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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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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青銅穗]大妝(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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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1
發表於 2017-8-18 00:53:55 |只看該作者
330 知足

  謝葳回到廣恩伯府,直接進了丹華院。

  自從往郡王府回來,她就不願再看這府裡一眼。曾家蕭條了已經不止一兩代,雖然還是勛貴府的規制,可是門牆已經多年沒大修了,廡廊下朱漆有的地方都開始剝落,後園子也幾十年如一日是那幾棵花木。湖裡原先也養著幾對天鵝,如今也早就只剩下兩只,如野鴨一般的了。

  養府是要錢的,如今勛貴們的祿田早就被收了回,光靠那點俸祿過活,如何支撐得起這排場?

  越是對比越發顯得寒酸。謝葳不是非要跟謝琬比個高低不可,可是這種落差實在太大,就是讓人無法接受。

  「奶奶,東邊奶奶請您過去。」

  丫鬟進來稟道。府裡把住在東邊的任如畫稱作東邊奶奶,謝葳聽說任如畫請她,理也沒理,對鏡卸起妝來。丫鬟默了默,便也就出去了。

  這裡才把妝卸完,任如畫就與曾密一道進來了。

  任如畫兩腳才踏進門便問︰「去過安穆王府了?跟王妃談得怎麼樣?」

  謝葳本想劈頭把她堵回去,可是看到她那咄咄逼人的樣子,心念一轉又改了主意。她先走過來沏了杯茶給曾密,然後給自己也沏了一杯,坐下來,說道︰「我們有什麼談不好的。不過她也說了,你是曾家的原配三奶奶,你不去卻讓我去,可見沒誠意。」

  任如畫見她獨獨不倒自己的茶,也不讓她坐,臉上早已掛不住,便就咬住她話尾說道︰「她要什麼誠意?是不是在她面前挑唆什麼了?」

  謝葳斜挑起眉眼來,「你不敢去見她,不想跟她低聲下氣。這是明擺著的事,用得著我挑撥麼?人家說你慫,你還真慫。不是老惦記著人家傷害過任雋嗎?讓任家落得沒臉沒皮嗎?現在人就擺在眼前,你怎麼不敢去?要是我。就上去扇她兩個耳光再說!」

  任如畫氣得牙癢癢,雖然聽出來謝葳這話有激將之意,卻還是因為被當眾挑開了瘡疤而感到羞憤,她指著謝葳,瞪著曾密道︰「她這是什麼話?眼裡還有我這個原配夫人嗎?爺你居然也不管管?」

  曾密經過了一年多的時間,對這樣的爭吵已經十分習慣了,一邊是與他相濡以沫的髮妻,一邊是他心生喜歡的平妻。他誰也不可能指責,於是仍舊平靜而緩慢地道︰「好了,不要吵了。你比她大,就讓讓她吧。」

  任如畫一聽這話更氣了,這明擺著就是偏心謝葳,可這寵妾滅妻的話她還真說不出來!人家是平妻不是妾,有這規矩在,她能拿她有什麼法子?

  她沉沉地哼了聲,拂袖出了門。

  曾密哎了一聲,站起來。回頭看了眼謝葳,到底還是回身坐下,說道︰「安穆王妃真說讓如畫過去?」

  謝葳騰地站起來。沉臉進了裡屋。

  任如畫回了房,一屁股坐在軟榻上,心裡便跟除夕夜裡灶膛裡燒起的柴火似的,呼呼地往上躥。

  她知道謝葳是故意激她,可是也還是覺得憋屈,她不了解謝琬,可是從她這些年行事來看,指不定她真會覺得她慫,覺得任家慫。任雋當初怎麼就瞎了眼,會栽在這麼一家人手上呢?他們姓謝的沒一個好東西!本以為謝琬來了京師後彼此也就再沒關係了。沒想到謝葳居然又來跟她搶起了地盤!

  屋裡養的波斯貓蹲在榻下繡墩上喵喵地叫,她抬腳一踢。繡墩兒翻了,貓兒也箭一般掠到了門檻。

  丫鬟慌忙走進來,看了眼榻上氣得臉都扭曲的她,默默地把繡墩兒扶起,又倒了杯茶過來。

  看見這茶碗,任如畫又不免想起謝葳獨獨不沏她的茶的事來,而曾密不但不出聲,反而看到她氣出來也不跟著過來,眼眶一酸,便一揚手把茶碗打翻了,坐下抹起眼淚。

  丫鬟也有無措了,想要勸又不知從何勸起,正慌神間,門口人低喚了幾「爺」,曾密走了進來。

  任如畫背過身去,裝作沒看見。

  曾密坐下嘆了口氣,說道︰「我覺得她說的也對,安穆王是太子的嫡長子,將來還是很有機會當太子的,這麼要緊的關係,你明知道她們姐妹不對付,還讓她去,好在是沒壞事,若是壞了事,這後果怎麼辦?我們可就等於徹底得罪他們了!」

  任如畫憤而抬頭,「她不是平妻嗎?也是這三房的主母,她那麼想出風頭,我讓她去也有錯嗎?」

  曾密無語地道︰「平妻到底還是平妻,這話是王妃說的,可見在她眼裡你也是比謝葳地位高一層的了。這是抬舉你,讓你親自去見,你怎麼反倒拿起喬來了?到底我有了差事,你們倆才有好日子過,要不然你們就是鬥翻了天,也還是這伯府裡的三奶奶!」

  這道理任如畫當然知道,可是謝葳跟她的矛盾是與切身利益相關的,她不得不爭。

  她長吐了口氣,看著屏風上的牡丹不語。

  曾密方才得了謝葳一個背影,其實並不知道謝琬是不是放過這樣的話,但是寧可錯殺不可放過,他是不會像她們女人一樣對著一些陳芝麻爛穀子的小事糾纏不休的,對於男人來說,事業前途才最重要。

  他於是接著道︰「安穆王如今在內務府任了職,赤陽公主又與魯國公家訂了親,下個月魯國公夫人過壽,我估摸著安穆王和王妃會代表太子和太子妃去的。魯國公還掌著五城兵馬司,如果能得他提攜再進五城營,那是最好不過。他們家與安穆王府成了姻親,到時候你務必記得前去拜見王妃。」

  原先任家都瞧不上的喪婦之女,如今她去見過,竟然要以拜見這樣的字眼,任如畫看著緩緩起身的曾密,咬咬牙,忍下來。

  殷昱初六才去內務府報到,這幾日也都忙著串門和待客,晚飯前他進了後院,見謝琬撐著額在那裡出神,便就負手到她身前彎了腰,覷著她道︰「想什麼?」

  謝琬吐了口氣直起身子,改為單手托腮歪在迎枕上,說道︰「我在想,王氏和謝榮他們那一堆對我們做過那麼多壞事,謝榮落到如今這樣的地步,我是不是也該知足了?」

  殷昱知道謝葳來過,聽見這話就沉吟了起來。

  謝琬本是要聽他下文的,見他不吭聲,便就說道︰「你說呢?」

  殷昱道︰「順其自然吧。」

  謝琬傾身過來抱住他脖子,「我也是這麼想。」

  她從來沒想過非把謝榮置於死地不可,這些年的擔心和忌憚,全是因為害怕他會像上輩子一樣干擾到自己和哥哥的人生,所以她卯足了勁地追趕和布署,可是如今謝榮已經敗了,他們生活的重心也開始從朝臣轉移到宮闈,謝榮不再是她最大的障礙,對待這些恩怨,她也開始平靜下來。

  只要殷昱和殷煦能平平安安,謝瑯今年能夠高中進士踏入仕途,謝榮就干擾不到她了,再等到太子順利登基,謝榮就完全沒有辦法動搖到她們,那麼即使他還在朝堂,也不是動搖不到她,她當然也犯不著再對他窮追不捨。

  所以在未來的安穩面前,與王氏和謝榮他們的恩怨已經是其次的了。

  殷昱順勢低頭吻她的手背,揚唇道︰「我發現你生了煦兒之後,心腸比從前軟多了。」

  「那當然。」她把臉貼在他背上,「因為我本來就不是個趕盡殺絕的人。只是命運使我在困苦面前,不得不全副武裝起來。卸下盔甲,我也是個地道的心慈手軟的婦人。」

  殷昱輕嗯著,嗅著她指尖傳來的淡香,唇角浮出盈盈一道暖意。

  隨著殷昱去了內務府當差,謝琬時間又變得多起來了,加上開春天氣回暖,殷煦也開始坐不住,成天手指著外頭要身邊一群人領著他出去玩兒,謝琬索性就隔三差五地帶著他在相熟的各府之間串串門,或者進宮去跟太子妃和殷昭說說話。

  本來她是挺想跟洪連珠她們聚聚,可是二月一到,會試的日子就近了,知道洪連珠要照顧謝瑯,便就沒去。而齊家這邊也差不多,武淮寧和齊如錚都是準備下場的,齊如繡他們自然也沒時間。倒是齊嵩夫婦時常地惦記殷煦,偶爾會在下衙的時候繞道來看看他,給他帶個小玩意兒什麼的。

  這日齊嵩下衙得早,謝琬便就跟他打聽了打聽今年春闈的事,齊嵩在禮部,除了知道今屆主考是禮部尚書段仲明與翰林院大學士翟青之外,別的竟是也什麼都不曉得。

  其實謝琬也是白關心一場,春闈會試規矩是極嚴的,不大有機會讓人走後門,而謝瑯也不可能去走後門,可是因為惦記著這事,所以即使明知道關心無用也還是忍不住問問,只要這樣心裡才覺安樂些。

  才送了齊嵩到中門樓下,門房就垂首走過來道︰「竇夫人請求拜見王妃。」

  謝琬道了個請字,目送齊嵩馬車出了西府門,便站在中門樓下靜等著竇夫人車轎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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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2
發表於 2017-8-18 00:54:07 |只看該作者
331 忍辱

  很快進了門內,竇夫人在丫鬟攙扶下披著黑貂絨的大斗蓬下了車,抬頭見謝琬笑微微等在門下,連忙道︰「這麼大的風,怎麼站在這裡等?」

  按品級算的話,殷昱大約算從一品,而竇謹如今是正一品,謝琬還該尊竇夫人一聲夫人,不過她是宗室王妃,雖說規矩如此,可又幾個人會真正按這套路行事呢?所以平日裡,相反魏夫人竇夫人她們還更多她幾分面子。

  謝琬知道本朝歷代都是這樣的規矩,因為平時也隨了大流,聽得這麼說,便就笑著解釋道︰「我舅舅方才來過,送了送他。」

  相攜著到了內院花廳,等夏至招呼著小丫鬟們上了茶,竇夫人又接過夏嬤嬤手上的殷煦來抱著逗了會兒,便就說道︰「胡先生這兩日不知道有沒有空?」

  去年自打出了季振元那事之後,謝琬又生產,殷府裡當時忙得跟什麼似的,後來又奉旨搬府,竇家竟有幾個月沒曾來請胡沁看病。都是相熟的了,謝琬聞言,便就問道︰「四爺的病又犯了?」

  「可不是麼?」竇夫人嘆道,「去年秋冬,靠胡先生給的幾副醫方也算是平靜過來了,可是到了春上季節不同,那藥也沒辦法再吃,這些日子咳起來竟跟撕心裂肺似的,讓人看著心疼。我瞅著今兒得閑,便就過來看看。」

  謝琬扭頭跟邢珠道︰「去看看胡先生在忙什麼?若是手頭無事,便讓他準備跟竇夫人去看看四爺。」

  邢珠扭身出去,竇夫人這裡又笑道︰「沒辦法,我們老四還只服了你們胡先生。」

  謝琬笑道︰「應該的。」

  竇謹上任之後在內閣關係不錯,而且人也公正,大胤朝堂連續經歷兩回大任免。正缺這樣的臣子。

  竇夫人這裡低頭喝了口茶,說了幾句二月底魯國公府做壽的事,胡沁就來了。聽說竇詢舊疾復發,便就又回房收拾了藥箱過來。

  竇夫人便也準備告辭。謝琬道︰「夫人莫非是專程來請大夫的?那胡沁可忒有臉面了。請大夫的事何須勞動夫人親自過來?讓胡沁去,您留下來用了飯再走。」

  竇夫人拗不過,便就留了下來。謝琬又派吳士英去榮恩伯府去請榮恩伯夫人,還請來魏夫人,幾個人在府裡抹牌,竟是到太陽下山才散。

  晚飯後正在問胡沁,胡沁剛回來,還沒來得及進院子。聽說謝琬問起便就拐到了正豫堂。謝琬問起今日去看診情況。胡沁道︰「竇四爺的病還是反反復復,卑職看這些日子還得勤去幾趟才成。」

