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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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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門閥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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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三百一十二節 天子立法(1)

到得三月初,整個天下都知道了,漢室要給天子立法了!

就連西南諸國、西域諸國,也知道了這個事情。

滇王常卿、烏孫王常貴(元貴靡),也都遣使入朝,觀摩這個事情。

特別是那位滇王,派了自己的國相領銜,太子親至。

擺明了就是要來抄答案的!

過去十余年,這個舊年的西南小國,就是靠著從漢室抄答案回去,將國家建設的越發富強。

永始三年,漢室的執政卿大夫制度剛剛起步不到一年,滇王就下令‘從漢制度,建執政卿大夫之制’,也像模像樣的任命了十二位大臣,輔佐執政,自己退居幕后,過起了酒池肉林的奢靡生活。

結果,滇國居然大治了!

不止從前國內的矛盾一下子就消失了——十二位執政大夫,分別來自滇國內部的六個大部族。

從前他們經常打打殺殺,私底下的械斗,每年都要死好多人。

但現在,十二位卿大夫排排坐赤果果。

什么矛盾、問題和分歧都能互相交流、解決。

解決不了的,就申請長安干涉。

頓時世界清靜,滇國人民大團結!

嘗到了甜頭后,滇王又下令,在首都昆明建立了一所國學。

邀請了漢家大儒,大夏侯學派的創始人夏侯勝前去執教。

但人夏侯勝表示:搓爾小國,也敢稱學?拒絕前往,沒辦法,滇國的大臣,只好帶著禮物,求到了當時還在世的公羊領袖、太學山長董越面前。

董越于是就推薦了當時在太學任教的左傳博士徐宏。

當時左傳諸生,也在忙著開拓新的思想領地——交趾雖大,但人口太少了。

于是,就和滇人一拍即和。

如今,滇國的昆明學府,已經是西南諸國最大的學府。

各自貴族甚至王室旁支,紛紛前往求學。

由之,滇國的文治武功,一時大盛!竟成為西南明珠,其王都昆明,更是號稱小長安,人口幾近三萬,在整個西南都是獨一份!

這次,聽說漢室又要立法,而且還是立天子之法。

于是,那位滇王在百忙之中,難得的批示:上國善政,吾國安能不從?

而這個批示與滇國如今的國情分外吻合。

執政大夫巴不得學漢家一般,限制王權,甚至有人打算更進一步,干脆把王室當成一個吉祥物。

雙方一拍即和,于是,還沒到二月,滇國使團就到了長安。

這些日子來,也就屬這些滇人最積極!

漢家大臣和士民,都沒有他們關心此事!

幾乎每天都能看在大鴻臚官署前,看到那些滇國人,圍著出入的官吏,打聽消息。

搞得長安人都有些懷疑了。

而烏孫人和滇人不同。

若滇人靠的是學習、模仿,從而與漢室關系越來越親密。

烏孫靠的則是實實在在的利益紐帶了。

自永始以來,漢家高層,特別是軍功貴族們,便和烏孫、精絕這樣的西域王國,形成了緊密的利益紐帶。

西域封國所在地,那些適合耕作的綠洲中為貴族們耕作著土地的人,大部分都是烏孫、樓蘭、精絕等國的奴婢。

就連監工,也基本都是出自這些國家。

漢家貴族們,所做的不過是派些擅長耕作和建設水利的農稷官去指導罷了。

而那些不能耕作的荒漠、鹽澤、冰川地區,就更是如此了。

目前西域漢家貴族們,最關心的其實就是各自封國內的礦藏了。

像是計示水、尹列水流域發現的金砂河、玉石河,每一個都是各家的寶貝。

需要大量的人力,前去淘金、開礦、切玉。

而烏孫等國,提供的廉價勞動力,是所有人都無法拒絕的。

尤其是隨著頂級貴族們,越來越愛惜羽毛,不肯蓄奴,也不愿蓄奴。

烏孫人、樓蘭人和精絕等國提供的‘雇傭勞工’,便成為了香餑餑。

一個青壯,一年給個三千錢的雇傭費,就足夠這些國家的貴族們打雞血了。

而三千錢,在內郡,別說青壯了,小奴一年的基本開銷,都要五千錢!

更不提,因為是雇傭關系,不算奴婢。

而且,連管理什么的都是西域王國的人在負責,于是連死傷都算不到清清白白的大漢君子頭上。

近些年來,西域地區,更是出現了全新的‘承包制’。

一些列侯,將自己封國的礦藏‘承包’給烏孫等國的貴族。

以一定的價格,將自己封國的某個礦藏承包出去。

發包人拿到后,只要給錢就可以帶人采礦。一切所得,都可以落到自己袋子里。

但西域王國中,黃金、美玉的銷路很差。

所以,就只能賣到漢室來。

于是,左手倒右手,很多人發現,這樣子做似乎比從前的模式利潤還高。

一時間,西域各地風行不已。

現在連都護府的道路修葺、橋梁維護,甚至地方水利建設工程,也開始采用承包制了。

結果一用之后,都護府上下紛紛點贊。

都說這是軍民兩便的好事情。

故此,烏孫人在長安比滇人混的更好。

這些白皮膚藍眼睛的異族人,甚至能出入宮闕,打探消息。

所以,在經過一段時間觀察后,滇國使臣也尋著味了。

干脆跑到烏孫使團下榻的館舍,專門找烏孫人打探消息。

而烏孫人對這個和自己相距不止數萬里的西南王國,也是很有好感。

念著反正是舉手之勞,而且說不定將來可能還要有求于彼,常常將一些不太機密的消息,也告知滇國使團。

“我聽說啊……”

“漢丞相和諸位執政,都已經定下初步的方略來了……”

“那天子之法的總則,大抵這幾天便要公布,供天下貴族、士紳與官吏閱讀,聽說還準許提意見……”

和往常一樣,烏孫使者一打探到消息,便急匆匆的將此事告知了滇國使者。

滇國的正使叫武信,乃是滇國最大部族的首領,也是滇國目前執政的國相。

他聽完后,眼睛就亮了起來:“敢問貴使,可有那總則的條文?”

對習慣了從漢室抄答案,而且,常常抄的比漢室的答案還認真的滇國人來說,第一時間掌握長安最新動態,乃是執政的根基所在。

特別是如今的這個事情。

關乎到了幾乎所有滇國權貴的切實利益!

烏孫使者神秘的一笑,從懷中取出一張白紙,悄悄的塞到了武信手中:“足下帶回去,悄悄的看,看完以后記得焚毀……不然若為大鴻臚所知,恐怕難免有些麻煩……”

武信聞言,連忙點頭,道:“貴使今日之恩,吾國必有所報!”

烏孫使者聞言,立刻笑了起來,這正是烏孫人想要的承諾!

這滇國,雖然與烏孫相隔山海,理論上是永世都不可能產生什么沖突的。

但問題就在于,這滇國乃是漢朝先帝所封,正兒八經的外藩王國。

而且排序很靠前——滇王擁有著如今讓整個漢朝治下屬國都羨慕不已的‘金印銀授’。

永始后,漢朝重定宗藩系統,明確屬國地位與權力。

這滇國就被列在了賓服之中,乃是少數幾個列入賓服的屬國。

乃是西南諸國之首,當代滇王更有‘賢王’的名聲,哪怕是那些高傲的漢朝士大夫,對這位國王也常有夸贊。

滇國的昆明學院,更是漢朝的太學也承認的。

其學生擁有報考太學的資格!

這一點是烏孫人到現在都不能做到的。

對烏孫而言,學習滇國,也在國內建設一個儒家或者法家學院,培養人才的同時加強與漢室的羈絆,死死抱住這根大腿,乃是當務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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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三百一十三節 天子立法(2)

回到漢室給滇國使者專門安排的使館后,武信立刻迫不及待的關上門,然后躲進書房里,將烏孫人給的紙條拿出來。

一看之下,武信立刻眉飛色舞起來。

“上國善政,果然是上國善政啊!”

紙條上,只有三句話。

一:天子者,天下之子,社稷之后也,故其承天下而履萬邦。

二:執政大夫,選于州郡,立于中樞,奉天下以尊天子,而守制度、尊典章。

三:君拜臣,則臣拜君,君不拜臣,則臣不拜君。

只是看完這三句,武信就已經激動的手舞足蹈,興奮的想要沖到那丞相官邸前磕頭大喊:張丞相文成武德,千秋萬歲!

沒辦法,若這三句話是真的。

那么也就意味著,漢室這部天子法的總則和精神已經出來了。

第一句話,雖然看似是點明了君王的重要性,強調了君王的地位。

但實則,潛臺詞中透露出來的消息卻和從前漢朝報紙上的那些文章里說的意思差不多。

皇帝,只是天下人的兒子。

因為歷史和傳統的緣故,天下人將天下的治權,授予有德之人。

但倘若皇帝不能履行承天下而孝萬民的職責的話。

湯武革鼎,武王伐紂,就是順天應人,吊民伐罪,理所應當。

第二句話,則是明明白白的確定了執政卿大夫的地位不是你皇帝(國王)任命,而是天下百姓從天下州郡的兩千石、列侯與賢能之人中選拔出來服務天下的大臣。

特別是那最后幾個字,堪稱是點睛之字!

所謂守制度,遵典章,不就是漢丞相曹參當年與那位惠帝說過的話嗎?

今陛下垂拱,臣等守職,遵而勿失,不亦可乎?

所以,這句話的潛臺詞就是皇帝你做個樣子,垂衣裳就可以了,天下事,還是交給專業的執政大臣來做吧!

