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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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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門閥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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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兩百六十四節 哀鳴

黃支國,是當代身毒次大陸最大的商業城邦王國。同時亦是如今次大陸少有的佛教城邦。

當代的黃支王,身毒語稱作‘達摩波羅菩薩’,以佛為名,虔誠無比,于是利用黃支的地理優勢所賺取的大量財富,營建起恢弘的佛教珈藍,供養著次大陸上許多高僧大德。

只是,對佛的虔誠,顯然并未起到保護國家和人民的作用。

三年前,黃支國遇到一個可怕的敵人。

僅僅三千騎兵,就將這個次大陸南方的海濱城邦,打的抬不起頭來,只能納貢稱臣,獻上女子財帛,換取對方的憐憫與寬恕。

這讓當代的‘達摩波羅菩薩’,常常以為奇恥大辱,暗中招募勇士,編練軍隊,欲有朝一日,報仇雪恨。

然而,黃支人所懼怕的敵人,卻并未將他們放在心上。

甚至明明知道黃支人的心理與想法,也不以為意。

那些被身毒諸國,稱為‘契丹’,從東方遷徙而來的騎兵,只要黃支可以按時按量的將他們要求的黃金白銀女子送去,就不關心他們到底想什么。

而一旦不能按時送上朝貢的禮物,那么即使再順從,也是死路一條。

自從這些可怕的契丹人,出現在身毒人面前。

他們就迅速取代了過去的月氏人、希臘人,成為了所有身毒人心底的夢魘。

在佛教徒眼中,他們是地獄爬出來的修羅。

在婆羅門教眼中,他們是象征滅世與毀滅的顯婆的暴怒面的體現。

在奢那教的苦行僧眼中,他們是人間一切罪與惡的集合體,是欲望之惡所滋養而出的惡之花。

短短數年,已經有十余個城邦被他們毀滅,二十多個國家被摧毀,上百個國家被迫臣服、納貢。

“佛啊,您若是有靈,便以無上神通,降下業火,將那些罪惡殘暴的契丹人統統燒死吧!”和往常一般,當代的達摩波羅菩薩,在黃支最大的珈藍寺廟里,向著供奉著佛骨舍利的佛塔,頂禮膜拜,祈禱懇求。

這位達摩波羅菩薩,本名毗舍羅,今年才二十歲,剛剛即位兩年。

他穿著身毒國王們最喜歡的長袍,這種長袍用絲綢織成,輕薄而涼爽,一塊布披在肩上,頭上的王冠,鑲嵌著黃金與寶珠。

其中最大的一顆珍珠,足足有兩三寸大,重量至少半斤。

而他身上帶著的黃金飾品,更是多如牛毛。

手上的黃金鐲子,足足有十幾個,腰帶上的黃金飾物,至少七八件。

就連耳朵上,也吊著兩個金燦燦的黃金耳環。

這些是他權力與財富的標志——對身毒人來說,國王身上的黃金珍寶越多,那他的權力與財富也就越大。

“菩薩菩薩……”一個穿著紅色袍子的貴族,跌跌撞撞的跑到毗舍羅面前,跪下來道:“外面……外面的海上……”

“海上怎么了?”毗舍羅問道。

“神船……神船……海上有神船!”

毗舍羅聞言,眉頭一皺,對著佛塔再拜,然后起身,來到珈藍之外,登上城墻。

于是,他看到了在黃支城外的浩瀚大海上,四艘如同山岳一樣的巨艦,展開著那高聳如云的桅桿,巨大的風帆,被風吹的鼓鼓的。

它們破開浪花,正從遠方向著黃支城急速而來。

整個黃支城的所有人,無論貴族、僧侶還是商人、農民,都爬到了城頭上,眺望著那些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巨艦。

所有人,都為這些巨艦的龐大、堅固和偉大所驚嘆、震驚。

他們從未見過如此巨大的船舶。

哪怕是黃支過去最大的船,恐怕也只有這些巨艦的三分之一大小。

而當這些巨艦,越來越近,近到人們能看清它們的船體,甚至甲板時。

毗舍羅倒吸了一口涼氣:“黑龍旗!”

在巨艦的桅桿之上,一面張牙舞爪,似蛇非蛇的旗幟,迎風飄揚。

過去,身毒人從未見過這樣的旗幟。

但現在,身毒人對這樣的旗幟上的神獸,已經無比熟悉。

從東方來的契丹人的戰旗上,也繡著類似的神物。

只不過,契丹人的龍旗是紅色和黃色。

據說,那象征著契丹的兩個皇帝——紅色是左皇帝,黃色是右皇帝。

但……

今天,卻又出現了黑龍旗。

而且,是由四艘巨大的戰艦所帶來的黑龍旗。

“警戒!”毗舍羅嚇壞了,便做出了他人生中最錯誤的選擇:“準備戰斗!”

站在甲板上,拿著千里鏡,看著遠方的城墻上,一個個持著兵器的士兵,爬上城頭。

辛慶忌的眼中,閃過一絲殺意。

“竟敢妄圖持械對抗王師?”他皺著眉頭,想了想,就下令:“派幾個都蘭人去傳話,叫城里的人,立刻出來跪迎大漢王師,不然……”

“對抗王師,可是死罪!”

如今的大漢帝國,在已知世界中,是無比霸道的。

就像前幾年,朝鮮王劉胥的捕魚船隊,抵達扶桑,想要從扶桑人那里租個港口,作為曬衣服和魚干的地方。

結果,扶桑當地的蠻族拒絕了朝鮮王的船隊合情合理的要求,甚至還殺死了數十名漁民。

于是,朝鮮王上書丞相,經過丞相批準后,發兵扶桑。

不過半年,扶桑全境,就盡數為漢軍所征服。

而那個曾經拒絕租借港口,甚至殺死漁民的小國,更是全國貴族官員,全部被漢軍殺死,腦袋吊在了其國都的城樓上。

而劉胥的四個幼子,則獲得了四個堪比其父親封國大小的封國。

率軍征服扶桑的幾個樓船校尉,更是功成名就,不僅僅被丞相封為列侯,還都被升遷為將軍。

自然,辛慶忌也不會放過任何立功的機會。

也就是如今,還缺乏情報,需要一個可靠的立足點,不然僅憑對面的夷狄做出來的舉動,辛慶忌就可以援引丞相頒布的‘漢使自衛令’,將眼前的城市化為灰燼——按照自衛令,丞相授權給任何奉命出使或者出征的將軍、校尉、使節,可以采取任何其認為有必要的措施保護自身安全,并維護大漢社稷與國格。

按照另一條早延和年間就已經頒布的詔命,大漢律法,乃是天下萬國都必須遵守的法律,任何人都必須遵守漢律。

所以,漢律或者漢令,凌駕于所有國家之上。

所以,自衛令,哪怕第三國不知情,也會被視作已知。

于是便繞開了漢律的‘不教而誅是為虐’的精神,給與了辛慶忌完全自由的行動權力。

辛慶忌在派出了使者后對旁邊的杜悅道:“但愿他們能有這個福氣……”

杜悅點點頭:“希望彼輩能知校尉的一片良苦用心,莫要辜負!”

此刻,杜悅想起了自己的同窗師弟路黯——當年,路黯為日南郡象林縣縣令,上任后在其縣衙門口貼榜公告,曉瑜象林縣及其附近轄區的占人與林邑人:改土歸流,編戶齊民,先王之德。

公示一個月后,路黯就上書番禹的安南都護府,宣稱:下官已盡一切可能之手段,窮所有可能之措施,告上下之民,今已滿月,未見異議,伏乞都護派員來縣,指揮改土歸流,編戶齊民之事。

由之,番禹派出三個校尉部,來到象林縣,‘指導’象林的改土歸流之事。

短短數月,踏破了數十個寨子,捕殺了上千人,將所有占人和林邑人,都送上了去西域的車隊。

而他們的財富與土地,則盡數為自番禹而來的移民之手。

做下了這般之事,路黯的名聲卻非常光輝。

甚至贏得了一個‘仁厚君子’‘有德之士’的名頭。

因為,按照如今主流的儒家解釋,路黯的作為,確實當的起這樣的贊譽。

不以夷狄之無禮,而先告其事,這是有德,不以夷狄之粗鄙,而先曉其法,這是有禮,既告其法,后曉其事,夷狄上下盡皆嘆服,無有異議,這就是有仁。

既行仁義,后施恩德,輔之以禮儀,這就是君子!

可恨,當地總有些小人,出爾反爾,頑抗王師,破壞丞相大策,安南都護府,果斷鎮壓,贏得了當地人的一致贊譽。

特別是移民們,紛紛交口稱贊。

路黯歷任時,象林縣戶口從原先的三百戶,增加到兩千五百戶。

而這兩千五百戶,在其歷任時,送來了所有百姓簽名押字的萬民傘,父老哭送路縣令,這就是證據!

所以,路黯升遷,是民之所欲。

如今,倘若對面的夷狄,不能知曉大漢王師的一片美意與仁心。

恐怕,辛慶忌難免就要‘負萬民之望,而踐君子之業’。

至于人民從哪里找?

那二十多艘跟著炮艦而來的船上,可有著上千名從黃龍港、鎮南港招募來的商賈、百姓、鄉兵。

等打完了,隨便找幾張紙,給這些人寫個‘今已移民xx,授田xx,立宅屋于某’的文書,再讓他們簽個字,人民不就有了嗎?

大漢王師,應大漢臣民之請,吊民伐罪,毅然誅絕暴虐之主,實乃詩書之道!

可惜……

對面的夷狄,那似乎是名為黃支的夷狄酋長,并未能領會到辛慶忌與杜悅的一片好意。

他們派去的幾個都蘭使者,在進入那座城市后沒有多久,他們的腦袋就被吊在了城頭。

只有一個幸運兒,在被割掉了鼻子和耳朵后放了回來。

他還帶回了黃支人的兩句話:“偉大的達摩波羅菩薩,將保衛他的神圣城市!”

“邪惡的契丹人。你們將在佛祖下的怒火下,被業火所燒死!”

對毗舍羅來說,這是他早已經醞釀好的回答,他要正告貪得無厭的契丹人,無論是紅皇帝、黃皇帝還是現在多出的黑龍旗代表的皇帝——黃支已不準備繼續屈辱下去,佛陀和他都不答應。

年輕的黃支王,這三年來勵精圖治,已經操練好了一支足足有八千人的軍隊。

他有自信,哪怕契丹人再派三千騎兵來,也可以抵達。

更何況,如今的黃支城,已經被加固和翻修了。

城高墻厚,便是契丹人來一萬,也動搖不了這座堅城。

但……

他無疑激怒了辛慶忌。

“好膽!”

“竟敢頑抗王師!”

于是,辛慶忌立刻命衛兵吹響號角,同時在自己的坐艦上升起象征開戰的鷹揚旗。

雄鷹飄揚,鷹擊長空!

戰旗一升,所有的炮艦,立刻進入作戰狀態。

本來因為靠近海岸,而開始降下的風帆再次升起來。

舵手們操縱著巨大的炮艦,緩緩轉向,戰艦緩緩的駛到黃支城的港口外。

然后一字排開。

船側的炮艙一個個打開,黑洞洞的炮口對準了黃支城的城墻。

背著令旗的軍官,在甲板下的船艙中跑動著,傳遞著命令。

“準備……填充彈藥!”

“填充彈藥!”

一個個鑄鐵的炮彈,被人從箱子里取出,然后推入炮口。

“檢查火繩!”

“檢查火繩!”

“火繩完好,可以點火!”

“預備點火!”

“點火!”一個個火把,湊到火炮前,點燃火繩。

滋滋滋……

燃燒的火繩,釋放出硫磺的味道。

片刻后……

轟!轟!轟!

海面上,炸響了驚雷。

火炮齊射,帶來的沖擊力,讓巨大的炮艦,搖晃了一下,浪花濺起。

而在黃支城頭上,毗舍羅只看到了遠方的海面上,忽然出現了白色的硝煙,然后,耳中聽到了雷霆般的怒吼,那些巨艦的船體上,出現了火光。

砰砰砰!

一枚枚鐵球,怒吼著,直接命中了黃支城的城墻墻面。

還有許多,飛上了城頭。

只是瞬間,毗舍羅就感覺到了城墻在搖晃、在哀鳴。

而城頭上,許多密集的站在一起的士兵們,現在已經倒在了地上。

血肉和骨頭,漫天飛舞。

“神啊!”

“佛陀啊!”

一次齊射后,黃支城的士兵崩潰了。

但漢軍沒有放過他們,第二次的齊射,如約而來。

終于,這一次,黃支城的墻體再也無法堅持,整段整段的崩塌。

而毗舍羅,這位‘達摩波羅菩薩’,則已經徹底絕望了。

他看著眼前的修羅場,無力的癱軟下來。

黃支,身毒七大名城之一,于斯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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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兩百六十五節 人傻錢多速來

硝煙在整個城市中彌漫,被炮擊引發的大火,依然在燃燒。數不清的人們,奔逃在火焰之中。

妻子呼喚丈夫,孩子呼喚父母,老人們跪在燃燒的屋舍前,哭號著、呼喚著親人的名字。

城墻早已經崩塌,木頭與黃土之下,浸染著鮮血的斷肢殘體,格外引人注目。

而勝利者,已經入城。

扛著一柄柄長筒武器,穿著皮甲,披著紅色戰袍的黃皮膚戰士們,高大的可怕——他們每一個人都有著身毒諸國之中最強壯的勇士才有的體格。

而且,他們身上干凈的讓僧侶與婆羅門祭祀,都相形見絀。

錚亮的軍靴,嶄新的腰帶,還有那一柄柄掛在腰間的長刀。

這一切,都讓已經徹底喪膽,并陷入恐懼的黃支城軍民畏懼不已。

于是,他們在幾個首領貴族的率領下,戰戰兢兢的抬著用黃金、白銀與珍珠裝滿的箱子,來到這些征服者面前,將這些箱子一個個打開,露出里面的珍寶金銀。

有做工精美,潔白無瑕的玉佛;有鑲嵌著無數珍珠、瑪瑙、貓眼石,用黃金為車體,白銀為紋飾的黃金戰車;更有著裝滿了足足十余個木箱子的金銀錢幣。

最終,這些寶物被黃支人倒出來。

在辛慶忌與杜悅面前,堆磊成小山一樣。

辛慶忌眼睛都看花了。

“竟有如此之多的寶物!”他吞咽著口水。

從前,西域王國的富裕,就常常讓長安貴族們驚嘆。

特別是烏孫、莎車、精絕這樣的王國,靠著位居絲路的便利以及奴隸種植、畜牧帶來的收益。

這些西域藩國的國君之子、權臣之后,在長安常常能夠一擲千金。

像是那位被丞相封為‘安定候’的烏孫小昆莫,去年為了博得長安花街的一位花魁青睞,竟一次性將一千枚金餅,搬到了花街街口,購來長安內外的鮮花數十萬朵,然后命人沿著花街一直到御道的數十閭里街道兩旁,將這些買來的鮮花,妝點成那位花魁名字。

于是,整個長安震驚。

天下更是嘩然不已!