  謝琬點點頭,忽然鼻子輕嗅了幾嗅,說道︰「你身上什麼香味兒?」一股玉蘭香。

  胡沁聞了聞衣袖,笑道︰「今日去的時候,四爺正在房裡搗鼓一缸子乾玉蘭花瓣碾粉薰衣,許是不經意沾上了些。」

  謝琬笑道︰「想不到四爺竟是個風雅之人。」

  此後胡沁自是隔三差五往竇府裡跑不提。

  而這些日子謝琬也不大出門走動了,從正月底開始,各地涌向京師的考生就日漸多起來,她出門時陣仗太大。一來怕擾民,二來又怕人多驚著殷煦,所以這陣子極安份。沒有人客上門的時候,就看書看帳簿,或者研究一下殷昱帶回來的綢緞名目。

  殷昱管著內務府緞庫,這可戳中了謝琬的老本行,想當初她就是靠那幾間緞鋪發的家,殷昱帶回來的這些綢緞冊子,她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隨著春闈接近,京師各大衙門也開始打起精神來應戰。工部得負責搭建考棚,吏部準備安排散館的庶吉士就任。戶部得調取款項資金,兵部要抽調將士監守考場。禮部任務最重,不但要出題要調人還要負責歸納試卷。最閑的是刑部。

  此外都察院也逃不掉。這監察舞弊之事就是他們的了。

  所以謝榮近來也時常加班,雖然會試還有三四日,可是準備工作還是得做的。而這些準備自然就交給了下面這些小官兒,謝榮為著編會試章程這事,已經連續在都察院留守了三日了。

  「那草案做出來沒有?靳大人等著要呢!」

  正在翻閱著資料,門口忽然有衙役揚聲嚷嚷道。

  屋裡沒有別人,謝榮抬眼看了看他,說道︰「明兒一早。」說著繼續低頭查找。

  衙役呵了聲,走過來道︰「謝榮,你譜兒擺得比咱們大人都大,還當你是刑部侍郎呢?」

  謝榮沒理會,背過身後去書架上尋檔案。

  衙役被甩了個背臉兒,心下很不爽,遂邊走邊諷道︰「拽什麼拽,要不是靠出賣季振元,你丫還不知道在哪裡充軍當苦力呢!一個叛徒有什麼好得瑟的!」

  謝榮背脊挺得筆直,後槽牙也險些被磨斷。

  虎落平陽被犬欺,從進都察院的那日起,他就對此有了心理準備。可是有準備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又是一回事。每每被人嘲笑譏諷,他腦海裡所想的都是往日的風光威武,就是他曾經初進翰林院時,也不曾被人這般排擠針對過,這些變化,都像刀子一樣深割進他的骨肉裡。

  他閉上眼,啪地把櫃門扣上去,整個屋裡發出咣當一聲響。

  翌日早間,靳永下了朝回到衙門,謝榮便將手上一沓文書遞交上來。

  靳永瞅了他一眼,接來翻過,然後丟在案上道︰「光這東西,你就做了三日?」

  謝榮抿唇不語。

  靳永喚來衙吏,把手上另一份文書交給他︰「把劉經歷做的這個交到禮部去。」

  謝榮抬起頭來,正見靳永將自己做的那份丟進了廢紙簍裡。

  謝榮忽覺血氣上涌,險些就要按捺不住——按捺不住又如何?他以下官身份,能撲上去毆打他麼?能跟他理論麼?他是上司,想用誰的便用誰的,誰讓他沒鬥得過謝琬殷昱,落到今日境地?

  這輩子他最慣於做的,是忍辱負重。

  「謝榮,如今你雖然只是個七品小官,可做事也不能馬虎將就。否則,有可能連這七品烏紗都會保不住。」

  靳永在案後慢條斯理地說道,指節一下下有節奉地輕擊著桌面。

  謝榮脖子上像是墜著千斤巨石,半日才抬起頭來,拱了拱手,退出門去。

  這也不是第一次,他知道,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他不知道還要承受這樣的屈辱到幾時?要多久?但他必須承認,這是他此生之中最為灰暗的日子。而且更讓他感到灰暗的是,他從來沒有過一個時刻,像這樣對目前的處境束手無策。

  他雖然在漕運案中保住了自己,可是他如今就猶如站在汪洋之中,舉目四望也沒有一個可以拉拔他的人。他甚至連個搭把手的人都沒有,想要淌過這片洋,談何容易?

  春闈從二月初九開始,歷經九天三場,終於在全城緊張氣氛中過去了。

  謝瑯從考場出來,直接就到郡王府來喝了三大碗今年的新茶,謝琬心裡很緊張,卻又不敢問他考得怎麼樣,只會抱著殷煦站在堂前眨巴著兩眼看著他。

  殷煦也眨巴著眼楮看著他。

  謝瑯喝了茶舒了口氣,便就沖他咧嘴一笑,悠哉游哉地回府去了。

  謝琬一頭霧水,但看他這模樣,應該不至於很差,等殷昱回來,便就攛掇他上楓樹胡同去打聽。殷昱回來道︰「他連我也沒說,我也不知道。不過他準備得這麼充足,這幾年又跟在魏彬跟前,理論實際都俱備了,應該沒問題吧。」

  謝琬聽見這麼說,也只好死了心,靜待放榜的日期到來。

  等這波大事過去,便就到了二月廿五,魯國公夫人的壽日明日就到了。

  這日太子妃派了青琉和鳳棲宮的大太監周泌送了賀儀過來,讓殷昱和謝琬翌日代表她和太子上魯國公府去賀壽。謝琬這裡也正想著跟殷昭的夫家多來往來往,早就和殷昱商量好要去的,聽說還要代太子妃傳達旨意,自然就更加慎重幾分了。

  這日早上少不得盛裝打扮,又把個殷昱殷煦兩父子打扮得貴氣逼人。

  殷煦已經半歲了,初生時那股子沉靜徹底消失不見,成日嘴裡咿咿呀呀念個不停,會伸出手指到一旁奶盅裡沾奶吃,不高興了會閉著眼楮哇哇大哭,還會把兩只肉腳當鼓槌,將床板擂得咚咚亂響。

  當然高興的時候他也會眯著眼沖著你直笑,毫不吝嗇地展示他才剛綻出四顆牙的粉色牙垠,順便流你滿身的口水。而且他還會把滴在你身上的口水當成給你的榮譽,如果你露出不樂意的表情,那麼他的兩只爪子下一秒一定會伸過來,揪住你的耳朵不撒手……

  殷昱因此經常紅腫著兩耳去見內務府的下屬們。

  安穆王府這邊正在準備,謝葳也在廣恩伯府的丹華院打扮起來了。

  雖然曾家的處境不如人意,可是謝葳自己手頭卻還是不缺錢花的,謝榮給她的嫁妝本就豐厚,她自己又擅打理,這一年多以來光吃鋪子上的租子都綽綽有餘了。這是她嫁過來後頭一次出門赴宴,便把平日裡沒機會戴出來的一些首飾衣裳都翻了出來細細挑揀。

  花旗道︰「穿這月白色的夾襖夾裙,再配上那枝大赤金鏍絲鳳凰釵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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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8 00:54:19 |只看該作者
332 針鋒

  謝葳想了下,挑出件玫瑰紫的纏枝玉蓮褙子來,說道︰「就穿這件。」

  這邊任如畫也在梳頭。丫鬟玉英給她挑衣服,她在銅鏡裡見著,忽然就道︰「你找個由子,到西邊兒去瞧瞧,看看那邊收拾好沒有。」

  玉英自然知道這是讓她去看看謝葳穿什麼,便頜首以跟花旗尋花樣子的名義到了西院。

  往房裡瞄了幾眼便就回了來,說道︰「西邊兒奶奶今兒打扮的可真出挑,玫瑰紫的纏枝花紋褙子,裡頭是月白綾的夾衣,底下是同色的一襲月華裙,頭上飾物倒也不多,只插了一枝攤開來的巴掌那麼大的金鳳釵,幾支金簪子,脖子上還掛著個赤金的金鎖。」

  任如畫原先嫁過來時嫁妝也不少的,可是過門後這麼些年因為幫襯曾密而花費了不少,雖然也還有幾件壓箱底兒的物件,可跟謝葳這麼樣動轍就是赤金的大件兒比起來,還是顯得有些拿不出手,因而看著銅鏡裡自己頭上幾支金簪,便就有些不服氣起來。

  「開了箱籠,把我那件瓖紅藍寶的鏍絲八寶金牡丹拿出來!」

  她拔了頭上兩枝釵,說道。

  玉英抿唇頓了頓,開箱把那足有飯碗口大的金牡丹給拿出來。任如畫拿了戴在髻上,一看鏡中,有了這金晃晃明艷艷的牡丹一襯,果然整個人都顯得亮起來了,但是這樣奪目的首飾戴在一個三十有餘的婦人頭上,又顯得那麼樣的怪異……

  「取掉!」

  她的脾氣突然就上來了,口裡這樣說著,見玉英動作稍慢,已自己伸手取了下來。

  怎麼就這麼憋屈呢?曾密偏心她,她自己看著這樣的自己。也越發地沒有信心了。她果然人老珠黃,比不上她的青春靚麗了麼?

  「奶奶,爺在前廳等著了。」

  廊下丫鬟進來稟道。稟完見她這般臉色。又不由縮了縮腳。

  任如畫閉眼深呼吸一氣,坐起來。重又召了玉英梳妝更衣。

  這裡出了門,那邊謝葳已經在前廳侍候曾密用茶了,任如畫往她身上掃了掃,牙關就咬得緊了些。

  曾密對謝葳很滿意,雖然她總是言語不多的樣子,但她的年輕卻時時刻刻讓他有賞心悅目的感覺。聽到丫鬟說任如畫來了,他便起了身,說道︰「走吧。」率先往門外走去。

  任如畫狠瞪了謝葳一眼。謝葳往她身上肆意打量了幾眼,冷笑了下,隨在曾密身後出了去。

  任如畫全程沒有好臉色。

  她也不想把情緒這麼樣擺在臉上,可她就是控制不來。

  謝琬到達魯國公府的時候不早不晚,魯國公夫人親自到的大門迎接。尚主其實不是件什麼美差,因為受到的管製太多,而且公主終歸是宗室裡的人,娶了回來便等於迎了尊佛進門。所以但凡有些志氣的人家不會輕易與皇室婚配,這次是殷昭自己挑中的,魯國公世子也很滿意。自然也就算是好事一件了。

  謝琬與殷昭交情雖然不深,可是她是殷昱的親妹妹,而且性子很對她脾胃。這個場面怎麼樣也要替她撐起來的。她一路聽魯國公夫人介紹著府裡各處,一路打量著府裡的下人,只見都還規矩得體,女眷們也都還算溫馴和氣,便也就暗暗點了頭。

  今兒來的宗室不多,除了他們,也就交遊滿天下的靖江王夫婦來了,到了正院,只見靖江王妃正與兩名華麗貴氣的年輕貴婦在花廳裡吃茶說話。魯國公夫人頓了頓,而後笑道︰「是鄭侍郎家的兩位少夫人。榮大奶奶和吳二奶奶。」

  原來是鄭家的兒媳婦。謝琬暗中恍然道。靖江王妃是竇謹已故大哥的嫡長女,靖江王的妹妹永寧郡主又嫁給了鄭鐸的長子鄭鍾。他們兩家都是親戚,在這裡踫上說話也就不奇怪了。遂與魯國公夫人點了點頭,同上了石階。

  大家聽說安穆王妃到來,都起身迎了迎,獨獨靖江王妃笑著站在原地,說道︰「我說你也該來了,原來是帶著我們小公子。」

  因著她是竇家的人,靖江王也常在宮裡走動,謝琬對她也顯得隨意些,笑道︰「你也不是沒帶過孩子,自知道我們這些人出門是甚多羅嗦的了。」然後隨著魯國公夫人的指引在左首客位落了座。

