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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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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門閥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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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8 21:43: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七十三節 賭注(1)

峽谷已經恢復了平靜,漢軍開始將俘獲的牲畜群整理起來,并將其中的戰馬、犍牛、橐他等價格昂貴的戰利品集中在一起,打算將這批戰利品通過白龍堆送回樓蘭。

唯一的問題是——白龍堆迄今依然在親匈奴的車師人控制下。

想要無害通過,確實有些困難。

但也只是困難罷了。

當年漢軍可以掃滅車師的前身姑師,并將之肢解。

如今,自是可以輕松掃平車師那點兵力。

李廣利站在峽谷的上方,眺望著尉黎方向,遙想著存在于數百里外,不在視線中的天山雪山的輪廓。

此刻,他躊躇滿志!

一如當年大宛戰爭結束后的情況!

因為,過去數十年的戰爭闡述了一個清晰不過的數據——自漢匈交兵以來,漢軍從未輸過任何一場在截獲匈奴輜重后的戰爭或者戰斗。

匈奴人的輜重,就是他們最大的軟肋!

打掉其輜重后勤基地,就等于砍掉了他們的手腳。

“將軍,斥候報告說,白龍堆方向的通道已經開辟了!”李哆走到李廣利身邊稟報道:“車師王的軍隊,已經從白龍堆撤退!”

“算他識相!”李廣利冷笑一聲,道:“若其敢攔路,本將必去其國都一游!”

李哆聽著,也是笑了起來。

對漢而言,西域諸國,統統是臭魚爛蝦!

這些小國,只要離開匈奴,就不會自行走路了。

如今,漢軍擊破匈奴的輜重所在,車師人只要不傻就該知道怎么做了。

“李將軍!”李廣利回頭看向李哆,問道:“足下覺得,若足下是先賢憚或者李陵,此刻會做何選擇?”

他饒有興致的問道:“是率軍西撤,還是要在尉黎負隅頑抗呢?”

李哆聽著,笑了起來,答道:“啟稟將軍,以末將之見,應該是前者……”

“打到如今,匈奴還有什么勝算呢?”

“沒了輜重,寒冬又將至,再不走,就得在尉黎過年嘍!”

李廣利聽著,神色卻沒有李哆這么輕松,他搖搖頭道:“若是其他人,或許是這樣……”

“但那是李陵!”

“李少卿啊!李少卿的性格,將軍難道忘了?”

“當初浚稽山之敗的緣故,將軍還記得吧?”李廣利抬起頭,眺望著遠方,意味深長的道:“世人皆以為吾嫉妒賢能,打壓后起之秀……”

“哼!”李廣利握住自己的劍柄,冷笑起來:“吾若果真嫉妒賢能,打壓后起之秀,李少卿安能在酒泉安穩練兵?”

李哆聽著,低下頭來,默然不語。

作為當事人,李哆很清楚當年的內幕。

二李之爭,確實存在。

李廣利不喜歡李陵也確實是事實!

但問題在于,除了古代的先賢、圣人,換其他任何人在李廣利的位置上,也不會喜歡李陵!

為什么?

看看當時長安的輿論吧!

貳師將軍不過都尉之才,奈何陛下拔苗助長的言論甚囂塵上的時候,李少卿年輕有為,才華橫溢,國家棟梁,社稷希望的言論滿天飛!

傻子都知道,這是有人故意拉李廣利當墊腳石來抬高李陵。

這種操作,若都不能激怒人,那李廣利也就太沒丈夫之氣了!

然而,李陵奉詔來河西后,李哆知道,雖然河西諸將上下,都是氣憤不已,憤恨不平,有意無意的打壓和限制李陵。

但是,自己的將主李廣利卻并未直接表示和授意做那些事情。

至多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意縱容部下的行為罷了。

不然,真的要是李廣利出壓。

李陵能在酒泉有安穩日子過?

也不看看這河西上下聽誰的?

就這,李陵還隔三差五就派人回長安打小報告,在天子面前告狀,陳述河西諸將的打壓行為。

和個小孩子一般,打架打不贏,就回家找家長,簡直是丟人!

若天下部將都這樣,那么國家還要不要打仗了?

干脆天天在長安扯皮得了!

軍人,說到底,還是要看軍功。

打的贏,砍的人頭多的,就是牛B!

誰行誰上,不行別BB!

當然,李哆也承認,李陵確實有本事,在酒泉數年練兵,硬生生的將那五千丹陽兵,練成了不下北軍六校尉的精銳!

想到這里,李哆就忍不住嘆道:“李少卿確實是太犟了!”

“浚稽山之敗,其性格要負主要責任!”

當初天漢二年,李廣利親率三萬精騎,發起天山會戰。

這個戰役,本來就沒有李陵什么事情。

也根本沒有分配給他什么任務!

若說有,那就只是——守備酒泉,謹防匈奴騎兵自龍勒水而來。

結果,李廣利大軍剛剛出塞,李陵自己就跑回長安,在天子面前主動請纓,主動請纓這是好事!

年輕人嘛,有氣敢為,想要去戰場上見識見識沒有關系。

天子也愿意讓李陵的部隊出門去和匈奴打個招呼。

于是,就同意了,但只愿讓李陵負責李廣利大軍的輜重后勤安危,擔任一個后勤官。

這個任務,很重要,非常重要!

可以說關系大軍勝敗,決定戰爭前途都不為過!

而且,年輕的將軍和新軍,第一次出塞,用這個練手最合適不過了。

但李陵不干啊!

他怎么肯給一直被他拉踩的貳師將軍打下手?

那豈不是承認他不如那‘不過都尉之才,奈何陛下拔苗助長’的李廣利了?

一旦實現,那不就人設崩塌?

所以,李陵堅決不同意,在天子面前動員了一切關系。

更揚言夸口說:“臣所將皆荊楚勇士,奇材劍客也!力扼虎、射命中!愿得自當一隊以分單于兵!”

牛皮都吹上天了!

朝野內外的人,也都紛紛拱火。

特別是當時的丞相公孫賀,更是在一邊推波助瀾,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

在這些人的共同努力下,天子總算點頭,同意李陵的請求。

但……

為了讓年輕人冷靜冷靜,所以就潑了些冷水:“毋騎與汝!”

當時,漢家太仆衙門在公孫賀父子這對活寶的幾十年的作下,已經一片混亂。

連供給貳師的三萬騎兵的馬匹都有些力不足心。

還是李廣利自己派了人在太仆衙門里天天催,才好不容易湊齊了兩萬匹戰馬,又從河西諸部、藩屬、義從部族之中征調了三萬匹,才勉強湊夠了天山會戰的騎兵所需。

而李陵有什么呢?

他除了年輕氣盛,眼高于頂,什么都沒有!

至少在李哆看來是這樣的。

然而,他卻犟的很!

面對天子那么直白的表述,他居然敢當庭立軍令狀!

李哆迄今記得當初聽到這個消息時,他的第一反應——李少卿完了!

軍令狀是可以隨隨便便立的嗎?

那是大將久攻不克時,鼓舞士氣的殺手锏!

也是背水一戰,破釜沉舟之際,才會考慮的東西!

畢竟,一將之主,不能只想自己一個人的得失榮辱,還得考慮全軍上下,以及這幾千、幾萬幾十萬士卒將校的父母妻兒兄弟姐妹!

沒有考慮清楚,沒有十足的把握,就將自己和所有部下的生死榮辱都壓上去的人,不是蠢就是壞!

至少,李哆覺得自己永遠不會拿這些事情開玩笑。

那可不是一個兩個人,而是幾千幾萬幾十萬,以及這些人背后的家族、父母兄弟妻兒姐妹的悲歡離合。

戰爭,不是在長安城里玩斗雞走狗,輸了也不過輸掉些錢,至不濟輸掉自己的所有。

戰爭要是賭輸了……

也是這個緣故,李哆一直不大贊同李廣利的冒險行為。

只是,胳膊拗不過大腿,他的反對意見根本無足輕重。

而后來的事情,天下人基本都清楚了。

準備不足,缺乏戰馬,缺乏情報,又帶著長安的巨大壓力,李陵匆忙出塞。

結果剛出居延,就在浚稽山被匈奴主力堵住。

八萬打五千,李陵的部隊雖然作戰勇敢,雖然奮勇殺敵,但還是難逃敗亡的厄運!

五千忠魂,埋骨浚稽山的群山之中。

連帶著五千個家庭,傷痛至今。

而始作俑者,卻拍拍屁股,在匈奴做起了堅昆王、右校王,成為了匈奴單于的女婿、妹婿……

現在更站到了漢軍的對立面,幫著匈奴人攻陷了漢家城池。

就這樣一個人,還有臉吹什么‘大丈夫’,自詡什么‘當代伍子胥’?

伍子胥要是九泉之下有知,恐怕要氣的爬起來,將他打死!

想著這些,李哆就忍不住嘆道:“李少卿,賭徒也!”

“不撞南山不回頭!”

李廣利點點頭,道:“正是!面對他,永遠不要懷疑……他會做出怎樣的事情?!”

“以他的性子,他一定會賭的!”

“而且會賭的很大!”

以李廣利的了解和分析來看,李陵這一次,恐怕有多大會賭多大!

反正,崽賣爹田兒不疼!

哪怕賭輸了,他也可以拍拍屁股,回漠北繼續當他的堅昆王、單于妹婿。

若是賭贏了!

那他就賺大了!

匈奴的救世主,漢朝的復仇者,李廣利克星……

一下子,他就能實現當年未竟的事業了——踩著李廣利上位!

想到這里,李廣利忽然笑了起來,對李哆道:“李將軍啊,吾現在倒是很期待!”

“李少卿會拿什么當賭注呢?”

現在,想要誘他李廣利上鉤咬鉤,去冒險。

可一定得拿出具有足夠吸引力的賭注!

這賭注必須大,大到李廣利本人再理智都會瘋狂的地步!

否則……

萬一,李廣利見好就收,而嚴冬又很快來臨。

李陵不就得和他的部隊,在暴風雪之中,餓著肚子,回到天山以西的盆地去?

李哆聽著,也笑了起來。

渠犁城,李陵披著一件厚厚的狐裘大衣,在自己的親信心腹的簇擁下,走在城市的街道中。

天氣已經越來越冷了,現在晚上,哪怕在室內,若是不燒火,不靠近火爐,即使穿的再多,也會凍得瑟瑟發抖。

渠犁城內的尉犁軍民,顯然在這樣嚴寒天氣下,有些難受。

每天都有人的尸體被抬出去掩埋。

而且,隨著時間的延續,凍死者的數量與日俱增。

有些時候連白天都有人被凍死!

沒辦法!

匈奴大軍駐扎在此,而且,還有著軍隊源源不斷的趕來。

數萬大軍的吃喝拉撒,飛快的消耗著這個小國國都不多的資源。

而資源被匈奴人消耗了,留給渠犁軍民的就少之又少了。

無論是吃的食物,還是生火取暖的燃料,甚至干凈的水,都在遠離尉黎人。

連尉黎王也占不了多少,只能在王宮里瑟瑟發抖。

但李陵對此熟視無睹。

他出生于隴右將門,從小就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

與絕大多數人都不是一個世界的。

而且,他的人生成長軌跡,一帆風順。

在浚稽山之敗前,他連挫折都沒有遇到過。

指望他有什么同理心,就和指望虎豹不吃牛羊一樣可笑。

要知道,他連老家成紀的鄉黨,都未必放在心里。

何況是這尉黎小國寡民?

在李陵看來,只要能有作用,尉黎人死光了都沒有關系!

故而,他冷眼著這尉黎國都的凄慘景象,眼中毫無感情色彩,一如他當年在浚稽山中,冷眼看著那些可憐的婦孺,被他的執法隊逐一斬首的時候。

他心中只關心一件事情——他要的東西,什么時候送來?

“大王……”遠遠的,傳來一個聲音,李陵回過頭去,就見一個匈奴貴族策馬而來,來到他面前,翻身下馬,拜道:“大王,輪臺所俘的漢人俘虜,已經在從龜茲轉運而來的路上!”

李陵聞言,點頭道:“善!”

“請轉告屠奢,一切馬上開始按計劃進行!”

“您的意志!”那人磕頭再拜,轉身上馬而去。

李陵目送著后者的身影,消失在遠處,嘴角閃過一絲殘忍的笑容,就聽著他用微弱的聲音低聲呢喃道:“在戰爭這樣危險的事情里,由仁慈而產生的錯誤思想最為有害!”

“不顧一切,不惜流血的使用暴力的一方,在對方不同樣這樣做的時候,最為有利!”

“戰爭是一種暴力行為,而暴力的使用沒有限制!”

他微微笑了起來:“真是至理名言啊!張蚩尤,張鷹揚……”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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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四節 賭注(2)

一天后,李陵就在渠犁城里見到了第一批被送來的漢軍戰俘,大約千余人左右。

基本都是輪臺失陷后被俘的士兵。

這些人,在匈奴騎兵的監管下,被集中到了城內的王宮里。

尉黎王宮很小,塞進去這一千多戰俘后,就人滿為患了。

李陵帶著人,在王宮外面打量了一會,沒有進去,只是吩咐道:“好生照看這些人,不得隨意刁難、折辱!”

“尤其是將官、貴族,不可怠慢!”

“您的意志!”一個匈奴貴族低頭領命,對此沒有什么意見。

漢匈交兵,已有數十年,數十年的大戰,使得兩國在如何處置戰俘問題上,有了共識。

漢俘得匈奴貴族,會好生照料,甚至給與高宅大院。

若肯投降,更是愿以高官厚祿相待。

匈奴這邊也是一般。

甚至更夸張!

只要肯投降的漢家將官、貴族,統統是高規格對待。

在漢只是校尉、都尉的人,到了匈奴,封王、娶四大氏族的高階貴族乃至于單于女兒的人,數不勝數!

就算是不肯投降,只要不作妖,不搞事,也能在匈奴國內,混一個貴族待遇,除了起居活動受限,其他方面甚至比一般的王庭貴族還瀟灑。

酒肉管夠,穹廬寬敞,甚至還提供暖床女人——這些女人的地位還不低!通常都是貴族之女!

