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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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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門閥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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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00:47:2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鄉中毒婦

夕陽漸漸西垂,晚霞映照著長水河的碧波,宛如一面鏡子上抹了幾道彩色。

遠方的田野之中,農婦牽著孩子,走在道路之中。

鄰村的屋舍煙囪炊煙裊裊。

趙柔娘抱膝坐在家門口的門檻上,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盯著遠方的馳道。

“小叔叔現在在那里?”她心中不由得的想起了今日早間離家外出的小叔叔。

他吃飯了嗎?吃飽了嗎?

他還好嗎?

他……有沒有想自己呢?

想到這里,趙柔娘就感覺自己的小臉,滾燙滾燙的,心如鹿撞。

但是……

她還是忍不住的思念著……

她雖然年紀小,不懂情愛,但卻知道,小叔叔是自己的親人,也是自己與阿姊在這個世界上最后的親人了。

所以……

“小叔叔一定不會有事的……”她緊緊的握著小手,對著上蒼禱告:“太一在上,八主顯圣,民女趙柔娘誠心祈求:保佑叔叔張毅平安歸來……”

上次小叔叔臥病在床,藥石無靈的時候,她便是這樣,向著上蒼禱告。

太一果然顯圣,讓小叔叔康復了。

這一次,太一神和八主也一定能庇佑小叔叔,逢兇化吉,遇難成祥的!

一定!

“呦!這不是二郎家的童養媳嗎?”就在這時,一個輕佻的女聲在趙柔娘耳邊響起。

趙柔娘抬起頭,看著對方,臉上立刻流露出厭惡的神色。

那是一個大約二十來歲的婦人,穿著一件鵝黃色的素絹襦裙,長長的裙子,拖在地上,由兩個下仆托著,臉上溢滿著得意之色。

趙柔娘認得她!

她是鄰亭的王氏,她的娘家則就在甲亭,是甲亭之中另外一戶與張家相當的地主。

張王兩家,從上一代開始就有著積怨。

據說當初,小叔叔的父親在長水校尉大營當差的時候,曾經壞了王家的好事。

加之兩家同在一亭,彼此都相互爭奪水源、佃戶,矛盾日漸積累。

本來,張氏因為對待佃戶客氣、寬裕,而且又有著長水校尉的庇護,王家也不敢太過過分。

然而,當姐夫病故后,一切都變了。

王家越發咄咄逼人,不僅僅多次惡意搶占本屬于張家的田埂、秸稈和干草。

阿姊屢次與之理論,反被王家的人辱罵,說阿姊不詳……阿姊常常被他們氣哭!

更可恨的是這個女人!

自從她兩年前嫁到了鄰亭的豪商鄧家做了鄧家的細君后,仗著夫家的財富,這個女人趾高氣昂,多次故意來張家門口炫耀、顯擺。

前不久,小叔叔病重后,這個女人惡毒的雇人在門口唱挽歌。

要不是太一保佑,小叔叔逢兇化吉的話……

總之,趙柔娘對于這個女人,半分好感也沒有!

見到這個女人,趙柔娘立刻就跟受驚的小兔子一樣,跑進門內,將門關起來。

那女人卻根本不肯放過她。

“你叫柔娘是吧……”

“長的可真是水靈呢……”她微微笑著,猶如蛇蝎一般:“這張家啊,是要垮了,等這張二郎死了,你們姐妹,恐怕就要無依無靠,甚至被收入官衙,貶為舂奴啦……”

女人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捉摸與難以估量的生物。

她們有時候可以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就可以恨透了別人。

鄧王氏現在的心情,無比的愉快。

不僅僅是因為自己娘家的死敵,將要徹底絕后。

更因為,這對自從到了甲亭,就徹底搶走了她風頭的姐妹花,將要淪落到一個悲慘至極的命運之中!

尤其是她姐姐,當初嫁到張家,整個甲亭的男人,眼珠子都掉下來了,都說是仙女!

但現在呢?

她丈夫的朋友告訴他,這張家得罪了長安城的一個無比尊貴的大人物的子侄,怕是立刻就要化為齏粉了!

那個朋友,可是以消息靈通著稱!

只要一想到這里,鄧王氏就笑得花枝亂顫,臉上的胭脂都快要掉下來了,讓人看了猶如鬼魅!

“你亂說!”趙柔娘躲在門內大聲反駁。

“亂說不亂說,可由不得你呦……”鄧王氏嘻嘻笑著,她現在無比的暢快,無比的舒服。

這是復仇的快感!

趙柔娘死死的靠著門背,拼命的搖頭:“你亂說!”

“亂說?”鄧王氏呵呵笑著:“等你們姐妹進了少府,或者到了花街柳巷,就知道我是不是亂說了……呵呵呵呵……”

就在她狂笑不已之際,遠方的馳道上,一騎南來。

一輛馬車緊隨其后。

夕陽下,一個英武偉岸的少年郎,身騎一匹棕色的神俊寶馬,疾馳而來。

那匹寶馬,讓鄧王氏忍不住的咽了一下口水。

她可不是不識貨的!

作為賈人之妻,她曾經隨自己的丈夫,前往茂陵去參加茂陵大賈袁廣漢的宴會。

在宴會之中,袁廣漢曾經向賓客夸耀他新得的一匹寶馬。

據說,那匹寶馬,乃是天馬苑所出,是無價寶馬。

然而,與這匹馬相比,袁廣漢的那匹寶馬,就不值一提了。

更要命的是——那個馬上的少年郎,她認得!

就是自己娘家的死對頭,這甲亭張家的二郎!

他怎么有這樣的寶馬?他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寶馬?他如何配有這樣的寶馬?

鄧王氏感覺自己都要瘋了。

張越自然很遠就看到了自己家門的情況。

他的視力,現在好的可怕!

裸眼視力,幾乎有5.0以上,不需要什么瞄準鏡,他也可以成為神槍手!

這是空間額外附贈的好處。

自從他昨夜回溯了《史記》《漢書》的部分內容后,他就發現,自己的視力變成bug了。

而門口的這個妖艷女子,他在村亭口就已經看到了,他知道,這個毒婦必定又是來自家炫耀、顯擺、刺激柔娘與嫂嫂。

“滾開!”張越策馬而來,如同閃電一般,奔馳到家門口,翻身下馬,他握著劍柄冷冷的注釋著那個臉上涂抹著胭脂,嘴上擦著紅的都快跟鬼故事里的艷鬼一樣的口紅的女人:“我叫你滾開!聽到沒有?”

鄧王氏肺都要氣炸了!

她指著張越,手指都快顫栗起來。

自從她嫁到了鄧家以后,整個長水鄉,已經沒有人敢與她這么說話了。

因為她的丈夫,乃是鄧家的直系。

雖然不是嫡子,但那也是鄧家的人!

鄧家乃關中豪商,訾產幾近千萬之巨!

家主甚至可以在長安城的列侯家里位列上賓!

這個張家的小子,怎么敢這樣對自己說話?

但下一瞬,鄧王氏的所有囂張與跋扈,如潮水般褪去。

因為,她看到了一輛馬車。

一輛懸掛著官府標記的馬車。

趕車之人,她也認得。

她雖然只遠遠的見過對方一面,但她絕對不會認錯!

那次,她隨自己的丈夫以及鄧家的家主去長安城的東市看貨,路遇此人。

鄧王氏至今記得,那位原本在鄧家至高無上,說一不二的家主,立刻帶著全家,恭恭敬敬的來到此人面前請安問號,那神色,哪像什么關中豪商,訾產千萬的大賈啊!

分明就是一個卑微的奴仆在給他的主人請安。

然而,現在,那個讓鄧家家主也恭敬不已,小心謹慎的大人物,卻如奴仆一般,趕著馬車,跟在這張家二郎身后。

更要命的是,這趕車的人,下了馬車,連看都沒有看自己一眼,反而是小心翼翼的,如同向主子請示一般,對那張家二郎拱手作揖,柔聲細語的問道:“張公子,這就是仙宅?”

得到后者肯定后,這人立刻就對著身后的幾個青衣小廝吩咐起來:“快將公子的書冊搬下來,都小心點,這可都是寶貝……”

“諾!”

鄧王氏感覺自己不是自己瘋掉了,就一定是這個世界壞掉了!

這張家的二郎,到底做了什么?

竟然……變得……如此的……恐怖?

在她眼里,原本簡陋的張宅,一下子就變得深不可測了。

更要命的是……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面對這樣的變局!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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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00:48:4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親人

“嗚嗚嗚……小叔叔……”一個小小的身子,撲進張越懷中:“小叔叔……”

“柔娘乖……”張越摟著趙柔娘的身子,安慰著她:“小叔叔回來了,以后沒有人可以再欺負柔娘了!”