再配合前一句,總結起來就是皇帝只能在涉及天下、社稷這樣的大問題上有發聲的資格,而其他大小庶務、正治、人事,他都將統統不得干涉。

因為,按照漢朝人現在的理解。

所謂天子,便是受命于天的君王。

只不過這個天,被儒生和墨家、黃老的士大夫們,悄悄的從從前‘不可知、不可測’冥冥中的上蒼、上帝,改成了‘天聽自我民聽,天視自我民視’,也就是天下百姓共同構成了冥冥上蒼,他們的意志和訴求,集合在一起,產生了上帝。

所以,天子乃是天下人之子。

必須孝順百姓,忠于天下、社稷。

不然就是不孝!

現在,這兩條將這個原則徹底用法律的形式確定下來。

換而言之,也就在另一個意義上,將執政大夫的地位,抬到了和皇帝近乎相同的地步。

只不過,可能皇帝是受命于天下,而執政大夫,則只是受命于一部分的天下。

但,三公,特別是丞相,必然是和皇帝一般,受命于天下的主宰者。

而且,在某種意義上,丞相的權力和地位說不定還要高一些。

因為天子只是受命于天,有監天下。

但丞相卻是受命于天,總覽陰陽,通治上下。

所以第三條,特地將前面兩條的精神強調一般君拜臣,則臣拜君,君不拜臣,則臣不拜君。

看看,大臣向天子提出要求與責任了。

若是手握大權的獨斷君王,看到這三條,必是火冒三丈,說不定要怒而拔劍。

但,武信卻是興奮的臉都漲紅了。

只覺得每一條,每一個字都說到了自己的心坎上。

“妙啊!大妙啊!”

他呢喃著,忍不住感慨起來。

執政這么多年,他自然早有了自己的心思。

如今,漢室率先,推出這么一部法律來,對武信來說,不啻是久旱甘霖!

完全,徹底的撓到了他的癢癢處!

“丞相這是真的要當圣人了?”呂惠把玩著自己面前的那張帛書,臉上的神色滿是不可思議。

須知,若這三條成為那部天子之法的總則。

那么未來,那位稱帝后,也一樣會成為未來新朝的律法的核心條文。

最起碼也會是主要條文!

換而言之,新朝皇帝將來也會受到這些條文的制約。

除了那位真的鐵了心要當當代的周公外,呂惠想不出其他可能性。

“呂兄……何必苦惱?”在呂惠對面,坐著一位戴著獬豸帽,穿著黑衣的大臣,正是胡建,一個月前,胡建出任廷尉丞,正式踏上了那條通向執政的道路。

只是,一個法家的大臣和一個儒家公羊派的領袖,卻成為了莫逆之交。

這個事情,怎么看畫風都有些不太對。

須知,如今儒家,除了內部總愛互斗外,最喜歡的就是按著法家摩擦了。

光是在這長安城內,傾向儒家的《神京旬報》和傾向法家的《帝都月刊》,從創刊之日起就已經互相撕在了一起,撕了足足五年了。

傳說,這兩家機構地址都在少府官邸前的嵩街大道上的報刊編輯們,平日上班都是帶著刀劍,背著弓弩的。

為的就是萬一碰到對面的死敵挑釁時,可以拔劍而起,用物理說服的方式震懾對方!

但,法家終究底蘊差了些,基礎薄了些。

在這長安城,被儒家壓得都喘不過氣來。

但誰又料到,這儒家巨擘呂惠居然和法家巨頭胡建,能好的一起喝酒,甚至還稱兄道弟,就差一起逛花街了。

“這是好事!”胡建認真的說道:“無論是對天下,還是對你我,都是好事!”

“對!”呂惠點點頭:“確實是千古未有的好事!”

皇權是恐怖的!

每一個見過它的人,都會為之戰栗。

而呂惠就曾直面過皇權的恐怖他的父親呂溫舒就曾被皇權逼著,做下了欺師滅祖的大罪!

雖然,董師心里明白,也沒有怪罪他父親。

但……

天下人,卻不那么看。

如今,這部天子之法一定,皇權的恐怖和專橫就要降低起碼九成!

口含天憲,一言而決人生死,甚至以喜怒定天下興衰的事情,就可能趨近于零。

但呂惠難以理解,那位丞相為什么要這樣做?

對他有好處嗎?

仔細想想,好像除了名聲,沒有其他好處。

甚至,未來還得反受其咎,連自身也被限制。

而那位,素來擅長謀定而后動,喜歡釣魚執法,去年的那場雪災,就清清楚楚的表明了那位,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肯定是不拘程法,甚至視制度于兒戲的人。

他從來都是只要有利,就不顧什么道德與制度。

只要符合其意志,便不管什么善惡的人。

張蚩尤之名,更是人盡皆知!

在呂惠看來,那位丞相就是一頭偽裝的非常巧妙的兇獸。

現在,這兇獸居然打算打個鐵籠子把自己關起來?!

誰信?

反正呂惠不信!

看著呂惠的神色,胡建給自己舀上一碗溫好的熱酒,喝了一口后,借著酒勁,他神秘兮兮的道:“呂兄,當年,吾為丞相征辟,用為新豐尉時,吾曾請教過丞相一個問題……”

“法之制所為何?”

“是禁暴誅邪,還是維護秩序的工具而已?”

呂惠聽著,抬起頭來,神色肅穆。

他對法家也是有深入研究的,特別是胡建交往這些年來,他不斷的深入閱讀法家先賢的著作,又和胡建、丙吉等當代知名的法家學者、官員交流,探討,以求以他山之石來增進自身的學問。

就像董仲舒一樣,博采百家之長,融入自己的思想中。

故而他知道,胡建的那個問題,其實就是法家的終極問題。

特別是在現在,更是直接成為了法家的致命缺陷因為比起儒家,其實法家才是真正依附皇權,靠著揣摩上意,借助著皇帝至高無上的權力來實施自己的抱負。

法家的權術勢,就是圍繞著皇權而立的。

但在同時,法家的學者和官員也相信,法律和制度可以解決一切問題。

就連人民,也可以用法律和制度來教育好。

所以,就形成了一個悖論。

法家所依托的是君王的信賴,靠的是皇帝的威權,來彰顯自己的理念,推動自己的政策。

是一個自上而下的思想學派。

但,法律、制度,都是君王意志的體現。

朝令夕改,乃是常事!

先帝在時,大臣杜周就說過:前主所是著為律,后主所是疏為令。

法律、制度,都是皇帝的夜壺。

想要就用,不用就丟。

本來,這也沒什么,但問題是現在的漢室,所謂天子成為了傀儡,比泥塑的雕像還不如。

丞相大權在握,高呼‘天聽自我民聽,天視自我民視’,舉著‘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的旗幟,開放言論,解禁思想。

法家的問題,于是越來越大,漏洞越來越多。

所以,才會這些年來,困守長安,影響力只限于廷尉官署。

不像那墨家、黃老,一朝脫困,就是龍歸大海。

特別是黃老學派,現在影響力,已經深入河洛、齊魯,甚至連西域都有人在尊奉。

西域精絕國國王,就曾親自派人來長安,延請了幾位黃老名士回去,尊為國賓,禮遇非常,常常向他們請教治國安民之道。

所以,呂惠一聽胡建的話,立刻就問道:“丞相怎么回答的?”

胡建喝了口酒,道:“當時,丞相對我道:律法和制度,若只是禁暴誅邪,那么,就會變得很可怕……”

“因為,人人都可能會成為法律的受害者!”

“而且是被打著禁暴誅邪旗號的人,強行加害……”

“若是工具,那就更可怕了……因為,夏桀善戰,商紂更是智勇雙全……這樣的人,倘若手持利刃,而且不受控制,天下人人自危!”

“所以,什么是法律呢?什么是制度呢?”

“法律,從有開始出現以來,就是國家、組織為了懲罰、制止犯罪,穩定社會的框架,而制度則是為了確定框架不被破壞的手段……”

“但……”胡建的目光迷茫起來:“律法和制度,還當有雙重責任和目標……”

“不止要面對罪犯,以禁暴誅邪,也要面對廷尉法官,保護罪犯……”

“制度則要支撐這個框架……”

“只有這樣,法律和制度,才叫真正的法律與制度……”

說道這里,胡建嘆道:“當年,吾年少無知,不知丞相深意……如今才終于有所領悟,然而……正是因此,吾才越發迷茫……”

在那以前,胡建的三觀里,從來都沒有想過用法律約束國家廷尉法官,保護罪犯。

在他看來,罪犯刑徒,死光了最好!

只要證據確鑿,何必關心他們?

但,隨著年紀增長和見識的增加,胡建才漸漸知道當年丞相那一席話的重要性與預知性。

漢家的律法,太過嚴苛,制度太過無情!

所以,冤假錯案是常事,栽贓陷害是本能。

丙吉任廷尉時,帶著廷尉上下努力奮斗,一年就查出了一萬多件錯判誤判的冤假錯案。

更糾正了數萬起地方官適用法律不合的案件。

而這僅僅是冰山一角,只有天才知道,漢家一百三十六郡,每天要出現多少起冤假錯案,有多少冤魂在哭訴。

而地方官和刑法官常常不會理會和關心這些事情。

但胡建這樣的高層官員,卻知道,若放任不管,現行法律和制度長期崩壞下去,遲早有一天,整個系統都會完蛋。

所以,胡建知道,當年丞相所言,極為正確!

可是……

他又不知道如何去做,才能做到丞相當年所言的事情。

“法律當有界限所在,制度當有底線約束……”

“所以,法律和制度,有時候會表現出悖論……”

他悠悠嘆息著:“當年,吾不能明,如今,雖然明了其中道理,卻不知道如何去做……”

“可悲啊!”