這是兩個巨人間的潛規則。

打歸打,但有底線。

李陵卻是松了松衣襟,回頭看了一眼尉黎王宮內的情況。

一千多戰俘,被集中安置在王宮的花園和過道上,并在那些地方扎起穹廬。

七八個人擠在一張破破爛爛的穹廬內,而貴族和軍官,則享有單獨一個穹廬的待遇。

李陵看著這些人,神色復雜。

“大王,丁零王的使者來了……”一個貴族走到李陵面前稟報道。

李陵聞言,神色終于有了些亢奮。

丁零王衛律,是他在匈奴最好的朋友,同時也是他目前最重要的盟友——沒有之一!

甚至可以這么說,現在,先賢憚和狐鹿姑都不如衛律重要。

有衛律在,無論如何李陵都有著退路和騰挪的空間。

更重要的是——衛律現在還在代替著他,控制著狐鹿姑交托給李陵的王庭騎兵。

那是一支無比重要的力量!

“去將使者請到我穹廬里,不要聲張……”李陵低聲說道。

半個時辰后,李陵就在自己的穹廬里,見到了衛律派來的使者,同時也是他的熟人——王竟!

此人曾是漢九原東部校尉,三年前犯事后逃亡匈奴,并成功的混到了高層。

“大王!”王競見到李陵,頓時激動了起來,他立刻上前拜道:“丁零王托我向大王問好!”

“賢弟請起!”李陵上前扶起后者,將他帶到穹廬內的一個屏風后,屏退左右,并命人不讓任何人靠近自己的穹廬。

待到這穹廬安靜下來,李陵就問道:“如今王庭情況如何?”

“大王,丁零王此番特命我來此,就是要向大王交代王庭情況的……”王競忽然用著隴右成紀的方言說了起來。

聽著王競的訴說,李陵眼中閃現出復雜的情緒。

王競所言,目前王庭那邊,簡直是亂成了一鍋粥。

自李陵離開后,王庭內部,四大氏族就紛紛遣使來西域,與先賢憚交通。

但是,在內部,彼此勾心斗角,一刻都沒有停過。

而那位屠奢薩滿,則見縫插針,一會聯合孿鞮氏打四大氏族,一會又聯合四大氏族合懟孿鞮氏。

單于狐鹿姑的身體情況,看似好轉,實則只是表象。

就上個月,狐鹿姑就臥榻十余日。

只是這些事情都被瞞住了,連孿鞮氏的人也不知道詳情,也就衛律清楚其中細節。

聽完王競的介紹,李陵忍不住皺起眉頭來,想了想,他用成紀話問道:“丁零王令賢弟來此,可有什么話要轉達?”

王競聞言,看了看李陵,然后小心翼翼的湊到李陵耳畔,輕聲低語:“丁零王命吾前來,問大王一句話……”

“當年漢高見秦始皇車駕,曰:大丈夫當如是哉!”

“大王……”王競小心翼翼的說道:“可有雄心壯志?”

李陵聽著,猛地瞪大了眼睛,盯著王競。

漢高見秦始皇車駕后,待其駕崩,便斬白蛇起義,底定漢家社稷基業。

衛律的話,隱藏的信息已經足夠明顯了。

而如今的匈奴局勢,也確實存在這樣的機會!

隨著狐鹿姑病情復雜,威望下降,控制力日漸減弱。

屠奢薩滿與母閼氏,聯合四大氏族、孿鞮氏在漠北舞的飛起。

所有勢力,都在爭奪著權力,彼此間隙和仇怨日增。

而,作為狐鹿姑的繼承人,左賢王先賢憚卻又被漢軍拖在西域。

甚至面臨著隨時可能一敗涂地的命運!

于是,匈奴的命運,實際上掌握在了作為外來者的李陵、衛律集團手里。

因為他們兩個除了各自擁有著一支屬于他們的軍隊外,還控制著一個龐大的漢朝降將、叛徒集團勢力。

這個集團,在過去數十年的漢匈戰爭中,穩步擴大,迄今已經差不多有上千人之多,這些人分布在匈奴各個勢力中,熟悉匈奴上下,各部情況。

換而言之,他們已經擁有了搶班奪權的能力!

只要狐鹿姑一死,先賢憚再出點什么意外。

單于庭內外,所有勢力就都得巴結他們。

更妙的是——狐鹿姑的繼承人,其長子壺衍鞮與次子虛閭權渠都在兩人的掌握中。

這使得他們,完全可以挾單于以令天下!

就像春秋早期的鄭國和中期的晉國一樣,將單于變成自己的傀儡。

想到這里,李陵就低下頭來。

他不得不承認,衛律這次帶來的口信,他真的動心了!

給人當臣子,做的再好,也有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之時。

哪里有自己掌握命運來的好?

只是……

李陵抬起頭,看著王竟低聲問道:“四大氏族與屠奢薩滿、母閼氏怎么辦?”

“四大氏族是什么樣的,大王還不清楚?”王竟笑著說道:“有奶就是娘,只要能保證其權益,并且給一個交代,大王以為,四大氏族會是什么忠臣?”

匈奴的四大氏族,從來不是匈奴的忠臣!

相反,他們是孿鞮氏的敵人!

從冒頓至今,匈奴的王族與四大氏族的摩擦、分歧甚至爭斗、搏殺從來沒有少過。

大部分王庭叛亂,皆是四大氏族的人搞起來的。

只不過,那些家伙在失敗后,就將失敗者開除出氏族,然后拼命跪舔單于。

而且,這些家伙還是相當聰明的識時務者!

每次孿鞮氏內訌,誰打贏了,他們就跪舔誰。

像尹稚斜單于政變,且鞮侯單于廢先賢憚為日逐王,都有他們的影子。

這些人是天生的騎墻派。

若衛律和李陵想要取代孿鞮氏,他們可能會拼死反抗,但若只是扶持一個小孩子,那他們恐怕只會思考怎么占便宜的事情!

這就是現實!

“至于那屠奢薩滿、母閼氏……”王競忽然嘿嘿的笑了起來:“若是不識相,恐怕屠奢薩滿就要蒙天神感召,母閼氏殉難嘍!”

手里連兵都沒有,只靠一群牧民和幾個小部族的殘疾勢力,假如不是狐鹿姑要利用他們,早就被鏟除干凈了。

李陵聽著,心里面自是動心不已。

只是……

“若是如此,吾等豈非有愧先單于?”李陵喃喃自語著。

且鞮侯單于對他和衛律都是非常不錯的,可以說的上是解衣衣之,推食食之,待之以國士。

人家如今尸骨未寒,其子也還活著,就惦記別人子孫,李陵感覺有些愧疚。

“怎么會?”王競道:“吾等如此,正是為先單于報恩納!”

“如今,單于身體每況愈下,而先賢憚這個逆賊卻可能登基為單于……”

“其若登基,大王以為先單于的子孫還能活幾個?”

草原上,素來有規矩,若是旁支上位,必定會將其取代者的子孫趕盡殺絕!

尹稚斜單于就將軍臣的子孫,全部殺光,哪怕是懷孕的婦女也沒有放過!

只有一個余單逃亡漢朝,得以幸免!

李陵這才終于點頭,道:“既是如此,為了大義,吾等不得不如此行事!”

而內心,卻是忍不住的激動起來!

匈奴之主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

而這個機會,更是千載難逢!

他微微坐在位子上,挺直胸膛,道:“吾當為周公,衛兄當為召公!”

武王早崩,周公、召公輔佐成王即位,開創成康盛世的基業。

而對李陵來說,掌握匈奴大權的好處,可以使得他有機會將這個塞外夷狄之國漢化。

讓匈奴人用中國文字、服章、制度。

到得功成之日,李氏家族說不定可以替孿鞮氏而為匈奴之主。

如此,他的罪責,自然也可以輕松洗白。

史書上的地位,更是可以直追泰伯。

送走王競,李陵輕輕的吁出一口氣。

然后他轉身看向自己的左右心腹們,問道:“使者來此的事情,屠奢知道嗎?”

“回稟大王,屠奢已知!”一個人上前答道。

“哦……”李陵輕輕一笑,道:“我欲去拜會屠奢,請去通傳一聲!”

李陵知道,現在當務之急,還是得去安撫先賢憚,至少讓他消除疑慮。

對此,他早已經打好了腹稿。

只是……

李陵抬起頭來,看向遠方。

在今天以前,他內心還是忐忑不安的。

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賭的太大了?

但現在……

他充滿信心!

甚至,內心只有一個想法——加大力度!

因為,無論輸贏,他都是穩賺不賠的!

賭贏了,報仇雪恨,更可以狠狠的打那個老皇帝的臉,讓他后悔當年誅殺自己的全族。

更可以向天下證明他自己的實力!

賭輸了,也沒有關系。

漢人是不可能在一時半會,就占有西域的。

匈奴在西域經營日久,哪怕一時敗退,只要緩過勁來,終究可以卷土重來!

而他更是可以趁機,鏟除一個奪權路上的對手!

故而,李陵無比自信的帶著自己的部下,走向先賢憚的穹廬。

經過數日跋涉后,張越率領鷹揚旅,終于穿越了整個北地郡,抵達了安定郡境內。

安定,本是北地郡的轄區。元鼎三年才與北地分家,但在實際上,人們約定俗成,依然將安定視為北地的一部分。

而安定郡的析出,是漢家為了適應新時代的戰爭需要而做出的改變!

蓋,安定郡直接與聯系漢家通向河西走廊的回中道相連。

在驃騎將軍霍去病奪取河西四郡后,漢家就在此投入重資,拓寬和加固回中道,尤其是固原令居的通道。

使得這條通道,成為了從內郡出發前往令居的最主要道路。

雖然這條路在實際上,只是一條夯土路,而且道路崎嶇,遠不能與馳道相比。

漢軍走在其中,也很艱難。

行軍速度慢到有些無法接受,平均每天才能走六十里。

張越索性便帶著隨行的貴族子弟和富商代表們,輕車簡從,先期出發,趕往令居去與范明友匯合。

一路北上,在秋九月十四,渡過黃河,從回中道轉入河西地區。

這條路也是當年張騫出塞走過的道路,沿途風景秀麗,山河壯觀,崇山峻嶺,高山澗谷,看的無數從長安而來的貴族子弟嘖嘖稱奇。

而偶爾發現的一些猛獸蹤跡,更是讓這些家伙玩心大起,于是,組織起了一場場狩獵。

每天都有人帶回獵殺的虎豹狼熊、麋鹿、野牛等獵物。

甚至還有人抓到了野馬!

不得不說,西元前的河西的自然資源,真的是豐沛無比。

這些人玩的自是開心無比,覺得比長安好玩多了。

特別是那些猛獸,讓這些長安來的公子哥紛紛表示夠意思。

畢竟,他們在長安可找不到這么兇猛的猛獸。

獸圈里圈養的虎豹,與野外的野獸一比簡直是弱雞!

而獵獲這些猛獸,也足以讓他們有一個吹牛逼的資本。

于是,他們將這些猛獸的皮毛以及標志性的頭骨、牙齒都保存下來,并準備未來掛到自己家里,成為炫耀的資本。

對此,張越非常支持,甚至鼓勵他們這樣做。

就這樣一路走走停停,花了三天時間,前方的雪山已映入眼簾,令居快到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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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五節 賭注(3)

先賢憚的穹廬,建在渠犁城外。

匈奴人的傳統,就是不住城市,只住穹廬。

這不僅僅是習俗,也是宗教信仰。

匈奴人信奉的原始薩滿教,講究的是朝拜日,暮朝月。

其貴族與首領,每天都需要向日月頂禮膜拜,祈禱天神庇佑。

李陵抵達時,先賢憚正率著他的心腹們,在進行拜月儀式。

此刻,天色漸黯,北風呼嘯著穿過山谷,在遠方發出陣陣嗚咽。

李陵站在旁邊,靜靜的等候著。

過了一刻鐘,先賢憚終于結束了儀式,從地上站起來,然后回過頭,看著李陵,嘴角微微溢出一絲笑容:“堅昆王可有事情?”

李陵笑了笑,走上前去,道:“今日,丁零王使者來見臣,與臣說了王庭之事,臣以為事關重大,特地來知會屠奢……”

先賢憚收斂笑容,嚴肅的點點頭,道:“堅昆王還請入帳說話!”

于是便帶著李陵,走入穹廬內,同時命手下退下,只留最核心的幾個人。

“王庭發生了什么事情?”先賢憚帶著李陵,并讓其坐到自己對面,兩人盤膝而坐后問道。

“啟稟屠奢,王庭的情況現在很是復雜……”李陵正色答道:“丁零王告臣曰:單于身體日漸不妙,而母閼氏與屠奢薩滿狼狽為奸,蠱惑王族與四大氏族爭斗,情況有些不妙!”

于是,便撿了王競所言的幾個事情說了一下,這些事情基本都是四大氏族與孿鞮氏以及母閼氏、屠奢薩滿之間的騷操作。

先賢憚聽著,神色微微一凜,嘆道:“我亦知王庭之事頗為復雜,卻不想糟糕到這個地步……”

他在王庭,自然也有眼線,四大氏族的高層甚至孿鞮氏的高階貴族也會通報他相關情報。

只是那些人,自然會撇干凈自己,將責任都推給對頭。

李陵所言的情況,在先賢憚看來,才是正常。

王庭……沒有一個好東西!

所以,他沉聲怒道:“待我即位,必肅清內外,重整匈奴上下!”

如今的王庭,實在是太亂了!

亂到,哪怕隔著幾千上萬里,先賢憚都有種回去砍人的沖動。

“屠奢英明!”李陵低頭說道。

心態改變后,李陵的思維與想法也完全變了。

若在過去,說不定他會因為先賢憚的這個表態而有所振奮,甚至產生些輔佐對方,中興匈奴的心理。

但在現在,他心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類似念頭。

有的只是冷眼旁觀的淡漠以及……類似于高高在上,俯瞰凡世的神靈一般的視角。

因為,李陵知道,自己是必贏的!