然而,安定候這等手筆,卻并未維持多久。

就在去年年底,烏孫新王常貴(元貴靡,三年前,烏孫昆莫翁歸靡病逝,遺表請策其子元貴靡為后,丞相許之,于是既昆莫位,尊母解憂公主為太后,更昆莫為國王,明年,元貴靡以母寡居,而烏孫舊俗,寡婦不分地位高低,皆可改嫁,上書丞相,準母改嫁,丞相許之,于是解憂公主乃嫁漢西域都護府別駕常惠,元貴靡于是趁機請求從父姓,許之,永始五年常惠以功遷安南都護府都護,封安南候,食邑五千戶,益封解憂公主湯沐地一萬戶,國在烏孫舊都赤谷城南尹列水)入朝,這位大漢丞相最喜愛的外藩國王,一入長安,便和自己的叔父比富,聽說泥靡曾經在長安的壯舉后,這位烏孫王便揮手命人送來五千金,買光了整個長安及關中的煙花,以獻丞相壽和迎娶漢宗室長沙王劉發孫女永城公主之名放了整整三夜的煙火,將整個長安的夜晚,妝點的無比燦爛。

西域諸國的豪富,由此讓人印象深刻。

然而,現在,和眼前的這些財寶相比。

那烏孫叔侄的財富,就不值一提了!

哪怕是辛慶忌出生名門,見多識廣,也依然被眼前的珍寶所震撼,而他身旁諸將與隨行的文臣們,更是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情緒。

漢家諸將的震撼與沉默,落在黃支人眼中,卻被理解為不滿與嫌棄。

于是,為了活命。

黃支貴族們,迅速的又搬來了更多的寶物。

這一次,他們將黃支的上百個珈藍,積累數百年的黃金白銀與珍寶,統統搬來。

又從黃支王宮里,將禮佛虔誠無比,但被大漢火炮炮斃了的國王的財富,也統統搬來。

由之,辛慶忌等人,見證了一場他們永世難忘的黃金搬運行動。

送黃金的車輛,絡繹不絕,從王宮、寺廟直到漢軍軍營,形成了一條連續不斷的車隊。

而這樣程度的搬運工作,從當天下午一直持續到第二天傍晚。

當最后一支運送黃金的車隊,進入漢軍軍營后,辛慶忌與杜悅,都被黃支人的豪富所震驚了!

他們送來的各種黃金制品,竟塞滿了整整十一座標準的漢軍營帳,價值至少十萬金!

這還僅僅是黃金!

其他珍珠、瑪瑙、貓眼石、白銀、金幣、銀幣,不可勝數。

“去歲,國家田稅和租稅收入是多少來著?”辛慶忌問杜悅。

“下官記得,邸報上說,仿佛是三十萬萬……”

“此外,商稅收入是四十萬萬,工坊收入是二十萬萬,鹽鐵收入是十一萬萬……”

“西域、河湟收入二十萬萬……”

“總額超過一百萬萬,因而群臣皆嘆服,天下皆頌之,以為丞相周公在世,伊尹太公當政!”

“那咱們現在這里有多少了?”辛慶忌緊張的有些手心出汗。

“起碼也值二三十萬萬之多!”杜悅不敢太過夸張,只能出個保守的數字。

“一城之地,竟獲國家一歲田稅、租稅所得!”辛慶忌難掩激動:“杜兄……諸公……”他抬起頭,看著和他一樣緊張、興奮的眾人:“大家說,若這些財寶運回長安,咱們是不是可以人人都能封侯了?”

眾人互相看了看,杜悅更是臉都漲紅了。

因為他們知道,辛慶忌說的是必然的事情。

繳獲如此之巨,更不提,獲得的都是黃金、白銀這種被丞相指名列入國家戰略儲備的硬通貨,用于鑄造金幣、銀幣,并充當永始飛鈔的保證金。

所以,在漢軍軍法里,繳獲金銀與斬首同功。

黃金一金、白銀六兩,就視為一個首級。

這里的金銀數量,已經相當于一場斬首十萬以上的大捷了。

休說是他們,便是司馬、隊率這樣的軍官,也夠資格封侯了。

哪怕是士兵,甚至隨行來的商賈、鄉兵,恐怕也能撈到最低左庶長這樣的爵位。

“吾要立刻寫信,并派人將這些寶物,運回國內!”辛慶忌激動的說道,現在他無比慶幸自己從日南、扶南等地,征調了三十多艘商船的行為。

其他人聽著,也都爭先恐后的道:“下官等也要寫信……”

這里,這個未知的異域,是如此的富庶。

這樣的好事,當然要立刻告知在國內的宗族與親朋們。

好叫大家都知道——此地,人傻錢多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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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兩百六十六節 變遷

長安城。如今已經是永始七年的冬十二月初八,臘八節。

這座漢室的帝都,和七年前相比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整個長安近郊,如今已經是煙囪林立,大大小小,數以百計的鋼廠、鐵爐,環繞著長安,一直延綿到新豐、萬年。

高大的煙囪,從早至晚,不停吞吐著煙霧,長安的空氣質量,在七年中下降了不知道多少。

居住于此的市民官員的各類肺部疾病發生頻率更是上升了無數倍。

但,沒有人有怨言。

因為,正是這些終年吞吐著煙霧的鋼廠、鐵爐,鑄就了如今大漢帝國強盛到無法想象的國勢!

一個年產各類粗鋼超過一千萬斤、精鐵兩千萬斤、鑄鐵一萬萬斤的超級重工業體系。

靠著這無法想象的鋼鐵產量,國家的發展,日新月異。

如今,帝國的一百三十八個郡(延和中本為一百零六郡,然而,自永始以來,新拓西域,得匈奴西遷后之土,又分漠南、河湟之地,封建扶桑、扶南之土,并西南屬國,共為三十二郡四州之土)皆已實現了農具的全鐵器化,內郡的富庶之地,甚至開始普及了全鋼農具,各種新式水車與交通工具,也因此不斷涌現。

至于帝都長安附近,更是從前年開始,就修筑成了一條用名為瀝青的材料建筑的實驗性道路。

這條路,環繞長安城,經太學武苑而過,直抵新豐,總長度不過兩百里,卻花費了國家數萬萬的資金。

平均每一步的費用高達數千錢。

但,修成后,天下皆贊。

朝野內外,更是都有聲音,請求在各地也修筑這樣的道路。

因為傻子都知道,這樣的瀝青路的好處有多少?

那可是無論刮風下雨,都不會出現泥濘的道路。

自建成以后,從新豐、萬年、臨潼運至長安的貨車,從此就可以日夜兼程的快速行進,速度快了不知道多少。

可惜的是,那名為瀝青的材料,提取困難。

如今,漢室也僅在關中的高奴與河西的敦煌,發現了幾個提取的礦點,動員數萬奴工,日以繼夜的開采、提煉,但產量也就每日幾萬斤而已。

想要滿足天下的需求,恐怕有些困難。

此刻,在寒風中,一輛馬車緩緩的行駛在這條用瀝青鋪成的道路上。

這輛馬車無比奢華,連車簾都用了金銀。

車內,更是極盡奢華,就連車板上,都鋪著價格昂貴的羊絨毯。

這是羌人從數千丈之高的高原上,采生活于其上的山羊之絨織就,產量稀少,素來有價無市。

兩個嬌俏可愛,長著一頭金發,褐目高鼻的少女,跪在主人身前的毛毯上,輕輕的捶打著馬車主人的雙腿。

若有識貨人在此,必能認得,這兩個女奴,必是西域烏孫、莎車的特產。

而像這兩個少女這樣品質的極品,則必然是這兩國朝貢的貢品。

是只會出現在漢室重臣府上的存在。

“明公,您此番回京,丞相可是要重用了?”在主人的對面,一個青衣文士,小聲的問道。

“您言重了……”主人輕笑著:“無論在那里,都是為丞相大業效命,為天下興盛而用命罷了……”

“居州郡也好,升朝堂也罷,于吾而言,都無差別!”

“正如丞相去歲所言:居廟堂之高,自憂萬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國!”

“此真吾輩之言也!”

文士笑了笑,也連忙作揖道:“明公賢德,下官遠遠不如也!”

但兩人心里面卻都和鏡子一樣敞亮。

自延和以來,丞相秉政,天子垂拱,四海升平,天下昌盛。

于是,漢家政壇與士林風氣因此為之一變。

朝野內外,都在為丞相當政后作出的種種改變而尋找理論支撐。

包括丞相自己,也在尋求著思想理論上的基石。

于是,荀子、孟子的言論,被人從故紙堆里撿起來,擦了擦灰塵,重新用上。

就連呂不韋、尸子等人的典籍,也被人拿出來研究,作為自己理論的基礎。

同時,天下文壇,也吹起了名為‘我注經義’的風潮來。

與從前的經義注我,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對比。

所謂經義注我,乃是董子以來的風潮,講的是用先賢,主要是孔子及其門徒的言行精神來闡述‘我’或者天下的大義。

學者、文人,是尊奉先賢、崇尚先圣、先王的踐行者。

而這‘我注經義’則不同,講的是拿先賢、先王的經義,為我所用,隨意裁減,合則合,不合則削。

簡而意之,就是合我心意,合我道理的,才被承認,才被使用,不合的,則假裝沒有這些文字與經義。

此風自出現以來,迅速席卷天下諸子百家,徹底改變了漢家文壇和士林的風氣。

各路牛鬼蛇神粉墨登場,而大儒鴻儒,更是因此紛紛開山立派。

短短數年間,天下學派就分了幾百家。

而丞相樂見其成,鼓勵甚至獎勵大儒們自立門戶。

根據永始二年丞相的‘興學令’,舉凡州郡,旦有學苑之立,只要門徒過百,便可申請立為縣州之學,得到國家撥款。

更命各地州郡,考核和評定轄區學苑、私塾的等級,明其優劣。

更命在各州、郡,分別設置由國家建立和保障的州學、郡學兩級學府。

以各大學苑、私塾,每歲考入州學、郡學的弟子數量,作為考核和評判其優劣等級的重要籌碼。

而州學、郡學,則作為太學生的重要來源——經過考核后,只要達到太學的錄取分數線,就可以錄為太學生,進入太學學習。

而太學生,乃是天之驕子,號稱丞相門生!

只要畢業,就能授官,無須通過考舉。

七年來,太學規模不斷增加,如今,已經從過去的每年不過五十人,增加到了上萬人。

武苑和太學中的留學生,還不在此列。

這些變化,在外人眼中,乃是丞相大德,效仿孔子,大興教育,澤被蒼生的舉動。

但在文士和馬車主人眼中,卻非如此。

實則,他們都明白,這是丞相與他的‘定策扶危功臣’集團,為了自身權柄與富貴、地位萬萬年做出來的決定。

馬車主人,更是親自參與了這些決策與政策的制定。

‘我注經義’,是為了掌握話語權,也為了讓人忘記劉氏舊德,忘記建章宮里的天子,忘記國家大權,落入丞相等人之手的計劃。

而興學立教,更是為了進一步分裂和削弱大儒們的影響力,同時也是為了讓大儒、鴻儒們有事情做,不至于有傻子忽然想起建章宮的天子還在呢,免得他們腦子發熱,想要尊王鋤奸,扶保王室。

而擴大太學生的規模,不斷增加教育支出,則是為了培養新官員和新文人,用他們取代舊官員和舊文人。

現在看來,這些計劃和政策的效果,好的出奇。

如今,為了各自的學苑和道統,地方州郡上,那些大儒、鴻儒們,紛紛自立門戶,招募弟子門徒,講學開苑。

為了爭奪生源,也為了維護和證明自己的道。

大儒們紛紛互相攻仵,狗腦子都快打出來了。

自然,他們也就沒有時間和精力,再來關心建章宮里的天子是不是又受委屈了?

相反,他們都忘記了建章宮里還有天子這個事情!

攘外必先安內嘛。

沒有打倒那些該死的異端之前,這些人大抵是沒有精力來尊王鋤奸的。

再加上被人撿起來的那些理論和思想。

一時間,天下文壇,流行的都是民重君輕,國家、天下遠重于君王的思潮。

甚至還有人開始宣揚——皇帝乃是天下之害,無論賢與不賢!

所以,最好的天子,就應該是現在這樣的——垂衣裳而治天下。

國家大政,交給賢臣君子們處理就好了。

而這樣的言論,在定策扶危功臣們中,有不少人甚至是欣賞,乃至于贊同的。

譬如,現任的北海樓船將軍別駕、北海都督府別駕貢禹以及貢禹的好朋友,京兆尹兼水衡都尉王吉、工商署總督兼鑄幣使龔遂、衛尉卿、火槍左將軍上官安。

這些丞相身邊的近臣,都是支持這種言論的。

當然,有支持者,自也有反對者。

丞相當年策命的定策扶危功臣中,可從來不少保皇派。

以尚書令、睢陽候張安世為首的許多太上舊臣,就一直心心念念,想著等小天子長大,然后勸說丞相,還政于天子。

馬車主人知道,他對面的這位文士,就是保皇派的。

他來見自己,大抵是受了張安世的委托,想要探探口風。

因為,丞相要大婚了!

說起來,也是有些搞笑。

當朝的大漢丞相、大將軍、太尉、英候、奉詔攝政、總領內外軍國事、太學山長兼武苑總教授張毅,今年也才二十六歲,而且迄今未婚。

當然了,人家妾室也是有好幾個的。

這些妾室甚至都有自己的湯沐食邑與封國。

如蜀國國淳于夫人、虢國金夫人等皆湯沐食邑一萬戶!

就連這些妾室的兄弟,也都為丞相所用,出任西域、北海、南海樓船將軍府的要職。

也都生育著子嗣。

虢國金夫人所出的庶長子,甚至已經八歲了。

但丞相一直未婚卻是真的。

因為丞相一直在等,按照丞相本人的說法是——女子未及十八,不可生育,不然則有母難之厄。

于是,天下人也只能看著,當朝丞相卻沒有正妻。

好在,這樣的尷尬局面,終于將要結束。

丞相已經在上個月,正式按照傳統的禮節,向天子家下聘,以三百匹駿馬,送上產自天下郡國各地的特產、珍寶三百箱為聘禮,按照已故的世宗孝明皇帝當年的遺命,迎娶將滿十八周歲的南陵大長公主。

而且,他還將同時迎娶,世宗義女,被封為南陽公主的趙氏。

南陵大長公主將與南陽公主,并為正妻。

這很不合禮法,更將進一步破壞天家的威嚴與神圣——雖然說,如今的天子,已經沒有什么可供破壞的威嚴與神圣了。

太子太傅上官桀,公開打他戒尺,打的小天子哇哇大哭,這是人所共見的事情。

但,天下人卻沒有一個為其叫屈的。

反而都說太傅打的好!

