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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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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青銅穗]大妝(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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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7 01:00:30 |只看該作者
290 見駕

  她走到謝琬面前,目光亮晶晶地望著她,說道︰「你是殷昱的妻子,沒有人比你再可靠的了,也沒有人比你進宮求情更理由充分的了。

  「你又是太子妃的兒媳,難道她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落難而不著急?我敢說,只要知道你進宮是為了救殷昱,她絕對會伸手幫你的!有了太子妃相幫,她要帶你去乾清宮給皇帝請個安,太監敢阻攔嗎?除非他們有皇上的旨意對你們一概不見!」

  這番話說得一屋子人都熱血沸騰!

  是啊,他們居然都忘了殷昱還有個身份殊然的母親!這世上哪裡會有看著自己兒子落難而不伸手的母親?讓她站出來為殷昱討保或許不可能,畢竟這是皇上下的旨,可是她終歸是太子妃,總歸比她多了層身份。

  謝琬想到這裡也有些難抑激動,她與魏彬道︰「夫人說的很對,不管怎麼樣,我也該去試試。」

  魏彬點點頭,卻又凝眉道︰「進宮的事可以向護國公府想辦法,我與你同去,護國公府終究是朝廷重臣,進宮應該不難。只不過要進乾清宮的話,則必須要太子妃幫忙。太子心意難測,為免節外生枝,你能避則避。」

  謝琬點頭,「我們這就去護國公府說話。」

  魏夫人這裡連忙讓人下去套車,靳夫人則回府等靳永。

  到達護國公府的時候太陽離地面還有兩竿子高,為了節省時間,在半路上魏夫人就讓魏暹去護國公府送訊,所以他們到達時,護國公也剛好趕回來。聽說謝琬要進宮,他盯著謝琬上下看了好一會兒,才轉向魏彬道︰「你也覺得這樣可行?」

  魏彬點頭︰「再沒有比殷夫人更合適的人選。」

  護國公唇角微挑,略帶譏誚地走到書案後,與管家道︰「先帶魏夫人她們去後院吃茶。」

  等人走了,他才又跟魏彬道︰「謝琬這輩子連宮門都沒踏過,你讓她進宮去見皇帝請命?回頭見了皇上嚇破了膽,只怕龍顏大怒都有可能!到那會兒別說保殷昱了,就是你我再進宮說話都得提著這顆心!」

  魏彬拱手道︰「國公爺請把心放回肚裡,我用項上人頭擔保,謝琬此去絕對不會失儀!」

  護國公看著他,忽然搖著指頭走到他面前︰「你竟然為個平民出身的女子拿人頭擔保她的儀態教養,我看你也是老糊塗了!」

  魏彬正色道︰「國公爺,這個平民出身的女子,可也是您的外孫媳婦!據我所知,就連殷公子也對她十分敬重。」

  護國公訥然失語,半日才悻悻哼了聲。

  謝琬和魏夫人在霍老夫人的花廳坐了片刻,護國公和魏彬就走進來,他交代霍老夫人道︰「你即刻讓老大媳婦帶昱兒媳婦進東宮,跟太子妃合計合計這事。」

  魏彬夫婦和謝琬的來意霍老夫人這會兒也已經明白了,聽聞這話便就立即讓人去請楊氏。

  因為要進宮,少不得又要妝扮一番,謝琬今兒著的是套藕合色甦錦春裳,楊氏看了看可以,只是因為髮髻佩飾都是家常,所以臨時給她梳了頭髮又換了幾枝珠翠,收拾停當後便就往宮裡頭去。

  一路上說不緊張是假的,若是平時召見謝琬倒也不怕,只是今日這番事關殷昱,由不得她不慎重。

  很快到了宮門,許是見到是楊氏的大轎,宮門口的侍衛只是例行看了看,便就招手放了她們進去。

  楊氏道︰「平時我進來的時候他們會看看,出去的時候連看也不會看,只要遞牌子就行。」竟帶著幾分寬慰的意思。

  謝琬沖她點點頭,領了她的好意。

  大轎一直進了東宮才停下,也不記得繞過了幾道廡廊,到了一處掛著「鳳棲宮」的宮殿前,楊氏與迎出門來的大宮女說道︰「娘娘可在殿裡?」

  大宮女福身道︰「娘娘在,夫人請進來。」然後看了眼謝琬。

  楊氏與謝琬道︰「我們進去。」便直接與她進了殿內。

  這宮裡頭四處是如何宏偉奢華不去說它了,謝琬心中只記掛著如何應付眼前的一切,根本無暇去關心這些。

  太子妃正在對著窗戶出神,殷昱被收押的事她當然知道了,但是她臉上沒有悲淒,而是正在深思。

  聽說楊氏到來,她唔了聲,垂頭吐了口氣,從錦杌上站起來,轉身走到了外殿。見著楊氏正要說話,一見她身側還有著個十六七歲做少婦裝扮的女子,微垂首立在那裡,身姿雖然恭謹,但卻又不失大方自然,心下一動,便就盯著她道︰「這是?」

  楊氏暗嘆了口氣,牽著謝琬走上前來,「這就是昱兒媳婦。琬丫頭,還不快快跪下見過太子妃。」

  謝琬連忙跪下大拜︰「謝琬見過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猛地一震,盯著她呆看了會兒,脫口道︰「你抬起頭來!」

  謝琬沉靜地抬起頭,目光朝她看了看,然後又垂眼望著她足下。

  太子妃卻是已經驚訝到說不出話來了。

  面前這個姿容過人氣質沉靜的女子,就是她的兒媳婦!別人當婆婆都是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可她沒有,她直到今日才第一次見她,第一次知道自己兒子心儀的女子是這樣的——她想像過無數次,也沒有如今這樣的真切。

  不過這些似乎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為什麼她會突然出現在宮裡?

  「你怎麼來了?」

  不是擺架子,不是立規矩,而是帶著兩分憂心的疑問,謝琬突然心裡一暖,抬起頭來。

  太子妃的聲音雖然盡量控制到平穩,但熟悉她的楊氏依然聽出來裡頭的波涌。她看著地下仍跪著的謝琬,說道︰「琬丫頭還有身孕,還是先讓她起來吧。」

  太子妃恍然驚覺,連忙道︰「快起來!」又道︰「賜座!」

  謝琬頭一次見到殷昱的母親,這華麗裝扮背後的女子情緒控制得極好,所以她幾乎無從察覺出她的心裡變化,可是從這短短的兩句話裡,她忽而又察覺到一絲莫名的親近。她謝恩站起來,見楊氏落了座,她也隨後落了座。

  太子妃顯然已經從這股突然而至的驚詫裡平靜下來了,正殷殷地打量她。見她舉止端莊不慌不忙,原先心中隱隱的那股擔憂也不禁煙消雲散,她雖然相信自己的兒子,可終歸天下的母親沒有不擔心兒子的,她也害怕他衝動之下會選擇錯誤。

  現在看來,謝琬至少不是那種小家子氣,遇點事便驚慌失措的孩子。

  想到這裡,她不禁又想到了殷昱如今還在牢獄之中,心下頓如翻江倒海,於是輕嘆了口氣,說道︰「你突然進宮必然有事,是不是為了昱兒?」

  「娘娘。」謝琬站起來,彎腰又欲要跪下。

  太子妃拉住她道︰「不必動不動就跪,你是我的兒媳婦,自然不同外人。昱兒的事我都知道,目前我們能做的也就是這樣了,你現在有什麼主意?」

  謝琬鼻頭驀地一酸,強忍住了,說道︰「娘娘明察秋毫,謝琬不敢隱瞞,這趟進宮是想求娘娘帶我去叩見皇上的。」說罷,便把如何去見殷昱,又如何去與魏彬等人商議,而後靳永如何被拒進宮的事,一絲不苟向她說了。

  太子妃越聽臉色越凝重。

  「靳永如今在哪兒?」

  「還在乾清宮外等候。」楊氏道︰「會等到你們過去把東西拿到手才走。」

  太子妃沉吟半刻,喚來先前引路的那大宮女,「你讓太監去打聽打聽,看看乾清宮那邊什麼情況?」

  趁著甦容出去的工夫,她又打量起了謝琬,只見她面有淒色,但是目光又透著剛毅,不由暗暗點頭。想起當初楊氏嫁到霍家時母親是給了見面禮的,於是連忙又把那叫做甦容的大宮女叫來︰「把我放在箱籠的那個首飾盒拿過來!」

  甦容很快捧了首飾盒出來。

  太子妃將那尺來長見方的赤金貼片兒首飾盒打開,謝琬頓時被那裡頭的光芒閃花了眼楮。

  太子妃道︰「今日見得匆忙,我也就不說別的什麼了,這些是我早就準備好給你的,這些宮中部分有存檔,部分沒有,裡面都有單子,你自己留意就是。若是賞人,就揀那些沒存檔的,免得生出麻煩來。」

  殷昱的母親賞的東西,謝琬怎會隨便賞人?但是也知道她這是真心提點她,於是就點頭叩拜應下了。

  這裡甦榮走回來,說道︰「回稟娘娘,乾清宮那邊皇次孫已經回宮了,不過靳大人還沒曾進去,說是太監們說皇上正在用晚膳。」

  太子妃凝眉道︰「眼下皇上哪有這麼早用晚膳?我們去永福宮見太子。」

  謝琬聽說要見太子,連忙站起來。

  她對太子一無所知,所以談不上格外害怕,只不過因為魏閣老他們事先有提點,所以著意留起了心。楊氏神色也有些古怪,她上前與太子妃道︰「這件事,太子殿下會管?」

  太子妃神情黯了黯,但是馬上她又抬起頭來︰「會的。」

  簡短的兩個字,便把楊氏接下來的話堵在了喉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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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7 01:00:43 |只看該作者
291 搗亂

  太子妃與謝琬道︰「等會兒不管是到了太子那裡還是皇上那裡,你都不用害怕,昱兒怎麼跟你說的,你就怎麼說就是了。」說完她又咬了咬唇,垂頭道︰「我沒有盡到做母親的責任,這種事竟然要讓懷著身孕的你來前後奔走,很是慚愧。」

  「娘娘千萬別這麼說,營救丈夫,這也是我的責任。」謝琬篤定地頜首。這一面見下來,她越發肯定太子妃是時刻關心著殷昱的,只是不知道她為什麼不動用她的力量去替殷昱爭取。

  楊氏留在偏殿歇息等候。

  太子妃先讓人去把靳永喚過來,然後把東西接在手裡,簡短交接了幾句,便與謝琬去到永福宮。

  太子只知道楊氏進宮,並不知道謝琬也進了來,崔福來稟報時,他在書房裡頓了頓。

  等他回神的工夫,太子妃卻已經帶著謝琬進來了。

  照例是行大禮叩拜。太子卻不經意間站了起來。

  「殿下,琬丫頭進來是有事求你的。你聽她好好說說。」太子妃開門見山說道。

  太子默然朝著謝琬打量,半晌才道︰「你有什麼事?」

  謝琬只覺得太子格外端凝嚴肅,五官與殷昱有七八分像,氣質卻不如殷昱英挺方剛,而是透著幾分沉鬱之感,與殷昱往日口中所說的冷血無情的父親形象極為相似,再想起魏彬交代過她見了太子能避則避,於是與對太子妃的態度又不禁有了區別。

  她極其恭謹地道︰「因為夫君蒙冤入獄,謝琬求了護國公,想面見皇上替他求求情,還請太子爺能夠伸伸援手。」

  世間有兒媳婦如此跟公公這般疏遠客套的說話的嗎?

