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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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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4 23:58:14 |只看該作者
第230章

  次日一早起來,大家用過早飯之後便來到江浦渡口,渡船早已經備好,趙天朗和青瑤扶著慶親王妃經由跳板緩步上船,江風從水面上拂過,全無了昨日狂風大作時的凶悍,風細細的,吹到臉上也只不過是微涼,很是舒坦。

  慶親王妃深吸一口氣清涼的江風,對一左一右扶著她的趙天朗和青瑤說道:「天朗瑤瑤,想當年娘到江南之時還沒有瑤瑤大,一晃已經過去二十多年啦。江南處處靈秀,此間的景致再不是京城可比的。」

  傾聽著慶親王妃的話裡透著對訌南的懷念和喜愛,趙天朗和青瑤立刻齊聲說道:「娘喜歡,以後咱們年年都來江南好了。」

  慶親王妃笑了起來,輕鬆的說道:「說起來咱們家在江南倒有幾處莊子,卻沒有好宅院,若是瞧見好的,倒可以買上一兩處,以後再到江南也有個便宜的住處,江南的水土極養人的,娘還想著日後到江南來養老。」

  青瑤環著著慶親王妃的手臂笑道:「娘到哪裡媳婦就跟到哪裡,娘要到江南養老,媳婦也跟著到江南來服侍您。」

  趙天朗急道:「那可不行,娘,瑤瑤,你們不能捨了我自個兒到江南消遣吧。」

  慶親王妃向青瑤打趣趙天朗道:「瞧瞧,咱們又沒說定,他倒先急了。」

  說笑之間不覺便過了跳板胤,因有兒子媳婦一左一右陪伴保護,慶親王妃倒也沒覺得腳下輕顫的跳板讓她怎麼心慌。待等下人車馬箱籠等物都上船後,船家扯帆起航,向著對岸駛去。

  船行不久,慶親王妃的臉色便有些發白,她只覺得頭昏昏的,胸口也有些發悶,想吐卻又吐不出來,青瑤一看便知慶親王這是暈船了,她忙找來生姜放於慶親王妃的手腕內關處,用玉珠壓住姜片,再以帕子固定,好歹讓慶親王妃暈船的情況好轉了一些。因是順風,船行的很快,大多久便已經過了江心,站在甲板隱約可見對面岸上建築的輪廓。

  在對岸,韓遠城來到渡口迎接慶親王妃趙天朗青瑤一行,因趙天朗此次下江南是以私人名義出行的,所以韓遠城便也沒有穿著官服,只著了常服來到渡頭迎接。遠遠的,長貴看到渡船行過江心,便跑到岸邊的折柳亭在韓遠城的面前躬身回道:「老爺,大姑爺大小姐的船已過了江心。」

  韓遠城忙整整衣襟,滿帶笑意的說道:「好,眾家人隨我快快上前迎接。」

  韓遠城一行人快走到碼頭的時候,趙天朗一行的渡船正在靠岸,四九先一步下船,快步來至韓遠城的面前,打著千兒說道:「小的四九給親家老爺請安,世子爺隨後便到。王妃娘娘命小的稟告親家老爺,因在外間不便相見,待進入親家老爺官坻後再讓世子妃給親家老爺請安。」

  韓遠城笑呵呵的說道:「應當的就當的,貴管事請起,看賞。」立刻有長貴過來送上上等的賞封,四九不卑不亢的接過賞封謝了賞。又聽韓遠城說道:「長貴,快命人將王妃娘娘和大小姐的轎子抬過來。」

  四九忙說道:「親家老爺不必費心,因恐王妃娘娘和世子妃娘娘不便,車轎等物都從京裡帶出來的。」

  韓遠城笑笑道:「世子爺所慮果然周到。」

  口中說著話,韓遠城可沒有慢下腳步,只向碼頭走去,因隔的不是很遠,所以韓遠城看的很清楚,一眾丫鬟嬤嬤簇擁著兩位頭戴綴珠輕紗帷帽,披著蓮青鵝黃兩色緞子披風的女子下船,上了早就停在跳板旁碼頭上的轎子,韓遠城知道那披著蓮青緞斗篷的必是慶親王妃,她的身量比旁邊那披鵝黃斗篷的女子要高一些,披鵝黃緞子斗篷的想必就是他的女兒青瑤。韓遠城一時有點兒出神,青瑤仿佛又長高了些,那苗條輕盈的身姿真是象極了青瑤的娘親。

  趙天朗大步流星的走到韓遠城的面前,含笑高聲喚道:「岳父大人。」

  韓遠城立刻回過神來,臉上堆起濃濃的笑意,快走幾步迎上前去拉住正欲下拜的趙天朗,比趙天朗還高聲的笑道:「賢婿,總算將你盼來了,自接了信,為父可是日盼夜盼,盼的好不心焦啊!」

  趙天朗笑道:「小婿也想快些到江南來,只因昨日大風不得渡江,才在江浦住了住一爺。」

  韓遠城連連點頭道:「我知道我知道,若不是昨日忽起大風,為父便要過江接你們了,今天原本也要過去的,你們先就過來了,賢婿一路辛苦,為父已經備下酒宴為賢婿接風洗塵。」

  趙天朗笑道:「有勞岳父夫人費心了。」

  這翁婿二人瞧在外人眼裡,簡直有說不出的親近,那不知內情的人看了,指不定以為這翁婿二人得怎麼樣的相互欣賞,卻不知道他們眼前這一幕,或許韓遠城是真的熱絡,可是趙天朗卻是不得已而為之。

  翁婿二人上了轎子,徑自去了江寧府衙。韓遠城在江南並沒有另外置辦宅子,平日裡只住在府衙之中。

  進了府衙入了後堂,青瑤才由趙天朗陪著去給韓遠城見禮,而慶親王妃因為身份尊貴,理當讓韓遠城來拜見她,而沒有她屈尊去見韓遠城的道理。

  韓遠城看到趙天朗扶著青瑤笑盈盈的走進來,不由情不自禁的站了起來,如果說青瑤未成婚之前有七分象江意如,那麼現在的青瑤則象江意如象到了九成,那一舉手一抬足,那高挽的雲鬢光潔的額頭,那纖柳般的雙眉,那雙未語先有情的雙眸,那筆挺的瓊鼻,那紅潤的櫻唇,那嬌娜的身姿,無處不象當年和他成婚後的江意如。

  「意如……」韓遠城不禁走上前來沖著青瑤急切的喚道。

  趙天朗不知道:「意如」是他無緣得見的岳母大人,青瑤卻知道,她淺淺含笑的眼神立時一暗,只垂眸福身道:「女兒拜見父親。」

  趙天朗亦躬身喚了一聲:「小婿見過岳父大人。」

  這兩道聲音叫醒韓遠城,他猛的停住腳步,尷尬的笑了一下,勉強說道:「好好,都快起末,瑤瑤,你真是象極了你娘親。」

  韓遠城說青瑤象她的娘親,這話不是一回兩回了,韓遠城不知道每一回他這麼說的時候,便讓青瑤對他更加鄙視,青瑤再沒見過哪個男人象韓遠城這樣,一方面左擁右抱美人在懷,一方面又處處表現的自己是深深思念亡妻的癡情丈夫,青瑤忍不住又在心裡鄙視了韓遠城一回,壓根兒不接他的話茬。

  趙天朗也沒法兒接,連青瑤都沒見過自己的親娘,他上哪兒去見到那位已經香消玉殞的丈母娘呢。

  韓遠城瞧著青瑤神色不豫,便轉了話題說道:「瑤瑤,你爺爺奶奶二叔他們可好?」

  青瑤淡淡說道:「爺爺奶奶身體健康精神矍鑠,父親不用牽掛。」趙天朗也淡笑說道:「二叔如今接掌五城兵馬司,公務很是煩忙,內兄也特將官,皇上有意讓內兄進御史台。」

  韓遠城雙眉微斂,御史台,那可是個出力不討好最得罪人的地方,若是默默無聞,在皇上跟前兒便掛不上號,若然奮勇當先的上折子參大臣,那就會成為被人記恨的對象,怎麼就是御史台呢,以韓青雲這樣的年紀這樣的資歷,就算是不外放,也得讓他到六部歷練吧。韓遠城心裡很是困惑。

  不過困惑歸困惑,象韓遠城這號官場中的老油條早就練成了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何況這不過是皇上的打算,焉知皇后就不會改了主意,所以韓遠城只將此事存在心裡,暫時不去考慮。

  「青雲年輕,正是要多學習的時候,到哪裡都是一樣的,只要能學著東西就行。」韓遠城笑容可掬的說了一句,便再次將話題帶開,笑著說道:「賢婿,瑤瑤,江南金秋景色極佳,為父現在也不忙,便在江南多住些日子,為父陪你們遍賞江南美景,遍嘗江南美食。」

  趙天朗笑道:「如此打擾岳父大人,小婿心中實實不安。」

  韓遠城笑道:「應該的應該的,為父在江南日久,自要盡盡地主之宜。」

  青瑤和這個便宜爹爹實在沒有話說,便安安靜靜的坐在一旁當背景板,反正有趙天朗和韓遠城說話,也不會冷了場。

  趙天朗笑道:「此番小婿南下,除卻爺爺奶奶給岳父帶的東西,小婿也給岳父大人備了些薄禮,俱在外頭車子上,請岳父大人笑納。」趙天朗邊說邊將兩份單子遞到韓遠城的面前。

  韓遠城接過禮單笑道:「賢婿太客氣了。」他臉上的笑意越發濃重,倒不是為了有禮可收,而是因為在京城的時候,在韓府,趙天朗對他可沒有這麼客氣,這會子,韓遠城倒體會出做人家岳父的滋味。

  韓遠城並沒有打開禮單,只是笑著和趙天朗聊起了京城之事,青瑤坐在一旁著實的氣悶,如果可以,青瑤是一刻也不想和韓遠城共處一室。看到韓遠城眉開眼笑的樣子,青瑤便覺得刺眼,她忽然問道:「不知父親這幾日可曾收到家信?」

  韓遠城被青瑤問的一愣,只說道:「並不曾收到家信,怎麼,家裡有什麼事情?」

  青瑤沉沉道:「那父親一定不知道青環妹妹早產,母子俱未保住。」

  韓遠城有些吃驚的問道:「竟有此事?什麼時候?」

  青瑤見韓遠城臉上只有驚訝之色並無悲傷之情,心中越發看不慣韓遠城,只沉沉說道:「重陽節那日出的事。」

  韓遠城雙眉皺起,他聽出了青瑤的話外之意,可是卻不想也不打算細問,京城之事自有韓老將軍還有韓遠關處置,他遠在江南,也做不了什麼,其實關鍵的是他不打算做什麼,甚至連細問究竟都不問。

  「唉,想不到青環如此薄命!」韓遠城只是這麼歎息了—聲,讓青瑤的心涼透了,這就是一個父親面對自己親生女兒的突然死亡所發出的感歎,青瑤忍不住想問,「韓遠城你還是人麼,韓青環是不是你的親生骨肉!」

  趙天朗極是了解青瑤,他向青瑤微微搖了搖頭,看向青瑤的眼神溫暖而沉靜,就是這沉靜的眼神讓青瑤冷靜下來,她抿了抿嘴,輕輕點了點頭。趙天朗笑了笑,方才向韓遠城說道:「岳父大人,爺爺讓小婿給您帶了封信。您請慢慢閱信,家母略有些個暈船,小婿和瑤瑤還要過去服侍。」

  韓遠城忙道:「王妃娘娘身體不適,可否要請大夫,為父這裡倒有位好大夫。」

  趙天朗搖頭道:「倒也不必請大夫,家母休息一陣子應該就會沒事的,若然果然要請,到時再麻煩岳父大人也不遲。」

  說罷,趙天朗和青瑤站了起來,韓遠城接過信,將他們兩人送到門外,看著他們走遠了方才轉回房折信細讀。

  回到住處之後,青瑤便撅起小嘴不高興的說道:「子綱,我們一定要住在這裡麼?」

  趙天朗知道青瑤看不慣韓遠城,事實上他對韓遠城的冷血也很反感,可是韓遠城是江南大員,趙天朗來江南密查寧王謀反之事少不得要韓遠城相助,怎麼能剛到江南就另尋住處呢,這豈不是當著江南成百上千的官員打韓遠城的臉麼,若果如此,趙天朗此行必會舉步唯艱的。

  「瑤瑤,你心裡的想法我都明白,可是他到底是你父親啊。」趙天朗輕聲安撫青瑤。他們初未乍到,也不知道這府衙中有沒有寧王的暗探,所以趙天朗說話不得不加些小心。

  青瑤那雙大眼裡起先充滿困惑,既而現出明了之色,她向趙天朗點點頭,語帶雙關的說道:「子綱,你總是對的,是我太孩子氣了,我都聽你的。」

  趙天朗臉上露出笑容,擁著青瑤在她的臉上重重親了一下,笑著說道:「真是我的好媳婦兒,瑤瑤,快些換了衣服我們去瞧瞧娘。」

  趙天朗可沒有說謊,慶親王妃真的有點兒暈船,雖然不暈的不厲害,可是趙天朗和青瑤總是不放心,總要慶親王妃徹底好起來他們才放心。

  趙天朗和青瑤到慶親王妃房間之時,慶親王妃已經換過了衣裳,正歪在貴妃榻上閉目養神,聽到兒子媳婦刻意放低的聲音,慶親王妃抬眼微笑道:「見過你岳父了?」

  趙天朗應了一聲,和青瑤快步走到慶親王妃的面前,青瑤關切的問道:「娘,您這會子覺得舒服些沒有?」

  慶親王妃笑道:「比剛才好多了,瑤瑤你的法子還挺管用的,這姜片能拿下來了麼?」

  青瑤笑道:「娘覺得舒服了自可拿下。」說著青瑤便替慶親王妃將手腕上的絲帕解開,將壓在內關處的玉珠並姜片一起取下,趙天朗遞過濕帕子,青瑤細細的擦拭了一回,慶親王妃看著兒子媳婦笑著說道:「娘活到現在,才活出味兒來,天朗瑤瑤,你們真是娘的好孩子。」

  趙天朗和青瑤聽了這話面上歡喜心裡卻有點兒發酸,只是不敢在王妃面前流露出來,王妃笑道:「天朗,你有事兒盡管忙你的去,不用惦著娘,娘這裡有瑤瑤呢。」

  趙天朗忙應了下來,對青瑤說道:「瑤瑤,你陪娘先在府衙裡歇幾天,這幾天連著趕路,人困馬乏也沒能好好休息,大家都緩口氣兒,等過幾日我再陪娘和你游覽江南的美景。」

  青瑤笑著點頭,坐在慶親王妃身邊,一邊按揉著慶親王妃的手一邊笑道:「好啊,多歇幾日也使得。」

  趙天朗笑道:「那瑤瑤你在這裡陪著娘,我去前頭瞧瞧。」

  趙天朗說完便走了,慶親王妃反手將青瑤的手握在手中,帶笑問道:「瑤瑤,心裡不高興了?」慶親王妃的屋外有周嬤嬤守著,左右房間裡也沒有人,是以慶親王妃說話不必顧忌什麼。

  青瑤睜大雙眼看著慶親王妃,不明白她是怎麼看出來自己心裡不高興了。

  慶親王妃瞧著青瑤瞪圓了眼睛的可愛樣子很是喜愛,只攬著青瑤笑道:「你這孩子最不會隱藏自己的情緒,什麼都在這張小臉上寫著呢?」

  青瑤伸手摸著自己的臉,不由說道:「不是吧?」

  慶親王妃笑道:「真真是個孩子,瑤瑤,你心裡若是不痛快,就會拿帕子繞手指頭,是也不是?」

  青瑤想了一回,極為服氣的點點頭,很佩服的說道:「娘,您真的是明察秋毫,媳婦自己都沒有在意呢。」

  慶親王妃笑笑道:「天朗,瑤瑤,還有玥兒都是娘放在心尖上的人,你們的一舉一動娘都看的真切,你們是娘的孩子,娘自然要了解你們。」

  青瑤不由暗暗歎了口氣,慶親王妃從前得有多麼的寂寞,才會練出這麼敏銳的觀察力。張開雙臂環著慶親王妃,青瑤誠懇的說道:「能做娘的孩子,是青瑤最幸運的事,娘,從今往後,青瑤要您開心快樂幸福,青瑤一定為這個目標而努力!」

  慶親王妃抱住青瑤,欣慰的笑了,她這一生,前半生孤苦,可是後半生不會,她一定能盡享天倫之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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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5 00:26:29 |只看該作者
第231章

  青瑤正陪著慶親王妃說話解悶兒,便聽門外傳來小滿脆生生的聲音:「回稟王妃娘娘世子妃娘娘,老六爺爺進來請安,世子爺請世子妃娘娘到前頭去。」

  慶親王妃不知道老六是何許人,青瑤簡單明了的給慶親王妃說了一回,慶親王妃笑道:「原來如此,瑤瑤你快過去吧。」

  青瑤笑辭了慶親王妃,出門由小滿引路向前頭走去。青瑤發現小滿有一條特別的好處,那便是這丫頭的記路本事一流,別管多復雜的路,只要小滿走過一回,她便能記得一清二楚,絕對不會迷路,讓青瑤這個超級路癡很是羨慕。

  穿過九曲十八彎的回廊,在青瑤已經轉的昏頭轉向找不著北的時候,小滿指著前方飛簷氣脊伏著獸頭的廳堂說道:「世子妃娘娘,就是那裡啦!」

  青瑤輕輕點頭道:「嗯,小滿,只有世子爺和你老六爺爺麼?」

  小滿飛快的說道:「除了世子爺和老六爺爺,還有一個婦人帶著個小男孩兒,說是要給您磕頭。」

  青瑤皺眉不解的問道:「婦人和小男孩兒?她們是誰啊,為什麼要給我磕頭,難道是……不可能吧!」

  小滿鬼靈精的笑道:「那小男孩兒是老六爺爺的干孫子,婦人是小男孩的娘,聽說她們夫家姓黃。」

  青瑤約莫想起來當初她的爺爺曾相助於京城敬義堂的黃大夫,莫非她們是黃大夫的家眷「小滿,既有小孩子,你也不早說一聲,總要給些見面禮的。」小滿嘻嘻笑道:「世子妃娘娘放心啦,小滿剛才見著桃枝姐姐,已經說給桃枝姐姐請她備下,不一會兒就送過來的。」青瑤笑著一點小滿的額頭道:「就你這丫頭會抖機靈!」

  說笑之間主僕二人便進了廳堂,青瑤飛快的撣眼一看,見趙天朗坐在正位,老六坐在下首他自己的輪椅上,一個莫約三十多歲的婦人在老六身後站著,在老六的輪椅右手邊站著一個敦實的小男孩兒,瞧著也就四五歲的樣子,這小男孩兒生得虎頭虎腦,瞧著挺精神的。

  青瑤遠遠的仔細打量老六,只見老六頭髮越見白了,根根銀絲梳的齊整,用玄色葛巾束起,氣色很不錯,皮膚沒有從前在京城之時那般粗黑,賣皮色裡透著紅,看來這江南的水土的確是養人。老注身上穿七八成新的石青緞子夾袍,腳上的玄色布鞋也是新的。

  再看那領著小男孩的的婦人,頭上挽了個油黑的纂兒鑽,插了兩三只玳瑁長簪並一朵絳色絹花,耳邊垂了一副玳瑁耳墜,身上穿了件湘色江綢對襟褙子,配著松花色寬邊襉裙,寬邊上繡著小碎花,透著幾分秀雅之意,衣服不是很新,但是特別乾淨整潔,讓人一看就覺得很舒服。