子不教不成器!

棍棒之下出孝子!

皇帝,自也一樣,不好好教育,萬一天子將來學其祖父世宗明皇帝怎么辦?

獨夫民賊,可是人人得而誅之的。

所以,這個事情,現在除了保皇派,其實沒幾個人關心。

反倒是丞相帶頭一次娶兩個正妻,讓很多人非常開心。

因為這樣一來的話,他們也就可以效仿丞相,多娶一個正妻。

如此,對很多人來說,等于多了一次聯姻的機會。

誰會不支持呢?

就是馬車主人,都已經是躍躍欲試,只待丞相大婚后,就派人去向上官桀提親,當那位太傅的女婿。

文士與馬車主人,一路聊著長安內外的新聞。

只是一刻鐘的閑聊,他心里就已經明白,這位將要入朝的重臣,不會答應他的朋友們的提議。

大漢天子,又失去了一位忠臣。

于是,他神色黯然,在馬車抵達長安城城門后,就對馬車主人一拜,告辭而去。

“這倒是一個聰明人……”馬車主人看著文士遠去的背影:“倒也沒有辱沒他的父祖!”

想當年,平津獻候公孫弘,威震天下,朝野震服,就連當朝丞相也常常說:國朝名相,不過瓚候、北平候、平津侯而已!

“明公,此事要不要告知丞相?”一個官員,從馬車的隔間里走出來問道。

“不必了!”馬車主人笑道:“張尚書的所作所為,丞相比咱們可清楚的多了!”

當朝丞相,可是設置了錦衣衛監督天下文武百官的。

那些錦衣衛,無孔不入的滲透在公卿貴族身旁,幾乎沒有什么能瞞過這些丞相耳目的。

保皇派的存在,又豈能瞞過丞相?

所以,事情的真相只有一個——丞相故意放縱。

既然如此,就沒必要去捅破這個窗戶紙了。

反正,保皇派除了游說外,也沒有做過其他傷害‘定策扶危功臣’們的事情,相反,他們認真的執行著丞相的種種政策,任勞任怨,堪稱廉吏。

“先回府,去拜見父親大人吧!”主人輕聲道:“吾離家已經三年,是該去拜謁大人,并請教長安這些年的變化與朝堂變革了!”


官員聞言,笑了起來:“大司農對于明公,贊譽有加,特別是明公奉命主持治河之事這些年來,大司農就常常對下官等人說:能承我衣缽者,舍鈞后別無他人!”

“大人過譽了!”馬車主人聽著,開心的不得了。

他如今雖然位高權重,但,依然離不開父親的幫助。

誰叫他的父親,乃是如今大漢中央決策圈中的核心成員,被世人俗稱為‘十二卿大夫’之一的大司農、安國候桑弘羊呢?

而他就是當年的新豐工商署令,延和末年的長安之亂,他因為遠在新豐,沒能參與,所以也沒有撈到功勞。

事后靠著丞相的青睞與乃父的光環,升為水衡都尉鑄幣曹,永始二年,授‘定策扶危功臣’封安義君,永始三年,受丞相命南下,任為雒陽令,四年,接替前任的東南治河總督王吉的職位,繼續治河工程,如今三年任滿,歸朝待命。

按照他的表現,這三年來的功績,也足夠換一個列侯了。

甚至說不定,還可以和前任王吉一樣,升任為九卿有司的正任官,甚至出任三輔之一的守令,成為有機會被推舉、提名為執政大臣成員‘十二卿大夫’之一的存在。

那可是能和丞相一起,商議、決定國家大事,戰和的決策層。

每一個人,都握有對天下與國家,至關重要的一票,更各自有著勢力與權力,可以升遷、罷免兩千石以下的官員。

雖非國王,卻權重于國王。

所以,這些卿大夫們死后,必然被追封為王。

就像去年去世的車騎將軍、襄武侯公孫遺,就被追封為韓王,謚為文忠,令其子公孫暢嗣位,襄武候家族獲準三代可以用諸侯王的儀仗,穿只有諸侯王才能穿的王袍、印璽,準許出入稱警,行文用孤,更可在西域的襄武縣內用國王的名義發布詔命。

這是人臣所能達到的頂峰!

所以,如今的漢室,不分文武,都想要擠入那個十二卿大夫的圈子。

而根據丞相在永始四年做出的決定。

漢家文武大臣,如今被分為四個等級。

第一個等級,就是州郡兩千石以下的文武守臣及關中千石以下的官員,這些人只享有做官和執行上層命令的權力。

第二個等級,就是州郡兩千石的郡守、郡尉、刺史、主薄。

這些人享有向國家提建議,并且有權投票選舉執政的九卿與三公的權力。

第三個等級,就是國家重要的機構與重要戰略要地的文武守臣,或者主要的軍事派駐機構的主官。

譬如關中三輔、雒陽、臨淄、江都、睢陽、令居及安南、安北、安西、西域諸都護府都護、前后左右將軍、車騎、火槍、火炮將軍都在此列。

這些人才有資格被提名,可以被選舉為九卿、三公的重臣。

第四等級,就是九卿三公以及丞相本人組成的執政團。

每一個文臣武將的夢想之地!

桑鈞自也不例外!

至于天子?

真的是很抱歉……

天子現在連進入未央宮宣室殿,理論上參與執政大臣議事的權力也被剝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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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兩百六十七節 瘋狂(1)

夜幕時分,天空飄起了雪花。桑鈞乘著馬車,來到了位于戚里正中央的英候府邸。

作為帝國丞相之宅,英候之邸,如今已是長安城中的最重要的地方。

不止是戒備森嚴,崗哨林立。

府前的道路,更是被拓寬了數百步,形成了一個廣場。

縱然如今已是夜幕時分,但在丞相府邸前排隊等候的官員,依然多如牛毛。

而且大多數人,都只能獲準進入丞相府邸,送上禮物,得到丞相的家臣幾句話而已。

哪怕如此,徹夜在此排隊的人,依舊如過江之鯽。

誰叫今日大漢帝國的權柄,皆集中于丞相一人之身?

所謂十二卿大夫執政議事,只要丞相開口,就是一錘定音!

而天下文武官員,更是早已經表明立場——舍丞相外,吾輩不認他人。

去年襄武候公孫遺去世,其留下的少府卿之位空懸。

按照丞相本人制定的制度,執政出缺,就要從有資格的備選官員里提名三人,供天下兩千石選舉。

這叫復古,從先王之法,推賢使能。

可是面對這天山掉下來的餡餅,天下文武大臣,紛紛表示:除了丞相提名的人外,我們不會選擇其他任何人。

丞相聞之,便稱病自守家門。

直到群臣再三登門相請,方才出來視政。

便提名少府左監兼將作大匠丁緩為少府卿。

于是,在當月的投票中,丞相提名的人選獲得了百分之九十九的選票。

而唯一一票投向其他人選的選票,來自大鴻臚于己衍。

但誰不知道于己衍就是丞相本人的應聲蟲呢?

所以,也就難怪民間有人說:十二執政,不過一人之臣。

作為大司農之子,丞相舊部,桑鈞自然有優待。

他一遞出拜帖,立刻就有人出來迎接,而且來迎的還是丞相身邊最親信的家臣:田苗。

今日的田苗,早非當年剛剛入城可比。

他已經三十歲了,留起了長長的髯須,戴著進賢冠,穿著一件棉衣,脖子上系著狐裘圍脖,看上去富態十足,舉止之間,頗有威嚴。

“桑公……主公命我來請您去偏廳稍候……”田苗對桑鈞一拜,就說道。

“丞相有貴客?”桑鈞問道。

“臨淄候來了……”田苗也不隱瞞,直接道:“故而,只能讓明公等候了……”

桑鈞聽著,立刻表示理解。

只是……

“在下聽說,臨淄候一直在甘泉宮養病……”桑鈞小心翼翼的問道:“可是有什么要事?”

臨淄候辛武靈,乃是如今執政的十二卿大夫之一。

更是當今丞相當年政變的左膀右臂。

只是可惜,當年其率軍南下平叛,為流矢所傷,兼之年紀老邁,所以從永始四年起就一直在甘泉宮養病。

他所擔任的北海樓船將軍及北海都督府都督,其實只是個掛名,實際掌握北海樓船和北海都督府的是丞相派去的別駕貢禹。

這位舊年的新豐令,現在已經是漢室未來最有可能獲得執政卿大夫提名的新生代。

“還不是為了其侄子辛慶忌……”田苗嘆了口氣:“隴右辛氏的下一代,除了那位樓船校尉后,余者皆不成器……”

“如今,辛校尉已經數月沒了消息,臨淄候當然焦急……”

“這幾天來,臨淄候已經連續來拜見丞相三次了……”

桑鈞聽著,若有所思。

北海樓船將軍府和北海都督府,其實是一個衙門,兩塊牌子的機構。

這個丞相在永始元年就草創于朝鮮、遼東的官署,最初只是負責捕魚和造船的機構。

后來慢慢的永始二年、三年,獲得了征討北海及朝鮮、遼東不臣的權力。

又在永始四年委任執政大臣臨淄候辛武靈為帥,使得這個官署升格為九卿級別,因為在那一年,丞相讓人將剛剛鑄造好的青銅火炮,搬上了樓船的艦只上。

并在隨后兩年,開發、設計和制造了數十艘可以搭載至少三十門三寸火炮的巨艦,命名為炮艦。

而這些炮艦,全部配屬在了北海樓船將軍麾下。

于是,北海樓船將軍,成為了漢室第一個只靠戰艦,就可以滅國的官署。

這些年來,桑鈞雖然一直在外,但他也聽說了,丞相有意在未來,將樓船分離出大將軍府的管轄,使其成為一個獨立作戰和獨立核算的機構。

換而言之,在未來,北海樓船將軍兼北海都督府都督,甚至剛剛籌建不久的南海樓船將軍府,都有成為新的執政大臣的可能性。

不是遞補,而是增加。

將執政大臣從十二人的數量,增加到十三、十四甚至更多數量。

自然,樓船官署和海洋事務,成為了漢室的熱點。

許多太學生畢業后,都削尖了腦袋,想往樓船鉆,實在不行,就求個漢使的身份,駕駛一艘小船,遠航出海,尋找建功立業的地方。

從扶南向南,自扶桑向西,甚至沿著黑水向東,深入不毛冰原之地。

而辛武靈家族,作為第一個吃到了甜頭的家族,自然是怎么都不肯放過這塊寶地的。

所以,去年丞相聽說有海商在扶南之南的大海彼端,發現了西遷的匈奴蹤跡后,就下令從北海樓船調一支校尉炮艦,前往海商所指示的地方探索。

臨淄候最寵愛的侄子樓船校尉辛慶忌,于是毛遂自薦,主動請纓,執行這一任務。

說到底,都是為了家族基業。

只是,這大海多風浪,兇險莫測,便是在近海,也有遭到風暴襲擊而船毀人亡的例子。

何況遠赴萬里之海呢?

“臨淄候若失了這個侄子,恐怕,隴右辛氏便要后繼無人了……”桑鈞在心里感慨。

作為十二執政官之一,臨淄候辛武靈的家族,自然也被漢室的八卦黨們扒了個精光。

和乃父桑弘羊一樣,隴右辛氏,在辛武靈后也是青黃不接,后繼乏力。

辛武靈的七個兒子,除了兩個庶子在令居、河湟拓墾屯田外,其他五個兒子都是廷尉衙門的常客,特別是其長子,頑劣不堪,被丞相親自下令編管遼東反省。

而辛家唯一可堪一用的,也就是樓船衙門的辛慶忌了。

桑鈞見過那個年輕人,比自己還小幾歲,卻頗為機警,連丞相也很喜歡他,常常叫他的表字,還曾寫信勉勵其在樓船為國用力。

心中想著這些,桑鈞就在田苗的引領下,來到了英候府邸的偏廳。

田苗命人端來酒水,又召來一隊西域歌姬,為其起舞解悶。

過了一會兒,桑鈞看到了,從正廳那邊,走出來許多人。

丞相的身影,赫然在列。

而在丞相身旁,一個拄著拐杖的年邁老臣,則不斷的拱手行禮,正是臨淄候辛武靈。

從其表情看,這位執政,似乎非常開心,還時不時的笑出聲來。

桑鈞一看,心中一動,恰好這時田苗也來請他去拜見丞相。

于是,桑鈞問道:“田公,可是臨淄候有喜訊?”

“然也!”田苗也笑了起來:“剛剛從番禹送來的八百里加急快報:安南都護府所派出的船隊,在都蘭遇到了受辛校尉之命,運送珍寶返航的寶船三十余艘……言校尉已至身毒,遇黃支王不臣,殺害漢使,辱及天子,校尉以春秋之義,加之以大罰,破其城,殺其王,臣其國家,得其寶庫所藏金銀,乃命人運返歸國……更送來海圖……”

“哦……”桑鈞點點頭:“這就好……”

心中卻難免有些失落。

因為,事到如今,他已經看明白了。

如今的漢室權力結構,正日漸走向以丞相為核心,同時諸大臣共同秉政的時代。

丞相雖是一言九鼎,但十二執政大臣,亦不差多少。

地位、權柄、影響力,都等同于延和前的丞相。

甚至還猶有過之——畢竟當年,天子才是最終的裁決者,大臣們再怎么樣也只能服從。

然而現在,群臣議政,投票表決。

丞相也從來沒有使用他的權力,否決過任何一項集體決議。

這就意味著,執政大臣的話語權是相同的。

于是,執政大臣,便擁有了在各自領域和事務中的絕對話語權。

像廷尉直接獨立在所有官署之外,其執法、審判,除丞相外,沒有人能干涉。

乃父控制的大司農與鹽鐵署,也是如此。

除了對丞相負責外,便只消每季度向其他同僚報告一次收支、預算與計劃。

除此之外,沒有人可以插手大司農的本職工作。

所以,辛家的成功,在某種程度上意味著其他家族的失敗。

但田苗卻沒有注意到桑鈞的失落,他反而非常興奮的道:“根據辛校尉的奏報,其僅在黃支國中,便得到了黃金、白銀、珍寶,價值以數十萬金,其中黃金不少于十萬金!”

“主公得報大喜!”

“臨淄候亦喜不自勝,已是準備回家祭祖酬神……”

桑鈞聽著,直接愣住了。

價值數十萬金的戰利品?僅僅黃金就有十萬金?

他忍不住問道:“那黃支國有多大?”

