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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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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門閥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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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兩百八十四節 求援(1)

嵩街,曾是長安城最繁華熱鬧之地。但如今,卻已經漸漸冷清了起來,街道上只有稀疏可見的人群。

大部分行人,都只是路過此地。

很少有人會在這里停留,因為嵩街上有蠻夷邸,而蠻夷邸在過去是外國夷狄使臣的安置之地,也是因蠻夷邸,曾經的嵩街才會那般繁華。

但成也蠻夷邸,敗也蠻夷邸。

如今,大漢君臨四海,丞相秉政,萬國來朝!

王師馬蹄之下,詩書之道,禮樂之序,隨之而來。

于是,從蔥嶺到扶南,無數萬里的山河社稷,皆為漢臣妾!

整個已知世界,哪怕龜縮漠北的匈奴單于們,也認清現實,不敢再與漢家對抗,甚至有單于已經低頭臣服。

于是,蠻夷邸,從曾經的商貿中心,聯系世界的橋頭堡,迅速變成了一個長安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因為能住進此地的外國人,肯定是沒有向漢天子臣服、納貢,并進入大漢宗藩系統的夷狄使團。

這意味著什么呢?

意味著,他們可能是敵人,至少也是潛在的敵人。

倘若與他們搭上關系,被官府知曉,那么京兆尹就可能會將此記錄在案——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倘若身份薄上,有一句‘曾與蠻夷往來’。

子孫的進學、入仕,都會受到不必要的牽連和麻煩——太學、武苑考試和官員入仕考核,都要求呈進三代家狀,必得無有謀逆、大罪、大惡,方許參加。

而‘曾與蠻夷往來’,雖然不在禁止之內。

卻也要必須調查仔細,確認無誤。

問題就在這里了——一般人如何和官府解釋清楚自己某年某月在蠻夷邸與某個外國夷狄說了什么話?

若是時間拖的久一點,記憶模糊,證人證據都缺失。

那就是彌天之禍!

三代子孫都會被牽連,甚至被打上‘不可靠’的標簽。

除非有軍功的貴族擔保,不然,進學和入仕,乃至于經商、創業都會被牽連、影響。

于是,蠻夷邸的冷清可以想象,連帶著嵩街的居民也紛紛出逃——可沒有人想因自己的無意,而牽連、影響子孫前途——沒必要!

由之,這蠻夷邸和嵩街就成為了一個孤島。

除了軍隊和負責此地的大鴻臚官員外,幾乎沒有外人來訪。

更要命的是,因為漢室實在太強大了。

蠻夷邸中的住客,越來越少。

到得如今,此地的住客,也就那么三五人了。

月氏王闕之那,就是其中之一。

如今,這位月氏王,已經四十多歲了,胡子和頭發都有些發白,但人卻富態和悠閑了許多。

他甚至已經習慣了在這蠻夷邸的生活。

每天早上起床,先看一會書,然后和妻子王氏一起乘車去往皇宮,朝拜小天子與太后,接著在衛兵護送回來,接著看書,直到晚上,孩子們從蒙學回來,便詢問他們今日的功課進度。

他的生活與這長安城中的許多老貴族一樣。

就連生活習慣和作風,也越來越像那些舊時代的老臣子了。

譬如,常常懷念過去,常常思念先帝。

倘若不發生意外的話,闕之那知道,自己這輩子恐怕就要這么結束。

百年之后,他的子孫們恐怕連自己來自那里也忘記了。

偉大的月氏王的血脈,將從歷史長河之中消失。

就和他在書上看到的那些偉大的家族與傳奇的神圣一樣。

周公、召公,俱落凡塵,伊尹、傅說之后,縹緲無蹤,春秋戰國,諸子百家之先賢,也只剩下了文字與思想傳世。

孔孟也好,商、韓也罷,都是如此。

“這樣也好!”闕之那想著,但內心卻依舊難免感慨。

想當年,他來到這東方的漢朝求援,漢朝君臣也滿口答應下來,要興滅國、繼絕世,為月氏重立綱常。

然而,誰料一場驚天巨變,讓一切都耽擱了下來。

等到塵埃落地,那位丞相登臨天下,執掌權柄。

遠方的月氏,也發生了劇變。

匈奴西遷,先滅康居,后奪溈水,隨后攻入藍市城,月氏五翕候三死兩逃,再無音訊。

既然月氏都沒了,他這個月氏王也就沒有了價值。

便被隨便封了個歸義候的爵位,然后養在了這蠻夷邸。

好在,漢人對他確實不賴。

不僅僅待遇很好,還為他請了老師,娶了妻子。

所以,闋之那也很感恩,便在五年前,請求天子賜名,于是被賜姓夏,那位丞相又給他取了個‘義’字為名。

由之,曾經的月氏王死去了,大漢歸義候夏義活了過來。

夏義很滿足現在的所有。

他甚至很積極的參與了這蠻夷邸內的事情,譬如義務的幫漢朝的大鴻臚當翻譯。

主要是充做那些異域遠方之國的使者的翻譯。

作為曾經的月氏王,夏義精通多門語言。

身毒語、月氏語、安息語、希臘語,他都熟悉。

此外,身毒、希臘與安息的文字,他也都懂。

只是,他能發揮才能的時候很少,一年里也就那么幾次。

好在,丞相對他很好,在得知了他的事情后,就派人送來了聘書,聘他擔任太學與武苑的‘夷狄風俗教授’與‘夷語通譯’,為漢室培養精通遠方異域語言和風俗的人才。

也因此,夏義在蠻夷邸中很受敬重。

上下官吏都尊稱他一聲‘夏博士’。

“博士……夏博士……”一個大鴻臚的官員,拿著一張羊皮紙,在門外敲門后,來到還在發呆的夏義面前:“有遠方異域之使抵達大宛,這是使者送來的國書……還請博士為吾等翻譯一下……”