  青瑤邊打量著邊走進屋子,趙天朗已往迎了下來,那婦人和小男孩也推著輪椅迎上前來,青瑤向老六欠身笑道:「老六爺爺,您瞧著氣色不錯,到了江南,這腿病沒再犯吧?」老六剩下的一條腿因從前受了寒,天氣一冷便很是煎熬,是以青瑤才有此一問。

  老六在輪椅上躬身道:「大小姐折煞老奴,托大小姐的福,老奴一切都好,聽說大姑爺大小姐來了江南,老奴說什麼也得來給大姑爺大小姐請安。小寶娘,小寶,快給大小姐磕頭。」

  中年婦人拉著小男孩來到青瑤面前便跪下磕頭,口稱「小婦人黃姚氏(小子黃小寶)給世子妃娘娘磕頭。」

  青瑤笑道:「快請起來吧,老六爺爺,她們如何稱呼?」

  老六笑道:「她們是老奴的干兒媳婦和干孫子,老奴到了江南之後認了義子,如今老奴再不是個孤身一人了。」

  青瑤笑道:「那真是要恭喜老六爺爺,老六爺爺,我來江南之前,爺爺和二叔特別叮囑我要探望您老人家,你在江南一切都還習慣麼?」

  說話間青瑤和趙天朗走到主位坐下,小寶娘黃姚氏帶著小寶將老六的輪椅推回去,便站在老六身後侍候著,看上去很是懂規矩。

  「老六爺爺,你是住在府衙裡的麼?」青瑤笑著問道。

  老六趕緊回道:「回大小姐的話,老奴並沒有跟著大老爺住,老奴和黃大夫一家住在外頭,離府衙也不遠,出了大門住西拐,過兩個路口有一家敬義堂,老奴就住在敬義堂後頭的宅子裡。大老爺原要給老奴置間房子,可老奴孤身一人也用不著住那麼大的宅院,就辭謝了大老爺的美意,只和黃大夫一家同住著,早先老奴也在黃大夫家住過的,人都熟,也熱鬧些。」

  青瑤笑著哦了一聲,見素日裡跟著桃枝的小丫頭環紅豆捧著雕漆剔紅托盤進來,那小丫環行至青瑤跟前蹲身行禮,青瑤掃過一眼,見托盤放著一只金項圈和一匹尺頭,青瑤點點頭,命紅豆將表禮送到黃姚氏的面前,青瑤看著黃姚氏和黃小寶笑道:「些許小東西,留著給孩子玩吧。」

  黃姚氏向青瑤屈膝道謝,落落大方的接了東西,又命黃小寶給青瑤磕頭謝過,青瑤笑著命紅豆將黃小寶拉過來,又說了一會兒話,見老六在江南過的不錯,青瑤便也不必再擔心什麼,只和趙天朗答應了老六的邀請,說一定會去黃府做客。又留老六黃姚氏還有黃小寶用了客飯,方才讓他回去了。

  老六走後,青瑤要回後堂,趙天朗笑道:「瑤瑤我陪你一起回去。」青瑤笑問道:「你這會兒忙的差不多了?」

  趙天朗笑道:「我的肚子告訴我咱們該吃午飯了。」

  青瑤笑笑,和趙天朗一起回了後堂,他們剛到慶親王妃的身邊,果然韓遠城便派人來請,母子們便去了花廳用宴,韓遠城已在此候著了。

  韓遠城備的是家宴,因此並沒有他人做陪,韓遠城迎出花廳向慶親王妃深深施禮道:「下官拜見王妃娘娘。」

  慶親王妃含笑溫和的說道:「親家快快請起,你我兩府有通家之好,不必行此國禮。」

  韓遠城還是行完了禮方才直起身子,他很恭敬的目光下垂四十五度,並不直接看向慶親王妃,慶親王妃自然也不會盯著韓遠城看,只是用眼角拿光掃了—下,不免也暗歎一聲,這韓遠城瞧上去果然風流倜儻,難怪!

  眾人入席之後,韓遠城執酒表示歡迎之意,一番歡迎之辭說的如花團錦簇一般,真是周全得體極了,讓人聽了只覺得每個毛孔都極熨貼,韓遠城不愧是官場上的官油子,全無在伏威將軍府之時那種邊緣背景牆之感。這樣的韓遠城劉青瑤趙天朗都感覺很陌生,慶親王妃聽著韓遠城的話,心中暗道:「這位親家言談話語挺得體的,不象是那種人啊,果然人不可貌相。」

  韓遠城並不知道慶親王妃趙天朗還有他的女兒韓青瑤都在想什麼,對於親家女兒女婿一行人的到來,韓遠城是打心眼兒裡高興,別管他們來江南是為了什麼,在外人看來,這都是奔著他這個老丈人來的,無形當中便給他韓遠城又抬高了許多身價。這還不是韓遠城高興的全部原因,更重要的是韓遠城通過趙天朗一行的南下,看到自己得到諒解的希望。

  不論出於何種目的,韓遠城都不希望趙天朗和青瑤對他心裡存著成見,弄得翁婿不象翁婿父女不象父女,他滿心以為此番下江南是女兒女婿有意示好的表現。

  韓遠城先敬了兩杯酒,然後笑著說道:「王妃娘娘,子綱,瑤瑤,來嘗嘗這江南特色菜餚可還合口味?」

  青瑤不由輕輕皺了皺眉頭,她實在是不習慣韓遠城這樣的作派,明明他和她根本就沒有那麼親近好不好。

  趙天朗最是知道青瑤,他悄悄在桌上握住青瑤的手,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看向青瑤的眼神是透著安撫之事,青瑤淺笑了一下,輕輕的點了點頭。

  「瑤瑤,這是太湖酥魚,從前你娘親最愛吃的,這是剛從湖裡捕上來的鮮魚,快嘗嘗吧。」韓遠城夾起一塊紅潤酥香的魚塊兒放到青瑤面的碟子上,臉上滿是笑容,那是一種混雜著討好與慈愛的笑容,卻讓青瑤感覺象是吃了一只蒼蠅般難受,若是她對韓遠城從前的事情一無所知也就罷了,偏偏又都知道,而且屬於夏若淳的是靈魂對於韓遠城沒有—絲父女之情,只怕就算是真正的韓青瑤本尊,對於韓遠城也不會多少父女之情吧,畢竟青瑤還是接收了一些屬於韓青瑤的思想。

  青瑤本想直接拒絕韓遠城,可轉念一想這樣給韓遠城下不來台也不好,便只淡淡說道:「父親請用吧,不用招呼青瑤。」

  趙天朗雖然知道韓遠城並不關心青瑤,可是看到他給青瑤夾了青瑤最不愛吃的淡水魚,趙天朗不由暗暗歎了口氣,青瑤嫁到慶親王府不到一個月,就連慶親王爺都知道音瑤不愛吃淡水魚,特特傳下命令不讓采辦淡水魚,闔府上下全都改吃海魚,可是身邊青瑤父親的韓遠城卻對此一無法所知,這真是讓人無語的緊。

  青瑤並沒有動那塊酥魚,倒是趙天朗悄悄將魚夾到自己的碟中吃了,韓遠城自然將這一幕看在眼中,他心裡說不上是個什麼滋味,卻也什麼都不能表現出現,只是殷勤笑著勸大家多用一些,卻再也不貿然給青瑤夾菜了,若然夾了青瑤再不吃,他這張老臉可就沒地兒放了。

  用過午飯之後,慶親王妃向韓遠城道謝兼告辭,青瑤立刻站到慶親王妃身邊,要陪慶親王妃一起回去,韓遠城並不難阻攔,只得笑著送慶親王妃離開,好在還有趙天朗留下來,這多少讓韓遠城心裡好受一些。

  送走慶親王妃和青瑤,韓遠城對趙天朗笑道:「子綱,我這裡有新下來雲霧,你可有興致品上一品?」

  趙天朗笑道:「岳父有命小婿自當奉陪。」

  翁婿二人進了韓遠城的書房,韓遠城也不要小廝服侍,只說要親自沏茶,將下人都譴了出去。趙天朗看著韓遠城將書房的門關好,這才拿出一份密旨,低聲對韓遠城說道:「兩江總督韓遠城接旨。」上回青瑤出嫁之前,皇上已經下旨升了韓遠城的官,將他從布政史升為總督。

  韓遠城立刻跪下雙手高舉過頭接過密旨,既然說是密旨,趙天朗便不宣讀,由韓遠城自己看便可。

  韓遠城展開聖旨恭恭敬敬的看了一回,立刻將聖旨卷好封起來收入鐵盒之中,並將鐵盒上鎖封好收了起來。他做完這一切,才對趙天朗說道:「賢婿放心,賢婿但有所需,為父必定全力以赴。」

  趙天朗點點頭道:「那便再好不過,岳父,此事務必要謹慎機密,不可了一絲風聲。」

  韓遠關笑道:「賢婿盡管放心,為父明白。此事當算皇上交給賢婿的頭一樁要緊差使,為父必將不惜一切為賢婿辦好。」

  趙天朗笑道:「如此小婿先謝過岳父大人了。」

  韓遠城忙笑道:「自家人不必言謝,子綱,說起來這些年為父並不在京中,讓瑤瑤很受了些委屈,為父每思及此處,便深覺心中不安,原想好好彌補於她,可是瑤瑤成親成的早,為父已經沒有機會了,還請賢婿……」

  趙天朗知道韓遠城這話是給他自己找回面子,便淡笑說道:「岳父,從前如何小婿並未親歷,也不好說什麼,可是如今瑤瑤已經嫁給我,是我的妻子,那麼小婿便不會讓瑤瑤受一絲的委屈,從前種種,相信給瑤瑤時間,她會忘記的。」

  韓遠城聽了這話,心裡也就明白了,只長歎—聲道:「唉,若是瑤瑤娘親還活著,斷不至於此。」

  對於韓遠城這聲長歎,趙天朗不好發表任何意見,而且說實話,趙天朗從心裡很看不上韓遠城,象他這樣打著思念亡妻的名頭在左一個右一個的納妾,還娶了個惡毒沒有品行的填房來欺負凌虐嫡子嫡女,趙天朗根本就不會同情他,今日之果,皆是前日之因,能怪誰!

  「岳父,還是先給小婿介韶介韶江南的情況吧,國家大事要緊。」趙天朗將話題引開,沉靜的說道。韓遠城點點頭,翁婿兩個人就江南的情況開始了密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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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趙天朗和韓遠城在書房密談許久,翁婿兩個就如何乾淨利落的把寧王一黨一網打盡達成了共識。談罷正事,趙天朗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柳姨娘之事告訴給韓遠城,韓遠城聽到柳姨娘竟然死而復生,很吃了一驚,待聽趙天朗細細說了原委之後,韓遠城大怒道:「寧王竟如廝算計於我,他……他……」趙天朗瞧著韓遠城氣得渾身直顫,白淨的面皮頓時紫漲,額上青筋暴起,說話都不那麼順溜了,趙天朗忙勸道:「岳父也不必如此動怒,那柳姨娘已經被秘密關押,只等寧王之事結束便會秘密將她處斬,不會讓這事鬧開了。」

  韓遠城連連點頭道:「好好,多虧賢婿了,要不然為父這人可丟大了。」

  趙天朗忙說道:「小婿不敢居功,人是二叔抓的,柳姨娘易了容,是二叔看出了破綻才識破於她。」聽趙天朗如此說,韓遠城的心裡才略略好過一些,可是到底還有些個尷尬,趙天朗自然明白這種尷尬,便起身說道:「為免引人起疑,小婿下回再與岳父大人詳談吧,連日趕路,小婿也有些個疲乏,小婿告辭了。」

  韓遠城親將趙天朗送出書房,看著他向府衙東邊走去,直到看不見趙天朗的身影,韓遠城才轉身回了書房,按照和趙天朗議定的計劃安排起來。

  趙天朗回到後堂,他原打算帶青瑤出去走一走,卻聽得小滿回稟,說是世子妃娘娘用過中飯回來便有些不舒服,已經躺下歇著了。趙天朗立時緊張起來,自夏天裡老華太醫給青瑤治好了病,青瑤便一直沒再病過,怎麼突然就不舒服了。

  「可曾請大夫?怎麼不早來回稟?」趙天朗皺著眉頭不悅的問道。

  小滿忙屈膝道:「世子妃娘娘說不打緊,只是累著了,躺著歇一陣子就好,娘娘不讓請大夫。」

  趙天朗皺眉搖搖頭,快步走回房間,果然看青瑤躺在床上,裹著床杏紅綾被,一捧青絲散在枕上,襯著小臉兒越發素白,趙天朗忙快步走到床邊,輕輕撫著青瑤的青絲,柔聲喚道:「瑤瑤,你是哪裡不舒服,怎麼不讓請大夫呢?」

  青瑤並沒有睡實了,她緩緩睜眼,無精打采的說道:「子綱你回來啦,我沒什麼大事,就是懶的動彈,許是早上貪看江上的風景讓風吹著了,焐一會子也就沒事了,我吃了這二年的藥,再不想看大夫喝那些個苦汁子。」

  趙天朗無可奈何的搖頭道:「你啊,就象個小孩子,病了豈能不看大夫不吃藥的,你乖乖兒聽話,咱們也不請別人,就請敬義堂的黃大夫可好?」

  青瑤扯住趙天朗的衣袖不放,孩子氣的鬧道:「不要不要,子綱,最多你把嫂子給的藥丸拿過來,我含一丸也就是了。」

  趙天朗仔細試試青瑤的額頭,倒也不燙手,擔心便去了幾成,再細一想,只怕青瑤這病還是在心裡,趙天朗知道青瑤有多不喜歡見到韓遠城,必是剛才吃飯的時候青瑤心裡不痛快,這才連帶的身體不舒服起來。

  想通了這一層,趙天朗便將青瑤扶起,讓她靠在自己懷裡躺的舒服些,溫柔的笑道:「瑤瑤,不舒服就好好歇著,等你舒服了我再陪你出去逛逛。」

  青瑤的心情因著趙天朗的這句話好了許多,她調了個身子,仰頭看向趙天朗笑道:「子綱,你有時間陪我們?不用忙正事?」

  趙天朗一本正經的說道:「也沒那麼忙,陪娘和媳婦可是正經事,馬虎不得的,媳婦兒,你陪娘好好歇著兩三天,養足了精神我們就去莊子上轉轉,娘的陪嫁莊子都在江南呢,往年都是莊頭管事們進京送出息,今年他們倒能省了上京這一趟,娘總說江南的莊子如何如何好,我心裡癢著呢,瑤瑤,娘和你說過沒有?」

  青瑤笑道:「當然有啦,娘總說那是她這一生最快活的時光呢。」

  趙天朗聽了青瑤的話,臉上的笑容頓時凝滯,半晌之後才緩緩歎了口氣。青瑤自知失言,身子往上蹭了蹭,抓著趙天朗的手道:「子綱,我會讓娘覺得今後的日子才是她最快活的時光。」

  趙天朗輕輕點了點頭,心中暗自決定,一定要要江南買一處好宅院,讓他的母親想住京城就住京城,想到江南就到江南,總之從今往後一定要讓他的娘親隨心所欲自由自在才行。

  在江寧盤桓數日,一場連綿數日的秋雨讓慶親王妃趙天朗和青瑤被困在江寧府衙之中不得外出游玩,江南的秋雨比之京城的更加纏綿,待到天氣放睛之時,已經到了十月中旬,看著久違的太陽,慶親王妃陪在身邊的青瑤笑道:「這天兒可算是晴了,瑤瑤,這種子悶壞了,咱們出去走走?」

  就在慶親王妃和青瑤計劃如何出游的時候,趙天朗找上韓遠城,對他說道:「岳父,我們王府在江南也有幾個莊子,此番到江南來,正好到莊子上巡視一番,如今天氣總算晴了,正是動身的時候。」

  韓遠城點點頭道:「也好,那些人有為父秘密監視著,也翻不出大浪,估計月余之內不會有事,賢婿正要趁此機會在江南游覽一番,等到十一月底,怕就沒這個閒工夫了。」

  趙天朗點頭說道:「小婿正是此意。」

  韓遠城點了點頭,忽又想起一事,便對趙天朗說道:「賢婿,論說王府之事為父不當插嘴,可是有件事為父不得不說。」

  趙天朗含笑說道:「岳父大人請講。」

  韓遠城握拳抵唇乾咳一聲,略顯尷尬的說道:「此番王府隨行丫鬟中有個顏色尚佳之人,看其服色應該是三等丫鬟,此人很是不安分,賢婿當多加注意才是。」

  趙天朗一想便知道韓遠城說的那個不安分的丫鬟是銀心,此番隨行的三等丫鬟原只有兩個,那兩個的容貌撐天也只是中人之姿,絕對算不是顏色尚佳四字,後來銀心被貶為三等丫鬟,也就是她慣會打扮自己,便是三等丫鬟的衣服,她也能穿出幾分意思,而且銀心素有做姨娘之心,若說她病重亂投醫,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而向韓遠城暗送秋波也是正常之事,畢竟韓遠城好色之事,早就被八卦的王府丫鬟們暗地裡傳開了。

  雖然趙天朗心裡認定韓遠城所說的丫鬟就是銀心,不過為了確保無法誤,他還是問道:「岳父大人說的可是丫鬟銀心?」

  韓遠城點點頭道:「對,那個丫鬟就是這麼自稱的。」

  趙天朗明白了,對韓遠城笑道:「小婿知道了,此番到莊子上就會將她打發了。」

  韓遠城點點頭,便不再說銀心之事,只是細細的叮囑趙天朗,盡量表現出他做岳父的對女兒女婿的關心。

  韓遠城回去之後將自己已經辭行之事說與慶親王妃和青瑤,慶親王妃笑道:「咱們娘兒三個想到一塊兒去了,娘正和瑤瑤說這事兒呢。」

  趙天朗笑笑,又將銀心之事說了一遍,慶親王妃的臉都漲紅了,這銀心怎麼說也在她身邊服侍過,竟然丟人丟到親家那裡,這讓王妃面上如何過的去?

  內院之事趙天朗只提一提,畢竟不該他管,發落丫鬟是女主人的職權。趙天朗說了一句:「娘,兒子先去安排起來,咱們明兒一早就動身。」然後便退了出去,將究竟留給慶親王妃和青瑤。

  趙天朗一走,慶親王妃便將周嬤嬤叫了過來,沉聲問道:「近日銀心可有什麼異動?」

  周嬤嬤被問的一怔,隨既便明白過來,她剛才聽了幾句王府下人傳的流言,剛才問實了正准備向王妃回話,王妃這就問上了,看來王妃的消息好生靈通啊。

  「回娘娘的話,銀心這丫頭因做了三等粗使丫頭,便常常在二門出入,奴婢也是剛才知道,這丫頭竟然在路上給親家老爺請了好幾回安。」周嬤嬤飛快的看了韓青瑤一眼,才心一橫直接說了出來。

  青瑤的臉騰的紅了,心裡惱的不行,這都是什麼便宜爹啊,連親家府上的丫鬟都要……

  周嬤嬤見世子妃臉色不對,趕緊說道:「親家老爺倒是從來不理會銀心那個丫頭,見了她總是看也不看拂袖便走的。」

  雖然周嬤嬤說了話,可青瑤心裡卻不相信,韓遠城在青瑤心裡,就是個渣的不能再渣的爛人,青瑤才不相信韓遠城會那麼正經,她只認為是周嬤嬤為了她面了上過的去才這麼說的。

  慶親王妃臉上怒容漸起,只沉聲道:「簡直豈有此理,這回到莊子上,定要遠遠的打發了銀心,再不讓她禍害王府的名聲,本宮原想在莊子上尋戶好點兒的人家打發銀心,現在看來也不必了,沒的讓她去禍害老實孩子,藍雲,你記得找一戶能拿的住的人家把銀心嫁過去,但凡那老實綿軟好性兒的,一概不要。」

  周嬤嬤忙答應下來,將這事記在心裡,慶親王妃在江南的莊子諸事都是周嬤嬤的男人在外頭打點的,因此周嬤嬤對江南諸莊的人頭還算熟,此番周嬤嬤的男人也跟著來了江南,她便想出著晚上找她男人仔細商議著,看給銀心選個什麼樣的人家才能符合王妃的要求。

  在下人房中,銀心還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已經注定了,她還在盡最大可能的搗飭自己,在銀心看來,就算不能給世子爺做姨娘,給世子妃的爹做姨娘也不錯,怎麼說也有個世子妃庶母的名頭吧,況且韓大老爺喜歡美人兒這事可不是什麼秘密,王府的下人都知道。銀心自信憑著自己的美貌,定然能讓韓大老爺成為她的裙下之臣,只要韓大老爺開口,難道世子爺還會不做這個順水人情麼?