  鄭家那兩位少奶奶就這麼忽略過去了。謝琬雖然對靖江王妃客氣,卻不代表待見鄭家的人。她婆婆跟鄭側妃正較著勁呢,她在外頭跟鄭家的人又說說笑笑地算怎麼回事?再說了,他們鄭家支持的殷曜可是殷昱的對手啊。雖然他不夠格。

  這榮大奶奶與吳大奶奶本以為謝琬也會順帶著問問自己的,哪料她這麼樣直楞楞地走了過去,臉上便就有些火辣辣地。他們好歹也是殷曜的外家人,謝琬這麼樣不給他們面子,豈不是不給鄭家面子?二人對視了眼,便就默不作聲坐了下來。

  靖江王妃因著謝琬來,倒是也不好坐在底下陪親戚了,走上去跟謝琬說起話來。

  好在來的官眷挺多,也不愁找不到人聊天,所以這絲難堪很快就消於了無形。

  坐了約摸半刻,廊下又報說廣恩伯府的夫人奶奶們來了。魯國公夫人少不得又要與幾個女兒上前招呼。

  老魯國公顧洪過世的時候很年輕,所以世子顧緝二十歲上就繼承了爵位,如今府裡還有老夫人在,不過耳聾眼花,不大管事了,平日在後院裡靜養著,今日也未曾出來。今日與魯國公夫人一同招待女客的,就是世子的兩位姐姐。

  兩位姑奶奶把廣恩伯府來的女眷迎進來,謝琬一眼便見到了廣恩伯夫人身後明艷嬌麗的謝葳。

  謝葳也一眼就看見了上首左側身著宮裝的謝琬。

  即使她今日妝扮的再精緻,跟謝琬一比,也高下立現。她心下忽然就覺得挺沒勁兒的,她究竟在爭個什麼呢?再花心思她也不可能成為魁首,只要有謝琬在的地方,她都不可能抬頭挺胸地做人,而她這輩子除非不在京師,否則她永遠也逃不出謝琬的陰影。

  「喲,這位應就是廣恩伯府的謝三奶奶吧?」

  說話的是榮二奶奶,謝琬成為王妃後也成了名人,有關她與四葉胡同的一些過往自然也被翻了出來。謝榮的女兒成為了曾家的平妻這個事自然早已家喻戶曉,如今當著謝琬,挑挑這個事,倒是也有一石二鳥之妙,起碼,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轉過來了。

  「果然長得漂亮。」

  吳三奶奶又不咸不淡的加了一句,笑眯眯地看向謝葳。

  娶妻娶賢,納妾看色,這麼樣當眾誇謝葳長得漂亮,不是把她當妾看麼?

  謝琬聽見鄭家這對妯娌一出口,就不由打心底起來訕笑起來。這二人滿心以為弄得她和謝葳下不來台,卻不知同樣也掃了廣恩伯府的臉面,這點雕蟲小技,倒還輪不到她出手。

  她揚首看了看夏嬤嬤懷裡的殷煦,一面靜等著下文。

  廣恩伯府這邊任如畫首先嘴角露出絲冷笑來,然後得意地往謝葳處 了眼。謝葳臉色先由紅轉白,後由白轉紅,而後穩了穩心緒,才轉臉沖著榮大奶奶,笑道︰「原來是鄭側妃娘家的二位奶奶,失敬了。不知道近來鄭側妃玉體可安?」

  玩慣宅鬥的都是些七竅玲瓏的心肝,哪需要像鄉野村婦般把話挑得鼻子是鼻子眼楮是眼楮才聽得明白?尤其當她加重了側妃二字發音。

  比起平妻,鄭側妃才是真正的妾,雖說皇家的妾不比外頭,可鄭家這些年仰仗的都是皇家的鼻息,一個靠當妾的姑奶奶來支撐門庭的人家,居然來笑話人家平妻是妾,這真是五十步笑百步,不自量力了。

  榮二奶奶頓時一張臉就紅到了脖子根,吳二奶奶一時倒還沒反應過來,打鼻子裡微哼了聲,算是回應。但是當看見榮二奶奶的臉色,稍遲也回過味兒來了,頓時也窘得兩頰猶如外頭廚房裡被燙熟的大蝦,白不回來了。

  謝琬對謝葳這份機變也不由暗暗點頭。果然謝葳的腦子就是比謝棋好使,就是要擠兌人也不會落半點把柄給人。這種人在後宅,怎麼可能吃虧?

  「來來來,大家嘗嘗這果子,都是關外來的!」

  顧家大姑奶奶見狀早讓人搬來了新鮮的瓜果,笑眯眯地打破了這半室尷尬。

  任如畫沒跟謝琬直接打過交道,眼下見著榮大奶奶這麼挑釁她,她都不作聲,心下便放了幾分,暗道外人說這謝琬手段如何厲害,看來也不過如此。她猜她不可能聽不出來,不作聲只怕是不願得罪鄭家人,想起曾密先前的叮囑,便就一面覷著謝琬,一面琢磨著幾時跟她打招呼合適。

  謝琬早就瞥見了任如畫的心神不安,不過她早就打定主意不理會她們,因而也就裝作看不見。

  這裡又寒暄了一輪,就聽人稟報說護國公世子夫人和魏夫人相偕來了,魯國公夫人哪敢怠慢,連忙就率著人出門迎接去了。

  這裡主人不在,自然就自聊各的了。

  任如畫見著謝琬身前只有個靖江王妃在陪著,便就跟謝葳使了個眼色,約著一道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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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 態度

  謝琬這裡正跟靖江王妃說起宮裡的事,見任如畫和謝葳到了跟前,便就止住了話頭。

  任如畫福了福,說道︰「給王妃請安。」

  謝琬知道她們的性子,皆是無利不起早的,如果沒事求上她,怎麼可能會過來給她請安?魯國公如今掌著五城兵馬司,曾密原先就任著南城副指揮史,如果不是後來去了後軍營,如今多半還在五城營留著職,她跟魯國公府成了親戚,任如畫上趕著來找她,多半是曾密還想回五城兵馬司。

  她可不想摻和這事。

  於是微笑點點頭,然後跟靖江王妃道︰「煦兒只怕犯困了,我得找個地方讓他歇會兒。」

  靖江王妃跟魯國公府的人更熟,遂招手喚來在此招待的顧家二姑奶奶。

  任如畫見謝琬態度這麼疏淡,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但是她是有目的來的,怎麼能讓謝琬就這麼走掉?於是使了個眼色給謝葳。誰知謝葳看都沒看這邊。任如畫氣急,卻又不能擺在臉上,見得謝琬已經站了起來,便就只好走了上去,搶在顧家二姑奶奶前頭給謝琬打起簾子來。

  人家這麼樣殷勤,謝琬也只好承了她的意,點點頭,隨著二姑奶奶去了後院。

  魯國公夫人去了迎接楊氏和魏夫人,按理說她走開的話容易讓人產生誤會,她方才起身要送殷煦去睡覺也是個幌子,誰知道任如畫不但不識眼色退開,還步步緊跟上,這倒也讓她騎虎難下了。看樣子她這是要緊跟到底,遂就使了個眼色給夏至,遣她出去跟楊氏她們打個招呼。

  這裡到了後面正房,二姑奶奶引著到抱廈裡笑道︰「這裡是素日我們太太閑坐休憩的去處。極是幽靜的,就是不比郡王府精緻寬敞,也不知道小公子在這裡慣不慣。」

  謝琬笑道︰「有這樣的地方讓他歇午覺。很是不錯了。」

  魯國公府品級高,又有實職在手。比廣恩伯府景象不知好出了幾層,任如畫順眼打量了這滿屋裡兩眼,已覺挑不出什麼毛病,但聽謝琬話語裡還有幾分平常的樣子,便就納了悶,連這樣的去處都讓她不覺稀罕,那安穆王府究竟又是如何的闊氣體面?

  謝琬招手讓夏嬤嬤抱著殷煦進內,見任如畫還不走。知道是擺不脫的了,索性就跟二姑奶奶道︰「你忙,不必管我,我這裡等孩子睡了就出來。」目送走了她,便就往任如畫臉上瞥了瞥,退身在臨窗的美人榻上坐下。

  任如畫見狀,連忙替她移了腳榻過去。

  謝琬十分無語,說道︰「任三奶奶還是出去吧,我這裡想歇歇。」

  任如畫瞅著只有眼前這個空當,咬了咬唇。也就豁出去了,「賤妾這裡有一事相求,還請王妃容我說兩句。」

  謝琬道︰「我跟你們曾家一向各走各的獨木橋。恐怕幫不上你什麼忙。」

  任如畫頓了頓,接著道︰「是我們三爺的事,我們爺的身子已不適合進後軍營當差,所以想請王妃跟魯國公打個招呼,幫我們三爺在五城營謀個差事。」

  謝琬道︰「今兒是魯國公夫人的大壽,這麼好的機會,你應該跟魯國公夫人說這個。」

  曾密被打就是她使文四兒下的手,任如畫若是知道,只怕連吃了她的心都有。

  「我們爺已經去求過了。」任如畫身子微向前傾。略有些赧然,「魯國公說暫時沒缺。可是我們爺聽說前兒五城營才調了兩個,我想只怕是我們面子太輕。所以想請王妃幫著遞個話兒。」

  五城營明明有缺,魯國公卻說沒缺,可見也是不想沾惹曾家,原因她不想追究,但是既然魯國公不願沾惹,她就更不能摻和了,她一個才入宗室的命婦,得罪這些人做什麼?

  「興許五城營是有缺,可是你也知道宗室規矩大,我一個婦道人家是不能插手外頭的事的,尤其是這種職務上。」謝琬接過顧家丫鬟捧來的茶,和顏悅色的道︰「所以我也是很為難,我在宗室裡是個新人,動轍容易被人抓小辮子,任三奶奶還是另請高明吧。」

  任如畫可不相信她連這點事都辦不到,可是宗室裡規矩是大這也是事實,謝琬這話一出口,她還真想不出什麼理由來說服。

  可是曾密這事又怎麼辦呢?她如今姿色比不過謝葳,如果連她拿手的這些交際手段也失敗,曾密只怕會更加偏向謝葳,曾密對謝琬的偏心,使她越來越沒有安全感。

  「王妃,魏夫人請您上外頭吃茶。」

  這裡正僵持著,夏至撩簾走了進來,溫聲稟道。

  謝琬暗道聲來得正好,遂交代了兩句邢珠顧杏留下,出門回到前廳。

  楊氏和魏夫人正在上座,見到她來自是歡喜,謝琬上趕著賠罪,魏夫人拉起她的手,瞄了眼遠處站著的任如畫,壓聲道︰「猜你就是被纏住了,特意讓夏至去請的你。」謝琬含笑點頭,承了她的美意。

  任如畫說的那事到底又懸在她心上,雖然曾密被打說起來跟任如畫有關,可是他本人卻是沒什麼錯,當初文四兒他們下手也確是重了些,她當時只想讓他們借機教訓下,後來卻打得這麼慘,那恩怨過去,如今想來又覺是否有些過了圍。

  不過歉然歸歉然,她還是不會伸手的。

  這裡任如畫一出來,謝葳就走了上去︰「任三奶奶想必馬到成功了?」

  任如畫瞪著她,咬咬牙沒說話。

  謝葳冷哼了聲,便就轉身走了。

  她知道謝琬不會答應她的,所以當初上郡王府去她也只是完成任務般地提了提作罷,方才任如畫想讓她上前,她也明智地不去討這個沒趣。

  曾密的事是要辦的,不辦她又怎麼在曾家提升地位?不過她可不會像任如畫這麼笨。

  顧家如今管著內外府務的是魯國公夫人,而魯國公夫人之所以能撐起這個家,身邊必然有幾個她信得過的心腹。她使了個眼色給花旗,讓她走到穿堂下,找到正在那裡負責指揮下人搬碗筷的虞嬤嬤。