“據說,也就與西域樓蘭差不多大……”

桑鈞聽著傻掉了。

同時,他也知道,辛武靈的船隊返航之日,就是大漢帝國上下的沸騰之時。

一個小小的黃支就能繳獲數十萬金的金銀珍寶?

那身毒據說有大小數百國,哪怕其他王國貧弱一點,豈不是也能繳獲數萬金?

那些渴望立功和渴求富貴的貴族與軍人會瘋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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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兩百六十八節 瘋狂(2)

“下官治河都護府都護兼雒陽令、徐、揚監察使桑鈞,拜見丞相!”桑鈞持著笏板,在田苗引領下,來到燈火通明的正廳,便向著那位端坐于上首的大漢丞相,俯首作揖,長身而拜。“元樞回來了……”熟悉的聲音,親熱的叫著他的表字:“坐吧!”

“謝丞相!”桑鈞連忙起身再拜,這才坐下來。

然后他微微抬頭,看向那位衣褚袍而配冠琉的大漢丞相。

和當年相比,這位丞相的外貌幾乎沒有變化。

他依舊和過去一樣,看著文弱不已,好似弱不禁風,只不過嘴唇上留起了淺淺的胡須,讓他看上去稍微成熟了一點。

然而,沒有人敢小窺這位大漢丞相。

因為,世人皆知,大漢丞相張子重,乃是當世唯一的百人敵。

曾在沙場上,上演過真實的單騎破百。

更曾在長安內外,留下了無數傳說。

這么些年來,里里外外,想要行刺他的刺客,來了一波又一波。

特別是當年東南之亂,一個月內有數十名刺客,潛入長安,妄圖刺殺。

結果卻是,盡數為丞相手刃!

其武功之烈,恐怕就連項羽這等人物,也不能比!

若這位丞相僅有匹夫之勇,那么,他還未必能坐穩天下,壓制州郡。

其文功、正治,亦是天下所罕見。

作為如今的公羊學派領袖、太學山長兼武苑總教授。

大漢丞相,絕非浪得虛名!

其所著的經義,已是折服了所有當世公羊學的大儒,其發明的‘我注經義’,風行天下。

而在武苑中,其所著的《步兵操典》《地理測繪》《騎戰》等書,如今都已經成為了每一個武苑學生必讀的書目。

至于政績……

自永始至今,秉政七年,天下雖有水旱蝗湯,卻沒有出現任何流民潮。

相反,長安府庫中,堆滿了糧食。

天下道路上,往來著密密麻麻的商旅。

國家的財政收入,更是不斷突破記錄。

而天下百姓的負擔,卻非但沒有增加,反而較之過去削減了許多。

尤其是去年頒布的《重祿法》,將基層的鄉官吏的俸祿調高一倍,并將胥吏和官府臨時招募的衙役,也納入國家官員體系,評定其等級制度,發給俸祿、錢谷。

同時,調整、提高所有地方州郡官員的俸祿。

于是,借著這條法度,丞相一舉廢除了天下百姓為之苦惱百年的苛捐雜稅——重祿法后,地方官員再用平攤官府支出來剝削百姓已經不可能。

而且因為大大提高了所有人的俸祿和待遇,所以,也沒有多少反對的聲音。

至少沒有人敢在明面上反對。

于是,現在,整個天下的所有人,都只剩下了一個疑問:丞相如此賢德功高,劉氏什么時候禪位讓國呢?

勸進的人,現在已經遍及內外。

就連劉氏諸侯王、宗室,也紛紛上表勸進。

其中,以朝鮮王劉胥最為積極。

這位世宗的兒子,曾經公開宣稱:漢德已終,社稷神器當歸有德之人。

想著這些,桑鈞內心就更加謹慎起來。

他小心翼翼的上前拜道:“承蒙丞相厚愛,提拔下官,委以治河之事,下官不敢懈怠,三年來夙興夜寐,終于不負丞相之托,引淮入汴之事,今已功成!”

“元樞辛苦了!”張越笑著道:“自延和二年,隱太子首先治河,及至如今,終于功成一半,吾甚嘉之……”

“賞功罰過,此國家治政之本也!”

“故吾有意,提名足下為水衡都尉,掌鑄幣之事,未知元樞可愿?”

“下官愿為丞相效死!”桑鈞立刻長身而拜,欣喜若狂。

因為那水衡都尉,這些年來一直總掌鑄幣之事!

特別是丁緩當年擔任水衡都尉,改革了鑄幣法,用泥范、鐵范鑄錢,去年又發明了水利壓鑄法。

于是,一歲鑄錢數量,達到了十余萬萬!

兼之,漢室并西域,吞扶桑,金銀銅鐵的產量和產區也增加了無數倍。

鑄錢原料再無匱乏之虞。

現在,其不僅僅鑄造青銅錢,還鑄幣值更高的黃銅錢、金幣、銀幣。

由之,水衡都尉的重要性,也再次提升。

于是,坊間有傳言,再過些年,水衡都尉也會提升為九卿官署,位列執政。

即使傳言有誤,如今的水衡都尉,也是漢室權柄和資源最多的幾個官署之一。

只要好好的任上兩任,也可以得到執政提名,躋身天下最有權勢的十二人之一。

“元樞到任后,務必用心推動鑄錢技術的改革!”張越卻是開始提點起來:“今,國家財政之用,一自稅賦,二自工商,三為鑄錢!

“鑄錢,今有五銖錢、當五黃銅錢及當百金幣、當千銀幣……”

“錢幣精美,用料扎實,幣值穩定,關乎國家財用大計!”

“元樞務必要為國家把好關,看好門,不可讓錢幣之事有損國家大策!”

“丞相教訓,下官銘記于心!”桑鈞重重一拜,然后抬起頭來,看著張越,小心的問道:“下官方才聽說,臨淄候之侄,已抵身毒,據說,已獲數十萬金之戰利品……”

“下官斗膽,懇請丞相下令,身毒所獲之金銀,皆輸水衡都尉以鑄幣……”

張越一聽,就明白了桑鈞的意思。

不過,這本來也就在他的計劃內,便點頭道:“可!”

“只是,水衡都尉要拿等值的金銀貨幣來換……”

這是必須的!

張越很清楚,自己目前統治的根基就在于軍事貴族的支持。

特別是那些通過戰爭富貴起來的新興軍事貴族們的支持。

所以,他必須時刻維護這些人的利益。

“諾!”桑鈞高興的就要手舞足蹈了。

因為,按照漢室現行體制,政績和軍功一樣,都是可以被等值計算的。

換而言之,他只需要坐在長安城里,就可以坐享未來身毒開拓的好處和利益。

四十歲前,當一任執政,五十歲再做一任。

那樣,說不定等未來丞相稱帝,能獲封王之賞!

而且,還不虞有漢高當年異姓諸侯王被過河拆橋的風險。

因為,如今的天下疆域,大到足夠安置上百諸侯王,而中央權威卻絲毫不損。

當桑鈞走出英候府邸時,他的心情已經比長安城里的很多人還要瘋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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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兩百六十九節 瘋狂(3)

很快,就到年底了。長安城的熱鬧與喧嘩,日甚一日。

不過數日時間,這座城市便涌入了超過四十萬的人口。

這使得其居民數量,達到了史無前例的百萬!

大多數入城的,都是京畿的工人。

鋼廠的、織紡的、木廠的、炭場的,還有少府下轄的各類國營工坊。

包括了位于長安四個方向的四座大型水利鍛場的工人、官員。

這是因為,漢室有強制法令,規定每年的年底前五天和新年開始的五天,所有作坊、工廠,除了必要留守人員外,必須放假。

這是為了刺激消費,更是為了能讓這幾天的空氣質量變好一點。

好叫來朝貢的各國使臣與藩國國王,能看到長安城的藍天,而不是一個灰蒙蒙的,空氣里到處是灰塵的帝都。

而如今的長安,也比過去大了起碼三分之一。

現在,在過去的長安城墻之下,也密密麻麻的多出了上百個密集的居民閭里。

這使得,過去舊有的坊市制度崩潰。

于是,宵禁這個從春秋開始就出現的城市管理制度立刻隨著坊市制度的崩潰而消亡。

現在,哪怕是深夜,長安這座城市,也是燈火通明,徹夜不休。

這使得長安城成為了地球上第一座不夜城。

而曾經,不過是在長安城西章城門外的一個僻靜之地。

但現在,此地已經儼然成為了整個長安最繁榮的商業區之一。

酒樓、旅舍、賭館,甚至還有大量私娼聞聲而來。

數以千計的小商販們,也聞著味道,來到此地。

特別是永始三年,宵禁解除后,只要入夜,這個帝國最高學府的周圍街道兩旁,便會冒出數以千計的小商販。

他們推著小車,架起爐子,叫賣著他們帶來的各種美食、小商品。

河湟的羊肉、河西的牛肉、西域的綿羊肉,江都的魚膾,徐州的烤豚肉,長江的臘刀魚、朝鮮的干鮑、扶桑的干鯨肉,乃至于長安本地的特色各種特色美食……在這里,漢家天下一百三十八郡的佳肴,應有盡有。

某些特殊攤子上,甚至能吃到炸蝗蟲、炸蜂窩等黑暗美食。

此時,正是這太學外的夜市最繁榮的時刻。

數以千計的太學士子,帶著他們的仆從、奴婢,鮮衣怒馬的從太學大門魚貫而出。

剛剛結束了整整一天的學習的他們,迫切的需要吃點熱乎乎的美食,來犒勞一下自己的腸胃,同時也散散心,解解悶。

早已經為這些貴客、土豪的到來,做好一切準備的商販、商賈們,立刻嚴正以待。

酒樓前的燈籠一個個升起,一根根巨大的鯨蠟被點燃。

衣衫單薄的胡姬們,在酒樓樓上的窗戶紙影中顯現出曼妙的身姿。

來自各地的歌姬,唱起了帝國各地的小曲。

太學生們頓時眼睛都花了起來。

便三三兩兩的結對而走,前往他們選好的酒樓。

而當他們走后,他們留下來的奴仆、下人、家臣、隨從,便自由了起來。

從兜里掏出一把五銖錢,來到那些路邊的小攤邊,點上幾樣他們消費得起的小吃,再要上一壺廉價的黃酒,哥幾個便圍在小販們提供的火爐旁,一邊烤著火,一邊溫著小酒,吃著小菜,閑聊著各自主人的趣聞,倒也其樂融融。

而在他們頭頂上,一個個酒樓的雅座之中。

大漢的天之驕子,已經喝得滿面紅光,情緒也漸漸高漲起來。

“丞相昨招卿大夫宣室殿議政,聽說,已經決議海陸并進,同取身毒!”一個年輕的不像話的士子,搖搖晃晃的舉起手里的陶瓷酒杯,對著坐在上首的一人,奉承著說道:“君為丞相之侄,想必也應該得到些消息了吧?”

于是,整個房間的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位端坐在上首的士子。

這人也就二十多歲,看上去身體瘦弱,文質彬彬,年紀可能也就二十二三歲的樣子。

但沒有人敢小瞧他!

因為他姓張名玄,乃是留文成侯的六世孫,當朝丞相的遠房堂侄。

雖然說這個親戚,其實丞相不大認。

但架不住,丞相長嫂,如今已經被封為安國夫人的張趙氏認啊。

那位一手將當朝丞相撫養成人,拉扯長大的張家主母,對張氏的遠支們素來照顧。

這張玄能入太學,就是證據——沒有那位安國夫人開口,張玄的成績,根本考不進太學,以他在太學的學業成績,也根本不可能留下來。

張玄很享受這種被人眾星拱月的感覺,他接過同學的敬酒,一飲而盡,然后道:“是有所耳聞……”

于是,大家都豎起耳朵來。

“我聽說啊,叔父大人昨日于宣室殿上,與卿大夫言:身毒者,中國千年之計,若能得之,分封劉氏諸侯并列侯庶子,天下可安也!”

“于是,眾卿大夫皆曰:伏唯丞相之命可也!”

眾人聽著,卻都有些不滿意了。

這不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嗎?

昨日,宣室殿議政一結束,長安城里的報紙,就將身毒作為了當日最大的頭條。

盡管,其實大漢子民們,大部分根本不知道身毒在哪?

但這并不妨礙人們的瘋狂與議論。

永始以來,國家西丁西域,南開交趾、日南之土,將大量無地百姓,移民而去。

這不僅僅讓國家的糧食產量,七年之中保持了超高的增長頻率。

更讓國家的富庶,超乎想象。

河湟、河西、西域的牛羊,每年都以數十萬頭的規模,被販來內郡。

徐州、揚州、青州的稻谷,堆滿了敖倉,讓敖倉的倉儲面積,不得不不斷擴大,以滿足不斷運來的稻谷的儲存需要。

于是,國家開放釀酒,廢黜酒榷。

現在連普通的農民,也能早晚喝上一碗自家釀的米酒。

作坊里的工人,更是只消花上一個五銖錢,就能在作坊門口的酒鋪打到一小碗黃酒來暖暖身子。

豐富的肉食供應,讓長安城里的中產階級,現在也可以做到每日有肉吃。

棉布和毛料,取代了過去的絲麻,成為了主流的布料。

若再拿下一個身毒,這國家國勢,又將如何?

可能普通百姓,理解不了。

但太學生們,又怎會不知?

須知,如今的太學,可不僅僅只教儒家的經義。

還開放了算術、幾何、地理等許多課程。

太學教授們,也不再僅僅只從儒生中選拔。

將軍、校尉、農稷官、大司農的司曹們,也常常會過去授課。

將這天下形勢與國家政策,仔細解釋。

將這永始以來的種種政策變動,進行闡述。

故而,他們很清楚,今日漢家的繁榮,實則是建立在西域、河湟、漠北、朝鮮、扶桑、日南、扶南等數以百計的夷狄戎蠻諸國的痛苦與血淚之上的。

他們吃的肉,喝的酒,甚至身上穿著的衣服,大漢農民的水渠以及他們減免的賦稅,都含著數十數百萬夷狄的血淚。


用當朝丞相的話說是:今之中國,羌人為我牧羊、耕作,西域諸胡為我開墾、納稅,漠北匈奴為我畜牧、織造,南蠻西戎為我開采、冶煉,是以天下而奉中國也!

若再拿下一個身毒,即使身毒之地,之民,不過與西域平齊。

中國百姓,亦將再次松一口氣。

而對他們個人來說,身毒,也將是一個不錯的建功立業之所。

唯一的問題是——那邊距離中國實在太遠。

大多數人,現在還無法下定決心。

“張公子……”一個素來與張玄關系比較近的人,上前問道:“如今坊間傳說,樓船校尉辛慶忌,率一千人而定黃支,得其國庫,獲其金銀珍寶,足有數十萬金之巨……”

“這個事情,可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張玄哈哈大笑:“這還能有假嗎?”