夏義回過神來,接過那張羊皮紙,放在手上,看了一遍,然后道:“這是西方的‘阿薩息斯王朝’的楔形文字……”


“這阿薩息斯,也既我國所說的安息……”夏義解釋道:“這國書上說,安息遇到了匈奴入侵,其君王難以抵擋,已經割地稱臣,安息王不甘如此,便遣其兄名‘奧德羅斯’者來朝我國,欲求天子援手……”

“哦……”來人聽完,點了點頭,對夏義拜道:“博士,下官也不是很懂這些,不如請博士隨下官同去拜見丞相,解釋此書……”

夏義想了想,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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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兩百八十五節 求援(2)

跟著那位大鴻臚的官員,夏義來到了漢室如今真正的權力中心丞相官邸。和舊年相比,今日的漢丞相府規模足足擴大了五倍!

僅僅是官署,就連綿三四里,下轄三十余個大小不一的機構,分別對口大漢帝國的地方民政、中央直轄、國營經濟、藩國屬國、書院教育、賦稅雜役等事務。

每一個機構,按照規模大小和職權多寡,少則有官吏數十人,多則數百人。

一進丞相府的大門,夏義就仿佛來到了每月五次的太學大集市上。

數不清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涌入耳中,操著天南地北的口音的官吏們,來來往往的穿梭在這龐大的丞相府走廊、回廊中。

不時能看到有九卿有司的曹官和丞相府的某個主管部門的令丞爭吵。

而在院落中,一位位羽冠錦綸的學者,則聚集在一起,三五成群,坐在樹下或者亭子中。

其中,有不少是聞名天下的大學者。

夏義就認識好幾個。

“今日怎么這許多的名士聚集?”他小聲的問著帶路的官員。

“哦……”官員笑著回答:“丞相前些時日頒布了《民報法》,命各地州郡學苑所辦之報,須得由當地郡守審核并準予刊登,方得刊行,不然,則當追究其編輯、主編之責,乃至于連坐相關人等……”

“諸生自是不服氣……”

“這不,來找丞相請愿來了……”

夏義點點頭,這事情,他也有所耳聞。

報紙這種產物,是很新鮮的產品。

第一次出現在人們視野中,還是永始二年丞相命京兆尹與少府、尚書臺聯合刊行的《天下時報》。

這份報紙,乃是脫胎于過去官府的邸報,只不過在內容上更加開放,沒有局限。

什么天下局勢、西域情況、各地的民俗風情,乃至于地方的奇聞異事甚至小說家們寫的奇怪神談都有刊載。

一經發行,頓時風靡天下。

不止長安百姓士民紛紛訂閱,更有郡國商人、士大夫央人代購。

主要是那《天下時報》乃是丞相命京兆尹會同少府、尚書臺聯合刊行。

其中刊登的是來自天下州郡的各類新聞報告,譬如某地遭災,某地豐收,某地有叛亂,更有著各地商品的價格漲跌走勢。

此外其上所載的種種奇聞異事,也頗為有趣。

所以,很快就受到了天下士大夫、商賈的喜愛。

隨之,各地紛紛效仿,郡國地方的學苑們,紛紛開始發行自己的報紙。

然后,就是一片群魔亂舞。

各大學派、學派內部之間的爭斗,都反應到了報紙上。

打著打著,就打出了火氣,從文斗變成了武斗,又從武斗轉而發展成為下三路。

像是這長安城里,除了官方的《天下時報》外,其他民辦的《長安時談》《帝都月報》《神京新報》上,就常常會出現些匿名文章,專門捅人的黑歷史,寫別人早年間干過的一些丑事。

有些是有理有據有錘的,但很多根本就是編出來的謠言。

長安都是這樣,地方上就更不得了了!

特別是當牽扯到道統、學派紛爭時,真的是謠言滿天飛,讓人難辨真假。

像去年,雒陽的思孟學苑的山長徐長敬自殺,就是因為雒陽的一份小報紙刊登了他早年間和繼母不得不說的故事。

此事鬧得沸沸揚揚,徐長敬更是聲名狼藉,為天下所唾棄。

但等他死后,事實被厘清他根本沒有繼母,這位思孟學派的中興之士,早年父母雙亡是被同族的族伯撫養長大的!

于是,瞬間輿論反轉,天下人紛紛同情和惋惜徐長敬。

連帶著他生前的文章和著作,瞬間傳遍天下。

連丞相看了,都惋惜不已,哀悼良久,命人送去了挽詞。

也是因此,丞相決定立法限制各類地方報刊,準備設立新聞審查制度。

在上個月,這部法律在宣室殿上通過,下發到了廷尉,只消廷尉那邊審查完畢,就正式頒布天下。

這卻是捅了馬蜂窩。

一下子,天下郡國的學者不分學派、理念,全部團結起來了。

儒家、墨家、法家、黃老學派的名士們,紛紛站了起來,大力陳說此事萬萬不可行!

可惜,丞相和執政們卻是決心已定,不顧阻擾,一定要推行這部法律。

天下學者,自然不肯坐以待斃,紛紛驅車上京,進行游說。

“他們能成功嗎?”夏義看著那些名士們,小聲的問道。

“不能吧!”