  虞嬤嬤是魯國公夫人院裡的管事娘子,謝葳早已打聽過來,這虞嬤嬤在夫人面前說話很得用。

  她並不覺得自己放下身段去走下人的路子有什麼不妥,到了這個時候,沒有什麼比在曾家有臉面地站起來更值得她在乎的了。

  任如畫不知道她去做什麼,她也不想理會,在謝琬面前踫的軟釘子讓她十分喪氣。

  以至於連應酬的興致也沒有了,盡挑了人少的廡廊走著。

  鄭家的榮二奶奶和吳三奶奶總是形影不離的,這會兒見著任如畫獨自走開,便也就對視了眼,走了過來。

  「三奶奶怎麼一個人在這兒?」榮二奶奶站定在她對面,笑微微地道。

  任如畫知道這倆不是省油的燈,也不大想搭理,便就默默點了點頭,轉頭要走。榮二奶奶喚住她道︰「三奶奶不必急著走,我們對那謝葳有意見,對大奶奶可沒意見。」

  任如畫聽見這話,就不得不停下來了。

  既然她們明言說只針對謝葳,也就等於是她這邊的了,她心裡好歹舒坦了些,但是對外謝葳到底是曾家的人,她就是高興也不能擺在臉上,於是正色道︰「二位夫人這話可就讓人不明白了,我們謝三奶奶幾時得罪過二位麼?如何對她竟生了意見?」

  榮二奶奶道︰「說起來倒也不為別的,只是我們頗瞧不上謝榮的為人罷了,倒不是有心讓奶奶臉上過不去。」謝榮出賣了季振元,而季振元當初是力挺殷曜上位的,於是謝榮雖然沒有直接針對鄭家,可是這樣的行為同樣引起了鄭家上下的不齒。

  任如畫聽見這話,倒是也暗暗點了點頭。面色神色緩了緩,卻還是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們謝三奶奶跟娘家可沒什麼關係了。夫人們日後還是別混在一處說的為好,也免得生出誤會來。」

  榮二奶奶道︰「這話說的很是,我們方才也是看著奶奶被壓了一頭,覺得挺憋屈的,就沒忍住。我從前也不是沒跟奶奶打過交道,今兒這裡又遇上,不如咱們坐下好好敘敘舊。」

  到了這會兒,任如畫該做的面子都已做過,便也就坐了下來。

  吳三奶奶覷著她,說道︰「奶奶臉色不大好,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任如畫強笑道︰「沒有,許是剛才在屋裡悶著了。」

  吳三奶奶嘆了口氣,便就說道︰「有謝家的人在那裡,怎能不氣?便不說謝三奶奶了,只說上頭那個,人家喪女之女出身,搖身一變成了郡王妃,不知道背後使了多少陰謀詭計。」

  任如畫被謝琬拒絕得連話都說不出來,這會兒終於找到了個有共鳴的吐槽,頓時就打起精神來道︰「不會吧?夫人聽說過什麼了?」因為曾家沒什麼人在朝堂混,這一年多又因為照顧曾密而極少出門,她對謝琬的事知道的還真不多。

  榮二奶奶便就拖著長氣道︰「奶奶問起這個,別的我就不說了,我只說一件,奶奶看看她這心毒也不毒。奶奶仔細想想,曾三爺被打的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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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如畫聽她突然間提到曾密,心裡還覺納悶,再聽她那神情透著無比深意,心裡卻不由一咯噔,難道她們的意思是,曾密被打跟謝琬有關?

  這怎麼可能?她覺得不可能,卻又忍不住往下想。曾密被打那日謝葳和張氏剛好也到了綢緞鋪,謝葳的護衛硬說曾密非禮了謝葳,最後才有這麼一樁事的,難道這是個圈套,而下圈套的人正是謝琬?

  榮、吳二妯娌看她臉色忽明忽暗,暗地裡便就忍不住挑起唇來。

  謝榮那次栽在謝琬手上,這事雖然沒有被大範圍的傳播出來,以免再度把這事進一步惡化,但是季振元那一伙人還是知道了的,鄭家當時跟季振元關係那麼近,怎麼會不知道?殷昱跟殷曜是天敵,這次鄭鐸因為季振元的事也遭貶了官,這筆帳自然被鄭家人給惦記在殷昱和謝琬頭上了。

  任如畫這裡想到這個可能,卻是氣得渾身顫抖起來,「這件事是謝琬設的埋伏,可當真?」

  榮二奶奶隨她站起來道︰「是不是真的,奶奶回去問問謝三奶奶不就知道了麼?」

  任如畫臉色青白,怪不得謝琬那般推托不肯幫她,原來曾密是傷在她的手下!而曾密居然還讓她去謝琬跟前求助,謝琬暗地裡還不知怎麼嘲笑他們呢!

  而謝葳知道事情真相,居然也不告訴他們!

  想到這裡,她竟是再也坐不住了,只覺得一顆心在胸膛裡左蹦右跳,恨不能跳出喉嚨變成石頭讓她砸到謝琬臉上去!

  榮二奶奶和吳三奶奶見得目的達到,便就找了個由子說道︰「前面是我們府的熟人,我們去打個招呼。回頭有空再和奶奶閑聊。」趁機走開了。

  這裡任如畫卻是立在那裡如石柱子一般,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如果謝琬如今還未封王妃。今日她就是拼了命也要把這事當著大伙面給抖露出來!可是她如今身份不同,她竟不能亂來了,若是搞不好還會連累自己!

  她咬牙瞪向被簇擁在廳堂裡說笑的謝琬。轉身喚來丫鬟︰「謝葳在哪裡?」

  謝葳正在與虞嬤嬤搭話,這裡看見任如畫直沖沖地走了過來。便不由皺了眉頭,然後從袖子裡掏出錠金子來對虞嬤嬤道︰「先前說的那事,還請嬤嬤幫著行個方便。事若成了,除了夫人那座田莊今年的糧倉不必愁,嬤嬤這裡也會有重謝的。」

  今年春季雨特別多,一改往年的乾燥和春旱,魯國公夫人也沒有準備,所以嫁妝莊子上幾間糧倉全部被淹了。而春上已將播種,莊子裡還沒有地方漚秧苗,很是愁人。

  虞嬤嬤聽得這話便把金子給收了,答應著走開去。

  任如畫到了面前,看了看四下劈頭就問︰「我們爺是怎麼傷的?被誰的人打的?」

  謝葳一直沒告訴曾家這件事是謝榮叮囑的,因為不但沒有證據,謝葳已經成為曾家平妻的事也已成定局。曾家知道後一定不會善罷甘休,這樣鬧下去對謝葳有什麼好處呢?她絕對逃不了再次被口水推上風口浪尖的命運。

  所以這事雖然憋屈,也只得忍了下來。

  眼下聽得她這麼樣問,謝葳便就也沉了臉道︰「我怎麼知道怎麼傷的?又不是我傷的!」說著走開去。

  任如畫本來就氣。看見她這麼樣漠然的態度更加生氣。

  在謝葳進府之前,她跟曾密也算是琴瑟和鳴舉案齊眉,雖然曾密日漸偏心她令她十分難過。可是他終歸是她的丈夫,他們在一起這麼多年是有感情的!而曾密雖然偏心,卻也不曾十分不顧她的感受,他受傷她比任何人都心疼!

  而曾密對謝葳那麼好,謝葳居然就這麼樣一副態度,她豈能不為曾密感到不值?

  她朝她背影狠瞪了片刻,才依著花圍子在石凳上坐下來。

  謝葳且不理會,倒是謝琬把曾密打成這個樣子,使得他生生斷了官路。而她也得為著替他謀差事也汲汲營營地跟人應酬周旋,她如今雖然近不了她身。可是也不代表她就會白白任她欺負!

  謝琬完全不知道外頭還發生了這麼一件事,在魯國公府用過午宴。下午又聽了回戲,因著不敢讓殷煦走夜路,於是太陽下山前就回了王府。

  這裡任如畫比她走的更早,回到曾家三房,曾密還沒回來。她先是喚了幾個消息靈通的下人來打聽了些謝琬的事,然後就坐在房裡咬牙切齒的絞手巾絹子。

  好容易等到太陽西斜了,才聽見外頭小廝在廊下道著︰「爺回來了。」

  任如畫走出去,便見謝葳伴在曾密身側,並排邁過了門廊。

  她三步並兩走過去,指著謝葳道︰「你還有臉回來!」

  曾密皺眉,「你這是幹什麼?」

  任如畫道︰「爺可知道這賤人都幹了些什麼?她明知道爺是被謝琬下了圈套打傷的,還瞞著不肯說!這樣的賤人,爺你還把她當寶貝?!」

  謝葳聽得頭個「賤人」已是咬起了牙,聽到第二個的時候一巴掌已經揚到她臉上︰「你叫誰賤人?!」

  任如畫躲避不及,實打實地挨了一下,頓時愣在那裡,可是稍候回過神來,也是劈頭把巴掌甩向了謝葳。只不過謝葳早有準備,避到了曾密身後。

  三房裡兩位主母鬧得火水不容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不過動手開打還是頭一回,丫鬟們都嚇懵了,曾密也來氣了,扯住任如畫的手腕便就說道︰「你胡說什麼?什麼謝琬下的圈套?」

  任如畫氣哭了,遂把今日榮吳二人說的話原原本本說了出來,又指著謝葳︰「爺你若不信,只管問她便是!」

  謝葳知道這事遲早兜不住,今日就是她否認了,任如畫回頭也會去找別的人來作證,本就不服她這德性,便就冷聲道︰「我就是知道又怎樣?我若不是被她陷害,今日能落到這地步?你任如畫能支使得了我?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誰規定我什麼事都得告訴你!」

  任如畫和曾密臉色俱都鐵青。

  任如畫是自覺嘴上功夫越來越不如她了,曾密氣的則是原來他竟然恨錯了人,始作俑者原來不是謝葳而是謝琬!可是是謝琬的話就更讓人氣了,人是郡王妃,上頭有太子太子妃罩著,就算把這事告到宮裡,他們真能告贏?

  但是謝葳也可氣,她怎麼能瞞著這事不告訴他呢?

  謝葳轉臉向曾密,「這事都過去了,再提有什麼意思?倒是眼下爺的差事要緊。我已經在魯國公府打點好了,應該最多不出三日,就能有消息來。」

  都是京師勛貴圈的,一家出點事兒幾乎家家都會知道,那虞嬤嬤既然敢接她的錢,自然就有幾分把握,再說她提出了借自己田莊上的糧倉給魯國公夫人捂秧的條件,不過是換個五城營的差事,只要戳到了點子上,其實沒那麼難。

  曾密聽見這話,心裡到底舒坦些了,謝葳說的不錯,眼下沒有比他的差事更要緊的。

  任如畫看見謝葳又佔了上風,後槽牙都快磨斷了。

  「那這事就這麼算了?」她沉聲道。這個時候通常曾密還是會顧慮到她的感受的。

  曾密果然頓住了腳步,說道︰「那你說怎麼辦?」

  她哼了聲道︰「總不能白白這麼便宜她!」

  事實上她也知道這事過了這麼久再掀起來,對他們也沒有什麼好處,可是她就不願意謝葳步步都走在她前面,原先這種事都是她替曾密安排打點的,這也是她為什麼會在三房穩立不倒的一個原因,如今謝葳居然也不聲不響替他辦成了這事,她如果不再表現表現,失了的陣地又怎麼奪得回來?

  曾密想了想,也覺得有幾分道理,他一沒得罪謝琬,二沒得罪過殷昱,謝琬居然對他下這樣的死手,細想之下實在憋屈。當然他不知道謝琬之所以會針對他是因為任如畫曾經想推她下水毀她的名聲,所以心下那股氣竟是被挑起來了。

  「咱們雖然不能進宮告她,終歸也要讓她知道點厲害。這事若是能辦你就辦,總之別落下什麼把柄。」

  任如畫這才覺得氣順了點。不過氣消了又還是覺得不靠譜,謝琬如今豈是輕易能動的?