  太子看著她,神色依然不動,目光下一刻卻轉向了前方。

  謝琬見他不回應,便又重複了一次︰「請殿下相助謝琬一臂之力。」

  又隔了片刻,太子才緩緩地道︰「你不用去。去了也是白去。」

  謝琬聞言猛地抬頭,可是他的臉上完全看不出來什麼端倪。

  「就算沒有希望,謝琬也想試一試,還請太子殿下恩准帶我去叩見皇上!」

  太子盯著前方。無動於衷。

  「殿下!」太子妃也出聲了,雙唇繃得生緊望著他。

  他忽然就垂下眸來,說道︰「擺駕,去乾清宮。」

  謝琬如蒙大赦,立即站起來,隨在他身後出了門。太子妃在門口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目送他們遠去。

  一路上寂然無聲,太子不說話,謝琬當然更不會說話,這條路比起和楊氏進宮走的那條路似乎還要漫長。皇帝才是最終掌握著整件事和殷昱命運的那個人。而她從來沒有見過皇帝,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脾氣有著什麼樣的弱點,這不像對待謝榮,眼下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去克服這個困難。

  到了乾清宮,太子停下來。門口自有太監入內稟報。

  很快裡頭有人轉出來,躬身道︰「皇上請殿下入內說話。」

  太子吭也沒吭一聲,便抬腳進了門。

  謝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進去,在門外有些踟躕。

  太子走到門內緩住腳步,回頭看了她一眼,「還不進來?」那眼神不是透著高高在上的疏淡冷漠,而像是在看著個晚輩般透著關照。

  謝琬這才放心進去。

  過了正殿又穿過一道廡廊。到了一處精巧的敞軒內,一身明黃色衣裳的老人正盤腿坐在錦墊上,看暮色裡的兩株鐵樹。從謝琬站立的角度看過去,那身為天下至尊的背影在暮色裡看上去,卻有幾分蕭索孤清之感。

  「皇上,殿下來了。」旁邊年紀也不輕的老太監手執拂塵上前稟道。

  皇帝唔了聲。過了一瞬,才慢慢地轉過身子來,目光往靜立在門內的太子一掃,很快便就落到了他身後的謝琬身上。

  謝琬連忙站出來,以端正的姿勢大拜在地上︰「民婦謝琬。叩見聖上!」

  皇帝聽到這個名字,目光瞬地變利,他且不理會謝琬,而是看向太子︰「你帶來的?」

  太子彎腰揖首︰「父皇一向視黎民百性之疾苦為重中之重,如今謝琬的丈夫蒙冤入獄,求兒臣來向父皇求情。兒臣豈能不允?」

  皇帝凌厲地瞪視著他,然後看向謝琬,將手上攤開的一本書冊拋向一旁的矮幾。

  伏首的謝琬隱約察覺到一絲硝煙的味道,來不及深究其中的蹊蹺,謝琬叩首道︰「皇上,死者謝棋是皇上的子民,民婦的丈夫也是皇上的子民,我們都需要您體恤,如果您能夠因為體恤謝棋的死而扣押疑犯,那麼,也請您體恤民婦腹中尚有未出生的胎兒,給民婦的丈夫澄清罪名!」

  皇帝盯著她,「殷昱謀殺害人罪證確鑿,依律本該斬頭,朕只將他關入大牢,這難道不是體恤嗎?」

  謝琬直起身來,「皇上,民婦從認識殷昱到如今也不過三年,他是什麼樣的人品,連民婦心裡都有數,難道作為最疼他的祖父,皇上您還會不相信嗎?殷昱是冤枉的,謝棋之死絕對還有內幕,民婦只求皇上能夠恩准殷昱一個替自己洗清冤屈的機會!」

  皇帝眯眼看著遠處,並沒曾接口。初春的微風吹進簾櫳裡,帶來微微的涼意。

  太監們連忙上前關窗,皇帝擺擺手制止了,睨著謝琬道︰「起來吧!」

  謝琬鬆了口氣,直以為皇帝口風有了鬆動,連忙叩首︰「多謝皇上!」

  然而才站直起來,皇帝便說道︰「你未經傳旨傳召私自進宮已經違例,朕看在你已有身孕的份上,不追究你。出去吧!」

  「皇上!」謝琬失聲喚道。轉而繞到他面前,「皇上,假若殷昱能夠替您查郭奉呢?」

  皇帝頓了頓,驀地抬起眼來,那眼神頓時變得比刀子還利。

  「什麼意思?」

  謝琬深吸了口氣,從袖籠裡取出那只漆筒,將卷在其中物事一股腦兒抽出來,「這是殷昱這大半年來查到的有關漕運案子以及郭奉的一些可疑之處的部分依據。皇上如果不想再提這件事,便當作民婦沒說。可是郭奉身為朝廷五品的命官,居然也成了這背後人的替罪羊,皇上難道不覺得此事極為可疑嗎?」

  皇帝面色不變。

  張珍伸手將這一干物事接過,遞到他手上。

  太子立於旁側,雖然未曾出聲,目光卻也意味不明的看向謝琬。

  「這都是他查到的?」皇帝聲音拉得如窗外夕陽般悠長,「郭奉的家人現如今在何處?」

  謝琬沉靜地道︰「回稟皇上,這件事民婦也不知情,只有殷昱才知道。」

  皇帝眉眼逐漸冷下,「你這是要挾朕?」

  「民婦不敢。」謝琬垂首道︰「民婦萬死也不敢拿社稷大事來作要挾。

  「殷昱如今只是庶民,性命與別的百姓無分輕重。只是此案事關重大,殷昱也已經查到一半,如果他最終能夠替朝廷把此案查個水落石處,對這朝廷來說豈不是也算好事一件?就算殷昱罪無可赦,皇上就是等他把這案子查完了再辦也不為遲!」

  皇帝攥著那疊證據,凝眉望著地下沉吟 。

  張珍碎步走進來︰「皇上,季閣老求見。」

  謝琬聞言一震,季振元怎麼這麼巧剛好來了?容不得多想,她跪下道︰「皇上,請您恩准讓殷昱領銜去辦了這案子吧!」

  皇帝仍是沉吟不語。

  「皇上!請您恩准!」

  眼看著季振元已經由太監領著從廡廊那頭走過來了,謝琬也不由得增添了幾分焦灼之意。

  季振元但凡到來,不但這件事有可能被皇帝就此叉開去,還很可能被季振元知道從而打草驚蛇!所以她必須在這個關頭把話從皇帝口裡討到手!

  「事有輕重緩急,社稷事大。」

  這時候,就連一直也未曾出聲的太子也開口了。謝琬雖至今也不明白太子的態度,可是聽到這句話,她也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眼。

  季振元已經到了門外。

  在他踏進門來那一刻,皇帝抻了抻身子,抬眼望著謝琬︰「你退下。」

  謝琬臉上一白,待要再跪求,張珍過來道︰「夫人,請吧。」

  季振元走過來,先向太子見了禮,然後見得謝琬,目光便閃過絲冷意。

  謝琬無畏地瞪著他,沉哼了聲走出門去。

  張珍幾乎是足抵足地送了她出來,庭院裡刮來一股冷風,吹得她禁不住在這世間最高貴的宅院裡打了個寒顫!她原以為有著太子和太子妃出面,殷昱的出獄有著極大的希望,沒想到皇帝竟然還是無情地把她趕了出來!

  難怪殷昱覺得這深宮之中是冷漠的所在,也難怪他那般地不願意進宮,原來他早就已經感受到過這股冷血!她不知道皇帝為什麼會對殷昱這樣無情,她只知道連他認為最有希望的一次救援都讓她弄失敗了!她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救他出來?還有什麼機會可以利用!

  「回去吧。」

  太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她身後,用著從頭至尾都顯得平淡無波的聲音說道。

  謝琬看著他那雙與殷昱極其肖似的眼楮,竟然下意識地聽從他邁了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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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7 01:00:54 |只看該作者
292 決定

  回到東宮,太子妃和楊氏見到她一臉的落寞,也猜得了結果,各自沉默了一陣,楊氏便站起來告辭。太子妃看著謝琬點點頭,送了到宮門口。張了張嘴,終究還是什麼也沒說,只拍了拍謝琬的手,便就轉身進內去了。

  天邊雲色陰沉,看起來像是要有場大雨的樣子。謝琬的心情卻比這雲色還重。

  太子目送謝琬出了乾清宮,也回到了敞軒內。

  季振元正在與皇帝道︰「殷昱已然罪證確鑿,是不是把他移交刑部定罪下來?」

  太子站在門口,目光已經如寒冰一般。不過季振元背對著這邊,並看不到。只皇帝掃了他一眼,然後抬手擱到案上,寬闊的廣袖便把手邊謝琬遞交的那些東西盡數擋住了。他看向季振元︰「不過是個小小的命案,也值得你首輔閣老步步緊逼?」

  季振元一頓,垂下頭來︰「只因死者是謝榮的佷女,謝榮身為朝廷大員,如果家眷慘遭冤殺,而不嚴懲凶手,唯恐讓百官惶恐。」

  皇帝哼了聲,支起膝蓋來道︰「是不判殷昱,你們心中惶恐吧?」

  「皇上!」

  季振元目光頻閃,轉而垂頭道︰「老臣萬死不敢!」

  皇帝凝眉不語,盯著壁腳看了片刻,抬手道︰「此事朕會有個交代的,下去吧!」

  季振元見狀,終於不敢再說什麼,起身朝太子拱了拱手,退了下去。

  太子在簾櫳下盯著皇帝看了片刻,走過來︰「父皇的交代就是把他一直關下去?」

  「你錯了。」皇帝抬起手臂,拿起先前拋在躺椅上的那本書冊與謝琬拿來的那些證據放在一起,兩眼定定看著他,「朕從來沒想過殺他,這次也沒打算關他,而是決定要發配他。」

  太子目光緊盯在那書冊封面的「郭奉」二字上,竟忘了回話。

  謝琬回到殷府。看著這滿府的景物,心中五味雜陳,竟覺有些寸步難行。

  她從來沒有懷疑過殷昱的決策,他說讓她遞交這些給皇帝。必然是有著七八分把握的,可是為什麼皇帝的反應跟她所想完全不一樣?殷昱是他的親孫子,他就算再怎麼迫於季振元的壓力也應該借著這個台階跟季振元他們還還價不是嗎?

  畢竟這次季振元他們也等於是打了皇室的臉,殷昱要是真的被季振元他們逼迫得成了殺人犯,連皇帝和太子都不能保下他,這不是赤裸裸地藐視皇室尊嚴嗎?皇帝難道為了季黨口中那些經不起推敲的理由,連皇家尊嚴都不顧,也要嚴懲殷昱?

  她真不願意把殷昱的家人想像成這個樣子,因為殷昱是那樣的重情重義。

  可是事實又是如此真切地擺在她面前,不管怎麼說。皇帝的確是沒有答應她的請求把她趕出宮來了,也的確是留下季振元在宮裡說話了。看上去,坑害了他親孫子的季振元在他面前比她這個孫媳婦還要來得有臉面,盡管她不被他們承認,可她畢竟是為著殷昱而去不是嗎!

  還有殷昱。他那樣篤定這些證據對營救他來說很有用處,更是一反常態的吞吞吐吐,他在她面前從來都是有話就說,幾時像這樣半遮半掩過?他當時掩住她的嘴,還有沒有解釋清楚的話,難道因為有人在場為了掩人耳目?可事到如今,又有什麼事需要遮掩?

  她覺得整件事從頭到尾都透著股反常的氣息。可是她又說不准是因為連日太累,還是因為孕期反應的緣故,她竟然又想不愛反常在哪裡。

  她也不知道是怎麼進的內院,總之等抬頭的時候余氏他們都已經聞訊迎了出來。

  除了余氏一家,謝瑯和齊如嵩他們以及靳夫人魏夫人她們也都過來了,面對這麼多人的關心。她眼下也只得把疑惑收了回去,並強打起精神,說起此去經過。

  眾人聽得說正在關鍵時刻季振元居然又趕了過去搗亂,頓時忍不住心中的憤怒,一語接一語地咒罵起來。他們雖不是天生的貴族。可也都是讀書人家出身的,到這會兒連言語斯文也已顧,便知大家心裡的失望和沮喪有多麼濃重,對季拓元一黨的痛恨又是何等的深切了!