“而如今丞相,卻是在示范了……”

那三條總則,在胡建眼中,就表現出了悖性。

呂惠聽著胡建的話,心頭劇震,似乎有什么東西被捅破了,他感覺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

腦海中,無數念頭紛飛,數不清的文字都在呼嘯著。

“胡兄……”呂惠看向胡建,鄭重的拜道:“未知胡兄,可愿在寒舍逗留數日,方便吾就近請教……”

呂惠感覺,自己抓到了開山立派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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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三百一十四節 千年對頭

“這是丙吉的新文章嗎?”張越拿著一份剛剛從西域快馬送回來的報紙,細細的閱讀著:“有意思……”

如今,已經是三月中旬了。

去年的紛紛擾擾,漸漸淡去。

而長安內外,都已經重新繁榮、熱鬧起來。

甚至,若不知道的人,恐怕都不會清楚,這座城市已經悄然進行了一次換血。

數不清的達官貴人,已是階下之囚,無數的富商巨賈,人頭落地,更有執政大臣、外戚宗室或家破人亡或淪落天涯海角。

就連長安城的百姓,也差不多忘記了去年的血雨腥風與提心吊膽。

街頭巷尾,八卦黨滿血復活,閭里坊間,鍵正局重新上線。

作為穿越者,深諳輿論操作之妙的張越,更是在動亂剛剛平息的時候,便開始了各種操作。

首先,就是鼓噪輿論。

身為丞相,張越通過丞相府、太尉和大將軍府,直接控制和影響天下州郡的所有主要城市的讀報亭。

許多地方,控制讀報人的所謂游俠巨頭,甚至私底下還有著錦衣衛的身份。

于是旬月之間,在張越一聲號令之下。

真真是地無分南北,人無分老幼。

有讀報亭之地,便知國家要立‘天子之法’的事情。

而且,通過輿論引導和前期鋪墊,漢室士民,對此都表示理解和接受。

哪怕是從前嗷嗷叫著‘國家養士百五十年,仗義死節,就在今日’的清流們,這一次也罕見的閉嘴了。

于是,張越立刻趁機而動,利用著早在數年前就已經在天下時報編輯部里準備好的一個馬甲,悄悄的將幾篇文章刊載了上去。

瞬間,一時激起千層浪。

這首先做出激烈反應的,就是法家!

因為,張越悄悄的用他的那個叫‘肆零肆’的馬甲,連續刊登的三篇文章的標題分別是:惡法非法、自然為法以及理法是理。

這下子,就戳到了當代法家巨頭們的痛腳。

甚至直接威脅到了法家思想的根本!

一個個法家巨頭,紛紛跳出來,或是破口大罵,或是寫文章反駁。

然而,張越在發完那三篇文章后,就將那個馬甲束之高樓。

叫法家學者和大臣們一拳打在空氣中。

偏偏這個時候,黃老學派回過味來了。

他們仔細研究了張越的那三篇文章后,總感覺哪里有些熟悉。

然后就有聰明人醒悟過來了。

惡法非法,那么秦法是不是惡法?

漢承秦制,現行漢律是不是惡法?

那它們還算法律嗎?

致命三連叫人浮想翩翩。

野心在不安中騷動,特別是黃老學派的學者,對此興趣無比濃厚。

畢竟,在如今的天下諸子中,法家怎么看都是一個軟柿子。

因為有原罪的緣故,他們影響力局限在廷尉官署,困守在司法官員之間。

通常都是父子相傳,口口相授。

若能打趴下法家,那么……

廷尉官署不就是黃老家的了?

更不提,那后面兩篇文章,簡直是給黃老學派送炮彈啊!

自然為法,法理是理!

無數人只是看到標題,就已經血脈僨張,再看內容,就激動的嗷嗷叫了。

于是,在三月初,黃老學的鉅子,從儒家的谷梁學派橫跳過去的膠東人王甫,吹響了進攻的號角!

一篇《法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就像飛龍騎臉,騎在了當代法家學者的臉上,直接輸出起來。

在這篇文章里,這位王博士,引用尸子、老子、孔子、孟子、墨子甚至韓非子的名言,再用張越提供的理論,搭建起了一個新的法學結構。

這位王先生在文章里提出了三個前所未有的法學原則。

第一:法,乃天地自然之道,亙古存在之規律,先王圣人見之,以立條貫,教之萬民。

第二,法,永恒不變。如青山、綠水,似日月星辰,上及陰陽,下涉萬民,故天地不變,法不變。

第三,法與令,必須遵循法的本性與法的理性,上應天地,下順萬民。

這其實,就是后世所謂的自然法學的雛形了。

而這自然法學和黃老學派,天生就八字相合。

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于是,王甫文章一出,頓時天下皆驚。

黃老學派的聰明人紛紛跟進,蹭起了熱點,由此衍生出無數文章。

而這些人對著法家,就是一頓猛批!

更因為如今,漢家盛行的‘我注詩書’思潮,黃老學者根本不在乎自己引用其他諸子的言論。

于是,便出現了黃老道家之士,截著韓非子、商君說過的話,掐頭去尾,批判法家的荒誕場面。

更荒誕的是,儒家的一些派系,也紛紛加入戰場,搖旗吶喊,對著法家一頓輸出。

不過,儒家的著眼點,基本上都在‘惡法非法’這個理念上。

自然也是免不了悄悄摻私貨。

面對兇狠大敵的步步緊逼,法家一開始也被打懵了。

根本不知道如何反應,更不知道如何抵抗。

因為對手是直接站在道德制高點上開火,拿著秦法說事,又高舉‘自然之理,天地之道’的旗幟。

法家的鐵憨憨們則大多數都留在舊時代。

習慣了服從上級,依靠皇權辦事。

但現在,漢室早已經放開了言論束縛,解除了言論與思想的禁錮。

平日里,長安城里的太學生們喝醉了酒,在御街上公開罵當場執政,也沒見官府插手。

太學生們跑去北闕城樓下散步,更是被認為是義士之舉。

那里有人敢管這些文人的嘴炮?

頓時,法家就被打了滿頭包,幾乎丟掉了所有的陣地。

以至于黃老學派公開叫囂:廷尉的釋法博士,未必一定要用法家出身的刑名文學。

假如丞相不介意的話,俺們黃老道家之士,其實也可以為丞相和天下分擔的。

這下子,終于讓法家感受到了威脅。

因為,黃老學派,這是沖著挖他們的根來的。

一旦,廷尉左右師的釋法博士,出現了非法家的學者。

那么,法家恐怕馬上就要根基動搖,甚至淪為歷史的符號。

生死存亡之際,法家的人也顧不得許多了,立刻就是快馬加鞭,派人前往天下州郡,聯絡法家巨頭,打算展開反擊。

這就有了如今,張越手上的這篇文章。

在半個月前,刊載于河西發行的《居延月報》上的文章。

作者,便是故廷尉卿丙吉。

文章的名字叫:法所以為法,乃實也!

張越看著這篇文章,都忍不住嘖嘖稱奇。

“實證法學啊……”

“太有意思了!”

“想不到丙吉這些年,也沒有閑著,居然靠著我平時的只言片語,加上自身所得,竟萌發出了實證法學的雛形!”

“了不起啊!”

在他所知的后世,法學界,有兩個冤家對頭,天天撕逼。

一個就是自然法學派,另外一個則是實證法學派。

自然法學,就是后世人們耳朵都聽出繭子來的什么‘天賦人權’‘私有財產神圣不可侵犯’‘自有民豬’等思想的法學理論支撐來源。

其主要主張,大抵就是法律和法律觀念,必須和人們的思想、價值以及社會現實聯系。

認為法律就是反應自然客觀規律的條文。

這些觀點和理想,天生就和黃老學派有著極大的適配性。

甚至連改動都不需要太多,就可以用直接用黃老思想來闡述。

只是角度不同,論點和說法不同。

但框架與思想是一致的。

而這實證法學,講的則是法律就是法律,是一個封閉的邏輯,是國家的意志,也是統治的表現。

所以,惡法也是法!

這又莫名的擊中了法家,特別是韓非子一系的g點。

丙吉如今稍稍修改,用韓非子和商君的思想加以包裝后,用儒家的一些思想進行裝飾后,居然也是條條有理,邏輯嚴密,近乎無懈可擊。

于是,這篇文章一經刊登,便立刻從河西刮向天下州郡。

吹響了法家反攻的號角。

一時間,思想領域真的是打的火花四濺,熱鬧非凡啊!

放下手里的文章,張越感慨著:“這對冤家,起碼還能糾纏幾百年!”

后世自然法學和實證法學,打了三百多年,也沒見分出勝負來。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如今,這對冤家,披上黃老和法家的皮,用著老子、黃帝、尸子、莊子、孔子、孟子、商君、韓非子、尉繚子的思想和理論來闡述。

恐怕也起碼能敵對個幾百上千年。

不過,這正是張越想看到的。

法家和黃老,互為磨刀石。

互相刺激,互相競爭,互相進步。

所以,他在看完丙吉的文章后,本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理,便在廷尉派人送來請求批示的公文上,用毛筆寫了一個大大的‘可’字。

這公文送到他這里,已經差不多一個月了。

但他一直拖著沒有批復,今天看完丙吉的文章,知道法家已經喘過氣來后,他就毫不猶豫的批準了。

于是,公文立刻通過丞相府,送抵廷尉官邸。

廷尉旋即宣布,廷尉左右師的釋法官,原則上準許其他學派的學者競爭。

只不過,必須‘如制度’。

如制度的意思就是,必須有一位執政大臣的推薦和保舉,然后再經過執政大臣會議投票,丞相任命。

瞬間,整個漢室的思想學派,全都沸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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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三百一十五節 接班人

廷尉官署的一紙告示,瞬間一石激起千層浪!

在思想界和學術界,很多人甚至連給天子立法的事情也丟到一邊,興奮無比的關注甚至參與到其中!

沒辦法!

廷尉,自永始以后,就獨立于漢家三公九卿之外。

乃是和軍隊一樣,不受宣室殿執政議政大會束縛的官署,只接受丞相府指導的機構!

權力大的不得了!

按照當年約定,廷尉擁有制定、修改和否決法令的權力。

而前年,那廷尉左右師創立,又獲得了釋法博士審議并解釋法律條款的權力。

而且在同時,左右師的釋法博士還掌握著裁決州郡地方所不決的疑難案件的權力,是如今大漢帝國最高審判機構。

擁有終審權!