  魯國公府裡辦完了壽宴,很快就到了放榜的日子,謝琬這幾日也並不曾出門,到了放榜這日早上,她便早早的派了人去禮部衙門外打聽,時隔四年再次等待放榜,心情竟是一樣的激動,竟是什麼事也做不安生,連殷煦沖她笑也覺得沒什麼癮了。

  時間竟是也過得十分之慢,好容易熬到辰時末,見著孫士謙匆匆進來,還以為有訊兒來了,誰知道只不過是商號送貨來了,忙著跟公孫柳對帳。

  如此又熬了片刻,還是沒有消息,終於覺得干等著不是辦法,遂又上了後花園,帶著殷煦看了會兒湖裡的仙鶴,又心不在焉地折了束茶花插瓶,然後回到院子裡橋上餵了會兒魚,如此坐立不安地到了晌午,派出去的人還沒回來,中門樓下內侍們一傳,倒是殷昱快馬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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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5 採辦

  「中了中了!」才進門他便沖著府裡大聲地說道。

  謝琬身子驀地一震,而後交手上食缽交給顧杏,一路飛快地迎出正院。「中了?」

  「中了!」殷昱點頭笑道,「大哥表哥還有武淮寧,他們都中了!據說武淮寧吊了個尾巴,但好歹還是中了!現在就看半個月後殿試情況如何。」

  「太好了!」

  謝琬歡呼起來。她雖然也作好準備,萬一謝瑯不中就等三年後,可是能夠一次得中,自然是最好的。現在三個人都中了,以後的路就看他們自己怎麼走,她心裡最後一點擔憂也就放下了。

  「快換衣裳,我們上楓樹胡同蹭飯吃去!」

  殷昱牽著她大步進了門,掩飾不住興奮之意說道。

  他知道謝瑯入仕一直是他們兄妹的心願,現在具備了一切資格,他當然替他們高興。

  半個時辰後安穆王一家三口浩浩蕩蕩到了楓樹胡同,而這裡也早就已經熱鬧起來了,魏暹夫婦和寧大乙他們都在,整個謝府都快被歡呼聲掀翻,而齊如錚這邊也熱鬧,但是聽說大家都在謝府,於是索性拉著武淮寧也過了來。

  羅升即刻去操辦酒宴和戲班子。

  這一日真正彌補了三年前他們中舉時謝琬失蹤未曾及時慶賀的遺憾。整座府裡沒有一處不是歡聲笑語,沒有一個人臉上不是布滿了喜色。

  因為出了位郡王妃的緣故,謝府如今往來的圈子更廣泛了,謝瑯雖未入仕,但在外也被敬稱一聲瑯爺,盡管謝瑯不願以妹妹的身份替自己漲身價,卻總是有願意攀交的人自動上門。這日流水席開到太陽偏西,戲園子裡的鑼鼓聲也一直持續到深夜。

  謝琬出門的時候寧大乙也正好出來,在門廊下見著無外人。便湊上去跟她說道︰「這幾日你可有空?」

  年初的時候寧大乙見了她時也是一副吞吞吐吐有話要說的樣子,當時說有空就來王府找她卻一直沒來。今日他又提起這話,謝琬索性就停了腳步︰「我有空。不過你有什麼事就直說,吞吞吐吐的像什麼男人?」

  寧大乙一直有點怵她,聞言便就縮了縮脖子,說道︰「明兒我到王府再找你說。」

  謝琬也就懶得跟她多羅嗦,帶著殷煦上轎走了。

  翌日早上才用過早飯,寧大乙果然來了,除了手上一大堆竹鼓竹馬什麼的。還有兩筐子南邊來的早熟荔枝。

  謝琬這些年得了他不少孝敬,也就不跟他客氣,讓孫士謙找人來抬了下去,然後命人拿出前兒東宮派人賞的幾色點心出來。寧大乙吃著點心東拉西扯了幾句,謝琬看他還不入正題,便就說道︰「你找我到底什麼事?不說我可要去對帳了。」

  上次他這麼樣大獻殷勤的時候是為借錢,現在他自己名下都有三間紅紅火火的大酒樓了,她可不信他還會缺錢。

  寧大乙連忙作勢摁住她,口裡道︰「我的姑奶奶,您就是我的剋星成了不?」一面回到座位上。捏了幾顆大杏仁在手裡捻著,又醞釀了半天,才說道︰「確實有個事。好久了,就是不知道怎麼跟你開口。」

  謝琬捧著茶杯望著他。

  他清了清嗓子,接著道︰「是這樣的,最近漕運不是又規矩了嘛,我就想著從江南販點綢緞來賣賣,可手頭還差點錢,就想著咱們那個東興樓盤出去估摸著能得個十來萬銀子,所以我就想……您放心,就是改做了綢緞生意。我也照樣算你三成乾股!」

  謝琬望著他,眯起眼來︰「綢緞莊?這麼巧。你不是缺銀子要找我商量盤樓面。是聽說我們王爺掌了內務府的緞庫,才起了當皇商的心思吧?」

  寧大乙抿著唇。不言不語,兩只眼楮卻滴溜溜直睭。

  謝琬沉下臉,瞪了他一眼,喝起茶來。

  歷朝宮廷用品都交由戶部採辦,但到本朝開始有了皇商,因為大多數還是由戶部和內務府掌握。寧大乙提出要替內務府當採辦,並不是什麼大逆不道的行為,寧家商號在北直隸一帶還是甚有名氣的,實力也十分雄厚,他們來擔這段庫採辦之職也擔得。

  不過,這終究關乎宮闈,而且掌管內務府的是祈王和楚王,所以只怕連殷昱自己也不能決定,這事還是不能胡亂應下來。

  她說道︰「這事我不入股,你過幾日再來。能不能我不打保票,反正我替你跟王爺說,若是不成你也不能怪我。」

  「那是當然!」寧大乙連忙道︰「反正我也就說說,能辦當然好,萬一不能辦我就守著我的酒樓便是!斷不能讓你們為了我的事為難!」

  謝琬笑著道︰「你還真別抱多大希望。」

  寧家這些年待她真沒話說,光靠寧老爺子讓她參的那幾家股,也夠她養個小金庫的了,所以她能幫的自然要幫,只不過這事她心裡也沒譜,所以話不能說太滿,也不能回頭辦不成時讓寧大乙失望。

  寧大乙抱著殷煦逗了逗也就走了,謝琬想要問婚姻之事定下不曾也沒來得及。

  晚上殷昱回來,謝琬就把這事跟他說了。

  殷昱沉吟道︰「如今內務府緞庫的採辦交給了戶部,不過因為器皿那邊已有採辦,明兒我也可以跟祈王叔說說,看咱們緞庫能不能把這活給自己攬過來。」

  謝琬翌日也讓人傳了話給寧大乙。

  其實皇商這活不好幹,因為跟宮廷關係親近,有時候也難免被捲進去。不出事的時候還算是名利雙收,萬一出事,就不得不替自己找後路了。

  不過在這樣太平年間,如果處理得好,還是能混得風生水起的。寧家行商出身,腦袋瓜子不知多靈活,既然寧大乙想到做皇商,應該也早已盤算好了。

  殷昱這裡跟祈王楚王說過,對眼下的政策來說,找皇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既然是殷昱開口,他們倆自然沒有不答應的,於是自有他們便去跟戶部和太子交涉,這裡只等著結果出來便是。

  而正因為這事不必藏著掖著遮瞞,任如畫由此也知道殷昱正在給緞庫申請皇商之事。

  謝葳說過不日顧家就會有信傳來,果然不到三日,魯國公夫人就派人上門來了,先是確定了曾密的差事,而後翌日兵部就讓人送了委任狀過來,調了曾密去東城任副指揮史。

  謝葳由此被曾密高看了幾眼,畢竟像她這樣肯劍走偏鋒朝顧家下人身上下手的人還是不多的,像任如畫即使想到也不會去做。曾密拿到委任狀後在廣恩伯夫婦面前一說,這日謝葳上正院請安,廣恩伯夫人自即日便開始讓人給她賞了座。

  任如畫心裡更加鬱悶不安,生怕謝葳從此一發不可收拾,想要借對付謝琬一事給曾密把這口氣給出了,然後在曾家找回點場子的想法也就愈發迫切起來。

  當她知道殷昱在給緞庫申請皇商的時候,起初並沒有想到是給寧家爭取機會,因為謝家自己除了米鋪也還做著綢緞生意,還以為是給謝瑯爭這個位置。可後來一想謝瑯又會試又中了,謝琬又當上了王妃,為了給謝琬掙身份,他也不可能再去爭做這個皇商,便就讓人去打聽。

  謝琬完全不知道任如畫在盯著她等著給她設絆兒,日前殿試過了,謝瑯中了二甲第十三名進士,齊如錚二甲二十名,武淮寧二甲三十一名。名次都還不錯,謝瑯被點進了庶吉士,而齊如錚和武淮寧則進了六部觀政。

  謝瑯在點進庶吉士之後,謝琬進宮請安,太子便問她,謝瑯是不是她的兄長?謝琬答是,太子當時便點了點頭。

  雖然什麼也沒說,但是太子竟然獨獨留意到這件事,還是令她感到高興,她並不希望謝瑯因為她和殷昱而享受到什麼特權,但是能夠得到太子的重視她還是高興的,畢竟在殿試之前,主考的皇帝和太子都不知道她的親哥哥也在在場的進士之中。

  當然既然牽扯到了皇室,那麼總會有些說不清的關係,總而言之她相信謝瑯不是那種浮躁而不知輕重的人,也相信太子不是那種會隨意提攜一個人的人。

  謝瑯入了庶吉士館的翌日與齊武二人同到了王府,他一身甦綢直裰,頭上束著庶吉士的官服,儼然一個躊躕滿志的朝堂後起之秀。而齊如錚與武淮寧也意氣風發,幾個人坐在一起,著實賞心悅目。

  武淮寧進了吏部,往後就得與齊如繡住在京師了,目前正在計劃回鄉把老母給接過來。

  謝琬聽說他要派人回鄉,不由又想起周南他們的家室都在清河,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想法到京城安家,便就派了邢珠去問,結果周南也早就有這個意思把父母妻兒接過來,聽得謝琬這麼問,便就自告奮勇擔起了去接武老夫人的任務。

  謝瑯這邊的事情落定,這裡內務府的事情也有了眉目,原來祈王已經跟戶部做好了交涉,爭取到了緞庫織造一職,但是目前還有些必要的手續待辦。

  這些日子寧大乙往王府來往的就多了些,而任如畫派出來打聽的人,也毫無意外地打聽到了這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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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6 煽風

  寧大乙想做皇商這件事本身並沒有什麼好讓任如畫利用的地方,因為這事走的都是正規路子,舉賢不避親,一切按規矩來,該查驗查驗,該審核審核,該迴避迴避,完全沒有把柄落下。

  任如畫作為一個內宅婦人,她想的不是以朝政之事給安穆王府添堵,她想的是,寧家是北直隸有名的大財主,寧大乙跟謝琬來往這麼密切,而且殷昱也對他沒什麼避忌,他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別的方面的關係?

  她很快想到了謝琬這麼些年積聚的財富,然後一打聽,居然真的打聽到寧大乙名下的東興樓有著謝琬三成乾股!

  怪不得謝家兄妹手頭這麼有錢,原來當初是投靠上了寧家商號!

  可即使知道這層,任如畫拿她還真沒辦法,人家有錢,她比也比不過人家,鬥也鬥不過人家,如今又多了個身為皇商的寧家,她簡直拿她沒有一點法子。

  怪不得謝葳不去招惹她,這樣的人,真的不是她們能招惹得起的了。

  任如畫真想死心了。這些天也就沒再想這些事。

  可是她死了心,鄭家這邊卻沒人會死心。

  鄭家長子娶的是靖江王的妹妹永寧郡主,這永寧身份不同,平日裡鄭鐸夫婦都要給她幾分面子,也不大與別的妯娌往來,而榮二奶奶和吳三奶奶因為身份比不上永寧,則時常在鄭夫人面前盡孝,一來二去鄭家夫婦有什麼事要辦的,通常都會避過永寧而選擇這兩人。

  這日榮二奶奶見著任如畫回府之後也沒對安穆王府有什麼動靜,就有些坐不住了,到了吳三奶奶院裡尋著她,說道︰「任如畫那裡也不知道靠不靠得住。她若是慫了不向謝琬下手,咱們可怎麼辦?」

  吳三奶奶說道︰「我估摸著任如畫想還是想動手的,只不過找不到機會罷了。要不咱們找個機會去刺刺她。就是殺不了那殷煦,做點別的什麼惹惹謝琬也好啊!總不能這樣前功盡棄。」

  榮二奶奶也正是這麼想的。

  本來這次她們的目的還是沖著殷煦而去。畢竟如今殷煦就是太子妃這堆的命根子,只要殷煦出了事,東宮也就亂了。就算這樣對殷曜上位沒有直接幫助,至少也讓對方損兵折將了呀!皇帝如今辦事早不按常理出牌,誰知道到時候會不會因為殷煦沒了直接又讓殷昱倒個霉啥的?