  謝琬心頭的陰雲愈發濃重,全程寡言少語。

  晚飯後分男女內外各自說話,一時之間想找出新的法子是極艱難了,無非是為了寬謝琬的心,讓她盡量把心情放開來而已。謝琬感念大家的好意,於是仍拿出平日淡泊的樣子,等到大家放心離去,她才又對著空屋子發起呆來。

  她不知道這一失敗,殷昱要幾時才能出來,更不知道皇帝是什麼意思,這些都像把鉤子似的,狠狠地鉤著她的心。

  進宮這一趟原本毫無預兆,一路上她又只顧著思考如何面見太子妃和皇帝,所以這一趟竟跟夢游似的,而因為太在乎結果,所以許多事情當時也來不及細想。

  比如魏彬和殷昱他們印象中的太子冷漠無情,她看起來也的確如此,可為什麼他又會帶她去乾清宮,又為什麼偶爾會露出像父親那樣慈愛的眼神?

  再比如皇帝,殷昱和魏彬他們的說法都認為皇帝對自己的孫子尚有幾分憐惜存在,那為什麼她送去這麼大個台階他卻還不下來?如果皇帝對殷昱毫無情分,那他為什麼又遲遲不把他送去刑部定罪?刑部是季振元的地盤,殷昱進了裡頭就是死罪。皇帝不這麼做,難道不正說明他並不想把他送上絕路嗎?

  既不像要成心嚴懲他,又不像要放他,他究竟是要做什麼?

  她覺得心裡發堵,扶著窗稜深呼吸起來。

  送完客回來的余氏趕緊走過來,撫著她的背柔聲道︰「是不是想吐?」

  她搖搖頭。事實上肚子裡的孩子很乖,除了最開始有那麼點反應外,到如今為止她沒再吐過,這兩日睡沒睡好吃沒吃好,他也沒怎麼折磨她。想到這層她又心裡發酸,如果殷昱真有個什麼不測,只怕到時連自己的孩子都看不到。

  余氏知道她心裡難受,心裡也發苦。謝琬縱然堅強,可若是一個女人到了這會兒還能跟沒事人一樣有說有笑,那她就真叫沒心沒肺了。於是一面讓丫鬟拿了湯羹進來,盡量地勸慰,一面又勸著她把湯喝了。

  著急歸著急,身子總要顧著。

  這一夜余氏在正房炕上陪著她同睡。因為怕胡思亂想又吵著余氏,好歹逼著自己睡著了。可是睡著也是一夜的夢,痛苦得很。於是天剛朦朦亮她就爬了起來,先進殷昱書房看了看,然後吃過早飯,便就讓梁九套車,前往護國公府來。

  才進門就踫上神情焦灼的楊氏,楊氏見著她從車上下來,頓時三步並作兩步過來道︰「你來的正好,我正要去找你!昨兒夜裡昱兒突然被人提走,不知道去了哪裡,到如今也沒有下落!」

  謝琬聞言,頓時呆在那裡!

  「大理寺也不知道是誰提走的嗎?」她盡量穩住自己的聲音,半夜裡被人提走,這件事絕不會簡單!她一早過來就是為邀楊氏一道去大理寺看殷昱的,怎麼會突然有了變故?「那裡不是有侍衛看守嗎?皇上知道這件事嗎?」

  楊氏道︰「國公爺已經進宮去了,等他回來才有分曉!先進屋再說!」

  謝琬屏息了會兒,緊握著顫抖的雙手,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到了府內,霍老夫人又進東宮去了。謝琬去了楊氏屋裡,聽她說了些護國公他們這兩日來所做的努力,沒片刻就聽丫鬟急急地進來說︰「國公爺回來了!」

  謝琬連忙起身,與楊氏一道去了正院。護國公與霍世聰等人都在書房。楊氏領著謝琬進了門,便聽護國公在屋裡咆哮︰「當官的殺了人都能以官抵罪,他一個正經的皇長孫卻反倒落得被發配的下場!簡直是荒謬絕倫!」

  謝琬聽到發配二字心下咚地一沉,連忙加快腳步到了書房。

  霍世聰說道︰「怎地突然下旨發配?刑部可曾建檔?發配到哪兒去了?至少也該通知我們,讓我們有個準備啊!」

  「國公爺,您說殷昱被下旨發配?」謝琬大步進內,緊盯著護國公問道。

  護國公因著昨兒楊氏說起謝琬進宮經過,聽說她倒是也沒給殷昱臉上抹黑,又想起她眼下這會兒肚裡還有個孩子,語氣倒是也有了幾分緩和,遂說道︰「昨兒夜裡就已經出發去了西北!皇上派了兩名心腹侍衛帶隊押解前去!竟然什麼手續都沒辦,直接下的旨!」

  「那這跟暗地滅口有什麼區別!」楊氏也緊跟幾步走上來,「不經刑部記檔,不通知家屬,也不讓人送行,說句不好聽的,這要是在外殺了他,咱們也不知道啊!」

  謝琬怔住在當場,發配,這事越發透著詭異了!

  昨兒皇帝攆走她留下季振元說話,緊接著半夜殷昱就被即刻發配,季振元是肯定不會攛掇皇帝發配的,他自己就掌管著刑部,殷昱如今就差送到他們手上靜待宰割了,他怎麼可能白白放棄掉可以即刻置殷昱於絕地的機會而勸皇帝發配?

  而且如果是他借著發配的名義想在半路下手取他性命,皇帝不是親派了身邊侍衛隨護麼?他有那麼容易得手?

  既然不可能是季振元的主意,那和皇帝偏偏選擇發配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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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3 有詐

  何況又是去西北。

  西北那邊毗鄰關外,關外各族對中原也是虎視眈眈,殷昱是被貶的廢太孫,難道皇帝就不怕他趁此機會勾結外黨反攻中原?當然作為殷昱本性來說不會如此,可是兔子逼急了都會咬人,他一個堂堂正正的皇儲,接連蒙冤受懲,誰能保證他不會有什麼驚人之舉?

  相對於殷昱被發配帶來的心痛和憤慨,這些疑慮更多的佔據了她的心。

  再說了,殷昱本身武功極強,明知道等待他的是條不歸路,他怎麼可能會不反抗就這麼乖乖的被發配?就算皇帝手段強硬,也該會有動靜傳出來吧?要不然,他身邊這些暗衛都是擺著看的嗎?他至少也會有個消息傳給他們不是嗎!

  謝琬心裡被疑團塞滿,忽明忽暗的神情看在楊氏眼裡,卻成了不堪這消息之重。

  「琬丫頭沒事吧?」她從旁扶住她,眉目間涌出幾分憂色。

  謝琬搖搖頭,殷昱什麼也沒有告訴她,這些都不過是她憑借著殷昱性格而進行的猜測,究竟有沒有蹊蹺她還不知道,暫時還不能露出破綻來。如今她不是一個人,這件事也不是她一個人的事,在沒有得到殷昱的準信之前,她不能輕舉妄動。

  「國公爺方才說,我們爺去了西北是麼?」她平息了下情緒,抬頭道。

  護國公點點頭︰「他們昨夜丑時出發的,快馬加鞭,我已經安排人快馬加鞭去追,你有什麼東西要捎的,趕緊回府收拾了送過來。」

  謝琬想了想,頜首道︰「是有些的,那麼我這就告辭。」

  回來的速度比去的時候更多,也顧不上護國公府的人怎麼看待她這麼樣平靜地面對這件事,到了府裡下了馬車。她先是急急地喚來邢珠︰「快去給爺收拾些衣物傷藥,即刻送到護國公府!」

  而後又喚來早就在門外等著的廖卓,深呼吸了一口氣道︰「爺突然被發配去西北,我總覺得這件事有隱情。不管怎麼樣。我們必須先保住爺安全無事。你即刻帶兩個人帶上足夠的銀兩往西北方向去追!護國公也會派人前去,但是你最好不要讓任何人發覺!」

  廖卓乍然聽說殷昱被發配,一口牙齒都幾乎被咬斷!直到聽說這事裡頭還有隱情,又倏地冷靜下來,沉吟道︰「屬下這就帶人前去,絕不讓爺有半分危險!太太在家裡還望注意保重,一有爺的消息我就會想辦法送回來!」

  說完他掉頭出了門。

  謝琬又再喚來秦方︰「你速去大理寺牢獄附近查查,看看有沒有什麼可疑的痕跡。查完速來報我。」

  如果說這件事殷昱的確是事先有了準備,那麼他肯定會留下暗記給身邊的暗衛,如果不是。那他則肯定也會留下些反抗掙扎過的痕跡,總之她相信殷昱絕對不會就這麼樣不聲不響就乖乖被發配的,從這些信息裡她就可以判斷,這件事性質究竟會不會像她想的那樣。

  秦方出了門,庭院裡就只剩下龐白公孫柳他們。

  謝琬讓他們在原地等候。然後起身去了殷昱書房,找到那暗格裡剩下的一半有關郭奉替罪的證據,咬牙看了半晌,拿起桌案上墨來研開,然後攤過一疊紙奮筆疾書起來。

  寫了滿滿五六頁,她把筆一扔,將東西又鎖回暗格。然後拿起那疊寫好的書紙走出書房,站在廡廊下道︰「把武魁和錢壯他們所有人全都喚到正廳來!」

  廊下看守的護衛立時稱是去了傳話。

  謝琬走到正廳,武魁領著手下幾十號人還有秦方他們幾個全都在正廳外院子裡到齊了。他們都知道了殷昱被發配的消息,這會兒正一個個摩拳擦掌戾色滿臉。

  謝琬到了廡廊下,先掃視了他們一圈,然後道︰「皇上把我們爺給發配了。去了西北。」武魁等人神情更加激憤起來。謝琬頓了下,拔高了聲音接著道︰「在消息沒曾正式確定之前,我們得沉住氣,不能輕舉妄動,而是做我們該做的事。」

  「太太!要怎麼做。您就說吧!就是讓我們進宮逼著皇上改旨,我們也去!」隊伍裡有人振臂高呼,很快引來許多人呼應。武魁和秦方他們雖然沒有摻和,但是也一個個緊抿著雙唇未加阻止。

  謝琬道︰「犯法的事情我們不做。但是不犯法的事情我們要卯足勁兒的去做。

  「我這裡有駱騫他們的地址,郭奉家人如今是我們手上最有力的翻盤的資本,這個時候我們更應該防患杜絕一切意外,秦方你即刻送信給駱騫,讓他們暗中設法把郭奉家人轉移走,另找個隱蔽的地方落腳,除了我們的人,不能讓任何一個人靠近!」

  「遵命!」

  秦方拿了地址,下去了。

  謝琬又看向錢壯︰「那日給謝榮他們作偽證的那乞兒,你負責找到他,然後讓人盯緊他的尾梢,在我沒有吩咐之前,不要驚動他,也別讓任何人殺了他。」

  錢壯頓時領命下去。

  謝琬又轉向龐白公孫柳,吐了口氣說道︰「二位對我們爺被發配這事有何看法?」

  龐白公孫柳自始至終也沒如武魁他們那般憤慨,而是靜靜地站在一旁,聽見問到他們,二人相視了眼,見著屋裡只余謝琬身邊幾個心腹,便就由龐白開了口︰「這件事有詐。」

  謝琬挑眉。

  龐白含笑道︰「如果在下猜得不錯,太太心中已有了答案。」

  謝琬聞言,卻是也笑起來。

  看來龐白公孫柳跟她想到了一塊去。別的什麼都不說,皇帝把面子上都做全了,不但護國公府的人尚且沒看出破綻,就連武魁他們一開始也是。可是憑腦子吃飯的龐白他們卻還是從殷昱的性格這方面著手,看出了事情不對勁。

  雖然她也自認了解殷昱,可顯然他們與殷昱相處的時間更久,共同面對和解決過的危機也比她多得多,相信殷昱在這些年裡受困也絕不對不止這一回,如果他是這種甘心受縛而沒有幾分機變來脫困的主子,他們又豈會如此無怨無悔地跟隨他?