  銀心想的很美,因此搗飭自己也很用心,雖然她不能在衣服樣式上做太多的手腳,可是將腰身改緊些,頭髮梳的新穎別致些,聲音嬌柔些,神情嫵媚些她還是能做到的。

  就在銀心收拾好自己正要走出房門,再來個和韓大老爺偶遇或是一笑定情之時,吳婆子便堵到了門口,一把揪住銀心的頭髮,將銀心精心梳了一刻多鍾的頭髮揪散,低聲罵道:「小騷狐狸,整天妖裡妖氣的做給誰看,還不去快去洗衣服熨衣服,難道還等著別人來服侍你不成?」

  銀心被吳婆子揪的頭皮生疼,眼淚都疼了出來,只叫道:「吳媽媽你快放手……我去洗就是了。」

  這陣子銀心可是領教了吳婆子的厲害,從最初的對抗到後來表面上的服服貼貼,吳婆子也不過就用了四五天的時間,這倒印證了一句話,惡人還需惡人磨。不過銀心也只是表面上的服從,在她的心裡不服氣的緊,這才急著抓住一切機會,再不受這種惡氣。

  吳婆子的到來並非偶然,剛才周嬤嬤將吳婆子叫了過去,對她好一通訓斥,吳婆子因為銀心在周嬤嬤跟前受了氣,豈有不向銀心找回來的。

  吳婆子錯開身,另一個粗使丫鬟便將兩大木桶的髒衣服躉到門口,沒好氣的說道:「這些衣服都要洗出來。」

  銀心看著那兩大桶滿滿的都要冒尖兒,瞪大眼睛叫道:「這麼多,都要我一個人洗?我怎麼洗的過來?」

  吳婆子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你既有閒工夫到處亂逛,難道就沒工夫洗衣裳,我先把話放在這兒,這些個衣服今天都得洗出來熨干,幹不完便不許吃飯睡覺。你若不想被攆出王府,最好乖乖的聽話。」

  銀心心裡惱極了,正要頂嘴之時,卻又聽吳婆子說道:「二妞,你看著她,這小賤蹄子若敢偷懶,你也不用來告訴我,直接教她規矩,哼,不過是個賤坯子,還當自己是副小姐!」

  銀心被吳婆子罵的臉面漲紅,卻又不敢罵回去,畢竟鬧開了對她一點兒好處都沒有,現在整個王府的下人可沒有一個人站在她這一邊。

  銀心無計可施,只得將那兩大木桶的髒衣裳拖到井台附近,汲了井水上來開始洗衣裳。越洗,銀心的眉皺的越緊,臉色也越陰沉。這些衣服都是王府下人的,一大桶是婆子丫鬟的,一大桶是侍衛小子們的,她現在已經連給主子洗衣服的資格都沒有了。丫鬟婆子的衣服倒還好些,可那些個侍衛小子們的衣裳真是又髒又臭,銀心覺得自己惡心的都要吐了。

  銀心的動作但凡慢一慢,負責監督她的二妞便毫不留情的喝斥責罵,罵的銀心跳井的心都有了。那小山似的衣服仿佛怎麼洗都洗不完,銀心洗了一個多時辰,又累又餓手又疼,待要哭的時候,二妞的話又象鞭子一般的抽了過來,這樣的煎熬讓銀心覺得自己真是撐不下去了。她偷偷抬眼四處看去,想找人幫自己說句話,可是一直沒有人經過,讓銀心極是失望。

  就在銀心失望之時,忽然有兩道聲音傳入她的耳中,銀心抬眼一看,見四九和小滿站在不遠處說話。

  「小滿,哥給你買了松子糖,是剛做好的,哥特意讓他們多多的放松子,你快嘗嘗吧。」四九將兩只不小的油紙包遞小滿,笑嘻嘻的說道。

  小滿將兩個油紙包接過來,歪著頭問道:「四九哥,這兩包都給我?世子妃娘娘不許我吃太多糖的。一包已經很不得啦。」小滿愛吃糖,青瑤怕她蛀牙,所以才特別控制小滿吃糖的數量。

  四九嘿嘿笑道:「不是全部給你的,還有一包是給桃枝姐姐的,上回她幫我准備了極好吃的飯團,我一直還沒謝她呢。」

  小滿點點頭,鬼精鬼靈重重點頭說道:「嗯,四九哥你是該好好謝一謝桃枝姐姐,若不是她說話,我才不費那個事兒呢,偏四九哥你挑嘴,難道饃饃就不能吃麼?」小滿愛吃麵食,對於不愛吃麵食的四九,小滿很是不理解。

  這一番對話傳到銀心的耳中,讓銀心很不是個滋味。也是被貶為三等丫鬟之後,銀心才聽說了一些關於四九的事情,她這才知道嫁給四九,實在是王妃抬舉她,賞她一份好前程,可是她沒有珍惜,就此失了這樣的機會。銀心越想越不甘心,反正那廂她也還沒有勾搭上韓大老爺,不如……

  想到此處,銀心便站起來走到井台旁打水,這口井可有了年頭,井台上遍布青苔濕滑的狠,銀心只假做腳下一滑,便摔倒在井台旁,這一跤是銀心刻意摔的,她自然掌握好了分寸,摔的不怎麼疼不說,還摔得姿態優美,全沒有狗啃泥般的狼狽。

  「哦喲……」銀心高聲叫了起來,自然驚動了正在不遠處說話的四九和小滿。

  二妞見銀心好端端的便摔倒了,還沒有回過味兒,可看到四九和小滿走過來,她便猜出些什麼了,只先一步上前粗魯的將銀心扯起來,口中還抱怨道:「就沒見過你這麼沒用的人,打個水都會摔倒,可見得是從來不做活的緣故。」銀心被人粗心細的二妞氣的差點兒沒背過氣去,誰要二妞來扶,她就是要讓四九看到她楚楚可憐的樣子,進而對她心生憐惜,她再對四九溫柔體貼一些,還怕四九不回心轉意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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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四九沒有如銀心預料中那樣向她走過去,此時恰好有人來找四九回事兒,明兒就要去莊子上了,四九做為臨時總管,要管的事情多著呢,他也是忙中偷閒,在出門的時候買了些松子糖送給小滿和桃枝,很快就又得去忙著張羅收拾行裝安排車輛之事了。

  銀心眼看著四九和小滿分別走開了,連看都沒有多看她一眼,心中又氣又惱,二妞又在旁邊嘲笑譏諷於她,銀心不說後悔自己從前的不開眼,卻只存了一腔恨意在心裡,她只覺得周圍的所有人都是惡人,只有她一個是無辜可憐的好人。

  不管銀心想什麼想做什麼,她都沒有機會了,次日一早慶親王妃趙天朗青瑤一行人辭別韓遠城,往莊子上去了。這一早全走了將近兩天才到了慶親王妃的陪嫁莊子。等主子們安頓好之後,周嬤嬤便進來回話,說是按著王妃娘娘的吩咐,已經選了幾個人選讓王妃挑選,看把銀心配給誰合適。

  王妃聽了周嬤嬤的回稟,想了想便說道:「這個吳鎖柱的娘可是玉簪?」

  周嬤嬤忙笑道:「娘娘真是好記性,可不就是玉簪。」

  玉簪,是從前服侍慶親王妃的二等丫鬟,性子最是強硬剛烈,極有主見的一個人,因當日頂撞柳側妃而被王爺拿住要打死她,是慶親王妃將玉簪救下送到江南莊子,並讓玉簪自己在莊子上挑了個男人嫁了。玉簪生下兒子之後丈夫忽然得了重病,挨了一年多便死了。是玉簪一個人拉扯著兒子鎖柱,日子雖然過的去,可到底也不太寬裕,因玉簪只有這一個兒子,因此未免嬌慣了些,她將鎖柱養的不象一般莊戶人家的孩子那麼壯實,鎖柱很有些個好吃懶做的意思,因此一直也娶不上個媳婦,玉簪因著這事愁的不行,正四處央人給鎖柱說親事。周嬤嬤想著王妃的要求,便覺得玉簪是個能拿住銀心的人,因此便先將鎖柱的情況說與王妃知道。

  「回稟娘娘,玉簪聽說娘娘來了,定要來與娘娘磕頭,現在外頭候著。」周嬤嬤見王妃有將銀心配給鎖柱的意思了,便笑著說道。

  慶親王妃點點頭道:「也好,我也快二十年沒見過玉簪了,叫她進來吧。」

  很快,一個衣著雖然陳舊,裙上還打著幾塊兒補丁,可是卻漿洗的極乾淨挺刮的中年女子走了進來,青瑤抬眼一看,只見這女子頭髮梳的極光滑整齊,緊緊的貼著頭皮在腦後挽了一個纂兒,插了一只木釵,此外再無別的首飾,這中年婦人嘴唇緊緊的抿著,容長臉很是消瘦,高顴骨,眼神很沉很堅定,一看便可知這是個極有主見的人。

  慶親王妃看到這中年婦人,不禁長歎一聲,當年在她身邊的玉簪可不是這個樣子,可見玉簪這些年過的委實不好。

  玉簪跪下磕頭,聲音有些沙啞,只口稱:「奴婢給王妃娘娘,世子妃娘娘請安。」

  慶親王妃唏噓道:「快起來吧,玉簪,你過的辛苦,怎麼也不找人給本宮捎個話?」

  玉簪很淡定的說道:「娘娘,這條路是玉簪自己選的,怎麼樣都是玉簪的命,玉簪不覺得辛苦。」

  慶親王妃素知玉簪是撞了南牆都不回頭的性子,便也不再說下去,只說道:「玉簪,本宮聽說你正為娶兒媳婦的事情發愁?」

  玉簪聽了這話,眼中立刻流露出一抹無奈,慶親王妃便說道:「本宮這裡有個犯了錯的丫頭,你可願意要她做兒媳婦?」

  玉簪先是一愣,繼而問道:「奴婢請娘娘示下,這丫頭犯了什麼錯?」

  慶親王妃笑了笑,這玉簪還是當年那副脾氣,真是一點兒也沒變,可見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如今玉簪已經放出去多年,慶親王妃也不想再說她什麼,只笑道:「你下去問你周姐姐便是,她必會細細的說與你知道,若不願意便罷了,若是你願意再來回話。」

  玉簪磕頭道:「是,奴婢謝娘娘恩典。」然後起來躬身站到一旁,等周嬤嬤行過禮後,方才跟在周嬤嬤的身後退了下去。

  堂上,慶親王妃對青瑤說道:「瑤瑤,回頭娘讓各莊頭的管事娘子們來給你磕頭,以後這莊子上的事情,便讓她們直接回你好了,娘再不管的。」

  青瑤忙說道:「這怎麼行呢,娘,媳婦還要跟您多學習學習才是。」

  慶親王妃笑道:「就是要你學習,娘才讓你先管這幾個莊子,否則娘就家務全都交給你了。」

  青瑤心中很是驚訝,畢竟她剛過門的時候,慶親王妃說過說讓她再散淡些日子,等行了及笄禮之才才學著管家的,怎麼突然就改了主意,該不是……青瑤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大跳,睜大一雙剪水雙眸看著慶親王妃,疑惑的問道:「娘,您該不是不准備回京城了吧?」

  慶親王妃淺笑道:「你這孩子心思可是夠靈巧的,怎麼娘才有了點打算,你便看出來了。」

  青瑤急道:「娘,咱們這回出京,可是打算好了年前就回京城的,您怎麼?」

  慶親王妃笑容微斂,輕聲道:「瑤瑤,娘是有的江南久居之意,不過不是現在,此番娘還是會同天朗和你一起回京,等過完年,王府的事情你都上了手,娘就再回江南來,不回去了。」

  青瑤沉默片刻,她已經想明白慶親王妃為何打算長居江南,還不是家裡那位慶親王爺鬧騰的,明眼人都看的出來,王妃恨不得能遠著王爺十萬八千裡,可是王爺卻有屢敗屢戰的精神,憑著王妃怎麼冷淡於他,他都沒有消減一絲討好王妃的興頭兒,長此以往,慶親王妃不被慶親王爺的殷勤逼瘋了才怪,也許遠遠避開也是個法子,時間與空間向來最能拉開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娘,您有了決定,子綱和媳婦雖然捨不得,卻也會聽娘的意思行事,媳婦也盼著娘活的自在些。」青瑤輕輕的這樣告訴慶親王妃,果然慶親王妃滿意的笑了起來,她撫弄著青瑤說道:「瑤瑤,你真是娘的乖兒媳婦。」

  說話間,周嬤嬤便帶著玉簪走了回來,玉簪磕頭道:「奴婢叩謝娘娘賞奴婢兒子媳婦。」

  慶親王妃點頭淺笑道:「都問清楚了?」

  玉簪忙道:「回娘娘,奴婢都清楚了,只要她本分,奴婢也不會刻薄她,若是存了別的心思,奴婢少不得要教教她規矩的。娘娘,奴婢這就命鎖柱在外頭給娘娘磕頭,請娘娘的示下,奴婢幾時能過來領人?」

  慶親王妃淡笑道:「娶兒媳婦總要准備准備,你准備好了便來領人吧。」

  玉簪磕頭道謝,慶親王妃向周嬤嬤微微點頭,周嬤嬤會意,將玉簪領出去之後,將兩個小荷包交給玉簪說道:「玉簪,這是娘娘和世子妃娘娘賞你的。」玉簪向正房的方向躬身行禮謝賞,方才接過兩只荷包,這兩只荷包看著雖小,入手卻不輕,玉簪也不是沒見識的,自然明白這是王妃世子妃有意幫襯她一把。周嬤嬤又拿出一個小銀錠子對玉簪說道:「玉簪,鎖柱成親,老姐姐不能過去,這會兒先把賀禮送了,你多諒解些吧。」

  玉簪再三推辭,直到周嬤嬤說她再不收就是瞧不起自己,玉簪才不得不收了下來,該說的話,周嬤嬤剛才已經說過了,也不用再說什麼,玉簪拿著賞銀和賀禮趕緊回家去准備去了。

  王妃命周嬤嬤告訴銀心她已經被許給莊子上的一個佃戶,銀心一聽就炸了,叫著喊著不答應,還說這是周嬤嬤陷害她,一定要見王妃娘娘。

  周嬤嬤沉下臉來,沉聲說道:「銀心,你別太不知好歹,這陣子你做了些什麼,別當沒人知道。」

  銀心猶自不肯罷休,只叫道:「我做了什麼,嬤嬤你說我到底做了什麼,我不過就是怕世子爺餓著,送了點子燕窩給世子爺,便被貶成三等粗使丫鬟,受盡了吳婆子的那起人的折磨,現在又……我……我到底得罪了誰,要被這樣的羞辱折磨?這陣子我也想明白了,分明是世子妃妒嫉我生的好,怕失了寵,才這樣算計於我。」青瑤也只是倒霉,躺著都會中槍,這裡面壓根兒就沒有她的事好不好。

  周嬤嬤臉色更沉,只怒道:「銀心,你真是個豬油蒙心的糊塗東西,干世子妃什麼事,分明是你自己一心想做姨娘,上趕著勾結世子爺,你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卻還敢亂攀污主子,你簡直不想活了。你也不想想,原本你只是服侍王妃娘娘的,沒有王妃娘娘的話,世子爺如何用的著你過問,你有資格麼?看來還是罰你罰輕了,你到底不悔悟。」

  銀心此時已經偏執的不行,周嬤嬤說什麼她也聽不進去,只認定了是世子妃韓青瑤妒嫉她生的好,才會生出這一連串的事情,卻是不想自己到底有沒有錯。

  周嬤嬤也懶的再和銀心多說什麼,只撂下一句:「把你自己的衣裳收拾了,回頭就來人帶你過去。」

  銀心徹底炸了,尖聲高叫道:「我不嫁,我死也不嫁。」

  周嬤嬤臉色一寒,冷冷道:「你若不嫁,那便只有被賣這一條路了,憑你的相貌,若是被官賣,你還能有好?」

  銀心渾身直哆嗦,她也聽人說過,但凡被官賣的,只要頭臉整齊些,基本上都會被那些見不得人的地方買去,想到這一點,銀心便覺得遍體生寒,她忽然向外猛沖,高聲叫道:「我要見王妃娘娘,娘娘不會這麼狠心的……」

  周嬤嬤一個沒注意,便讓銀心躥了出去,莊子裡的宅院並不很大,只有三進,銀心跑不幾步便進了二門,只沖到正房前,跪在地上大哭叫道:「王妃娘娘,看在奴婢自小服侍您的份上,您放過奴婢吧!」

  夾棉門簾子被掀了起來,銀心只當是慶親王妃走了出來,忙抬頭高聲叫道:「王妃娘娘……」

  可是讓銀心失望的是,出來的人並不是慶親王妃,而是身著銀紅煙霞貢緞對襟長褙子,抱著粉彩小手爐的世子妃。

  「銀心,王妃才歇下,你休得在此鼓噪……」青瑤一句話沒有說完,周嬤嬤便追了過來,一把抓住銀心道:「世子妃娘娘,老奴該死,竟讓這丫頭沖出來驚了娘娘和您。」

  青瑤淡淡道:「罷了,今兒是她的好日子,就饒了她這一回吧,周嬤嬤,你帶她下去梳洗吧,回頭吳家便來接人了。」

  周嬤嬤忙應聲稱是,拉著銀心便要退下,可銀心卻因為絕望而橫了心,猛然站起來沖著青瑤叫道:「都是你這個狐狸精蒙了娘娘和世子爺的心,你以為憑你就能霸著世子爺一輩子,你做夢,我……」一句「我要掐死你」還沒說出口,周嬤嬤便在一把捂住銀心的口,將她硬拖了下去。

  青瑤看著銀心的狼狽樣子,情緒有些低沉,關於銀心之事的來龍去脈,青瑤很清楚,青瑤自嘲的想道:說不定整個王府上下都認定銀心是王妃給世子爺准備的通房丫頭,卻因為她的好妒而不得不將銀心遠遠打發了。想到大宅門裡那些勾心斗角之事,青瑤怎麼也沒法子高興起來。就算是趙天朗對她有過承諾有過盟誓,可是她們兩個真的能敵的過這個世俗麼?一時之間青瑤鑽起了牛角尖兒。

  次日一大清早,吳鎖柱帶著租來的兩人小轎前來接人,銀心被吳婆子二妞那些人抹了紅臉蛋兒穿了大紅衣裳,鬢邊還戴了一朵大紅花,吳婆子看著銀心說道:「好好的嫁個漢子作正頭夫妻,不比那一輩子穿不了大紅衣裳,當不了家做不了主的強!」

  銀心這一夜已經哭啞了嗓子,她夜裡想跑來著,可是被吳婆子二妞看的緊,她根本就跑不出去,她已經計劃好的去找四九,把生米做成熟飯的計劃也就無法從實行,想到自己今後的悲慘生活,銀心怎麼能不哭。