傻子都知道,若能在其中占一個位置,對自家的好處到底有多大?

只是從前,丞相拒絕任命除法家外的其他學派學者出任釋法博士。

所以,儒、墨、黃老只能干瞪眼。

現在,既然丞相放開了限制。

于是,就連自詡君子的儒家學者,也顧不得什么君子風度了,立刻就開始跳出來刷存在感。

思想界的大亂斗,持續了整整一個多月。

斗了個滿地雞毛。

法家雖然竭盡一切的阻止自家的地盤被人奪走,卻終究不能如愿。

永始十年,五月初三,張越以丞相府的名義簽發任命命令。

授予黃老博士王甫廷尉左師釋法博士的頭銜。

頓時,法家哀鴻遍野。

而黃老學派大受鼓舞,儒家更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打算虎口奪食。

不過,隨即,張越又再次簽發任命命令,接受廷尉雋不疑的推薦,任命南陽人鄧恢、滎陽人安永等三人為釋法博士。

而這三人,悉為法家出身。

父輩或者自己,都長期擔任過地方州郡的刑獄官。

這才讓法家得以喘上一口氣。

但每一個人都知道,這其實只是一次三年的喘息期而已。

因為按照制度,每一任釋法博士的任期只有五年,且不許連任。

而自永始八年廷尉建立左右師,解釋律法,裁決刑獄后,左右師的釋法博士就一直沒有滿員。

直到現在,才終于湊齊了各自九員釋法博士的名額。

而第一批任命的釋法博士,如今任期都已經差不多兩年了。

換而言之,三年后他們就要下來。

而和這幾位初代釋法博士上任時不一樣的是,等他們退下來,黃老、儒家、墨家,恐怕都已經虎視眈眈,覬覦不已了。

畢竟,傻子都知道,釋法博士的重要性與關鍵性!

解釋法律!

那不就是一個趁機向天下人摻私貨的機會嗎?

更不提,裁決案件,乃是最好的闡述自家道理的場合!

故而,風暴只是暫時停息。

但在私底下,更大的暗流,悄然涌動。

不過,思想界和學術界的風暴,從來沒有波及到現實正壇。

所以,執政會議,依然是有條不紊的召開著。

每五天一次,討論和商議條款。

同時,天下州郡的列侯、兩千石們,也陸陸續續的在這段時間,或親自進京,或派了代表進京,參與商議。

只不過,大多數人,只有列席旁聽執政會議的資格。

想要提意見,那就只能私底下去找執政匯報。

再經由某位執政同意,引薦到張越面前,他才有發言的機會。

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張越不會傻到,在現在這么一個時候,就讓其他人有權對國家大事指手畫腳。

更不會輕易的將權力下放給外人。

所謂執政大夫,現在都只是一個假象,何況其他呢?

于是,在外界特別是地方上的百姓和士子眼中,長安城正在進行的是一場三王五帝之后就絕跡天下的誹謗之木。

許多老學究,都興奮的和自己的門徒弟子介紹起來。

這誹謗之木啊,就是堯舜兩位先王的華表啊。

上古時,先王立誹謗之木,讓百姓可以自由的在其上書寫自己的困難、問題和對治理天下的看法。

圣王乘著法駕,巡游天下,遇到有華表的地方就停下來,仔細審讀上面的文字。

對百姓的問題和麻煩,當場解決。

所以,先王們是真正的民主啊!

這民主一詞,是現在漢室天下近年來流行起來的熱詞。

不拘儒法黃老墨,乃至官員貴族都在用。

時髦的緊,當然,解釋也各有不同。

大率在儒生看來,這民主就是尚書里說的:天惟時求民主,乃大降顯休命于成湯,其實就是萬民之主的意思。

只不過,如今因為張越的影響,解釋和釋義,已經和過去完全不同了。

因為,如今天下,乃是天下人之天下。

所謂上帝、上蒼,乃是百姓的訴求和集群化身。

所以這民主一詞,儒家各派,大體都是解釋成‘天子之所以是天下王,萬民主,是因為天下和萬民,需要天子來保護百姓、治理天下,諧和陰陽,梳理五行,而丞相有監于君,防止天子做出傷害百姓與天下的行為’。

所以所謂民主,被儒家解釋為一種制衡。

皇權與丞相,互相平衡,互不干涉。

皇帝垂拱而治,丞相與執政大夫們協理萬邦,梳理陰陽五行,廣泛采納天下萬民的意見就是民主。

反之,就是獨夫民賊,人人得而誅之!

到了法家和黃老、墨家那邊,解釋又有些不同。

譬如,黃老學者,大體會加上一句‘皇天無親,惟德是輔’,法家則以為,這民主須得用制度來規范,至于墨家則表示,這民主不能不包括鬼神先祖之靈的參與。

反正,民主是個筐,什么都能裝。

于是,在很多地方看來,這長安的丞相和執政們,真真是周公在世,伊尹附體,傅說重生。

天子有福啦!

可惜,如今的天子真真是不識好歹。

丞相這樣的賢能圣人的話也不聽,居然聽信一群小人奸賊,差點壞了天下的大好局面。

難怪當年,伊尹他老人家要放太甲于桐宮了!

這等忤逆之君,確實需要好好教育!

總之,年輕的學子們,飄飄自然,都深深的感覺,自己真是遇到了一個好時候!

參政議政的熱情,前所未有的高漲。

許多人甚至開始向長安的丞相府寫信,提出自己的意見。

而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丞相居然給他們回信了!

從五月份開始,從長安向東,及至交趾、日南、朝鮮、扶桑,向北到鮮虞、歸寧,向西到英縣、大宛。

一個個年輕人,都陸陸續續的收到了一封由地方官親自送到手中,來自丞相府,加蓋了丞相印璽的書信。

信中,大漢丞相對漢家士子,大加贊許,勉勵他們再接再厲,為天下、為漢室讀書。

更提出了一個讓這些人熱淚盈眶的概念:天下是吾等的,也是諸君的,但歸根結底,是諸君的!

君等,乃是黎明晨曦時,冉冉升起的朝陽。

終將,升至日中,照耀天下,溫暖四海。

而吾等,也終將日暮西山,將天下交托于君等之手。

此先王謂之:薪火相傳,而鄉中三老稱之:延綿不絕是也。

于是,便創造了一個新的熱詞:接班人。

一時間,收到回信的年輕人,激動萬分,拿著信件到處奔走相告。

告訴他們的父兄、師長、鄉鄰:看看,丞相給我回信了,丞相還說,這天下未來肯定要交托到我這樣的年輕俊杰手里,從他手中接過振興天下,匡扶社稷的旗幟。

由之,數不清的年輕人,都開始有了接班天下,繼承丞相之志的念頭和想法。

于是,當年,武苑報考人數激增!

可惜的是,這些年輕人中的絕大部分,準確的說是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人,最終都未能接班,進入長安,晉升執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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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三百一十六節 精絕之謀(1)

到五月中旬時,長安那邊還在忙著打嘴炮。

但西域地區,卻已經秣兵歷馬,殺氣騰騰。

數萬頭騾、驢,已經集結到了位于疏勒河西岸,舊大宛王國的重鎮貳師城。

就連西域都護府都護的行轅,也轉移到了這里。

烏孫、精絕、樓蘭等三國派來專門給漢軍護送輜重的騎兵,也都就位了。

樓蘭王安循,甚至親自抵達了貳師城。

他來這里,當然不是因為真的心系漢家西征大業。

而是因為他的王后,大漢天子之姑祖母,永始四年被加封為夷安公主的女人懷孕了。

孩子是誰的?

安循是不敢問,也是不敢說。

只好趁機找了個理由,跑到這貳師城來散心。

當然了,他也不是一個人來的。

這位樓蘭王,帶來了他的‘愛人’,一個來自邯鄲名叫許輝的漢朝士大夫。

想當年,這位樓蘭王還在長安為質子時,就已經與許輝相交莫逆。

待得這位質子被割掉小勾勾后,兩人感情就突飛猛進起來。

以至于前些年,安循甚至萌生了退位為王后,以許輝為國王的念頭。

只不過,他也就只敢想想。

那位夷安公主殿下,可不是吃素的!

這十幾年來,這位大漢公主,在樓蘭國中早已經威福自用。

而且,其本人的權力,也早已經不再僅限于樓蘭一地。

漢之河西四郡,西域各國,乃至于漠北匈奴各部中,她都有著極大的影響力。

手底下更是捏著一支足足一千精騎的衛隊,足夠將安循那點子衛隊直接錘進土里。

錯非是那位長安丞相不許,安循都要懷疑那位王后會隨時將他干掉,自己即位為樓蘭女王,然后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在樓蘭廣納面首,日日笙歌。

“唉……”安循嘆了口氣,站在貳師城的城頭,遠望前方:“寡人已經上書丞相,愿為漢校尉,為丞相擊賊……”

“許卿……”

“你說丞相會同意嗎?”

徐輝是一個孔武有力,高大魁梧的男子,他生著一張國字臉,有著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看上去沉穩可靠。

“大王何必問我?”他沉聲道:“大王應該心里有數才對!”

安循嘆了口氣,悄悄的將自己的身體,靠到徐輝身上,嗅著愛人身上的氣息,喃喃自語:“許郎說得對……”語氣婉轉陰柔,竟有些癡纏女子的味道。

徐輝卻是悄然后退了一步,沒有對安循的溫柔給與什么回應。

倒不是他嫌棄安循。

其實,如今士大夫們,既愛美人,也好龍陽,不是孤例。

特別是內郡的士大夫們,誰要沒有試過做1,那就可能被人笑話。

但做1歸做1,娶妻生子,開枝散葉,依然是每一個人最基本的義務。

所以,徐輝不止有妻子,還有好幾個愛妾,生了七八個兒女。

在他眼中,自己和安循的關系,大抵屬于知己好友。

可沒想過將這位樓蘭王娶回家的事情。

但安循見此,卻是忍不住流起淚來,嗚嗚的哭著:“許郎……寡人此身恨為男兒!若有來生,君為丈夫,我為女兒,舉案齊眉,此心足矣!”