  既然如此,那她又可安定幾分了。現在就等秦方從大理寺回來,便可作定論。

  想到這裡,她把手上寫好的幾份草稿遞過來,「二位先生都擅書,我這裡起了一份謝榮當初如何逼迫魏閣老結親的事的草稿,以及關於謝榮如何起心殺死謝棋嫁禍我們爺的草稿,你都拿去潤潤色,把它重點挑出來,名字稍加掩飾一下,改成戲文交給各大戲班子去傳唱。」

  龐白公孫柳接過那幾份東西一看,立即明白她這是要在變相地把謝榮那點醜事抖露出來,讓京師百姓心裡都有個底,頓時點頭道︰「太太請放心!」

  殷昱被發配的消息很快也傳到了季振元和謝榮耳裡。

  眾人對這個結果也都感到意外和默然,意外的是皇帝居然會在那麼短的時間裡決定把殷昱下旨發配,默然的是如此一來,他們要取殷昱的命的希望竟是已然落空。

  定罪是刑部的事的,皇帝始終不點頭讓人把殷昱移交給刑部,這就已然令得他們提起了一顆心,畢竟在沒定罪之前,如果皇帝突然回心轉意,下旨判了殷昱無罪,他們也是完全沒有法子的事。難道還真能逼著他把自己的親孫子的殺了,或者公然地抗旨嗎?

  所以殷昱不定罪,他們始終不敢放鬆警惕,可沒想到就在事情懸而未決之時,皇帝突然越過刑部直接降旨發配!

  而且發配時居然還派了親兵侍衛與衙役一道親自押解,如此一來他們半路下手都沒機會!

  「看來,皇上對殷昱還是在乎的。」

  一屋人沉默了良久後,郭興嘆氣道。

  「也許不是在乎,而是為了不服氣。」

  季振元捋著鬚,若有所思地道,「此次我們等於打了皇上太子一個大耳光,他們怎會服氣?試想,一個皇帝一個太子,連自己的兒孫都保不住,他們的顏面何在,宗室顏面何在?皇上此舉,也是打咱們刑部的臉。他在告訴天下人,就算他保不了殷昱無罪,也不會讓咱們在他面前抖威風。」

  郭興張了張嘴,竟是半日說不出話來。

  「可是我總覺得,皇帝還是有幾分在乎的,要不然,他為什麼偏偏把他發去西北?」謝榮這時候也出了聲,「以殺人之罪發配,雖然看上去是嚴懲,可是西北如今都是守邊軍營,但凡發去西北,便是充軍,兵部又掌在魏彬手裡,殷昱去了西北,也不見得會受到什麼虐待。」

  「不錯。」季振元點頭,「而這樣一來,咱們想下手就更沒有機會了。如果是這樣,那就得防著皇上半路把殷昱給放了或者別的什麼!」說到這裡他忽然抬起頭來,指著謝榮︰「你立即派幾個人快馬加鞭沿著西北一路追蹤,務必親眼見著隊伍入營才能回來。但是千萬注意別靠得太近,以防被人發覺!」

  謝榮拱手︰「學生遵命!」

  季振元嘆道︰「不管皇上對殷昱態度如何,只要殷昱的確發配去了軍營,不能再以自由身留在京師,我們就算大功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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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4 答案

  秦方在半夜回來,一回來便直衝到了正院。

  謝琬正在內院裡歇息,聽說他回來連忙到了前頭廳堂。

  「太太!果然在大理寺衙門外發現了爺留下的暗記!原來主上在接到旨意發配之前還去了趟皇宮!」秦方拿著一塊像是從衣袍上撕下來的碎布給她,隱帶著幾分興奮說道。

  謝琬看著這碎片,認得果然是殷昱衣袍的裡布,可是上面只有幾個用泥土畫成的奇怪符號,並沒有文字。她抬起頭來︰「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秦方一面指著上方的標記,一面道︰「您看!這個符號代表皇宮,這個代表皇上,還有這些——因為這些符號都是與爺息息相關的,從前被我們常用,所以我們一看就明白!這上面的意思是說,主上去皇宮了,是皇上下旨召見的。可是這件事居然沒有人知道!」

  皇帝在他發配出京之前下旨召見他去了皇宮,為什麼護國公他們不知道?宮裡也沒有消息傳出來,秦方打聽後也沒有發現誰知道,難道說,皇帝是下的暗旨?

  想到這裡,她心中已微微有了些激動。

  什麼情況下皇帝會在這個時候暗中下旨給殷昱讓他進宮?他讓他發配之前暗中進宮是為什麼?發配……發配就代表著不能呆在京師,換句話說,可以明正言順地出京,出京之後如果皇帝提供了條件,他想做點什麼事情,則神不知鬼不覺!

  郭奉!

  想到這兩個字,她全身的血都在體內奔騰了!

  是啊!殷昱在大理寺以這個為引向皇帝拋出恕罪條件時,皇帝當時就斬釘截鐵地表示要以一萬兩銀子跟謝榮私了這件事,如果不是大理寺的人突然帶了證據證人回來,這件事只怕就這麼定下來了!既然這件事能夠促使皇帝當場作下決斷,後來又怎麼可能會因為季振元他們幾句逼問而罔顧此事呢?

  還有殷昱,他不但乖乖地進了牢房,而且她過去的時候在牢中他也乖乖的不曾反抗。並且見到她來也沒有第一時間跟她說要怎麼樣才能救他!他是因為早就胸有成竹了吧?他捂著她的嘴不讓她往下說,而且一再地表示他不會有事,不是純粹安慰她,而是篤信自己真的不會有事吧?

  皇帝不可能不知道這案有貓膩。殷昱是打小當作太孫在培養的,作為未來的皇位繼承人,在那十幾年裡,皇帝會對他不聞不問?他如今對殷曜都時常過問過問功課,可見當時殷昱在他跟前的時間有幾多,在那樣長時間的相處裡,他們祖孫真的不會形成某種默契?

  靳永去見皇帝,皇帝攔著他在外一整日不見,季振元說進去就進去了。這不反常嗎?就算他不心疼孫子,季振元如此打了他的臉。打了天家的臉,他會有這麼待見他?寧願不見靳永也要見他?

  她拿著那堆證據進宮見駕的時候,她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卻感覺到他很明顯的靜默了一陣,而且她出來的時候他竟然沒有把那些證據還給她!現在想起來。在她出門之前,一直都被他攥在手裡!如果他當真不在乎這些東西,如果他對這案子無動衷,他這麼拿著它們不放是為什麼?

  說到底,籠在她心頭一整日的疑團原來就是在這裡!

  皇帝和殷昱之間,早在眾人無法察覺之時有了默契,那就是要借著這次的機會瞞過包括護國公府在內的所有人。把漕運這案子掘地三尺掀個底朝天!

  他們倆好不容易把事情進行到這步,獄中當時那麼多人,殷昱當然不會把話明白地告訴她!他只讓她把這些證據拿進宮去,一來可以做給季振元他們看看,他們為這件事有多麼著急,二來也是在提醒她。這案子才是這件事的關鍵!

  他們做的那麼真,竟然連她都瞞過了!

  看著手上的碎布,她胸中頓如雲開日出,一點沉痛悲淒的感覺也再沒有,而是涌出無比的暢快來了!

  原先殷昱就是拿到這些證據。也很難進宮跟皇上請命徹查,就算得到皇帝旨意可以查,也難以掩人耳目。這背後的人隱匿在京師,明裡又有季振元盯著,隨便有點風吹草動都能引起他們注意。何況要辦這案子並不是只把郭家人帶回京師這麼簡單,肯定背後還要花些功夫,這都是殷昱必須到場的。

  可是他身兼了職務,怎麼能隨意離京?他有任何動向,季振元他們都必有反應。這樣的情況下,要想順利徹查,難度簡直不敢想像!

  這次皇帝「降旨發配」,不但可以名正言順的出京,還可以不驚動他們任何人——季振元再能耐,也想不到他這趟發配私下裡乃是為著查漕運的案子罷!

  而殷昱肯定不會白白替皇帝幹活的,他們事先自然講好了條件,等這案子查到水落石出之後,他絕對會為自己撈夠本!

  「請龐先生和公孫先生!」

  她目光熠熠地下令,聲音沉穩而堅定。

  這一夜正院裡的燈一直亮到天明時才熄,熄燈前龐白和公孫柳從正廳出來,卻全無通宵過後的萎蘼,而是透著難掩的興奮和期待。半個時辰後秦方又踏著晨色悄悄地駕馬出了城,沿著西北方向一路而去。

  而與此同時,謝琬又正式下令通知殷昱被「發配」的消息,全府裡的人從即日開始再沒有展現過什麼笑臉,倒是擔憂的嘆氣聲隨之多了起來。每當有客人上門,這股憂慮下的強顏歡笑則更明顯了,每每讓人見了不由暗自嘆氣。

  殷府裡不再說它,而京城裡關於殷昱被發配西北的消息很快傳得沸沸揚揚。

  這個結果把一直懸在人們頭頂的陰雲驀地擊散,大家忽然發現,殷昱果然是個暴虐成性的狂徒,茶館酒肆裡開始有了各種各樣的議論,同時人們對於謝榮的不畏強權敢於與惡勢力作抗爭也表示出極高的贊賞。

  一時之間,謝榮成了輿論中心正義的代名詞,出門時就連攔轎向他攀交情打招呼的人都多了起來,謝榮但凡不必趕時間,都會停轎回應。於是很快,謝榮溫文爾雅的君子形象又一次被推到了一個旁人難及的高度。

  謝榮的風頭無人能及,而季振元在謝榮派出去的人回報說,果然有宮中親兵侍衛親自護衛的一隊押解隊伍日前駕馬到達了西北,他這才落下心中大石。雖說押解犯人多是囚車或步行,可是殷昱到底是皇帝的親孫子,太子的嫡長子,如果不給點優待,反倒讓人起疑了。

  他又問追蹤的那人︰「可曾見到殷昱?」

  那人想了想,說道︰「因為不敢近前,所以並沒有見到正面,只在將到西北營地時隔著四五丈遠驗過正身,身高胖瘦都與殷昱相等,亂髮下面容也肖似。」

  季振元徹底放了心。能得皇帝親兵侍衛親押的犯人舉世也不會有第二人,皇帝就是有心要放殷昱一馬,等他在軍中呆個十年八年再找個名目放回來,殷昱還來得名正言順,若是半路把他放了,那他這一輩子都別想以殷家人的身份露面了。

  再者這些日子護國公和魏彬他們天天一臉晦氣,頻頻地進宮,卻又頻頻地耷拉著腦袋出宮,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再也不復往日的風光得意,而榴子胡同殷府裡又日日愁雲慘霧閉門不出,這些就更加能夠證明,殷昱是真的進了西北大營充軍了!

  季振元徹底放了心。

  殷昱已然被發配,總歸是他們這幾年來做下的最重要的一件事。不管他會不會在西北作亂,也不管他會不會免罪回京,那都不是三五幾年能成的事。而他們要做的事情,卻絕不能拿三五年這麼久來耗。他開始為請封殷曜為太孫作準備。

  門生們再在季府齊聚議事的時候,他先是著力地表揚了謝榮,畢竟不是誰都狠得下心拼出自己佷女的命來拖對手下水的。

  謝榮這次的表現不能不讓他為之贊賞,想當初為了競爭閣老之位時讓他拿謝葳和魏暹的舊事為把柄去告魏彬,他當時都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樣,可才不過幾年,他就能主動把親佷女的性命給這場行動獻祭,他的蛻變,是巨大的。

  雖然說一個是親閨女,一個是佷女,可是總歸是一條性命。於是同時這也令他感到心驚。

  蛻變後的謝榮目標更加明確,也懂得取捨,可是他也在不知不覺中逐漸變得陰狠,毒辣,他像足了一個合格的政客,這樣的人固然是他身邊很稀缺的人,可是他也漸漸有種把撿來的乖乖虎養成了吃人猛獸的感覺。

  這樣的猛獸一個控制不好,便極有可能回過頭來反噬於他,當然,他是有信心能降服他的,因為謝榮要的權力在他的手裡牢牢抓著,他要往上爬,就得依附他,聽他的話。

  這就好比拿著一塊鮮肉,只要有肉在,猛虎就得聽你的。

  他送了座繪著猛虎下山的屏風給謝榮,以示褒獎。

  謝榮很恭謹地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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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7 01:01:42 |只看該作者
295 證實

  這是季振元第一次以這樣的方式正式褒獎下屬,這是他的榮譽,同時也代表著他在季府門生之中的地位又拔高了不止一個層次,他這次立下的這一功,使他當仁不讓地成為季振元的首席心腹大將。

  謝榮對這樣的結果很滿意。

  雖然他也困惑七先生如何會在那麼巧的當口安排個小乞兒來——乞兒的出現他也很意外,他本來懷疑那是季振元安排的,可是季振元卻告訴他,那是七先生的安排。可是能夠剛剛好在那個時候趕到,不能不說神機妙算。

  他對於七先生,又有了新的好奇。

  謝棋的一條命,換來他成為季振元身邊的頭號干將,對他來說,十分值得。

  謝棋早就該死了,如果不是她,謝葳怎麼會跟魏暹傳出那樣的事?如果不是她,李夫人怎麼會帶著那麼多人上門將他顏面掃地?如果不是她,采薇又怎麼會過得連個丫鬟都不如?