“丞相要做的事情,誰攔得住?”

這讓夏義聽著,可惜不已,搖頭道:“啊呀,其實報紙還是挺好玩的……”

對他來說,每天早上起來,買上幾份報紙,然后坐在院子里,溫上一壺小酒,再仔細的看看各方撕逼,真是一件美事。

但,那位帶路的官員卻不這么看,他咬著牙齒,恨恨的道:“有什么好玩的?”

“彼等信口開河,常以言干政,自地方州郡至中樞,煩不勝煩!”

“也就是丞相與諸位執政胸襟開闊,若是孝明皇帝時,彼輩一個個都得掉腦袋!”

報紙這種新生事物,是所有官員痛恨的東西,甚至比監察御史和錦衣衛還讓官員痛恨!

原因很簡單,監察御史和錦衣衛是體制內的,而寫報紙文章的文人卻是游離在外的家伙。

而且這些家伙為了邀買人心,常常會專門盯著官府的一些把柄窮追猛打。

像是今年三月份的京兆伊弊案,就被長安城的七家報紙連續追蹤報道了整整一個月幾乎所有涉事官員的底都被扒干凈了。

于是,兩位兩千石,三位列侯與四百多相關官員被下獄、問責、免職。

經此一役,那七份報紙的主筆聲名鵲起,成為了天下人心中的‘國家良心’‘社稷之士’。

甚至有人被延聘為丞相府特別顧問,可以直接把自己的文章遞到丞相與執政們面前!

在地方上,這種情況尤為劇烈因為很多地方報紙都是當地州郡的學苑所辦,里面愣頭青一大把,最喜歡做那種和官府對著干的事情,尤其愛追究官府的把柄和錯漏。

自然,整個官僚集團,沒有人對報紙有好感,甚至恨不得立刻全部取締。

也就是丞相和執政們愛惜羽毛,不愿意做這個事情。

說話間,夏義就被帶著來到了丞相官邸正衙的偏廳。

那官員推開門,將夏義請進去坐下來,然后道:“博士稍候,下官去稟報一聲丞相……”

“足下自去……”夏義微笑著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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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兩百八十六節 求援(3)

夏義在偏廳坐了大概一個時辰之久,才終于等到了傳喚:“博士,丞相有請……”夏義連忙起身,跟上那人,穿過喧嘩的衙署,來到了丞相辦公的書房。

此時,恰好有幾位衣冠錦綸的文人從書房中走出來。

夏義抬眼一看,連忙上前拱手見禮:“諸位先生安好!”

那幾位文人聞言,看到夏義,先是一楞,然后就嘆了口氣,道:“夏博士也要來為天下請命嗎?”

“真是有心了!”

聽得夏義一楞一楞,終究也不好回答,只能拱手道:“先生慢走!”

那幾位,可都是如今太學中的祭酒、教授,天下有數的大學閥。

有儒家的公羊、谷梁巨頭,更有法家、黃老的名士。

但在如今,這些桃李滿天下的巨頭,卻都是一副神色黯淡的神情。

這也不怪他們。

自永始后,丞相秉政,因丞相出生公羊,且為前代公羊學派領袖董越代父隔代所收弟子。

故而,丞相秉政后,大開言路,解除對思想文化領域的禁錮,更以天子的名義下詔:朕聞古之先王,朝有進善之旌,誹謗之木,所以通治道而來諫者,今聞天下,多有因言而罪者,朕甚不取焉,其除誹謗、腹誹及因言而定之罪。

于是,盡廢漢律有關言論的罪名,士大夫們從此也可以和農民一起議論、諷刺當道諸公了。

此例一開,立刻解除了文人身上們束縛著的繩索。

于是,天下士大夫們開始了各種在從前屬于作死的嘗試。

辦報紙、鼓噪輿論、裹脅民意,威逼官府,甚至盯著官府的把柄窮追猛打。

充分發揮了他們精力充沛,不怕搞事的能耐。

儒家老大哥帶頭沖鋒,法家、黃老、墨家緊隨其后。

頓時就將這天下官場,攪了個天翻地覆,同時也將自家內部那點子破事,弄得人盡皆知。

但,士大夫們卻樂在其中,而且非常享受!

可不是嘛!

自秦始皇一統天下后,他們何曾有過這樣可以暢所欲言,腦洞大開,不受束縛的空間?

想說什么就說什么!

而且,還有大把觀眾與讀者跟著一起鼓噪。

以區區布衣,就能攪動一郡、一州風云,叫那兩千石低頭,公侯俯首。

主人翁意識空前強盛,作死技能不斷更新。

特別是隨著‘我注詩書’的風潮興起,士大夫們學會了裁減先王、先賢之意而合我道的妙用。

一位位有良心的青年學者紛紛崛起,一個個敢于發明創新的作死小能手開始蹦跶。

于是,張冠李戴、剪接裁用,成為了日常。

標題黨橫行,震驚體隨之出現。

至于造謠、抹黑與編造故事,只是基本操作。

就像那位因為謠言而自殺的思孟學苑山長徐長敬,其生前主辦的《民生報》就常常登載一些小故事。

這些小故事,自是揚孟貶曾,非韓攻商。

總之,諸子百家的先賢,除了思子、孟子外,余者盡數不是偷雞摸狗之徒,便是有能無德之輩!

當代的有名學者,也都被黑了一遍。

特別是曾子,被黑的體無完膚!

