉性肺炎,一個腦膜炎,統統都住了進去。

  密切接觸人群的隔離也解除了。寧檬第一時間往病房門口跑,她真是被許媽給打怕了。她沒想到許媽會真對自己動手,那一巴掌下來,她的腦袋都被扇的生疼。

  許媽鄙夷地看一眼落荒而逃的身影,冷笑道:“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正經貨色,妖裡妖氣的東西。先學會好好走路吧。也有臉對我女兒說三道四。”

  她心裡頭其實是憋著團火的。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再不是正經貨色,怎麼不講別人,指著多多的名字罵?這個老二一天到晚都搞什麼鬼東西。小小年紀,成天不著家。一個小姑娘,名字跟男人牽扯到一起,一位很好聽麼?

  陳父禮貌地跟許媽打招呼。許媽之前那一通潑辣爽利的發作,讓他有種莫名的親切感。這種事,拿刀逼著他妻子,敏敏都做不出來。可對付那種混不吝的角色,偏偏又是許媽的做派最管用。

  許媽的態度冷淡。她已經知道這對衣冠楚楚的夫妻,是那個叫陳曦的男孩子的父母。女兒病倒了,怎麼是他們通知的丈夫。老許還一口一個“別的先都別管,先管孩子身體要緊”。

  別的到底是什麼?!

  許媽之前是策略,團結一切可團結的力量,暫時聯合起來對付那個小丫頭片子。現在得分分清楚,她家是她家,沒事別硬往她家身上湊。

  陳父沒有繼續套近乎。他看出來了,多多的爹媽性子不同,她母親面對他們夫妻時的警惕性非常強。

  許媽的怒氣消了一些。她這人在沒有利害沖突時,習慣對外人都是客客氣氣的。陳曦父母態度溫和,她就不好對著人發火,只能心頭憋著口氣,恨自家丫頭不爭氣。

  小小年紀,不曉得好好上學,跟個男的不清不楚,拉拉扯扯的。

  許媽憤憤地跟著護士去了許多的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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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10:54:47 |只看該作者
  第279章 心思
  
  許多還在發高燒,身上打著寒顫。在被送到病房住下的時候,她並沒有太大的恐慌。她記得本市第一例確診的“非典”病人是從北京回來的,而且得到四月底才發現。

  她應該不是sars。

  後來掛了水,她身上雖然依舊難受,卻還是昏昏沉沉地睡著了。她實在太累了,前頭准備模聯時積累的疲憊尚未休息好,後面陳曦病倒的這幾天她又沒能好好休息,身體完全撐不住了。

  醫生過來跟她交代病情時,許多才剛剛轉醒。看到病床邊上的許媽穿著防護服,只露出一雙眼睛。她還愣了一下。她媽怎麼來了。

  許媽恨鐵不成鋼地剜了許多一眼。當著醫生的面,她要臉,不能開口罵女兒。可她的心跟在油鍋裡頭煎一樣。女人這輩子,最重要的是什麼?是個好名聲!

  看看那些妖妖俏俏的,男人佔便宜的時候千好萬好。等到結婚娶老婆,哪個會要這種人。他們港鎮上,這種事情還少麼?這個老二,不是人人都誇聰明能幹麼,怎麼這點兒腦子都沒有!

  許多默默地聽醫生說話,當對方提到“大葉性肺炎”時,她松了口氣,嗓子幹的像沙漠,愣是擠出的聲音:“噢,我知道,內科唯一能痊癒的病,不治療也能痊癒。”

  醫生一點兒也不欣賞她的醫學知識,直接呵斥道:“胡說八道,再燒下去,你就傻了,知道不?”

  許多立刻認慫。就她現在七葷八素的狀態,實在不宜與專業人士爭論專業問題。

  等到醫生一出去,許媽忍不住開始絮叨。她一邊說,一邊又氣又怒地看著病懨懨的老二。她的心口火燒火燎的痛著,這個老二,怎麼就天生反骨,不能消停一下子呢。

  她才多大點兒年紀,鬧得這麼滿城風雨,人家爹媽都出面了。這以後,她到底還要不要做人。

  許多沒聽清她媽究竟說了些什麼。她潛意識裡並不想聽。她知道母親沒有惡意,帶著最純粹的關心。可是這些關心的內容,她並不在意。

  從小到大,她聽了無數次,女人應該怎樣怎樣,否則就會“被人恥笑”“嫁不出去”雲雲。可是那些沒被恥笑,又嫁出去的女人就幸福了?不幸的比比皆是,還要打掉牙往肚裡吞。

  三從四德,寧死不屈的《烈女轉》,大清朝都亡了那麼多年了,依然有市場。所有膽敢追求自己幸福,主動爭取的女人都是放蕩的、可恥的,應該被掛上恥辱柱。

  女人必須謙良恭忍遜,必須出得廳堂入得廚房,必須一二三四五,因為這樣男人才會喜歡,男人的父母才會喜歡,這樣才能光明正大地登堂入室。

  仿佛女性的一生,唯一的價值就是扮演好女兒、妻子與母親這三種角色。其餘的,全是歪門邪道。

  許多受夠了,這些理論狂轟亂炸了幾十年,前後兩輩子,她早厭倦了。幸福的前提是什麼,是本體自身覺得開心。她只想所有的一切都發乎本心,而不是為了誰誰誰開心,讓自己不開心。