聽得徐輝尷尬不已。

好在這時,從城樓下走上來一人。

“樓蘭王……許郎中……”來人微微拱手:“小王有禮了!”

來人正是前兩日抵達貳師城的,同樣受漢室冊封的精絕國國王,漢名為張奉祀的男人。

這位可是整個西域都護府的奇跡!

號稱西域第一馬屁精的存在!

想當年,那位丞相初定西域,這位精絕王就帶著王后和大臣貴族,穿著漢朝的服飾,捧著從前漢朝使者留下來的符節,跪到了其面前,痛哭流涕,歷數匈奴罪行,大喊:父母生我,王師救我,丞相造我!再造之恩,雖百代亦難償,丞相恩義,千年也難還!請為丞相牛馬,銜草結環!

于是,精絕小國而已,竟得漢朝天子圣旨特封。

規格不下樓蘭,僅在烏孫王之下。

這位精絕王后來入朝長安,帶了黃金、美玉、珍寶無數,去了南陵的丞相長嫂面前,說什么‘非丞相,外臣早已為匈奴所殺,國家亦傾覆之,丞相于小王,有再造之恩,如父如母,今聞夫人膝下無子,小王雖卑鄙,愿奉夫人為母,愿于精絕立故君候之神主牌,以為祖宗,歲歲獻祭,代代不絕!’。

雖然,那位丞相長嫂沒有答允。

卻也是對這位精絕王的恭順滿意無比。

所以,第二年,那位丞相就讓徐州的留候家族后人去了一趟精絕,將這精絕王室納入徐州張氏的宗祀族譜內。

于是,精絕王室,這和留候家族八竿子打不著的夷狄之族,居然登堂入室,成為留候張良的三世孫之后,張氏旁支,名字登入族譜。

徐州留候后人,甚至還說什么:“孝景時,三世祖遠公有遺腹子,隨母居代郡,越明年,因罪避走河西,入西域,乃嫁精絕王,王死無后,以遠公子為王,公子在位十五年,傳其子xx,xx傳先王,先王傳奉祀,奉祀在位七年,丞相伐匈奴,勝之,遇奉祀于道北,夜夢遠公托夢曰:我有遺腹子,流落西域,為精絕王,醒而有知,乃招奉祀問之,知其祖淵源,乃涕泣拜曰:汝,吾三世元祖弟遠公遺腹子之后也,實吾家侄……’

這鬼信啊!

可惜,留候家族表示:信不信在你,反正我是這么認為的。

于是,莫名其妙的,在這西域冒出了一個留候之后的國王。

一個金發褐目深鼻的夷狄旁支。

此事傳開后,西域各國紛紛一副日了狗的神色。

對這位精絕王,真的是敬仰不已,不服不行!

因為現實就是——如今的精絕國上下,特別是其貴族大臣們,對這個解釋深信不疑。

每年留候忌日,精絕上下都是大辦特辦,將之做成了比從前祭神還要隆重的祭奠。

生怕這西域諸國,往來商旅不知道,精絕國是大漢丞相的親戚,留候之后!

于是,精絕小國,戶不過三千,竟能與烏孫這等地區強國,同入河西,與漢貿易,親密無間。

這幾年來,精絕國更是壟斷了西域都護府的傳遞業務。

在西域道路上,碰到給漢人商旅、官員和移民送信、送包裹的騎士,不用想,定是精絕人!

靠著這個,精絕國富比樓蘭,其都精絕城,甚至建起了城墻,有大批漢人商賈和士子長期居住。

“樓蘭王、許郎中……”張奉祀瞪著他那雙褐色的眸子,看著安循與徐輝問道:“昨日,小王派人捎來的話,兩位考慮的如何了?”

安循聽著,答道:“精絕王的話,小王想了一夜,深以為,誠乃千年之策……”

“更是子孫富貴長久之計……”他看了一眼徐輝,然后拜道:“愿從大王,共謀奇功!”

張奉祀聽著,喜出望外,連忙道:“小王能得樓蘭王之盟,實是三生有幸,若僥幸功成,大王當居首功!”

“首功什么的,小王不在乎……”

“小王只想懇請大王,將此奇謀的籌劃之功,分潤些給許郎中……”說道這里,這位樓蘭王眼中就滿是柔情蜜意與眷戀,他道:“這是寡人唯一可以給許郎中的東西了……”

徐輝聽著,眼眶也有些濕潤,甚至感動,心中回想起安循方才的話,竟有了‘若有來世,安循為女子,我必不負之’的念頭。

實在是,安循做出的犧牲太大了。

此事若成,那么,他這個郎中就可以直接封侯了!

光宗耀祖,再非野望!

子孫富貴,更是可以預見!

于是,徐輝忍不住長身拜道:“臣何德何能,竟蒙大王如此恩遇!”

安循笑道:“寡人無后,郎中之子,就是寡人之子……”說到這里,這位樓蘭王眼中的愛意再也掩飾不住,他竟不顧張奉祀在場,就握住了徐輝的大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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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三百一十七節 精絕之謀(2)

打了差不多半年的嘴炮后,漢家終于基本確定了《天子之法》的草稿。

“一共是七十二條……”張越隨手翻著:“雖然,很多地方都沒有完善,也留下了太多問題……”

“但,也算不錯了……”

“從此以后,皇帝也不能胡作非為了!”

七十二條律法,條條森嚴,以現在的情況來說,幾乎是將皇權在制度和法律方面,做了一次大的束縛。

雖然迫于傳統和歷史,也出于私心,這部律法依然承認皇帝的至高無上與皇權的無處不在。

譬如規定天子有權任命或者罷免執政。

也規定了天子,自動成為所有大漢軍人的最高統帥,并擁有開戰、停戰和媾和的權力。

同時還明確封爵、賜爵的權力屬于天子。

但在另一方面,卻也都對這些權力進行了限制和規范。

譬如天子雖然至高無上,卻必須履行義務,確保天下穩定與百姓安全,且大漢天子和大漢朝廷,對天下的所有事情,負無限責任。

畢竟,張越可不想幾百年后的天下,變成那個他記憶里的西方民豬社會。

正客們只為選票,不顧計劃。

人民則享有無知和愚蠢的權力。

遇到事情,正客甩鍋忙,百姓口嗨爽。

動不動就罷工、停擺。

這在西方世界,或許因為文化和傳統的緣故,麻煩還不算大。

但在東方中國的文化傳統背景下,這么玩,恐怕遲早會死人。

所以,便規定皇帝和朝堂,對任何公共與社會事情都負有無限責任。

要求國家和朝廷,哪怕是老百姓被人騙了,也要出面。

自然,這條法律的確定,其實就剝奪了百姓未來無知與愚蠢的權力,也剝奪了未來正客隨意甩鍋的權力。

此外,就是規定了,雖然皇帝有任命和罷免執政的權力。

但執政的提名與推薦權,卻不在皇帝手里。

而是需要由天下州郡兩千石投票,選出三個以上的候選人,再由三公向皇帝呈遞名單。

皇帝只可以在名單中選擇。

而在如今,自然是張越想讓誰當執政,誰就可以當執政。

這天下州郡官員,誰敢不服從中樞,不服從丞相,立刻就要滾蛋!

“丞相……”上官桀問道:“這部律法,真要公布嗎?”

“當然了!”張越毫不猶豫的道:“此法之后,子孫勿憂也!”

雖然說,這部法律還有許多漏洞,存在許多不合理的地方。

但,最壞的制度也比沒有制度好。

“可是……”事到臨頭,上官桀卻又擔心起來:“我擔心,天下人一時間難以接受和認可這其中的許多條款啊……”

“放心好了!”張越笑著道:“諸夏人民,最擅長的事情就是接受新事物了……”

想當年,商君變法,不過二十年就讓秦人全盤接受了商君的耕戰思想。

而自董仲舒迄今,也才不到五十年。

但漢家卻已經認可了儒家的地位,接受了孔孟的思想與制度。

有著這些先例,張越并不擔心百姓會不適。

他知道,只要堅持下去,持之以恒,很快百姓們就會全盤接受這套法律與制度及其思想的。

將來,君權必須受到限制,必然成為主流。

比起內政,張越還是更關心外交與戰爭。

“前日,張安世送回了奏疏……”張越道:“其言,匈奴西遷之部,在身毒、大夏之衛律部,如今在身毒中部的泰河(恒河),建都為國,衛律僭號皇帝,秣兵歷馬,頑抗王師……”

“我意,再向新江都增兵三千,運送火炮五十門,以加強王師在當地的控制……”

這個事情,上官桀自然沒有反對的地方,他當即點頭:“一切唯丞相之命!”

“還有個事情……”張越又道:“辛慶忌前些時日也派人回報說,身毒多疫癥,尤其是多痘疾、瘧疾,士卒、移民常有染病者……”

“去歲至今,就有數百人因疫病而亡……”

“我意遣太醫官及軍醫往之安撫士民,教人種痘,并滅殺蚊蟲,以保護士民安全……”

痘疾就是天花,瘧疾就不用說了。

這兩種傳染病,在如今的中國,都是從未接觸過的傳染病,漢人幾乎沒有抵抗力,只要感染,死亡率極高。

好在,張越早有準備。

出征的漢軍,都已經種過牛痘,而漢軍的物資儲備里,也有著金雞納霜——這種在印尼的植物,如今已經在珠崖、滇國等地引種,漢家商人也在其原產地從當地土人手中收購。

所以,軍隊的防疫是沒問題的。

關鍵是商人和冒險者。

這真的很難顧忌,只能派人去新江都,進行種痘并指導人民滅蚊。

對張越的這個決定,上官桀自也沒有意見。

他點點頭,道:“一切唯丞相之命……”

然后,他就看著張越,小心翼翼的說道:“丞相,我聽說,您的千金,似乎未有婚配……”

張越一聽,馬上就警惕的看著上官桀,問道:“太傅想做什么?”