自然,他的那篇小故事,其實只是被黑的人的報復罷了。

只是事情鬧大了,搞得人盡皆知,聲名掃地,徐長敬不得已只能用性命來洗清冤屈,這就是無人能料到的展開。

自然,在擁有了自由后,嘗到了可以左右正治,甚至高于正治的權力后,這些大學者沒幾個能割舍的了的。

只是,胳膊終究拗不過大腿。

只有一張嘴巴一支筆的士大夫,完全不是左手刀劍右手槍炮的丞相的對手。

三言兩語,就被懟的說不出話來,只能黯然低頭,接受從此被管制,不能再隨便口嗨的現實。

夏義不知道這些,但他也是士大夫一員(自認的),所以在被帶到張越面前的時候,他也有心想要幫一下,看看不能不爭取爭取。

可惜,當他見到高坐明堂之上的大漢丞相時,所有的言語,都被咽在喉嚨里。

實在是如今的張越氣場太強大了!

穿著國公袞服,頭戴冠琉,腰配長劍的他,只是坐在席位上,就有著一股讓人窒息的威壓。

這威壓,來源于他的權柄,也來源于他的傳說與戰績,更來源于他腳下的滾滾血海與無數骸骨!

只是看著他,夏義就不可避免的想起了,這位丞相的上位歷史。

匈奴人、羌人、西域胡人、烏孫人、交趾、日南叢林的生番……

自其出現以來,已有數以百萬的人民,成為了其權柄的踏腳石。

便是在內部,這位丞相的威名,也足可止小兒夜啼。

太上皇帝因其晚年困守五柞宮,東南貴族、地主、宗室,十余萬人因為叛亂而被戮,數十萬人被流放。

數不清的千年世家、名門破滅,齊魯吳楚之地幾乎被換了一波血。

至于長安,更是被洗了一次。

永始以前的官員,十之七八,皆被貶斥。

朝野內外,都已經找不到這位丞相的對手了。

在事實上,這個龐大帝國的主人,已經是他了。

休說是夏義了,便是執政們,也沒有幾個能在這位面前保持冷靜。

張越卻是很和氣,讓人招呼著夏義坐下來,然后問道:“今次請博士來此,乃是想向博士請教,這安息之事……”

“還望博士不吝指點!”

夏義聞言,連忙起身拜道:“丞相在上,下官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的國家,已經滅亡即使還有殘余,在某個地方茍延殘喘,大抵也不會認他了。

即使他還愿意認他這個月氏王,夏義也不打算回去了長安多好,生活也富足,娛樂活動更是不知凡幾,放著天下第一的大漢帝國列侯不當,跑去一個犄角疙瘩的窮鄉僻壤當個傀儡一樣的酋長有什么意思?

張越聽著,滿意的點點頭,道:“那便請博士先與吾說說,這安息國書上所講的事情……”

安息,與漢室相距起碼數萬里。

使者來回一趟,最起碼都要一年。

講道理,如此遙遠的距離,張越本來是不打算管的李陵帶著他的小弟們,哪怕砍到了羅馬,殺進了希臘,在幾萬里外屠城滅族,也和大漢帝國沒有關系。

漢室如今的重點,全部集中在身毒。

但問題是安息控制下的土地,有一個地方,乃是未來藍星的血管中東。

若是有機會,可以不費什么力氣就能控制那個寶地,為什么不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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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兩百八十七節 丞相點兵(1)