“吾曾親耳聽到叔父大人的家令田苗向安國夫人稟報,說叔父大人,已經決定賜那黃支城曰:新江都,命辛慶忌為新江都太守!”

“再過些日子,辛慶忌派回來運送金銀的寶船船隊,就要到那番禹,將其所獲的金銀珍寶送至安南都護府內庫,然后由安南都護府押送回京!”

“明歲三月,君等應該就能在長安見到運送金銀的車隊了!”

眾人聽著,互相看了看,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名曰野心與壯志的火焰!

大丈夫,旦求建功立業,封妻蔭子,光宗耀祖!

而當朝丞相,又以身作則,給了天下英雄豪杰一個非常好的榜樣!

于是,但凡有點志氣的人,都不愿混吃等死。

而是矢志于建功立業,留名青史,功成名就,衣錦還鄉!

那身毒黃支,不過一城之地,辛慶忌將兵也不過一千,一鼓而下,竟得金銀珍寶價值數十萬金!

從前,他們還不太敢信。

但如今,從丞相親戚嘴里親口得知。

哪里還不信?

頓時,每一個人眼中,都冒出火來。

提三尺劍而平萬里之夷,吾能為之!

當代人物,除了丞相,英雄蓋世外,沒有幾人真正讓人佩服的。

當朝執政的十二卿大夫,士林的評價是:時無英雄,遂令豎子逞能!

大部分人都覺得,他們能的,我也能!

只不過是這些人運氣好,抱上了丞相大腿罷了。

若是我也能有這個運氣,如何不能?

于是,不過數日,北海樓船將軍幕府,便收到了數百封毛遂自薦,主動請纓,愿為樓船將的太學士子請愿書。

而更多的人,則已經開始行動起來,找起關系來。

特別是那些臨近畢業,不甘平凡的太學生們。

比起太學生們,漢家的貴族,特別是宗室貴族們,顯然對這來自身毒的消息,更加敏感。

他們的反應,也更加瘋狂。

畢竟,如今劉家江山,看上去似乎也不大行了。

若是旁人,可能宗室里的豪杰英雄,還會有心反撲。

但問題是,當政稟國的乃是丞相張子重!

外號張蚩尤,當代無敵的人物!

更不提,這位蚩尤近些年來,還將鬼神之力,化為己用。

編練了火炮、火槍與炮艦部隊。

旁的不提,單單是他身邊那支一萬人的鷹揚火槍營,就足以橫掃一切牛鬼蛇神,鎮壓當世一切英雄豪杰。

這支軍隊,自永始四年正月第一次出現在人們視線中開始,就讓所有人都見識到了什么叫武功再高,一槍撂倒,英雄蓋世,百步而斃。

更別提其配屬的炮兵部隊,傳說中,其重炮一炮足可糜爛數里,便是小炮一發便能轟殺數百人!

所以,宗室們都很乖巧。

當然了,這也是因為丞相張子重對他們真的不錯!

甚至比起已故的世宗明皇帝好好幾倍!

從前,大漢宗室,特別是宗室列侯們,是受到各種約束和管制的。

而且封國收益和所得非常稀少。

很多人別說花天酒地了,就是多娶幾個妾室,都不可能。

哪像現在,宗室列侯們,都在西域拿到了一個封國。

西域雖然寒苦,但產出穩定,地方廣大,而且不需要費什么力氣去經營,只要將封國租給西域都護府,都護府就會按時將收益透過大司農轉給他們。

若是運氣好一點,在封國發現了礦藏,那就直接發達了。

不知道多少宗室,是靠著那位丞相,才能在這長安城里花天酒地。

自然,大部分劉氏宗室,都倒向了對方——反正,劉家江山已經是不大可能維系下去了。

就算可以,那好處也輪不到他們。

既然如此,為什么不擁戴可以給他們好處的丞相,非要傻傻的去送死呢?

而當身毒消息,特別是辛慶忌一戰而得數十萬金的消息,傳到這些宗室耳中時,他們比任何人都瘋狂。

因為,早在永始三年,他們就從丞相處得到了一個承諾:使下身毒,君等皆可王身毒。

最開始,他們以為只是一張空頭支票。

但現在,這空頭支票,竟有可能要兌現了?

宗室們,自然立刻就行動起來,成為了最先開始造勢、鼓吹征服身毒的群體。

而在他們的鼓噪下,很快,長安的大臣貴族們也都卷入了進來。

等到永始八年開始的第一天,長安城內,幾乎已經不存在不想開拓身毒的人了。

因為,過去的經驗告訴人們——征服、開拓,乃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更是人人都能得到好處的事情!

既然如此,為什么要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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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兩百七十節 一言定國策

永始八年正月初一,天剛蒙蒙亮。未央宮宣室殿前,擠滿了來自天下郡國與藩國的大臣、使臣、國王。

七年前,毀于大火的未央宮,如今早已經被修復。

宣室殿和宣室殿前的一切,也都被徹底改變。

宣室殿前,更是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廣場,廣場四周,高墻帷幄。

持著重戟的羽林衛,林立于廣場周圍。

張越穿著黑色的朝服,戴著冠琉,率領著他的執政團隊,走到宣室殿前的憑欄前,從高處俯視著那密密麻麻的帝國臣僚們。

每一個人都從內心深處生出無比驕傲與自豪的情緒。

“可惜,韓文忠王不在了……”太子太傅、車騎將軍上官桀感嘆著。

“是啊……”桑弘羊也感慨著、追懷著那位已故的同僚。

其他人則低下頭去,心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臉上的神色,已經表明了這些人心中的憂慮。

那位在去年夏天去世的少府卿,被追封為韓王的帝國執政官薨后,其留下來的龐大的家族立刻分崩離析。

長子公孫暢繼承了襄武候的爵位以及韓王的榮譽優待。

但其家產,卻被剩下的兒女瓜分。

于是,盡管這位執政官去世不過半年,但其曾經的影響力,卻已經迅速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全新的執政大臣勢力的崛起——興安候丁緩與他的墨家派系。

如今,墨家早已經在當朝丞相的支持下,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世人眼前。

太學中就有墨者光明正大的授課,長安城里更是有好幾個墨家私苑,招錄著門徒弟子。

當然,今天的墨家和儒家一樣,早已經面目全非。

孔子和墨翟若復生過來,恐怕會論起自己手里的棍子,就要將這些欺師滅祖的不孝子孫一個個打死!

今日的墨家,早已經拋棄了兼愛非攻的道路。

甚至連三表法也拋棄的差不多了。

他們已經變成了和儒家一樣的統治集團成員,而且是比儒家代表的地主階級還可怕的資產階級工坊主們的代言人。

如今,這些人雖然還稚嫩、弱小。

但也早非當年能被人隨手捏死可比了。

他們掌握著包括環新豐工坊園、環長安制造區以及少府、大司農控制的各類國營重工業加工工廠、礦山、冶煉廠等涉及國計民生的支柱產業。

其中就包括了關鍵性的大型水利鍛造工廠、火藥生產工坊,并掌握著火槍與火炮這等軍國利器的生產、設計、鑄造。

這些人還和漢室的軍事貴族集團,有著緊密的聯系。

從永始元年迄今,漢家對外的許多戰爭中,都有著這些如今已經被資本侵蝕,與商賈同流的墨家貴族們的影子——戰爭,是工坊的資本與墨家的技術狂們最喜歡的事情。

因為那意味著大量的訂單,數之不盡的資金扶持。

當丁緩成為漢家的執政大臣,正式掌握了少府,并獲得了制定工坊技術標準的權力后。

墨家的復興,已是不可阻擋。

而背靠著墨家的支持,少府卿丁緩,毋庸置疑,成為了十二卿大夫中排序靠前的成員。

其地位,甚至高于好幾個老牌執政大臣——沒辦法,有錢的是大爺!

而墨家恰恰很有錢!

丁緩的崛起,和公孫遺家族的衰落,形成了鮮明對比。

于是,剩下的眾卿大夫,難免不會出現兔死狐悲的情緒。

如何確保自身家族,永葆今日的權勢與富貴,更是成為每一個人關心的話題。

張越看著這些人,這些過去的小伙伴、當年與他一起奪取了國家權力的朋友們,他仔細觀察著這些人的神態,嘴角微微翹起來。

對這些人的心理,大漢丞相,心如明鏡。

想要永恒富貴,常葆子孫權勢,這是人之常情。

只是……

卻不合大漢丞相的心意。

“看來,這朝堂上的決策層,是該動一動了……”

十二卿大夫執政,從永始元年迄今,已經八年了。

八年間,這些人固然做出了成績,交出了不錯的答卷。

但長期盤踞于權力核心,也讓這些人培育出來了大量的黨羽,把持了無數資源。

現在,國家國勢蒸蒸日上,自然一切問題都被遮掩了起來。

但未來呢?

百年后,兩百年后呢?

何況,這些人在位置上呆的太久了,不利于張越本人的利益。

一念及此,[嘀嗒]張越便對眾人道:“諸公,有個事情,吾要與諸公通報一下……”

“丞相請說……”眾人紛紛鞠躬。

“是這樣的……”張越緩緩的道:“吾與諸公,代天秉政,至于今年,已經八載了……”

“賴天之庇,百姓擁戴,多少取得了些微末之功……”

“只是,流水不腐戶樞不蠹……”

“諸公,吾等秉政八年……太久了……”

“是該給年輕人和后生一點機會……”

“公等以為呢?”

所有人聽著,全部抬起頭來,無比震驚的看著張越。

特別是桑弘羊、上官桀等人,因為他們自問自己這些年來,輔佐張越盡心盡力,可謂是鞠躬盡瘁了。

但現在,這位大權在握的丞相,卻起了卸磨殺驢的念頭?

這真的是讓他們又驚又怕。

就是張安世、雋不疑這樣的帝黨,也是抗拒無比——他們確實擁護和支持在未來某一天,還政于天子。

但絕不是現在!

準確的說,帝黨之中,擁護天子,其實也是一個口號。

就和現在外面的儒生們天天喊著‘民重君輕’,法家的刑獄官們在袖子上刺下‘法無貴賤,刑無等級’,墨家的墨者,將墨翟的三表法,銘刻在墨家學府前的石碑上一樣。

都只是口號、噱頭,忽悠人的把戲。

真的輪到自己身上的時候,就沒幾個人肯真的去實踐了。

相反,嚷嚷著民重君輕的儒生,會把‘不與民爭利’當擋箭牌,而信奉著‘法無貴賤,刑無等級’的司法官,悄悄的給自己的親戚開后門,請托關系,減輕罪責的事情,更是廷尉的日常,至于墨者們……

長安城里的墨者,哪個不是腰纏千萬,富貴比擬人君?

帝黨也是如此。

假若還政天子,需要犧牲他們現在的權力和地位的話。

那么天子?

還是繼續留在未央宮里,當個聽話的傀儡比較好。

“丞相……這……會不會太夸張了……”上官桀小心翼翼的說道。

“是啊……丞相……不是我等戀棧不去,實在是……那些吾等擔心丞相的大業啊……”桑弘羊低著頭附和了起來。

“車騎將軍與大司農所言甚是……”雋不疑沉痛的道:“天下,舍丞相誰能治之?”

就連張安世,也勸道:“丞相三思!”

沒辦法,他們都已經嘗到了權力的甜頭,習慣了手握大權,自畫國家上下之事,一言九鼎,眾星捧月。

哪里肯輕易舍棄呢?

反倒是續相如、辛武靈、王莽一言不發的在旁圍觀。

因為他們哪怕沒有執政大臣的名頭,也無人敢輕視他們的存在。

旁的不說,這三位大將一直擔任著武苑的副總教授,如今漢軍之中的大部分將官,都聽過他們的課,許多年輕將領都是他們提拔起來的。

除了丞相之外,他們在軍隊里的威望無人能及。

自然,哪怕是個白身布衣,只要丞相依然相信他們。

那么,就無人能撼動他們的富貴與權勢。

這就是武將與文臣的不同。

武將的根基在軍隊之中,其權力來源于槍桿子。

雖然和文臣一樣,他們依然可能會被取代,會失去如今的權力。

但根基已經扎下,哪怕下一代衰落了,但子孫里只要出一個人才,立刻就能卷土重來,光復祖業。

哪像文臣,一旦失去了權柄,就會迅速門庭冷落。

“不……”張越微笑著:“公等繆矣!”

“天下英雄何其多哉!”

“即使周公、伊尹之薨,天下也依然照常運轉……何況我輩呢?”

“難道公等以為自己還能賢過周公、伊尹?”張越看著這些已經離不開權力的卿大夫們,冷冷的問著。

這讓他們全身上下的神經都緊繃了起來。

終于,他們想起了,眼前這位大漢丞相是怎么上位,又是如何秉政的?

那可是踩著從前的無數公卿貴族諸侯王的尸體,甚至連世宗皇帝也軟禁起來,盡殺當年的‘亂黨’‘叛臣’,又將整個東南的貴族諸侯王地主豪強連根拔起的梟雄人物。

永始以來,這位丞相收斂了自己的鋒芒,開始文質彬彬的立于朝堂上,與大家一起分享國家權力。

以至于他們中的很多人,都忘記了這位丞相掌權的故事,更淡忘了那數以萬計,被其親自下令處死的儒生、地主、貴族、宗室、官員了。

直到此刻,延和年間的恐懼重新從心頭燃起。

他們也記起了這位丞相的綽號:張蚩尤。

從西域而至朝鮮,自北海到南海,從蔥嶺到日南。

天下蠻夷戎狄的夢魘與恐懼。

手上起碼有著數百萬條人命的帝國宰相,一旦決心做某件事情,哪里是他們可以抗衡的?

難道,他們的脖子,還能硬得過丞相的鷹揚鐵騎與火槍兵嗎?

好在,張越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他微笑著,拉著眾人的手,道:“當然,此事,吾也只是與諸公通個氣……”

“不會立刻執行的……”

“最起碼,也得將規章制度,都制定完善……”

“好叫后來者,有章可依,有法可從……”

卿大夫致仕制度與任期限制,是得著手安排了。

張越可不想辛辛苦苦,把皇帝拉下馬,將君權變成了雕像,結果卻培養出一群世襲的門閥權貴和世代掌握國家權力的卿大夫集團。

那又是何苦來哉?

真喜歡世襲的,完全可以將來去身毒做土皇帝嘛。

反正,在中國,在諸夏,張越不允許出現比他還牛逼的人物與家族。

眾人聽著,這才松了口氣。

但下一刻,他們就又恐懼了起來。

因為,一直在旁邊沉默不語的辛武靈,撐著拐杖,來到了丞相面前,拜道:“丞相,末將蒙丞相不棄,用為樓船將軍,命為執政大臣,已有六年……”

“六年來,末將有心輔佐丞相,奈何病體殘缺,難有作為……”

“今聞丞相,欲建萬世之策,立后繼之法,末將斗膽,懇請丞相自末將始……”

“末將請辭執政大臣、樓船將軍之任,愿歸武苑,教導后輩!”