  吳鎖柱要進來接新娘子了,二妞等沒有成親的姑娘都避到裡頭,只有幾個婆子在旁邊支應著,吳婆子看一眼吳鎖柱,心中暗道:「這孩子生的齊整,卻要娶這麼個不懂事的丫頭,真是可惜了。」大家都姓吳,人不親姓也親,因此吳婆子先就向著吳鎖柱幾分。

  吳鎖柱雖然好吃懶做,可是人卻不笨,禮數也周全,團團行了個禮,倒也贏了幾聲叫好,他上前朝著已經蒙了紅蓋頭的銀心微微躬身道:「娘子,我來接你了,快上轎吧,別誤了吉時。」

  吳婆子等人半扶半脅迫的將銀心扶起來,別管她情不情願,將銀心擁著往外走,銀心忽然叫道:「我要去給娘娘磕頭。」

  吳婆子立刻說道:「吉時耽誤不得,你正經快些上轎。」

  銀心被塞入轎中,抬到了吳家,行過大禮拜了堂洞了房,銀心便是再不甘心也無計可施,她的婆婆很是厲害,銀心與玉簪斗了幾回,都被玉簪收拾的很慘,銀心這才知道利害,再不敢生出不該有的心思,老老實實的在玉簪手底下討生活,玉簪是個有壽數的,銀心熬到五十多歲玉簪才過世,而那時,銀心已經是個尋常的不能再尋常的農婦,從前種種於她來說,如同前世之事,永遠再不會提起。

  隨後幾日,慶親王妃果然安排了莊子上的管事嬤嬤們來給青瑤見禮,那些個嬤嬤們久在江南,除卻每年到京城送一回出息給主子磕頭之外,她們個個都過著金奴銀婢的生活,比老封君也不差著什麼。如今聽說王妃有意將管事之權交給新進門的世子妃,這些個嬤嬤們難免有些個心慌。都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誰知道這新世子妃上任,會不會尋個由頭將她們免了,好騰出空兒給世子妃的心腹奴才。

  慶親王妃坐在正座,青瑤側坐在左下首,眾管事嬤嬤們上來磕頭,慶親王妃見一個,便對青瑤細講她是誰,領的是什麼差使,青瑤一一用心記下,努力的將嬤嬤們的差使和她們的臉聯想起來,這個法子倒也好用,慶親王妃只介紹了一遍,青瑤便記住了兩頰有小米粒般雀斑的圓胖嬤嬤的男人負責的莊子裡有好大一片山地,山上出鳥雀,這幾年府裡玩賞的鳥雀等等小玩意兒都是由朱莊頭貢上的。那個高瘦高瘦的黃嬤嬤的男人是管收租子的,青瑤偷偷把黃嬤嬤的男人的名字改為黃世仁,這樣一聯想她怎麼都不會忘記的。其他的也以此類推,這一回來拜見的共有十個嬤嬤,青瑤一個不落的全都將她們記住了。

  見罷了嬤嬤們,慶親王妃笑道:「瑤瑤,頭一回見這些個管事嬤嬤們,你感覺怎麼樣?」

  青瑤笑道:「回娘的話,媳婦感覺還好,咱們家遠在京城,幾年也不來江南一回,若這些個嬤嬤們但凡綿軟些,卻也撐不住的。」

  慶親王妃點點頭道:「這八個人都是當日娘的陪房家人,也算有點子本事,娘將她們放到江南,在京裡也能安心些。」

  青瑤陪笑道:「娘說的是,媳婦瞧的出來這八位嬤嬤對娘都很忠心。」

  慶親王妃笑笑道:「瑤瑤你說的很對,若她們沒這份忠心,娘的這點子陪嫁也就保不住了。瑤瑤,以後這些事情都交給你打點了,娘再不費這個神,若然她們仗著老臉不聽吩咐,你也不用回娘,只管發落就是了,娘可不是那等護短之人,回頭就讓周嬤嬤把帳冊給你送過去,你帶著看吧。」

  青瑤垂首一一應了,只在慶親王妃提到帳冊之時,方才笑著說道:「娘,沒兩個月就過年了,不如讓媳婦先跟您慢慢學著,等轉了年您瞧著媳婦行,再讓媳婦正式接手可好?」

  慶親王妃想想笑道:「也好,娘再讓你些日子吧。」青瑤見慶親王妃答應了,不由暗暗鬆了口氣,在年前這段時間裡,她估計著什麼風聲都能傳遍各個莊子,那些個管事若是精明,便一定會把帳冊做平,若是有那死硬不開眼的,她也就不用手下留情,正好拿來立威豎信,讓大家知道她韓青瑤可不是好糊弄的。

  因趙天朗身上還擔著蕩滌江南寧王勢力的重任,因此青瑤和慶親王妃都很識趣的不讓趙天朗陪著自己。天氣好的時候,慶親王妃帶著青瑤在莊子裡走一走,看看莊子上的風物人情,天氣不好的時候,娘兒倆個干脆不出門,只在屋子裡聊聊天,喝喝茶吃吃點心,青瑤再聽慶親王妃講講佛經中的故事,不覺便將一天打發過去。

  趙天朗悄悄離開莊子,秘密返回江寧,在江寧足過了十多日才回到莊子上,看著趙天朗神色輕鬆,慶親王妃和青瑤都也都暗暗鬆了一口氣,可是婆媳兩個有志一同的都不開口去問趙天朗,只當自己什麼都不知道。趙天朗對於公事也是一字不提,只笑著說道:「娘和瑤瑤在莊子上也悶了好些日子,不如咱們一起去余杭逛逛?」

  慶親王妃和青瑤自是無不答應的,她們住的莊子地處石門,離余杭不過幾十裡的水路,乘船只小半日的行程便能到余杭,雖然距離這麼近,可為了不暴露趙天朗的行蹤,所以慶親王妃和青瑤在莊子上住了十來天,都沒有提出去余杭。

  坐在石門特有的烏篷船上,輕柔的風拂過面頰,竟沒有一絲初冬的寒意,舒服的青瑤靠著慶親王妃笑道:「娘,江南的冬天潤潤的,真是舒服極了,再不是京城可比,京城冬日的風,硬的象把刀。」

  趙天朗坐在慶親王妃的另一側,聞言便笑道:「只要娘和瑤瑤喜歡,以後咱們冬天就到江南來過,等天氣暖和了再回京。」

  青瑤接口笑道:「那我們豈不成了候鳥?年年冬天飛到江南,春天再飛回京城。」

  青瑤的話說的慶親王妃和趙天朗都笑了起來,說說笑笑之間,不間便到了余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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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趙天朗陪著娘親媳婦在余杭玩了幾天,這一日正在游西子湖,可巧看到湖邊有座宅院出來個老家院,正往門邊牆上掛「本宅急售」的牌子,趙天朗想起在來江南的路上他的娘親說想在江南買所宅院,便立刻笑道:「娘,瑤瑤,這可真是巧了,這所宅子正對著湖光山色,倒是個好去處,咱們何不去瞧瞧,若然合適便買下來,以後做了候鳥,南飛的時候也有個落腳之處。」

  慶親王妃笑道:「這話兒說的不錯,四九,你去打聽打聽。」四九響快的應了一聲,飛快跑過去叫住那名老家人問道:「老人家,這麼好的宅院如何就要賣了?」

  那名老家院聽了四九動問,抬眼看了看四九,見四九身上的服色象個是管家,料子卻是極好的綢緞,便知四九必是富貴人家的管家,只搖了搖頭歎口氣道:「唉,讓這位小管事見笑了,這宅子原是我們小官人的祖宅,只因小官人他……唉,小官人急等著用錢,不得不將這老宅子賣了,冤孽哦……」

  四九便試探著問道:「老人家,我家主子想看看你這宅院,不知道可否方便?」

  那老家院長長歎了口氣道:「方便,哪裡會不方便呢,如今也只得我一個老頭子守在這裡,其他人都走啦!小管事,可是你家主子想買宅子?若是,快請來看看吧,只要貴主人瞧的中,一次付清銀子,價錢好商量。」

  四九聽了這話,知道這宅子的主人是真的急著用錢,要不也這老院公也不至於說出這漏底的話兒,他跑回去一說,趙天朗便說道:「娘,咱們去看看房子吧,若是瞧著中意就買下來,一則我們自己方便,二來也算是助人一臂之力。」

  慶親王妃卻輕輕搖頭道:「天朗,咱們是要買宅子,可是這宅子賣的這樣急,會不會有問題呢,瑤瑤,你說說看?」

  青瑤輕道:「娘,咱們何不讓派人到附近打聽一下,看這戶人家到底是個什麼情形,反正也不急於一時,至多不過等上個把時辰便能打聽出來,等聽了四九的回稟再做決定也不遲啊。」

  慶親王妃點頭道:「瑤瑤說的有道理,四九,你帶著小滿去附近打聽打聽。」

  四九應了一聲,將扮成小子的小滿帶著,去了附近打聽情況,趙天朗和青瑤則陪著慶親王妃在長堤上漫步,初冬的江南草木未凋,樹葉子還泛著可喜的綠意,偶爾有不知名的小鳥兒在枝頭跳躍歌唱,極目四望皆是一望無際的湖光山色,當真讓人心曠神怡。

  那個老家院看著這一行極有可能買房子的貴人向遠處走去,心中著急,揚手喊了兩句,可是老院公的口音極重,又隔的遠,是以慶親王妃一行人根本沒有聽到他喊了些什麼便已經走遠了。

  老院公看著走遠的貴人們,絕望的抱著頭蹲了下來,若是三天之內不把宅院賣掉,他要怎麼贖回他的小主人。

  且說四九和小滿去打聽了一圈兒,便打聽出來了,原來那座宅院的主人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他父母雙亡,又無兄弟姐妹扶持,族中人丁也不興旺,竟沒什麼親友故舊,也不知道怎麼的,就在兩年前染上賭博的惡習,不上兩年就敗光了家業,如今只剩下這座老宅院,那少年原咬牙切齒的起誓賭咒再不賭錢,不想這日又上了賭癮,跑去得利賭坊賭了起來,聽說起先這少年贏了一千多兩銀子,可是後來輸了個淨光,輸光了還不算,那少年還借了得利賭坊兩千兩銀子,得利賭坊的人便將這少年扣了下來,命人帶出話來,要麼將西子湖畔的這所老宅子押給賭坊,要麼就拿銀子來贖人,若是三天之後既拿不來銀子又不交房契,那麼就將那少年買到小倌館。老家院被逼的沒有辦法,只得先將宅子掛牌出售,若然三天之內賣不出去,他只能將老爺臨終之前命他保管的房契拿出來交給得利賭坊,好贖回他的小主子。

  慶親王妃聽罷,立時動了惻隱之心,只對趙天朗說道:「天朗,去把那宅子買下來吧,怪可憐見兒的。」

  趙天朗應了一聲,對四九說道:「拿著銀票去買那所宅子,要價若是高,便先付他兩千兩,夠贖人就行,剩下的等那小子被贖出來之後讓他自己到爺這裡領。」

  四九有些不明白趙天朗的用意,只建議道:「爺,那小子賭癮那麼大,爺若把剩下的銀子都給他,豈不是……還不如給那老院公呢。」

  趙天朗皺皺眉,伸手重重敲了四九的腦門一記,笑罵道:「就知道吃不動腦子,自己好好想想,一個時辰內想不出來爺的用意,今天晚上不許吃米飯,小滿,晚上給四九一大碗麵,看著他都吃光。」

  小滿在四九愁眉苦臉的神色裡清脆了答應一聲,讓四九哀怨無比,他原以為世子爺娶了世子妃,就不會再將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了,不想好日子沒過幾天,他又被世子爺操練上了,還每回都用這一招來罰他,算什麼嘛!

  慶親王妃和青瑤隔著面紗看到四九苦惱的樣子,不由都笑了起來,青瑤只向慶親王妃笑道:「娘,媳婦聽說開賭坊的都極有後台,若無有權有勢之人撐腰,他們斷斷開不下去,您說這是真的麼?」

  慶親王妃知道青瑤是不忍見四九受罰,她更知道自己的兒子是和四九鬧著玩兒,便笑道:「自然是這樣的,這撐腰之人不在官府之中便在黑道之中,或許二者兼而有之,這根子只不定得有多深。」

  四九也不笨,王妃和世子妃已經如此提點他了,他豈會反應不過來,便立刻厚著臉皮說道:「爺,小的明白了,爺是要讓那小子告訴爺得利賭坊背後之事。爺,這回小的晚上能吃米飯了吧?」

  趙天朗搖頭笑笑道:「算你過關了,快去辦差吧。」

  四九高興的應了一聲,對小滿囔了一句:「小滿,晚上你不要□面啦。」便撒丫子跑開了。

  那老院公見四九去而復返,忙迎上前說道:「小管事的,貴主人可要看園子?」

  四九擺擺手道:「不看了,老人家,這宅子要買多少銀子?」

  老院公歎了口氣道:「不瞞這位小管事,這座老宅子至少能值六千兩銀子,可是小老兒急著賣,也不敢要這個價,五千五百兩,連同裡頭一切陳設家具,再不能低了。」

  四九道:「嗯,老人家,我先瞧瞧宅子可好?」

  老院公忙連連點頭,將四九迎進宅院,這是一座前後五進的大宅院,還有一個不小的後花園,便是賣六千兩也不算不多,宅院裡果然很是冷清,竟沒有一個下人,四九問了起來,老院公搖頭道:「都走了,都走了……」

  四九心知必是這家的主子養不起下人,將他們都遣散了,便也不再問下去,看過了宅院,四九便說道:「老院公,這價兒我不還了,不過一時付不了這麼多銀子,你看……」

  老院公立刻說道:「至少要先付兩千兩,剩下的緩些也使得,若連兩千兩也沒有,這宅子便不賣了。」

  四九見老院公急的滿臉通紅,頭上都冒了汗,便忙說道:「老人家莫急,兩千兩還是有的,我身上正好有兩千兩的銀票。」

  老院公一聽這話,立刻拉著四九道:「小管事,我們這就到官府去立文書,立了文書你給銀票和欠條,我就把房契給你,快啊!」

  這老院公是真的急了,只拉著四九飛快的往外走,也不顧自己腿腳不方便,若非四九拉住他,他險些一個跟頭栽倒在地上。四九攙扶著老院公道:「老人家你別急,我有馬車在外頭,坐車去很快的,不會耽誤多少時間。」

  老院公聽了忙連聲道謝,同四九上了車去府衙,果然立了文書,將宅院賣給四九,四九先立下一張三千五百兩的欠條,再和兩千兩的銀票一起交給老院公,老院公拿了銀票便心急火燎的往外跑,四九忙叫住他道:「老人家莫急,橫豎我也沒什麼事情,便送你去接你家小官人吧。」

  老院公自是千恩萬謝,四九扶著老院公走出府衙,他心裡莫約已經猜出那得利賭坊背後是什麼人撐腰了。方才立文書之時,四九注意到余杭縣衙的師爺眼神飄乎不定,看向他的眼神有一絲恨意,仿佛四九攪了他的好事。

  到了得利賭坊,老院公拿銀票贖他的小主人,不料得利賭坊的人卻一口咬定兩千兩是昨日的價,今天算上利息少說也得拿兩千兩百兩來贖人,老院公急的團團轉,剛才在府衙之時,四九有意說了一句,自己身上就只帶了兩千兩銀票,剩下的銀子需得明天回去取了才有。所以老院公再怎麼急,都沒有想著向四九求助。

  四九看不得老院公如此著急,便伸手自荷包裡抓了一小把金瓜子交到老院公的手上,暗運內力攥成一塊金塊,寬慰他道:「老人家別急,我這裡雖然沒有銀票,可這些金子也能抵兩百銀子,去贖你家小主子吧。」

  老院公千恩萬謝,撲通一聲就給四九跪下了,四九搖搖頭道:「老人家快請起來,你偌大年紀還要受些辛苦,真是為難你了。」

  老院公咧了咧嘴,他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拿了銀票和金瓜子道:「這位爺,還請拿稱來稱了金子,兌出兩百兩銀子,余下的還要還給小管事。」

  得利賭坊的管事狠狠的瞪了四九一眼,四九神色冷冷的,雙手機於胸前看著,得利賭坊的人吃不准四九是個什麼來頭,方才四九那暗暗一抓便將金瓜子捏成金塊的情形他們也是看見的,大家知道四九的點子硬,扎手,便不敢很難為老院公,只兌准了兩百兩銀子,收了銀票,將一個形容慘淡的綠衣少年押了出來,老院公一看到少年便跪下哭道:「老奴沒用,讓少爺受苦了。」

  那少年只叫道:「忠伯,你是來贖我的麼?」

  忠伯跪在地上連連點頭,少年立刻問道:「你是賣了房子還是把房子押給他們了?」

  忠伯道:「老奴賣了房子。」

  少年又追問:「賣得多少銀子?」

  忠伯正要開口之時,四九卻搶在他頭裡說話了,「我便是買房子的正主兒,薛公子何不來問我?」

  那少年皺眉看著四九,上下打量一回,便不屑的問道:「你也買的起我家的宅子?」

  老院公薛忠忙說道:「少爺,就是趙公子買下您的宅子。」

  那少年還想再說話,四九便冷冷說道:「這銀子我並沒有一次付清,薛少爺若想要剩下的銀子,少不得要同我走上一趟。」

  薛姓少年一聽說還有銀子,兩只眼睛立時亮了起來,只囔囔道:「走走,快去拿銀子,我還要翻本兒!」

  老院公薛忠一聽這話兩行老淚湧了出來,只是他勸誡的話還沒有說出口,便聽趙四九說道:「是這話,早早隨我回去取了銀子,薛少爺才有本錢翻本,指不定一把就能把從前輸的都贏回來。」

  薛姓少年一聽四九的話,頓時眉開眼笑起來,連聲道:「對對,都贏回來,趙公子我們快走吧。」他邊說邊往頭裡走,腳下如同生了風一般,四九看看步履艱難的老院公,不禁暗暗歎口氣,伸手扶住老院公說道:「老人家,你別著急,走慢些也不打緊。」

  那薛姓少年不耐煩的回頭叫道:「忠伯你快些,別耽誤了少爺我的大事。」

  忠伯忍不住歎了口氣,這可怎麼辦啊!難道少爺受了這些罪還不肯回頭,這可讓他怎麼向死去的老爺交待啊!