而輸家則會出現在李廣利和先賢憚之間。

李廣利輸,他聲名鵲起,成為匈奴上下內外都敬仰和膜拜的大將,這樣他的操作空間就會變得非常大!

而先賢憚輸,那就更妙了。

這個最大的威脅將徹底退出匈奴政治舞臺。

屆時匈奴失西域,國中慌亂,而彼時主少國疑,他與衛律就可以假輔政大臣的名義,控制匈奴,并徐徐圖謀西域。

李陵有信心,依靠自己與衛律的謀劃,重新將匈奴強大起來!

當然,對李陵來說,其實最好最符合他念頭與想法的還是李廣利輸。

這雖然會導致先賢憚的威望增高,但兩虎相爭,先賢憚即使贏也只會是慘勝。

而他,則可以借此機會積累無數威望,打下厚實的基礎。

說不定,在未來可以安排先賢憚。

想到這里,李陵就問道:“屠奢,龜茲、危須與焉奢、莎車諸國的兵馬,什么時候可以抵達?”

“我已經下令了……”先賢憚道:“至遲數日,各國兵馬都將匯聚于此……”

“只是……”先賢憚看著李陵,有些不是很放心的問道:“您真的有把握嗎?”

先賢憚說完,直勾勾的看著李陵。

李陵呵呵的笑了笑,道:“屠奢放心,只要李廣利上當,我軍勝算至少在四成以上!”

“才四成?!”先賢憚有些不是很滿意。

“四成已經很高了!”李陵道:“屠奢當知,當初余吾水會戰前,先單于估算的勝率不過五成而已!”

先賢憚聽著,頓時低頭沉默起來,良久才嘆道:“堅昆王所言極是,四成已經極高了!”

自漠北決戰后,漢匈兩國的戰爭,就基本淪為一邊倒——漢軍壓住匈奴打。

而且,幾乎和按在地上摩擦沒有區別。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匈奴軍隊都不敢南下,只能靠著龜縮在漠北,借著天險逃避漢軍的打擊。

李廣利伐大宛的時候,匈奴軍隊甚至只敢慫恿像輪臺、尉黎、扶樂這等傀儡去招惹漢軍。

由此可見,匈奴在漢軍面前的弱勢。

沒辦法,真的是打不過!

哪怕兵力數倍于漢軍,也可能被漢軍騎兵狠狠咬上一口,甚至被咬的遍體鱗傷!

兒單于當初傾舉國之兵打光祿塞,結果連命都丟在光祿塞下,就是最好的證明!

這樣想著,先賢憚就對李陵鄭重一拜:“那么一切就都拜托大王了!”

“匈奴國運,興衰、命運,盡付大王!”

李陵趕忙拜道:“屠奢厚愛,臣唯粉身碎骨以報!”

望著李陵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穹廬內,先賢憚臉上的神色,開始凝重起來。

“情況和堅昆王所言可有出入?”他問著一旁的親信,他的左大當戶蘭氏的蘭衍辛。

后者微微上前,低聲道:“啟稟屠奢,出入不大,王庭方面回報的情況與堅昆王所言,差不多相同,只是,單于的健康情況,奴才還是第一次知道!”

“哦……”先賢憚點點頭,道:“看樣子,這位堅昆王還真的是忠臣?!”

聽著他的話,左右都陷入了沉默。

忠臣?!

好吧,這個概念對匈奴人來說,和天書一樣陌生。

匈奴歷史上,就沒有忠臣。

以部族、氏族為主干的匈奴帝國,在實際上是一個部落聯盟。

王族孿鞮氏是盟主,而四大氏族及諸別部、部落是成員。

部落聯盟內部,時時刻刻都在上演著聯盟背叛聯盟插刀的戲碼。

哪怕是部落、氏族內部,亦是如此。

不相信的,拉開漢匈兩國招攬的雙方高級貴族、軍官降臣名單看看就知道了——自兩國交兵以來,漢降匈奴者,自校尉以上,不過百十人而已。

其中,絕大部分,皆為兵敗被俘后投降。

且大多數降臣、降將的出身,皆是漢之義從、藩屬、降將。

譬如已故的趙信(匈奴人),現在的衛律(烏恒人)。

像李陵這般出生高貴的漢朝大將,數十年來就這一個孤例!

其他人……

哪怕是被俘,也會想方設法的逃回去!

李廣是這樣的,趙破奴也是如此。

逃不掉的人,寧肯死都不會給匈奴賣命!

而匈奴呢?

休說是元光后,漢匈戰略格局顛倒,漢強匈奴弱,那一批批自帶干糧的帶路黨,在王庭天天尋思著跪舔漢人的親漢派以及實在忍不住干脆起兵造反的高階貴族了。

便是在那以前,匈奴強盛壓著漢朝打的時代,‘傾慕’中國的匈奴貴族,也是一茬茬的出現。

漢景帝有八部族歸漢,漢太宗甚至出現了單于的近臣,帶著一萬多人‘投奔’王化的奇葩事情。

故而,先賢憚聽著蘭衍辛的話,嘴角忍不住溢出一絲冷笑:“姑且當他是一個忠臣吧……”

他悠悠說道:“但那也不過是且鞮侯與狐鹿姑的忠臣!”

在先賢憚眼中,李陵是一個巨大的威脅!

特別是輪臺之戰后,先賢憚一夜之間發現,自己的部族里,有許多人開始崇拜和敬畏李陵這個堅昆王。

甚至連西域諸國的國王、貴族們,也明顯更敬畏和親近李陵這個外來戶。

那讓先賢憚產生了極大的忌憚與危機。

只不過他分得清輕重緩急,知道如今這個時候決不能與李陵產生分歧。

但……

若是登上單于寶座后……

那就不一樣了。

李陵,終究是漢人,而且是且鞮侯單于留給狐鹿姑的輔佐大將。

而先賢憚更聽聞了,狐鹿姑當初曾在退兵路上,將其子虛閭權渠托付給李陵照看。

僅僅是這個事情,先賢憚便容不下李陵了。

匈奴的單于之爭,從來血腥殘忍。

篡位者,必定會和遙遠的非洲大草原上篡位的雄獅一般,必定會想盡辦法咬死、吃掉前任統治者的孩子。

而且,其手段遠比猛獸血腥。

哪怕是女人,篡位者也不會放過!

冒頓大單于殺頭曼單于,就將頭曼單于的孩子——他的兄弟姐妹盡數斬盡殺絕!

尹稚斜單于篡位,做的更酷烈——那一次,尹稚斜單于連軍臣單于的妻子、甚至遠嫁西域的女兒們以及外孫都沒有放過。

這樣做的好處,非常明顯——只要將敵人的后代殺絕,就再也不用擔心可能的復仇與卷土重來了。

不然的話,只要有一個后代留下來,鬼知道會發生什么事情?

當初月氏人滅烏孫,獵驕靡逃脫。

幾十年后,獵驕靡在匈奴老上單于的帳下為將,親自率軍滅月氏,斬月氏王首級以獻老上單于的故事,可沒有幾個人會忘記!

故而,在李陵答允狐鹿姑的那個故事傳到先賢憚耳中時,在先賢憚心里,李陵已被永久埋葬!

想到這里,先賢憚問道:“烏孫那邊有回復了吧?”

蘭衍辛拜道:“屠奢英明,翁歸靡已經應允讓匈奴翕候出境助我!”

“好!”先賢憚聞言,終于展露笑顏:“待匈奴翕候進入危須境內,立刻通知我,我將親自去迎!”

烏孫的匈奴翕候的實力,其實不大,撐死也就四千到五千騎。

但……

烏孫騎兵的出現,對他和整個匈奴而言,都是一張美妙至極的王牌!

想象一下,漢匈戰場上,出現一支烏孫騎兵幫著匈奴人作戰。

這個消息傳回漢朝,漢朝君臣會怎么想?

他們會知道,烏孫翕候不等于烏孫的事情?

他們懂烏孫與匈奴之間的特殊關系?

就算有人懂,恐怕也很難解釋。

況且,以先賢憚的理解,漢人的脾氣素來暴躁。

所以,匈奴翕候參戰的那一刻,就是漢烏孫聯盟瓦解之日。

到那時,漢朝即使不敵視烏孫,出兵討伐后者,至少也會疏遠。

如此,匈奴就可以去掉一個腹心之患。

一念及此,先賢憚就吩咐說道:“派人去向烏孫左夫人問好!”

“請左夫人告知小昆莫,吾有一女,愿妻昆莫!”

現在的烏孫昆莫左夫人,就是從前的軍須靡的左夫人,同時也是兒單于的妹妹,現在的烏孫小昆莫之母。

對先賢憚來說,籠絡、影響和控制那個小昆莫,可能是未來數年的重點。

“您的意志!”蘭衍辛跪下來磕頭。

李陵走在夜色中的匈奴營地。

心中念頭紛飛,萬千思緒起舞,眼睛則瞄著營壘中漸漸燃起來的火堆。

“還有半個月……”李陵輕聲低吟著:“半個月內必須決勝負!”

如若不然,匈奴的糧草與人力都將被消耗殆盡。

要知道,這一次為了能在這尉黎與漢軍決一死戰,先賢憚幾乎賭上了所有。

甚至進行了透支!

目前整個龜茲、危須、焉奢、莎車甚至精絕、且末等國的國庫,乃至于貴族百姓的糧倉,都已經被強逼著運來。

而為了運這些物資,大批大批的人民被強制征發。

西域諸國,已是怨聲載道。

很顯然,這樣的做法,必然導致一個結果——哪怕此戰打贏,匈奴也將盡失西域民心。

西域各國的貴族,特別是那些親匈奴的貴族,只要腦子不傻,在看到這個情況后,也都會醒悟過來,并明白——匈奴從來沒有將當人看過這樣的事實。

不滿與怨恨、敵視的種子已經埋下去了。

不出意外的話,它們很快會發芽長大,然后迅速撒遍西域。

匈奴自然明白這樣的決定的危害。

但,大難臨頭,沒有人在乎這些。

因為,所有高層都知道,此戰若敗,西域必失!

既然如此,那么西域各國的友好與好感,自然就成為了不值一錢的廉價貨。

今日以前,李陵還為此憂心忡忡。

但此刻,他卻巴不得匈奴人搞得越來越大。

因為只有這樣,他才可以立于不敗之地!

“接下來,我該去向西域各國國王問好了……”李陵微笑著。

熟讀史書的他很清楚,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交好西域諸國的機會!

雪中送炭,自是比錦上添花更得人心,也更博好感。

“仔細想想,西域亦是王霸之基,不亞關中、河洛之圣地!”李陵在心里暗暗想著:“此地有天山之險,計示水之潤,更有無數雪山積雪之澤,只要能建一鄭國渠,再興農稷之事,廣農夫之器,起碼可墾上田數百萬畝,中田千余萬畝……”

“且西域位絲綢之要沖,東接河西,西連蔥嶺,工商之利歲在數萬金!”

“有山有水有土地有資源……”

“只要治理得當,與民生息,鼓勵生育,不出百年,必有秦楚之姿!”

想到這里,李陵就忍不住興奮起來。

因為他知道,此戰之后,無論勝敗,他都有機會染指和控制西域。

這意味著什么,李陵非常清楚!

內心的野心之火,熊熊燃燒,讓他興奮莫名,亢奮無比。

若不是顧忌匈奴人,此刻他已經仰天長嘯了。

“李廣利也好,先賢憚也罷……”他得意無比的輕聲說著:“都只是為我織衣裳而已!”

他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計劃雛形了。

當然,在執行這個計劃前,李陵知道他得將全部精力都投入即將到來惡戰之中!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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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六節 夾生飯

進入九月下旬后,西域的氣溫便急劇下降,現在白天的氣溫,最高也不過十度了。

在晚上,氣溫甚至會降到零下十度,呵氣成冰成為了現實。

但李廣利卻并未感覺到寒冷。

他身上穿著的從長安運來的羊絨內衣和毛外套,讓他哪怕立于寒風之中,也依舊感覺如春日般溫暖。

大部分的漢軍司馬以上軍官,也都發了羊毛制品。

校尉以上,都穿上了羊絨內衣。

哪怕是士兵,也發了一雙羊毛手套。

這些毛紡品,在漢軍上下,備受歡迎。

以至于,現在漢軍的輜重官和軍法官,開始關心繳獲的牲畜的毛料,并將其稱重,甚至命令俘虜們漿洗后烘干、梳毛,制成可供加工的羊毛原料。

“張子重若是肯為我副將就好了……”李廣利感慨著:“若是如此,得其經略、營造之助,河西三年便可變樣,成為塞外關中!”

“西域、匈奴五年可平矣!”

左右聞言,都是沉默不語,但內心之中,人人都是唏噓不已。

誰都想不到,去歲回朝見到的那個新貴的崛起速度會是如此之劇烈!

李哆記得,當初在會見了那位張子重后,李廣利就起過要去向天子請求將其調任河西,擔任中軍長史甚至居延都尉、將軍的意思。

可惜,那時候自己與其他部將全部反對。

覺得李廣利太過抬舉對方了,一個小小的新貴,能不能在長安活過一年都還是未知數呢!

再有能力,再得寵又能如何?

很多人甚至覺得,便是給其一個河西校尉的職位,都是抬咖了!

哪成想,不過一年時光,便斗轉星移,時移世易。

現在,后者已是帝國最高將銜的常設將軍,功封英候,食祿秩比中兩千石,開府建牙,左黃鉞右白旄,地位比李廣利的海西候貳師將軍還要高出一截!

現在,輪到李廣利給其當副將,都可能有些不夠格了。

無數人的臉,火辣辣的疼。

特別是聽著李廣利的感慨的時候,格外的疼。

“將軍慧眼能識英才,臣等望塵莫及……”李哆低頭心悅誠服的說道。

“唉……”李廣利搖搖頭,道:“不怪你們,當時是我不夠堅定!”

若他當時堅定下來,下定決心,誰還能攔住他?