“嗯!”小丫頭抽噎著點頭。

張越回過頭來,望著那個毒婦,卻發現對方已經猶如落湯雞一般,倉皇不堪的狼狽而走,連裙子都拖在了地上,也渾然不覺。

這讓張越頗為意外,然后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個看上去普普通通,滿臉微笑的車夫,朝對方微微頷首一笑,很顯然,這個人并不只是一個車夫那么簡單。

想想也對。

此人是那個太學生呂溫親自吩咐送自己的人。

怎么可能沒有些來頭?

但,這種事情不必點破。

對方則是報以一個謙卑的微笑,然后微微恭屈身,細聲細語的道:“公子,這個婦人可是有罪于您?”

他的聲音不大,但卻讓鄧王氏聽的清清楚楚,頓時魂飛魄散,逃命般的跑了起來,結果沒跑幾步,就被自己的裙子絆倒,摔進了路邊的菜地里。

但她卻連呻吟也不敢,連滾帶爬的爬了起來,在幾個仆役的攙扶下,匆匆而去。

張越看著對方的丑態,擺擺手,道:“不過是小兒輩胡鬧而已,不敢勞煩明公……”

對方聽了也不意外,微微笑著,拱手道:“小人不過卑賤之身,不敢當公子尊稱!”但實際上,態度隱約也有些自傲。

這時,青衣仆役們已經將一卷卷竹簡,從馬車上搬下來。

“公子,奉我家少主之命,小人此番,共為公子帶來了三十二套各色書簡……”車夫恭身匯報著:“其中,《黃帝四經》全套,計二十一卷……”

“此外《春秋繁露》三套、《論語》五套、《詩經》三套、《書》六套、《孝經》七套、《春秋》四套……”

“總計兩百五十七卷……皆太學諸子日常所釋讀之書……請公子清點……”

此刻,張越眼前,已經出現了一個小山一樣的書山。

一卷卷竹簡,整整齊齊,密密麻麻的呈現在眼前,充滿了視覺沖擊力。

左近的鄰居,也都被這奇觀驚呆了。

人人目瞪口呆,遠遠的看著,不敢靠近。

但,幾乎所有人都被震撼住了。

這個時代,知識是昂貴的!

知識更是稀缺的!

尋常的士人,能夠有幸從老師、親朋的藏書之中,得到抄錄一兩卷的機會,已經是謝天謝地。

就連高級知識分子,也未必可以擁有很多藏書。

整個南陵縣之中,現在都可能沒有人能擁有比張越還多的書了!

知識被貴族,被學閥所壟斷。

而平民想要得到學習它們的機會?就跟唐僧取經一樣,一定要付出些什么!

“這張二郎,怕是要一飛沖天了!”有人喃喃自語著。

“謝天謝地,過往我家不曾說過張二郎的壞話……”有人心有余悸的拍著胸膛,慶幸著自己當初沒有選擇落井下石,不然……

“我就說了,二郎定然是要成才的!”更多的人則是滿心歡喜的看著這一切。

張家與鄰里一向不錯。

尤其是張父和張兄在世之時,對于鄰里關系的處置非常恰當,而且從不擺架子。

這使得多數甲亭百姓,都是希望‘張毅’能夠富貴的。

因為,在這個時代。

鄉黨關系,是僅次于師徒、姻親的鐵一般密切牢固的關系。

不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沾光發財,一般都是很輕松的。

但在張越眼中,這些書籍,卻基本都是些‘肥料’。

“這么多書,起碼夠空間的瑾瑜木吃上好久了……”張越在心里面美滋滋的盤算著:“說不定還可以借此探索和挖掘更多秘密!”

直覺告訴他,空間的秘密,可能還有很多很多。

“公子……可有問題?”車夫欠身問道:“若無問題,小人便讓仆役搬進貴宅了……”

張越聞言,拱手道:“有勞明公!”

車夫連忙再次回禮:“小人不敢……”

說著就帶著仆役,將這些書簡,搬進張家家門。

張越帶著他們進門,然后指引著他們將這些書全部搬進自己的房間。

“貴宅甚是簡陋啊……”車夫趁著仆役們在搬書的時候,找張越搭話:“小人在這長水鄉飛馬里有一個莊園,若公子不嫌棄的話……”

張越微微搖頭,道:“多謝明公好意,只是無功不受祿,況且,我覺得這里就很好了……”

對方也不強求,只是微微笑著。

仿佛自己方才根本沒有提那個事情。

兩刻鐘后,所有的書,都搬進了張越的臥室。

一下子,張越原本空蕩蕩的書架和案幾上就擺滿了書簡。

“事既已畢,小人告辭!”車夫笑著對張越拱手做別。

張越還想客氣一下,留對方用餐啊什么的。

但對方早知如此,道:“公子不必挽留了,小人等還要立刻趕往南陵縣城,以免露宿荒野!”

這年頭,荒野可不安全!

關中的游俠盜匪以及軍隊,最喜歡找那些夜不歸宿的人的麻煩!

前者是劫財,后者就是要命了!

當年飛將軍李廣喝醉了,在野外閑逛,差點被人抓起來砍了腦袋!

張越只得道:“我送明公……”

“公子請留步……”對方連忙拜道:“小人等卑賤也,不敢勞公子!”

但張越還是執意送到家門口,目送對方登車,方才關門。

“嫂嫂呢?”張越掃視了一下家里,發現沒有見到嫂嫂的蹤影,連忙對趙柔娘問道。

“阿姊在祠堂給列祖列宗祈禱……”趙柔娘小聲說道:“自小叔叔你離家后,阿姊便去了祠堂……”

張越聽了,只覺得心酸無比。

心中更是無比愧疚!

緊緊拉著趙柔娘的手,道:“走!我們去見嫂嫂!叔叔向柔娘保證,往后,都不會再讓柔娘與嫂嫂擔心受怕了!”

“嗯!”趙柔娘用力的點點頭,只覺得現在真是太好了!

然而,張越卻知道。

自己其實,才剛剛過了第一關。

太學之行,算是用一個胡蘿卜堵住了儒家,主要是公羊學派的可能的打擊,還結了一個善緣。

但……

文人的力量,從來都是無足輕重的。

可能,公孫家族會顧忌輿論的力量,而對張越投鼠忌器。

但是,昨日那個江寄,卻還是禍患

假如張越心中的猜測是真的的話,他就得小心注意了!

因為江充,除了做過水衡都尉外,人家真正的職銜,其實是直指繡衣使者!

簡單的來說,就是錦衣衛的祖宗!

一個特務頭子!

張家的祠堂,建在長水河岸邊的一處山陵下。

傍山依水,這里葬著自張毅祖父以下的張氏先祖。

一個小小的石屋,建在墳塋之前。

之所以要如此,是因為漢人相信,人死后有靈,所以要侍死如奉生。

建立祠堂,就建在先人墳塋前,如此,后代子孫可以直接在祠堂之中,與祖先的靈魂對話。

石祠不大,有些矮,張越需要彎腰才能進入。

剛走到祠堂門口,張越就聽到了里面嫂嫂柔柔細細的禱告聲:“張家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媳張趙氏誠有罪!愿列祖列宗保佑叔叔張毅一切平安……”

然后就傳來了匍匐的磕頭聲。

張越聽到這里,再也忍不住,走進去,拜道:“嫂嫂!毅回來了!”

在祠堂的燭光下,嫂嫂柔弱的身子,緩緩的回頭,看到張越,喜不自勝的站起身來:“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說著,她的身子忽然一陣搖晃。

再也支撐不下去,癱軟在地。

張越和趙柔娘連忙上前,抱住嫂嫂的身子。

“叔叔回來了就好……妾身總算對得住張氏先祖……”躺在張越懷中,嫂嫂柔聲的笑了起來,然后沉沉睡去。

抱著嫂嫂的身子,張越抬頭,看到了祠堂之奉的那一塊塊神主牌。

自當初原主的曾祖父張勝從代國遷徙至此,張家在這南陵縣繁衍生息了四代人。

但不知是何緣故,一直人丁不旺。

幾乎是代代單傳。

到了張越這一代,好不容易有兩兄弟,結果長兄還英年早逝。

望著這些神主牌,張越默默的在心中對這些人發誓:“諸位張氏先祖,我也姓張,說不定我就是你們其中某位在兩千年后的后代,既然來此,我向諸位保證:一定光大張氏,善待家人……”

然后他又看向了原主的兄長的神主牌,望著那上面的‘亡夫張公諱安之神位’的文字,在心中暗道:“大兄!我向你發誓!一定會照顧好嫂嫂與柔娘!”