  她不想跟母親爭執,她早就放棄了說服母親。她默默地閉上眼睛,在母親的喋喋不休中,沉沉睡去。

  原來真的困倦了,連耳邊有聲音幹擾,照樣能夠睡得著。

  第二天,許多開始咳痰,痰的顏色發暗,如淤血。許媽嚇得不輕,連忙按鈴喊醫生。許多想要阻止母親,但嗓子疼的厲害,實在開不了口。

  看到痰液,她才真正放鬆下來。因為大葉性肺炎的特徵性表現就是咳鐵銹色痰。

  之前由於大葉性肺炎好發青壯年男性的緣故,許多心裡頭隱約還有點兒嘀咕,生怕萬一是其他病就糟了。大葉性肺炎雖然發病急,好歹病程短,好得快啊。屬於“一生之中必須地一次肺炎,選擇?”中的首選項目。

  醫生過來,跟許媽解釋了幾句,又給許多聽診了一回肺部的呼吸音,叮囑她要是睡得著,就接著好好休息。

  許媽原本還打算繼續教育女兒,將人從邪道拉回正軌,這回也只能啞火了。她悶悶地坐在陪護椅上,胸口一股氣憋得難受。一心想等人醒過來,必須得跟她說清楚,早點兒斷了。等以後出去讀大學,見不到人,那些閒言碎語也就沒了。

  這種事,肯定是女孩子吃虧啊。男孩子屁股一轉,什麼事情都沒有了。人家到最後,也就是笑女方傻,上趕著倒貼。

  許媽一想到那個陳曦就氣得慌。明明要比她家女兒大好幾歲,明明是個大人了,怎麼能這樣坑人家一個小姑娘。

  一牆之隔的陳曦還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多多就在離他不到二十米的地方。

  他從早上醒來就一直盯著門口看,想多多會不會趁著上學之前過來看他,順便給他帶早飯。他爸問他早上想吃什麼的時候,他都支支吾吾的。要是他吃飽了,多多帶了早飯過來,他吃不下,她該難受了。

  一直等啊等啊,後來,他中途實在撐不住,打了個盹兒。醒過來時,滿心懊惱。果然,他爸說多多來過了,就是急著上學,看他還睡著,就走了。

  陳曦怪他爸,幹嘛不喊醒他,他又不是昨晚沒睡覺。

  陳父被他氣到笑:“喲,這您可沒事先吩咐過,下回一定注意。”

  陳曦也知道自己過分了,可他心裡頭有種說不清的惶恐,只想多看看多多。

  這不是他第一次進icu。當年那場車禍,他的情況更嚴重,據說一度呼吸脈搏血壓全沒了。後來能搶救回頭,主治的教授都說,是他命大,閻王爺不收他。

  生死有命,在命運面前,個人是如此渺小而無力。

  父子倆都沉默了下來,各有各的一樁心事。

  過了半晌,陳曦先開腔:“爸,趁媽不在,我能拜託你點兒事嗎?”

  陳父清了清嗓子,強打起精神來:“什麼事,還得背著你媽說?”

  陳曦笑了一下:“我不是怕我媽承受不住麼。那個,爸,你別生氣,我是說假如,假如我撐不住了……”

  陳父沒有給兒子繼續說下去的機會,低聲呵斥道:“假如個鬼!你有事,你爸我就能受得住?!你個沒良心的臭小子!”

  他顧忌著隔壁病房還躺著一個多多,不敢放大聲音,可心中的憤怒與驚惶卻一點也不少。

  陳曦都被父親的反應嚇了一驚。疾病消耗了他的精力,他現在說話聲音也大不起來,只能輕聲安撫父親:“爸爸,你知道我說的意思。”

  陳父煩躁地揮揮手:“你老實待著,好好養病,不許胡思亂想。我告訴你,我什麼都不會答應你,所有你放心不下的事情,只能你自己去做。”

  陳曦放低了聲音哀求:“爸,除了你,我沒有人能拜託。我只想請你,到時候,幫忙照顧著點兒多多。姑奶奶留給我的東西,爸,您幫幫忙,要麼買幾個商鋪,到期給多多租金。要麼您拿去投資,按時給她紅利。多多這人我知道,心軟善良,我怕她被人騙了,到時候沒人能照應到她。”

  他精神頭太差,這一段話已經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他不得不停一停歇一歇,等緩過勁兒來再開口。