  四九扶著老院公,看著跑在前頭的薛姓少年,心中的氣不打一處來,四九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訓教訓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薛家少爺,若然他死活不走正道,那他就把忠伯買下,總不讓這忠心耿耿的老人家臨老還要受苦遭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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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
發表於 2017-9-25 00:27:26 |只看該作者
第235章

  四九將薛姓少年和老院公薛忠帶到趙天朗的面前,那薛姓少年見趙天朗氣度高貴衣著精美,神情裡更是帶著一種天生的高人一等,薛姓少年不覺先弱了幾分氣勢,他縮了縮脖子說道:「我來了,把剩下的錢給我吧。」

  趙天朗看著薛姓少年臉色慘綠雙眼發紅,身上的衣服擰巴的象鹹菜葉子沒個樣兒,活脫脫一付賭鬼的樣子,看他搖搖晃晃的樣子,指不定有多久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了。估計不是因為有討銀子的念頭撐著,他早就撂地兒了。

  趙天朗皺眉看著薛姓少年,沉聲問道:「你就是薛永年,薛家的獨子,兩年前染上賭癮,將全部家產都輸光了?」

  薛永年伸了伸脖子,色厲內荏的叫道:「對,我就是薛伯年,我的財產我怎麼用那是我的事情,要你管,你快把錢給我,我拿了錢立刻就走。」

  趙天朗冷冷道:「你拿了錢再去得利賭坊,把你最後一點兒家底輸個乾淨就省心了是麼?」

  薛永年慘綠的臉上忽然漲紅起來,放聲大叫道:「我不會輸,我絕不會輸,我會把我輸光的家產都贏回來。」

  趙天朗譏誚的一笑,坐下來好整以暇的說道:「贏回來,你難道沒有聽說過十賭九輸,薛永年,爺看你年紀尚小還有的救,才說你幾句。起初有人帶你去賭坊見識,你必是贏了不少錢吧?」

  薛永年瞪著趙天朗道:「是又如何?」

  趙天朗淡淡道:「你見不費吹灰之力便得了那許多銀子,便覺得這營生做得,便多多的拿出銀子下注,結果每把都輸,越輸你越不甘心,總想著翻本,就這樣越陷越深,先是把你的家產送到當鋪,然後直接抵給得利賭坊的人,若非這個老宅子的房契一直是你的老管家薛忠收著,憑你怎麼逼薛忠他都不給你,你怕是早就將這宅子也押出去了,或許,你這次被人扣下,是你同得利賭坊串通起來,要逼薛忠拿出房契而設的圈套。」

  隨著趙天朗的話,薛永年那慘綠的臉色開始發白,他到底只是個沒經過什麼事的少年,只瞪大眼睛叫道:「你怎麼知道?」

  站在外頭的薛忠聽到了屋子裡的對話,不由撲倒在地捶胸痛哭道:「老爺啊老爺,您睜開眼睛看看吧,少爺他……老奴對不起您,沒服侍好少爺…」

  四九看著薛忠的樣子很是不忍心,便將他扶起來緩聲說道:「忠伯,你已經盡力了。」

  薛忠的哭聲傳進屋裡,薛永年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他的頭深深的垂了下去,他的父母早已經過世,可算得是薛忠將他一手帶大,若非薛忠對他一片忠心,只怕他現在早就一無所有了。趙天朗仔細看著薛永年的神情,見薛永年面上還有羞愧之色,便覺得薛永年還有救,只淡淡說道:「薛永年,你可敢在我這裡住上三日,這三日之中你哪裡都不能去,三日之後我自會將剩余的銀子全都給你。」

  薛永年悶聲道:「住就住,我還怕你不成。」

  趙天朗點點頭道:「四九,安排他們主僕住下。」

  四九應了一聲,將薛永年薛忠主僕帶下去安置在他們住的客棧之中。薛忠難得有機會和他的少爺這麼長時間在一起,自然要百般勸誡,薛永年雖然覺得薛忠的話很讓他心煩,可是到底也沒有對薛忠有什麼過激的行為,這主僕二人的相處由侍衛一一回稟給趙天朗,趙天朗聽罷,只說道:「這薛永年還有救,看好了,別讓他出去。」

  到了第三天,薛永年正想著他已經依約住了三天應該去要銀子了,卻見一個侍衛站在門口說道:「薛公子,我們爺讓你過去一趟。」

  薛永年跟著侍衛沿著走廊走了一圈,才走進一個房間,他一進門便愣住了,只見地上跪著兩個人,其中一人他認識,正是得利賭坊的大掌櫃,另一個相貌看著眼生,可是他身上穿的衣服薛永年卻知道,那正是縣令的官服。薛永年嚇了一跳,忙看向坐在上方臉色冷冽的趙天朗。

  趙天朗淡淡道:「說吧,你們是怎麼串通起來圖謀薛家財產的。」

  薛永年一驚,立刻瞪向地上跪著的那兩個人,余杭縣令和得利賭坊的掌櫃兩人搶著要說,一時之間亂糟糟的讓人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四九沉聲斥道:「吵什麼,一個一個的說。」

  那余杭縣令搶著叫道:「下官先說下官先說。」四九便對得利賭坊的掌櫃斥道:「你閉嘴,輪到你再說。」

  余杭縣令將他和得利賭坊的掌櫃如何如何設計讓薛永年染上賭癮,然後引著他將家產或變賣或典當或直接抵給賭坊之事細細說了一遍,聽得薛永年眼珠子幾乎要瞪出眼眶,若非侍衛格住他,他都拿沖上前將余杭縣令活活撕巴了。

  余杭縣令說完之後,得利賭坊的掌櫃也說了一遍,補允了一些細節,至此薛永年才知道自己活活被人算計的傾家蕩產,若非薛忠死守著老宅子,又遇上了貴人,他才死裡逃生逃過一劫。

  聽著余杭縣令對趙天朗的稱呼是世子爺,薛永年也跪下說道:「小人多謝世子爺搭救教導,小人知錯了,若不是小人不懂事不聽忠伯的勸告,便是他們再算計小人,小人也不會有這番大禍,小人叩謝世子爺大恩大德,薛永年永世不忘世子爺再造大恩。」

  趙天朗淡淡道:「你明白了就好,也不枉本世子費了心思。四九,把銀子給他,讓他回去吧。」

  四九應了一聲,將薛永年帶出去,先給了他兩千三百兩銀子,然後又說道:「薛公子,我要向你買一個人。」

  薛永年一愣,不解的問道:「我如今一無所有,趙管事你能向我買誰?」

  四九沉聲道:「我要買忠伯,你盡管開價吧。」

  薛永年先是一愣而後滿臉漲紅的叫道:「不賣,憑你出多少錢我也不賣,我要給忠伯養老。」

  四九淡淡一笑道:「你不把忠伯賣給我,忠伯始終是你的奴才,若有一日他又不順著你的心意,還不是要吃苦受罪,倒不如你做做好人,將忠伯賣於我,至少能讓他安安穩穩的過完後半輩子,這也算是對忠伯幫你保住老宅的謝禮吧。」

  薛永年咬著嘴唇沒有說話,站在那裡想了好一會兒,他忽然拔足狂奔,向他和忠伯這幾日住的房間跑去。

  四九跟上去,與薛永年前後腳進了屋子,只見薛永年氣息尚未喘定,便將剛剛從四九處拿到的兩千三百兩銀票全都捧到忠伯的面前,急急的說道:「忠伯,這些銀子你收著,我若是不正經使費,你就一定不要給我。」

  忠伯很是驚詫,他不知道他的少爺只出去一小會兒,怎麼就象是變了一個人,只不解的看向緊隨薛永年之後進門的四九,四九向忠伯笑了笑,對薛永年說道:「薛公子,若我用兩千兩銀子向你買忠伯,你賣不賣?」

  薛永年急急大叫道:「不賣不賣,就算是一萬兩銀子我也不賣。」

  四九微微笑了起來,語氣和緩了許多,只說道:「薛公子你如此捨不得忠伯,可是我又擔心你又犯糊塗帶累忠伯,不知道薛公子可否願意除了忠伯的奴籍?」

  薛永年有點兒擔心的看了忠伯一眼,咬咬牙點頭道:「好,我願意,忠伯,回頭把你的契紙找出來燒掉,我這就帶你去縣衙入戶籍。」

  忠伯感動極了,跪倒在薛永年的面前,老淚縱橫的哭道:「老奴情願一輩子服侍少爺。」

  四九笑笑道:「如今余杭縣令已經被拘了,你還去哪裡入戶籍?這樣吧,薛公子你回去將忠伯的契紙燒了,戶籍之事有我去辦,多不過十天半月,忠伯的戶籍就能辦好送來。」

  薛永年忙道:「好,就這樣辦,有勞趙管事。」

  四九笑笑道:「薛公子,我看你也不是真糊塗不知事的人,想必你也是讀過書的,你年紀還小,好好讀書謀個好前程不比什麼都強?你上進了,也不枉忠伯服侍你一場。」

  薛永年躬身連連稱是,忠伯激動的直用袖子抹眼淚,四九彎腰扶起忠伯,笑著說道:「忠伯,以後有事只管來找我,就算不我在余杭,你也可到那宅子去,讓人給我帶口信兒。」

  忠伯連道不用,四九看著薛永年淡笑道:「世上的事兒總有萬一,若是薛公子手又癢了你又勸不住他,就捎個信來,便爺沒工夫,我也是要問一問的。」

  薛永年滿面慚色,深深的低下頭來,四九這才又說道:「若是薛公子上進,有了好消息,忠伯你也給我捎個信,好叫我們爺和我都歡喜歡喜。」

  忠伯連連稱是同,薛永年這才又抬起頭來,眼中復又有了希望。他忽然向四九說道:「趙管事,若然有一天我有本事了,可不可以讓我將老宅子贖回來?」

  四九笑笑道:「若然你有這本事,若然到時候你還想贖你家的老宅子,我會在爺面前替你求情的。」

  薛永年深深長揖到地,對四九道:「多謝趙管事。」四九揮揮手道:「外頭已經安排了車馬送你們,等你們安置好了他們才回來。」

  薛永年和薛忠對四九千恩萬謝之後才走了。等侍衛們回來,四九還刻意問了一回,得知薛永年帶著忠伯買了一間小小的宅院,花了一百兩銀子,又買了兩個小廝,一個服侍忠伯一個跟著薛永年做書僮,將剩余的銀子交給忠伯管理。安頓好忠伯之後薛永年便投到余杭教書最嚴格的永嘉山堂讀書,據侍衛說,薛永年在永嘉山堂下跪了一天一夜,永嘉山堂的山長才收他做學生,進了永嘉山堂,這薛永年便是想學壞也沒有機會了,永嘉山堂的功業極重先生極嚴,是整個江南學子的噩夢,然後盡管如此,江南學子們還是想進入永嘉山堂讀書,因為進了永嘉山堂,就等於科考成功了一半。永嘉山堂,除過年節之時有一天半天的假期,其他的時候學生們想出門簡直比登天還難。可見薛永年這回是真的醒悟了。

  四九聽罷侍衛的敘述,知道這回薛永年是真的下了狠心,才真的放下心來,至於後來薛永年金榜題名,成為國家棟梁,奉養薛忠直到終老,這都是後話,不必多表。

  趙天朗借著得利賭坊與余杭縣令勾結之事,輕輕巧巧的便拔了寧王在江南的一點根基,查抄得利賭坊,趙天朗收獲頗豐,這收獲倒不在於抄出多少銀錢,而是在得利賭坊的密室中抄出一份名冊,所有寧王在江南的人馬全在這冊子上記錄著。

  趙天朗看著擺在面前的名冊淡淡一笑,他的分析果然沒有錯,這看上去最不起眼的得利賭坊,就是寧王在江南最重要的一個據點,可以說寧王的活動經費有六成以上出自得利賭坊。封了得利賭坊,就等於砍斷了寧王的一條臂膀。

  不獨抄出寧王一黨在江南的勢力,趙天朗還順著得利賭坊的帳冊將一條從江南往京城運送金銀的路線並路上各處接應之人都查了出來,一封封密信由趙天朗處發出,送往江南各地。趙天朗自到江南之後,走遍江南每一個州府,在每一個州府都安排好了人手,只等他的號令一下,各地在同一時間動手,打寧王逆黨一個措手不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寧王一黨一網打盡。

  趙天朗斷了寧王在江南的根,不過是十一月中之事,趙天朗將江南之事辦的乾淨利落,寧王一黨無一人漏網,這倒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最讓韓遠城打從心底佩服的是趙天朗動了江南的數十名大小官員,竟然沒有讓江南官場發生大震蕩,連些須小議論都是風過無痕,仿佛什麼都不曾發生一般。

  在平亂之後,慶親王妃攜世子妃的高調出面接見江南仕紳內眷,足以引領江南的一時風潮,人人都以被王妃和世子妃接見為榮,那沒被接見的都是削尖了腦袋想門路,誰還有心思想著被調走若是被貶官之人。而趙天朗也每日身著世子冠服,臉上的笑容足以顛倒眾生,他還沒有架子,對每一個官員都那麼的和氣可親,江南官員人人都想在這個皇上最寵愛的世子爺面前掛個號,所以整個十一月中下旬,江南官場議論的焦點全都圍著這無比尊貴的一家人。這讓韓遠城不得不歎服,他這個大女婿年紀雖然輕,手段卻很是了得。

  江南發生的一切都被趙天朗封鎖了消息,此時在京城的寧王還在做著他的春秋大夢,只等著到了皇上奉太后回鑾之日開始行動,一方面派人在臥虎嶺暗殺皇上,一方面帶兵逼宮,殺太子奪皇位,寧王的算盤打的叮當響,卻不知自己早已經成了甕中之鱉,一張大網已經籠在他的頭頂,這張網於無聲無息之中越收越緊,等寧王覺察之時,也就是他死期已至。

  距查抄得利賭坊已經過去十余日了,趙天朗將一切都安排好後才能松一口氣。此時他們已經回到了江寧,仍住進江寧府衙,此番再住進來,趙天朗明顯感覺他的岳父韓遠城對他多了許多敬畏之意,趙天朗已經無暇在意這些,這陣子他可是累的不輕,如今江南已定,他陪著慶親王妃和青瑤歇上兩日就該動身回京了。

  慶親王妃和青瑤這陣子也累壞了,這婆媳兩人從前都不是特別熱衷於社交的人,此番為了趙天朗之事,慶親王妃和青瑤都是全力以赴,簡直忙累不堪,每日裡的行程都能用連軸轉來形容了。這十余日熬下來,生把婆媳兩個熬的瘦了一圈兒。住進江寧府衙之後,這一家三口足足睡了一整天,才算歇了過來。

  在江寧府衙休整了三日,趙天朗便向韓遠城辭行,准備起程回京,趙天朗知道江南之事了結,並不能算將寧王謀逆之事徹底解決,京城裡還有一場硬仗。他早些起程,就能在路上多休息一陣子,等抵京之時,也好拿出全部精力來與寧王一黨做最後決戰。

  此番到江南來,趙天朗收獲不小,可是和四九比起來,卻還顯的小了,四九不只長了本事,還得了個媳婦兒。在余杭之時,趙天朗命四九暗訪得利賭坊,四九被暗箭傷了手臂,因那時正月黑風高之際,一時找不到大夫,青瑤便讓桃枝拿了華靈素給她准備的傷藥支給四九治傷,這一來二去的治傷換藥,四九和桃枝便看對了眼,互生情愫,四九傷愈之後便求到趙天朗跟前,說要求娶桃枝為妻。趙天朗回去和青瑤商量了一回,青瑤見桃枝滿臉羞紅,顯然是已經兩心相許,連問也不必多問了,便讓趙天朗答應了四九,許他等過了年就給他和桃枝辦喜事。四九歡喜極了,他這個孤兒終於能有一個真正屬於他的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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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原本趙天朗打算用十天行路回到京城,這樣路上便不會很趕,就算是慢悠悠的晃著,也能在他預定的時間之內到達京城。可是不曾想剛動身不到一日,趙天朗便得到來自一份密報,看罷密報之後趙天朗立刻輕車減從,命大部分侍衛丫鬟婆子押著輜重車馬慢慢行,他只護著慶親王妃和青瑤,帶著幾個得力侍衛和心腹丫鬟先行一步。

  這一趕路,可是顯出慶親王爺特意准備的馬車的好處。這馬車整個兒就是一座會移動的房子,還是間很寬敞的房子,平穩,舒適,只這兩條便已經讓趙天朗在暗自慶幸之餘又有些個臉紅,他怎麼就沒想的如此周全呢?

  在這輛足夠四個人睡覺還不會感覺擁擠馬車中,為了保證抵京之後自己有充沛的精力,趙天朗便在車廂裡加了個屏風,將車廂隔為裡外兩部份,慶親王妃和青瑤歇在裡面,趙天朗晚上就睡在屏風之外。如此日夜趕路之下,只用了四天便趕到了京城。

  抵達京城城門之時已經是深夜時分,城門早就落鎖了,趙天朗命四九拿了自己的令牌去叫開城門,不多時,四九帶著個一身戎裝的將軍快步走來,趙天朗定睛一看,忙跳下馬迎上前喚道:「二叔,怎麼是您守城?」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青瑤的二叔,代掌五城兵馬司的韓遠關。韓遠關急急道:「此間不是說話之地,先進城再說吧。」

  趙天朗點點頭,引著車馬進了城門,韓遠關低聲與趙天朗還沒說幾句話,便有兩騎輕騎飛馳而來,韓遠關抬眼一看便說道:「子綱,是令尊來了,王爺知道這兩日你便到,一早就打發人在城門候著,一有消息便立刻飛馬回報於王爺的。」

  趙天朗忙快步迎上前,慶親王爺飛身下馬,看看趙天朗,拍著他的肩膀毫不吝嗇的誇獎道:「好兒子,干的漂亮。」

  趙天朗正要行禮謙虛兩句,卻被慶親王爺一把拉住道:「你先一旁站下,為父去和你娘親說句話便過來。」

  慶親王爺話音方落人已經到了馬車跟前,隔著車簾說道:「愛妃,你帶兒媳婦先回府,本王還有事不能相陪,等本王公事一了,便立刻回府。」

  片刻之後,慶親王妃的聲音才從車中傳出,「王爺盡管去忙,不必掛心他事。」

  慶親王爺皺了皺眉,卻沒有再說什麼,只轉身走向韓遠關和趙天朗,他對韓遠關說道:「親家,煩你護送內子與瑤瑤回王府。」

  韓遠關躬身抱拳道:「是,末將遵命。」

  慶親王爺點點頭道:「天朗,跟為父走。」

  趙天朗向韓遠關躬身道:「有勞二叔,侄婿先行一步。」韓遠關說句:「放心。」趙天朗便上了旁邊早就備好的馬匹,與慶親王爺絕塵而去。韓遠關也翻身上馬,安排好守城諸事之後,便親自護送慶親王妃和青瑤回到慶親王府,看著車馬進府之後,韓遠關才急匆匆離開。

  經歷這一番陣仗,慶親王妃和青瑤都知道京城形勢波詭雲譎,恐怕寧王之亂平起來沒有相象中的容易。一回到王府,王妃和青瑤不顧旅途勞頓,便將家下人等都招集起來,命他們嚴守門戶,各司其職,都要加倍的小心謹慎,無論有事無事,未經王妃允許都不得出府半步,亦不許亂傳小道消息,若然有人膽敢興風做浪,直接拖下去打死不論。

  慶親王爺出府之前早就已經吩咐過管家的,如今王妃又下了嚴令,整個王府自然沒有人敢違背主子的意思,都老老實實的各司其職,緊守門戶等候慶親王爺和世子爺回府。

  訓誡完下人之後,慶親王妃見青瑤有點兒緊張,便微笑說道:「瑤瑤,你一個人也沒意思,到安瀾園來陪陪娘吧。」

  青瑤忙應下來,跟著慶親王妃往安瀾園走,青瑤的雙手忍不住交握著,雪白的手背上可見隱約繃起的青筋,便是她的呼吸聲也比平常略顯粗重,慶親王妃知道青瑤到底年紀小,又沒經過這種陣仗,有些個擔心害怕也是正常,便輕拍青瑤的手說道:「瑤瑤,不會有事的,放心等著天朗回來就好。」

  青瑤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輕輕應了一聲,為自己的不夠沉穩而感到難為情。這一回去江南,青瑤雖然知道趙天朗的目的是為了蕩平寧王逆黨,可是平日裡趙天朗不主動提起,青瑤便絕對不問,免得趙天朗為難,是以她對於寧王謀反之事所知甚少,此時的青瑤正因為不知道而擔心。

  到了安瀾園,慶親王妃帶著青瑤進了靜思軒,這裡是慶親王妃新布置的小佛堂,去江南之前,慶親王妃每日都在這裡做早晚課的。

  拿出一只笸籮,慶親王妃微笑道:「瑤瑤,今兒咱們娘倆來撿佛豆,等天朗回來好熬粥,他們父子這一去,必是忙的連口熱湯熱飯也顧不上吃的。」

  青瑤忙說道:「是,娘,等撿好佛豆媳婦就去做些精細易克化的清粥小點。」

  慶親王妃笑道:「也好,上回你做的那個九蒸重陽糕,娘瞧著天朗極喜歡吃,別忘了做。」那九蒸重陽糕做起來極費時間,又特別講究火候,慶親王妃特特點了這一道,就是想讓青瑤分心,讓她別把心思都放在擔憂之上。