“不叫她們為他人所欺!”

最后,張越的眼神瞥到了一塊被供奉在所有神主牌之上的木牌。

燭光中他看到了上面的文字:先祖張公諱辟疆之神位。

“這就是張氏的先祖嗎?”張越在心里嘀咕著:“只是這個名字很耳熟啊……仿佛在哪里聽到過……”

但他也來不及多想,抱起嫂嫂的嬌軀,就往外走。

他知道,嫂嫂必定是在祠堂里整日禱告,沒有進水米,身子太虛弱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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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00:50:1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余波 (1)

夜漸深,但太學的官邸之中,依舊燈火通明。

自元朔六年始建以來,太學已經走過了三十一個春秋。

五經博士們,也換了好幾批了。

但太學的嚴肅、莊嚴與神圣,始終不曾褪色。

能進入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是千挑萬選,經過了縣、郡、太常卿的層層篩選。

確保了所有人,都一定是德智體美全面發展的精英。

頂尖的一流學者,未來的學閥頭子!

但現在,太學的這個大廳內,原本的莊嚴、肅穆與神圣氣氛蕩然無存。

漢《春秋》博士董越,就像一個小孩子般,撫摸著自己面的一枚枚竹簡,如同看著心愛之人的情書一樣,凝視著每一個文字,眼中綻放著似火的熱忱。

夫子說:朝聞道,夕死可矣!

現在,董越終于知道這句話的意思了!

他現在就有這種感覺,能看到這二十八條春秋大義,便是現在死了,此生亦無憾矣!

“二十八義,每一條都無可挑剔,無可辯駁,便使子夏先生在世,恐亦不能削其半字……”董越感慨萬千,激動的說道。

弟子們肅然而立,持禮而拜,紛紛道:“此天之授我公羊學也,謹為老師賀!為天下賀!”

若在之前,還有人可能會不以為然,會想要在這些文字里挑骨頭。

但,當大家看過這二十八條春秋大義及其條例、出處之后。

所有人的內心,都如被洪鐘大呂所震動。

甚至有人在看完這二十八條春秋大義后,淚流滿面,痛哭流涕,大呼:此夫子假張生之手而教我等矣!

沒辦法,誰叫這二十八條春秋大義,每一條都是從公羊學派的核心思想與核心理念出發,緊扣春秋之事,借事喻義,條條直指大道,直擊本心。

更夸張的是,這二十八條大義還能前后呼應,彼此映照,自成體系。

有人甚至,有感覺,只要自己按照這二十八條大義去實踐自身,那么,自己也可以近道了!

董越卻是凝視著這些文字,對弟子們道:“諸生,今夜我等星夜整理,將這二十八條春秋大義重新整理、排序,然后獻給天子!”

當然得獻給天子了!

這是文教盛世!

更是進一步鞏固和加強公羊學派在大漢政壇上的話語權和對輿論的控制權的最好辦法!

得讓天下人,都知道——吾輩公羊之士,可不僅僅只是會讖諱而已。

我們也有自己的經義了!

夫子之微言大義,必將光耀寰宇,教化萬民!

而繼自己祖父之后,公羊學又將迎來一次盛世,一次大爆發!

想到這里,董越就難免心潮澎湃,難以自已,連握筆的手,都有些顫抖了。

“老師……”一個弟子忽然問道:“要不要將這個張子重的名字也署上?”

董越微微猶豫了一下,隨即就斬釘截鐵的道:“當然要署名了!”

那個年輕人,無論如何也要挖到太學來!

讓他來做公羊學的衣缽傳人!

想來,他也應該會非常樂意的!

戚里。

長擎連枝燈的燭火,照亮了石德的臉龐。

“聽說今日有人在太學門口邀戰公羊學派?”石德輕聲的說著:“都給吾說說,究竟是什么情況?”

“諾……”十余位官吏,盡皆恭身而拜。

“太傅……事情是這樣的……”一個文士恭身作揖,匯報道:“臣(漢代除了大臣面對君王要自稱臣外,列侯、諸侯的家臣,面對家主也要稱臣)今日自覆盎門前往博望苑途中,偶見有一自號‘南陵張子重’之黃老士子,舉牌于太學門口,自稱其于長楊宮外受辱,是故來太學雪恥……”

其他人聽了,都在心中發笑。

一個黃老之士,居然膽敢跑到太學門口挑釁?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天下誰不知道,太學,那是公羊學派的地盤。

而公羊學派的人,素來以勇悍著稱!

尤其是董仲舒的徒子徒孫們,戰斗力堪比武人!

現在,居然有黃老學派的士子去挑釁,那不是找死嗎?

但知道的實情的人,嘴里都是滿滿的苦澀之味。

尤其是那個文士,他低聲道:“其后,太學生呂溫便出來迎戰了……”

“呂溫啊……呂步舒的兒子……”有交游廣闊的人低聲道:“呂步舒雖然是個笨蛋,但他這個兒子卻是英才!”

“嗯!”另有人接口道:“吾聽說,天子似乎有意,在未來讓此子進蘭臺,跟霍令君學習政務……”

“此子出馬,那黃老士子必敗無疑……”這人低聲說著,心里面滿腹疑慮。

呂溫可是太學中公認的學問、功課最好的學生了。

在他的認知之中,哪怕是自己,也未必能在學術上辯倒對方。

那么,究竟是發生了什么事情?

讓太傅如此鄭重呢?

這人立刻將注意力,集中到那文士身上。

只聽文士苦笑著道:“呂溫出馬,不過一合,便為那黃老士子所懾服,甘拜下風!”

“啊!”許多人詫異萬分。

黃老學派,不早就是一只死鳥了嗎?

汲黯死后,整個黃老學派,一個能打的也沒有。

統統是頑固不化的老頭子和一堆整天神神道道的老莊思想深度沉迷病患者。

怎么不聲不響的就出了一個可以一合就讓呂溫這樣的公羊學派天才也俯首稱臣的大能了?

難道是留候(張良)再世,瓚候(蕭何)復生,北平候(張蒼)從墳墓爬出來了?

“那黃老士子,是以二十八條春秋大義及其條例,令呂溫束手的……”文人低頭說道:“臣在旁聽聞,就已經聽到了四條……”

“分別是:大復仇、尊王、攘夷、貴死義!”

就像一個boom,在這客廳炸響。

幾乎所有人都只覺得眼前一花,幾欲昏厥。

在坐的,幾乎都是谷梁學派,或者親近谷梁學派的士子、官吏。

大家都知道,谷梁學派能夠在公羊學派的強力打壓和排擠之下,到今天依舊可以活蹦亂跳,可以正常的參與政治。

靠的不是公羊的儒生仁慈。

而是自身的優勢!

谷梁學派重經義,這吸引和影響了很多貴族大臣。

特別是當朝太子。

然而,假如公羊學派,也開始玩經義了。

也開始在經義上鉆研了。

一旦被他們鉆研出什么東西,那就糟糕透頂……

就連石德聞言,也是握緊了拳頭,忍不住有些失態,問道:“那個黃老士子是什么人?”

“是一個不足二十的年輕人……”中年文士低頭答道:“其自稱南陵長水鄉甲亭人士……”

“不足二十歲?”石德猛的站起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個不足二十歲的年輕人,懾服了太學的天之驕子,還留下了二十八條微言大義?特么這個人還是黃老學派的???

有沒有搞錯啊!

難道,國朝又要出一個張湯了?

無論如何,石德知道,自己必須謹慎面對和處理這個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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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余波(2)

藍田谷的星空,如往常一般的美麗。

宮闕的帷幕,輕輕搖曳著,在燭光中好似有著人影走動。

身穿著華貴冕服的老人,靜靜的看著自己眼前空無一人的坐席,笑著舉著酒樽,對著沒有人影的位置舉杯相邀:“神君啊,朕又來看你了……”

沒有人能回答他。

只有幾副被掛在墻壁上的帛布在靜悄悄的訴說著,此間主人過往的顯赫與尊貴。

“神君棄朕而去,已經二十載了,自神君后,朕再無一個可以訴說與傾訴的對象……”老人悠然說著,語氣之中滿是惆悵。

世人皆以為天子尊貴,至高無上。

但誰又知道他的寂寞?

誰又明白和了解他的雄心壯志?

他曾喜愛和欣賞霍去病,但,他的冠軍侯卻英年早逝。

他曾寵愛李夫人,但李夫人也棄他而去。

他曾經無比信任和相信很多人。

但那些人最終都騙了他。

唯有此間的主人,從來沒有騙過他。

也只有他能夠理解自己的雄心壯志。

然而,就連他,也已經棄自己而去,登仙飛升了。

只余衣冠在人間。

這讓老人很憂傷,為什么,就沒有人能理解他呢?