于是,剩下的十一個人都傻眼了。

樓船將軍辛武靈,一直在甘泉宮養病,沒有大事,很少回長安,這是很多人都已經習慣了的事情。

大家也基本都當他死了。

可是,現在,這個‘死人’,卻忽然跳了出來,主動請求致仕、辭官。

這是沒有人能想到的事情。

畢竟,執政大臣,哪怕是再沒有存在感的執政大臣,那也是執掌天下大權的十二人之一。

地位崇高,權柄無限。

說辭就辭?

當下,許多人的臉色都變了,心里面更是忍不住埋怨乃至于詛咒起辛武靈來。

但他們哪里知道,辛武靈與張越,早就商議好了呢?

只能說,這些人在權力的核心上坐的太久,失去了原本該有的警惕性和敏銳。

簡單的說,就是膨脹了。

他們卻也不想想,張越與他麾下的大將,當年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發動兵變,冒天下之大不韙,軟禁皇帝,逼天子退位,扶立小皇帝,難道就是為了給他們和他們的子孫謀福利的?

笑話!

從前,張越或許還需要這些人。

但現在,當新生代成長了起來,地方官員和貴族也都換了一波,其中的刺頭與麻煩人物,統統發配去了西域,留下來的都是應聲蟲和磕頭蟲后。

張越已經不再需要這些從前的朋友與舊貴族們幫忙了。

也不再需要這些人的人脈來幫助他進行統治了。

既然如此,就沒有必要再慣著他們了。

現在,君權已經被限制了。

是時候,把卿大夫們的權力,也劃下邊界,定下制度。

同時,也是時候,讓新生代出來透透氣了。

當然,不到萬不得已,張越不愿和當年一樣,動用軍隊。

所以,他還是好心相權,善意相待。

希望讓這些人做個榜樣,給后代子孫當個標桿。

和平的完成權力交接和過渡。

“將軍勞苦功高,如今又高風亮節,急流勇退……”

“當為萬世之表也!”

“吾當上表天子,請封將軍為鄭王,益食邑一萬戶,賜黃銅錢百萬、黃金萬金,以饗將軍之功也!”

張越握著辛武靈的手,笑著說道:“將軍也且稍等本丞相三五年,待得國事安定,吾也當辭官歸隱……”

這就是明確的劃下了時間表——三五年內,如今的執政大臣,都要準備鞠躬下臺,讓新時代來上位。

畢竟,天下皆知,英候張子重,言出必踐!

說殺誰全家就一定殺誰全家!

同樣,說不做什么就一定不做什么!

所以,丞相辭官,現在的卿大夫們,誰還敢繼續留在臺上?

唯一的問題是,這位丞相哪怕只是個布衣,在臺上的人,誰敢無視?

須知,如今大漢帝國的所有主力野戰兵團的將帥,都是直接聽命于這位丞相,并為其提拔起來的。

更有那些連卿大夫們都不知道虛實,不清楚兵力構成與開支的鷹楊將軍府所統帥的鷹揚騎兵、火炮、火槍以及使用著火槍的鷹揚龍騎兵了。

這些軍隊,就從來都只聽命于丞相本人。

他們的軍餉、爵位和賞賜,都是由丞相親自委派家臣、親信,前去監督發放的。

這些人,素來只知丞相英候,而不知所謂卿大夫、執政、天子。

換而言之,這位丞相辭官,也就是做做樣子。

但其他人,一旦鞠躬下臺,想要再次位居執政,就要千難萬難,甚至永無機會了!

但他們能怎么辦呢?

手里面沒有兵權,他們就只能任由魚肉,而毫無反抗之力!

于是,這些過去風光無限,位高權重的執政大臣,只能是躬身而拜,心事重重,滿腹憂慮的迎來永始八年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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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兩百七十一節 西匈奴的今天

“今天是正月初一了啊……”望著朝陽從海平面升起的方向,辛慶忌感慨了起來。

如今,這位大漢的樓船校尉,正站在已經重新修筑起來的,被他改名為‘新江都’的舊黃支城城頭上。

準確的說,應該是一個城堡。

從前,身毒人拙劣的城防,已經全部被拔掉了。

然后,辛慶忌命令那些投降的身毒貴族,驅使數以萬計的身毒奴隸,將從前的黃支王宮和附近的上百座浮屠教珈藍給拆了。

用拆下來的巨石、梁木與石板為材料,將這新江都城給修了起來。

城墻堅固,巨大的馬面,突出于城墻的墻體之外,將城墻的墻體,嚴嚴實實的保護起來。

二十多門從炮艦上拆卸下來的火炮,被搬上了城墻四周,構筑在主城的馬面后,形成四個固定的炮臺。

炮臺四周,還放置著十幾臺隨行的工匠趕制出來的床子弩。

再加上八百多名火槍手以及隨行而來的千余名鄉兵、義勇。

新江都的防御,已是堅不可摧。

就在一個月前,大概有三千多匈奴騎兵裹脅著大概兩萬多身毒奴仆軍來攻。

然后,只是靠著這座新江都的防御,匈奴人便在城下,橫尸遍野。

最終,辛慶忌親率六百火槍兵,在七百多名披甲的鄉兵掩護下,出城與戰。

但,辛慶忌一槍未發,扛著黃龍旗的匈奴人,已經跑出了數十里,直接將他們帶來的仆從軍留給了辛慶忌。

此戰過后,辛慶忌在整個身毒,名聲大噪。

從此,身毒人也終于知道了。

契丹人和那些跨海而來,以黑龍旗為號令的‘絲國人’乃是死敵、世仇。

甚至,契丹人本身,就是被‘絲國人’從他們的地盤趕走,流亡到身毒的。

而‘絲國人’正是追逐著這些敵人而來。

于是,那一戰后,數以十計的身毒藩國蠻王,紛紛派遣使臣,攜帶著黃金、美玉、珍寶、美女來聯系辛慶忌。

現在在辛慶忌身邊,就有著七八個來自附近王國的使者。

老實說,辛慶忌有些討厭這些人。

主要是他們身上,帶著一股子濃郁的說不出來的味道。

就像是有人在一鍋肉湯里,丟下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香料,然后用非常拙劣的手段,將這鍋肉湯煮成了糊糊后散發出的味道……

這感覺……實在很糟糕。

比他在大海檢查船艙底部存放的食物,發現那些發霉、腐敗的肉類和蔬菜的時候,還要糟糕。

卻又沒有什么辦法。

諸夏,終究是禮儀之邦。

一國來使,縱然是夷狄蠻戎之國,也需要給與尊重。

因為,這關乎國格。

所以,只能勉強壓抑著內心的厭惡,強顏歡笑的在一個俘虜的匈奴貴族的翻譯下,和這些人交談了一會,然后就打發走他們。

看著這些袒露著上身或者學著匈奴人一樣,將兩邊頭發剃掉,留著辮子的蠻夷使者遠去。

辛慶忌解開衣襟,然后長舒一口氣。

“衛鹿……”他看向那個之前一直充當翻譯的匈奴貴族,道:“咱們繼續談談,匈奴如今的情況……”

“先前,你不是說,七年前,衛律和李陵在攻陷月氏人的藍市城后,便僭越稱帝,立‘偽魏’之國,更藍市城為‘大梁’……”

“衛律自號右皇帝,李陵自立為左皇帝……”

“那你們又是怎么來的此地?”

關于匈奴的情報,是漢室目前最匱乏的情報了。

自延和末年,李陵、衛律率部西走。

漢室就只能偶爾從商旅、逃難的難民嘴中得到一些零零散散的情報。

哪里有匈奴人自己講述的真實呢?

那位被俘的叫衛鹿的匈奴貴族,立刻上前屈身道:“當年,左皇帝……不……李陵帶著奴婢們,一路西走,擊破康居,攻陷溈水,直趨藍市城,在攻破藍市城后,李陵就與衛律在藍市城之中舉行大典,廢單于為建國……”

“李陵為左皇帝,衛律為右皇帝,各自劃分領域……”

“奴婢本是疏勒國的國尉,就被分到了衛律部下……”

辛慶忌聽著他的訴說,心中大體弄明白了衛律這一部分的匈奴軍隊這數年來的進攻路線。

他們是在永始元年的年底,離開那名為大梁的‘偽魏’都城,向南而走。

經過一個叫‘堪薄’的山口,進入的身毒。

那‘堪薄’也很有意思,月氏人叫它‘身毒之嘴’,安息人叫它‘征服者山口’或者更直白一點‘打死身毒人’,堪薄之名是其安息名字‘打死身毒人山口’的漢話音譯。

其山口兩側的山川,也因此叫堪薄山也就是‘打死身毒人山’。

而這身毒,只有兩條道路,可以從陸上進入。

其中一條就是這個堪薄山口,而另外一條,則需要翻越險峻、高聳的蔥嶺,穿越沙漠,從現在依然為月氏人控制的‘安其提亞’才能抵達。

蔥嶺根本不適合大軍穿越,所以,唯一可以讓大軍順利進入身毒的陸上通道,便只有堪薄山口。

衛律在六年前,率領著三萬被改編過的‘大魏騎兵’,穿過堪薄山口,滅亡了在堪薄山口以南的幾個大夏城邦,并擊破了前來阻截他們的月氏騎兵,還斬殺了一個翕候。

這一戰,衛律和他的部下,將之稱為‘堪薄之戰’。

堪薄之戰后,衛律打通了通向身毒的通道,并控制了出口附近數百里的土地與王國。

在隨后三年,衛律的軍隊,碾壓了整個身毒的軍隊。

多次擊敗了身毒諸國聯軍,滅亡了包括罽賓、摩訶在內的十余個身毒強國,最終在身毒最大的城市,也是那位傳說中的孔雀王的首都華氏城中,定居下來,開始統治和鎮壓整個身毒。

直到今天,直到從大洋上出現大漢的黑龍旗。

“這么說來,衛律這個逆賊,在這身毒居然過得不錯嘍!”辛慶忌笑了起來。

當年,丞相遠征漠北的時候,他還只是一個總角孩童。

丞相擊破匈奴在西域的統治時,他也才將將十三歲。

自然,在他的童年,衛律、李陵這兩個賊子的大名,如雷貫耳,自然曾經立志要擒殺此二賊。

可惜,等他長大了,衛律、李陵早已經西竄。

如今,再次相遇之時,他已經是大漢樓船校尉,麾下擁有四艘足可滅國的巨大炮艦。而衛律,卻在這西方的身毒之地,當起了土皇帝,而且看上去,過的是酒池肉林的生活。

這就讓辛慶忌有些不忿了。

原以為,這兩個賊子西竄必定是顛沛流離,如喪家之犬。

哪成想,這賊子西逃后,不止沒有吃苦,反而日子比過去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從衛鹿口中所知,現在在身毒的衛律舊部,都變成了貴族、主人。

這些人里面,哪怕是過去的牧奴,如今也不需要再放牧了。

因為,衛律和李陵,在建立了‘偽魏’后,就進行了改革。

因為當時,他們已經連續擊破了康居、月氏,得到了上百萬的奴隸和數不清的土地與財富。

于是,他們有條件,也有能力進行改革。

便在大梁城中,將所有的部下,那些跟隨他們一路打到大梁的仆從軍、匈奴人,重新整編。

按照戰斗力,這些人被匈奴人分為驍騎、輕騎和輕從三個級別。

若是平時,每三個月,進行一次評比,重定等級,一旦遇到戰爭,就按照斬首和軍功評級。

又重新制定了貴族爵位等級制度。

驍騎成為其最低級的爵位,在驍騎之上,仿照大漢軍功勛爵制度,排序二十一個級別。

最高的軍爵為王!

至于制度,基本抄的是秦漢兩代。

但和秦漢兩代不同的是,衛律和李陵制定的這套制度的賞格與待遇,要強了許多。

而且,大量賜給奴婢!

哪怕只是最低級的輕從兵,也能有三個奴婢,其中一個必定是婦女!

而當衛律來到身毒,并初步征服了這個廣袤的次大陸后。

更是將其掃滅的國家,上至王室,下至奴隸,統統變成他的軍隊的奴隸。

為他的手下勞作、放牧、洗衣、做飯、暖床、生孩子……

身毒肥沃的土地,充沛的水資源以及廣袤的平原,讓這些從西域夾著尾巴流亡而來的人,如同來到了天堂。

現在,衛律的部下,已經不再需要和過去一樣自己放牧、做飯、洗衣了。

這所有的一切生活瑣事,都有他們的奴隸服務。

就連奴隸,也分出了等級。

當年俘虜的康居、月氏奴隸,因為跟在匈奴人身邊最久、服侍最得力,而且長相和習俗與匈奴相近,地位最高,甚至還被獲準可以和主人一起同屋而坐,說話不需要跪著。

其次,就是匈奴攻滅的諸國的婆羅門、剎帝利等貴族。

他們因為皮膚白皙,相貌也算順眼。

所以,也得到了些優待,可以從事些比較輕松的工作。

比如男的可以當文書,協助那些主人的親信,管理其他人,而女子可以暖床、生孩子。

最底層的就是這身毒土著,皮膚黝黑,從前也是奴隸的那些人。

這些人只配放牧、耕作,做那些最臟最累的事情。

不許和主人走一條路,甚至不允許接近主人——一旦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主人不用開口,其他高級奴隸就會動手懲罰。

據說,哪怕在這最底層中,也有等級。

最低級別的奴隸,連和其他奴隸接近,也是有罪!

而廣袤的身毒大陸,為衛律的部下們提供數之不盡的土地與奴隸來源。

這使得,衛律部下的貴族們蓄養的奴婢,動輒數百,擁有數十上百頃的土地。

而頂級的大貴族,往往蓄奴數萬,擁有數十甚至上百里方圓的土地。

哪怕是最底層的輕從們,也能有十來個奴婢服侍,有十來頃的地。

這令衛律和他的部下們,乃至于部下的子嗣,只需要做一個事情——吃肉、磨煉騎術與戰技,然后出去搶掠、征服,獲得更多的奴隸與土地、財富。

孱弱的身毒諸國,沒有一個是他們的對手。

常常三五百的匈奴騎兵,就可以讓一國之君臣服,割地、賠款。

“所以,現在的衛賊麾下,起碼有數萬的可戰之兵嘍!”辛慶忌聽完衛鹿的講述,問道。

“嗯!”衛鹿膽戰心驚的答道:“這幾年來,皇帝……不,衛賊常常和我們說,若是漢軍再來,也可戰而勝之,有重歸東土之心……”

“真是好膽氣!”辛慶忌為衛律的膽子所震驚。

重歸西域?