可惜啊……

“過去的事情便過去了……”李廣利回頭道:“說說看,尉黎的李陵最近有什么動作?”

“回稟將軍,根據斥候偵查,尉黎的王都附近,近日有大軍聚集……”負責斥候偵查的輕騎都尉秦觀上前報告道:“臣親率斥候,抵近偵查,已經見到了有龜茲、莎車、危須等國的軍旗!”

“呦呵!”李廣利笑了起來:“李少卿還真打算與吾決死一戰了?”

“此乃欲效仿項王破釜沉舟,還是要仿淮陰背水一戰?”

在李廣利看來,李陵的這個選擇,簡直是正中下懷!

他最怕的就是,李陵見勢不妙,壁虎斷尾,率軍逃回西域腹地,然后扼天山之險與他對峙。

這樣的話,對漢軍,特別是對他而言,簡直是大大的不妙!

因為,戰爭一定會被拖到曠日持久。

而,他與漢軍都不可能在這個遠離河西一千多里的西域與匈奴人數月、數年的對峙。

經濟上負擔不起,軍隊也很難接受這樣的結局。

所以,最終的結果很可能是漢軍拿下龜茲、尉黎,摧毀這些王國的城市、王宮、莊園,然后重建輪臺塞后逐步撤回玉門關。

最多不過讓樓蘭得以控制白龍堆,讓輪臺的控制范圍,擴大個一兩倍,同時將這兩者的聯系打通而已。

真要拓展勢力范圍,甚至直接吞并整個天山北麓。

以漢軍和漢家當前的國力、財力、人力來說,有些困難。

沒辦法!

漢,連朝鮮之土,南越之地,閩越之郡,尚且都開發不及。

河西四郡,經營二三十年,移民至今不足百萬,墾地不過三百來萬畝,渠道不過二三十條。

就這,開銷就已經累計達到了百萬萬之巨!

連河西的移民,都遠未飽和。

哪來的精力和人力,再去拓展、經營西域?

而倘若不能經營、開發,土地占下來,又有何用?

沒有人耕種、經營、收稅,對漢室而言,等于沒有,甚至是一個負擔!

而對李廣利來說,此戰若不能殲滅匈奴的主力,就是失敗!

而諸將也都笑了起來。

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呵呵……

匈奴人哪來的資本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他們大軍匯聚天山北麓腳下狹小的尉犁、危須之土。

他們缺衣少糧,他們的軍隊戰力不強。

漢軍甚至不需要進攻,只需要拖住他們,不讓他們跑。

大雪一來,饑寒交迫的軍隊就會在壓力下崩潰。

然后漢軍可以向趕鴨子一樣,追著他們滿世界跑。

所以,匈奴人聚集大軍,只有一個選擇——主動進攻!

但問題是……

主動進攻的匈奴軍隊,在野戰上能是漢軍對手?

他們擋得住,已經打出了自信,磨合完畢的全新騎兵?

“李少卿是瘋了嗎?”只有李哆冷靜的提出了自己的疑問:“他可不像無知之人!”

“臣懷疑,其中有詐!”

“自然有詐!”李廣利道:“當初漠北決戰之時,匈奴人戰略,諸君可都還有印象?”

“臣等自是熟知!”眾人紛紛說道:“簡直堪稱古往今來,一切計謀、戰略之大集合!”

托那位張鷹揚所制沙盤的福,在沙盤流行后,其當初在上官桀晚宴上所復盤的諸多戰局,也開始流入河西。

經典的亥下之戰、平城之圍、漠北決戰的復盤,更是有著文字手抄記錄。

于是,現在河西諸將,校尉以上,都知道了當初匈奴人在漠北決戰前的那些騷操作。

為了調動漢軍,為了創造戰機。

當時的匈奴君臣,真可謂殫精竭慮,用心良苦。

采取了包括聲東擊西、避實就虛、添兵減灶、用間、反間等無數手段來實現自己的戰略部署。

事實上,他們也成功了。

漢軍最能打,最強悍,最精銳的霍去病大軍,被他們成功的引開,去了漠南。

而缺少騎兵,帶著一幫步軍,只作為輔助的衛青大軍,則被他們成功的誘導到了他們所預設的戰場。

于是,匈奴人信心滿滿,秣兵歷馬,傾舉國之兵而來。

在當時的尹稚斜與趙信的謀算中,那一戰,乃是復刻田忌賽馬的完美一戰。

用自己的下等馬,換掉漢朝的上等馬,再用自己的上等馬去打漢朝的下等馬。

他們想怎么都能贏吧?

結果……

兩路都被打穿!

特別是在右翼,衛青大軍在不利局面下,完成了大翻盤。

單于主力盡喪,夾著尾巴,逃入燕然山。

李廣利想著這些,呵呵的笑了起來:“吾曾聽說,張子重曾與人言: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陰謀詭計,都是虛無!”

“如今,我軍兵強馬壯,甲械精良,士氣高漲,且兵力遠勝匈奴!”

“我軍主力,十萬有余,能戰之精騎四萬有余!”

“而匈奴方面,刨除西域諸國仆從,其本部不過三四萬,別部兩萬!”

“十萬打六萬,怎么打都贏了!”

“漢軍主力至少十萬,騎兵至少四萬,可能五萬!”李陵站在渠犁城頭,望著遠方:“而我軍能戰之士,至多五萬,騎兵不過四萬,即使算上西域諸國之兵,總兵力也不過八萬……”

“八萬打十萬,且兵甲皆不占優……”

“這是一鍋夾生飯啊!”

“里面可能還有沙子、石頭……一個不小心就要磕掉牙!”

“但再硬再生,也得硬著頭皮啃掉它!”

他轉身看向在一側的先賢憚,躬身道:“屠奢以為呢?”

先賢憚昂著頭,望著灰蒙蒙的天空,道:“堅昆王說的對!”

“再硬也得啃下去!”

對他而言,這一戰關乎命運、成敗。

贏了甚至哪怕付出慘痛代價后逼退漢軍,也是一場輝煌的勝利。

以一部之力,而卻漢軍主力。

這是什么?

這是奇跡!

過去三十余年來,從未有過的傳奇故事。

一戰就可以底定江山、地位。

只是,先賢憚依然忐忑不安,他擔憂著問道:“堅昆王真的篤定,李廣利一定會全力來攻嗎?”

“當然!”李陵低頭道:“輪臺之俘,如今都在向尉黎聚攏……”

“詩云: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同袍……”

“漢人最重鄉黨同袍之義,李廣利只要還想要軍心,還想要擁戴,就必定親自來攻!”

“更何況,數月之前,漢之鷹楊將軍,奪我龍城、圣山,然后以右賢王等換其被擄、被俘之士,正轟傳漢土,為人所稱贊!”

“李廣利豈能甘為人后,讓張子重獨美于前?”

“故,無論是為了其名聲,還是為了軍心,李廣利的貳師主力必定將來!”

這是肯定的!

不需要一絲一毫懷疑的事情。

作為一個前漢朝大將,李陵以己度人,知道若是自己換位相處,面臨這樣的局面,必然沒有絲毫猶豫的來攻!

蓋,這不僅僅是民族氣質,更與競爭對手有著直接關系。

“屠奢,現在是時候可以將輪臺被俘之人在尉黎的事情宣揚出去了……”李陵道:“我們就在這里等著漢朝大軍來攻吧!”

這是他計劃的第一步,讓李廣利傾巢而來,主動來攻尉黎。

只要其主力來了,就可以進行第二步計劃了。

數千里之外,群山之間的通道上,張越帶著從長安而來的貴族、官員、富商子弟,經過了數日的跋涉后,終于看到了令居塞的輪廓。

靠近令居塞范圍后,人流量明顯的增多了。

大批的騎兵,正在從令居逐步向祁連山運動。

而從河西、河朔而來的輜重車輛與民夫,則從另一個方向而來。

他們帶來大量的牲畜、糧草、鹽巴、陶瓷、布帛。

一輛輛的武剛車,滿載著數不清的物資,擁擠在狹窄的驛道上。

這條驛道,貫通了整個河西四郡,東接回中道,南連河朔。

乃是和河西邊墻同一時間修建的驛道,有傳說這條驛道,連通了整個河西四郡的所有縣城、要塞。

通過它可以抵達河西的每一個地方。

故而,它就是河西的生命線。

張越看著,真的是感慨萬千。

小小的驛道,不過數尺寬,剛好夠一車之通,但它就已經承載了漢室對河西統治。

若將其拓寬一倍,那又將是何等光景?

可惜,河西什么都不缺,就缺人,缺勞動力!

自入河西之地,張越一路上所見所聞,一片荒涼。

許多路段,甚至根本不見人煙,沒有村落。

只有郁郁蔥蔥的森林和皚皚白雪堆磊的雪山。

無數在后世已經滅絕的動物,穿梭于其中。

什么華南虎、華南豹,不知道有多少。

就這幾日,張越帶著的貴族子弟們,就獵到了數十頭之多,這些家伙將虎皮、豹皮,硝制后掛在自己的馬車里,當成自己勇武的象征。

就是沒有多少移民,只在靠近令居后,才慢慢的有人煙,能看到村落,見到熟羌的牧民在高山之中出沒。

但,他們的數量依舊稀少。

張越預估,令居附近的漢人移民加上熟羌部落、輝渠、休屠牧民,總數可能還不足三萬。

但他們卻分布在長達三百多里的山區、平原、峽谷之中。

這讓他對此行的任務,更加鄭重起來。

因為他知道,統治必須要有足夠人口。

特別是足夠的漢化人口、主要是移民。

想要長期統治和控制河西、河湟甚至更遠的地區。

移民與漢化族群占人口比例和數量,都必須增加到一定數字。

否則,很容易失控,重蹈歷史覆轍。

張越可不想,這個地區在未來和曾經的歷史一般,數度分離,數度胡化。

只是,他一人之力,太過單薄。

好在……

他回頭,看著自己身后那些正意氣風發,談笑風生,指點江山的貴族、官員子弟們。

于是,他嘴角露出笑容來。

有了這些人在,至少河湟是可以被經營成漢家的鐵桶的!

因為歷史已經證明,貪婪的貴族與逐利的資本,是最強大的力量!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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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七節 白眼狼(1)

“末將等恭迎君候!”護羌校尉范明友率著令居上下將官以及隴右、北地、安定諸郡將官親自出城相迎。

“校尉請起!”張越扶起眾人,柔聲道:“諸君也都請起……”

然后,便在眾人簇擁下,直入令居城內。

一路上,范明友向張越不時做著報告。

主要介紹,當下令居所俘之俘虜,以及令居戰事的損失。

張越聽著,不時點頭、詢問,走到令居城的護羌校尉官邸前時,張越已經差不多理清楚了令居現在的情況。

總的來說,情況并不樂觀。

主要是俘虜太多了。

光是羌人,便有起碼數萬人被俘,此外,還有差不多一萬月氏俘虜。

另外,隨著戰事結束,河湟地區沒有卷入叛亂的月氏部族,紛紛跑來表忠心。

而卷入叛亂中的部族,那些曾經一度消失的無影無蹤的首領,忽然就鉆了出來,他們紛紛帶著族人,光著膀子,背著荊棘來令居請罪。

這些人,范明友當然沒有權限處置,所以只能全部收留、軟禁起來,等待張越這個欽使,有全權權限的大人物親自蒞臨處置。

但,后果卻是,令居的承受能力達到極限!

數以萬計的戰俘,兩三萬多等著拿賞錢的所謂‘撥亂反正’之義士,還有那些負荊請罪的、表忠心的。

全部都要吃喝拉撒。

而令居與河西連通的驛道,承載能力有限。

原本為了維持令居大軍,就已經很痛苦了。

現在又加上差不多七八萬人的供給,補充已經遠遠不及消耗。

錯非是令居戰事結束后,趙新弟的騎兵就開始撤離,恐怕如今的令居已經要開始缺糧了。

即使如此,令居的糧草供應,也已經很危險了。

不過,張越卻并不在意這個結果。

因為,他很快就可以將這些負擔轉嫁掉了——在本質上,令居的戰俘們,已經全部被賣給了長安的貴族官員富商。

所以呢,張越在安頓下來后,立刻就開始著手分配戰俘與土地。

其流程是這樣的——戰俘們,以一百人一組,編成號碼,然后擲入一個托盤內,讓長安來的貴族官員富商代表們按照自己訂購下的人數抓鬮。

于是,很快就完成了戰俘分配工作。

從此,這些人就不是大漢的戰俘,而是某某公的家奴。

自然,他們的吃喝拉撒,就由他們的主人負責。

當然了,為了減輕‘投資人’的負擔和壓力,張越下令準許他們以長安市價在令居采購糧食。

這雖然很虧——長安米價一石不過數十錢,但在令居,光是這些糧食的運費,恐怕就已經超過了這個價格。

但,不管怎么說,都比之前完完全全的虧本買賣要好多了,現在至少可以收回一些成本。

將俘虜的鍋甩出去,張越就帶著人開始跑馬圈地。

河湟很大,大到在數百年后,此地甚至可以維系住一個能拳打北宋,腳踢遼國的小強權——西夏。

而在現在,因為水土保持的很好,植被茂盛,自然生態非常給力的緣故。

這個地區,擁有非常不錯的農耕條件。

唯一的問題是——此地壓根沒有經過農業開發。

遍地都是牧場、沼澤區、濕地、林場。

想要開發,要付出的力氣,不會小。

但,圈地這種事情,就比較簡單了。

張越給長安來的各家,做了一個排序,以其投資金額大小和官職爵位大小為順序。

將這些人分成一個個序列,排序在前的,自是擁有先選的機會。

然后,就讓他們自己去圈地。

圈地的辦法也很簡單——自己看中什么地方了,就騎馬跑過去,在想要的地段放下一面旗子,然后一直跑到自己不想要的地方位置,在那里同樣放下一面旗子。

然后,張越就會去看看。

一般只要不過分,譬如本來只買了一百頃的地,結果圈下兩百、三百頃的地,張越就會當做沒看見,在其土地計薄上簽下名字,將那片土地劃給選擇的人——反正,河湟這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土地。

千里河湟流域,有足夠的空間來滿足這些貴族官員富商們的胃口。

一時間,整個河湟地區,到處都能見到帶著家臣,在軍隊保護下,開始圈地的貴族官員富商子弟。

而他們的到來,特別是他們圈地的行為,嚇壞了河湟殘留的月氏諸部。

因為有些人,特別是霍光、上官桀等人的子弟,直接把地圈進了這些部族的牧場,霍禹甚至相當霸道的將地直接圈進了曾經的月氏霸主之一的‘湟水部’的核心領地。

在漢軍明晃晃的刀槍面前,早已經被打的嚇破了膽子,失去了可戰之力的月氏人,終于體會到了恐怖之情。

他們想反抗,然而,都不需要漢軍出手,僅僅是各家自帶的家臣以及一些開始投誠,愿意當狗腿子的羌人,就安排掉了這些弱渣。

一個個部族,被人從自己的牧場趕出去。

然后,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家園,被他人強占。

但,這只是一個開始!