他求仙問道數十年,為什么就不能感動上蒼?

“陛下……長安奏報……”這時帷幕外,傳來聲音。

“拿進來吧……”老人嘆了口氣,對著那空無一物的坐席道:“神君啊,你看,凡俗的俗世又來打擾朕了……”

一個侍者,戰戰兢兢的捧著一份奏疏,匍匐到老人面前,巍顫顫的道:“此駙馬都尉奏報……”

沒辦法,作為天子近侍,人人皆知,當這位天子在這鼎湖壽宮與神君對話的時候,性格與脾氣都會變得難以捉摸。

有時候,他會非常開心,不管是誰,都可以撈到賞賜和好處。

但有時候,他的脾氣會像暴風雨一樣猛烈。

遇到那種情況,除了駙馬都尉、奉車都尉以及尚書令等少數天子親信可以幸免于難,其他人都得死!

好在,現在老人的心情還很好。

他接過奏報,打開來看了一眼,起先他不以為意的笑了笑,道:“朕知道了,就這么辦吧……”

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將那奏疏拿在手里仔細看了一會,然后自顧自的一拍大腿,道:“神君啊神君,朕知道你的意思了……”

“你特地讓此子出現在朕來見你的路上,是想告訴朕一些事情的……”

“朕懂了……”

那侍者卻是嚇得魂飛魄散,連身子都在顫抖了。

這位天子,正常的時候是雄主,是令俯首的天子。

但……

精神錯亂起來的話……

誰都不知道,他會做什么!

“朕曾經培養了冠軍侯……”老人得意的撫手,這是他此生最大的杰作,與最得意的作品。

他親手將霍去病養大,教他騎馬,教他作戰。

還親自將他送上戰場!

那個年輕人,沒有辜負他的期望。

第一次出征,就給了他一個天大的驚喜——他帥八百輕騎,深入匈奴腹地數百里,直趨匈奴核心。

斬首兩千兩百余,斬殺了匈奴的大當戶、大將數人。

連單于的叔祖父籍若候產也被他斬下首級,掛在馬前,匈奴單于的叔父羅姑比被他生擒!

而那一年,他才十七歲!

兩年后,霍去病掛驃騎將軍,率軍單獨出擊。

這一次,他開始了自己的傳奇之旅。

一戰而沒匈奴河西主力,摧毀了匈奴人在整個河西方向的力量。

更夸張的是,他單人匹馬,就降服了整個渾邪部落。

數萬渾邪騎兵,在他的面前,俯首稱臣,請降漢室!

至今,老人想起此事,都依然心潮澎湃,難以自抑。

可惜……

那個記憶里英氣逼人,戰略無雙,堪稱戰神一樣的年輕人,不過二十四歲便病逝于草原大漠。

老人時常想,若他能活到現在,恐怕,匈奴人早已經滅亡了。

若得他在,匈奴豈能囂張?

霍去病死后,他嘗試過,培養下一個霍去病。

可惜……

他曾傾注所有希望于霍去病的遺腹子身上,那個聰明伶俐,從小就表現出奇異才能的少年,也曾經讓他以為可以成功。

然而,元封元年,才八歲的小冠軍侯在泰山得了重病,暴卒而亡。

他傷心欲絕,甚至連封禪泰山都沒有了興趣,匆匆返程。

他也曾經將希望傾注于李陵身上,那個年輕人,確實很有才華!

但李陵卻辜負和背棄了他的信任!

居然叛國投敵!

現在,他發現,自己似乎又找到了目標了。

“留候啊留候……”老人輕聲念著:“運籌帷幄之間,決勝于千里之外……”

這正是高帝對他的頭號軍師與智囊的評價。

回憶著那個年輕人在自己面前的表現與話語,老人的笑容更加濃郁了起來。

“此子可為也!”他輕聲站起來,對著對面空無一人的坐席拱手道:“朕多謝神君,為朕送來這么一位英才!”

在他的理解里,若非這壽宮神君在天之靈在引導,他如何會遇上那個少年?

而既然是神君指引,那就一定沒錯了!

稍微想了想,他就吩咐道:“拿筆墨來……”

“諾!”侍者如蒙大赦,連忙恭身趨步退下。

走出門口,他感覺自己的背脊都已經濕透了。

沒辦法,伴君如伴虎,當今這位更加如此!

但在同時,這個侍者心里面也暗暗的將今夜的事情牢牢的記在心中。

這可是了不得的訊號!

取來布帛與筆墨,侍者重新回到這帷幕重重的殿堂上,將之呈遞上去。

老人接過筆墨,在帛布上揮毫,不多時就寫下了一封命令,將之交給侍者,囑托道:“去,送到博望苑,給皇長孫……記住,只能讓皇長孫一人看,明白沒有?”

“諾!”侍者恭身說著。

但在內心之中,侍者卻是震驚不已。

皇長孫劉進,生于元鼎五年,今年恰好十八歲,剛剛及冠。

這天子的意思難道是……?

這個信息量很大啊,大到讓侍者的心臟都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

但他知道,自己最好將這個秘密埋在心里,帶到墳墓之中去。

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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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再入空間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張越就已經像發條一樣從床榻上彈了起來。

穿上衣服,拿起火折子,將油燈點亮。

滿室的書簡,讓他心里暢快無比。

“現在,我得試試,這些儒生的書簡,是否也能讓瑾瑜木結果了……”張越心里想著,便走到書架前,隨手拿起手邊的兩卷竹簡,打開來看了看。

卻是《春秋繁露》。

《春秋繁露》是公羊學派的奠基人,董仲舒的大作。

說是儒家經典,其實卻糅雜了陰陽家、黃老學派以及方仙道的很多東西。

講的便是大一統、天人感應。

主要是天人感應!

與其說,它是一本學術著作,不如說是一部神學和哲學典籍。

在公羊學派之中,這是僅次于《春秋》的核心經書。

西漢公羊學派,就是被這本書帶偏了。

但按照張越回溯的記憶里,那個老教授所言,這卻也是董仲舒和西漢公羊學派不得已而為之的辦法。

因為……

皇權太恐怖了!

不想辦法給皇權套個枷鎖,怎么行?

只是……

公羊學派想把皇帝關進籠子里,結果最終,在籠子里待著的是他們自己。

但無所謂。

張越想要的,只是這書上存留的它的主人投注其上的一些東西。

肥料嘛,你還管它是國產的還是進口的?

拿著這兩卷竹簡看了看,張越就閉上眼睛,在心里找到那塊石頭,進入空間。

空間的景色依舊如故。

腳底下,那兩顆大小不一的玉果,靜靜的躺在褐色的土壤上。

張越彎腰撿起它們,走到那幾十株茁壯成長的粟苗面前,想了想,他就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用隨身攜帶的一把小刀,輕輕的挖出十五株粟苗,將它們轉移到大約十步遠的地方,重新栽培下去。

這樣做,是為了做對照。

他已經決定,這十五株將不再使用玉果來催生。

以此來看看,用過玉果的粟苗與沒用玉果的粟苗,最終會發生什么樣的情況。

這也是比較科學的做法。

將這個事情做完,他就將手里的那兩個玉果中,最小的那個埋進原來的粟苗地中。

奇跡再次發生,玉果剛剛埋進地里,粟苗們就快速的變化起來。

葉片漸漸粗大,莖干以可見的速度長出一點點細毛。

可能是因為玉果太小,整個過程,不過兩秒鐘就結束了。

粟苗們現在大約有差不多三寸高了,葉子也有了七八片,莖干粗大,比張越在外界看到的粟田里的粟苗都要大了。

張越蹲著身子,仔細觀察了這些粟苗一陣,然后撓撓頭,道:“看來,有時間我得去找找農家的書來看看,學習如何管理和照料莊稼了……”

他發現,自己似乎好像一點也不懂農業。

沒辦法,后世的他,連地都沒有下過。

除了水稻,連麥子估計也不認識。

如何懂種田?

好在有空間在,照料的事情,基本不需要他操心。

但管理和控制,還是很有必要的。

捏著手里剩下的那枚感冒藥膠囊大小的玉果,張越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選擇將之埋下去。

這枚玉果剛埋到土壤里不過一秒鐘,劇變立刻開始。

粟苗們立刻瘋長,莖葉持續壯大,很快就長出了粗節,莖稈在眨眼的功夫就猛然竄到了一尺高。葉片變成了條狀,呈披針形,主干上生長出一朵朵圓錐形的小花蕾。

這已經是六月到七月的粟苗才有的形態了!

張越深深的出了一口氣,欣喜的道:“這樣的話,再來一粒玉果,豈不是今天就能有粟米收獲了?”