嗯,西域都護府的治所,如今已經遷到了過去疏勒的王都,如今的英縣。

而英縣乃是大漢丞相的封國,未來會由丞相長子坐鎮。

所以,漢軍在英縣駐扎了足足兩個都尉部的鷹揚騎兵,還建立了三個互為犄角,以火炮為防御武器的要塞。

衛律要真的敢回去,恐怕僅僅是英縣的那一萬多鷹揚騎兵與火槍兵、炮兵,就足可將之全殲!

“那李賊呢……”辛慶忌又問:“你可知,如今李賊打到哪里了?”

“回稟上國貴人……”衛鹿拜道:“奴才聽說,上個月,左……不,李賊派人回來通知衛逆,其已經再次包圍了安息王都泰西封,并擊敗了前來援救的安息大軍,攻克了他們的皇陵所在之地!”

“怎么又和安息人打起來了?”辛慶忌皺起眉頭。

漢室對李陵的西征非常關注,傾注了極大的精力。

辛慶忌還在北海樓船的母港遼東時就聽說了,數年前李陵大軍兵圍安息首都,逼迫安息人納貢稱臣,繳納了巨額贖金,又割讓了許多地方,送了十幾萬的工匠后,李陵就引兵解圍西走,渡過安息與泰西之間的海峽,攻擊了當地一個曾經對他的使者不敬的王國,屠滅之,然后擊敗了泰西之地,前去救援那個王國的強國軍隊,迫使后者與之簽訂條約。

為此,李陵獲得了宙斯之鞭的美名——據說宙斯乃是泰西與安息人所信仰和崇拜的主神,與中國的太一神地位相當。


“還不是安息人的老皇帝死了,新皇帝登基,不想履行與……李賊的約定……”衛鹿道:“故而李賊將兵擊之……”

“哦……”辛慶忌點頭表示理解,然后他問道:“上個月……也就是說,李賊也知道吾到身毒的事情了嘍……”

“貴人英明!”衛鹿深深的俯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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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兩百七十二節 兵臨城下

赤紅色的龍旗,將帕提亞人的王都,團團包圍。大魏皇帝的儀仗,在數以萬計的騎兵簇擁下,盛大出場。

每一個站在泰西封的城頭上的帕提亞士兵,都用著恐懼、敬畏的眼神,看著那在無數龍旗簇擁下出場的大魏皇帝。

當代的帕提亞皇帝,那薩特魯斯的眼中,更是明顯出現了懊悔。

他心驚膽戰的問著自己的兄長,帕提亞的格塔爾澤斯:“哥哥,我們現在怎么辦?”

格塔爾澤斯看著明顯已經被嚇破了膽子的堂弟,眼中閃過一絲失望。

他心中甚至想著:“偉大的阿爾沙克大帝,若是知道自己的子孫中出現這樣的懦夫,恐怕會從墳墓里爬出來,將這個懦夫砍成碎片!”

他更是懊悔不已。

痛恨自己當年的眼睛怎么就瞎了,竟支持這樣的懦夫、蠢貨登基!

三年前,帕提亞帝國在全盛時期,遭到了來自東方的悍然入侵。

彼時,帕提亞帝國,已是如日中天。

帝國的軍隊,在一代雄主偉大的米特拉梯二世的領導下,已經滅亡了帕提亞的世仇,塞琉古王朝,并處死了末代塞琉古皇帝德米特里三世。

隨后偉大的萬王之王,派出他的使節,與西方羅馬的蘇拉在幼發拉底河東岸會晤,并簽訂了《幼發拉底河條約》,劃定了羅馬與帕提亞的邊界——兩國將以幼發拉底河為界,東歸帕提亞、西屬羅馬。

自此,偉大的帕提亞,成為了從幼發拉底河到阿姆河的龐大土地的主宰。

萬王之王的威嚴,在東方無人可敵。

無論是羅馬人、身毒人乃至于亞美尼亞的提蘭格、本都的米特拉達梯,都紛紛遣使來拜見,并不得不拉攏帕提亞。

可惜,在帕提亞的最鼎盛時刻。

在太陽升到正中時,一支從東方而來的軍隊,摧毀了一切美夢。

他們首先征服了帕提亞的西南邊境王國阿卡齊爾(奄蔡),然后以阿卡齊爾為前哨站,試探著進入帕提亞的國土。

最開始,只是些少數的騎兵。

但,這些可怕的侵略者,卻有著遠超帕提亞人想象的騎術、武器與戰術。

即使只是三五百人的小規模部隊,卻常常擊敗甚至擊潰、殲滅兩三千的帕提亞軍隊,將帕提亞的東部與南部邊境攪的雞犬不靈。

但彼時,人們依然沒有足夠警惕。

于是,在三年前的那個夏天,當這些自稱‘大魏’的可怕征服者,在他們的皇帝率領下,第一次以三萬人規模入侵帕提亞時,整個帕提亞,毫無反應。

讓他們長驅直入,深入到了呼羅珊地區,并兵臨拉伊(今德黑蘭),帕提亞才如夢初醒,老邁的米特拉梯二世決定率軍迎戰,卻在拉伊遭遇到了一場帕提亞建國以來最慘痛的失敗——拉伊會戰,十萬帕提亞大軍,全軍覆沒。

米特拉梯二世在親衛騎兵的保護下,方才勉強逃回泰西封。

隨后,偉大的帕提亞帝國,不得不與那些強盜簽訂條約。

割讓呼羅珊以東的所有土地,分十年賠款一百萬金幣,并將老皇帝最疼愛的兩個孫女送去——那些征服者稱之為和親。

在做完這些后,曾經戰無不勝的萬王之王,帕提亞最偉大的皇帝——米特拉梯二世,便在驚懼與憂慮之中去世。

而其留下來的帝國皇帝之位,卻無人敢坐。

不管是掌握著兩河的格塔爾澤斯還是他的兄弟,控制著帕提亞本土的奧德羅斯,都不敢再坐上這個位置了。

于是他們兄弟只能退而求其次,將堂弟那薩特魯斯扶上帝位。

哪成想,這個混賬,居然給他們惹出了這么大的麻煩。

這個蠢貨,竟敢去招惹那些已經被金幣喂飽了的大魏人,拒絕支付賠款,甚至羞辱了他們皇帝的使者。

于是,終于給帕提亞惹來了這樣的麻煩。

而且,比起三年前,那些可怕的東方征服者更強大了。

他們現在不僅僅有著數以萬計的強悍騎兵,更有著二十多萬的仆從軍!

這些仆從軍里,有被帕提亞滅亡的塞琉古人,也有被他們征服、滅亡的呼羅珊、亞美尼亞、阿卡齊爾甚至是埃及人。

此外,他們甚至有盟友——來自本都的米特拉達梯六世也親自率領六萬軍隊,參與到了他的‘父皇帝’的復仇戰爭中來。

對的!

在黑海與亞細亞,強盛一時的本都王國的國王,現在已經膜拜在了那從東方而來的大魏皇帝腳下。

認那個大魏皇帝為父,被其收為義子。

連國名與姓氏都改了!

如今的本都王國,對外的正式稱呼是:大魏天子所庇護的被天神與日月眷顧的黑海王國。

而米特拉達梯六世那個小人,更是厚顏無恥的將其姓氏更為李氏,自稱是大魏黑海國王李忠夏。

這是三年前,拉伊會戰后的事情——當年,拉伊會戰后,東方來的征服者,調轉槍口,直指亞美尼亞,并滅亡了亞美尼亞王國,彼時,米特拉達梯六世與亞美尼亞的提蘭格二世有血盟,所以率軍援救。

然后,被那些悍勇的騎兵,包圍在亞美尼亞北方的一個峽谷中。

見勢不妙的本都人在其國王的率領下,立刻就變臉。

不止毫無廉恥的在沒有經過戰斗的情況下就投降了對方,米特拉達梯六世更是在對方的一個將軍的建議下,赤裸上身,背著一捆荊棘,口中銜著國王的權杖,跪著來到大魏皇帝面前,卑躬屈膝的請降。

大魏皇帝李陵,欣然接受,還收此人為義子,賜李姓,改名忠夏。

在隨后的兩年內,這位大魏皇帝,開始在他所征服的地區,復制了相同的行為。

去年,他和他的軍隊,打到埃及,埃及的托勒密十二世投降,也被賜李姓,取名全忠。

此外,塞琉古的王子,安條克十世的兒子德米特里三世的侄子安條克十一世也被賜名為李盡忠。

總之,在如今,大魏人所征服和臣服的廣袤土地上,從黑海到亞美尼亞,從埃及到呼羅珊。

大魏皇帝李陵,已經建立起了一個由他的強大軍隊為主導與義子們為外圍的強大國家。

偏偏,那薩特魯斯卻不知死活的想要挑釁這個前所未有的強敵。

竟妄想通過這樣的舉動來樹立權威!

而后果則是,大魏皇帝的暴怒與攻擊。

現在,帕提亞歷代先王的陵寢已經被敵人所占領,就連偉大的泰西封,也被團團包圍。

亡國,似乎近在眼前——除非,他們可以得到援救。

而援軍會不會來呢?

格塔爾澤斯將視線投向西方,在幼發拉底河的西岸,羅馬人的領地,帕提亞過去的死敵——羅馬的終生獨裁官蘇拉。

現在,帕提亞也只能寄希望蘇拉了。

但問題是,羅馬人或者說那位終生執政官,剛剛借助大魏騎兵入侵,成功肅清了馬略派的蘇拉,會不會,敢不敢冒險來救?

“應該會吧……”格塔爾澤斯喃喃自語著:“蘇拉應該還不至于老到連那些東方來的征服者的危害都看不出來!”

從那些自稱‘大魏’或者‘匈奴’的東方人出現在世界上直到現在,最多也就五年時間。

但,五年中,他們就像瘟疫一樣,迅速的征服和控制了阿姆河、阿卡齊爾、呼羅珊、敘利亞、亞美尼亞、埃及,現在就連美索不達亞,也要落入他們的控制中。

一旦如此,那么,在羅馬的東方就要出現一個前所未有的超級強權。

而且,這個超級強權,對羅馬惡意滿滿。

兩年前,他們入侵羅馬保護的巴勒斯坦,并殺死了羅馬人在當地的官員與扶持的馬加比家族——因為馬加比抓住并殺死了十幾個大魏的牧民。

隨后,他們在當地擊敗了前去救援的羅馬軍團,并將整個軍團的所有被俘士兵,全部活埋!

當時執政的馬略派,因為這個失敗,而被蘇拉抓住機會,全部肅清。

對蘇拉來說,若可以擊敗這個敵人,不僅僅可以穩固東方,得到帕提亞承諾的金幣與奴隸、土地,還能進一步穩固權力與地位,甚至將終身獨裁官變成皇帝!

羅馬皇帝!

泰西封的城外,幼發拉底這條人類文明最早的母親河,如今已經被李陵改名為——成紀河,用來紀念他的故鄉,隴西郡的成紀縣。

而大魏皇帝的車駕,則停在奔流向前的成紀河河畔,他望著遠方的泰西封城墻,手中的馬鞭,微微揚起。

在他面前,義子們,恭身排隊站好。

麾下大將,則昂首挺胸,滿臉驕傲。

“陛下……”跟隨著李陵從漢室投降匈奴,又從漠北來到西域,最后從西域一路至此,如今已經是大魏左皇帝的大將軍王遠近前問道:“您可要下令攻城?”

“不急……”李陵看著被圍的水泄不通的安息王都,他搖了搖頭:“先圍著,記住留一個口子,許進不許出……”

三年前,未能滅亡安息,這一直是李陵的心頭之患。

如今,既然有機會,可以一戰而定這安息之國,他又豈會放過機會?

當然,要盡可能的吸引安息各地的軍隊,來到這泰西封,好叫他可以一口吃掉,然后一戰而定。

“諾!”王遠恭身一拜,他們君臣已經合作二十年之久,彼此默契無比。

但,義子們卻急了,特別是身體比較弱的李全忠,當即就上前拜道:“父親,若是如此,兒子擔心,大秦人可能會來救援……”

“朕等的就是大秦的援救!”李陵笑了起來:“只消滅安息的軍隊,不算什么本事!”

“安息人孱弱無能,朕的大軍,一擊可定!”

“滅安息易,敗大秦難!”

若要從這安息之土,攻擊大秦,就要渡海。

而水師,一直是李陵的弱項。

哪怕他現在已經手下了李忠夏和李全忠這兩個有樓船艦隊的義子,急切之間也能動員上千艘的大小樓船。

可大秦人的樓船,不僅僅比李忠夏和李全忠的樓船更多更大更堅固。

他們的水手,也更加精銳。

從過去的例子看,一百艘埃及與本都的樓船,也不是二三十艘大秦樓船的對手。

以李陵的眼光,大秦樓船,已經不亞大漢樓船!

甚至猶有勝之!

故而,李陵才要稱那個西方的強國為‘大秦’。

這是尊重,對敵人的尊重!

因為他已經知道了,大秦,是不亞他的故鄉,諸夏的文明之邦、禮儀之國。

其國文法、制度、禮儀、等級、爵位、城市,一應俱全。

雖與諸夏不同,但在李陵看來,也相差不遠。

其國賢人也有不少。

李全忠的國都里的那個龐大的圖書館,就著數不清的典籍、圖冊。其中伯氏(柏拉圖)、亞氏(亞里士多德)、阿氏(阿基米德)等人,哪怕放在中國,也能比肩戰國諸子!

而這些書與圖書館據說乃是數百年前,大秦人的祖先征服世界時建立和留下的。

所以,李陵深知,想要渡海而去,征服大秦,就必須將大秦的精銳,吸引到這安息之地。

只有先在安息消滅一部分的大秦精銳,他的大軍才可以安然的渡海而去。

這也是李陵西遷之后的戰略思想——不以一城一地的得失為勝敗,而以殲滅敵人的有生力量,追求和尋求消滅敵人的機動兵力為主要戰略目的。

想到這里,李陵就看著自己的那個便宜兒子,揚起馬鞭道:“朕行事,小子勿論!”

“爾等蠻夷,安能識得此中國軍神的戰術?”

白起、霍去病以及那位率領漢軍無敵天下的當代丞相,都是奉行以殲滅敵人有生力量為戰略的名將。

而這些人的境界,又豈是這些遠西蠻夷所能理解的?

就在此時,一騎遠來。

他背著的黃色龍旗,格外顯目。

李陵立刻站起身來,看向他的部將:“右皇帝派人來了?這可是難得的稀客啊!”