  青瑤也知道慶親王妃的用意,當下婆媳二人不再言語,只虔誠的撿佛豆,求神明保佑趙天朗此行順順利利平平安安。

  慶親王府裡一夜無話,可是宮中和寧王府這兩處卻不太平,慶親王爺叫上趙天朗,直接打馬飛奔皇宮,此時皇上一行還未抵達京城,仍由十三歲的太子監國,太子性情仁善,年紀又小,而且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陣仗,雖然硬撐著掌控大局,可是心裡頭到底有些個驚懼害怕,這種驚懼害怕在他看到隨他的慶親王叔公快步走來的小堂趙天朗之後,才略略消減了一些。

  如同趙天朗打小兒跟著皇上廝混一般,太子也是打小跟著在趙天朗屁股後頭的,趙天朗對於太子來說亦叔亦友,還是能說心裡話的「知心哥哥」,因此一看到趙天朗,太子便飛奔過來,抓著趙天朗的手叫道:「小堂叔,你總算回來了。」

  趙天朗摸摸太子的頭,一臉從容的笑道:「這才兩個多月沒見你小堂叔,就想成這樣啊,好,不枉小堂叔在江南給你搜羅了一車的禮物,昭兒,這陣子你必又沒好好吃飯,瞧這小臉兒都瘦脫了形,小堂叔是怎麼告訴你的?」

  太子爺趙允昭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的說道:「吃飯皇帝大,就算是天塌了,也得吃飽了肚子才有力氣去頂。」旁邊的慶親王爺可是頭一回見識兒子和太子爺的互動,不由睜圓了眼睛,敢情他家兒子准備把堂堂太子爺給培養成一個吃貨啊,這怎麼行!慶親王爺原准備發表幾句意見,可是看著趙允昭那深陷的眼窩干瘦的小臉,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想一想他今年虛歲才十三,還是孩子,小身板都沒長扎實便要擔這千鈞的重擔,也著實難為他了。

  「陳四柱,還不快給太子爺傳膳,你這差是怎麼當的,餓壞了太子爺,看皇上皇后娘娘回來不活剝了你的皮。」趙天朗一聲輕斥,立刻有個太監如釋重負的站出來,滿臉笑意的向趙天朗行禮道:「是,奴才這就給太子爺傳膳。」

  趙天朗攬著趙允昭的肩膀,將他送回主位,然後和慶親王爺一起給太子爺正式見禮,趙允昭受了國禮,然後向慶親王父子二人行家禮,慶親王爺盡量放柔聲音說道:「太子爺不必擔心,臣已經調兵於暗處秘守皇城,臣敢以上項上人頭擔保皇宮萬無一失。」

  趙允昭在座上欠身道:「有勞叔公,有叔公,王叔和小堂叔,允昭心裡踏實多了。」

  慶親王爺見趙天朗一來,趙允昭整個精氣神都不一樣了,心中不由暗自稱奇,他哪裡知道趙允昭打小兒跟著趙天朗,見堂叔比見他父皇的時間多的多,而且趙天朗下趙允昭私下裡相處的時候,是從來不把趙允昭看做高高在上的太子爺,只把他當成自己的小侄子,叔侄二人私底下的淘氣可是沒邊兒了,可以說趙允昭生命裡所有的快樂都來自於趙天朗,看到趙天朗,趙允昭的心才真正的踏實下來。

  不多時,御膳傳上,趙允昭因為心裡踏實了,這才有了胃口,雖然不失優雅,可吃飯的速度明顯從平日快了許多,這小子這會兒才發覺自己餓慘了。

  吃飽了飯有了力氣,趙允昭的眼睛都分外的明亮,只問道:「叔公,寧王府現在有何異動?」

  慶親王手捋銀須淡定的說道:「寧王府內正在調集人馬,若臣估計的不錯,最遲於今日凌晨便會進攻皇宮。」

  趙允昭小臉上並沒有顯出很驚訝的神色,他也沒有去問為何不先一步將寧王府諸人一網打盡。趙允昭知道,若不讓寧王充分的暴露出來,這平亂便不夠師出有名,也就不好將寧王一黨一網打盡。

  趙天朗看著趙允昭穩坐正中,小臉雖然緊繃著,卻沒有了他剛進門時的驚慌,不由暗暗點頭,心裡有著淡淡的驕傲,這孩子可是他帶出來的呢。

  「叔公,父皇那邊可一定能萬無一失?」趙允昭眼中籠過一抹擔憂的問道。

  慶親王爺笑道:「太子不用擔心,皇上那裡必會萬無一失,最遲明日夜間便能抵京。」

  「嗯,我明白。」

  與皇宮中放鬆些的太子爺相比,寧王府裡的寧王趙允傑便有些個困獸猶鬥的意思了。

  江南和離宮兩處,起先都是每兩日傳來一封密報,可是這密報的內容卻讓他心中很是狐疑。江南傳來的秘報,全是說慶親王世子趙天朗整天陪著母親媳婦游山玩水,除了見見他的岳父韓遠城之外,再沒見一個江南官員,完全是去玩兒的,壓根不是他們起先想的那樣,趙天朗此去江南,是要暗查他的黨羽。寧王想了想,依著趙天朗那寵媳婦寵上天的一慣作風來看,這倒也說的過去,焉知不是那個世子妃韓青瑤想出去玩,趙天朗便死乞白咧的向皇上討了旨意出京呢。

  江南沒有異動倒也說的過去,畢竟趙天朗也沒正經辦過差,皇上壓根兒是把趙天朗朝著紈褲子弟的方向栽培的,至少在趙允傑看來是這樣,瞧皇上把趙天朗慣成什麼樣子呢,簡直離譜!可是離宮那裡不應該啊。太后離宮之前曾經讓郭信帶給他一封密信,信裡可是約定了太后在離宮動手擒下皇上皇后,他同時在京城動手,將監國的太子以及慶親王晉王等人一網打盡,這樣便可成就大事。太后每隔一日便會給他寫一封親筆信來勾通情況商議對策。

  太后去離宮之後,起先果然每隔一日便有一封密信傳回,信中細細說了離宮的情形以及太后所取得的進展,一切發展的都是那麼的順利,寧王幾乎看到了自己身著龍袍高座於龍椅之上,俯視跪在他腳下的文武百官的情形。然後寧王沒能得意太久,進了十一月下旬,離宮的信突然斷了,連著五日沒有收到離宮的信,寧王心中極為不安,他不知道離宮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趙允傑向離宮派了三批探子,算著時間他們早就該回來了,就算是人回不來,也必會將密信傳回,可是讓趙允傑極度失望的是,那三批探子如泥牛入海,竟然再沒有一絲消息。

  等到十二月初,趙允傑再也坐不住了,他知道太后那邊必是出了問題。趙允傑假裝沒事人似的去皇宮兜了一圈兒,好打探打探消息。

  「臣趙允傑見過太子殿下。」寧王向趙允昭行禮,臉上的笑容無比的親近,看趙允昭的眼神也透著看自家親弟弟般的疼愛。

  趙允昭卻眉頭微皺抬手道:「堂兄請起。」

  趙允傑看見趙允昭一副滿腹心事的樣子,便關切的問道:「太子殿下可是有什麼煩心之事,何妨說出來讓臣為太子殿下分憂?」

  趙允昭按著先前設計好的台詞,憂心忡忡的說道:「唉,皇祖母前幾日病了,父皇原本定下初二動身回京,看來是不能起程的,必要等皇祖母痊愈之後才能動身。」

  趙允傑心中一驚,忙問道:「皇祖母怎麼就病了?」

  趙允昭皺眉道:「皇祖母泡過溫泉後不合多吃了幾個果子,許是受了涼,先是腹瀉了兩日,後來就發了熱,好在有隨行太醫及時醫治,皇祖母才沒有大礙。只不過皇祖母到底有了年紀,身子骨沒那麼扎實,總是吃了一場大虧。」

  趙允傑點點頭,總算是能解釋清楚為何連著許多日都沒有收到太后的親筆密信。他這才略略的放了心。只附和道:「可不是,皇祖母到底是有了春秋之人,平日裡要極小心才是。」

  趙允昭點點頭道:「真是如此,所以父皇為了讓皇祖母多歇幾日,才擇定了初六起程,一路上慢慢的走,總也會在過年之前回到宮中的。萬幸皇祖母的病已經大有起色,要不然可怎麼辦呢?」

  趙允傑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一切消息,心情大好,只躬身道:「皇祖母是大有福氣之人,太子殿下不必太擔心了,臣觀太子殿下近日有些消瘦,可是累著了,太子殿下放寬心,皇上不日回京,您身上的擔子可就能輕省些了。」

  趙允昭深以為然的點點頭道:「是啊,父皇回京之後我便能輕鬆些,到時候又能溜出去玩了,堂兄,聽說你府上的小戲很是出彩,等父皇回了京,我必要去你府上聽戲吃酒的。」

  趙允傑哈哈笑道:「好說好說,只要太子殿下願意,臣必倒履相迎。」

  堂兄弟二人打一了通哈哈,趙允傑方才告辭而去,他一走,慶親王便從後頭走了出來,趙允昭起身迎上前問道:」叔公,我這樣說能騙過他麼?小堂叔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到京城?「彼時,趙天朗還正在拼命往京城趕的路上。

  慶親王笑道:「太子殿下做的非常好,趙允傑必會信你的話。至於你小堂叔麼,臣已經著人將殿下的密信以八百裡加急送往江南,估計他已經收到了,這會應該正在趕路,最遲兩三日後也該到了。」

  趙允昭深吸一口氣道:「這便好,這便好。」

  慶親王看著趙允昭消瘦的小臉兒,心中暗暗歎了口氣,只寬慰他道:「太子殿下不必太過擔心,一切盡在皇上掌控之中。」

  趙允昭雖然點點頭,可是臉上的愁雲依然不能盡數散去,慶親王爺奉密旨進宮幫趙允昭掌控宮中,他能調動人馬,可是卻沒有辦法驅散趙允昭心中的擔憂。直到兩日後的夜間,趙天朗的到來才給趙允昭真正的吃了一顆定心丸。而終於收到太后親筆密信的趙允傑卻頭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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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在趙天朗回京這天的下午,趙允傑終於收到了來自太后的密信,太后信中說她的人手不足,讓趙允傑立刻調集三百死士埋伏在離宮通往京城的官道之上,於初八夜裡動手,將皇上皇后以及隨駕妃嬪全部斬殺,將各世家隨扈帝側的子弟全都抓起來,用以日後威脅那些世家高門。畢竟此番隨扈的都是這些世子的嫡子嫡孫,不會被他們的家族輕易放棄。

  趙允傑看罷了信,心中很有些犯難,畢竟他身為皇室子弟,無諭不得出京,圈在京城巴掌大的地方,他能養的私兵死士數量有限,他平日若敢明目張膽的廣蓄死士私兵,皇上也就不用設局,直接抄了寧王府便是。就是因為寧王行事一向低調,皇上雖然知道寧王要造反,可是卻一直抓不住把柄,所以才會有離宮之行,為的就是引蛇出洞調虎離山。

  趙允傑在江南倒還有些勢力,可是從江南調人手顯然已經來不及了,太后的信趙允傑初六下午才收到,就算他及時派出信使往江南調兵,也不可能在初八入夜之前趕到離宮通往京城的官道上埋伏,為今之計,趙允傑只能從他原本安排去攻打皇宮脅持太子的五百死士中抽出三百,命他們喬裝混出京城,趕往伏擊地就′地埋伏,等候皇家車隊到來。

  趙天朗回京,因是子夜過後才進的城,後來又是秘密入宮,所以除了太子慶親王晉王和韓家父子之外,再無別人知道,寧王自然是更不可能知道的。初八下午,趙允傑收到派去謀再小皇上之人的回報,說他們已經就位,只等皇上的車馬一到便立刻動手。已經派了探子打聽,估計三更時分便能截住皇上的車隊。

  趙允傑心中有了底,便將剩余二百死士招集起來,他要在三更時親率死士潛入皇宮抓太子,奪玉璽,登大位。

  初八夜,月黑風高,趙允傑命早就安排好的人到戶部糧倉放火,他知道這裡囤著為邊關大軍准備的糧草,糧倉一起火,五城兵馬司必傾全司之力前來救火,他便能率一眾死士不費吹灰之力的到達皇宮賺開宮門殺將進去。

  二更時分,戶部上空燃起滔天怒焰,直照亮了半個京城,非但五城兵馬司傾司而出,就連禁衛軍都被太子派了出來趕往戶部救火,若是搶不下已經籌備好的軍糧,邊關的供給就要出大問題了。

  趙允傑心中暗自得意,只帶著死士趁亂沖向皇宮,事情順利的出乎趙允傑的想象,他率死士來到正陽門,只見守宮門將軍的魂不守捨,見了趙允傑連盤查都沒有多盤查,聽趙允傑說他怕京城中有人借亂生事,特意來保衛太子爺,這將軍便立刻將趙允傑連同二百死士都放進了正陽門。

  趙允傑等人都進了正陽門之後,依稀聽到身後傳來一道沉悶的聲音,因戶部那邊正因為救火而鬧的沸反盈天,趙允傑也沒有聽的很真切,便沒有在意,他不知道在他這一行人進宮之後,正陽門的守門官將正陽門牢牢的關上,趙允傑和他的二百死士便成了甕中之鱉,只有被抓的命了。

  從正陽門到太子東宮,這一路上暢通無阻,趙允傑還以為自己是天命所歸,連老天爺都要助他一臂之力,卻不知他已經入局太深,再無生機。

  東宮,太子的書房燈火通明,在外頭當值的小太監看到趙允傑帶人沖進來,忙跑上前阻攔道:「寧王千歲,太子殿下未有傳詔,您不能進去。」

  趙允傑飛起一腳將小太監踢飛,喝罵了一聲:「滾……」他這一腳的力氣不小,把小太監踢的口吐鮮血昏死在一旁,趙允傑便直直的沖進了太子書房。

  寬大的書桌後,坐著個消瘦的太子趙允昭,他正雙眉緊鎖的看著眼前的折子,不過顯然他的心思並沒有在折子上,聽到門外異動,趙允昭皺眉抬頭,看到是趙允傑,他的眼中沒有一絲驚訝,只強自鎮定的問道:「堂兄深夜闖宮所為何來?」

  趙允傑哈哈仰天大笑,大步上前雙手按住寬大的書案,用譏誚的語氣嘲諷道:「允昭小堂弟,你說我這會闖宮,能為什麼?」

  趙允昭的身子向後退了兩步,指著趙允傑叫道:「你……你敢造反?」

  趙允傑狂妄的叫道:「造反,呸,我不過是拿回原本就屬於我的東西,趙允昭,你父親奪了我的皇位,我今天必要拿回來。」說著,趙允傑探手便抓住趙允昭的胸口,眼前他的手指便要觸到趙允昭的前襟……

  就在這時,兩聲斷喝響起:「賊子爾敢!」緊接著,趙允傑的伸出的手便被一只鐵拳牢牢攥住,趙允傑瞪眼一看,失聲驚叫道:「趙天朗,你怎麼在這裡?」

  趙天朗並不與趙允傑廢話,他左手一旋將趙允傑的右手擰住,右手攥指成拳,當胸一拳重重的砸到趙允傑的胸口,趙允傑「啊……」的慘叫一聲,他的右臂便被趙天朗卸了下來,整個人被趙天朗打飛,摔倒在地上。

  趙允傑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大叫道:「動手,快動手,把他們都殺了。」

  「趙允傑,你不要再癡心妄想了,睜開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吧!」一聲怒喝如炸雷一般響起在趙允傑的耳邊,他定睛一看,見說話之人正是他的小叔公慶親王爺,慶親王爺和趙天朗一左一右拱衛於太子兩側,三人怒視於他,特別是趙允昭,白淨的小臉氣的通紅,胸膛急劇起伏著,眼中噴出的怒火幾乎要將他燒成灰燼。

  趙允傑此時全明白了,原來這一切都在別人的算計之中,他的眼光掃過跟他沖進來的十數名死士,只見這些死士都被從天而降的灰衫之人制住,連動一根手指頭也不能夠。趙允傑想起來從前他聽他的父親說過先皇有一個暗衛,大概就是這些灰衣人吧。

  門外傳來一陣刀槍相擊的聲音,趙允傑無力的閉上眼睛,他知道他帶來的二百死士必要全軍覆沒,他只怕也難逃一死。就在趙允傑將要死心之際,他忽然想起威國公郭方達和郭信父子,起先他們商量好了,由他帶人奪宮,郭家父子在外頭接應。若是郭家父子殺將起來,他還有一線生機。

  果然,沒過多久便從武德門方向傳來隱隱的喊殺之聲,趙允傑心中一喜,連肩膀傳來的疼痛都沒那麼難以忍受了,他猛的跳了起來向外飛奔。

  很出人意料的,不論太子還是慶親王和趙天朗都沒有出言命人阻攔趙允傑,只由著他離開。趙允傑沖出書房便向武德門方向飛奔,這一路上他也遇到侍衛阻攔於他,由於趙允傑在外袍裡襯了護身寶甲,尋常的刀箭根本不就能傷著他,因此趙允傑一路且打且沖,又有死士們護著,還真讓他沖到了武德門。

  武德門並沒有落鑰,趙允傑的死士沖上前將門撞開,趙允傑搶一匹馬,跳上去便往宮外飛奔。此時他也顧不上去尋找郭家父子,只想著先回到寧王府再說,寧王府內有條秘道,趙允傑還想著通過這條秘道逃出京城,以圖東山再起。

  趙允傑走的急,沒有注意那些穿著威國公府家丁服色的兵士根本不是威國公府的人,就連帶隊的也不是威國公郭方達和他的兒子郭信。趙允傑更不知道,他前腳剛離開皇宮,皇上後腳便回宮了,宮門大開迎接聖駕回宮,連格殺趙允傑死士的痕跡都還不曾來的及清理,皇上一進宮便直奔乾清宮,立刻頒下了數道旨意……

  趙允傑打馬飛奔向寧王府,他沖進王府便直奔他的臥室,那秘道口就在他臥室床下。趙允傑鑽入秘道,奔了不過一柱香的工夫,便傻了眼,他愣愣的看著面前厚厚的石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麼會這樣,這條秘道他三日之前還查看過,當時還是暢通無阻直通入北城一座早就荒廢了的民宅之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趙允傑用腳踢,用拳砸,用身子撞,可無論他怎麼做無濟於事,那石牆自巋然不動,仿佛在無聲的嘲笑著趙允傑的失敗。

  趙允傑無力滑坐在地上,他知道自己徹底輸了,這一回,他輸的干乾淨淨,枉他自詡聰明,卻原來一切都在別人的掌控之中。趙允傑不知道自己在秘道中坐了多久,直到他聽見從他臥室的秘道口方向傳來的一陣陣驚呼:「王爺,王爺……大事不好了,皇上派人來抄家了……」

  趙允傑面無表情的爬了起來,走出秘道突然出現在他的管家面前,管家先是嚇了一跳,繼而跪著大哭道:「王爺,咱們家大難臨頭了……」

  趙允傑沉聲斥道:「哭什麼,還不快去備水服侍本王更衣,本王堂堂先皇嫡嗣,豈可受辱人前。」

  管家看著趙允傑,沒敢多說話,便去准備熱水服侍趙允傑盥洗。趙允傑最後一次將自己清洗乾淨,換上明黃的中衣,親自開了箱子,將他早就做好的繡金龍袍取出,輕輕撫著龍袍上的九條龍,趙允傑長歎一聲,仰頭閉上眼睛,喃喃道:「父王,允傑無能,不能奪回皇位,奉您為皇帝……」