換句話說,只要有足夠多的玉果,他就可以一天繁育好幾批次的粟米。

哪怕空間沒有改進和改良的效果,僅此一項優勢,他就可以靠篩選就選出最優良的粟米種。

只是……

“種植面積擴大后,玉果的需求量肯定也會增加!”他嘆了口氣。

一粒感冒藥大小的玉果,可以讓這二三十株粟苗在瞬息之間走完兩三個月的生長歷程。

但攤到一千株、一萬株粟苗身上呢?

能有多少效果?

張越不得而知。

況且,他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精力伺候這么多粟苗。

所以,空間的培育主要還是小而精。

先集中精力,選育出一種高產的粟米種子,再將之移栽到外界,看看它的下一代的產量。

這樣想著,張越就站起身來。

然后走向那座小山丘。

一刻鐘后,他就來到了瑾瑜木們的面前。

一共七株瑾瑜木,有兩株已經進入了‘冷卻期’,它們回到了幼苗狀態。

哪怕已經過了好幾天,但那第一株瑾瑜木卻依舊沒有什么太大的變化。

“怎么讓它們可以快速成長呢?”張越在心里想著:“玉果能不能也對它們起作用?”

可惜沒有人能回應他,暫時也沒有試驗的條件。

將這個疑問先壓下去,張越拿著手里的兩卷《春秋繁露》走到一株耷拉著葉子,似乎無精打采的瑾瑜木身前。

“這次,我應該回溯什么?”張越在心里尋思了一會,便做出了決定。

如今,他已經初步解決了麻煩。

哪怕是公孫氏,估計一時半會,也不可能找他的麻煩了。

唯一的擔心,就是姓江的那個紈绔子。

而若要摒除這個麻煩。

最好的辦法,就是抓到對方的小辮子和痛腳。

只是,張越隱約記得,史書上,有關江充的資料少之又少。

這個趙國來的酷吏的信息幾乎寥寥無幾。

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

找到一個可以讓他投鼠忌器,不敢對自己下手的東西。

什么東西,是現在最好的依憑?

看著手上拿著的竹簡,張越笑了起來:“當然是紙咯!”

紙,是革命性的造物,它是可以改變世界的利器。

穿越至此,若有可能,誰都會將之帶到世界。

只是,一般的人,大約都只是記得需要將絲麻等物攪拌,才能制造出紙張。

但具體怎么做,恐怕很少有人知道了。

哪怕很多人都曾經看過,或者聽人說過如何造紙。

但,有了回溯記憶這個大殺器,張越卻是可以輕松從自己過去閱讀的資料與信息之中,將造紙術整出來。

這樣想著,張越便將手里的兩卷竹簡,放到了瑾瑜木身下,然后盤膝坐下來,靜待其變。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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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變異玉果

將竹簡放到瑾瑜木身下,張越就盯著瑾瑜木,提心吊膽的看著,生怕這貨挑食。

好在,瑾瑜木似乎并不挑食——至少它不介意吃儒家的東西。

它的花朵在竹簡放下的瞬間就對準了過去。

刺啦一聲!

莖干的青色紋路亮起來。

然后,張越就隱約看到了條條亮金色的絲線,被瑾瑜木從竹簡之中虹吸出來,吸進花蕾之中。

葉片也仿佛被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

花朵綻放開來,奇香入鼻。

張越顧不得去想為什么會發生這樣的變化,連忙聚精會神,將注意力集中到‘造紙術’及其相關的信息上。

一條條信息不斷閃過。

無數網頁在眼前掠過,這些都是他曾經有意或者無意瀏覽的與造紙行業相關的網頁。

這里面百分之八十都與造紙技術及其工序無關。

有的可能只是新聞報道的某造紙廠的消息。

也有的可能只是里面帶了造紙技術的詞匯。

有過一次經驗的張越不慌不忙,在心里暗念:“檢索造紙技術相關工序及度娘、歌娘百科……”

于是,無數的網頁與畫面消散。

只有七八條的網頁與少數幾個畫面依然存留。

張越逐一回溯。

數秒之后,奇香消散,張越也睜開了眼睛。

“這次香氣至少持續了七秒鐘!”張越感慨道:“果然不愧是頂尖精英的書簡啊!”

此次回溯,香氣雖然看似只持續七八秒,但留給張越的回溯時間卻是上次《道原》時的三倍!

讓他可以從容選擇和篩選。

多到根本無法計量!

這就意味著冗余信息很多。

更意味著,若不小心,就很可能錯過一些好東西。

就像此番,若不是香氣彌漫如此之久,他就不可能發現一個好東西了……

一篇介紹如何制造土法水泥的科普文章。

可能是某個無聊人士,在某個貼吧所留。

站起身來,張越在地上搜尋了一下,發現了那顆已經掉落在地上的玉果。

“咦?”張越撿起來,驚訝出聲。

這顆玉果,大的超出他的想象,幾乎有拇指大小。

更重要的是——它的顏色與之前所見的玉果截然不同。

之前三顆玉果,都是亮白色,通體晶瑩剔透,摸在手中觸之有溫良之感。

但這顆玉果卻是青白相間,通體流光,摸在手上,一半熾熱,一半溫良。

這是什么緣故呢?

張越凝神沉思,最后猜想著:“是因為書簡的主人的思想、意志和理念不同嗎?”

在他目前所掌握的信息和資料之中。

黃老學派的政治立場與理念,大抵接近后世的自由主義派。

主張的是小政府大社會。

重視法律秩序,認為法律一旦確立,在沒有廢除前,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原主的思想中,最為執念的一個理念便是:緣法而治!

當初,漢太宗孝文皇帝時的名臣張釋之,就曾經非常清楚的闡述過黃老學派的司法思想:法如是足也!

意思就是,法律既然已經如此規定了,那么,哪怕是天子也要遵守!

您想破壞?繞過?麻煩先把這個法律廢除!

不然,就從我的尸體上跨過去!

但儒家卻非如此。

儒家主張的是以禮法治國。

什么叫禮法?

尊尊親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這就是禮法!

但具體到公羊學派,又有不同。

至少,張越回溯的記憶里的那位老教授,就曾說過:公羊學派的主張與其他儒家派系,有鮮明的不同!

作為子夏先生傳下來的道統。

公羊學派在兩千年的發展過程中,與法家、黃老思想、陰陽家以及五行家相互糅雜。

公羊學的學者的個性,性烈如火,兇猛而熾熱。

特別不怕死,特別能戰斗!

典型的代表人物,就是近代的公羊學大師們。

魏源、梁啟超、龔自珍、譚嗣同。

他們都是那種,會戰斗到生命最后一刻的人。

捏著手里的那枚玉果,張越猜想:“是因為此書的主人性格導致的這玉果變成如此?還是因為其的思想理念導致的呢?”

他現在還不知道。

但沒有關系,接觸一下驗證一下就可以了。

他撿起那兩卷竹簡,打開來,看了看署在竹簡第一排的名諱:瑯琊貢禹。

“大牛啊!”張越眼皮跳了一下。

因為,此人在后世留下了一個著名的典故:王陽在位,貢禹彈冠!

能留下成語傳于后世,不是英雄,就一定是梟雄!

但,不管是英雄也好,梟雄也罷。

現在應該不過是一個毛頭小子而已。

甚至可能不過是太學之中的一個普通學生。

想要接觸他,應該不算太難……

倒是手里的這枚玉果,應該試試看,它與之前的玉果,究竟除了顏色以外還有什么區別?

捏著它在手心想了片刻,躊躇一會,張越就做出了決定,現在就實驗!

反正,他現在有的是書!

那二十八套書籍,至少可以供他這樣揮霍幾十次!

揮霍完了,可以繼續去賣嘛……

買家總歸是很容易找到的。

于是,他踏步向前,走到了當初在驪山腳下‘買來’的那十余株麥苗面前。

此時的關中,對于麥子,沒有太大好感。

基本上,種植的麥子,都是拿來當做饑荒時期的口糧,以備荒的心態種植的。

主食還是以粟米為主。

麥飯什么的,那是佃農和貧民才會吃的。

一般的自耕農家庭與地主家庭,是不吃的。

主要是麥飯口感差,太粗糙。

這與社會的發展有關。

所以,在關中東部和南部,基本上很少有人會種麥子,哪怕種了,也是種在下田和山地里的。

好田,特別是水澆地,一般都是種粟米和高粱的。

但張越知道,小麥才是未來!

因為粟米的產量,無論如何也趕不上小麥!