  總而言之,殷煦若是死了,對鄭家和殷曜來說就是沒好處也絕沒壞處。而到時候行事的又是曾家的人,跟她們半文錢關係也沒有。不是白得了個便宜?

  想到這裡,她就說道︰「過幾日是十五,不如我們邀任三奶奶一道上相國寺上香去。」

  任如畫在府裡澆花養草的時候,就接到了榮二奶奶派來下帖子的人。

  任如畫拿著這帖子,說不上什麼心情。提到榮二奶奶她就不由想起曾密無辜被打這件事,提到這件事她就忍不住心裡冒火,可是冒完火之後她就又更加氣餒,因為她再氣也無濟於事。於是對於榮二奶奶的邀約,她就猶豫起來。

  前些年曾密之所以在勛貴裡頭比世子還走得開,全仗著他們夫妻在外會做人。不管哪邊誰也不得罪,所以也就在勛貴圈裡混了個和氣的名聲。若按從前,鄭側妃的弟妹相邀。她不但不會拒絕,還會精心地準備一番,那麼這次她到底去不去?

  玉英作為她的心腹,是知道她的顧慮的,從旁看見,便就說道︰「奶奶不去可不好,如今安穆王府既跟咱們府上結了梁子,那鄭家可不能得罪了。不管怎麼說,奶奶去應酬一番回來也好向三爺交差。」

  玉英這句三爺倒提到了點子上。任如畫嘆了口氣,便就打發了來人回去。答應翌日在相國寺內相見。

  翌日早上到了相國寺,榮吳二人與她先是拜佛上了香。然後便在禪室裡坐下了。

  榮二奶奶笑道︰「三奶奶這幾日氣色不錯,想來是三爺復職了,心裡也高興。」

  任如畫笑著捧了杯子,說道︰「不過是個小指揮史,哪裡比得上貴府幾位爺在六部的威風?」

  「話可不是這麼說。」榮二奶奶道︰「誰不知道這五城兵馬司是一等一威風的地兒?沒幾分實力後台的,還真進不去呢。曾三爺回到五城營,也算是相得益彰。」

  任如畫笑了笑,沒說話。

  吳三奶奶見狀,便就說道︰「只不過魯國公世子尚了赤陽公主,如今跟安穆王成了親戚,要是他們不背後使刀子,這日子倒也太平了。就怕——」

  她這話下半截含在喉嚨裡,卻也等於堵在了任如畫的胸膛口。

  是啊,魯國公跟安穆王府成了姻親,往後少不得是一派的了,這曾密在魯國公手下當差,若是再跟謝琬為難,那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任如畫頓時出了身冷汗,多虧得她還沒動,否則的話豈不是壞了大事?

  榮二奶奶見著她臉色不對,也覺得吳三奶奶這話沒到點子上,連忙橫了眼對方說道︰「哪能呢?這安穆王是堂堂的郡王爺,魯國公也不是那種不能容人的人,怎麼會為難曾三爺呢?就是要針對他,也得有個理由是吧?」

  任如畫聽著這話,心裡又犯起嘀咕來,上次曾密壓根沒犯什麼錯呢,謝琬還不是借謝葳的名義把他打了個半死?她雖然不知道哪裡得罪了謝琬,可現在她比原來更有底氣了這是事實,萬一真的她又瞧著曾密哪裡不順眼,又把他給整了呢?

  想到這裡,她竟又惱恨起謝葳來,這五城營又是什麼好地方?偏謝葳要顯擺她能耐,把曾密弄到了五城營去!這可如何是好?被她們倆這麼一說,她竟覺得曾密進五城營完全不是什麼好事了!

  她也是關心則亂,平日裡挺有主見的一個人,此時被他們唱雙簧似的這麼一說,心裡頭竟完全不是滋味了。不過她也看得出來,這二人動機也不單純,前後兩次跟她說這個,難道是在挑撥她?

  她望著門外深呼吸了一口,說道︰「二位夫人說的都很是,不過我也覺得事情沒那麼嚴重。」就是她心裡再不安,也不能讓她們瞧出來不是?

  榮二奶奶點頭︰「可不是?說真的,想當初若不是謝琬使下這詭計害得曾三爺這麼樣,奶奶不至於屋裡多了個人,曾三爺也不至於失了差事,該是多麼完美。雖說奶奶大人有大量不計較這事,可終歸傳出去還是有損曾家顏面。

  「曾家祖上也是為朝廷立過大功勞的功臣,如今卻被人這般欺侮,縱使他是宗室又如何?若是我,定要撕破臉皮討回個公道來。奶奶便是不為自己和三爺想,也得為膝下的小公子想想,若是這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事兒給傳了出去,往後外頭人還不定拿什麼話擠兌小公子呢。奶奶疼惜兒女如心肝寶貝,看到這樣您會不覺得窩囊?」

  任如畫被挑起了心事,原本就不安的心裡竟全成了驚濤駭浪,再也平靜不下來了。榮二奶奶這話倒是真讓她沒有一點退路了。她之所以能在曾家得到公婆和丈夫尊重,就是因為她這麼多年相夫教子有功,膝下兩男一女就是她的所有依仗,真若是傷及到他們,影響到他們的將來,她豈不罪過?

  活到三十多歲,任如畫從來沒有眼下這樣坐立不安過。

  她心裡像是有把火在燒,燒得她肝疼,胃疼,五臟六腑都疼!

  她不知道接下來榮吳二人還要再說什麼,可她再也沒辦法聽下去了,再聽下去她只怕會就這麼衝到安穆王府去找謝琬尋死!她騰地起身道︰「我看時候不早了,府裡還有些事,不如我就先行了。改日再請二位夫人喝茶。」

  匆匆告辭出了門去。

  榮吳二人這裡挽留不住,只得望著她背影消失在門外。

  接下來的日子任如畫就難受了,無論是看著謝葳還是曾密還是幾個兒女,她眼前都能幻現出謝琬得意猖狂的臉,越看越她就越覺得謝琬像個魔鬼似的可怕,而越想她就越有些難以控制……

  她的變化就連謝葳也看了出來,這日曾密回來,看她一個人在房裡敲核桃,便就說道︰「不是有現成的核桃仁嗎?怎麼還自己在敲?」

  謝葳起身接過他的外衣,淡淡道︰「庫房鑰匙在東邊抓著呢,她這幾天瘋瘋癲癲的,誰耐煩招她?」

  曾密聞言,接過她沏來的茶,說道︰「怎麼回事?」

  「我哪知道?」謝葳繼續敲著核桃,想了下,又抬起眼來看著他,說道︰「這幾日下面人要什麼東西不是沒這個便是沒那個,庫房裡少了東西也不添,這樣下去成什麼樣子?我看她那日跟著鄭家那倆媳婦兒從相國寺回來就有些神神叨叨地,莫不是中了邪罷?」

  「別瞎說!」曾密輕斥她,但是回頭想想任如畫這幾日確是魂不守舍,昨兒讓她拿衣裳她卻錯把雞毛撢子拿了來,他弄得氣惱,因而今日下了衙便直接來了謝葳這裡。再經謝葳這麼一說,任如畫的不對勁就更顯形了。

  「我去瞧瞧。」他起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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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密到了任如畫房間,任如畫正歪在床上閉目養神。雖然是養神,眉頭卻糾結著,顯得心事重重。

  玉英迎到門口道︰「爺來了。」打了簾子讓他入內,任如畫聞聲便也睜開眼,坐起來。

  曾密坐下來,打量著屋裡,又打量著任如畫。只見她身上穿著件金霞紋起暗柳的夾衣,身上披著件纏枝西蕃蓮的長褙子,看著倒也穩當,只是頭上梳著個墮馬髻,只一根金簪子綰著,也沒插什麼飾物,襯著她這無精打采的模樣,便顯出幾分黯淡來。

  曾密心下瞧著不爽,說話的語氣便也重了兩分,「你這失魂落魄的模樣倒跟我虧待了你似的,如今連房裡的事也不管了,你究竟鬧的哪門子脾氣?」

  任如畫這裡正被榮二奶奶挑撥的那番話弄得心肝肺直疼呢,猛地被他這一數落,胸腔裡便跟要炸了似的,「爺這話怎麼說的,我幾時鬧什麼脾氣了?」她強笑著說道,一面站了起來。雖說跟謝葳鬧得不可開交,可到底夫為妻綱,曾密要是動了怒,她還是得服軟的。

  曾密看她這畏畏縮縮的模樣,眉頭皺得更深了︰「你瞧瞧你這小家子氣的樣子,哪裡還像個當家奶奶?你瞧瞧西邊葳姐兒,斷沒有一刻像你這般!」

  他不提謝葳還好,一提謝葳,任如畫胸膛裡那團火氣便蓬地炸開了!

  「我是沒有當家奶奶的樣子!可我終歸是原配大奶奶!謝葳什麼都好,她也不過是比妾好聽點兒的平妻!我跟你夫妻十幾年,你犯得著拿個妾來踩低我!」

  任如畫扯開嗓子,聲音帶著幾分尖利。

  「放肆!」曾密也怒了,騰地站起來,「你還知道你是原配大奶奶?你是原配大奶奶。怎麼也不拿出點原配大奶奶的氣度來?對著丈夫吆五喝六,就是你給她做的榜樣?你要是當不起這當家奶奶的位置,便把帳本鑰匙交出來。讓別人來當!」

  任如畫呆住了,曾密竟然要她交鑰匙帳本……他如今要連這點權利都剝奪了她?要抬舉謝葳?

  一定是謝葳唆使的。一定是的!

  想到這個可能,她忽然一把推開曾密,疾步沖出了門,直奔丹華院而去!

  到了丹華院,見著謝葳在房裡,便三步並兩衝進去,不由分說撲到她面前揪住她頭髮怒罵道︰「你這個賤人!我讓你挑唆爺來奪中饋,我讓你當狐媚子來迷惑爺!今日我不教訓教訓你。便不是任如畫!」

  謝葳還在桌邊敲核桃,冷不防被她撲進來揪住,一時之間也禁不住驚叫起來,一面去推她,一面又張嘴去咬她的手腕。

  兩個人戰作一團,丫鬟們都不敢近前,還是花旗有經驗,連忙讓人去請曾密。

  曾密卻已經到了廡廊下,聽說打了起來,立時便衝進來拖住任如畫的手臂。迎面扇了她兩巴掌。「你發什麼瘋?」

  任如畫被打翻在地,頓時捶地號啕痛哭起來。

  這裡謝葳頭髮被扯散了,臉上也被抓出幾道血印子。惱恨得跺著腳,也一邊咒罵一邊抹起淚來。

  任如畫哭了半日爬起來又要撲向謝葳,被丫鬟們架住了,曾密氣得道︰「就你這德性,打今兒起再也不要在我面前丟人現眼了!你也不要忙著哭,即刻把鑰匙什麼的交出來是正經!」

  任如畫聞言呆住片刻,而後哇地一聲大哭,爬起來去撞廡廊下的廊柱。

  玉英這邊嚇得一路尖叫著去拉扯。

  三房裡這麼一鬧,正院裡很快也得訊兒了。往年因為曾密是幾個兒子裡最爭氣的,所以廣恩伯夫婦平日也不大管三房的事。可是鬧到要尋死的地步,可就不能再不管了。

  廣恩伯夫婦連忙到了三房。見得任如畫坐在廡廊下痛哭,而謝葳又咬緊著牙關收拾妝容,曾密只管對著任如畫責罵,簡直烏煙瘴氣,哪還有點大戶人家的體面?頓時也都怒了,把三人叫進了正廳,怒斥起來。

  雖然謝葳幫著把曾密送進了五城營,得到了幾分尊重,可公婆心裡到底還是向著任如畫的,任如畫膝下有兒有女,進門這麼多年對公婆也算周到,如今謝榮倒了霉,謝葳又無兒女,名聲又不好,自然就討不著什麼好了。

  「還是大戶人家出來的,連這點規矩都不懂!打今兒起,你到正院裡來立規矩,等學好了規矩再回房!」

  謝葳雖然氣,到底還是知分寸的,在三房裡她能跟任如畫鬧,可出了三房她還是廣恩伯夫婦的媳婦,要跟他們鬧起來,那可是違了孝道,會連曾密都要跟她過不去了。

  她流著淚跪下來,說道︰「是媳婦的錯,什麼都是兒媳婦的錯。兒媳婦不該呆在這屋裡,應該自己送到丹桂院去給任三奶奶打,而不該讓奶奶勞心費神地跑過來!任三奶奶,往後您要找人出氣的時候記得吱一聲,謝葳為了保命,也不敢不爬著過去讓您打啊!」

  一席話堵得廣恩伯夫婦吐不出半個字來。

  任如畫找上門來尋晦氣他們哪裡不不知道,不過成心護著她罷了,如今她這麼樣以退為進一說,他們還拿什麼理由去斥責她?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她的說法?