  能夠借著坑害殷昱之機而死得這麼有價值,她也可以瞑目了。

  案子了結之後他讓人把謝棋的屍體拉回了清河,順便給了二十兩銀子做裝殮。王氏曾抱著謝棋的屍體哭得大半宿,他只覺得很滑稽。王氏又並不見得多麼疼愛這個孫女,這場哭泣,不過是在為她自己接下來的命運而悲呼罷了。

  他有時候也會想起自己這一生,原本是花團錦簇錦繡榮華,可是如今身邊卻只落得個采薇陪伴。謝葳自打回過一回娘家之後便再也沒有回來過,他也已經學會淡忘,黃氏也已經皈依了佛門,帶發做起了居士,除了秋桐院,她就在佛堂。

  謝棋屍首拖回來那日,黃氏在佛堂裡頌了一整夜經。

  他就在一牆之隔的佛堂牆下坐了一整夜。

  黃氏不知道。她本心裡是良善的,他永遠記得多年前才成親時她的淺笑溫柔。而他在這條路上已經越走越骯髒齷齪,這些年她不見他,他也不再去找她,不是不想念。是因為他們已經偏離了原點太多,他已經再也回不去了。

  現實逼得他不得不在官途上卯足勁往前衝,他已經犧牲了黃氏,犧牲了謝葳,如今又送上個謝棋,並且害得自己的佷婿發配充軍——如果要論罪,他已然罪無可赦。

  可是即便他罪無可赦,他也不能落得一無所有,如果回頭是死,前進也是死。他為什麼還要回頭?這些犧牲和失去已成事實,他能夠做的,是在這條路上撈回更多。如果他注定得不到親情,那麼,就用無上的權力來彌補。

  有時候。他也覺得自己像極了一個賭紅了眼的賭徒。

  季振元送的屏風他讓人豎在書房裡。

  他知道屏風上的猛虎是什麼意思,季振元在提防他,也是在敲打他,但他覺得好笑,就算他是頭虎,也是他養出來的不是嗎?他不正是希望他變成一頭替他打敗各方來敵的猛虎嗎?興許人都是得隴望蜀的,既希望手下強大。又希望他對自己造不成威脅。

  他還不會動季振元,雖然他也恨他。在沒有進入內閣之前,他還需要等待,還需要服從。

  他提筆往猛虎的雙眼上點了點墨,看上去,那股能吞噬人的殘暴裡又多了幾分陰鷙。

  「這屏風真好看。」

  采薇端著茶走進來。沖著書案後眯眼觀望的他說道。燭光將她窈窕的身影投射在屏風上,看上去玲瓏的地方更玲瓏,凹凸的地方更凹凸。

  十九歲的她,愈發成熟得像顆圓潤的紫葡萄了。

  采薇得不到他的回應,把頭轉過來。正踫上他幽深的目光。她心下一跳,把頭垂下去,伸手將茶盞從茶盤裡端出來。

  一只手忽然伸過來,托住她的手背。

  再將她伸手一扯,便聽杯子落在地上,她落在他懷裡。

  他陌生又熟悉的氣息掃在她臉上,她心跳若狂,看著他的胸膛,不敢動,囁嚅道︰「爺,爺喝酒了。」

  謝榮垂下眸,手指順著她臉龐往下輕劃,到了她唇邊,用指腹抹過去。「喝了點。」

  采薇聞著他氣息裡飄出來的淡淡酒氣,再聽著他打喉底傳出來的慵懶的啞音,仿佛那股酒力已悉數傳到了她身上,使她全身都燥熱起來。

  她頓了頓,壯著膽子抬頭,打量燭光下的他。

  屋裡只點著一枝燭,從他的左側方照過來,於是他的臉龐一邊在明處,一邊則落在暗處,顯然有些神秘和魅惑。

  但是這樣照過來,光影又剛好突出了他筆直而高挺的鼻梁。

  他已經年屆不惑,可是他絕不是一般不惑之人該有的樣子。

  他的年歲絲毫不曾削減於他的魅力,看起來,他也頂多只有三十出頭。他的鼻梁是真的又挺又直,像是手工雕鑿的,沒有一點不平滑的地方。而鼻尖的陰影遮去了一半唇部,他的唇也是薄而俐落的,平時緊抿著,而眼下,唇線微顯鬆弛,沒有了那股自持和嚴肅,而帶著幾分狂野。

  是的,狂野。他半垂的雙眼裡因為映出了星亮的燭光,那燭光一閃一爍,使得她腦海裡立時蹦現出這個詞——一個幾乎時刻都保持著得體儀容的男子,眼下微薰後的他眼裡,就是有著一種從骨子裡無聲溢出來的肆意和狂野。

  「爺……」

  采薇忽覺有些干渴,聲音也不那麼潤滑。

  他伸出一指覆在她唇上,緩緩道︰「褪衣。」

  采薇抬起眼,雙手顫抖著伸向他的衣襟。

  從前在湘園裡學過不少取悅男人的手法,到這會兒,全都不管用了。她的十指明明靈活,到了眼下卻笨拙得的捉不住一根衣帶,她的呼吸本來已經在咬牙控制,可是當他的氣息微微地掃到她的臉上耳畔,卻又都全亂了。

  謝榮坐在圈椅內,靜靜看著膝上的她動作,忽而他一把伸出手,將她推倒在地上,趨身上去,一把撕下了她的衣袍。

  他的眼內雖無熱情,采薇卻也沉溺在這股深不見底的波涌裡。

  謝琬閉門休整了幾日,秦方就回來了。

  「往西北去的確有宮中侍衛押解的隊伍,不過他們不讓任何人近身,就連護國公府的人也不能近前探視,屬下在去的路上正好遇見了護國公府那些人,對方只答應收下衣服財錢,不讓他們見面。理由是防劫囚。不過他們倒是答應讓被押的那人寫個紙條傳話給護國公,屬下看過那紙條,是爺的字沒錯。」

  謝琬一顆心往上提了提︰「是他當場寫的?」

  「那就不知道了。」秦方道︰「聽說是侍衛從路邊茶館裡讓寫來再交給他們的。」

  謝琬目光閃了閃。

  既然不是親眼看著寫的,那就很可能是早就寫好準備應付這些人的。

  她又問︰「你還發現了什麼?」

  「小的還發現了這個!」

  是方一角繡著松枝的男用手帕!

  「這是爺的,你在哪兒發現的?」她緊問道。

  秦方道︰「屬下發現這帕子的時候,它呈箭頭狀,帶竹葉的方向是指著另一個方向去的。而且那帕子看起來十分平整,就落在草尖上,野外的風竟然都不曾把它吹落,所以屬下判斷這是有人故意放在這裡的,而且是剛放不久。

  「而我們都知道,爺對太太送的東西一向都很珍視,即使他可能被手足被縛,也不可能把這麼要緊的帕子掉出來。我們猜測,這應該是爺自己放的,他應該知道我們就在後頭。」

  謝琬聽到這裡,不由抿緊唇來,殷昱的確不是個亂放東西的人,但是秦方的話顯示出了一個重點,那就是如果這帕子如果是殷昱自己放的,那豈非更說明他這一路上行動其實是自由的麼?而更重要的是,他以帕子為引,難道是因為知道他們會在後面尾隨,所以故意指點他們方向麼?

  「主上絕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龐白見謝琬沉默不語,如此肯定地道。

  謝琬點點頭,又道︰「那帕子上的方向是哪個方向?」

  「西南!」秦方目光灼灼地點頭︰「正是指著西南方向!」

  郭奉家人所在位置正處在雲南大理附近,手帕疊成箭頭狀,並指著西南,豈非就是明示告訴他們,他們果然是往西南而去了麼?而護國公府的人之所以見不到犯人的面,自然那人是假扮的了!皇帝這是以親兵侍衛做掩護,在演一出戲給百官看?

  「還有呢?還發現什麼了?」

  「除此之外,我們發現了廖卓一路留下的暗號,從暗號裡可以知道,他們的確也是往西南走了,而且他們留了很明確的信息下來,表示爺已經快馬南下,身邊還有兩名乾清宮的侍衛!所以他們也只能暗中尾隨相護,並不能及時回轉!」

  他拿了張紙條給謝琬,上面是殷府常用的紙張,用簡筆畫著幾個駕馬的人,然後印著幾個指印。

  「我們隨在主上身邊的所有人都有指印存檔,而且我們之間傳遞消息留指印證明身份也是一貫的手法,屬下已經確認過,這的確是廖卓他們三人的指印無疑!」

  謝琬盯著那畫連看了幾遍,然後讓龐白拿了指印存檔出來一比對,果然沒錯!

  如此,殷昱南下是為郭家人而去的猜測就可完全證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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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7 01:01:55 |只看該作者
296 心虛

  「用你們自己的方式,注意跟廖卓他們保持聯繫,然後聯繫駱騫,讓他們即刻留意大理的動向,然後盡快與爺取得聯繫!」

  她把手上的畫紙折起來,沉著地道。

  確認了這件事,她也就不必為殷昱太過擔心了,他既然是奉旨查案,而不是真的被發配,那麼肯定不會很久後才回來,這段時間,她最大的任務是要聯同府裡的人賣力的把這出戲給演好,把季振元他們麻痹到最後一刻!

  這些日子因著謝榮被舉城歌功頌德,侍郎府也越發地門庭若市,就連府裡下人也水漲船高,在外也高人一等,時常地有人吹捧請茶。

  這日謝榮正在府裡見客,龐鑫急急地走了進來,見到屋裡有人,便又退了回去。

  謝榮這裡等著客走了,把他喚進來,皺眉道︰「毛毛躁躁地,愈發沒規矩了。」

  龐鑫忙道︰「不是,老爺,出事了,如今滿京城的茶肆酒樓開始在傳唱咱們家的事,不但把當初老爺如何為著大姑奶奶跟魏家逼親的事一五一十全唱了出來,還把二姑娘的死因歸到了老爺頭上,只是換了個名字而已!這是小的拿回來的戲文,您看!」

  謝榮聞言,頓時把那戲文拿過來,只見上頭果然把謝葳如何栽贓魏暹,之後又如何反賴上魏家要讓他們成婚最後失敗告終的事寫的清清楚楚,像是親眼看到般詳細真切!而另一份則把謝棋做下過何等事讓他如何不滿,最後被拿來當了犧牲品的事描述得竟貼近了十之八九!

  「肯定是謝琬幹的!」

  他把戲文啪地摔到桌面上,負起手來。

  除了謝琬,誰會把他的事知道的這麼清楚?沒想到殷昱落了難她還沒學乖!