因為,很快他們便發現,千里河湟,所有膏腴之地,水草豐美之所,幾乎都被漢人所看上了。

長安來的貴族官員富商子弟們,在別的方面或許不行。

但眼光是沒的說的。

什么地方適合耕作,什么地方好,他們清清楚楚。

即使不懂,也有家臣懂。

故而,數日之內,河湟地區就換了天地。

月氏諸部,基本都被趕到了河湟的偏僻角落,甚至群山之間。

對于他們的遭遇,張越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因為,他們全部是自作自受!

故而,在這些部族首領,開始喊冤,并跑到他面前告狀的時候,張越只是冷笑一聲,丟下一句話:“漢何曾有虧月氏?”

“想當初,月氏諸部,本喪家之犬,為匈奴所害,冠軍仲景候霍公不假夷夏之別,待月氏以誠,以河湟之土而賜之,令月氏為漢守邊!”

“然爾等卻以叛亂相待,刀兵相見!”

這些人還想狡辯,說什么‘小臣等未曾叛亂啊!’‘吾等素來忠心’之類連鬼都不相信的話。

被張越直接懟進了土里面。

“未叛亂就是忠臣?”

“蛇首兩端,騎墻而立之輩,漢可不想要這樣的‘忠臣’!”

于是,便直接將這些人逐走!

在張越眼里看來,月氏人現在就和養不熟的白眼狼一般。

再留著的話,遲早都會是禍害!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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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八節 白眼狼(2)

趕走那些來賣慘的月氏部族首領,張越忽然笑了起來。

“您笑什么?”一身男裝的韓央湊到張越身邊。

“我在笑自己……”張越抿著唇,道:“枉讀多年圣賢書!”

“非吾族類,其心必異……”

“月氏也好,烏恒也罷,白眼狼奇怪嗎?不奇怪!”

對異族異國而言,一時的好感,一毛不值!

廉價的就像超市的過期食品,當祂們需要的時候,自然是王師威武,天朝恩德。

一旦他們感覺自己翅膀硬了,可以飛了。

從前的恩德越多,仇恨便越大!

這就是所謂的升米恩斗米仇。

本質異族便不是懷柔可以同化的了的!

西周滅亡,平王東遷,中原大地遍地胡膻。

當時連晉國這樣的宗周公國的國君,都有可能一出門就要遇到一群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戎狄。

魯、齊、楚、燕、秦的情況就更糟糕了。

《詩經》之中就有大量篇幅,描述當時的情況。

春秋群雄是怎么將這個情況扭轉過來的?

翻開春秋、尚書、詩經,可以找到答案——肯定不是懷柔!

因為《詩經》已經講得明明白白——夷狄是膺,荊舒是懲!

顯而易見,當時的群雄,壓根沒打算和夷狄講什么禮儀道德,也沒空和他們羅里吧嗦。

砍就是了!

在這個過程里,肯接受諸夏文明,并且愿意為諸夏效力的夷狄,自是漸漸變成了諸夏之人。

而不愿意的……

那么就只能做兩個選擇。

人滾地留OR留下人頭。

特別是管仲輔佐齊恒公,九合諸侯,尊王攘夷后,這尊王攘夷在數百年間成為了諸夏的普世價值。

因為假如不這么做的話,其他列國國君與貴族就不會買賬。

所以,春秋五霸,無論是排齊恒公、晉文公、楚莊王、吳王闔廬、越王勾踐,還是齊恒公、晉文公、宋襄公、秦穆公、楚莊王,他們都有一個最大公約數——都帶著軍隊出門去砍過不服的夷狄,滅過那些夷狄犬戎之國,甚至遠征幾千里,打的夷狄滿地找牙。

也只有干過這樣的偉業的國君,才有資格和底氣,召集諸侯,建立盟會,確定霸主地位。

才有資格號令天下,代表周天子治理九州。

攘夷,便是霸主們的通向稱霸之路必不可少的程序。

于是,春秋數百年下來,造成的結果就是,原本因西周滅亡而引發的群魔亂舞,到得春秋中期就基本平息了。

殘余的夷狄,也在強大的軍事壓力和政治壓力面前開始諸夏化。

于是,到了戰國時期,九州境內已經基本沒有了夷狄的蹤跡。

同時,諸夏的領土面積,也較西周時期擴大了一倍多。

若彼時,管仲和齊恒公沒有打起尊王攘夷的旗號,甚至他們哪怕只是想要貪圖便宜和一時安逸,從而采取懷柔政策,想要徐徐圖之,將鍋甩給子孫后代。

那么,孔子的感慨,恐怕就要變成現實——吾其被發左衽!

那么,現在恐怕就沒有什么大漢,沒有什么諸夏的概念了。

神州大地恐怕會變成歐羅巴的復刻版,甚至更遭!

數十上百個不同語言、信仰、血脈和文化的國家民族大亂斗。

想到這里,張越內心的同情與感慨,為鐵腕和冷血所取代。

他看著韓央,道:“我講你寫!”

韓央立刻取來筆墨,盤坐下來。

便聽張越道:“漢鷹楊將軍、英候、臣張毅假天子所賜黃鉞白旄敢告河湟諸部并羌胡眾人:夫諸夏者,有服章之美,禮儀之大哉!自三王五帝以來,吾族便以蓄發、戴冠、右祍而立于世……今河湟以為漢土,自大河以西,而至萬里之遠,皆為漢疆,宜當伐山破廟、禁毀淫祀,移風易俗,樹諸夏之風,立中國之德,自令下之日起,河湟之中,禁祭淫祀,禁行夷禮,禁髡頭留辮、衣襟左衽……敢違者,以叛逆論處!”

“告有司校尉司馬:自明歲起,河湟之中,留辮不留頭,留頭不留辮!”

“自延和三年正月初一以后,敢祭祀淫祀、宣揚夷狄之教,教人獻骨肉之血而祀邪祀者;衣襟左衽、髡頭辮發者;私下聚眾五人以上,以夷狄之語交談者;教總角之童以夷狄語言者;皆殺無赦!”

韓央聽著,一邊寫,一邊心驚膽戰。

哪怕她只是一個女子之身,也沒有多少經驗,也明白,這個命令一下,會鬧出多大問題?

這是赤裸裸的要強按牛頭喝水!

而且,言辭之中殺氣騰騰。

“將軍……”韓央怯生生的問道:“這樣的命令,若傳回長安,將軍就不怕士林非議?”

在長安,一直存在著一幫圣母。

這些家伙,錦衣玉食,高堂大榻,家訾殷實。

對于漢匈戰爭之中漢家一方的過激行為,常常大加鞭笞,站在道德制高點上指手畫腳。

被他們噴過的人,數不勝數。

李廣利、趙破奴、范明友,甚至已故的大將軍衛青也曾被他們噴過。

去年,張越獻上戰爭論,這些家伙更是像被踩到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在長安城中上跳下躥,好不威風。

直到,張越的張蚩尤之名出名。

他們就一個個都變成了乖寶寶,閉上了嘴巴,假裝沒看到張越的存在一般。

所以,張越只是冷哼一聲,道:“士林非議?欲成大業,還怕什么蒼蠅、蚊蟲之聲?”

他們敢嗎?

張越的脾氣,可沒有衛青那么好。

再說,他現在正愁找不到機會自污呢!

只要那些圣母敢跳,張越一定會‘好心的’請他們來河湟一游的。

韓央聽著,微微低下頭來,她知道現在這位將軍閣下確實是做得出那種帶人在長安城里強行抓人,強行帶走的事情的。

霸道,便是他留給世人的印象。

只是……

“將軍,此令若下,河湟恐怕沒有安寧之日……”韓央擔憂的道:“妾身擔憂……”

“有什么好擔憂的?”張越笑了起來:“如今吾大軍在手,甲兵鋒利,亂賊若敢造反,吾又何怕殺人?”

他甚至巴不得月氏人和羌人跳反呢!

正好借此機會,將不安分不穩定的群體抹除。

“今日,吾輩或許會辛苦一點,困難一點……”張越堅定的道:“但子孫后代,都將受益無窮!”

至少,只要堅持下去,這片土地未來,將再無夷狄的生存空間!

張越的命令一下,瞬間激起無數漣漪與波浪。

首當其沖的,就是月氏殘存諸部。

他們本已經面臨著被長安來的貴人趕出家園的恐懼,有些甚至已經被趕出了居住二三十年之久的牧場,被迫搬去貧瘠、偏僻之地。

現在,漢朝又是一紙命令,強行要剝奪他們所信仰的神明、所習慣了無數年的風俗,甚至連髡頭辮發衣襟向那邊衽都要管。

而且,不聽的后果很嚴重!

嚴重到了,不服從既可能要面臨死亡的后果!

前來頒布命令的漢軍軍官,更是趾高氣昂的宣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日月所照,江河所流,經之以星辰,要之以太歲,漢法最大!”

粗暴的態度和容不得半分質疑的行徑,很快就激起了無數人的憤怒。

對月氏人來說,現在他們已經忘記了是他們自己先叛亂的事情。

更忘記了他們的先人當初是何等狼狽,若沒有漢的幫助,他們至今都會和丁零人一樣,漂泊于漠南漠北之間,像野狗一樣撿拾別人不要的殘羹剩飯維生。

現在,這些人只有一個念頭——漢人欺人太甚!

尤其是利益相關之下,部族貴人和薩滿祭司,紛紛跳腳。

因,漢的命令,是直接斬向了他們的命脈!

不許再祭祀與崇拜他們的原始薩滿教,禁止血祭、活祭,以人器官、骨骼做法器,這是要薩滿祭司與巫婆們的命!

而禁止髡頭辮發,衣襟一律右祍,則是要拆掉各部貴族繼續剝削與奴役其部族的根基!

再加上禁止五人以下私下聚集時講月氏話,更是致命一擊!

這等于宣布,漢將取代他們的地位,直接對接到牧民、奴隸!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這些部族暗中串聯起來,意圖要搞一次大新聞。

譬如,綁架、挾持一批漢朝貴族。

以這些人為人質來要挾漢朝,甚至逼迫漢人放棄從前的計劃。

可惜……

他們忘記了,現在這個時候,他們的力量和底氣已經衰弱到什么地步了?

更忘記了,不是所有人都喜歡在河湟當酋長。

于是,在他們動手之前,幾個部族貴族,向張越告密。

張越聽完這些人的告密,哈哈大笑起來:“孔子誠不欺我哉!”

“夷狄之有君,不若諸夏之亡也!”

“范校尉!”張越看向范明友道:“交給校尉處置了!”

“諾!”范明友聞言,一聲不吭的站起來,走向外面,揮手叫來親兵:“擂鼓,點將!”

張越卻是看向那幾個告密的人,問道:“漢室素來功必賞,過必罰,爾等想要什么賞賜?”

“啟稟將軍……”一個看上去三十來歲的月氏貴族跪著爬到張越面前,磕頭說道:“小人不敢奢望將軍之賞,若將軍憐憫,小人懇求將軍舉小人入長安,為天子牧羊!”

其他人也都紛紛拜道:“小人等亦如是,只愿為天子牧羊養馬,還望將軍許之!”

張越一聽,頓時笑了,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道:“此事易爾,爾等回去集合部眾,三日后來此,本將將會遣人護送爾等前往長安,太仆上官公會替爾等安排一個不錯的地方的!”

這些人聽著,立刻樂心花怒放,大喜不已,紛紛磕頭謝恩:“將軍大恩大德,小人永世不忘!”

去長安,給天子牧羊養馬。

這是河西諸部的夢想。

因為,給天子牧羊養馬,可以吃的飽飽的,還能穿的暖暖的,更重要的是,長安的享樂娛樂之多,是這河湟所無法比擬的。

過去,月氏部族里就有一個傳說——為漢守門吏,勝過月氏王。

這是當年稽谷姑的弟弟回到河湟后傳出去的話。

本來,他們以為最多不過只能是自己和家人得到恩典,卻沒想到天降大禮包!

于是,他們立刻就把屁股放到了漢家這邊。

當即就有人道:“啟稟將軍,小人曾聽說,去歲曾有匈奴使者至河湟,與月部和星部的頭人相會,后面才有人開始串聯,要造反!”

張越聞言,臉色頓時一變,罵道:“白眼狼,真是白眼狼!”

所謂月部與星部,乃是月氏諸部之中兩個貴種。

前者是稽谷姑之后,有著月氏王的血脈。

后者則是舊月氏大薩滿之后。

這兩部人數較少,但受月氏諸部供奉,漢家也屢有賞賜。

所以小日子別提過的多好了。

這次叛亂,張越得到的情報是,月部和星部,進行了英勇反抗。

可惜寡不敵眾,被人擒殺、軟禁。

范明友也報告了,解救他們的現場,確實是被人捆在穹廬里。

現在看來……

索性,如今也不再需要什么月氏王和月氏大薩滿的名義來統治月氏諸部了。

在留辮不留頭,留頭不留辮的政策下。

月氏人只有兩個選擇——要么跪著生,要么死!