“錦娘才十歲,還是個孩子呢!”

“蕓娘與幼娘就更小了!”

上官桀看著,立刻笑了起來,整個長安都知道,當朝丞相愛女如命。

更關鍵的是,這位丞相只有三個女兒。偏偏兒子卻有了十來個!

這便讓整個長安的貴族,都盯上了丞相膝下的這三位千金。

傻子都知道,只要和丞相家結親,起碼少奮斗三十年!

“丞相莫著急……”上官桀看到張越的反應,更加滿意,他道:“下官的長孫,上官敬,今年十三歲,正好與錦娘年紀相當……”

“若丞相不棄,愿結兩姓之好……”

張越看著上官桀,死死的盯著這個家伙,有一瞬間,他恨不得殺了這個混賬!

但,最終他還是嘆了口氣:“阿敬確實是個好孩子……”

“只是……”張越皺著眉頭:“如今談婚論嫁,尚且太早了點……”

“若等到錦娘十八歲,阿敬依然未娶,這門婚事我便應允……”

上官桀聽著,心中雖然不滿,但還是點頭同意,道:“一言為定!”

誰不知道,這位丞相是出了名的女兒奴?

自己的孫子,只要娶了丞相的千金,將來至不濟也能保住家族富貴!

張越看著上官桀,狠狠的道:“另外,太傅還得答應我,未來阿敬若沒有錦娘同意不得納妾,更不得養外室!”

嗯……

雖然他這個當爹是出了名的仲馬。

妻妾無算,婢女不知道有多少。

更是堅定的后宮救國主義者。

但,在自己的女兒面前,他的立場卻是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沒辦法,人都是雙標的!

上官桀想了想,也終于是答應下來。

兩人于是又回到了之前的節奏中,繼續商議其其他朝政。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一個尚書郎急匆匆的捧著一封加急密報,來到兩人面前,拜道:“丞相,太傅,西域樓蘭王、精絕王聯名密折上報!”

張越一聽,連忙道:“快拿來我看!”

于是,那尚書郎連忙將一張包裹在帛布之中的白紙取出,放到張越面前,鋪開來。

張越低頭一看,神色頓時有些詭異起來。

“丞相……”上官桀問道:“西域發生了什么事情?”

這精絕、樓蘭可是漢室西域四柱國之二。

也是西域如今漢軍最得力的四個仆從國之二。

可以這么說,沒有這四國,漢室或許依然可以統治西域,但卻肯定不會像現在這般輕松。

因為在西域,好事都是漢人出面,而壞事、得罪人的事情,都是這四個國家在做。

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西域各國,都被管的服服帖帖。

“太傅看吧……”張越將白紙遞給上官桀,道:“精絕、樓蘭,有意內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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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三百一十八節 使團(1)

精絕王與樓蘭王,上表請求內屬。

別說上官桀了,張越都有些措手不及。

在原本的計劃中,西域部分將和西南地區一樣,用上二十年時間推行漢化,二十年時間設立郡縣,再以大量移民,鞏固基礎,最終實現并吞。

如此,才能實現長治久安。

但,精絕王與樓蘭王的請求,卻打亂了這個計劃。

“太傅怎么看?”張越問著看完表奏的上官桀。

“下官以為,宜緩圖之……”上官桀想了想,放下表奏道:“精絕、樓蘭內屬為郡縣,不是不行,而是會影響其他政策……”

“如今王師將欲西征,尤其需要顧及大局!”

張越點了點頭。

漢家如今在玉門關以西的地區,移民數量嚴重不足。

十余年來,不過遷徙民眾十余萬,此外就是兩萬多的刑徒、罪犯了。

與之相比,僅僅是一個烏孫,就有青壯二三十萬之眾!

更重要的是,現在,西域地區的坎兒井建設,才剛剛起步。

無數工程與道路,也都是百廢俱興。

此時貿然將樓蘭與精絕并吞,可能會引起西域各國的警惕與防備。

更可能影響到即將開始的西征。

須知,這場西征,大漢王師要打的旗號是‘討不臣,誅暴虐,興滅國,繼絕室’。

簡單的來說,就是去給被匈奴西遷而亡國的康居、奄蔡、大月氏等大大小小的王國、城邦復國。

拉一批人來當帶路黨,做傀儡。

也只有這樣,才能較好的達成西征的戰略目標。

也就是控制中亞,窺伺南亞,將勢力延伸至西亞。

于是,形象和宣傳就很重要了。

更要最大程度的利用沿途各國的資源。

總不能叫漢家自掏腰包,去拯救和解放各國被奴役的人民吧?

既然想要別人買單,自然就得給別人點好處。

而西域模式,就是最好的招牌與宣傳片。

連詞張越都想好了。

朝求神,暮求祖,近來貴種難快活。

早早開門迎王師,管教大小都富貴。

殺牛羊,備酒漿,開了城門迎王師,王師來了復國家。

復國家,再稱王,王師來了有富貴。

真真是通俗易懂,管他康居、月氏、奄蔡、大夏。統統都明白。

而且,這也確實是一種好的統治方式。

尤其是,距離越遠,效果越好。

畢竟,漢室不可能把幾萬里外的異域,當成本土來經營。

只能用著當地的上層貴族,只能依靠當地的統治者,來實行間接統治。

其實就是,好處我拿走,壞處你背鍋。

然后,吸取整個中亞和南亞甚至西亞的人力物力與財力,為漢室工業化的燃料。

一舉點燃神火,成就真正的日不落帝國!

但是……

這樓蘭、精絕的表奏,卻也不能就這么否決。

那樣的影響太壞了。

更會給天下官員特別是執行政策的官員,傳達一個錯誤的信號朝堂其實不想再開疆拓土了。

以官僚們的尿性,張越用屁股都能猜到,那些天天琢磨著揣測上方的家伙,一定會從一個極端走向另外一個極端他們說不定會全盤推翻從前的道路,轉而對西域各國的逾越和僭越行為,采取綏靖政策。

這可不行!

所以,張越思慮良久,道:“太傅,樓蘭王與精絕王的一片孝心與孺慕,也不能就此辜負……”

“這樣……”

“我請尚書臺擬詔,進精絕王為信義候,樓蘭王為忠勇候,在新英縣之旁,為兩位外藩設置封國,皆食邑八百戶,按照漢家列侯的制度與規章來冊封,并賜給列侯該有的一切屬官、家臣與服章、印綬……”

“另外,再以天子的名義,賜給精絕王、樓蘭王寶劍,以為嘉勉!”

這樣的話,大概就可以既不破壞如今的局面,又不傷害忠臣們的忠心了。

上官桀聞言,點點頭,沒有多想,道:“一切唯丞相之命!”

到得六月。

美索不達亞平原上的小麥,已經形成了成片成片的麥浪。

郁郁青青的麥田,預示著今年將是一個前所未有的豐收之歲。

李陵騎著馬,帶著他的親衛騎兵,行走在道路中,臉上滿是驕傲。

“這是朕打下的江山!”

“吾兒若是看到,不知該有多高興!”他心中想著,思緒已經飄回了長安,飄回了故鄉成紀。

昨夜他做了一個夢,夢到發妻和老母,都出現在他的宮門口。

母親持著拐杖,責備著他:“陵兒,你為什么不會來看看我?”

“我在家里,已經等了你二十年了……”

他流著淚,跪下來哭著說道:“母親,兒子不孝,不能侍奉膝下……”

老母親摸著他的頭,道:“陵兒也不必自責,這些年來,我在家里,有細君服侍,日子也不算難過……”

“只是,可憐我的孫兒,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長安受苦……”

夢到這里,李陵就猛然驚醒,一抹臉,全是淚水。

回憶著昨夜的夢,李陵就問著身旁的大將司馬勇:“將軍,漢使到了那里了?”

“回稟陛下,漢使已到三十里外的安賓亭!”

李陵點點頭,心中的激動再難壓抑。

這些年來,他雖然離長安,離成紀越來越遠。

但對漢室,特別是對他在長安的那個遺腹子,卻從未放棄關注。

三年前,他的使者,以安息商人的身份,甚至私底下去見過被他的族兄收養的兒子。

所以他知道,漢朝如今的那位丞相、大將軍、太尉知道他有個兒子在長安。

但,那位丞相對他的兒子,既沒有優待,也沒有歧視。

只是將之視為一個平常的少年一樣看顧。

而他的兒子很爭氣!

已經考上了武苑,成績還特別優秀,據說將要去鷹揚軍進行為期一年的實習,然后就會得到授官。

這一次,隨著漢朝使團進入他的控制區域。

有關他的兒子的消息,也再度傳到這位大魏天子耳中。

如今,他的兒子,已從武苑畢業。

被任命為鷹揚軍火槍第三營的軍候。

還受到了漢太傅,他過去的老友上官桀的賞識,上官桀親自為之保媒,娶了漢博士夏義的妻侄女為妻。

而此番,漢使正使,就是那位博士夏義,從前的月氏王。

想到這里,李陵的心情就越發激動了。

漢人既然將這個消息讓他知道。

那么,也就意味著,他有機會,將自己的兒子接過來。

至少,也可以讓漢朝君臣知道,他,偉大的萬王之王,宙斯之鞭,大魏左皇帝,愿意和漢就子嗣問題進行談判。

甚至可以割肉。

黃金、白銀、奴隸……

甚至土地!