  不過殷昱出了這麼大的事,她如果什麼也不做倒是不像她的性格!她既然把謝棋的死猜到這麼樣的地步,肯定是知道事情真相,只不過沒有證據而已。在這種情況下,她使點小手段來報復他,也就顯得十分正常了。

  他冷笑了聲,說道︰「晚上帶幾個人,悄悄去找到這些戲社和茶館的掌櫃,禁止他們再傳唱!」

  謝琬如何奸滑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防止繼續漫延擴散,於是當天夜裡各大戲班子都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威脅,之後全城大部分戲社茶館都乖乖地不再唱。

  但有的卻不信這個邪,比如寧家商號旗下的所有茶樓酒肆,包括蘭亭在內一共近二十間鋪子,不但傳唱,而且作了主場。

  寧家這幾年在京城把生意做得蒸蒸日上,上門的賓客非富即貴,甚至寧老爺子為了作生意便利,還拉著不少達官貴人入了乾股,這些錢子謝榮可動不了,一動便如捅了馬蜂窩,大家也就更會懷疑事情真相了!

  謝榮聽得龐鑫回話,氣得往桌子上猛捶了一拳。

  於是這戲文的內容很快擴散到了升斗小民之中,有些人暗中也開始對號入座起來。

  再聯想到前不久殷昱那事,大家對他的被發配隱隱也有了種被迫害的感覺。雖然沒有人公然地針對謝榮,但是心裡對於謝棋的死也開始有了疑慮,而對謝榮的人品也再次產生了懷疑。因為戲文裡陳述的事實與大家所見到的謝家的情況是如此的吻合,因而也都有了自己的衡量。

  謝琬眼下也不能做的更多,在殷昱回來之前,她只能借這種方式控制謝榮黑白顛倒歪曲事實下去。這冤始終是要申的,案子也肯定是要翻的,在這同時,她也還需要盡可能地搜集謝榮謀殺謝棋並且栽贓殷昱的證據。

  事情一起一落,很快池塘邊柳樹綻綠了,三月已經來臨。

  季振元他們果然在殷昱被發配不久上奏請立太孫,但這一次他們未能如願,皇帝駁回來了。不過這顯然對他們來說並沒有造成什麼影響,因為殷昱不在,護國公他們等於缺少了反對的動力和動機,只要堅持下來,他們總會有機會的。

  護國公府一直在堅持不懈地追查殷昱下落,也曾無數次地向皇帝打聽,但是皇帝卻以他是欽犯為由推了回來。魏彬這邊也在積極地與西北聯絡,可是軍中都是公文來往,私信查得十分嚴格,而且他們與那邊駐軍又不熟,所以竟是也一無所獲。

  這些日子朝堂氣氛一直都很壓抑,護國公府和魏彬這邊都呈現著一股積鬱難消的感覺,如果沒有殷昱,殷曜必成太孫後備人選,殷曜上了位,那誰都沒有好日子。

  所以護國公和魏彬靳永商量過後的意思是,無論殷昱出現什麼樣的情況,也一定要阻止季振元他們的陰謀得逞。

  他們開始把方向調整為針對包括鄭側妃在內的鄭家人。一個野心家總會有破綻露出來,鄭鐸於是接連被都察院的人彈劾了兩回,雖然沒有造成大的打擊,但是鄭家人的日子也開始不那麼好過。

  加上太子自打年後開始便夜夜宿在鳳棲宮,鄭側妃無機可乘,性情也日漸焦躁,開始頻頻召娘家人進宮說話,可是側妃娘家要進宮探視是有定例的,沒有太子和太子妃準許,他們終究無法在東宮進出自由。

  太子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護國公的決策所影響,還是也有著別的什麼原因,對待鄭側妃態度開始強硬起來。東宮嬪妃不多,以往她對鄭武二人也是睜只眼閉只眼,如今卻不同了,她不但事事按照章程辦事,該管的也一律嚴管。

  鄭武二人雖各有話憋著,可是太子從來不管後宮之事,她們也無可奈何。

  月底楊氏進了趟東宮,捎來一大包太子妃給謝琬準備的丹藥和滋補之物。

  謝琬在乎的其實不是這些,而是太子和太子妃對於殷昱被「發配」的態度。

  她總是回想著當日在東宮與太子和太子妃的那次會面,太子妃的關切之情是溢於言表的,可是太子果然難以琢磨,而這次殷昱被「發配」,太子對此反應也依然平平,並沒有想為自己的兒子求情的跡象,也沒有過問過此事,這使謝琬開始猜測,殷昱明裡發配暗裡奉旨出京之事他們究竟知不知道呢?

  可是因為她對那片宮城一無所知,竟然無從猜測。

  三月的倒數第二日,楓樹胡同傳來喜訊。

  洪連珠生了,是個大胖小子,有著十分靈活的四肢,十分宏亮的嗓子,取了乳名叫平哥兒。是祝願大家能夠平平安安的意思,包括殷昱。

  謝琬肚裡的孩子也已經有六個月了,這幾個月裡她除了養胎,除了收集消息和讓秦方與雲南那邊聯絡,再沒有做別的事。秦方已經跟駱騫聯繫上,而且也已經前往大理接應殷昱,只是這次已經有大半個月了,還沒有消息傳來,也不知道接應上了沒有。

  平哥兒做滿月的時候謝琬去了,特地挑了對赤金瓖翡翠的平安鎖和手鐲,她逗著平哥兒的時候與往日沒什麼兩樣,不過顯然在大伙兒眼裡,她不過是在強顏歡笑而已。對此她也無法解釋,因為殷昱在有明確的消息傳過來前,她仍然要對每一個人保密這件事。

  飯前在院子裡賞蘭,魏夫人拉著她手說道︰「暹兒下個月成親,你能不能來?」

  值得一說的是,魏暹不知道什麼時候與靳亭成了對小冤家,兩家皆大歡喜,於是決定在這個月十九成親。謝琬當時得知後也很歡喜,他們倆能成,這真是再好不過的事了。謝琬由衷地祝福他們,但是對於這番邀請,她遲疑了一下。

  「這個月十九,正好是護國公世子夫人四十歲的壽辰,我們爺不在,我不能不去。」

  護國公夫婦對她一向抱著成見,這層她知道,可是楊氏對她卻不算壞,這段日子她隔幾日便要上府裡來看看她,又三番五次地勸說她搬去國公府,雖然她總是搖頭拒絕了,這一來二去裡,倒是也建下了幾分真情。

  楊氏待殷昱也如自己親生,她終歸是殷昱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必須去替他盡盡心意。

  魏夫人聞言點點頭︰「既是如此,自然不能勉強。」

  又想起殷昱經月不見音訊,謝琬尚要替他應付霍家的人,心裡也不由暗暗嘆氣。但到底不敢在面上表露,只又問起她這些日子身子來。

  說到這方面,謝琬倒是掩不住心裡的腔高興,六個月的胎兒如今動得十分活躍,她的飯量也增加了不少,胡沁說胎兒十分健壯,並從脈相看來十之七八是個男孩兒。

  這句話令得全殷府的人都雀躍不止,謝琬有孕,這已經是殷昱被逐出宗室後的第一個大好消息,如果還是個男嗣,那就更加讓人對前景充滿希望了!他們暗地裡發誓絕對會把這個孩子當成殷昱一樣地忠誠守護。姑娘的話雖然他們也會忠誠,到底有些方面就不大方便了,至少他們就不能從小教她武功。

  魏夫人見她歡喜也很歡喜,約好說等魏暹成了親,事情都辦妥了之後,再帶靳亭一塊上榴子胡同來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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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7 01:02:06 |只看該作者
297 天羅

  謝榮因為把王氏看制得很死,所以謝瑯和錢壯這些日子也沒從四葉胡同打聽到什麼消息,而且因為上回文四兒的緣故,謝榮如今對於新進府的下人也管得十分之嚴了,一律從外頭買奴才進去簽死契,而不再雇人簽活契。

  只是無意打聽來謝榮已經抬舉了采薇,而謝葳聽說之後立即回去過一趟,扇了采薇兩巴掌。

  這些事情原先都可以琢磨琢磨後拿來利用一番,可是如今這些不痛不癢的小招術跟謝榮對她所做下的這一切比起來,實在已不夠斤兩。她所需要的,是如何一擊斃命。

  晚飯後謝瑯送了她回府。

  她堅決不肯在外頭過夜,因為害怕殷昱會在她不在的時候突然有消息傳來。也因為如此,所以她始終不願意搬去護國公府住。

  胡沁在廡廊下等著,如今每隔七日他便要替她請請平安脈。邢珠替她往腰後放了個軟枕,然後拿了絲絹覆在她手腕上。

  片刻,胡沁收回手來,說道︰「很正常,太子妃娘娘給的那幾味丹藥對護心很有效果,如今開始服用,將來生產的時候不但於母體有益,就是胎兒吃了也有益。」

  玉雪聞言笑道︰「我看小公子如今就很強壯呢,每日裡踢得那叫一個歡!」

  謝琬也笑了笑。

  吩咐了大伙下去,正準備起身回房,忽然門外由遠而近傳來許多人的高呼。

  她聞聲看過去,只見羅矩和公孫柳一前一後拼了命般地衝進來,揚手高喚道︰「太太!太太!廖卓回來了!廖卓回來了!」

  廖卓回來了!

  謝琬頓了有片刻才意識到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廖卓跟著殷昱一起去了雲南,他現在回來了,那殷昱呢?她全身震了震,頓時不顧身子重而快步走到門邊︰「廖卓在哪裡!」

  「太太!屬下回來晚了!」

  正說著,門外三人就風塵僕僕走進來,見著門內的謝琬,廖卓頓即與兩名同僚隔著門檻跪下。

  「真是你們!快起來!」謝琬眼眶濕潤了,頓時邁出門檻,說道︰「爺呢?他在哪兒?」

  「太太,爺很安全。」廖卓凝眉看著謝琬,看著周邊那麼多的人,遲疑了片刻才說道。

  謝琬知道是有要事交代,連忙揮手讓玉雪帶著人都下去,只留邢珠二人在內。

  「那他為什麼不回來?」她最關心的便是這個。

  廖卓道︰「太太且聽屬下慢慢說。當日我等奉命往西北方向追隨出去之後,確實打聽到有與主上相似的押解隊伍經過。而在離京三百里的地方,我們卻發現主上半路留下暗號,往雲南而去。於是我們尾隨趕上,果然就追上了他們。

  「我們告訴主上,太太已經猜到他是奉旨出京的,主上很高興,他說他知道太太一定會猜透的。不過主上並不讓我們露面,因為同行的還有兩名宮中侍衛。他只讓我等暗中跟隨。我們到了大理,先去了郭奉家人原先的落腳地,結果撲了空,還好後來駱騫趕過來,我們才順利找到了郭家人。」

  謝琬聽到這裡鬆了口氣,「這麼說,他們快回來了?」

  廖卓沉吟道︰「原本應該很快,但是主上前些日子似乎還發現了別的新證據,正在查。他擔心太太如今月份大了,在京師缺人手照應,所以讓屬下提前回來。這是主上給太太的信。」他從懷裡掏出個信封。

  謝琬連忙接過來,展開一細看,那熟悉的字跡,便如火一般燙疼了她的眼。

  信上講述了他從進大理寺到去到雲南的全部經過,他以被發配之名出京,結果不是去西北,而是半道轉去了雲南,這些的確如同她和龐白猜測的那樣,都是一場預謀,是演給百官們看的戲!皇帝當夜暗傳他進乾清宮時,跟他交代的就是負責把這個案子查個水落石出!

  「我早就知道!」她拿著信,流淚笑道。

  皇帝若僅是明懲暗保,那殷昱不可能會去大理,因為這件事的幕後也跟他自己的冤情緊緊相連,在沒有十足把握的情況下,他是不會帶著人往那裡去的,然後把自己這麼久付出的心血就這麼公布出來的,這也是他翻身的一道本錢!

  從一開始,他就在思考怎麼以漕運這案子來替自己贏得籌碼,被謝榮在大理寺指證為凶手的時候,在季振元逼迫皇帝的時候,他完全可以提出前去白馬寺內尋找證據,也可以申請提白馬寺的僧人出來為證,可是他沒有這樣,因為他從皇帝的態度裡看出他對這案子的重視!