于是,張越扭頭對外道:“傳吾將令,立刻緝拿所有月部、星部之月氏人!”

張越說完,扭過頭去,看著這些在他面前和哈巴狗一樣的月氏貴族,笑了起來:“爾等真乃大漢忠臣也!”

“愿為將軍效死,愿為大漢天子效死!”這些人呼啦啦一下子就全跪下來了。

令居塞外,河湟平原。

當范明友率著他的騎兵,趕到檢舉的地點時,他們被眼前的情況弄的有些不明白了——只見眼前的大地,栽倒著無數尸體,硝煙彌漫在河岸邊。

成百上千的月氏人,被人用繩子一個個串了起來。

幾個長安來的紈绔子,耀武揚威的騎著高頭大馬,揚著鞭子,抽打著那些俘虜。

而在他們周圍,除了家臣外,上千的羌人拿著武器,將他們團團保護起來。

“什么情況?”范明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刻他心里只有一個疑問——這些紈绔子到底做了什么?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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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8 21:44: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七十九節 忠臣

霍禹現在感覺很爽!

從靈魂爽到了骨子里頭,深入脾肺之中!

他騎在馬上,揚著手里的鞭子,高聲叫罵著:“爾等賤婢,竟敢造反!”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也不看看吾是誰?”

在他旁邊,他的好基友,從小穿開襠褲長大的張安世之子張雋更過分!

他帶著人,抓著幾個月氏貴族,按在地上,就是一頓暴揍。

“居然敢造反,還敢把主意打到吾身上?”張雋罵罵咧咧:“真是好膽!”

月氏人瑟瑟發抖的跪在他面前,任由其打罵,一聲都不敢坑!

沒辦法!

實在是沒辦法啊!

好不容易集結起來的人馬,還沒有來得及動手,就被人一鍋端了。

他們只敢紅著眼睛,惡狠狠的盯著那些在外圍的羌人。

但羌人們卻是好整以暇,甚至帶著微笑的看著他們曾經的死對頭——月氏人。

為首的豪酋舍羊,甚至在心里面開始算起賬來。

此番,他們出兵,協助漢朝的貴人,鎮壓月氏叛亂。

斬首數百,捕虜兩千余。

這可全是錢貨啊!

都是功勞啊!

而且,漢朝人出手大方的不得了!

二十天前,他們反水和牢姐羌一起干翻了月氏、先零羌和其他大小羌種。

殺了大概四千多,剩下的全部用繩子捆起來,送去漢朝人那里領賞。

而漢朝也真真是童叟無欺,全部兌現了獎賞。

粟米、布帛、食鹽,甚至鐵器、陶器、針線,以及寶貴非常的藥材!

統統都可以換!

只要拿首級或者俘虜去兌現就可以了。

舍羊的部族,上次便拿了三百多顆首級與兩千余俘虜,從漢朝手里換了粟米近萬石、食鹽千余斤、藥材、布帛以及其他生活必需品無數。

部族上下的人,在時隔一年多后,終于能填飽肚子,讓胃有充實感。

當時,舍羊甚至是哭著吃完的那頓飯。

但,吃飽肚子,只是一個開始。

西海窮困、貧瘠。

而且,在大河的對岸的高原凍土上,還有著至少一百萬的羌人在艱難維生,在等待著他們這些先驅帶回讓全族可以度過寒冬的物資與資源。

所以,舍羊和他的士兵,也就吃了那么一頓飽飯。

剩下的糧食與物資,他都是節省再節省。

所有人都從牙縫里省下食物,積攢下糧食。

他們知道,自己在西海凍土高原上的親人在等著他們回去,將食物送回去。

但,現在情況又不一樣了!

漢朝的大人物們來了。

他們不僅僅來了,還帶了大量的物資。

出手更是闊綽無比!

像這一次,幫著漢朝貴人,解決了這些月氏人。

賞賜倒還是其次,關鍵還是能和他們搭上線!

這就是一條源源不斷的利益鏈啊!

舍羊知道,這些漢朝貴人來河湟,要建莊園,要大搞開發。

而這些都需要人,尤其是廉價的農奴。

而恰恰,在西海高原,人是最不值錢的!

特別是敵對的種群,在其他羌人眼里,全部死光最好!

而西海高原,足有百萬之眾的羌人。

其中超過七成,與他舍羊沒有關系,更與封養羌沒有關系。

而且,他們中的青壯,現在不是已經死了,便是進了漢朝的戰俘營,成為了待宰的農奴。

想到這里,舍羊便嘿嘿的笑了起來。

因他已找到了養活自己部族的道路。

在西海高原凍土上掙扎二三十年后,每一個羌人豪酋都清楚,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故而,漢人的命令,在舍羊眼里根本無足輕重。

月氏人的反抗和掙扎,更是可笑至極!

信仰什么的,能比活命更重要?

所以,在霍禹等人抵達河湟后,舍羊就毫無心理壓力,甚至毫無廉恥的倒貼了過去,伏低做小,低三下氣,像伺候祖宗一樣伺候。

甚至,任由差遣、使喚。

這是因為經過了今年的這一戰后,舍羊明白了一個真理——漢朝是不可戰勝的!

故而,當他看到霍禹一招手,立刻就和一條牧犬一般,屁顛屁顛湊上前去,用著生疏的漢話拱手作揖道:“公子有何吩咐?”

“將這些反賊、叛逆統統捆起來,送去吾與張兄營房內!”霍禹吩咐著道:“然后,賞錢和答允爾等的糧草物資,自會在下月給付!”

舍羊聽著,立刻點頭哈腰,就要去照搬。

這時,遠處馬蹄聲響起,一個校尉部的騎兵,姍姍來遲。

霍禹探出頭去,很快就看清了帶隊的人,旋即露出一個笑容,打馬迎上前去。

“姐夫!”霍禹高聲喊著。

范明友勒住戰馬,仔細一看,頓時魂都差點嚇出來了:“禹弟……”他聲音都有些變形了:“你怎么在此?”

眾所周知的,范明友乃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妻管嚴。

連納妾都要向夫人打報告做申請的那種。

而霍禹又是其妻的胞弟,這要在這里出了點什么問題,哪怕只是掉根毛,范明友都毫不懷疑自己的夫人會叫自己跪三天三夜地板。

“嘿!”霍禹卻是笑了起來:“姐夫,禹這番出來圈地,恰好遇到這些亂賊,欲要謀反,幸好有義士仗義相助,方得堪平亂黨!”

他向后招招手,舍羊馬上屁顛屁顛的跑上去來,拱手作揖,像個小丑一般道:“外臣拜見校尉!”

范明友沒怎么理會舍羊,只是回了個禮,然后看向那些正被羌人用繩子一個個捆起來的月氏人。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足有兩千左右!

只看到這里,范明友瞬間秒懂了。

霍禹,自己的妻弟,那里是出來圈地‘遇到亂賊’,恐怕,他是早有準備,就是故意帶人來這里,好擒拿下這些亂賊的。

誰叫現在整個河湟都在跑馬圈地,而且,得抓緊時間,開墾土地,建立屋舍,以待明春春耕。

而想要趕在春耕前,把這些事情搞定。

勞動力必不可少!

不然的話,在這河湟干耗一年,成本會大到讓哪怕是頂級的貴族之家也無法承受!

想到這里,范明友就對霍禹道:“將軍那里,我會去解釋……”

“多謝姐夫!”霍禹立刻開心咧起嘴來:“回頭,我去與阿姊說,再給姐夫納一個小妾……”

范明友聽著,立刻笑了起來。

張越得到范明友的報告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他聽完范明友的報告,立刻笑了起來,道:“霍賢侄果然有氣敢為!”

范明友聞言,立刻道:“將軍過譽了!”

有氣敢為,在漢室可是極高的評價。

因為,這個詞是來形容霍去病的。

“年輕人就該如此!”張越笑著道:“有干勁,有闖勁,會利用局勢和手段!”

對于霍禹的行為,張越的政策是——不干涉也不鼓勵。

簡單的來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反正這河湟就是用來實驗的。

它將來是變成南北戰爭前的米帝南方,還是其他什么的?

張越并不管,他要的結果只有一個——河湟徹底變成漢土。

至于其他的事情,子孫后代自會處理。

這世界上沒有人可以在自己的生命中解決所有問題。

哪怕是仙神大能也不行!

將這個問題擱到一邊,張越問道:“昨日我命校尉去做的事情,做的怎么樣了?”

范明友聞言,想了起來,立刻道:“回稟將軍,末將已經安排人去做了……”

“今日更親自帶人,沿著河岸,將種子撒了下去!”

“那就好!”張越坐直了身體,道:“這個事情,校尉要將之當成頭等大事來抓!”

“待明歲春來,時刻報告種子生長情況!”

“諾!”范明友立刻拱手領命。

“好了,時間也不早了,校尉下去休息吧!”張越擺擺手道。

“末將告退!”范明友再拜,然后提起劍,走出門外。

張越看著范明友的背影消失在遠方,嘴角終于溢出一絲笑容來。

他叫范明友去播撒的種子,正是他在空間之中培育已有一年之久的苜蓿草種子。

此外,還有他在漠北之戰的路上收集的許多沙地灌木、沙柳的種子。

這些植物,像苜蓿草在空間之中已經經過了十幾代的培育。

已發展成優良的牧草,更重要的是根莖深入土壤,有良好的固沙、故土效應。

而灌木、沙柳之屬,更是從空間新出的沙地上培育出來的。

雖然只經過了三五代的發展,但其耐旱抗旱的性能,是其祖代的兩三倍。

固沙和固土效能,更是bug一般的強大!

張越做過實驗,哪怕是在鹽堿地,它們也能頑強生存!

想到這里,張越就忍不住開始暢想起來。

歷史上,漢開發河西與西域,最大的問題,除了勞動力不足,難以長期控制外。

就是風沙侵襲與沙漠的擴張。

但有了這些經過空間強化的植物之助,未來西域,甚至漠北,只要想,都可以種田!

如此,商君的耕戰系統,或許可以在這河西之土,西域之地,死灰復燃,卷土重來。

當然,得換一個馬甲和相應的政策。

想著這些,張越就忽然想起了此刻在數千里外的李廣利與他的大軍。

“也不知道,李廣利大軍,如今進展如何了?”他喃喃自語著。

以他所知的最新情況,還是半個月前從玉門關傳來的軍報。

軍報言說:西域都護王莽持節入貳師大軍,與貳師議軍國之事,上下皆歡。

這當然是粉飾太平的說話,實際情況是王莽進入李廣利大軍之中,以天子節節制和剝奪了李廣利的部分權力。

而半個月的時間,足夠發生很多很多的事情。

“但愿,李廣利和王莽不要意氣用事……”張越在心中祈禱著。

幾乎是在同時,輪臺廢墟中的漢軍大營內的一個帳篷外,無數士兵守衛于此。

李廣利的心腹之一,居延校尉王垣更是親自帶著李廣利的親兵,守在門口。

哪怕是一只蒼蠅也休想在沒有經過同意的情況下靠近此地。

“都護……”王垣端著一些酒肉,走進帳篷,笑著道:“都護居然還未入睡?”

王莽抬眼掃了一眼對方,冷笑了一聲,根本不搭理他。

王垣卻舔著臉,湊了上去,勸道:“都護還在生氣?”

“好叫都護知曉,七日前,貳師將軍率軍突襲匈奴輜重,已然得手,斬首無算,繳獲戰馬牲畜數十萬,如今已經準備凱旋了……”

王莽聽到這里,終于開口問道:“校尉是來取笑我的嗎?”

“末將豈敢啊!”王垣笑著道:“都護大丈夫,末將佩服的很,也仰慕的很……”

“校尉就是這樣仰慕的?”王莽冷笑了起來:“將本官關在這帳篷內,隔絕內外?”

“便不怕天子問罪?”王莽嘲諷著。

“哎,都護此言差矣……”王垣笑了起來:“漢家天子,何曾問罪過有功之將?”

王莽聽著,頓時語塞。

因為王垣說的是事實!

漢家自立國以來,得勝之將,不受任何指責!

只有敗軍之將,喪師之帥,才會被千夫所指!

王垣看著這個情況,立刻勸道:“都護何必如此?”

“貳師將軍與都護一般,都是忠臣,皆是為天子殫精竭慮,死而后已之臣……”

“不過,理念有所不同而已……”

王莽聽著,終于意動,他看著王垣,問道:“校尉的意思是?”

“只消都護上書一封,與天子言說都護與將軍商議,乃出奇謀,奪匈奴輜重之事……”王垣笑著道:“那么這軍功便有都護一份!”

“且是運籌帷幄,謀畫軍機,定其方略之功!”

“若未來,貳師將軍克定天山,甚至擒殺李陵、先賢憚,這軍功也有都護一份……”

王莽聽著,忽然笑了起來。

“校尉說的不錯……”他呵呵的揚天笑著。

“只是……奈何……”他低下頭來,然后猛然抬頭,雙眼之中閃出無窮光熱:“吾受天子恩惠數十年,不敢有欺君之行!”

王垣聽著,肺都要氣炸了。

但,對方乃是都護,還是有著天子節在手的都護!

別說是他,便是他的主子在這里,也只能賠笑。

索性,只要打贏了戰爭,哪怕王莽去長安告狀,去鬧也是無濟于事!

想到這里,王垣站起身來,揮袖而去!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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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8 21:45: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八十節 困獸之斗(1)

尉黎的氣候,越發的寒冷。

昨夜甚至下了雪,雖然沒有下多久,但,這對李陵而言,依然是一個糟糕至極的消息。

從過去的慣例來看,西域這邊只要開始下雪,那么很快暴風雪就會來臨。

呼嘯的北風,會帶著連綿的冰雪,將山峽鎖住。

到那時,天山南北的通道就會徹底關閉。

再想撤出去,就沒有這么容易了。

而通道的關閉,也意味著尉黎大軍將徹底失去來自西域的物資供應。

“李廣利為什么還沒來?”李陵喃喃自語著。

這個問題,不僅僅他在問,匈奴人在問,連西域的國君貴族們也在問。

過去數日,李陵和先賢憚,極盡一切能力,到處撒播著他們將漢軍戰俘集中到尉黎的消息。

講道理,以李廣利的故鄉與目前的局勢來看,他應該立刻趕到啊!