技術的發展,特別是磨坊技術的進步,也會使小麥變得讓人更接受。

捏著手里的玉果,張越蹲下身子,將它埋進麥苗的身下,然后靜待變化。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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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01:12: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新發現

蹲下身子,猶豫片刻,張越最終還是將手里的那枚玉果,埋在麥苗身下的土壤里。

反正,他現在很富裕。

太學給的那些書簡,足可讓他像這樣揮霍很久了。

玉果剛剛埋進土壤之中,與前三次一般,麥苗立刻就開始高速生長。

瞬息之間,就拔高了數寸。

但張越的神色卻比第一次見到玉果與莊稼之間反應產生的奇跡還要夸張,因為,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副讓他難以相信的畫面。

就像科幻電影的場景一樣,三幅三維麥禾的圖像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三株麥子,形態都差不多,只是在細節上略有不同。

一株麥穗要多兩個,達到了五穗。

眾所周知,麥子是分蘗的。

哪怕是在這個西元前的世界,若分蘗期的麥苗管理得當,水分、溫度與肥料恰當。

那么,等到抽穗之時,一株麥子可能生出三個,甚至五個以上的穗。

而在后世,由于科學種植技術的發展以及麥種培育繼續的進步。

某些高產麥種甚至可以結出八穗。

然而,這些都只是特例。

事實上,哪怕是后世,麥子分蘗過多,也是可能造成其發育不良,或者發生倒伏。

至于如今,沒有化肥,更沒有什么先進的小麥種植管理技術。

所以麥子分蘗太多,不是好事,而是災難!

另一株則只有正常的兩穗,但明顯可以發現它的根系要比五穗的發達得多,不僅根須更長,根部也明顯更粗。

這說明,它的抗旱和抗澇乃至于營養吸收能力要更強。

而最后一株麥子的莖稈明顯比其他兩株要粗一圈,麥葉也更厚。

這意味著,它的抗倒伏能力和水分儲存能力更強!

簡單的來說就是,張越眼前出現了三個選擇。

一條通向高產,但有著極大風險的道路。

一條指向生存能力更強,抗雜草能力更強的道路。

最后一條則是……吃貨的道路。

麥葉更大更厚,光合作用能力更強,麥粒的營養成分也可能更多,麥粒本身也會更飽滿。

但,麥子個體的變大,一定會導致其單位面積的密度減少。

所以,產量可能會相對下降。

三條道路,三種抉擇。

張越想了想,最終選擇了第二條。

根系越發達,生存能力越強,肥料的吸收能力也更強。

在這個西元前的農業社會,這樣的作物才有前途!

畢竟,這個時代,沒有化肥工業,更沒有先進的機械深耕土地。

農業還停留在粗耕的時代,農民普遍都是靠天吃飯。

選擇第一條道路,無疑是死路一條!

你連一般的麥子都未必能種好,還想種五穗的?

沒睡醒吧?

至于第三條道路……

好吃,能比吃飽肚子更好嗎?

這又不是后世!

做完這個抉擇,張越眼前的麥苗立刻發生了劇烈的變化。

溪流之中,連續飄來三次溪水。

麥子的葉片和莖稈都開始抖動起來。

數秒之后,似乎是玉果的能量耗盡,麥苗的劇變也結束了。

最終出現在張越眼前的是十余株大約六十厘米高結著金黃色麥穗,已然成熟的麥子。

他伸手摘下其中一株的麥穗,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大約有個七八克的樣子。

如今,漢室的田畝制度是行大畝。

既一畝地寬一步,長二百四十步,而漢室規定,一步六尺,一尺合后世23厘米左右。

是以漢室一畝地大約合后世330平方米,基本上是后世半畝多。

這樣的話,畝產很可能達到驚人的八石,大約兩百五十公斤!

這無疑是恐怖的數據!

當然了,這是空間的產量。

若移栽到外界的話,起碼打個對折。

畢竟,這個時代沒有什么化肥,耕作技術甚至還停留在粗耕時代,農民純粹都是靠天吃飯。

就連牛耕也未普及,歷史課本上的二牛抬杠技術,起碼還要六年才會開始推廣。

深耕細作什么的,完全停留在想象中。

即使如此,這樣的產量,也足夠夸張。

但張越卻意識到了另外一個問題。

“或許,空間用來培育莊稼作物,只是它最基本,最不起眼,甚至最低效的功能……”張越摸著手里的麥穗在心里想著。

這個時代,沒有工業化肥,更加沒有機械化的生產。

甚至連曲轅犁都沒有。

很多偏遠地區,甚至還停留在數百年前的原始時代。

百姓刀耕火耨,連農具都有很多是石器、木器。

生產力極端低下。

哪怕他靠著空間,培育出后世的那些高產糧種。

誰又能種的了呢?

恐怕便是雜交水稻,到了這個時代的農民手里,很可能產量也僅有三五百斤。

想要像后世那樣,動輒畝產一噸。

那需要一個完整的化肥工業系統。

需要氨肥、氮肥、尿素。

還需要一個完整的化學藥劑工業體系,需要大量的殺蟲劑和除草劑。

但這些東西,明顯不可能出現在這個時代。

張越也不可能憑空把它們變出來。

所以,便是空間培育出了高產種子。

這個時代的低效生產技術,也無法將之變現。

但,方才出現的空間新功能,卻給張越打開了一扇新的窗戶。

既然,方才已經出現了可以選擇作物發展或者說強化方向的功能。

那么是不是可以,在空間中定點強化某些植物的某些特性。

譬如說,中國沒有橡膠樹。

現在的航海技術,也不可能跨越大洋,讓現在的中國得到橡膠種子。

但,中國有杜仲。

張越記得,仿佛后世,有用杜仲膠替代橡膠的技術。

只是,杜仲膠的產量與質量,明顯低于橡膠,所以,性價比很低。

但,現在有空間在手,可以選擇性的強化植物的某些功能。

那是不是就可以在這空間中培育出一種與橡膠樹比肩的杜仲?

這樣一想,張越就覺得很可行!

最起碼,應該嘗試!

哪怕失敗了,也不要緊,可以為未來的其他植物的強化、培育提供寶貴的經驗與技術,更可以讓自己對空間進一步的了解和摸底。

只是,現在明顯不能再嘗試了。

因為,自己在這個空間已經待的太久了。

萬一,柔娘或者嫂嫂來找自己了,卻發現自己不在房中,那多尷尬?

張越只好暫時擱下心里的想法,閉上眼睛,離開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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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01:14: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睚眥必報張子重

睜開眼睛,外面的世界已是紅日初升之時。

將手里拿著的兩卷竹簡放回書架上,吹熄了油燈,張越整理了一下衣冠,推開房門,走到院子中。

晨間的露水,打濕了他腳上的布鞋。

拴在院子里的那匹棕馬,見到張越,立刻親熱的撲哧一聲,圍著馬廄亂轉。

張越知道,這貨是想喝空間水了。

但他早有準備,將一壺方才在空間里帶出來的溪水,倒入它的食槽里,這貨立刻歡叫一聲,快活的喝起了空間水。

仿佛那水中有魔力一般。

張越卻是懶得管它,自顧自的在院子里轉悠起來。

在家里轉悠了一圈,張越發現,嫂嫂與柔娘都還在酣睡,便沒有去打擾她們。

想著自己昏迷的那些日子,嫂嫂與柔娘的精心照料和醒來后無微不至的關心以及哪怕大難臨頭,也愿生死相隨的恩義。

張越就感動不已。

是啊,這個世界,夫妻尚且會大難臨頭各自飛。

哪怕是骨肉血親,也未必真的會與你一條心。

在后世之時,張越就見過太多太多的例子了。

有父母一旦老邁,就不管不顧,踢皮球的子女。

有兄弟一旦窮了點,或者事業不順,就各種冷嘲熱諷,甚至公開詰難和侮辱的。

至于姑嫂之間,稍微鬧點矛盾,就要扭打撕咬,乃至于將整個家庭都鬧得雞飛狗跳的。

能遇到這樣的嫂嫂與柔娘,張越知道,自己恐怕是幸運至極的。

“從今日開始,我定讓嫂嫂與柔娘,生活在蜜罐與天堂之中……”張越在心里發誓。

而幸福,應當從一頓早餐開始。

這個時代的飲食,是很粗糙的。

至少,普通人家是根本吃不到什么精細的點心的。

但作為穿越者,張越本身就是一個吃貨。

不僅僅會吃,而且會做。

在廚房之中巡視了片刻,翻找了一下。

張越就找到了幾個雞蛋和鹽醋以及醬料。

雖然材料簡單了些,但沒有關系。

真正的吃貨,善于利用一切食材,制作美味。

先找了些柴火,將爐灶生火。

然后將用來蒸煮飯食的釜洗干凈。

釜是戰國至兩漢的常用器皿,其形狀類似后世的行軍鍋,圓底無足。

貴族官員,用的是青銅釜,而平民百姓,一般是以陶制釜。

張越家的這個釜,自然是陶制,有些易碎,必須輕拿輕放。

將釜放到灶上,張越就從水缸里舀來清水,倒入釜中,然后取來一個搪瓷碗,將雞蛋打進碗里,放一點點鹽,用筷子使勁攪拌。

等鍋中的水稍微燒開,便倒入一部分到碗里。

繼續用筷子攪拌,感覺攪拌的差不多了,便將碗放入釜里,取來另外一個稍微大點的碗蓋上。

只須稍等片刻,一大碗好吃的雞蛋羹便可新鮮出爐。

可惜沒有芝麻油,不然肯定更香!