  陳曦知道這時候說這話誅心,是往父親的心口上插刀子。可他也怕,那天中午他人還好好的呢,晚上就進了icu。

  他怕不趁著自己清醒,將事情交代好。後面父母時間一長,就把多多給遺忘掉了。到時候,那個傻姑娘,無依無靠的,可怎麼辦。

  陳曦還有個私心沒有說出口。他想給父母留個念想,支撐著他們好好生活下去的念想。

  父母年紀大了,萬一他走了以後,不能再有孩子。

  這個可能性非常大。因為當年計劃生育查的嚴格,父親憐惜母親身體弱,上了節育環之後身體不適,不得不取環;他自己私底下跑去做了結扎手術。

  倘若有多多需要他們照應,他們也好多一個精神寄託。

  陳父的臉上顏色不好看,他聽不得兒子跟交代後事一樣跟他說這些。可他也知道,兒子自己都嚇壞了。三番兩次進icu,誰能受得住。

  陳曦哀求地看著父親,他知道自己不孝,到這個時候,最掛念的人竟然不是血親。可是父母有彼此作為依靠,他的多多,又有誰能安慰呢。

  陳父眼睛沉沉地看著兒子,有一種難言的憤怒與哀傷。他氣這小子怎麼這樣不爭氣,還沒怎麼呢,先說什麼“走不走”的話。他是他老子,他都好好活著,他老岳丈也身體硬朗,哪裡輪得到他一個二十歲都不到的大小夥子說要死要活的話。

  他惡狠狠地瞪了兒子一眼,斷然拒絕:“你想的美!你放心不下,你就自己照應去。我一個老公公,沒有照應兒媳婦的道理。虧你想得出來!”

  陳曦被父親的話給逗樂了,連忙補救:“不是不是,到時候你跟媽就認多多當個幹女兒吧。”

  陳父怒極反笑:“你小子想的倒挺美啊。咱們社會主義新中國,沒有童養媳這一套。”

  陳曦說不下去了。他爸這明顯是繞著話題跑呢,怎麼都不願意接他的話頭。

  陳父手一揮,蓋棺定論:“啥都不許再胡思亂想了,好好養好你的身體是根本。你放心,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肯定當你現在說過的話是放屁!”

  陳曦疲憊地一閉眼,他怎麼就忘了他爸的軸勁。可是除了他爸,他還真沒有什麼信得過的人能交代。

  外公年紀大了,精神頭再好也是七十歲的老人了。這次自己病倒,父母連消息都不敢跟老人透露。

  他媽指望不上,他媽就是典型的小女人,凡事還是他爸拿主意。

  陳曦無奈地苦笑,他爸還真是心狠,連讓他安心一點兒也不肯。

  他暗自琢摸著,他那邊還有張銀行卡,卡上有差不多四十萬。多多中午過來時,他得悄悄跟她交代一下,密碼就是他倆的生日。卡留給多多,回頭再買套小房子出租,無論如何,也算是個進項。

  可惜的是,姑奶奶留給他的財產,多半是不動產,現在不好動,現錢他又大半拿去投資了。他現在要是真惹毛了父親,即使立下遺囑,父親也會跟他作對的。

  陳曦現在處於一個奇異的狀態中。他原本應該非常恐慌的,因為病情隨時有可能反復。可是因為擔憂丟下多多一個人該怎麼辦,這份恐慌反而被沖淡了。

  陳父看兒子不吭聲了,心裡頭生出百般惆悵。這個小兔崽子,不知道又在打什麼主意呢。想這麼多,不如好好想想怎樣才能快點兒康復。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讓他自己去問問多多,她到底想要他留的東西還是他這個人?

  分不清主次的蠢材!

  陳曦一直熬著不閉眼,等到家裡阿姨送來中午飯時,他的精神頭更足了。

  外校高中部中午有一個多小時的午休時間。多多無論如何都會趕過來看自己的。

  這回自己可得好好說說她,要認真休息,不許熬身體,好好照顧自己,不許犯傻,再說自己不好,要相信她自己是這個世上最好的姑娘,值得最好的對待。

  陳曦左等右等,始終不見許多的身影。他住院以後,手上的手錶下了,手機也不在身上,無從得知時間。可是今天天氣晴好,但看日影傾斜的方向,他就能判斷出時間。

  陳曦微微闔了下眼,聲音竭盡所能,卻依然顫抖:“爸,媽,你們跟我說實話,多多怎麼了?她沒事不可能不過來看我。”

  陳母還想編個學校有事,多多被絆住了之類的藉口。她急急忙忙道:“多多跟我打電話了,她就是絆住了,時間趕不及。”

  陳曦靜靜地看著母親,一句話也不說。

  陳父擺擺手,乾脆捅開了:“沒什麼。人家被你個臭小子給折騰的累病了。感冒發燒,還躺在床上打吊瓶呢。你也有臉,大小夥子一個,大人家好幾歲,就這麼折騰一個小姑娘家。”

  陳曦急了,他慌忙把目光投向母親:“媽,你幫我去看看多多吧。她要是醒著,你就跟她說,我沒事兒了,讓她別擔心。”

  陳母訥訥應聲:“哎,我就去,我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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