“這不正常!”李陵憂心忡忡的想著:“李廣利必然在謀劃著什么!”

正想著此事,一個貴族急匆匆的來到李陵面前,跪下來稟報:“大王,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情?”李陵立刻問道:“可是漢軍來攻了?”

“大王,剛剛有信使來報,漢朝騎兵奇襲龜茲,都延城已失!”

李陵聞言,一個踉蹌,幾乎沒有站穩。

龜茲!

匈奴在天山北麓下的戰略基石!

有著幾乎無可取代的戰略地位!

因為,龜茲直接控扼著整個天山南北的聯系咽喉,更居高臨下,監視著整個輪臺地區與其后的計示水流域。

可問題是……

漢朝軍隊是怎么繞過尉黎,去攻擊龜茲的?

而且,龜茲也不是全無防御和守兵的!

龜茲王國的主力,至少有一半是依舊留守龜茲,此外,還有數千匈奴騎兵和來自危須、焉奢的四千多人馬協助防御。

更有著延城這樣在西域來說也屬于要塞堅城的大城為依托。

怎么可能這么迅速陷落?

而且,李陵甚至都沒有在這之前聽到什么風聲,接收到什么信號!

那貴族道:“臣聽說,似乎是龜茲王造反了……”

李陵聽到這里,猛然抬頭:“龜茲王造反?”

他喃喃自語著:“也對,若還不造反,龜茲王也太傻了……”

西域三十六國,自為匈奴老上單于所征服以來,匈奴在這里的統治就是兩條腿走路。

一條是威懾與剝削。

匈奴要求西域諸國按時向單于庭貢獻奴隸、布帛、黃金、珍寶、糧食以及其他手工產品。

另一條就是支持和保護。

拿了保護費的匈奴人,會積極維護西域諸國的王室與貴族的統治。

包括但不限于出兵幫助親匈奴的國王鏟除異己,鎮壓叛亂,甚至扶持新國王即位。

如此,百余年下來,西域列國對匈奴都產生了依賴。

大多數國王,都會娶匈奴貴族之女甚至單于居次為左夫人。

其國內貴族也與匈奴有著密切聯系。

故而,匈奴雖然盤剝、要求的有些多。

但諸國都還能忍耐,都還可以接受,而且,也沒有第二個選擇了。

然而,現在卻不一樣。

漢朝的強勢介入,使得西域列國有了第二個選擇。

更要命的是,過去兩年,先賢憚窮兵黷武。

先是集結全西域之力,與狐鹿姑對峙,結果根本沒打過,差點被狐鹿姑平推。

錯非關鍵時刻,漠北失火,狐鹿姑緊急撤兵,此刻西域的主人恐怕已經變成了狐鹿姑的某個兒子。

至于先賢憚,最好的下場也不過是逃亡漢朝,淪為漢人的傀儡。

本來,這樣已經很傷了。

狐鹿姑在西域諸國內心的評價與威望也降到了冰點,對其忍耐和耐心也所剩無幾。

偏生他為了單于之位,毅然發動輪臺戰役。

傾巢而出,雖然打下輪臺,卻也召來了漢朝的大軍。

但在這時,狐鹿姑卻不肯認輸,乖乖的撤兵,反而想要繼續剛到底。

于是,為了戰爭的繼續。

先賢憚和他的部下,在西域諸國之中,敲骨吸髓,極盡一切手段籌集物資與兵源。

尤其是尉黎、龜茲、危須、焉奢等國盤剝猶甚!

在抱著‘哪怕死光最后一個西域人,匈奴也絕不屈服’的心理下,這些國家幾乎像被天災掃過一般。

像在尉黎,為了維系大軍存在。

匈奴人規定,每戶都必須出一個男丁來為匈奴服務,同時,他們還必須每天向匈奴提供十斤柴火,每五天必須供應一擔柴禾,五斤奶酪。

而且,不止底層的牧民和百姓被如此欺壓、剝削。

統治階級,也難逃厄運。

他們的莊園和屋舍被匈奴人強占,他們的糧倉與地窖被匈奴人搬空,財富和奴隸全部失去。

像尉黎王,連王宮都被匈奴人霸占,成為了安置漢朝戰俘的地方。

國王與他的大臣們,只能蜷縮在原來三分之一不到的地方,瑟瑟發抖的抱團取暖。

龜茲恐怕也差不到那里去。

在這樣的情況下,龜茲王只要有機會,必然造反,必然變成帶路黨!

講道理,若非現在匈奴主力就在這尉黎,恐怕情況也會差不多。

“孟子曰: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李陵想著這些就笑了起來:“看來,便是夷狄亦是如此啊!”

這個情況,讓他對未來,有了些新的想法。

但無論如何,他知道現在自己必須面對這個結果。

尉黎向西差不多五百里就是龜茲王國。

這個古老的西域王國,已經立國兩百年。

龜茲的王宮里,就有著壁畫,描述著其先王與先民,從遠方遷徙而來的情況。

而現在,這里迎來了新主人。

穿著黑色甲胄,披著紅色戰袍的漢軍。

登臨都延城的城頭,公孫敬內心感慨萬千。

龜茲是西域數一數二的大國,其國土曾經涵蓋了現在的尉犁、輪臺、杅禰,幾乎占據了大半個天山北麓。

哪怕現在,也依然囊括了千里之土,是西域僅次于烏孫、莎車的強國。

更是匈奴在西域北道的戰略基石。

而現在,這個國家已經向漢低頭。

“肅清龜茲境內匈奴余孽后,我軍立刻向天山通道挺進,將它關閉!”上官敬意氣風發的下令:“再派人回輪臺通知李都尉與王校尉,請他們將捷報發回長安!”

拿下龜茲,意味著漢軍已經實現了戰前戰略意圖的一半。

現在,天山北麓除了尉黎部分外,已經為漢所控制。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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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8 21:45: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八十一節 困獸之斗(2)

控制龜茲,對漢軍來說,簡直是意外之喜。

本來,漢軍根本沒有奢望過,能在解決尉黎之前就控制龜茲。

但是……

龜茲王和他的大臣們的主動聯系,使得這一切成為了可能。

五千漢騎,三天三夜疾馳數百里,在龜茲軍隊的引領下,出乎意料的出現在都延城下。

然后,配合城內的龜茲軍隊、貴族,幾乎沒有費多大力氣,便肅清了都延城內的匈奴軍隊。

現在,戰局已經徹底倒向了李廣利。

據有龜茲后,漢軍第一次在西域獲得了地利的優勢。

現在,龜茲方向的漢軍,已經可以從西而東的壓制甚至斷絕尉黎之敵與天山以南的聯系。

對匈奴來說,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整個渠犁,現在已經陷入慌亂之中。

得益于趙信、衛律、李陵等人傳授的制圖、讀圖技術,現在,匈奴的高層貴族,都已經具備一定的地理知識和地圖閱讀能力。

所以,現在他們只要睜開眼睛,看看那副被畫在羊皮上的天山北麓地圖。

每一個人都會難以抑制的戰栗起來!

從地圖上看,龜茲簡直就是尉黎和整個天山北麓的。

它不止居高臨下的俯瞰著整個尉黎,更要命的是,龜茲人直接控制著關乎整個天山北麓命脈的水源與道路!

現在,匈奴西域的主力,就像一頭落入獵人陷阱的野獸。

它已沒有退路和騰挪的戰略空間。

只要輸掉一次,就可能輸掉所有!

“堅昆王,如今怎么辦?”先賢憚看著李陵,忍不住問著:“我們是不是得準備撤退了?”

龜茲一失,整個天山北麓門戶洞開。

若漢朝軍隊乘勝追擊,不理會尉黎方向,他們甚至可以從龜茲翻閱北天山,進入富饒美麗的塔里木盤地之中,在匈奴人的膏腴之地為所欲為!

不要多,只要有三千騎兵殺進去,整個盤地都會被攪個天翻地覆!

現在,先賢憚只要一閉眼,就會夢到漢朝騎兵在他的老巢翻江倒海的場景,于是嚇得根本睡不著!

“屠奢不必驚慌……”李陵依舊一副鎮定的模樣,他看著先賢憚,道:“現在情況雖然不利,但卻也并非毫無勝算!”

他早已經想清楚了。

這一戰,輸贏無所謂。

關鍵在于消耗漢匈雙方的力量。

最好先賢憚和李廣利兩敗俱傷,最差也要做到盡可能的損耗雙方力量。

這樣一來,無論那邊獲勝,在接下來的數年都不可能有力量干涉漠北事務了。

尤其是漢朝!

李陵很清楚,漢室的財政力量和人力物力,是經不起這樣消耗的。

此戰之后,漢軍不修養、積蓄個三五年,根本沒有力量再次出塞。

如此,強大的漢朝軍隊,就會因為國力而成為守山犬。

這就給了他和他的朋友們,在匈奴內部徐徐圖之的機會!

“三家曾分晉,吾也有機會主匈奴!”李陵在心里這樣想著,便對先賢憚道:“如今的局勢,雖然糟糕,但我軍依然有機會,且有籌碼!”

“倘若就此撤退,那才是真的糟糕!”

“屠奢這一退,固可保全天山以南,然而,天山以北將盡為漢土……”

“一矣漢在此站穩腳跟,如那輪臺一般,營造城塞,大興木土,數載之后,臣恐怕屆時整個天山以南將成為前線……”

“屠奢今日能撤天山北,明日能撤天山南乎?”

“若無西域之給養,漠北不過待宰之羔羊罷了!”

先賢憚和帳中的匈奴貴族聽著,互相看了看,都知道李陵說得對!

漢人的基建能力,太恐怖了!

三十年前,他們奪下河西,然后只用十年時間,就把長城從河朔建了過來,數千里邊墻將河西四郡圍的嚴嚴實實。

更要命的是,他們還不斷向外擴張,建立據點。

在河朔他們建了光祿塞,在河西他們建了遮虜塞、受降城,在西域還有輪臺塞。

若就此放手,萬一漢朝人如法炮制,把整個天山北麓也用邊墻圍起來。

然后在邊墻里拼命種田,大肆建城,瘋狂移民。

怕是要不了五年,漢朝軍隊就可以和他們現在在居延、河朔的軍隊一樣,隔三差五就從天山通道出現來天山以南的盤地、慰問看望在西域的匈奴人。

若是如此,西域失陷對匈奴來說恐怕是遲早的事情!

“那如何是好?”先賢憚問道。

“屠奢放心,現在,李廣利比任何人都更害怕屠奢撤退……”李陵笑道:“所以,臣推測,李廣利大軍恐怕已至尉黎外圍!”

“兩日之內,漢軍必來攻打渠犁!”

“此乃我軍最有利的機會!”

“最有利?”先賢憚仿佛聽到了笑話一樣:“堅昆王此言何解?”

“屠奢當知,尉黎居于天山北麓之下,自渠犁一帶多山丘、峽谷,此不利騎兵而利步卒也!”

“若能誘漢軍主力入山區,則我軍可與漢軍形成均勢!”

先賢憚聽著,感覺有些荒誕。

什么時候,匈奴的優勢是步兵了?

但仔細想想,還真是這樣!

因為,比起騎兵,匈奴的步兵,至少還可以漢朝人對打。

而不是被完虐!

眾所周知的,在戰場上,需要五個匈奴騎兵才有可能抵消掉一個漢騎。

而在步戰中,兩個就差不多了。

只是……

山區交戰?

先賢憚忽然想起來了,好像似乎大概,在歷史上匈奴也做過這樣的嘗試。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皋蘭山戰役。

為了遲滯狂飆突進的漢軍霍去病所部,折蘭、白羊等數個王牌部族聯合王庭一個萬騎,在皋蘭山設防,企圖阻止漢軍騎兵直插張掖與漠北之間的突出部,將河西與漠北分割開來的戰略企圖。

于是,三萬余匈奴騎兵,全體下馬,在皋蘭山的山區,與漢騎發生了殘酷無比的白刃戰。

那一戰是漢匈歷史上最慘烈的戰爭。

戰爭的結果是,匈奴的全部參戰兵力被全殲。

但他們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成功的拖住了霍去病集團,使得漢軍在第二年才能攻入張掖境內,完成關門打狗的戰略設想。

只是……

沒有匈奴人想再來一次皋蘭山戰役!

那太恐怖了!

那地獄般的戰場,至今依然是匈奴人的夢魘!

以至于,皋蘭山戰役后,匈奴就徹底放棄了河西地區。

甚至將休屠和渾邪這兩個部族都當成了棄子,用來拖漢軍的進度。

現在,若是再來一次皋蘭山……

先賢憚知道,恐怕,根本堅持不下來吧!

畢竟,像折蘭、白羊那樣狂熱的部族,可是很少見的。

李陵卻仿佛看出了先賢憚的顧慮,他笑著道:“屠奢不必憂心,今日之漢軍,已非當年之漢軍!”

“世間再無霍驃姚矣!”

“在山區交戰,我軍雖然未必能贏,但漢軍也是一般!”

“只要能持平,就可以逼其退兵!”

“畢竟,馬上就要下雪了!”

先賢憚聽到這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西域的暴風雪,無論對漢還是對匈奴,都是巨大的天災!

只要暴風雪一來,而漢朝人沒有能取得進展,那么先賢憚確信他們便只能撤兵!

如此,他便有機會‘不勝而勝’,借此機會或許可以通過外交渠道,與漢朝人妥協。

嗯,經過這兩三個月的戰事,先賢憚現在已經確信——匈奴是不可能有機會贏得這場戰爭了。

漢朝的國力、兵力、人力和戰略優勢,現在都已經大到讓他絕望。

趁著還有籌碼,體面的結束戰爭,贏得生存和發展的機會,對先賢憚來說,已高于一切任務。

于是,他點點頭,道:“那么,還請大王為我謀畫!”

李陵聞言,大喜過望。

這正是他期待已久的!