歸寧鎮,漠南草原的明珠,大漢帝國的最北端城市。此地,舊為烏恒呼奢部的鶄澤地區。

延和二年,大漢丞相北伐匈奴,封狼居胥山的首戰,就是在此打響,一戰而滅匈奴呼揭部,其后迅速北上,圍殲南下的匈奴主力,俘虜壺衍惿。

戰后,那位在鶄澤戰役被俘的匈奴孿鞮氏,成為了匈奴單于,獲得了大漢天子冊封,回到了祖庭龍城。

如今那位單于更是迎娶了一位劉氏郡主,并與郡主生下了兩子一女,在龍城過著揮金如土的日子。

而歸寧鎮,則更是徹底改頭換面。

若不是親身來此,恐怕沒有人敢相信,在這距離長安萬里之遠,大漠之南,弓盧水以西的邊陲蠻荒之地,竟會有一座規模堪比內郡郡城的都市。

今日的歸寧城,坐落在鶄澤南端的河谷之上。

城高三丈,皆以磚石為基,城墻之上,十余門火炮面向北方,虎視眈眈。

城中工坊林立,商鋪無算。

數不清的附近牧民與來自雁門、上谷、漁陽的商賈,往來其中。

此時正值秋末,草原上的牧草已經凋零,北風開始呼嘯著在大地上嗚咽。

若是過去,此地的牧民,早已經和他們的祖先一般,驅趕著牲畜,踏上了轉場的道路,一直要到第二年的春三月,他們才會回來。

然而如今,在歸寧城外的數百里之地,上萬個穹廬一動未動。

早在延和末年,歸寧的牧民,就已經從逐水草而居的傳統中解脫出來。

青儲窖加石炭爐加大鐵鍋,讓他們從此擺脫了數千年來引弓之民的詛咒,第一次可以不用游牧。

于是,便在官府的主導下,以百戶為村,千戶為鄉,萬戶為郡。

如今的歸寧鎮轄區,有十鄉百村之說。

安義村就是一個位于歸寧城西五十里,依鶄澤而居的村落。

村后就是碧波百里的鶄澤湖,數條水渠,從湖中而來,帶來潺潺流水,穿過村中,流入村前被開辟出來的菜地。

這些菜地是村子里的公共財產,有兩百多畝的樣子。

種著韭菜、蒜苗、菘菜、茄子等十幾種蔬菜。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茄子田。

大概有三十畝的樣子,但在整個安義村,這三十畝茄子田就是命根子和蚩尤帶來的青儲窖一樣,是不容外人冒犯的神圣之地。

哪怕如今,這三十畝茄子田里的茄子都已經收獲。

地里面連一片葉子都找不到了,但安義村的亭長韓阿大,依舊把這三十畝茄子地看成自己的神圣領地。

每天都要來看上三五次,就連村里堆肥的糞土,也要讓人優先的用到這三十畝地里,好叫來年種下茄子苗的時候,那些寶貝疙瘩可以不缺營養。

和往常一樣,韓阿大再次來到茄子地里巡視。

這個曾經的呼奢部貴族,如今已經垂垂老矣,早年的傷痛,讓他連走路都有些困難,只能在家里兩個兒子的服侍下,行走于田地中。

但,即便如此,村子上下,也無人敢輕視、怠慢于這位老村長。

甚至,附近十幾個歸寧村落,也都無人敢在他面前失禮。

因為,韓阿大身上穿著的是一件刺著雄鷹的絳色常服。

這是鷹揚旅的軍官才有資格穿的衣服!

沒有任何人敢仿冒!

在兒子的攙扶下,韓阿大坐到專門為他打造的,在茄子地邊的涼亭里。

然后從腰間掏出一件長長的木制筒狀物,接著從腰間的一個袋子里,抖落出幾片今年夏天摘下來后就保存地窖里的茄子葉,將這些茄子葉放入斗筒里,點上火,韓阿大美滋滋的抽上一口。

味道雖然有些辛辣、難聞、嗆肺。

但卻讓他回憶起了年輕時的風光,在鷹揚旅里的見聞。

“大人,昨兒個,又有北邊的人逃來了……”趁著韓阿大吞云吐霧的機會,他的長子韓獻趁機問道:“您看,咱們家是不是再去收點匈奴奴?”

這些年來,漠北那邊,不是幾個單于互相爭斗,就是白災、蝗災。

哪怕是孿鞮氏的本部,日子也不好過。

在過去,若牧民活不下去,自然就會南下搶掠。

但如今,再借那些人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來冒犯大漢丞相庇護下的歸寧鎮都不需要王師出手,歸寧人自己就能收拾掉那些破落戶。

所以,走投無路的匈奴人,終于變成了字面意思每年都有著大批牧民南下求活。

只要歸寧人點點頭,就自愿為奴為婢。

尤其是秋冬季節,這種情況尤為劇烈。

在一開始,歸寧人還是很高興的,畢竟匈奴人也曾經是他們仰望的對象。

如今翻身農奴把歌唱,反過來當一把匈奴的主子,對大多數人來說,也是個痛快事情。

但,很快歸寧人就不怎么高興了。

逃來的匈奴人越來越多,只要肯給口吃的,就有的是人愿意簽契約,按手印,給人當牛做馬。

很快,歸寧人就發現,匈奴人的數量要超過他們的族群了。

所以,現在大多數歸寧牧民,都不愿意再收人了。

就算收下來,也是用上幾個月就賣給歸寧城里的商鋪,讓他們商賈帶去西域、河西。

而像韓家這樣的漢軍軍屬,更是天然有著特權,在價格和條件上有優惠。

韓獻就經常借著韓阿大的名義,收下逃奴,然后轉手賣給商賈,賺上一筆錢。

不過,這事情終于被韓阿大發現,結果自是一頓家法教育,打的韓獻好幾天都下不了床。

自那以后,韓獻就不再敢背著韓阿大做那些事情了。

“糊涂!”韓阿大放下手里的煙筒,然后拿著煙筒敲著自己兒子的腦袋:“俺跟著丞相南征北戰,好不容易打下來的名聲和地位,就是被你這么浪費的?”

“好兒郎,不思勤練武藝,為丞相效死,至不濟也該好好讀書,爭取被城里的先生們瞧上眼,將來好考到長安的太學去,給俺和祖宗也長長臉……”

“一天到晚,盡想著賺錢,賺錢!”

“錢再多有個屁用!”

“俺當年在丞相麾下效命,殺的家訾百萬、千萬的富豪不知道多少!”

“你怎就不和你弟弟學學?”韓阿大說著,就看向在自己身側的幼子韓奉,那個看上去高大魁梧的年輕人,這是他最喜歡的兒子,也是他全部希望的寄托了。

韓奉今年十八歲,已經生得足有七尺三寸高,虎背熊腰。

更為難得的是,騎湛,弓馬嫻熟,還能讀書識字,會寫會算。

和長子韓獻一比,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大人!”韓獻聽著,立刻就不服了:“錢怎么就沒用了?”

“這些年來,要不是俺操持著,二郎哪來的錢練習武藝,讀書識字?”

“再說了,二郎武藝是精湛,但也沒見他選上鷹揚啊!”

“武藝哪有錢來的實在……”

韓阿大聽著,立刻火冒三丈:“今年沒選上,明年就選不上嗎?”

“你這不肖子,居然詛咒你弟弟!”

說著就要論起煙筒,敲死這個長子。

韓奉連忙上前拉住父親,韓獻更是立刻跑出了十幾步遠,一邊跑他還一邊說道:“大人,就算二郎選上鷹揚了,又能怎樣?”