大家都笑了起來。

大魏建國后,左皇帝引兵繼續西征,右皇帝則率部進入身毒,追殺月氏人,然后在身毒的溫柔鄉中不肯出來了。

這讓李陵與他的部下們常常嘲笑不已。

不過,終究都是一國之人,雖然如今相距數萬里,但必要的情分與面子還是要給的。

畢竟,很可能將來,大家或許還要和南邊的親戚們往來、聯姻、通商甚至得到援助。

就像這幾年的戰爭,就多虧了右皇帝那邊支援的財帛、奴隸、糧食才能如此順利。

于是,李陵就對王遠道:“大將軍代朕去迎接一下吧……”

王遠恭身而拜:“諾!”

沒過多久,大魏左皇帝的大將軍,就失魂落魄的回來了。

李陵見狀,好奇的問道:“右皇帝派人送來了什么消息?”

王遠戰戰兢兢,聲音都有些顫栗了:“回稟陛下……”

“右皇帝遣使來通知:漢人的樓船到了身毒,更占據了身毒的一個海濱王國……右皇帝前去討伐的大軍已經戰敗……”

此言一出,所有大魏貴族、將軍的笑容,全部僵在了臉上。

他們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栗著。

方才不可一世的神色,更是迅速的被恐懼所替代。

這讓大魏皇帝的義子國王們非常驚訝。

特別是無比崇拜和仰慕李陵,同時也是最早追隨李陵的本都國王李忠夏,這位年紀比李陵還大一些的本都國王,看著自己身邊,那些曾經不可一世,讓他驚訝萬分的強壯勇士,忽然間變成這個樣子,他疑惑的問道:“漢是什么?”

“一個國家嗎?”

“不!”一個大魏貴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告訴李忠夏:“那是汝名字來源的地方!”

“天朝上國,帝都神京所在!”

“也是天子的母國,至高無上的中央之國,真正的萬王之王,天之嫡子所居的國度!”

“強大到不可思議,富裕到不可想象的偉大之地!”

李忠夏聞言,肅然起敬,然后他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那父親和大家,為何要如此懼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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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兩百七十三節 以訛傳訛

“小子懂什么?”李陵呵斥著無知的李忠夏:“爾等又豈知春秋之誅,詩書之懲?”其他大魏的貴族,紛紛點頭,一副深以為然的神情。

當年,西遷的匈奴在月氏王都藍市城分兵。

跟隨李陵繼續西征的,基本都是他的本部、嫡系以及那些漢化程度比較高的部族或者害怕被漢室追究的西域王國,譬如車師、蒲類諸國等。

自然,這些人對那個如日中天的漢朝,有著深深的了解與恐懼。

所以才肯跟著李陵西征。

而當他們從藍市城向西,征服了奄蔡后,情況開始發生了深刻而復雜的變化。

首先是,他們已經遠離了漢軍的威脅——從西域出發的漢軍,哪怕日夜不停,也需要起碼半年,才能抵達奄蔡。

其次,就是這奄蔡以西的安息人的戰斗力,雖然比康居、大月氏人要厲害一點。

但也就是厲害一點。

總的來說,安息在這些西征的匈奴人眼中,就是弱雞!

三百破千騎,一千追一萬。

這是匈奴在安息的日常。

而安息的富庶與廣袤,更是讓這些征服者震撼、驚訝。

三年前,他們攻陷拉伊地區,占領呼羅珊,就得到了數不清的白銀、黃金與上百萬的奴隸。

尤為重要的是——他們還獲得了數以萬計的工匠。

這些安息的工匠,幾乎可以比肩漢朝的工匠技術。

他們甚至能鍛打出,類似漢朝的馬刀那樣精美的武器。

這讓匈奴人如虎添翼,當即就在拉伊建立了龐大的軍工生產作坊。

而為了激勵這些工匠以及拉伊本地的貴族,李陵和他的部下不得不采取拉攏和同化政策。

作為外來的征服者,文化差異與風俗的差異,使得他們很難在短時間內,就獲得當地人的認同。拉伊地區,有著根深蒂固的拜火教文化氣氛。

哪怕是已經統治了他們數百年的帕提亞人和從前統治他們的塞琉古人,也不能消除。

何況是本來就沒有什么文化底蘊的匈奴人?

于是,李陵與他的部下,不得不將從前的漢化政策拿出來,擦擦灰塵,用到拉伊地區的統治中。

開始在拉伊當地,推行移風易俗,用馬刀和弓弩,強迫當地的波斯人改姓易名。

李、衛、張、白、劉、霍、鄭、趙,成為了無數拉伊人的新姓氏。

然后,匈奴人開始了大規模的毀滅性破壞。

他們摧毀了一個又一個拜火教的神廟,將一座座歷史古城,化為灰燼,派出軍隊,將當地人刻在泥版上的楔形文字,全部投入火中。

他們強迫所有波斯貴族的孩子,必須學習漢字。

但如此一來,匈奴人也不得不跟著如此。

且不得不做的比波斯人更好。

于是,當年匈奴三代單于,竭盡全力也無法完成的漢化改革。

在這遠離狼居胥山數萬里外的安息,以無比迅速的速度完成了。

現在的李陵所部,無論是行文,還是日常用語,基本都已經在使用漢語和漢字。

當然了,李陵和他的部下不會這樣稱呼。

他們將漢語叫‘夏語’‘國語’或者‘魏語’,將漢字稱為‘夏字’‘國字’‘魏字’。

所以,安息人將李陵與他的部隊,稱為‘夏軍’或者‘國。軍’

大秦人則照抄了安息人的叫法。

而在不知不覺中,在數年的時間,李陵和他部下的匈奴貴族們,也不可避免的,開始有了征服者的驕傲與傲慢。

于是,他們不自覺的自己的潛意識里,將來自自己死敵的文化與經典,奉為圭璧。

并在李陵自己有意無意的引導下,漸漸的將自己視為來自中國的遠征者。

特別是那些在西征過程中成長起來的年輕人們,他們已經沒有了自己父輩與漢朝的仇恨。

反而,認為自己只是中國內戰失敗后西遷的一部分。

肩負著在遠方異域重建中國的使命。

這些人反過來,又影響了掌權的中央貴族們。

畢竟,征服者,也需要理念和信仰來支撐自己不墮落、腐化,并在被征服的人民與國家面前,塑造自己的強大、無敵形象。

那還有什么比那個過去的死敵,更好的例子呢?

“中國之強盛與偉大,乃是爾等無法想象的!”

“漢軍不滿萬,滿萬則無敵!”

“漢朝丞相,更是天上的神明下凡,天生三目,力大無窮,擁有無邊神力的偉大人物!”

“你可知,哪怕是偉大的皇帝陛下,也曾敗于那位丞相之手?”

大魏貴族們你一言我一語,說的李忠夏、李全忠、李盡忠等人也是心驚肉跳,對那名為‘漢’的陌生帝國,有了恐懼與敬畏。

沒辦法——李忠夏的本都,李全忠的埃及托勒密王朝,李盡忠的塞琉古,都是神權與王權結合的國家。

有著濃郁的神權色彩。

特別是李全忠的埃及,就是建立在希臘神話與埃及神話基礎上的國家。

從他們的祖先開始,為了穩固統治,就開始了和埃及曾經的法老一樣的近親結婚。

李全忠的王后,就是他的親姐姐!

而他的父母,同樣是親兄妹結合!

聽著匈奴人的議論,這些人哪里敢不信?

當然是全信了!

“世上竟有如此偉大強盛的國家?”李全忠喃喃自語:“那必是偉大的太陽神,在人間的國度……只是,有這樣的偉大國家嗎?”

“宙斯啊……”李忠夏也祈禱起來:“這樣的國家,真的存在嗎?”

“怎么不可能?”在他們旁邊,王遠瞪著眼睛,大聲呵斥著這些附庸大逆不道的話語:“爾等蠻夷,安知中國之大?”

他扯著自己身上,絲綢織成的衣袍:“這絲綢,就是中國所造!”

“而在中國,這種絲綢,不過是普通百姓與農民穿的!”

“在中國,長安守門的士卒,都過的比爾等好!”

“而中國之武力,更是舉世無敵!”

對這些征服者來說,既然漢室已經遠離,而他們又需要靠漢文化來統治與治理自己打下來的江山,當然,最好的辦法是將那個曾經的死敵吹的越厲害越玄幻,越利于他們的統治。

而王遠這樣曾經的漢朝降將們,則有著更為現實的需要——只有將中國文化與中國血統,塑造為天下第一,舉世無雙的尊貴文化與血統,他們的地位才能穩固。


李陵這個皇帝的存在,又令他們掃清了本來該有的障礙,因為李陵也是漢人,他也需要神化自身的血統,來強化自身的統治。

于是如此一來,西遷的這部分匈奴,上上下下,都會自覺的維護那數萬里外曾經死敵的形象。

反正,漢朝與他們相距數萬里。

是怎么都不可能夠得著他們的。

當然是沒有任何心理的吹比和夸大了。

王遠的話和他身上的絲綢,徹底震懾了所有的附庸。

因為絲綢,在這西方的世界,乃是比黃金更珍貴,比白銀更稀有的寶物。

在這些征服者到來前,哪怕是帕提亞的王族,也未必能有多少絲綢。

如今他們聽說,在遙遠的世界盡頭,東方太陽升起的地方,絲綢這等珍貴之物,居然只是尋常百姓所穿的衣物。

而在那里,一個小小的守門官吏的生活,也好過他們這些一國之君。

初聽似乎有些玄幻,但仔細想想,他們卻不得不承認,這或許是真的。

因為,他們已經從征服者的只言片語中得知了,他們可能是從那個偉大國家的內斗中失敗后逃出來的。

而這些失敗者,卻在短短數年中,以無敵之姿,徹底征服了從阿姆河到幼發拉底河的廣袤土地,現在更是將萬王之王,帕提亞帝國的皇帝的王都團團包圍。

哪怕是羅馬的軍團,也在他們手里,吃了大虧。

而如此強大無敵的征服者,卻是那個東方國家的失敗者,而且很有可能是夾著尾巴,狼狽不堪的逃離勝利者的流亡之人。

在另外一方面,他們也接觸和學習了,這些征服者帶來的文字與文化。

方塊字體,比希臘的字母更復雜,比波斯人刻在泥版上的楔形文字更美觀。

而且,他們還使用和制造了名為‘白紙’的材料,作為書寫與記錄文字的載體。

更帶來了許多先進的技術與制度。

譬如,在拉伊地區,征服者們建立了郡縣制度,實行了中央集權。

在敘利亞,他們又分封諸侯,在亞美尼亞,他們實行羈絆制度。

同時,他們還開始用考試的方式,錄取官吏,又建立學府,招錄年輕的當地貴族。

這些,都是這片土地上前所未有的文明制度。

毫無疑問,這些東西,這些技術,這些文字,都是他們從其母國帶來的。

于是……

三位大魏皇帝的義子,難免在心中,產生了‘若是我們直接與那偉大的東方之國聯系,或許……’的想法。

而這三位國王,從來都不是什么能保守秘密的人。

尤其是李全忠與李盡忠,他們都和羅馬人,有著密切的關系。

李全忠的埃及,在從前就一直是羅馬的屬國、同盟者。

而李盡忠的家族,更是與羅馬人有著超過兩百年的聯系歷史。

于是,沒有多久,有關東方,那世界盡頭,太陽升起之地的傳說,就被人送到了羅馬的亞細亞總督、東方執政官盧庫盧斯之手。

這位羅馬共和國的頂級貴族,是羅馬終生執政官蘇拉最密切的戰友與盟友。

在同盟者戰爭中,盧庫盧斯與蘇拉并肩作戰,幫助后者贏得了勝利。

而在去年,蘇拉的偉大進軍中,盧庫盧斯是唯一支持并響應蘇拉的高級軍事將領。

在‘拯救祖國母親,使她不受暴君統治’的口號中,盧庫盧斯率領自己的兩個軍團,配合蘇拉的六個軍團,向羅馬城發起猛攻。

并最終攻入羅馬城,殺死了馬略派的核心人物蘇爾皮基烏斯等大批反對派元老,馬略倉皇逃亡。

隨即,蘇拉召開公民大會,并被公民大會授予終生獨裁官的權力,并廢除馬略派的所有政策,恢復了讓羅馬強大的百人隊長表決制度。

在蘇拉的‘讓羅馬更加偉大’的口號中,盧庫盧斯受命為東方執政官、亞細亞總督,來到了小亞細亞,成為羅馬監視東方的眼睛與耳朵。

而他的兵力,也得到了加強——從兩個軍團,變成了六個。

為了抽調這四個增援的軍團,蘇拉甚至下令停止了向高盧擴張以及在伊比利亞半島的戰爭。

即使如此,蘇拉依然覺得不保險。

為此,他已經通過元老院,下達了擴軍的命令。

要求在明年四月份前,招募并訓練五個全新的軍團,來應付來自東方的威脅——蘇拉對東方的威脅,無比重視!

他在元老院中公開演講:東方的‘國。軍’是羅馬建國以來最大的威脅與敵人!他們比迦太基更可怕,比漢尼拔還狡詐,倘若我們不能認真應對,那么,偉大的祖國,就要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機。

可惜,元老院的蠢貨們卻以為這只是蘇拉為了權力而故意夸大了東方出現的新對手的實力。

那些滿腦子都是泥漿的家伙,從來不相信東方的消息。

他們甚至到現在都還覺得,當初,馬略派兵敗巴勒斯坦,只是蘇拉故意使壞的結果。

卻也不想想,一個滿編的羅馬正規軍團,被不到兩千敵人在正面擊破,并全殲。這是什么樣的信號?

這是迦太基的漢尼拔也未能做到的事情啊!

打開從東方送來的情報,只看了一眼,盧庫盧斯的眼睛就挪不開了。

“魏國的皇帝與他們的軍隊,是從太陽升起之地,流亡而來的失敗者……”

“他們來自絲綢的故鄉,一個天神降世,神明治理之國?”

“那個國家,強盛到不可思議,可怕到無法形容?”

看著這些情報,盧庫盧斯起初不太相信。

但很快,他就又不得不信。

因為,從東方來的許多情報都表明,那些不知道從那里冒出來的征服者的強大與可怕,是無法想象的。

而與他們的武力相比,他們帶來的文字、制度與技術,更加不可思議。

方塊字、考試選拔官員,國家直接任免官吏,村、鄉、縣、郡四級官署制度,中央集權的統治結構,以及軍功與爵位掛鉤的獎懲制度。

這所有的一切都說明,這些所來的地方,必定是一個不亞于羅馬甚至比羅馬更偉大的的奇跡之地。

將情報收起來,盧庫盧斯隨手喊來了自己的侍從官,一個年輕而稚嫩的貴族:“親愛的凱撒,你馬上將這些情報送去羅馬,交到偉大的獨裁官蘇拉手中,請獨裁官閣下:我們的敵人,或許比我們想象的更加可怕!”

年輕的貴族微微俯首:“您的意志,尊貴的執政官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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