  他等於也是賭了一把,以他在宮中十多年,從幼時研究皇帝為政的手段中得出的心得為信心,結果他賭贏了,皇帝從被季振元逼迫的時候開始就做好了將他「發配」的打算!

  而季振元他們神機妙算,這一次卻也終於被他們爺孫倆給合伙蒙在鼓裡!

  謝琬拿著信反復讀了兩遍,最後長長舒了口氣,坐下來。

  皇帝眼下或許並沒有收回廢黜他太孫封號的想法,也並沒有替他翻案的想法,可是不管怎麼樣,殷昱辦成這件案子之後,他將再也不會是原來的他了,他為朝廷立了一大功,那些罪責都會被這筆功績給掩去!

  何況,這兩件本來就是冤案,他總有沉冤得雪的那天不是嗎?

  看來她事後所做的那一切都是對的,皇帝如此降旨發配難免引起季振元他們的猜疑,而她的舉動很容易被他們盯上,她如果露出破綻,那就前功盡棄了!

  除了她之外,還有護國公他們!這些日子魏彬他們對鄭家的強力打壓,其實反過來也讓季振元他們放了心,因為如果他們不這樣死命反撲,反而才更值得懷疑。所以事後謝榮放心地收了采薇,季振元也放心地往皇帝面前遞出了請封太孫的奏折。

  謝琬心下大定,之前雖然也想到了這層,可終歸沒有他的親口證實,如今得到了確認,便再也沒有什麼好顧慮的了,他這趟最大的危險是季振元他們背後那人所率的死士,只要不驚動他們,那殷昱的安全不會有任何問題。

  看完信她轉向龐白,「既然皇上下旨發配西北,那西北那邊應該會有人接應才是。季振元他們不會去查嗎?」

  心下也已然安定的龐白聞言連忙道︰「西北軍那邊這幾年邊防管得極嚴,所以但凡發配過去的,都由軍隊接收。而外人是查不到這些人的下落的。我猜皇上之所以發去西北,也應該是從這點考慮,而防止底下人去追查的。」

  謝琬點頭︰「怪不得季振元他們盯到營裡也不再往下查了。而護國公也讓人務必在他們到達之前趕到邊關不可。」

  說到這裡她又面向廖卓,「你們仨兒先回房歇著。這件事誰也不要告訴!」季振元他們眼下並不知道殷昱拿到了郭奉他們的證據,只知道他在懷疑而已,更不知道他此趟發配還有隱情,如果她這裡露了破綻,他們就很可能會派人南下進行補救,甚至還有可能對殷昱造成傷害了!

  所以她即使內心徹底踏實下來,人前也不能表現,不但如此,就連護國公他們也不能告訴,如果殷昱覺得可以告訴,他會明示給她,而且也會自己跟他取得聯絡的。這些都不需要她操心,她該做的是把自己和孩子照顧好,然後等他回來當爹。

  接下來她又作了番布署,讓秦方與寧柯代替廖卓他們,南下去給殷昱做暗護。府裡有這麼多人護著她,她不會有什麼問題。雖然根據除敵的慣性,一般說來會少不了斬草除根,殷昱倒了,她和肚裡孩子成了他們最大的根除目標,可是對於有防備的人來說,一百個人跟九十九人沒有什麼分別。

  謝琬依舊把這事完全隱瞞了下來。

  交代出了門後府裡知情的人絕不往外透露出半個字,包括楓樹胡同也不告訴。

  可事實上謝琬不提起時,謝瑯他們也絕不會問,因為怕提起這事又讓她心裡不痛快,而她雖然對瞞著此事有些愧疚,咬咬牙卻也只得狠下心。

  知道的人越多,露出破綻的機會也就越大,她寧願冒著事後被哥哥責備的風險,也要盡可能省卻殷昱的後顧之憂。

  廖卓他們休整了一夜便就繪了路線圖給秦方,讓他們悄悄南下了。

  謝琬翌日起面上又看不出絲毫變化。

  廖卓回城的時候借著夜幕掩護,誰也不知道。

  季振元他們此時卻正在醞釀再一次請奏立太孫的事。

  「這鄭家的人也太不靠譜了,都這個時候還鬧出這麼多事來,這不明擺著拖自己的後腿麼?」

  郭興在季家書房裡擊著掌說道,他還借著這事兒成了之後好把官職升上去呢,張揚原本是堅定地擁護季振元推舉殷曜上去的,可是這半年來鄭家屢屢生事,弄得張揚也沒有什麼勁頭了,把他升職的事也是一拖再拖。

  「鄭家要是靠譜,就不會有教出偷窺宮女洗浴的皇孫來的鄭側妃了!」

  謝榮半帶譏諷地緩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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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7 01:02:29 |只看該作者
298 暗局

  真正說起來,宗室裡頭那麼多皇孫,也就只有殷昱配做這個太孫。謝榮對殷曜沒有什麼期望,他也知道殷曜最終不過是個傀儡的下場,但是他喜歡傀儡,如果皇帝是傀儡,那麼他將來不就可以真正實現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無上尊榮麼?

  所以,他不需要他的君主有多英明,換句話說,不管是殷曜還是殷昌上位,只要夠聽話,那就都成。

  殷昱卻不行,作為皇帝他能力太強,一個過於強大的皇帝手下,是很難有臣子發揮的餘地的。

  「微平說的不錯。」季振元點頭道,「鄭家本身操守就具有太多可攻擊點。可是眼下就是讓他們收手也來不及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麼多年積累下來的骯髒事兒足夠讓魏彬他們一件件翻出來敲打他們的了。」

  「那怎麼辦?」顧若明不甘示弱,站出來道。

  謝榮掃了他一眼,說道︰「若是恩師能一個人辦下來,那又要你們何用?」

  顧若明被堵得噎住,漲紅著臉退了回去。

  季振元轉過身來,與謝榮道︰「微平,你去想想辦法,看能不能有什麼機會讓鄭鐸在皇上面前賣個好什麼的?鄭家是外戚,將來也是跟後宮息息相關,皇上不會不考慮這點,他們在皇上心目中的形象還是很值得往回挽一挽。」

  謝榮點頭,「學生遵命。」直起身他又說道︰「殷昱還有個未出世的孩子,恩師覺得,這個時候是不是我們正好一網打盡的時機?」

  「謝琬麼?」季振元目光忽然凌厲起來,他頓了半日,說道︰「皇上被咱們弄丟了個孫子,心裡這會兒正憋著氣沒處撒,眼下不是除他們的最好時機。」

  謝榮默語頜首。

  謝琬一日不除,他便一日不放心。可是基於謝琬的身份,他如今也的確不敢輕舉妄動。

  出府的時候大家駕著馬從門內魚貫而出,顧若明正要出門,扭頭一見季振元身邊小廝親自給謝榮搬了馬凳侍候他上馬,一肚子火氣卻又噌噌地往上升起來。

  謝榮揚唇抬頭掃了他一眼,然後駕著馬出了門檻,從他面前揚長而去!

  謝榮今時不同往日,顧若明敢怒不敢言,只得躬身出了門。

  但心裡卻是極不服氣的,想當初他在季振元面前任心腹的時候他還不知道在哪裡!這次他拿自己佷女的命掰倒了殷昱,一下子成為了季振元的左右手,他氣憤之餘也不由心驚,世間能有如此狠得下心來的人還是不多的,他竟然不敢再擅動。

  謝榮到府的時候算早,采薇正領著丫鬟從園子裡剪花回來,見到謝榮她微笑著迎了上去。

  謝葳嫁了,謝棋死了,府裡再也沒有欺負她的人,這些日子她看上去胖了些,肌膚也泛著光澤,但是眉眼間又似著含著些隱憂。

  府裡有人說謝棋之所以會死,是因為她欺負了她,所以謝榮才會替她出頭,這幾個月下人們對她畢恭畢敬,她欣慰之餘卻也委屈,因為她知道,謝榮絕不會僅為了她而去殺人的,可是這個黑鍋卻背在了她身上。

  「怎麼了?」

  他依舊懶懶地看著她。

  她搖搖頭,垂首給他沏茶。

  「我不喜歡你有事瞞著我。」他聲音夾著兩分冷意,坐下在書案後。

  她不想惹他不高興,只好囁嚅道︰「他們說,二姑娘的死,是爺策劃的。」

  謝榮的手頓住,驀地抬起凌厲的雙眼︰「誰說的?」

  廖卓回來的事謝琬沒有驚動任何人。

  謝琬悶頭琢磨了幾日,一改幾個月來的防守為主,又開始主動著手起監視謝榮等人動向。因為就算殷昱能夠查清這案子將功折罪,他的罪名也還是沒曾洗清,她不能任由他背著殺人的罪名下去,趁著他在外的功夫,她也必須開始搜集證據為他平反。

  布署了幾日,這日早飯後她讓人請來龐白,問起外頭情形。

  龐白道︰「前幾日楊鑫他們又上了折子請奏立殷曜為皇孫,不過次日靳大人就上書彈劾鄭鐸的兒子在外養粉頭,如今鄭家內宅熱鬧得很。皇上把折子扔回給楊鑫,這次等於是又鎩羽了!季振元他們也在尋思著辦法想彌補,但顯然一時半會還沒有主意。」

  謝琬點點頭,端起溫水來要喝,忽然又道︰「對了,當初給謝榮他們作證的那個乞兒,錢壯找到了沒有?」

  當初就是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謝榮他們把一切準備做的太好,所以殷昱才敗了這一場。若不是如此,她也可以提前放個人或證物出去做做偽證。不過那乞兒既然是被買通的,只要拿到他,別人能夠買通他的,她一樣可以。

  這個乞兒,也是很關鍵的人之一。

  龐白道︰「那乞兒自從作完證出來後,就出了京師一路往南。

  「我們的人在天津見到他呆了兩日,然後又往滄州。滄州呆了幾日又去往了洛陽。每個地方都只停留幾日,也依然是行乞為生,沒見有什麼花錢特別出格的地方,也不像是假花子。近日他到了南陽,如果太太如今就要尋他,可以立即讓人把他帶回來。」

  謝琬想了想。

  就算要翻案,如今只靠一個乞兒也是翻不成的。沒有足夠的證據,根本沒辦法讓殷昱從這件事裡抽身出來。而且眼下殷昱什麼時候也不知道,還是得以他那邊行事為主。

  於是她道︰「先不要驚動他,看看有沒有別的人同時在盯著他,如果有,就悄悄地把他轉移開去,如果沒有,就按兵不動,以免打草驚蛇。」

  她說道。

  龐白這裡走了,她又喚來錢壯,「謝榮那邊呢?」

  錢壯道︰「他如今成了季振元身邊最得力的干將,但凡有他的建議,季振元多半聽從。如今連顧若明在季振元身邊都漸漸靠不上邊了,不過他憋氣歸憋氣,卻又拿謝榮無可奈何。」

  謝琬揚起唇來道︰「先讓他憋著。有機會,就往謝榮這邊再加點油,讓他把顧若明再踩狠點兒,他踩的越狠,顧若明才會越憋氣。憋得多了,自然就憋不住了。不過力道別太猛,我要讓他一點點地加溫,不能讓他中途把火給泄了。」

  錢壯垂頭想了下,然後點頭︰「小的明白了。」

  總而言之如今各方面都要兼顧到,但凡殷昱定下確切日子回京,她這裡也不至於什麼準備也沒有。

  「還有,」錢壯臨末了又道︰「最近四葉胡同似乎也有人懷疑謝棋的死因了,有傳言說前兩日謝榮打死了兩個下人,原因是這兩個人私藏主子的物事。但是小的私底下又打聽到,其實這只是個遮掩的名目,實際上是他們私底下在傳謝棋是因為打了采薇而被謝榮弄出去害死的。」

  「此事當真?」謝琬凝起眉來。

  如果連四葉胡同自己都在瞎猜,那謝榮在事前的形跡應該就很明顯了!