“現在天下承平,丞相的鷹揚旅已經無用武之地!”

“二郎選上了,也不過是服役幾年,然后回來和俺一起孝順您老人家……”

韓阿大聽著,無力的嘆息了一聲。

盡管他不想承認,但事實就是如此。

曾經天下無敵,縱橫萬里的鷹揚旅,如今雖然依舊強大,依舊是丞相鎮壓天下的基石。

但,這柄寶刀,卻已經沒有了用武之地。

從漠南到漠北,自西域至交趾,大漢王師,所向睥睨。

很多時候,一個地方官帶上幾百鄉兵,就可以滅國破城,根本不需要用到鷹揚旅。

然而,就在此刻,村外的道路上,一個背上插著令旗的騎兵,疾馳而來。

韓阿大認得,那是歸寧鎮督郵的傳令兵。

“安義村里正何在?”這傳令兵騎在馬上,俯視著在茄子地里的眾人。

“老朽韓阿大見過上使!”韓阿大立刻起身上前問道:“未知上使此來是?”

“奉丞相令!”馬上的傳令兵嚴肅的對韓阿大道:“征調歸寧義從!”

“凡歸寧村戶,戶出一丁,自備弓馬、仆從,限于本月十九,至漠南都護府報到!”

說著,他就從懷里取出一份公文,交給韓阿大:“請里正盡快通知全村丁口,不可貽誤,否則都護府軍法從事!”

韓阿大接過公文,他認不得字,但識得公文上鮮紅的都護府官印,頓時就喜得眉毛胡子都揚了起來。

“丞相點兵!丞相點兵!”他激動萬分,時隔十年,丞相終于想起了他忠勇的歸寧義從了嗎?

韓阿大立刻就對著自己的兩個兒子吼了起來:“快扶俺回村!”

“咱們村中兒郎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

歸寧人,過去是烏恒的呼奢部。

但鶄澤戰役后,這些被丞相拯救的烏恒人發誓與過去一刀兩斷,再不承認自己的烏恒人身份,轉而以歸寧人自稱。

自那之后,第一代的歸寧義從,追隨在丞相麾下,南征北戰,打下了赫赫聲名,打出了三個列侯,十五個校尉,二十八個封君!

而歸寧人的總戶口,到今天也不過一萬多戶而已!

以至于,哪怕最排外的儒家學者,也不得不承認:歸寧之忠勇,甚于中國!

由之,歸寧的戶籍,哪怕是在內郡,在長安也是不受歧視的。

他們被認為是真正的諸夏貴胄一員比他們的親戚們,不知道高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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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兩百八十八節 丞相點兵(2)

永始九年七月十九。大漢漠南都護府治所南池塞。

這個舊年簡陋的塞城,如今已經成為了大漢帝國在漠南草原上最大的城市。

常居于此的人口,已經超過了十萬!

這在草原上,簡直是個奇跡!

每天都有著數不清的商旅,從四面八方匯聚至此。

他們收購草原部族的皮毛,販賣草原部族缺乏的鹽鐵、布帛、烈酒、茶葉、針線以及陶瓷制品。

以至于通向南池的道路,再怎么整修,也是常年坑坑洼洼,一到下雨天,就泥濘不堪,難以通行。

今天的天氣很不錯,陽光明媚,道路干燥。

但,道路卻依然難以通行。

“直娘賊哦!”

“這些烏恒人都發瘋了吧!”一個忙著要將貨物運到南池塞城里交割給賣家的商賈站在自家的牛車上,伸長了脖子,看著遠方導致道路堵塞的罪魁禍首——那是一支足有數千人的隊伍。

隊伍中,有上千人,牽著高大的戰馬,穿著被擦的雪白锃亮的輕甲,背上背著角弓,腰間帶著馬刀,一雙鯨魚皮硝制的馬靴穿在腳上,真的是威風凜凜!


在這些騎士身邊,穿著麻衣、草鞋的奴仆們,則牽著剩下的馬匹,在外圍活動,而那些馬身上則托著一個個大大的包裹,包裹里面盡是箭簇、弓箭、馬刀、干糧、衣物。

這數千人的隊伍,加上他們帶著馬匹,形成了一條長長的行軍隊伍,將整條道路都徹底霸占,讓商人們只能無奈的罵罵咧咧。

“是諸水部的義從!”一個同樣被堵在路上的商賈一看就認出來了:“這些年諸水部靠著養牛可是發了大財!”

“他們放牧的牛,又大又肥,宰殺后的牛肉,還有雪花一樣的紋路!”

“特別是他們養的小牛,肉嫩、多汁,賣到長安,一頭就能值三萬錢!”

“連丞相和卿大夫執政們也是常常吃他們的牛肉……”

“豈不聞,長安諺曰: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羊必湟水,牛必諸水!?”

“所以,這塞上草原,烏恒諸部,諸水最富!”

周圍人聽著,咂舌不已。

卻也有熟悉塞上的人,反駁道:“諸水部算什么富?”

“一個穹廬也就三十步大的窮部落,也配在草原上比富?”

“如今,塞上草原,最富的當是歸寧、南池、鮮虞三部!”

“諸水部給這三部提鞋都不配!”