  曾密看著平日裡潑辣的謝葳眼下這麼柔弱無依的樣子,心裡便立時不忍了,這事本不是她的錯,都是任如畫惹出來的,謝葳被打已經很委屈,如今反而還要為任如畫闖的禍承擔後果,多麼不公平!

  他起身道︰「就是要立規矩,也輪不到你立!誰先動的手,誰去正院立規矩!」

  任如畫原本仗著有公婆相護,正等著看謝葳去正院受拿捏,沒想到事情又突然有了變化,曾密居然讓她去正院立規矩!

  「母親!」

  她睜大眼看著廣恩伯夫人,廣恩伯夫人嘆了口氣,搖搖頭也沒什麼話好說。

  府裡老大是個沒用的,全無主見只聽媳婦一人話下,老二又是一身的惡習,跟京師一幫紈褲成日混在一處,如今廣恩伯府還指著曾密撐起門面來,他發了話,他們還能說什麼?

  任如畫咬牙狠瞪了眼謝葳,幾乎連把她活吞下去的心都有了。

  謝葳雖然受了點苦,但是最終大獲全勝,奪到了中饋權,還把任如畫支到了正院,也算是得意了。重新在身邊布署下人不說,對曾密也算有了兩分好顏色。

  不過她是個有心計的,知道有時候男人好的就是若即若離半推半就的那口,所以通常情況下也還是跟曾密保持著沒多少話說的狀態,只是偶爾給點甜頭他吃,於是這麼一來,曾密對她倒是更加上心了。

  謝琬與殷昱帶著殷煦回楓樹胡同過大端午的時候,洪連珠告訴了她曾家這件事。

  「任如畫算是個厲害的,踫上了謝葳這個硬茬,也不得不服輸了。」洪連珠一面抱著殷煦餵他吃奶羹,一面說道。「我估摸著任如畫不會吃這個虧的,就看她接下來怎麼對付謝葳了。」

  謝琬只當閑話聽著,並不插言。

  這裡何氏和齊如繡也在座,因著齊如錚如今在吏部觀政,與下層官員們混得開,有些小道消息靈通些,聽見這話便就道︰「任如畫在勛貴圈子裡混了那麼多年,結下的人脈是她的資本,曾密目前只怕不會對她特別如何的。」

  齊如繡卻因為幼時與謝葳曾經結下一段手帕交,聞言便就嘆道︰「謝葳可不像謝棋,她本心並不壞,只是中間走歪路做了幾樁錯事而已。她那麼心高氣傲,絕不會甘於任如畫之下。曾家後頭還有得鬧呢。」

  洪連珠嘆道︰「只要不鬧到咱們頭上,咱們也懶得理會。」

  謝琬剝了顆杏仁,倒是想起謝葳那日在郡王府對她的那番內心流露。

  謝葳的不甘是很明顯的,當然這股不甘不一定是沖著她來,做為謝葳婚事的始作俑者,她無法對謝葳的命運置評,因為無論怎麼評價都是不公正的。

  可這不代表她理虧,她跟謝葳之間早就劃清界線了,如果她再犯,那就是她不智。

  「寧大乙做了皇商,過幾日會擺宴,琬琬去不去?」

  這時候,何氏撫著凸起的腹部問道。

  謝琬道︰「我不去,殷昭快大婚了,這些日子我得進宮去看看。」

  殷昭的婚期定在八月,公主出嫁事宜雖有禮部和內務府承辦,可是她做為長嫂,不能不去關心關心。再說這次寧家辦宴請的都是戶部和內務府一干要員,安穆王府有殷昱以內務府公職的身份去就成了,她再跟著去的話,也難免招人閑話。

  不過說到這個,她倒是想起件事來,「寧大乙老大不小的,如今也是朝廷半個官了,你們若是有合適的人家的姑娘,也給他說合說合。」

  他比魏暹還大兩歲,算起來該有二十二三了,別人這個時候兒女都滿地跑了,他生意倒是經營得紅紅火火,打理內務的人卻還沒一個。

  洪連珠她們答應了下來。

  殷煦吃完奶羹不肯窩舅母身上了,一眼看見正埋頭在吃煮雞蛋的平哥兒頭上的小  ,瞅著像素日玩耍的鍵子,於是蠕動著胖身子爬到炕那頭,拿小胖手捉住繩子扯散了。平哥兒被搔擾,哇地一聲哭起來,謝琬連忙走過去,將殷煦手上的紅繩兒抽過來,替平哥兒重新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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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8 病癥

  寧家擺宴的事也算是讓京師熱議了一陣,謝琬雖然沒去,但聽殷昱回來說起,也知道這日寧家有多麼熱鬧。

  寧老爺子自打把蘭亭搬到京師之後,就在京師安了家。

  不過寧大乙自己另置了宅子,平日就在自己宅子裡住著,寧老爺子如今也為著寧大乙的婚事著急,原打算他成了家,便把生意給他打理,頗有讓他來繼承家業的意思,寧大乙卻不干,他如今自己把生意做大了,再不想回家受老爺子管製,於是連婚事也拖著沒定下來。

  寧老爺子雖然沒來過郡王府,但卻是楓樹胡同的常客,老爺子愛喝點小酒,齊嵩平日裡除了跟程淵一處坐坐,再找不到就近的人解悶。而程淵在謝瑯身邊,又不可能有那麼多時間陪他,寧老爺子一來,就正中了他下懷。

  謝琬總惦記著寧老爺子的好處,所以交代洪連珠給寧大乙定要挑個好姑娘。

  這日早上她帶著殷煦進了宮,把殷煦交了給夏嬤嬤,便就與太子妃說起殷昭大婚的事來。

  太子妃因為把婚事交給了禮部和內務府,嫁妝什麼的內務府都有定例支出,所以並沒有多少事情要做,不過看謝琬主動說起這事,也很高興,「大婚那日你進宮來就成,這些瑣事用不著你。」

  謝琬聞言,再陪著說了幾句,就去了棲霞殿尋殷昭。

  殷昭居然在翻醫書。謝琬走過去道︰「你生病了?」

  殷昭搖搖頭,「不是我。」

  「那是誰?」謝琬笑起來。

  「是父親。」殷昭道。

  「太子殿下?」謝琬驚訝出聲,「太子殿下生的什麼病?」其實她想說的是,太子即使病了也有太醫醫治,哪用得著她來翻醫書?不過這話若說出來就有不孝之嫌,所以她改成了問病因。

  「我也不知道。」殷昭小臉兒緊繃著。「可是我能感覺得出來,他一定是生病了。」

  謝琬看著她,不知道說什麼。自打認識太子以來。她從來沒聽說過他生病,殷昱這幾個月時常在東宮與內務府兩邊跑。父子關係逐日融洽,也沒聽說他有什麼病。

  「我記得我五歲以前,父親還時常駕馬出行,走路也很快,很有精神,可是我五歲那年,父親突然暈倒在東宮,後來就病了幾個月。

  「我們都不知道他是怎麼病的。那時我們小,也沒想到要去追根問底,過了幾個月,等他病好以後,他看起來又跟好人一樣了,只是再也不騎馬,走路也變得很慢。而且也很少說話了。你說,他是不是有什麼秘密?」

  殷昭抬起臉,十分嚴肅地看著謝琬。

  謝琬訥然片刻,喃喃道︰「可是就算殿下生病了。也不代表有秘密。」這宮闈的事讓她怎麼說?雖然這東宮也算她的家,可到底跟尋常意義上的家是不同的。這裡等級制度太森嚴了。

  「當然有。」殷昭點頭,將醫書抱在胸前。仿佛大理寺官員們查案時的表情,「父親病好後,對大哥和我們的態度都疏遠了,見了誰都淡淡的,主要是後來大哥跟殷昊那事被廢,父親為什麼不出面替大哥求情?皇上開不開恩是一回事,他作為父親,難道不應該有點表示嗎?」

  謝琬這才聽出來,小妮子這是在替大哥打抱不平。

  不過殷昭疑惑的地方也正是謝琬不解的地方。所以她倒是有興趣留下來洗耳恭聽。

  「如果當初大哥被保下來,哪裡還會有後來這些事?大哥在太孫位上穩穩的。你也成了太孫妃了。」

  殷昭深深地嘆了口氣,說道。

  謝琬道︰「你就這麼希望你大哥當太孫?」

  「那當然。」殷昭揚起下巴。「我就是不為大哥想,也得為煦兒想。殷家的皇位,最後怎麼著都要落到煦兒手裡。你知道我是怎麼發現這一點的嗎?」說到這裡,她又緊抿著雙唇看向謝琬。

  「不知道。」謝琬老實地搖頭。

  「那天我去母妃殿裡,看到母妃拿著張藥方子在出神。那方子是父親的。看到我過去,母妃連忙收了起來。後來我無意中在母妃寢殿的美人榻的夾縫裡發現了它。」說到這裡她臉紅了紅。謝琬知道,這「無意中」只怕就是有意的。

  謝琬聽到太子的藥方子,臉色也漸漸凝住了,太子的藥方子,沒什麼大不了,就是皇帝生病也得請大夫下藥,太子妃為什麼要拿著太子的藥方出神呢?而且關鍵是,為什麼不讓殷昭知道,還要順手塞進美人榻縫隙裡呢?

  難道太子真有什麼秘密的病?

  她看著殷昭︰「你發現什麼了?」

  「沒有。」殷昭搖頭,再度跪坐在書案後,指著身邊一堆書,「我翻了好幾天醫書了,也沒有查到跟父親癥狀相似的病例。我去問過陳復禮,陳復禮說父親只是前陣子偶感了些風寒。我問他父親還能不能騎馬,他說多年沒騎最好還是不騎。陳復禮這個大騙子,他說的根本就不是實話。

  「綜合以上種種,我覺得父親一定是得了一種了不得的病,而且這種病還不能對外宣告,否則的話,恐怕會引起朝堂動亂。」

  殷昭臉上布滿了憂慮,她氣質清冷,這個時候更增添了幾分冷冽之感。

  謝琬垂下眸來,如果殷昭猜測的是真的,那麼為什麼皇帝對太孫的繼任者這麼執著就有答案了。

  皇帝之所以會這麼做,極可能是太子的身體狀況隨時會影響到大胤朝代更替,而皇帝膝下嫡子又只有太子一個,在太子有著子嗣的情況下,祈王楚王不大可能再召回來當皇儲,所以為了以防萬一,太孫作為皇儲後備力量,便成為了皇帝心中一大要事。

  可是如果是這樣的話,殷昱的地位就更危險了,斗膽說句不好的,若是太子突然之間有個三長兩短,皇帝又死不肯支持殷昱,殷昱這邊自然不會任憑殷曜他們得逞,那這皇儲之爭,必然又要上升到一個高度了!