尉黎國境東部邊界范圍。

一條無名小河,緩緩的流淌而過。

低溫讓河面開始出現了凍結的情況,常常有浮冰隨著河水,流向遠方。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河岸忽然熱鬧起來。

無數火把,照亮了河道。

十幾條浮橋,突兀的橫跨了小河兩岸。

舉著火把的騎兵,有序的通過這條寬不過數丈的小河。

李廣利策馬揚鞭,矗立在河岸畔,看著自己的騎兵逐一通過。

“兩天之內,我軍就可以抵達尉黎國都渠犁附近!”李哆走到他身邊,說道:“輪臺方面的主力,也在昨日開始行動,屆時將與我部在渠犁以北百里匯合!”

“善!”李廣利頷首道:“西域之誰屬,在此一戰!”

現在,李廣利已確信,這一戰將直接決定未來西域誰屬。

而西域的歸屬,直接與漢匈戰爭的前途聯系在一起。

若漢得西域,則匈奴將再無掙扎的機會!

而這一次是最佳機會!

漠北王庭主力,遭受了重創,不可能也沒有力氣增援西域。

西域的匈奴主力由因為輪臺而貿然出擊,給他與漢軍創造了一個如此絕佳的戰機!

只要能抓住在尉黎聚攏的匈奴日逐王主力,殲滅之。

那么,匈奴在西域的統治就要崩毀!

“此乃吾此生的最重要之戰!”李廣利忽然莫名的對李哆道:“還望諸公鼎力相助,攜手共行!”

“必為將軍效死!”李哆等人齊聲下拜。

李廣利卻是看向遠方,那迷霧深處的尉犁國土。

他內心有更多的話,想要說卻說不出口。

他已經有預感了,這一戰,恐怕無論結果如何,他在西域的存在時間,已經步入倒計時了。

此戰過后,朝堂與天子,都不太可能再讓他留在河西了。

證據就是,他昨日接到情報。

鷹楊將軍、英候張子重,持節率軍抵達令居,接管了令居上下事務,還號令了河西四郡的豪強將門之家前去拜謁。

這是最明顯不過的信號。

也是漢室的傳統。

新人上位,舊人退避。

條候周亞夫崛起,太宗名臣悉數致仕,而大將軍衛青之起,韓安國、程不識、李廣悉數讓位,霍去病之起,衛青病退。

這就是現實,也是統治的藝術。

天子和朝堂,都不可能讓帝國的軍隊長期為某一個勢力或者某個人所控制。

從前,他們沒得選擇,現在有了選擇,自是會立刻做出抉擇。

好在……

李廣利握著自己腰間的佩劍,他知道,自武轉文,是武將的最終歸宿與命運。

亦是最好的歸宿!

只要此戰打贏,歸朝之日,他或許會拜大將軍,甚至太尉。

然后,過個幾年,待天子垂暮,新君將即位,或會列為輔政大臣人選。

如此,掌握軍政大權,成為新朝呼風喚雨的大人物!

這樣想著,李廣利就露出了些微笑。

“說不定到時候,張子重依舊要對吾行禮,口稱末將晚輩下官……”想到這里,李廣利的心情就變得格外開朗起來。

令居塞中,一切已經井井有條。

這幾日,不斷有來自河西的豪強、將門之家的代表,來到令居,拜謁張越。

他們的來意,不需要說,張越也懂。

所以,張越很有耐心的一一接見。

然后,還帶著他們出城去看河湟地區的建設。

一邊走,一邊給他們畫餅。

河西未來的藍圖,被他娓娓道來。

什么五年千里渠道計劃,十年五百萬畝墾地計劃,三年移民五十萬計劃。

說的河西四郡的豪強、貴族、將門之家心若鹿撞,恨不得當場跪下來抱住張越大腿,將他視為河西的救世主。

沒辦法!

旁人說那些話,會被看作吹牛x,跑火車。

但張越不會!

因為他有實績!

新豐畝產七石的大衛星,使得所有人都對他有著莫名信任。

而他的戰績和成就,也足以打消所有人的疑慮。

這就好比,一個普通人說:我要買航母回家當玩具,大家會嘲笑他。

而馬總統說出來,就沒有人會覺得有問題,甚至會認真思考,馬總統該把他的航母停到什么地方?

這就是名望、地位與身份的作用了。

而靠著這些,張越迅速的收割著河西各郡上下貴族、官員甚至百姓的擁戴。

不過數日,他便接到了幾百份寫著其子弟名諱的帖子。

這些都是河西貴族與將門、名門之家的投名狀。

而這些帖子意味著,那些家族保證將他們的嫡子,至少有繼承權力的嫡子,送到張越身邊,任由差遣。

這在某種意義上來說,等于宣告,河西四郡換了主人。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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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8 09:54: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八十二節 劇變(1)

大雪從天而降,不過一夜,整個世界便已是山舞銀蛇,原馳蠟象。

張越一早起來,就出城視察河湟地區的建設情況。

乘著馬車,踏雪而出,一路向西,到得下午,便來到了湟水河畔。

這時的湟河已經結冰。

堅實的厚冰,將湟河兩岸連接起來,通向西海高原的道路,已變成坦途。

而這湟河岸邊,也成為了一個熱鬧非凡的秘密榷市。

從長安而來的貴族公子哥們,在這河岸邊沿岸扎下營壘。

他們帶著糧食、布帛、鹽巴、茶葉、鐵器、陶器以及大司農那里搞來的齊魯小瓦罐,在營帳前插著棋子,安排著家臣。

一有從西海那邊來的羌人靠近,這些人就和見到了財神爺一樣,立刻靠上前去噓寒問暖。

然后連哄帶騙的,將這些羌人忽悠進自己的營帳內。

接下來,就是交易了。

西海高原所產的東西,他們都收!

牦牛、羊毛、羊絨、羊皮、羊角……乃至于蟲草、狗頭金、玉石。

當然,交易的大頭,還是人口。

自從封養羌與牢姐羌賣了自己的盟友,帶了大批糧食、貨物回去后。

西海高原上的諸羌一下子忽然發現,自己似乎發現了一座大金礦!

于是,瘋狂的開始在高原上抓人。

先零羌等其他諸羌,瞬間倒了大霉。

無數寨子被人連鍋端,老弱婦孺,都用繩子捆起來,往河湟送。

一個婦孺,可換十石麥豆,一個孩子也能換三石。

若是青壯,起碼是十五石起。

羌人們都快瘋了!

因為過去他們哪怕累死累活,一年下來也未必能收獲十石麥豆的糧食。

更不提,還可以換其他必需品。

尤其是可以讓母嬰平安生產的‘神藥’!

于是,他們發了瘋一般的到處抓人。

甚至將魔爪伸向了他們的鄰居——以前井水不犯河水的氐人。

天水、金城地區的氐人,瞬間倒了大霉。

這些山溝溝里,還在原始氏族社會下的部族,那里敵得過瘋起來的羌人?

大批大批的邊緣部族被洗劫一空,敢反抗的全殺了,剩下的統統綁起來送過湟水。

除了搶劫外,羌人中的聰明人,還開辟出了第二條道路,那就是給長安來的貴族公子哥們的莊園充當打手、監工以及幫傭。

紈绔子們對于這些送上門來的狗腿子,來者不拒。

在使用之后,更是眉開眼笑。

因為他們發現,在用了這些羌人后,莊園的建設和開發效率與速度大大提升!

事實證明,以夷制夷,確實很好用!

張越在湟水河岸邊巡視了一圈。

見到交易市場欣欣向榮,漢羌民族大團結,河湟兩岸一片其樂融融,連空氣里都彌漫著民族團結的芬芳味道。

當即笑顏逐開,念頭通達。

于是,便親切的召見了幾位羌人豪酋,勉勵他們為漢羌交流、融合繼續做貢獻,發揮自己的長處,不要辜負時代,辜負天子。

又召見了霍禹等漢家開發方的代表,鼓勵他們不畏艱難,再接再厲,再立新功。

嗯,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半個字的人口買賣與暗示。

但聞者卻無不知道,這位鷹楊將軍在告訴他們:加大力度!

出了事,有他來頂著,不要怕不要慫。

要多快好省的加速建設,爭取將河湟建設為新關中,河西的河洛。

第二天,張越便開始視察各地的莊園建設情況。

只是粗略的看了一遍,他就高興的手舞足蹈起來。

因為現在河湟開發,雖然剛剛起步。

多數莊園,還在忙著起地基,建立屋舍和倉庫。

大片的土地,也只是剛剛劃下邊界,還沒有來得及開墾。

不過,情況卻在向著讓他驚喜的方向發展。

數萬戰俘,以及陸陸續續抓捕的月氏叛逆、余孽,還有從羌人那里購入的勞動力。

使得這河湟開發,根本不缺勞動力。

而在羌人監工的皮鞭與毒打,以及每日兩餐供應的麥豆飯的激勵下,農奴的建設效率與工作熱情高漲。

不過半月,就已經有人開始感激他們的主人了——沒辦法,過去,羌人在西海高原上過的可是比彘狗還要凄慘的日子。

尤其是下層的無戈們,每一個月能吃飽肚子的日子,屈指可數。

在西海高原凍土上,他們的生活,根本不如在河湟的莊園。

因為,實際上在西海高原的大多數羌人無戈,就是其豪酋的奴隸!

無戈在羌人的語言里,便是奴隸之意。

換而言之,他們只是從豪酋的奴隸,變成了漢人的奴隸罷了。

而偏偏,漢室乃是一個發達封建社會。

社會文明程度,遠高于羌人所處的原始氏族社會與奴隸社會接替的社會。

一個最明顯的對比就是——在漢室,縱然是奴婢也有人權,主人擅殺奴婢,官府會追究責任,甚至以謀殺罪對其提起公室告。

而西海的羌人無戈們,在他們的豪酋面前,毫無人權。

甚至會被淪為祭祀祖先和神明的祭品。

此外,漢家貴族,通常將自己的奴婢視為自己的私人財產。

而西海羌人豪酋,則將他們的無戈視為消耗品。

這兩者,又不相同。

對于財產,尤其是真金白銀買回來的財產,大部分人都會珍惜、愛護。

不會故意破壞和損毀,甚至會保護和照顧。

于是,多數莊園里的羌人農奴的生活水平,甚至得到了大大提升!

現在,他們可以住在用茅草、木頭以及夯土建起來的房子里,可以睡在用秸稈、干草鋪成的床鋪里。

只要認真工作,便能吃到麥豆、野菜煮成的飯食。

雖然這種食物,在內郡一般是喂給牲畜吃的。

但對羌人農奴們來說,這已經是珍饈了。

在西海高原上,他們什么時候可以吃到這樣的食物?

多數情況下,他們只能吃爰劍們吃剩下的骨頭以及凍土里的腐肉和草根。

而且,現在,他們的漢朝主人,甚至會給他們治病,天氣太冷的話,還會讓他們休息。

尤其是婦女與孩子,更是會得到優待!

他們甚至享有一定特權!

譬如,可以提前下工,可以多吃一點東西,可以住在比較干凈的屋舍內,可以與其他男奴隔離。

這簡直就是……

無比仁慈慷慨的主人啊!

于是,斯德哥爾摩綜合征患者激增。

現在,像霍禹這種比較慷慨的主人,每次回莊園,甚至會得到上下奴婢跪在道路兩側的尊崇禮儀!

這使得霍禹等人,有時候都會在心里面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很仁德?

乃是古代君子轉世?

張越在河湟視察了幾天,感覺非常滿意。

于是,在離開前,他召集了各家代表,在黃河與湟水交際的一處漢軍烽燧臺內開會。

在會上,張越鼓勵和贊揚了各家‘忠貞為國’‘不辭辛苦’的精神。

然后表示‘吾將為諸君向陛下請功,向諸君長輩報喜’。

這立刻就讓這些長安來的公子哥們興奮不已,紛紛表示自己會再接再厲,絕不辜負鷹楊將軍的期望,絕不辜負和天子與天下的殷殷期盼。

自河湟返回令居的時候,已經到了延和二年的冬十月初三。

剛剛回城,韓央就拿著一封公文來報告:“將軍,長安有司派來的官員,已經抵達……”

“他們帶來了數百具曲轅犁以及鋤頭、鐮刀、耙頭等農具數千件!”

“嗯!”張越點點頭,道:“請范校尉先安置他們,待明日吾備酒設宴,為其接風洗塵!”

在來河湟前,張越便和公孫遺、上官桀等人議定了長安支援河湟建設的方案。

其中就包括了官員,特別是技術官員的數量。

按照計劃,少府會在一年內陸續支援河湟五百名官員,太仆支援擅長畜牧的人才三百人。

而其他有司,也將各自支援兩百到五百左右的官僚。

而這些,應該就是第一批被派來河湟的官員了。

張越從韓央手里接過那份公文,掃了一眼,和他想象的一樣,這些官員大部分是四十歲以上,秩比在兩百石以下的低級官員。

換而言之,其實這些人是長安有司各署里的不得意者,被上面的大人物當成垃圾丟過來的。

這也正常,河西河湟這種地方,除了那些沒有人要,甚至被人嫌棄的官員,那個肯來呢?

也就只有這些人,才可能被發配流放而來。

不過,河湟這里也沒什么挑肥揀瘦的資格。

而且,對張越來說,他并不在乎質量,在這種新開發的地方,只要是人,只要可用,就行了,別的真的沒什么奢望!

正要將公文交還給韓央,忽然,范明友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將軍……將軍……”他帶著幾個人,幾乎是連跑帶爬的過來:“西域急報!西域急報!”

張越立刻轉過身,迎上前去,問道:“可是貳師將軍的戰報!”

“正是!”范明友將一份代表著緊急的文書,遞到張越面前:“將軍您自己看吧!”

張越拿到手中,只看了一眼,頓時臉色大變,忍不住罵道:“李廣利!你這個白癡!”

文書很簡短。

只有幾十個字。

但每一個字都讓張越恨不得飛去西域,將李廣利抓起來,吊在墻頭上抽!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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