  「這個小的也只是今早聽來。如今我們沒有人插進去,很多消息都難知真偽。」錢壯道。「不過如果太太想知道的話,小的也可以偷潛進去捉兩個人出來問問,不過那樣的話就比較容易打草驚蛇。」

  謝琬沉吟了會兒,忽然抬起頭道︰「我記得龐勝夫婦也隨著王氏到京師來了?他們倆都是貪財的,你先跟他們套套口風,然後我再想辦法安插個人進去。——對了,尤其多打聽打聽采薇。」

  采薇進府幾年都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如今竟然傳出來謝棋之死是因為她——無風不起浪,就算這理由沒有十足十,也必然有五六分。如果采薇在謝榮心目中份量加重,那麼謝榮倒是等於又露了個空門在她面前。

  錢壯得了命令便就下去了。

  謝琬遂也起身去預備給魏暹的賀儀,靳亭的添妝禮,還有楊氏的壽儀。

  她給魏暹準備的賀儀除了金銀之外,還有對翡翠鴛鴦,這鴛鴦是當初太子妃送給她,正是可以用來贈禮的那部分。給靳亭的則是副赤金頭面,而給楊氏的則是幅蜀繡的百壽圖,以及一尊尺高羊脂玉雕的無量壽佛。

  往楓樹胡同串過幾回門之後,時間就到了四月中旬,十五日一早她收到了秦方傳回的消息,他們已經剛到大理,還沒有與殷昱會合,不過正在往前趕的路上。另外還有好消息是一路過來都沒見到有可疑的人出沒。

  只要沒有發現可疑的人,那就說明殷昱這趟還是隱秘並安全的。

  謝琬親筆回了信,然後讓廖卓飛鴿傳了出去。

  家裡這些事一安排好,眨眼四月十九就要到了。

  這幾個月余氏洪連珠她們見著她心情愈發平靜,逐漸也鬆了口氣,如果她不曾懷孕,她們是絕對相信她能闖過這關去的,可是肚裡有了孩子,就總與從前不同了,她自己都需要人照顧呢,如今還得對殷昱和自己的前途牽腸掛肚。

  所以余氏暗地裡也有些自責,當初真不該同意她嫁給這樣的人家,可是事已至此說這些也是無用,於是只得付諸在行動裡,對她也格外好些。

  謝琬內心裡真沒什麼特別大的壓力,除了殷昱被關的那幾日她操碎了心,事後因為線索明朗,所以擔著的心也放回了肚裡,閉門在家日子過得挺平靜,只是臨到要出門了,為著掩飾,卻又不得不收拾下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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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7 01:02:47 |只看該作者
299 病人

  她先是上了靳府,然後再又往魏府裡下賀儀。

  魏暹近日也往她府上來的多,每次都是與謝瑯齊如嵩一道來,如今他比起從前成熟多了,當然那明朗的氣質還是不變的。看到謝琬送的價值不菲的這鴛鴦,他卻不知想到了什麼。抿唇了半日,轉身跑出門,不知從哪裡拿出個西洋盒子來,一打開可以見著音律傳出,然後有個小人在裡頭跳舞。

  「這個拿來解悶兒挺好的。」

  謝琬拿在手裡端詳了會兒,笑著收下了他的心意。

  一個年輕的婦人,琴棋書畫雖則不算樣樣精通,卻也都有小成,什麼情況下會悶?就是懷著身孕卻又踫上丈夫不在身邊的時候。魏暹不擅勸慰,這個盒子就代表著他所有的心意了。

  靳家好歹跟她們還有層親戚關係在,魏家與她原本卻屬素不相識,不過是因為魏暹。可是魏夫人對她不見外,魏彬幫她雖然也有自己的利益考慮可是卻也從不曾有什麼奸巧之心,魏暹對她更是一片赤誠,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十九這日她就不過魏府了,要直接前往護國公府去。

  本來霍家二老都在,一般兒媳婦們是不做壽的,可是因為殷昱出事府裡這幾個月一直都很壓抑,所以霍老夫人便發話借楊氏過壽的機會把相交好的一些親友請過來熱鬧熱鬧,順便也算是聯絡下感情。

  霍家這個時候危機感已經不覺加重了,殷昱如果當真回京無望,那麼他們則很快會變得被動,以往從不屑借這種形式與人聯絡情分的護國公府,於是也開始放下身段。

  謝琬一早梳了妝到達護國公府,客人還來得不多,楊氏特地僻了個小院讓她歇息。她在這府裡雖然身份一直尷尬著,可是因為肚子裡懷著殷昱的孩子,如今殷昱連下落都不知道。正處於非常時期,所以依舊算是受著禮遇。

  平日裡本就透著極端富貴之氣的國公府今日更加顯得華麗奢靡,就連她呆的小院兒裡也各處都擺著瓜果點心。

  謝琬並不在乎護國公府對她持著什麼樣的看法,如何樣做對她有益才是她目前最看重的。殷昱不在的時候她越是跟霍家疏遠對她越是不利。她也需要霍家來保護她和孩子。而在殷昱有不測的消息傳來之前,霍家自然也會當仁不讓地以孩子的保護者自居。

  眼下她跟霍家沒有直接利益衝突,所以相安無事。

  楊氏抽空來院裡陪她坐了會兒,說道︰「原以為太子妃會回來坐坐,沒想到她竟身子有些不適,只好又取消了。不過她讓人傳話來說,過些日子宮裡會放批宮女出來,有兩個正是鳳棲宮的人,她已經打點好了,到時候讓她們來侍候你和小公子。」

  太子妃派人來照顧。這份心意可不能拂。

  她先道了謝,然後道︰「娘娘如今與殿下怎樣?」

  雖然對太子夫婦的表現她始終充滿了不解,這次殷昱出事兩人依然沒怎麼有行動,可是謝琬卻又恨不起他們來,也許是因為太子妃乍見她時的愛屋及烏。也許是太子在乾清宮門內回過頭時對躊躕的她的那句招呼,這些都在不經意間讓她感到他們對殷昱的愛。

  「殿下還是只住鳳棲宮,如今鄭側妃都快要氣得跳腳了。」楊氏抿唇笑了笑,然後又道︰「只是太子就是待娘娘再好又如何?終歸昱兒是他的親兒子,季振元都把手伸到了他臉上,他身為太子,竟然也不肯為自己的兒子站出來說句話。」

  謝琬想起乾清宮敞軒裡他唯一對皇帝的那句勸詞。不由道︰「也許他也有苦衷……」話說出來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她對宮中了解根本不多,為什麼她會不自覺地想為大家口中「冷漠」的太子說話?難道是因為他看她時的眼神太像自己早逝的父親麼?

  「能有什麼隱情?」楊氏嘆道,「不過是因為他與皇帝向來不和罷了。」

  謝琬聞言,身子忽地坐直,「太子與皇上不和?」她完全看不出來。而且前世今生,她都沒有聽到過任何皇帝與太子不和的傳言。

  楊氏看了她半刻,才又說道︰「我也沒有證據,這事也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我相信你不會亂說。才跟你吐了口風,下回你若有機會再見太子,留意著便也就是了。」

  謝琬總覺得她有所保留,但是也知道這些屬於皇家秘辛,她不能追問。所以也就點點頭,把這話留在了心裡。

  不過她心裡也有疑惑,殷昱去雲南的事太子他們究竟知不知道呢?

  這裡說了幾句閑話,就聽隔壁傳來熱鬧的人語聲。

  小院兒緊挨著世子夫婦的正院,所以有人來這裡也是聽得到動靜的,楊氏站起來,說道︰「你在這裡歇著便是,若是想走動,院子後頭就有路通向後園子,只是外頭吵,人又多,你身子不便,就不要走遠了。回頭開宴了自會有人來請你。」

  謝琬點頭送了她到了門口,然後就順著廡廊坐下來。

  因為只隔著一道牆,所以不難知道來了哪些人。只聽那邊人語喧嘩,一會兒楊氏的娘家弟妹們來了,一會兒說二夫人三夫人的娘家親戚來了,一會兒又說哪家哪家的老爺公子或者太太小姐來了。總而言之護國公的世子夫人大壽,大家都十分捧場。

  謝琬坐在廡廊下一面賞著花兒,一面聽著她們不停地相互吹捧,倒是也有趣。

  院子外頭眼下卻熱鬧多了,今兒雖然不是大辦,只是關係親近的幾家聯絡聯絡,可是護國公府到底不同別家,除了女眷,來的男客也不少,除了各家親戚,因著護國公率領五城兵馬司辦案而重新走近了的幾家勛貴也來了,還有世交的竇家。

  「太太,三姑娘請您到鳴翠閣聽琴。」

  正想要找點別的樂子,同來的丫鬟紫宵進來說道。

  鳴翠閣在霍家後園子,那裡平日是府裡樂姬們練音律的地方,霍紈不知道又攛掇了誰在那裡撫琴。

  不過反正也無事可做,她便就起了身,從後門進後院子裡去。

  出了穿堂,便有道廡廊曲曲折折地隱向竹林裡。霍家後園子景緻十分幽雅,這一片都是小叢小叢的翠竹,正值初夏季節裡,竹葉很茂盛,翠碧的顏色襯著雕欄玉砌的廡廊,即使不為了去聽琴,循路這樣走著也十分愜意。

  轉了兩道彎,正到了一叢竹叢處,忽然聽得竹子背後傳來陣強忍著咳嗽聲,聽著是個男子,謝琬沒有理會。但是走了會兒,卻越聽越覺那聲音忍著十分之痛苦,呼哧之聲很是響亮,像是時刻就會因呼吸不上來而窒息死去似的。

  過了大約二三十步,她終於還是停下了,回頭往那竹子下一望,正好看見一名年約二十三四歲的白衫男子一手扶著竹竿,一手摁著胸口,正躬著腰在那裡咳嗽。他衣飾講究,看起來應該是府上的客人,可是不知為何身邊卻沒有隨從。

  謝琬扭頭向邢珠︰「去看看怎麼回事?要不要幫忙通知他的家人?」

  邢珠點頭,走了過去。那男子見到她來,驚訝之時仍然控制不住咳勢,忍得越發兩頰通紅了。邢珠跟他指了指謝琬所在之處,然後說了幾句,就見那男子勉強地向謝琬遠遠一抱拳,然後說了句什麼。

  邢珠走回來,說道︰「原來是大理寺竇大人的弟弟竇詢,因為剛才被小世子他們勸了兩杯酒,引發了咳喘舊疾,怕引起小世子他們心裡內疚,於是就偷偷跑到這兒來了。」

  謝琬並不知道竇謹還有個這麼年輕的弟弟,上回在四葉胡同還承蒙了竇謹出面幫忙,他的弟弟犯病正好被她撞見,她就不能不理會了。她跟邢珠道︰「看他像是哮癥,胡沁在前院,你去找他討些藥來給他罷。」

  邢珠點頭,回到竇詢旁邊說了兩句,然後就退步去了前院。

  而竇詢則又勉強沖她作了個深揖,表達了感激之情。

  不過是看在他哥哥竇謹的份上,順便幫了一把,謝琬並沒有這事放在心上,點點頭就走了。

  霍紈原來拉了榮恩伯府和魯國公府裡幾位姑娘在弄簫笛,座中竇謹的兩個女兒也在。大家聽說殷昱的夫人來了,俱都默了一默,雖然馬上就露出了笑容,可是隱藏在眼底的憐憫還是很容易就能看出來。

  謝琬渾不在意,如往日一樣沉靜地與她們坐在一處,該笑的時候笑,該說話的時候說話。她這樣子落落大方,倒引得大家生起幾分親近之感,氣氛漸而也融洽了些。

  邢珠在她準備吹笛之時走進來,說道︰「已經直接請了胡先生去看診了。」

  竇家大姑娘竇嫦正坐在她旁側,聞言便說道︰「誰生病了?」

  謝琬道︰「方才來的路上正巧遇見令叔正患了喘疾,於是讓她們去請大夫了。」

  竇嫦大驚失色︰「四叔患了病?敢問在哪裡?」神色十分慌張,竟是很要緊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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