  殷昭之所以會這麼專注於研究太子的病情,看來是想透了這點。

  「我們有沒有什麼辦法阻止或改變什麼的?」她看向殷昭,宮裡的事情殷昭比她熟悉,這些宮闈之爭她也接觸的比她多,在太子妃也不願意跟她吐露實情,而殷昭又把殷煦看得十分之重的情況下,她的意見很重要。

  「首先當然是要先把這事告訴大哥,然後瞞住所有人。」

  殷昭道。「然後接下來我們必須研究打聽出父親的病因,才好說接下來的事。」

  她吐了口氣直起身子,臉上一貫的清冷,看不出多少對太子病情的擔憂。

  謝琬點點頭,啜了口茶。

  這也算得上是個噩耗吧,說句對皇帝大不敬的話,過去她一直盼望著太子能早日登基,至少太子是真心愛護著殷昱的,這樣不管殷昱是封王還是立儲,他們的地位都有了絕對保障,她也能開始過起安生日子來。

  可是殷昭突然間告訴她,宮裡現狀並不是這麼回事,有可能太子等不到登基就有可能薨逝,這樣可就把她的期望全盤給打亂了。

  下晌回了王府,殷昱不久也回來了。

  謝琬把他拉到書房說起了這件事,殷昱也默然了良久。

  「我也早覺得他那年病好後變了很多,倒是從沒想過這麼嚴重。這件事皇上一定知道,搞不好還只有他和皇上以及母妃他們知道。」

  謝琬點頭,「母妃不告訴我們,必然是怕我們擔心。我看殷昭說的對,還是先暗中查出來殿下得的是什麼病,看看有沒有法子可想再說。最好是我們虛驚一場,其實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說完她又勸道︰「你跟殿下也別鬧別扭了,我看他倒是真心實意待咱們,你平時也不是那種扭涅的人,怎麼在這事上反倒想不開了?」

  殷昱滿臉地不自然,摸著鼻子道︰「我其實沒怎麼怪他,宮裡本就不同外頭,比起歷朝歷代那些冤死在後宮的皇子們,我算很好了。」

  謝琬笑著攀上他的肩膀︰「那往後我們沒事便進宮蹭蹭飯?」

  殷昱一手將她攬過來,「聽你的。」

  殷昱這裡雖然答應常進宮陪伴雙親,但太子的病始終像顆巨石一樣懸在二人心頭,而此時又不便去與太子妃明說,不然太子妃必然責問起殷昭,殷昭本就因為從小受冷落而養成這樣清冷的性子,若是再為這事受責罰,不知道有多難過。

  不過說起來,殷昭說她五歲前還時常見到太子駕馬出行,可見那時候也還是受到了父母親的關愛的,應該只是後來太子病後,太子妃心憂丈夫的病情,所以才忽略了她。小小的她心裡肯定落下了陰影,而殷昱那會兒都十來歲了,是男孩子,又是眾星捧月的太孫,自然沒機會寂寞。

  謝琬和殷昱在東宮出現的次數多了,很快成了鄭側妃的眼中釘。

  她拿殷曜出氣︰「你怎麼不知道去永福宮噓寒問暖?怎麼不知道去晨昏定省?殿下免了你們的規矩你就不去了麼?風頭都讓他們給佔盡了,日後你能落著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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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8 00:55:39 |只看該作者
339 奸人

  殷曜被罵得緊了,便就脫口道︰「我要是有媳婦兒孩子也能讓殿下高興!你以為殿下沖著安穆王來?還不是沖著殷煦!」

  鄭側妃聽見這話倒是也安靜下來。

  殷曜今年就要滿十五,也到了議婚的年齡了,這事她早就想過,她原是指望著季振元把殷曜推上去之後,就給殷曜在大臣裡找個合適的姑娘的,可沒想季振元居然出了這麼大的事,連鄭家都連累了,於是這事就這麼擱了下來。

  眼下她也做低伏小這麼久了,殷曜的事也該辦了。殷昱既然能仗著個兒子時常在太子跟前晃,那麼殷曜也成,目前殷曜正缺少助力,這個時候去跟太子請奏配婚,不但可以替殷曜拉來妻族為助,她也還可以以這個名議接近太子。

  她嘆了口氣,倚著榻沿坐下,揮手讓殷曜退了下去。

  翌日她就把娘家榮二奶奶召進宮來了,說起給殷曜說親的事。

  榮二奶奶道︰「這事前兒太太也說起了,說殿下已經十五歲,很該是許婚的時候,就是不知道側妃怎麼打算,既是側妃也有這層意思,那麼我們回頭去辦便是。」

  鄭側妃心情好,便就問起她們,「爺們兒這段時間在忙什麼?」

  榮二奶奶道︰「父親這些日子一直在閉門自省,哪裡也沒有去。前兒倒是得了皇上一句誇獎,估摸著也有了升任的意思,但是還沒準話下來。大爺則還是那樣子,在詹事府當差,也沒聽說有什麼特別的事。我們二爺前幾日倒是陪皇上下了兩盤棋,本來要讓老三來,老三咳癥又犯了。怕過了病氣,就沒去。」

  鄭側妃點點頭,翹起蘭花指來看指上的蔻丹。

  榮二奶奶覷著她神色。又道︰「上兩個月我把謝琬打曾密的事告訴了任如畫,任如畫到如今也沒跟謝琬下手。倒是跟謝葳窩裡鬥了起來,如今倒不知怎麼辦好了。」

  鄭側妃想了下,凝起眉來,任如畫不過是個小地方來的,沒想到心裡倒還有些分寸。一個人默然想了想,便就說道︰「赤陽公主不是八月裡大婚麼?曾密如今進了五城營,到時候必然會去魯國公府。那日你想個辦法,再往他們身上下點功夫。」

  殷昱他們搬倒了季振元之後局勢對他們太有利了。她不得不想辦法給他們添點堵。她又沒法子往殷昱頭上下手,就只能找上謝琬母子了。

  榮二奶奶得了示下,便就出宮去了。

  這裡鄭側妃坐了坐,便就走到妝台前,重新收拾了一番,出門到永福宮來。

  永福宮裡太子躺在床上,臉色一片青白。

  寢殿裡除了太子妃和崔福,沒有外人。

  太子妃握住太子的手,不住地按捏,崔福則躬著身子在旁餵藥。

  「好好的。怎麼突然就發病了?」太子妃問崔福,語氣雖然被控制著,但是仍能聽得出來焦灼之意。

  崔福道︰「回娘娘的話。許是方才魏閣老來回過兩河沿岸災情的事,殿下急了些。」

  「這個魏彬,有什麼事不能改天說?非得在太子服藥的時候過來!」

  太子妃不分青紅皂白喝斥起來。

  「好了。」太子擺擺手,服完藥後,他臉色看起來正常多了,「魏彬又沒錯,你怪他做什麼?」

  太子妃噙著淚,「我只是心疼你。」

  「就是心疼,你也得作好準備。」太子看著她。目光透著眷戀,手掌反過來握著她的手。說道︰「總會有這日來的,還好我留了雙兒女給你。你也不會太寂寞。」

  「我又不是跟兒女過一輩子。我是跟你!」太子妃落下淚來,倔強地道。

  太子無奈地望著崔福笑了笑,「你看,她是不是從小就是這個脾氣?」

  崔福垂眸掩飾住眼裡的水光,笑道︰「娘娘是性情中人,性子最是難得。」

  太子抬手揩了太子妃的眼淚,撐著身子坐起來,說道︰「這幾個月我挺開心的,昱兒很不錯,煦兒也是我的心肝肉兒,可是昱兒太孫之位一日不定下來,我就一日都不放心。父皇年邁,也越來越固執不可理喻了,萬一他真的置昱兒不顧,立了曜兒和昌兒為太孫,那我大胤日後必亂。

  「我不是偏心昱兒,是他本就天資聰穎,又宅心仁厚,很符太祖宗旨,那些年又深受學士們薰陶,不說古往今來獨一無二,至少也算不錯了。

  「我也不是不把曜兒和昌兒當我的兒子,他們都是我的骨肉,但是他們的確也讓我失望,而且不適合當大胤未來的君主。世婷,如果我真的有一日突然而去,你也要記得我,以嫡母的立場,善待那兩個孩子。」

  「這個自然。」太子妃抿唇,「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知道,如果不是為了我,為了昱兒,也不會曜兒和昌兒。我答應你會以嫡母的立場去善待他們,但是前提是他們不能傷害我的孩子,不能對他們有不軌的企圖。」

  太子眉眼間浮起絲無奈,卻仍是微笑道,「知道你有分寸。」

  這裡正說著,外面內侍在叩門,「殿下,鄭側妃來了,說有事要稟奏殿下。」

  太子眉頭微凝起來。

  太子妃見狀,便就使了個眼色給崔福,崔福說道︰「殿下說請側妃回去,這裡正在批奏折呢。」

  門外人影頓了頓,便就掉頭走了。

  太子也跟太子妃道︰「你也回去吧,呆久了也容易讓人生疑。」

  鄭側妃是來尋太子說殷曜的婚事的,沒想到到來卻殿門緊閉,聽崔福說太子正忙著也就沒往心裡去,掉頭走到廡廊下,忽然又想起沒問太子幾時有空,便又倒轉了回來。

  正要上階,就見得殿門吱呀一聲打開,崔福走出來,然後躬身候在門口,緊接著,太子妃便從裡頭邁步走了出來。

  不是說太子在批奏折嗎?怎麼太子妃在裡頭?鄭側妃心下疑惑大生,腳步一錯避在了鐵樹後。

  太子妃微在殿門外囑咐了崔福幾句什麼,然後勾著頭下了曲廊,看面色凝重似心事重重,倒是沒發現就在咫尺外還有人。

  直到她走遠,鄭側妃才從鐵樹後走出來。

  太子明明留了太子妃在殿內,卻偏偏說在批奏折,擺明了就是不想見她!平時她也極有分寸,沒事不怎麼會主動去見太子,可是每回去見太子也不會把她拒之門外,這次莫不是太子妃挑唆的?

  她心裡這樣懷疑,但到底不敢肯定。太子妃那人心高氣傲,就是要挑唆也不會在這種事上下手,不然那樣顯得多沒氣度?那他又為什麼不見她呢?她記得剛才殿裡的人全都在殿外站著,似乎殿裡只有崔福太子和太子妃三人,弄得這麼神秘,該不會出什麼事吧?

  回到殿裡她還沉思了半晌,然後才喚了容芙過來。

  謝琬這些日子進宮除了盡孝,也為了關注殷昭那邊的進度。

  殷昭是個很專注的孩子,也許寂寞的人做事大多專注,她翻遍了太醫院三成的醫書,還細心的把疑似病癥做了筆記。再就是把當日在方子上看到的藥材都記下來,一味味地尋找它們各自的藥性和對應的病癥。

  可是也還沒有查出來。

  「還有半個月我就要出嫁了,到時候上太醫院找書肯定不方便,這讓我十分焦慮。」她憂鬱地望著窗外說道。

  謝琬默了默,「要不然,我們直接去問母妃?試探也可以。」

  「如果母妃肯說,她早就說了。」殷昭篤定地道,「我覺得還不如從陳復禮那裡下手。」

  「你有什麼主意?」謝琬道。

  殷昭嘴角扯了扯,「我也沒有什麼好主意。不過我知道他們家世代為太醫院醫正,對我們家還是很忠心的,我們打他殺他或許不湊效,但是嚇嚇他,卻說不定是有效的。」

  謝琬捕捉到她眉眼裡那抹陰笑,眉頭禁不住跳了跳。

  果然是宮裡頭長大的,她這位小姑看起來就不像是平常人。

  不過話說回來,打也沒用殺也沒用,嚇嚇他就能管用?

  殷昭看出她眼裡的疑惑,說道︰「這事也不能亂來,你先容我布署布署,回頭我弄妥了再讓人告訴你,然後你進宮來。這事我一個人還不成呢,就是事敗了起碼也有你跟我一起扛不是?常言道長嫂如母,小姑有求,你怎好袖手旁觀。」

  謝琬哭笑不得。

  人家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就是冒著打板子的風險也得跟上是不是?

  「那我就等你的消息。」

  她起了身,搖著團扇出了殿門。

  謝琬估摸著這幾日殷昭就有訊兒來,所以交代了孫士謙,若有宮裡來人,便把人直接帶到她跟前。

  這邊鄭側妃終於也在翌日見到了太子,把殷曜到了適婚年齡,想為他挑選皇孫妃的事情說了說,別的事情是一個字也沒提。

  這些事按理該由太子妃作主過問,但是太子妃近來為太子操了不少心,夜裡時常還要靠藥物催眠,便不想在這個時候給她添擔子,想了想就讓鄭側妃自己先看看,等有了眉目再去讓太子妃斟酌挑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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