  管家服侍了先太子和趙允傑兩代,對於趙允傑的執念,管家心裡最是知道,他也盼著趙允傑能奪位成功,此時見趙允傑大勢已去,他心裡便存了殉主的念頭,只跪下哭道:「王爺,老奴侍奉您歸天。」趙允傑點點頭,讓管家服侍他穿好龍袍,主僕二人目不斜視的走向寧王府正殿。

  帶兵抓拿趙允傑查抄寧王府的不是別人,正是五城兵馬司的掌司韓遠關,他看到趙允傑公然著龍袍出現,便厲聲喝道:「本將奉皇上旨意前來捉拿反賊趙允傑,你還不速速跪下伏法。」

  趙允傑冷冷看著韓遠關,沉聲道:「本王先先皇嫡嗣,豈可受你等之辱。成者王侯敗者寇,本王無話可說,但你等想羞辱本王卻也不能。」說著,趙允撥出匕首刎頸自盡,他的匕首上淬了劇毒,這毒見血封喉,便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他。

  當啷一聲匕首掉在地上,趙允傑氣絕而亡,他的老管家立刻拿出一個小瓶將瓶中的粉末倒在趙允傑的身上,然後便撿起匕首刺入自己的腹中,亦倒地而亡。

  只見那粉末以極快的速度吞噬著趙允傑和管家的衣服身體,不過兩柱香的功夫,地上便只剩下一攤血水和許多金絲。韓遠關皺皺眉頭,反正他來的時候皇上也有旨意,若是寧王求死並不用阻攔,看著他死就是了。只是韓遠關沒有想到寧王府管家來了這麼一手,竟然將趙允傑的屍首化了,這倒要讓他和皇上多解釋幾句。好在他是帶著皇上的禁衛軍來查抄寧王府,擒拿趙允傑的,有這些禁衛軍做證,他也不怕說不清楚。

  寧王府被抄的同時,皇上也派人到了威國公府,將威國公府男女人等全都抓了起來,威國公夫人原本就病著,一聽到皇上來抄家,又病又驚又氣之下,竟然一口氣上不來,當時就咽了氣。被禁衛軍用一領破席裹著扔到了亂葬崗子,也曾赫赫一時的威國公夫人,就這麼被野狗分食,落得個屍骨不全的下場。

  有太后的書信為證,又在威國公府的密室中查出了寧王事先與郭方達和郭信,加封他們為輔國王的詔書,威國公郭方達和郭信參與謀反罪證確鑿,自然是披枷戴鎖被打入死牢,只等走完三司過堂的過場便可處決他們。

  至於郭信的無配妻子劉氏和妹妹郭宜靜,皇上的旨意裡並沒有對她們姑嫂的處置,因此禁衛軍便將她們姑嫂兩個帶回天牢先關起來,等以後發落。郭宜靜從來沒有受過這種罪,一路嚎叫著要見太后,要如何如何……她叫的押送士兵心煩,先是挨了狠狠的一刀背,然後嘴裡又被塞了一大捧牛糞,郭宜靜生生被惡心的昏死過去,這下子士兵們的耳根子終於清淨了。

  皇上以雷霆萬鈞之勢處理了寧王和威國公府,對於那些個和寧王府威國公府有牽連的人家也都下了旨意,專等天亮之後在大朝會上宣布。這些對皇帝來說都好辦,讓他為難的是太后。

  太后因為謀反之事被皇上褫奪封號貶為太嬪,皇上不想背上逼殺嫡母之名,便命人將太后送到報恩堂靜修,終生不許出報恩殿一步,報恩堂原就是給那些先皇遺孀們居住的地方,這裡原先住著的幾位太嬪也都過世了,如今正空著無人住,用來軟禁郭太嬪再合適不過。

  誰料想郭太后半路竟然跑向奉先殿,朝著先皇的遺像哭天搶地,一行哭一行罵,痛罵皇上不忠不孝不仁不義,還立逼著宮人去宣御史台的人進宮,還要到太廟請歷代先皇為她做主,更有甚者,郭太嬪還捶胸大哭,直叫著先皇怎麼不降下天罰,活活劈了那無道的昏君。罵了一程,郭太后便指著奉先殿的二人合抱粗的朱漆柱子叫道:「叫皇上來見哀家,皇上若不來,哀家就一頭撞死在這裡。」

  宮人誰也不敢硬攔著郭太嬪,畢竟她從前是太后,余威尚在。只得趕緊報到皇上那裡。皇上聽說郭太嬪半路跑到了奉先殿,臉已經黑沉起來,他的雙眉緊緊的擰起來,不獨皇上,就連侍立一旁的太子,慶親王,晉王,趙天朗等人也是面色凝重,他們怎麼也想不到已經到了這般田地,太后猶做困獸之斗。

  乾清宮裡靜的讓人心悸,許久之後,皇上才沉沉問道:「王叔,九弟,郭太嬪之事當如何處置?」

  晉王和趙天朗都看向慶親王,慶親王爺皺眉躬身道:「皇上恕罪,郭太嬪雖然被貶,可名份上到底是臣之皇嫂,之男女有別,況且郭太嬪一向忌恨於臣,只怕臣有心去勸,反會勢得其反……」

  皇上點點頭,看向晉王和趙天朗,晉王的眉頭擰的比皇上來緊,只氣憤的說道:「皇上對郭太嬪已經法外施恩,她還不知悔改,簡直欺人在甚,她這就是吃准了皇上心地仁慈,不願和她一般見識,皇上,臣弟以為郭太嬪只是要脅於您,她若真捨得死,也不至於鬧出這麼大動靜了。」

  皇上點點頭,臉色稍緩的看向趙天朗,趙天朗縮縮脖子說道:「皇上九哥,您可別看我,臣弟最處理不了這種事情的。」

  皇上罵了一句:「就你滑頭!」倒也沒有動真怒,眼光從太子身上掠過,皇上干脆問也不問太子的意思,只說道:「唉,這真是給朕出了個好大的難題,此間都是男子,也不便去見郭太嬪,罷了,速去請皇后請往奉先殿勸郭太嬪去報恩殿。」

  皇上此言一出,除了太子還沒明白過來,其他的人都明白了皇上的用意。慶親王心中暗暗點頭,晉王心中暗自驚心,而趙天朗心裡,則頭一次對他的皇上九哥產生了不滿,有事把他皇后嫂子推到前頭,以後若有什麼不妥,便把皇后拉出來頂缸,這事兒做的太不地道,太不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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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
發表於 2017-9-25 00:28:03 |只看該作者
第238章

  皇后接了皇上口喻立刻趕往奉先殿,郭太嬪見來的是皇后不是皇上,越發大哭不止,而且哭聲更加悲淒,真真是聲聲泣血,任憑皇后怎麼勸,太后只是不理會,自顧自的哭個不休。她是哭完了先帝哭先後,哭完了先後,哽咽的抽著氣緩一緩,再接著哭列祖列宗,直把所有在奉先殿裡供奉的歷代帝後哭了個遍。皇后只能眼見郭太嬪坐在地上,一邊拍著大腿,一邊有腔有調的哭唱著,什麼「哎呀我的先皇啊,我的夫君啊,您怎麼走的那麼早啊……您快睜開眼睛看看吧,您的兒子活要把臣妾逼死啊……先皇啊……」

  郭太嬪這一行哭一行唱的,聲音足拐了九轉十八彎,有腔有韻有板有眼的,尾音如爬坡兒一般升上去,又如回音一般裊裊散開去,說句真格的,便是京城裡幾個掛頭牌的名旦都沒有郭太嬪這麼好的嗓子,她沒有去唱戲,可真真是糟塌了人才,辜負了這份天賦!

  皇后面上凝重一片,可心裡卻忍不住於苦中偷笑,自來她也見識過哭靈的,可從來沒有見過哭的象郭太嬪這般的……呃……豪放,還極具喜劇效果,特別是郭太嬪不時用雙手拍著大腿,活脫脫兒是在打拍子麼,呃……聽上去象是西皮三眼的調子。這真真是太搞笑了,便是在這等情境之下,都由不得不讓人偷笑。皇后極度懷疑郭太嬪的出身是假造的,似她這麼粗鄙的人,怎麼可能是受到過良好教育的大家閨秀?估計當年的選秀一定有貓膩!皇后鳳目一掃,只見站在旁邊左右不是的幾個太監宮女都死死的繃著臉,生怕一個沒繃住笑出來,在這種情況下,笑場是萬萬要不得的。

  皇后忍笑苦勸了郭太嬪好一陣子,可是郭太嬪卻如同什麼都沒有聽到一般,只哭她自己的,皇后直勸的口干舌躁,感覺嗓子都要冒煙兒了。這一路跟著皇上急行回宮,皇后連緩口氣兒的時間都沒有,便要來勸郭太嬪,這大夜的連口茶也不吃可怎麼行。趁著吃茶潤喉的工夫思想開起了小差,若不是這般的苦中尋樂,這在深宮中的日子可真是煎熬極了。

  皇后看著郭太嬪哭的眼睛紅腫,可精神去分外的好,不由懷疑這老太太是不是吃了什麼靈丹妙藥,她這個來勸和的人都累的不行,郭太嬪怎麼也不累,還越哭越唱的越有精神?正在皇上不解之時,皇上身邊最得力的小太監吳四保悄悄在奉先殿門口讓人帶話進來,將皇后娘娘最心腹的宮女紅袖叫了出去。紅袖出去片刻後便回到皇后娘娘的身邊,在皇后娘娘耳邊低語幾句,皇后娘娘的眉頭便緊皺了起來。

  皇上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百年之後縱不能謚「仁」也得謚個「孝」字,難道他還不知道這郭太嬪是何等樣人麼,這個女人以妃嬪升為繼後,還安安穩穩做了好幾年太后,她豈是好對付的!皇后腹誹了幾句,面上卻還是淡淡的,輕輕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喝盡一盞茶,皇后再度走向郭太嬪,只柔聲細氣的低低勸道:「太嬪,您縱然再哭上一年半載,也不能將先帝哭回來,倘能哭回來,先帝爺駕崩之時六宮齊悲,早就把先帝爺哭回來了,還用等到這會兒?」因郭太嬪拍著大腿痛哭,實在是沒有一絲形象可言,而且從前服侍郭太嬪的人都被秘密處理了,因此在奉先殿中除了皇后的心腹之外,再無一個外人,所以皇后便是說點兒出格的話也不打緊。

  郭太嬪瞪著一雙金魚眼怒視皇后,原本她生了一雙杏核眼,可哭了這麼久,杏核眼早就哭成了金魚眼,很是有礙觀瞻。皇后伸手欲扶郭太嬪,卻被郭太嬪狠狠推開,也就是郭太嬪哭了這麼久已經沒有多少力氣,才只把皇后推了個趔趄,皇后只後退兩步,並沒有摔倒。

  紅袖和綠雲忙沖上前扶住皇后,皇后穩住身子,擺擺手道:「本宮不礙的,你們一旁退下。」

  郭太嬪推完皇后之後,又哭了起來。這一回她哭的是當今皇上的生母,「我的豫妃妹妹啊……我的個親親的好妹妹啊……你生了個好兒子啊……他不遵先皇遺訓啊……他欺凌嫡母啊……你在天有靈啊……管管你的兒子吧……」郭太嬪又有板有眼的唱將起來,真真是讓人又好氣又好笑。滿宮上下誰不知道豫嬪生下六皇子之後身體一直不好,六皇子剛過了一周歲,豫嬪便病死了,死後被追封為豫妃。先皇后將六皇子接到中宮撫養,親自教養他直到長大成人,連六皇子妃都是先皇后親自為六皇子選的,當今皇上對他的生母完全沒有一點兒印象。

  皇后皺眉歎氣,這郭太嬪都鬧騰了大半夜,她怎麼就不累呢,若是她哭昏了一切都好辦,可她怎麼總也不昏呢?

  皇后正郁悶著,忽聽外頭傳來稟報之聲:「泰王妃,晉王妃前來覲見皇后娘娘。」

  皇后不由微微一怔,隨即便明白過來,淡淡道:「宣。」

  身著王妃禮服的泰王妃和晉王妃走了進來,身邊一個婢女都沒有帶,那些丫頭們全都留在奉先殿外了。

  給皇后行罷了禮,皇后微微一使眼色,泰王妃和晉王妃便聯袂走到郭太嬪身邊,福身道:「見過太嬪娘娘。」

  郭太嬪不聽這聲「太嬪娘娘」還好,一聽之下更加大放悲聲,這回哭的連腔調都沒了,她高高在上的太后,可不是什麼位卑人輕的太嬪,氣死她了!

  泰王妃是個老實人,只老老實實的勸道:「太嬪娘娘,您快別哭了,回頭再傷了身子可不好。」

  郭太嬪理也不理泰王妃,仍然大哭不止,晉王妃與皇后對了個眼色,妯娌兩個心裡有了計議,晉王妃只上前說道:「太嬪娘娘,您心裡這般惦記先皇先皇后以及各位故過的貴人們,真真是讓妾身感動,先皇泉下有知,必會感佩太嬪娘娘的一片情意,唉,妾身今日才知道太嬪娘娘和先皇竟然深情如斯,真是……」晉王妃故意不將話說完,只是搖了搖頭,似有無盡言外之意。

  郭太嬪在宮裡打混一輩子,說她周身都是心眼兒也不為過,晉王妃這句未說完之話讓郭太嬪心頭警鈴大作,難道說皇上他要……郭太嬪由不得不將晉王妃沒說完的話陰謀化。

  皇后見時機差不多了,便走過來道:「是啊,母後過世之後,父皇最看重的也就是郭太嬪您了。」

  郭太嬪心中更驚,哭聲越大,只哭叫道:「先皇啊……您遺命妾身替您看顧著子孫,妾身無能,沒辦好您交待的事啊!」

  皇后和泰王妃晉王妃臉色微變,此時她們三人都知道寧王趙允傑自刎而亡之事,可是郭太嬪此時應該還不知道,她怎麼突然說出這種話來,難道是已經知道了?不可能啊!

  郭太嬪自然是不知道的,她也沒想那麼多,只想著搬出先皇遺命來好讓皇上不敢對她下手。

  皇后,泰王妃,晉王妃三個人圍著郭太嬪,勸她不要再哭下去的話說了一車又一車,三個人都累的心浮氣躁,可是郭太嬪卻象是打了雞血一般,一個老太太惡鬥三個年輕媳婦,把三個年輕媳婦熬到累的不行,她倒越發精神了。

  紅袖見皇后娘娘和兩位王妃娘娘口乾舌躁,忙奉上三杯香茶,郭太嬪這會兒還哭的稀裡嘩啦,可沒有宮女敢去招惹於她。

  郭太嬪可不是傻哭,她一邊哭一邊偷眼看著皇后的反應,一見人家妯娌三個吃茶,郭太嬪怒了,拍著腿的嚎叫道:「你們這些不孝不仁不義的東西,你們要逼死我啊……」

  皇后泰王妃晉王妃正吃著茶,聽了郭太嬪這話險些沒把口裡的茶給噴出來,這算什麼,要茶喝麼,要茶喝就直說啊,繞這麼大圈子做什麼?

  皇后示意紅袖給郭太嬪奉茶,豈知郭太嬪卻指著皇后的茶盞道:「我只吃那個!」

  皇后真是無奈極了,敢情郭太嬪這半天滴水不沾的,是怕自己在茶裡下藥啊,這心眼兒真是夠用的。將自己的半杯殘茶遞與郭太嬪,皇后軟聲軟氣的說道:「太嬪,您也累了,咱回報恩堂歇著吧?」

  郭太嬪沒理皇后,一口將皇后吃剩下的殘茶飲盡,將茶杯往地上一摜,又拍著大腿哭了起來,這一回,又轉回去哭先皇了。

  皇后和泰王妃晉王妃面面相覷,真是無語極了。看來這老太太補充了水份,且等哭上一陣子呢,等她哭累了再勸吧,左不過是陪在這裡熬著,還就不信她們三個年輕人熬不過一個老太太。

  郭太嬪高一聲低一聲哭了一夜,每次她聲音低下去的時候,皇后都在猜測,這應該是哭的差不多了吧?可是每一次皇后剛想完,郭太嬪的哭聲又高了起來,讓皇后娘娘很是失望。其間,皇上又派吳四保來了好幾趟,回回都是讓皇后好好勸郭太嬪,一定要將郭太嬪勸服,而不能對郭太嬪施以強制手段。皇后心裡這個郁悶就別提了,她怎麼偏就遇上這種事情了呢?

  郭太嬪雖然一直哭著,可也沒耽誤她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雖然看的不很清楚也聽的不很真切。見吳四保在奉先殿外探了幾回頭,郭太嬪心中有了些底氣,她知道皇上好面子好名聲,又號稱以孝治天下,他必不敢對自己動真格的做些什麼,因此郭太嬪便暫轉換了哭的對象,高一聲低一聲的哭著要見皇上,定要與皇上同去太廟,當著列祖列宗說個清楚。

  皇上若是肯來見郭太嬪這事情也就好辦了,問題的關鍵在於皇上根本就不來,派了娘子軍上場。郭太嬪哭了一夜,嗓子已經哭啞了,原本高亢尖銳的哭聲轉為悶悶的破鼓聲,連綿不絕的刺激著皇后和泰王妃晉王妃的耳鼓。

  此時東方欲曉,郭太嬪卻還沒有鳴金收兵的意思,皇后心裡急了,眼看著皇上就該上朝聽政了,太后哭靈這事兒若是傳到前頭,那必是要掀起軒然大波的。皇后將心一橫,只對晉王妃說道:「九弟妹,你進宮的時候可曾聽說了什麼?」

  晉王妃和皇后可算得有靈犀,她立刻明白了皇后的用意,當即說道:「臣妾聽說逆黨之首趙允傑在其府中自刎而亡,他的管家也不知道用什麼藥竟把屍首都給化了。」

  郭太嬪的哭聲戛然而止,郭太嬪自己沒有兒女,在所有的皇室子弟當中,她最疼愛的就是寧王趙允傑,趙允傑在輩份上是孫子,可是在年紀上只比郭太嬪小二十來歲,郭太嬪心裡拿他當兒子看待的。

  奉先殿忽然靜了下來,讓一直被郭太嬪魔音穿耳的皇后等人終於有了好好喘口氣的機會,可是這口氣她們沒有喘的太久,便聽到郭太嬪忽然暴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聲,這一回和剛才的哭的大不一樣,那聲音不是從郭太嬪嗓子裡發出來的,而是從她的胸中發出來的。郭太嬪這一哭可了不得,她也不且哭且唱了,只哭的聲嘶力竭,仿佛要把這一生的眼淚都哭出來,郭太嬪用手彭彭的捶打著自己的胸膛,真可用泣血二字來形容,顯見得郭太嬪是動了真感情!哭得皇后和泰王妃晉王妃明知道不應該,可也覺得鼻子發酸,忍不住也要落淚。皇后忙仰仰頭,抑止眼中的酸澀之意,然後向紅袖使了個眼色,紅袖知機,悄悄兒出了奉先殿,叫來一個跟著皇后的機靈小太監,命他去太醫院傳值班太醫,似郭太嬪這麼個哭法,不用一盞茶的工夫,她就得哭昏過去。得趕緊把太醫備好,若然讓郭太嬪就這麼哭死,在奉先殿的諸人可是跳進黃河中也洗不清的。

  果然不出皇后所料,郭太嬪號哭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便白眼兒一翻身子一軟暈倒在地上。皇后立刻站起來說道:「快將太嬪抬到報恩堂。」這奉先殿是萬萬不能再待了,若然郭太嬪醒過來再接著哭可怎麼辦。