“像那歸寧,為舊鶄澤之呼奢也,昔年丞相北伐,拯其于水火間,故其感恩,自號歸寧,甚得丞相所厚,諸般器物與技術,皆先授歸寧,且歸寧位于漠南之北,與北匈奴交,弓盧水在其西,這些年來,匈奴逃奴不斷,歸寧賴此,富至戶戶有穹廬,家家有炭爐,尋常之家,也是酒肉管夠,中產之戶,人人進學,其族中精英,考太學、武苑者不知凡幾!”

“那南池,則是漠南都護府治所所在,漠南首善之地,其男子皆精販商,吾等之貨泰半于彼等銷與各地,而起女子就更了不得了!”

“南池女工,可是少數能與長安、臨淄女工相媲美的巧匠!”

“其織布細而密,其刺繡美而精,天下知名,人所共知!”

“還有鮮虞!本烏恒東北偏遠之族,昔年丞相北伐,鮮虞首領謀逆被誅,全族沒為奴,丞相使大將獨孤敬等為南北鮮虞都尉,遷雁門、上谷無地百姓各三千戶于彼,如今,鮮虞之地,已墾地百萬畝,歲收麥粟兩百余萬石,號塞外小關中!”

“而昔年被罰沒為奴的鮮虞部,則在我漢家士大夫的教化下,痛改前非,變夷為夏,為中國爪牙,東北砥柱!”

“什么砥柱?”有知道情況的人笑道:“長安的《神京月報》上都講了,那鮮虞人不過是朝鮮王的鷹犬罷了!”

“而朝鮮王也不過是丞相的鷹犬!”

“鷹犬的鷹犬,那算什么?”

“但人家有錢啊!”那人立刻笑道:“鮮虞部這些年靠著給朝鮮王抓野人、生番,光賞錢就不知道賺了多少!”

“他們又跟著朝鮮王四子,去了那扶桑打秋風,黃金、白銀撈回來起碼十幾萬兩!”

“于是,不過五千戶,竟有四千人讀過蒙學!”

“去年太學、武苑招考,鮮虞有千余人報考,最終有五十八人為太學所取,七十三人為武苑所錄!”

眾人聽著,都是嘖嘖稱奇,感慨不已。

在過去,這漠南草原上的部族,盡是是破落戶。

哪怕是所謂族長、大人、貴人,也不見得能穿絲綢,大部分烏恒牧民,都是衣衫襤褸,渾身膻腥,叫人一見就避之不已。

然而,短短十余年,這漠南草原就換了天地。

丞相和朝堂,傳授各部種種技術,教他們定居,建造青儲窖,又準許假其炭爐、鐵鍋,而漢室內郡日益強大的羊毛、羊絨需求,也讓他們有了足夠的資金。

于是,數千年來,困擾著他們的詛咒煙消云散。

現在,塞上各部不需要再到處游牧,也不需要害怕暴風雪與災害。

一些貧弱的部族若是遭災,都護府立刻就會調撥物資人員去救災。

而中國的鹽鐵、糧食、茶葉和藥材,源源不斷的通過商路輸入草原,換取他們用不到的羊毛、羊絨。

等生活穩定了,各部就都相繼的開拓出了各自的特長領域。

像那前面的諸水部,就是運氣不錯,選育出了一種非常優良的肉牛。

其養的牛,肉嫩多汁,還有雪花紋路,于是暢銷大漢天下。

只靠養牛,就足可保證生活富足!

許多牧民的生活水平,甚至已經超過了內郡的一些地主、自耕農。

在這種情況下,漠南之地,盡管并入漢土不過數十年,真正為國家有效控制也就十余年的時間,但其凝聚力與向心力,卻比一些內郡還要高!

這不,長安的丞相剛剛下令點兵。

這塞上各部,馬上就行動起來了。

各部都將他們最好的戰馬,最好的兒郎與最好的裝備,都送來南池,供丞相差遣——他們甚至自備弓馬、仆從和干糧。

所以難怪有人說:張子重不死,漢難不已!

只要那位丞相活著,塞上各部就會忠心耿耿的服從他的命令與指揮。

一個命令,就可調動數以萬計的精銳騎兵,還不用花一個五銖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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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兩百八十九節 丞相點兵(3)

牛超牽著自己的愛馬,走在道路中,被風沙吹的粗糙的圓臉上,充滿著興奮與期待。諸水部,以牛為生,自然以牛為姓。

全族上下,如今已經全部改為了牛姓,還攀上了祖宗乃是殷商子氏,春秋時宋國司寇牛父的后裔。

甚至還跟在隴西郡的牛氏取得了聯系,并得到了后者的承認,全族的男丁名字,都被列入了牛氏宗祀的獻祭名錄里。

當然了,既然諸水牛氏認祖歸宗,那么每年隴西牛氏祭祀祖先時,當然要奉上一筆不菲的助祭錢。

如此一來,諸水部成為了烏恒諸部中最是風光的一部!

所以,牛超很注重自己的個人素養,拼命的將自己向著見過的那些長安貴族士大夫子弟們靠攏。

“丞相點兵,此乃吾等的大好機會!”

“更是廢部建鎮的最佳時機!”

“爾等子弟,皆當全力以赴,勿令父老失望!”

回憶著老父親送別時的教誨,牛超就握緊了腰間的刀柄。

廢部建鎮是如今整個漠南草原上所有烏恒部族的夢想!

因為那意味著,從此可以擺脫‘夷狄’的標簽,成為一個堂堂正正,編戶齊民的大漢臣民!

在正治上、經濟上的好處,數都數不清楚!

那歸寧鎮就是最好的例子!