只要漢朝人肯將他兒子送來,他沒有條件不可以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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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三百一十九節 使團(2)

坐在由兩匹高頭大馬所牽引的馬車中,夏義探頭看著外面的景色。

麥浪如海,無邊無際。

遠遠的,還能看到有溝渠的影子,顯現于遠方,幾個巨大的水車輪廓,在徐徐轉動。

“想不到,北虜居然有這般能耐?!”夏義心中忍不住驚嘆:“那位北虜偽帝,真乃英雄也!難怪丞相都要贊許!”

匈奴西遷后建立的‘魏’政權,在如今的漢室官方,被表述為‘逆虜余孽僭越而建之偽朝’,但緊跟著這一句后的評價,卻讓人頗為玩味‘偽帝李陵、衛律,雖不識天時,不明大義,卻未嘗沒有可取之處,其制破有古君子之義也’。

這可就了不得了!

作為太學博士,夏義知道,這句話的潛臺詞其實就是雖然衛律、李陵大逆不道,擅自稱帝。但是……

他們只是因為‘不識天時,不明大義’而已。

換而言之,若能識得天時,明了大義,獻土來降,起碼不失公侯之位。

甚至,只要取掉帝號,大漢丞相其實是可以原諒和容忍他們的存在的。

這信息量實在太大!

所以,很多人都只敢把這些念頭留在心中。

但偏偏,此事卻是人盡皆知,最起碼太學的博士、九卿有司的主官,心里面都是明白的。

所以,進入李陵控制的核心地區后,夏義也不敢擺什么天朝上使的架子。

乖乖的服從著當地官員的安排,叫去哪就去哪,讓待哪就待哪。

搞得使團的一些士大夫都有些不滿了。

好在,這些魏逆還算給面子,對使團上下也很尊重。

甚至沿途安排了好幾次進入地方鄉亭的活動。

或進入鄉村,或到鄉校,或到鄉亭官署。

這就讓整個使團上下,都說不出話來。

因為,經過這一路的看和聽,使團上下都有些糊涂了。

明明此地,乃是距離大漢數萬里之遙的泰西。

明明一路過來,大部分的人,都是金發碧眼或者高鼻褐目的夷狄。

但是……

從屋舍的樣式,到家居的陳設,到學校的陳列,學生的課本以及教學的內容。

都和十幾年前,二十年前的漢家地方鄉亭、鄉校和與鄉官署差不多。

鄉中的農夫,衣襟都是右祍。

偶爾會看到有人被吊在道路旁的樹蔭下,一問就知道,不是盜竊就是衣襟左衽‘公然對抗大魏天子詔書’的‘冥頑不靈之人’。

‘魏逆’的貴族,甚至帶使團人參觀了一個被他們焚毀的大型夷狄神廟廢墟,指著那些被吊在廢墟周圍,已經風干的尸體與骸骨說:“此皆頑抗大魏王化,公然與大魏教化做對之逆賊!”


又說什么‘今大魏天子在位,明教化,立制度,移風易俗,行圣王之制,大魏上下,齊心協力,禁絕邪字外道,破山伐廟……書同文,車同軌,一度量,行封建……’

聽得使團上下目瞪口呆。

再看那些束發戴冠,寬袍長袖,一副中國士大夫做派的大魏貴族們。

使團上下的違和感頓時無比強烈。

很多人總感覺,他們遇到的不是潛在的敵人。

而是一個處心積慮的模仿著老師的一舉一動,覺得自己棒棒噠,于是將作業送到老師面前炫耀,邀討夸贊的學生。

想著這些事情,夏義的眉頭就緊鎖起來。

“丞相此番命我出使,一為探這遠西虛實,得魏逆作為,以備將來;二為恫嚇震怖,令魏逆不敢有背……”他心中想著:“但如今,這兩樁使命,怕是都難以完成了!”

沒辦法,誰能料到,那李陵居然在這個離長安數萬里之遙的遠西異域,玩起了只要被國內的士大夫一知道就要打雞血的‘中國君子王化之制’。

夏義敢打包票,只要李陵在這里的所作所為,傳回長安,叫那些太學生和武苑生知道。

隴西成紀李氏,馬上就要洗刷所有罪名,重新成為一個鼎盛的將門之家。

原因很簡單李陵在這里的所作所為,每一件,都踩在了士大夫們的g點上。

這遠西之地,又與中國相距遙遠,隔著山海。

于是,就連心里面有想法的軍功貴族們,也會改變主意。

與其勞師動眾,遠征數萬里,不如與這‘諸夏之邦’好好交流,若是其能去帝號而稱臣,那就再妙不過了。

想到這里,夏義就用著有些同情的眼神,看了一眼那位前往長安求援的‘安息貴王’。

他明白,只要使團上下,在見到李陵后,沒有受到折辱,那么,這位安息貴王的企圖就要徹底落空。

而那幾乎是肯定的!

都不用看別的,單單就是這兩個月來,使團上下在進入安息境內后,收到的禮物和每天晚上送進來的美人就已經知道,這魏逆君臣,對大漢使團是很看重的。

“使者!”一個貴族策馬來到夏義車旁,拱手說道:“我主陛下,已經親帥衛隊,前來相迎!”

“還請使者做好準備……”

夏義聞言,立刻點點頭,道:“有勞貴官了!”

然后,他就握緊了手中的節旄。

這是漢使的象征,也是漢天子的威嚴體現。

自出大宛,過楚河,這一路向西,沿途城邦、部族,無不在這根小小的節旄前,俯首稱臣,恭敬非常。

而在夏義對面,安息的奧德羅斯,卻是滿頭大汗。

他也差不多知道了,自己的打算和圖謀,大抵是落空了。

但……

好在,只要他處于漢人使團的保護中,待在這漢使視線之內。

那些‘國人’便不會為難他。

可是,漢人終究是會走的。

一旦漢人決定回國,那么,他就必死無疑。

說不定還會連累如今已經丟掉了幾乎所有殖民地的帕提亞,召來滅族之禍。

所以,為了生存,也為了活命,奧德羅斯再顧不得其他,立刻跪到夏義面前,道:“漢使!漢使!我能幫您找到前往大秦,并與大秦的貴種聯系的辦法!”

夏義聞言,猛然起身,問道:“果真?”

此行出發前,丞相還交代給他一個秘密任務若有可能,就要派人從這遠西渡海,去往大秦人所在的大陸。

丞相還托他給大秦人帶一句話:西王母可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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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三百二十節 使團(3)

永始十年六月初三。

已經被李陵更名為陽邑的舊泰西封城東三十里安賓亭,一個山坡上,大魏左皇帝的儀仗,如山如岳。

數千名披甲騎士,列隊于道路兩側。

這些都是大魏左皇帝最忠心耿耿的精銳!

高大的戰馬,每一匹都不亞大宛馬。

顯然,李陵在這遠西,找到了一種新的優良戰馬來源。

馬匹之上,魚鱗一樣的甲片,覆蓋和保護著戰馬的軀體。

騎士們身上,穿著精美的鐵甲。

只不過,不同于漢室的鐵甲,這些甲胄明顯有著異域風情,而且在鑄造工藝上截然不同

它們都是手工鍛鐵鍛打出來的,而非和漢軍騎兵一般,穿著的是高爐冶鑄,水力鍛錘成批鍛打出來的胸甲。

但讓漢家使團上下格外注目的,莫過于這些騎兵陳列的道路旁,那一面被他們折斷了旗桿,用刀劍故意刺破的旗幟,以及這些旗幟旁邊,那些被插在木樁上,已經成為了骷顱的首級。

李陵派來的貴族,向著來訪的漢家使團,做著詳細的講解:“這一面旗,乃是奄蔡王的王旗……”

“彼不識天數,頑抗大魏鐵騎,奄蔡河一戰,全軍具沒,首級為我大魏勇士所獲……身死而國亡,可嘆可嘆!”

“這一面旗,便是這安息王麾下大將所有……”

“當年,泰西封城下,彼率三萬騎,與我主相爭,為我大魏鐵騎所破……”

“這一面,乃是海之彼岸狼主麾下所謂軍團長之旗……”

“這一面,是海之彼岸狼主所謂總督之旗……”

數十面戰旗,數十個白骨骷髏頭,還有數十件代表和證明這些白骨骷髏頭身份的王冠、黃金器物、權杖。

西遷的大魏貴族們,驕傲無比,神色紅潤。

對他們來說,這真真是無上榮譽,最大驕傲!

以至于有人態度都開始倨傲起來了。

“漢使且看,我國陛下之武功,是否可稱天下第一?”

“呵呵……”副使張長卿聽著就笑了起來,只是出于外交禮儀,沒有打擊此人。

那人聽著,卻是眉毛一挑,有些不樂意了:“怎么?漢使以為我國陛下的武功不夠顯赫嗎?!”

他抽出腰間的黃金寶刀,指著一個被插在木樁上的骷顱頭,囂張無比的說道:“貴使可知,此人的來歷?”

“去歲,我主陛下,率精騎三萬,渡海以救我主義子,那海之彼岸狼主大將,率軍來襲,我主將兵與之合戰于長河之畔,一戰而潰之,狼主之兵,兩萬有余盡喪長河之畔!”

“此戰之后,狼主喪膽,再不敢犯我大魏之境!”

“狼主?”張長卿聽著疑惑起來:“這戰旗不是雙頭鷹嗎?怎么就狼主了?”

“是這樣的……”那人答道:“彼國自稱,其先祖乃是為狼所哺乳、照顧長大的,故我主陛下稱其主為狼主……”

“這狼主,乃是真正的蠻夷之國,夷狄之屬!”那人半是不屑半是獻寶的道:“貴使可知,其國無有君王,乃是眾人推選,以一人為首……”

“連君父都不曾有,又哪里能知仁義忠孝之道?”

“這等夷狄之國,化外之民,合該為我大魏鐵騎所鞭笞!”