  綠雲早就備好了暖轎,四個小太監腿腳很是麻利,抬著暖轎飛奔向報恩堂後殿,皇后帶著泰王妃和晉王妃忙也去了報恩堂。剛將太后在報恩堂後殿安置好,太醫便到了。診脈過後,皇后看了脈案,無非是急火攻心憂思過度心有郁結之類的話,倒也沒有生命危險,皇后便命太醫開了藥,又派了妥貼之人服侍著,再打發人先去回皇上一聲,好歹讓皇上放心,然後才攜泰王妃和晉王妃回了坤寧宮。泰王妃和晉王妃都也累的不行,兩個到了坤寧宮後,皇后又叮囑了幾句,便打發她們出宮了,泰晉兩王府都有小孩子,他們的父王母妃一整夜未歸,這些孩子必也受了驚嚇,需得泰王妃和晉王妃回府好好安撫才是。

  在乾清宮裡的皇上聽說皇后已經將郭太嬪送到報恩堂後殿安置好了,這才鬆了一口氣,他本想立刻去坤寧宮問問具體情況,可是御門聽政的時辰已經到了,皇上只得先上朝聽政,等退了朝才能工夫到坤寧宮說話。

  這陣子皇上不在宮中,明面上是晉王輔佐太子監國,可暗地裡的偵察情況人馬調派之類的事情都是慶親王在主持。慶親王這一年來病了數次,身子骨大不如前,如今皇上又回宮了,他頓覺肩上的擔子可以卸下來,不用再硬撐著了,便躬身對皇上說道:「皇上,臣告退。」原本自趙天朗開始上朝站班之後,慶親王爺便不用每天都上朝的,除非有特別事情皇上相請他才來,否則慶親王爺只在王府休養身體便可。

  皇上點點頭道:「這一程有勞皇叔費心了。王叔先在宮中歇一陣子,回頭散了朝,讓天朗陪你一起回府。」

  慶親王爺卻搖搖頭道:「多謝皇上美意,老臣還是先回去了。」皇上這人不八卦,因此他還不知道他的慶王叔如今已經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人家一心想回家見王妃呢。倒是晉王因為聽晉王妃叨咕過幾句,倒猜出幾分,只笑著說道:「皇上,王嬸剛從江南歸來,王叔還一面都不曾見上,您就放王叔回府吧。」

  皇上被晉王說的一愣,狐疑的看看晉王,再看看慶親王,慶親王爺被晉王說中了心事,不由老臉微紅,只乾咳兩聲把臉逼紅用以遮羞,皇上疑惑的點點頭道:「也罷,王叔先請回府,等宮裡的事情都處置清了,朕再請王叔進宮。」

  慶親王爺告退,吳四保上前服侍皇上換朝服,晉王和趙天朗暫避,一出門,趙天朗便扯著晉王的衣袖低聲說道:「九哥,你別亂說話。」

  晉王有心多問幾句,可是這裡是乾清宮門外,全天底下最不適合說小話兒的地方,因此只得將心裡的疑問全都壓下,兩人各自去換了朝服,准備隨皇上上朝。皇上縱有雷霆手段,可眾朝臣們也不是吃素的,今日這朝會,少不得要打起精神好好應對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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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慶親王爺坐著轎子回到王府,剛一進門便叫過管家問道:「王妃在哪裡?」

  管家忙回道:「回王爺,娘娘在安瀾園。」

  慶親王爺點點頭,直接往安瀾園走,連先回小佛堂換衣服的心思都沒有。

  管家見慶親王爺腳步如此匆忙的朝安瀾園走,忙緊跟上綴了一句:「回王爺,世子妃娘娘才去探望咱們家大姑奶奶,剛進回來便去給王妃娘娘請安了。」

  慶親王爺腳下不由的一滯,心中不由的有些怨念,他深知每當他想進一步的時候,他的兒媳婦就會成為他媳婦的擋箭牌,再沒那個做公公的總見兒媳婦的,到底要避諱些。兒媳婦在安瀾園,他再是什麼都進展都不可能取得的。

  慶親王爺很是郁悶,人都道婆婆和兒媳婦是天生的敵人,可這話到了他的王府卻變了個樣,他家這對婆媳處的比親娘倆還好,真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粘在一起,難道這一去江南足有三個月,她們就沒粘乎夠?都回家了還樣粘到一起。

  此時的慶親王爺甚至希望自己家出現婆媳問題,那樣至少能讓他的王妃不至於整天和兒媳婦抱成一團,好歹他也能有點兒機會不是。

  硬生生轉了方向,慶親王爺回到小佛堂換下王爺品服,換上了家常的石青緞緙絲團花猞猁皮襖,小廝孟興服侍慶親王爺換好了衣服,慶親王爺便沉聲吩咐道:「去安瀾園外候著,一旦世子妃出來便立刻來回本王,你給本王放機靈點兒,別叫人瞧著。」

  孟興忙應了一聲,一溜兒小跑去了安瀾園外,一路跑孟興一路偷笑,他是服侍慶親王爺的貼身小廝,對慶親王爺的事情最是了解,王妃去江南這三個月,王爺硬是沒粘女人的邊兒,只一個人住在小佛堂,三五不時還會跑到安瀾園王妃的房間住上幾晚,可見王爺真是轉了性子,王妃的好日子到啦!

  在安瀾園王妃的臥室中,青瑤細細回稟了去永定侯府的所見所聞,將孔琉玥的情形說與王妃,王妃聽青瑤說起傅老太夫人改了主意不將傅家老三逐出傅家,不由搖頭皺眉歎惜道:「老郡主早年是何等果絕干練的一個人,如此老了老了,竟卻糊塗起來,玥兒也年輕到底還沉不住性子,如今她們兩個心裡都存了疙瘩,總是要徹底解開才好,可這到底是永定侯府的家務事,也只能等永定侯班師還朝再慢慢的與她們兩個調解吧。」

  青瑤點點頭道:「娘,媳婦心疼玥兒,便與傅老太夫人說了幾句有骨頭的話,媳婦說給娘聽聽看可還能說的過去?」說罷,青瑤將她與傅太夫人說的話一字不差的學給慶親王妃。

  慶親王妃很認真的聽了,然後笑著說道:「瑤瑤,若說這話呢,你並沒有說錯什麼,可是你到底是晚輩,年紀又小,就算你說的有理,傅老太夫人也未必能吃的進去,指不定背後要怎麼生氣呢,她是老郡主,素來只有人捧著她,沒有人彈壓她的。你的話雖然占有了理,卻與情上欠了一點,也罷,你還小能,老郡主還能認真和你生氣?等吃年酒的時候娘再與老郡主說說也就揭過去了。」

  青瑤不好意思的低頭道:「娘,是媳婦魯莽了。」

  慶親王妃拍拍青瑤的小臉兒說道:「你還小呢,那能色色周全滴水不漏的,慢慢來吧。」

  青瑤嗯了一聲,慶親王妃又笑道:「這還有不到二十天就過年了,今年是你嫁過來的頭一個新年,咱們王府的年酒要熱熱鬧鬧的請一場,得早早兒准備起來。」

  青瑤應道:「是,媳婦給娘打下手。」

  慶親王妃搖頭笑笑,對青瑤說道:「等永定侯奏凱捷報傳來之後,你不妨往玥兒府上多走幾趟,讓玥兒多教教你。娘瞧著玥兒很不簡單,如今在京城裡,誰提起來永定侯夫人不挑大拇指的。」

  青瑤深深點頭,在大秦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孔琉玥,就算是傅城垣也比不上她,還沒穿過來之前,她和何田田同租一所房子,便一直是何田田主外她主內的,一應交際事務何田田做起來都是游刃有余,而她只不過是宅在家裡畫漫畫做美食看小說,她常自嘲自己是最沒用的,對何田田的依賴養成了她的惰性,幸虧穿過來之後她並沒有面對太多的宅斗,否則青瑤只怕自己早就成為宅斗的犧牲品而屍骨無存。

  瞧著青瑤有些兒走神,慶親王妃只道青瑤小人家面皮薄,自己剛才的話聽上去又會讓人覺得自己在嫌青瑤不能干,便笑著說道:「瑤瑤,娘從前深居簡出,也不怎麼見人,雖說自天朗和你定親後在外頭走動的多些,可和晉王妃她們相比還差著些,你和玥兒極是要好,有些東西娘並不十分清楚的,她必能從晉王妃處聽說些,娘想玥兒對你不會也不必藏私。」

  青瑤猛的回過神來,忙笑言道:「娘,媳婦懂您的心意,媳婦正想多多向玥兒討教呢,如今有了娘的話,青瑤可就放心大膽的出門啦。」

  慶親王妃笑著點點頭,此時外間有丫鬟回稟:「稟王妃娘娘,王爺回府了。」

  慶親王妃立刻問道:「世子爺可回來了?」

  外頭的小丫鬟隔簾回道:「回娘娘的話,世子爺不曾回來。」

  青瑤笑道:「必是有事絆住子綱了,這會子事情且多著呢。」

  慶親王妃點點頭道:「說的也是,瑤瑤,這一程子總是不能安心,如今可算了結了,你回去好好歇一歇,明兒就得忙起來了。」

  青瑤應聲稱是屈膝行禮,退出王妃的臥室,回軒華園去了。

  這陣子沒有歇好的不只青瑤一人,王妃臉上雖然不顯,可一顆心一直提到半空中,如今好算才落了地。她伸手揉揉太陽穴,疲倦的說道:「本宮累了,鋪床吧,本宮要睡一會兒。」

  銀鈴忙將床鋪好,在薰籠裡放了一把沉香屑,金鈴上前服侍王妃卸了頭上的釵環,通了頭,玉墜捧著青蓮色軟緞寢衣上來服侍慶親王妃換了,慶親王妃躺到床上,雙眼合起,不過片刻工夫合已經安然入睡。

  孟興一直藏在安瀾園大門外的灌木叢中,他見世子妃帶著丫鬟從安瀾園中走出來,立刻抄小路飛奔向小佛堂,氣喘吁吁的對慶親王爺說道:「回……回稟……王爺,世子妃娘娘……回去了。」

  正躺在安樂椅上百無聊賴的翻著書的慶親王爺一聽孟興的話,立刻坐直了身子,眉眼飛揚的叫道:「好,好奴才,有賞。」說著便將他正把玩著的一只玉玲瓏丟給孟興,孟興忙跪下謝賞,這玉玲瓏挺珍貴的,若非慶親王爺特別高興,再不能把這玉玲瓏賞給孟興這麼個小廝。

  慶親王爺站起來,將身上的衣服的褶皺扯平,雙手往身後一背,便興沖沖的快步走出小佛堂,向安瀾園前進。

  進得安瀾園,所以的下人都跪下請安,慶親王爺只壓低聲音道:「都起來,不許聲張。」

  慶親王妃不在安瀾園的這些日子裡,慶親王爺三五不時的歇在安瀾園,如今安瀾園的下人看到慶親王爺已經習以為常了,王爺既說了不許聲張,那她們就該干什麼就去干什麼,果然沒有人向裡頭回稟。

  慶親王爺走到慶親王妃起居的屋子外頭,見兩個小丫頭拿著桿子轟鳥雀,便招手叫過一個小丫頭,壓低聲音問道:「王妃在歇著?」平日裡主子沒有休息,是不用小丫鬟拿著桿子轟鳥雀的,是以慶親王爺才有此一問。

  小丫鬟跪在慶親王爺的面前,小聲說道:「才金鈴姐姐出來告訴的,王妃娘娘歇晌,不許讓雀兒吵著娘娘。」

  慶親王爺點點頭,揮揮手道:「繼續轟吧。」小丫鬟磕了個頭繼續拿著桿子轟雀兒,慶親王爺則放輕了腳步,一步一步向慶親王妃的臥室走去。

  沒由來的,慶親王爺覺得自己心跳加快熱血上湧,忽然間竟有了種毛頭小伙子的沖動。搶先制止掀簾子的小丫鬟出聲,只用手示意她打起簾子,慶親王爺就這麼輕易的登堂入室了。

  慶親王妃歇在裡間,金鈴和玉墜兩個坐在外間窗下的矮榻上做針線,看到慶親王爺突兀的走進來,兩個丫鬟嚇了一大跳,雙雙站起來便要給慶親王爺請安。

  豈料慶親王爺先一步將手指豎到唇中,輕輕搖了搖,幾乎不發聲的說道:「免禮,不要驚了王妃。」

  金鈴玉墜自來也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兩個丫鬟有些個不知所措,等她們反應過來的時候,慶親王爺已經走到裡間的門口,自己伸手打了簾子,哈腰鑽了進去。

  銀鈴正伏在桌上描花樣子,她聽到門簾被掀開的聲音,只道是金鈴或是玉墜進來,便也沒有抬頭,只繼續描花樣兒,這可是王妃從南邊帶回來的新花樣兒,銀鈴打算給王妃做一頂臥兔兒一副暖手,要趕緊做出來好讓王妃過年的時候穿用。

  慶親王爺見銀鈴連頭都不抬,倒省了他的事,便笑著輕手輕腳的走到了王妃的床前。

  此時慶親王妃已經睡熟了,她睡的很安詳寧謐,白淨的臉上泛著淡淡微紅,一捧烏發散在枕上,柔滑亮澤不說,還散發著淡淡的馨香,慶親王爺雙目微閉,深深的呼吸著這樣的馨香,只覺得自己已經醉了。

  看著眼前這個他本應該最熟悉的,可是偏偏又極為陌生的妻子,慶親王爺心中的懊悔之意翻江倒海,他到底是被什麼迷了心竅,怎麼就能對他的王妃視而不見呢。

  時光對慶親王妃極為厚愛,她豐潤白淨的臉上幾乎沒有留下歲月的痕跡,纖眉如柳,瓊鼻似玉,淡紅的雙唇更是對慶親王爺散發著無盡的吸引力,他是多麼的想一親香澤,三個月的和尚生活對於慶親王爺來說,可算得禁欲很久了。

  可是,屋子裡還有個丫鬟呢,慶親王爺打定了主意,便走到桌前壓低聲音道:「你出去。」

  慶親王爺把銀鈴嚇了一大跳,她在愕然抬頭的同時,已經張嘴喊了起來,只是這聲音並沒有沖出銀鈴的喉嚨,慶親王爺的大手極為迅捷的捂住了銀鈴的嘴,慶親王爺用極低的聲音說道:「不許叫,快出去。」

  銀鈴哪兒敢不聽王爺的命令,忙緊緊閉著嘴飛快的走了出去。不過這丫頭很鬼,她走是走了,可是腳下卻假做無意的踢倒了放在桌腿旁邊的鼓凳。

  雖然鋪了厚厚的羊毛地毯,可是那酸枝木的鼓凳很沉重,「彭」的一聲悶響立刻在房中響起。慶親王妃睡覺很靈醒,聽到這樣的聲音,她便立刻醒來,猛然坐起身子問道:「銀鈴,也了什麼事?」

  慶親王爺的鼻子都快氣歪了,當即低吼道:「賤婢,如何走路不長眼睛,驚了王妃本王要你的小命。」

  吼完了臉色煞白跪倒在地的銀鈴,慶親王爺又轉身看向慶親王妃,用軟的不能再軟的語調說道:「愛妃……」

  「愛妃」下面的話慶親王爺沒有能說出來,便被慶親王妃飛快的抓起被子裹住自己的身子,然後驚聲尖叫給打斷了。其實,慶親王妃的寢衣是極為保守的通袖夾襖的樣式,她便是不包著自己,慶親王爺也什麼都看不到,裹起自己,只是一種本能罷了。

  「啊……你……你怎麼會在這裡?」慶親王妃著實受驚不小,連聲音都不連貫了。

  一股無力的挫敗感湧上慶親王爺的心頭,唉,他真是失敗啊,到自己妻子的房間,居然被自己的妻子用看採花賊的眼神看著,慶親王爺走向前幾步想在床邊坐下,豈料慶親王妃卻大叫道:「你別過來!」

  聽到房中傳出王妃的驚叫聲,在外頭早就等著急了的金鈴和玉墜還有周嬤嬤一齊沖了進來,慶親王爺這個臊啊,真是什麼臉都丟光了。只惱羞成怒的喝道:「都給本王滾出去。」

  此時慶親王妃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也冷靜下來,她平靜的說道:「王爺可是有事吩咐,不如先請到外頭用茶,容臣妾梳洗一番。」

  慶親王爺能說什麼,他能說愛妃不用梳洗,本王就是來找你睡覺的,當然不能。她歹他也是一府王爺,豈能如此不要面子,還有那麼多下人看著呢,慶親王爺灰暗的估計著,剛才王妃的聲音可是不小,只怕連院子裡的人都得被驚動。

  慶親王爺極為挫敗的揮揮手道:「本王也沒有什麼要緊事,愛妃你歇著吧,本王出去了。」說完,慶親王爺反背著雙手,一張臉拉的老長,黑的堪比鍋底,匆匆走了出去。

  看著慶親王爺走出房間,慶親王妃不由鬆了口氣,這會兒她什麼睡意都沒了,只掀開杏紅稜子方勝紋錦被,淡淡的說道:「本宮不睡了。」

  丫鬟們忙上前服侍慶親王妃更衣,周嬤嬤也在一旁伺候著,她的臉上寫滿了「王妃娘娘,老奴有話說」的字樣,然而慶親王妃就是不問她,而周嬤嬤要說的話題又是小丫鬟不宜的,因此只得生生的憋著。

  慶親王妃看看倒在地上的酸枝木鼓凳,便對銀鈴輕柔的說道:「銀鈴,摔著沒有?」

  能在王妃身邊服侍的,個個都是心思靈透之人,一聽王妃如此問,銀鈴知道王妃什麼都明白了,忙連聲說道:「回娘娘,奴婢不妨事的。」

  慶親王妃便說道:「有玉墜服侍著就行了。金鈴,去給你妹妹瞧瞧,若是摔著了就拿藥酒給她揉一揉,若是摔的厲害,就打發人去請大夫,可不能大意了。」

  金鈴忙也跪下謝恩,慶親王妃笑笑,沒再說什麼,只讓玉墜服侍自己換了衣服,卻也不出屋子,只命玉墜去沏茶,這時屋子裡便只剩下慶親王妃和周嬤嬤兩個人了。

  周嬤嬤忙跪倒在慶親王妃跟前,急切的說道:「娘娘,老奴有幾句話不得不說。」

  慶親王妃淺淺的歎了口氣,也不叫周嬤嬤起身,只說道:「你說吧,這話,已經憋了許久吧。」

  周嬤嬤磕了個頭,低低說道:「娘娘,王爺他已經有了悔意,您何故還要這樣拒王爺與千裡之外?」

  慶親王妃輕歎一聲,只低低道:「你繼續說吧。」

  「娘娘,這二十年您是怎麼熬過來的奴婢最清楚,如今總算有好日子了,您怎麼還……,一家子和和美美的過日子不比什麼都強?」

  許是「和和美美」這四個字觸動了慶親王妃,她皺眉沉聲問道:「你也是跟本宮去江南的人,依你看,本宮是在江南過的好還是在王府過的好?」

  周嬤嬤一時語塞,當然是在江南過的好,在江南的時候,雖然那陣子忙累不堪,可是她親眼看到,王妃在那三個月裡的笑,比這二十年都多,每日裡做什麼王妃都是笑著的,心情愉快的如晴朗的春日,可是在王府裡……從前就不說了,只說剛才,周嬤嬤分明從王妃的眼中看到她對慶親王爺的抗拒與憎惡還有嫌棄,沒錯,就是嫌棄,身為王妃身邊頭一等得力的嬤嬤,周嬤嬤怎麼會不知道,王妃其實嫌王爺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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