不過,也沒關系了。

嫂嫂與柔娘醒來,一定會非常驚喜!

這個時代,能做出如此美味的早點的,張越覺得除自己之外,恐怕再無他人。

這時,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這么早,誰會上門?”張越心里疑惑著,便走出廚房,問道:“來者何人,有何事?”

“二郎,是俺……”一個略微帶著些謙卑的男聲說道:“你王家叔父……”

“王家叔父?”張越想了想,原主似乎并沒有一個姓的親戚。

但……為了以防萬一,張越還是洗了洗手,道:“叔父請稍候片刻……”

打開門,一個粗矮的男子就出現在張越眼前。

只是一看,張越就皺起了眉頭!

什么王家叔父?

王家仇寇吧!

正是昨天那個鄧王氏的老爹,這甲亭里出了名的笑面虎王大。

只是看到這人,張越就下意識的將門關了起來。

這種人,他不想理會!

“二郎……二郎……”對方卻是急了起來:“你聽俺說……昨兒個是俺家囡囡的不是,俺在這里替她給二郎賠禮道歉……”

怎么能不急呢?

昨天傍晚的事情,亭中很多人都看到了!

一個長安的大人物,親自將這張家二郎送回家。

還送了很多很多的書簡!

堆的跟小山似的!

那可是書啊!

千金難易的書!

他曾經去過鄉中的一個致仕大夫家里做客,曾聽對方炫耀,自己家里有藏書五十卷,甚為驕傲!

那語氣,鼻子都快朝天了!

但現在,這張家二郎,卻可能有上百卷藏書!

這太恐怖了!

更重要的是,女人回家就嚇的魂不守舍,急的團團轉,自己追問才得知,她又來張家犯賤了。

犯賤不要緊,緊要的是——被那個送這二郎回來的大人物瞧見了。

而那個大人物,有著決定女兒生死榮辱的能力。

王大知道,自己的女兒能嫁到鄧家,是何等的不易。

若因此事之故,而被鄧氏合離那就完了!

不僅僅自己家將失去一個可靠的姻親,家里兩個兒子好不容易謀到的差事也可能丟掉!

沒辦法,哪怕再不情愿,他也只能上門來,向張家低頭,希望對方高抬貴手,放自己家一馬。

“王家叔父,您回去吧……”張越對著門外說道:“我現在不想說這些事情……”

現在的漢室社會,可從來都不提倡什么以德報怨!

大漢帝國的朝堂上,一堆大喊著:襄公復九世之仇,春秋大之!匈奴不滅,絕不收兵的將軍列侯們。

就連民間,也有無數主張你打我一拳,我一定要還你兩拳的人。

仁義?寬恕?

對不起,至少在現在的漢室并不流行。

哪怕是那些宅在家里面,成天琢磨著莊周化蝶或者沉迷于修仙煉丹的宅男們。

誰要敢欺負到他們頭上,他們也絕對不介意拔劍而起。

在這樣的一個社會。

忍讓與退讓或者說寬宏大量,只會被人認為軟弱可欺。

而作為穿越者,尤其是一個曾經做過公務員的穿越者。

張越非常清楚一個事實——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要想立得住,就要呲牙,就得讓人知道——哥不好惹,哥脾氣很暴躁。

別惹哥,哥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人!

所以,張越根本就不打算,也從來沒有打算放過王家。

特別是那個潑婦!

得罪了他,不是罪,但驚擾嫂嫂,讓柔娘傷心,卻是不可饒恕!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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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01:15:1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鄉黨

“二郎……”

“二郎……”

“開開門,讓叔父跟你好好說說……”

門外,王大的聲音絕望而讓人充滿憐憫。

但張越卻已是鐵石心腸,連理會都再懶得理會。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這是他和他的家人,應得的。

張越可不想學韓信。

對方在門口徘徊再三,最后失望離去。

可能在心里面在打其他什么主意。

但是沒有關系,他和他的家人,必定會品嘗一下,名為惡果的滋味。

張越現在沒空理會他們。

他回到廚房,將釜蓋打開,看了一下,知道雞蛋羹差不多熟了。

于是,將釜從火上拿來,將雞蛋羹端出來。

正準備去叫嫂嫂與柔娘起來吃。

卻聽到門外有人叫自己:“二郎,二郎,可起來了?”

張越聞聲,連忙去開門。

剛剛開門,便見到一高一矮兩個老者帶著七八個年輕人,拎著一堆東西,站在自家門口。

這些人一見到張越,便立刻笑了起來。

“是田叔和李伯啊……”張越一見那兩個老者,立刻就笑起來:“快快請進!”

這兩個老者,正是張家的兩戶佃戶的家長。

矮一點的叫田常,高一些的叫李三。

是張家數代以來的佃戶。

幾十年來,這兩家一直租種張家的幾頃地,辛苦勞作,任勞任怨。

這個時代,地主和佃戶之間的關系微妙而有趣。

特別是關中地區的地主與佃戶。

與其說是剝削者和被剝削者的關系。

倒不如說是簽了血契的聯盟!

地主和佃戶,相互依存,彼此緊密聯系。

通常來說,佃戶除了向地主繳納佃租外,還承擔了對地主效忠和服從的義務。

相對的,地主負有保護佃戶的職責。

遇到天災或者年景不好時,地主需要借貸糧食給佃戶。

倘若官府盤剝過甚,地主還得出面幫助自己的佃戶,去與官府談判。

關中的很多豪強,都會從自己的佃戶子弟之中,挑選一些機靈能干懂事的年輕人,擔任自己的子侄的扈從。

與之從小就生活在一起,同吃同住。

長大了以后,彼此關系甚至親如兄弟。

等到子侄成年以后,無論是入伍為將,還是出仕為官。

這些親信,都是這個子侄最可靠最值得信賴和依托的心腹。

大部分的將門世家與官宦之家,都是如此建立起來的。

而這田常與李三,他們租佃張家的土地,已經至少有五十年了。

在田常和李三父輩的時候,他們就是張家的佃戶。

關系可靠的如同親人。

哪怕是原主的長兄去世后,這兩戶人家也一直不離不棄,不僅僅給張家努力耕作。

還戰斗和沖鋒在搶奪水源、維護田界等第一線。

兩個老者,帶著年輕人,走進張越家門。

然后,他們就將手里提著的東西,放到院子里,笑著道:“二郎,這些都是俺們家里養的一些雞鴨,還有山野里的野物,聽說二郎將要顯貴,俺們特地拿這些物事來,給二郎招待尊客之用……”

“田叔、李伯,太破費了……”張越連忙作揖道,但沒有拒絕他們的禮物。

外人送東西,才需要推辭,但家人之間,不需如此。

更何況,張越知道,他們現在送禮,其實是想進一步鞏固和確立他們家與張家之間的血契。

張越收下禮物,就表示自己認同并且同意,雙方之間的血契繼續有效。

這很重要!

見到張越沒有拒絕這些禮物,兩個老人都笑的合不攏嘴。

立刻就對身后的那幾個年輕人訓道:“快快給東家行禮!”

“諾!”七八個年輕人立刻上前,拜道:“我等見過東家,愿為東家效死!”

然后,他們便各自自我介紹起來。

“俺是田家的大郎,賤名還做田禾!”一個結實的年輕莊稼漢拜道:“東家往后叫俺做事不必客氣!”

“俺是田家的二郎,叫田水……”一個稍顯稚嫩的年輕人拜道:“東家往后有事,大可吩咐……”

“俺是三郎……”一個大約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也拜道:“俺雖然年少,但也能干活了……”

待這三人介紹完畢,田常就呵呵笑著:“俺這三個兒子,往后就跟隨東家做事,東家叫他們往西,必定不敢往東!”

李家的幾個兒子,也都上前,對張越拜道:“俺們也愿誓死追隨東家!”