張長卿聽著,沉默不語,因為他想了起來,好像似乎大概,如今長安城里的執政大夫們,也沒怎么把天子放在眼中。

更有甚者,有些狂妄自大的士大夫干脆宣稱,天子乃是天下之害,有不如無。

當然,這等言論,通常是被人直接扣上一個墨家狂士的帽子的。

但不管怎么說,如今漢家執政們,在傳統上來說,乃是離經叛道的亂臣賊子。

但那大魏貴族卻是打開了話匣子,在張長卿耳畔不停的說著那所謂狼主之國的種種野蠻特征。

譬如以人為畜,以人為角斗,乃至于以人為祭。

這可是連過去的匈奴,也已經漸漸放棄的陋習。

西遷之后,隨著物質豐富,資源充沛,如今的大魏貴族,都是寬袍長袖,錦帶玉冠。

自然是瞧不起那些夷狄的。

又說那些狼主之民,荒淫至極,很多人沒有倫理意識。

父女、甥舅、姐妹……關系混亂的一塌糊涂。

更讓這人看不過去的,莫過于那些家伙,男男、男女、男女男關系,混的讓人嘔吐。

還有,他們的文字,竟是蝌蚪一般的文字。

這讓大魏上下,都是唾棄不已——因為一個眾所周知的事實,也是如今大魏貴族們深信不疑的真理是:用方塊字的,必是文明、強大、無敵的;而用蝌蚪文的統統是孱弱、脆弱和卑鄙的。

這一點,大魏鐵騎已經事實證明了——西遷以來,一路上,用方塊字,行孔孟之道,守周公之制的大魏鐵騎,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而那些使用蝌蚪文的,統統失敗、亡國甚至滅種了。

總之,張長卿聽著,腦瓜子都有些糊涂了。

但他還是將這些事情,全部記了下來。

說話間,漢使的車隊,就被帶到了安賓亭前的大魏皇帝儀仗之前。

“漢使,我主陛下,已親帥鹵薄車陣,前來相迎!”一個穿著絲衣的官員,上前說道:“我主陛下,請使者一行,下車相見!”

于是,張長卿結束了和那位大魏貴族的聊天,跟著夏義拿著的節旄之后,向著前方的‘大魏皇帝’鹵薄所在而去。

直到近到跟前,所有使團成員,都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因為,出現在他們視線之中的,是一個完整的天子鹵薄依仗。

數以十計的戰車,陳列于一個空曠之處。

巨大的編鐘,掛在其上,有著樂師站在其上,輕輕敲響。

更有著上百名穿著短衣,扎著總角辮的孩童們,聚集在一輛戰車上,大聲的吟誦著《鹿鳴》之詩。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在吟唱聲中,三十六人抬著的巨大攆車,來到了使團面前。

穿著天子冕服,戴著琉冠的大魏左皇帝李陵,坐在其上,俯視著漢家使團。

已經五十多歲的大魏皇帝,鬢發已經開始發白,但他的氣場和氣勢,卻是無邊無際,仿佛泰山一般,壓向使團。

“漢使遠來,一路辛苦……”他輕聲道:“朕已命人在陽邑皇宮,為使者設下酒宴……”

“還望使者賞臉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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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三百二十一節 使團(4)

陽邑城,也就是過去的泰西封。

落入李陵之手,已經兩年了。

兩年來,李陵將這座城市,進行了徹底的改造。

首先就是仿照長安,設立閭里,分區管理、治理。

其中,皇宮與其周圍的原來帕提亞貴族們居住的地區,成為如今大魏皇帝與其貴族大臣的居所,在這些豪華的山巔宮殿外圍,則環繞著數萬戶跟隨著李陵一路打到這里的大魏軍屬。

接著就是原來此城中的富商、工匠和學者所居。

最后是庶民、平民和奴隸們居住的貧民區。

夏義一行被李陵以極高的規格,直接用戰車,送到皇宮。

一路上,數不清的人,都來圍觀。

其中,就包括了羅馬派來與李陵談判,尋求媾和的使者——凱撒。

過去的一年,對羅馬來說,是有史以來最慘痛的一年。

幾乎所有東方殖民地盡數喪失,就連傳統的埃及勢力范圍,也落入了勁敵之手。

亞細亞地區駐屯的四個軍團,有三個全軍覆沒。

剩下的一個,狼狽撤回本土,然后又丟在了埃及的尼羅河戰役里。

元老院的元老們,卻根本沒有意識到危機,反而借助這個機會,不斷的在元老院中掣肘著蘇拉,企圖讓蘇拉更加失敗,以此奪取權力。

而蘇拉在這個局面下,不得調集忠于他的軍團,開進羅馬。

同時再次強調了百人隊長議事制度的嚴肅性與權威性。

甚至,打算用百人隊長議事制度來取代元老院。

于是,雙方矛盾越發激烈。

凱撒身處旋渦之中,只好主動請纓來到這東方,充為使者,與這些從東方而來的征服者談判。

可惜,到了泰西封已經足足三個月了。

凱撒卻始終未能見到那位大魏皇帝。

就連大魏的實權人物,也沒有幾個肯見他的,只是派個小官來招呼他。

那小官對他和羅馬,也很不尊重,常常動不動就說:我主陛下的意思是:蠻夷之國,化外之民,倘若獻土來降,仍不失封侯之位,若是負隅頑抗,天兵征討之下,立為齏粉!

這談判便立刻陷入了僵局。

驕傲的征服者,拒絕承認羅馬的地位與他們是平等的。

這些該死的家伙,甚至拒絕承認羅馬是文明國家。

而是將之歸為野蠻人。

看凱撒的眼神,就和凱撒在羅馬城中看角斗場里的日耳曼蠻子和高盧野人一樣。

這讓凱撒,真的是有苦說不出。

本想著,和這些高傲的征服者,談談文學,講講戲劇。

然而,他們對羅馬的文學,不屑一顧,反手拍出一本用某種白色的珍寶材料做出的‘書’。

書上用著墨水,寫著一個個方塊字。

這下子輪到凱撒懵逼了。

那些文字他一個也不認識。

征服者們哈哈大笑,然后露出類似羅馬貴族遇到高盧酋長時的憐愛眼神,派了一個人來教凱撒識字。

凱撒自然是聰明的,一個月不到就能認得那些文字。

但新的問題又來了……

征服者們告訴他:這是偉大不朽的圣書《詩經》,其中記載著的是偉大不朽的圣人、先賢的微言大義。

什么叫微言大義呢?

就是每一個字里,都蘊含著圣人和神明對子孫后代的教誨。

值得投入終生的精力來領會、體悟。

這凱撒怎么行呢?

征服者們,于是越發肆無忌憚的嘲笑起來:“夷狄蠻子,安能識得先王之教,三代之風?”

凱撒大受打擊,干脆就在這泰西封住了下來,還花了重金,請來大魏人里的一個學者來教導自己學習這些征服者的文化與典籍,又研究他們的禮儀與制度,穿上了寬袍博冠,住進了竹屋雅室,甚至學起了琴瑟笙鼓。

不得不說,凱撒不愧是凱撒。

三個月時間,就讓他初步的明白了一些這些征服者的文化與制度,也大概弄明白了這些從遙遠異域而來的大魏人的想法。

這些該死的混賬,在他們的老家,不過是和高盧的野人、日耳曼的蠻子一樣的粗鄙部落。

被東方的帝國,吊起來錘,打的夾起尾巴西逃,連家都不敢回去的懦夫!

但他們跨越山海之后,就忽然模仿起了他們曾經的大敵,還以大敵的旁支自居,甚至為此無比驕傲。

在凱撒眼中,這大抵差不多相當于,未來某年,如今的羅馬共和國消失在這世界上。

于是高盧的野人、日耳曼的蠻子們,以羅馬自居,以羅馬自詡。

簡直是可笑!

簡直是諷刺!

偉大的共和國,神圣的羅馬,豈容蠻子野人玷污?

但現在,這些東方的征服者們,便是這樣做的。

想著這些事情,凱撒就在人群中奮力的踮起腳來,看著那些征服者的騎兵,耀武揚威的從道路中走過。

他們身上的鐵甲,馬上的甲片,還有手中的鋼刀長槍,背上的勁弩、馬弓,讓凱撒看的頭皮發麻。

“他們比去年又強了一些!”

去年的尼羅河戰役,羅馬軍團遇到的敵人,絕沒有這樣奢侈!

但現在,他們卻已經是鐵甲重騎!

“偉大的宙斯啊,萬神之王,請指引您的子民以方向吧!”凱撒忍不住在心中祈禱。

于是,似乎神明真的回應了這位羅馬新貴的祈禱。

一面龍旗,出現在他視線中。

不同于大魏所用的紅底龍旗。

這是一面純黑的龍旗,旗幟上,一條張牙舞爪的蛇形巨龍威風凜凜。

兩面棋牌,被人高舉著,走在龍旗之前。

棋牌上,用著凱撒已經熟悉的方塊字,明確無比的標識者來人的身份:“奉詔持節,欽命使者、漢博士、中郎將、夏……”凱撒念著棋牌上的文字,又扭頭看向另一面,接著又念了起來:“奉詔持節、欽命副使、漢議郎、中大夫、張……”

“漢?!”凱撒眼中猛然放出精光:“賽里斯人!”

賽里斯人,就是漢人,就是那將這些征服者從他們的老巢驅趕出去的東方帝國。

于是,凱撒激動的攥住拳頭,在心中高呼:“羅馬的救主出現了!”

他曾聽本都人說過,帕提亞人已經派了他們的親王奧德羅斯,去往東方,尋找傳說中的賽里斯人,祈求賽里斯派兵來援救。

如今,賽里斯的使者已到。

“只要我能找到機會,接觸到賽里斯人的使者,就有辦法說服他們,隨我去羅馬……”

“只要到了羅馬,見到了羅馬的文明與繁榮后……”

“東西方的兩個偉大帝國,便可以手牽手的站到一起,共同對抗這世界上的蠻子與野人,共同統治所有太陽照耀的地方!”

“我若可以促成此事,說不定將來,可以借此功勞,成為羅馬的奧古都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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