作為草原上第一個廢部建鎮,同時也是第一個由長安派遣官吏來管理、指導與統治的部落。

歸寧鎮在短短十余年間,就富足到讓人羨慕,強盛到叫人咂舌。

連丞相親兵,也有從歸寧鎮選拔的例子!

至于考取武苑、太學,更是毫無障礙,一路綠燈。

哪像其他部族,若欲考太學、武苑,還得找人具保,更需要繳納一筆相當于一萬錢的保證金。

此外,歸寧鎮的居民,在經濟上也享受著讓人羨慕的種種政策扶持。

漢朝的新技術、新器皿和新工藝,首先都在歸寧推廣。

而且,還能抵押、假貸。

更有那朝堂撥款,國家補貼的種種優待。

此外,歸寧鎮的賦稅,更是輕的叫人羨慕!

歸寧鎮只收兩種賦稅,一種叫口算,按人征收,一歲百二十錢一人,這是要送去長安,歸入少府內庫的,另外一種叫地稅,從賣出去的牛羊馬匹與皮毛的價值上征收,四緡征一算,這些錢主要用來發放官員俸祿,以及補貼各類技術官員。

而在事實上來說,只靠這么點賦稅收入,根本無法維系漢朝在歸寧的官員體系與巨大的基礎建設投資。

所以,漢朝每年都要從中樞撥款上千萬,以補貼歸寧。

而其他部族呢?

別人不知道,牛超很清楚,諸水部這十多年來的變化。

雖然說,漢朝商人和商品的輸入,帶活了整個部族的經濟和生活水平。

牧民也都漸漸的開始能吃飽肚子,不再挨餓。

然而,負擔卻是一點沒有減輕。

青儲窖,要請漢朝官吏建設,一個就要五萬多錢,這還是因為諸水部的牛養得好,太仆那邊特別優惠的結果!

而家家戶戶都需求的炭爐,那種用鐵皮包起來,可以放到穹廬中央,作為全家冬天取暖與做飯的器具,一個就要兩萬錢,再加一千錢的安裝費,就這還得好吃好喝的供著那些懂裝的工匠。

部族的牲畜,若是不幸得了疾病,部族里供養的那幾個獸醫搞不定,就要去南池塞,高價請都護府的獸官診治,那開銷更是昂貴!

總之,想請都護府出手,什么事情都要錢,沒有錢就只能拿牲畜抵。

但這還只是軟性的負擔,可以選擇要或者不要。

壓在諸水部頭上的,還有硬性的負擔!

首先,他們的草場,乃是大漢天子所有,天子大發慈悲,特別準許諸水部在此放牧、居住、生活。

所以,作為藩部,諸水部每歲要向天子貢獻牛一千頭,羊兩千頭,戰馬三百匹作為貢品。

這是基本的要求。

不然,那就是大不敬,就是對天子的冒犯和大漢帝國的挑釁。

分分鐘就有都護府的騎兵上門問罪!

此外,因為是藩部,所以,不需要編戶齊民,也不必交什么算賦、口賦。

于是,都護府采用了一種名為‘估稅制’的制度。

顧名思義,就是我覺著你們去年賺了多少,然后按照這個數字來額定賦稅,作為給都護府的維持費用。

最后,當年,因為是各部邀請的王師入駐漠南,保護諸部免遭匈奴入侵。

所以,各部當年都承諾過,共同負擔漢軍在漠南的駐軍費用與開支。

雖然,在永始三年,這筆費用被酌情減免了一部分,可每年分攤到諸水部頭上的軍費份額也足有兩百萬之巨!

這些林林總總的軟性和硬性負擔加在一起,諸水部一年到頭,近乎等于白打工,甚至還要倒欠都護府許多。

哪像歸寧鎮的人,就兩樣負擔,而且,獸醫入村、蒙學進鄉、大夫駐亭三大政策讓他們享盡甜頭。

每次去歸寧那邊,牛超都是羨慕無比的看著那些整齊干凈的道路,鱗次櫛比的屋舍以及家家戶戶穹廬里冒出來的煙囪。

“不入漢室,終為螻蟻!”牛超想起了草原上的諺語,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對于這句話,他無比認同。

不為漢人,必是夷狄,夷狄在漢人面前,就是螻蟻,生死喜怒哀樂,皆不由自主。

長安的一個政策變動,甚至只是都護府里的一個佐官的態度,都足以讓像諸水這樣的部族,墮入地獄絕境之中!

只有成為漢人,編戶齊民,才能享受那些種種優待與扶持,才能受到漢律與漢法保護。

即使一匹夫,也可于都堂之上,直面千石之吏。

然而,若要轉為漢人,個人是容易的,只消有軍功,再通過考試與審查,確認確實符合條件和制度,就可以拿到象征漢人身份的竹符。

諸水部過去的許多勇士就是通過這條路走出去的。

但若要整部整族的并入漢室,卻是無比艱難。

牛超就知道,欲要像那歸寧一般,廢部建鎮,需要有三個條件。

第一:確實向心中國;第二,不曾有叛亂、違詔之事;第三,尚書臺報告,丞相批準,天子用印。

只有同時達成這三個條件,才可以滿足廢部建鎮的要求。

而欲如此,只有用血肉為橋,才能搭起通向夢想的道路。

作為諸水部的下一代首領繼承人,牛超明白,這次丞相點兵,就是最好的機會!

用他們的血肉,為子孫后代,搭建起一條堅實橋梁的最好,甚至可能是最后的機會了!

“我們必須立下大功!”牛超在心中發誓:“不然,無顏面見族中父老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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