然后也都各自自我介紹了一番。

李三有四子。

長子李苗,次子李木,三子李池,幼子李河,都是年輕孔武有力的好漢子。

尤其是其長子李苗,身高幾乎有將近七尺五寸,魁梧結實,哪怕是放在關中,也是一條好漢子!

張越看著自己眼前的這幾個年輕人,滿意的點點頭,道:“爾等以后便跟隨我吧,有我張二郎一口吃的,絕虧待不了你們!”

這些都是免費的勞動力。

更是可靠忠誠的子弟兵!

想當年,高帝能得天下,全靠豐沛子弟兵。

一百三十四功臣,大半都是豐沛子弟!

從這你就能知道,這個時代的鄉黨與主仆關系,有多么重要與可靠!

這些年輕人聞言,高興不已,立刻拜道:“我等拜見主人,愿為牛馬走!”

田常與李三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他們兩個原本還一直擔心著,自家的兒子們的將來。

特別是幾個次子的生計與婚姻大事。

沒辦法,最近幾年年景不好。

每歲辛苦勞作,卻總攢不下積蓄。

甚至年年都要借貸。

而關中嫁娶,哪怕是底層,也是要好大一筆聘禮的。

如今好了,自己家族世代追隨的東家主人將要顯貴,兒子們跟了一個這樣有前途的主家,還擔心什么?

等著家族起飛就好了!

說不定,將來,自家的子孫們,將過上遠遠好于自己的生活。

甚至可以錦衣玉食,號令一方呢!

張越更高興,有了這幾個孔武有力,絕對服從和聽話的下人。

接下來,很多事情,都好做了。

當然,張越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

一旦自己崛起,甲亭之中,會有無數年輕人來投奔。

甚至整個長水鄉,都會有豪杰來投。

這個時代的特征就是如此。

一人顯貴,鄉黨依附。

鄉黨們需要顯貴者庇護,顯貴者也需要鄉黨的幫助與襯托。

彼此,互相需求,互相保護。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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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01:16:3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秀才(1)

咔擦!

一株竹子倒塌下來。

李苗擦了擦臉上的汗水,然后就將這株竹子拖到山腳下。

兩個弟弟立刻上前,接過這株竹子,麻利的用斧頭砍削起來,不多時就將這株足足有三四丈長的竹子砍成了一節節不足五寸的竹筒。

然后,用竹條一一捆起來,放到路邊。

竹林里,田家三兄弟,卻已經立刻投入了尋找下一株竹子砍伐的工作中。

雖然大家都不知道,東家要自己等人,上山砍竹,還要將竹子劈成這個樣子,究竟要做什么?

但為人家臣,并不需要問主家想做什么?

只需要知道,主家要自己做什么就可以了。

張越卻是站在山腳下的一塊荒地上,看著河水,緩緩的從水槽流入一個剛剛挖好的數尺深的池塘。

微微點了點頭。

這個池塘應該至少可以浸泡幾百斤竹子,作為實驗來說,差不多夠用了!

只是,想出成品,估摸著也得要下半年了!

沒有辦法,在這個西元前的時代,你想造紙?

得先問問大自然!

當然,張越其實可以選擇相對簡單的蔡侯紙。

沒有必要一上來就直奔高難度的宣紙。

但……

他回溯的記憶里,就只有這個難度的技術,徒之奈何?

況且,蔡侯紙其實質量很差,很粗糙,在書寫方面的優勢,甚至沒有竹簡高。

不然,也就不會在被發明后的兩三百年間,依然被竹簡吊打。

直到東晉時期,造紙技術取得突破性發展,紙質書籍才可以取代竹簡。

但高難度,就意味著長時間。

特別是以竹木為造紙原料,就得先想辦法,將堅硬的竹子,變成竹漿。

從竹子到竹漿。

這一個步驟,就得讓竹纖維軟化。

在這個時代,就只能完全依靠時間了。

竹子起碼得在水里浸泡兩個月,方能讓其變得可以加工。

所以呢,其實,想看到第一張白紙,至少也得再等一百天!

“看來得另想辦法了……”張越在心中尋思著。

除了紙,還有什么東西,可以簡單快速的在這個時代造成重大影響?

火藥?

張越當然可以去回溯,甚至不需要回溯都可以搞出配方。

畢竟,他的公務員,可不是走關系,開后門得來的。

那可是真刀實槍,在千軍萬馬里殺了三進三出。

歷經重重考驗,才拿到手的。

但,他并不想將這玩意弄出來。

至少不是在現在。

原因很簡單。

一則,現在的冶金技術不過關,基礎材料技術太低級了。

別說火槍火炮了,恐怕連曲轅犁的犁頭也未必能造好。

哪怕搞出火藥,也不過是拿來放煙花。

徒然浪費民脂民膏,等于給貴族紈绔們,找到一個新玩具罷了。

這樣的事情,做了有何意義?

倒是指南針可以考慮一二。

然而,仔細想了半天,張越竟然發現,他從未看過或者說有過制造指南針的相關經驗、書籍、資料。

原因很簡單,在后世,幾乎沒有幾個普通人會去關心怎么制造指南針。

至于印刷術?

連紙都沒有,印個P啊!

“今天晚上,去回溯一下漢書與史記的內容吧……”張越心里想著:“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張越煩惱的時候,長安城里,一個大人物,與他一般煩惱。

太常卿商丘成,愁眉苦臉的坐在自己的書房里,呆呆的看著自己面前的那一份公文。

他現在很糾結。

“這南陵的張毅,吾究竟是給他這個秀才名分,還是不給呢?”

作為漢家官場上的老油條,商丘成很清楚,自己現在面臨著一個艱難的抉擇。

一個秀才的名分事小。

站邊事大。

給了的話,可能會得罪丞相。

這可沒有什么好果子!

當今丞相葛繹候公孫賀,雖然當將軍的時候,沒有什么戰功,全靠了連襟已故大將軍長平烈候衛青提攜、照顧,才勉勉強強混了個將軍,跟著衛青分了軍功。

即使如此,也好幾次丟候去官。

衛青死后,就再也不敢提出征的事情了。

但,人家關系硬扎啊!

除了是大將軍的連襟,人家還是天子的連襟。

當朝皇后衛氏的姐夫,太子的姑父。

就這一點,誰敢得罪?

而這個張毅張子重,商丘成可是聽說了,人家在長楊宮外,與丞相的孫子曾經有過齷齪。

自己若給對方一個秀才名分,那就等于是一巴掌扇在公孫賀的臉頰上。

但不給,那就更麻煩了。

得罪的可是駙馬都尉金日磾!

這個人可比公孫賀更加恐怖!

金日磾乃是當今的絕對心腹,地位如先帝時的蒼鷹郅都,太宗皇帝時候的大宦官鄧通。

開罪了此人,駁了他的面子,那可就……

所以,商丘成已經整整三天,茶飯不思了。

商丘成想不明白,駙馬都尉,怎么會與這個南陵的小人物有關系?

怎么辦呢?

這時,商丘成的兒子商德走進來,拜道:“父親大人,兒子聽到消息,陛下剛剛回宮了……”

“哦……”商丘成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當今天子,乃是漢家有史以來最好動的天子。

這一年四季,他在未央宮待著的日子不超過三個月。

剩下的時間,成天亂跑。

年輕的時候,他喜歡游獵,白龍魚服,在關中到處亂逛。

中年之時,愛上了巡視天下。

一會兒去泰山封禪,一會兒去碣石觀海。到處當散財童子……

甚至還提兵長城邊,派人送了封戰書去匈奴,打算與匈奴單于會獵于長城之下。

嚇得當時的烏維單于連忙北竄,遠遠的逃到了幕北的深處,連腦袋都不敢冒出來。

到了如今,年紀大了,依舊不改愛亂動的習慣。

雖然沒法子再滿天下跑了,但什么長楊宮啊五柞宮啊茂陵啊離宮啊,都有他的影子。

卻是苦了他這個太常,不得不時刻盯著自己轄區。

稍微有點風吹草動,他就跟驚弓之鳥一樣。

有些時候,商丘成甚至想干脆辭官歸鄉得了。

但卻實在舍不得這漢家九卿的地位與豐厚的俸祿。

“父親,兒子聽說,陛下這次回宮的時候,在司馬門下,問了駙馬都尉一個問題……”商德輕聲的說道。

“什么問題?”

“朕的留候怎么樣了?”商德壓低了聲音,在商丘成耳邊輕聲呢喃。

商丘成聞言,眼珠子都瞪出來了。

然后,他看著自己案幾上的那紙公文。

只覺得背上涼梭梭的,脖子上仿佛被架了把刀子。

他立刻拿起筆,在一卷名冊上飛快的寫下了一個名字……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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