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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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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門閥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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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10:42:5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章 首富之子

一個消息在甲亭之中不脛而走。

“張生今天要開講數術計取之道了!?”許多士子聞言,都是既驚且疑。

在漢室倘若經義是理論的王座,那么數學就一定是實用的王座!

自北平文侯張蒼開創漢家考績制度之后,官吏的升遷任免,就與其政績息息相關。

甚至連福利待遇以及退休待遇,都與官員政績緊密相連。

譬如,按照制度,考績課最的,可以享受予告的福利!

什么叫予告,就是帶薪休假。

在漢代這可是了不得的榮譽和官吏最高的獎賞。

當世名臣,都享受過予告。

反之,沒有享受過予告的,必定算不得什么名臣。

而想要政績好,在每歲上計之時,拔得頭籌。

精于數學與統計的助手與幕僚便必不可少。

因為漢室執行的是編戶齊民的國策。

皇權下到村亭,統計人口賦稅,計算戶口增值,以及組織民眾修葺水利,發放賑災物資,向上匯報今年的成績,這些都得要精于數學計算與統計的官吏協助。

于是,上到中央九卿,下至地方縣道,皆廣設計吏。

只要數學學的好,這年頭,真不愁找工作。

九卿各司,都有大量的計吏名額,每年九卿們都在求賢若渴的招募精于數學、統計的人才。

郡縣各級,更是每歲都貼有招賢榜,求聘數學之才。

甚至哪怕只是稍微會些數學皮毛,也可以在鄉中充任薔夫。

更可怕的是,因為寧成之故,為了防止再次出現一個寧成,所以各級官府的令吏,自己也都不得不學習數學——想當年,寧成風光的時候,可是帶起了一波,下級架空上級的節奏。

一大幫特別上進心的胥吏和佐吏,紛紛學習寧成好榜樣。

將很多數學不精,手腕不夠的上司給架空了。

然后,這些人就踩著自己上司的肩膀不斷向上爬。

于是,數學在漢室最近這二三十年,越發的受到重視。

文學之士,倘若不懂數學,出門都不好意思見人。

當今天子也猶好數學計算之才。

為了討其歡心,燕王石、昌邑王髆等皇子紛紛鉆研數術。

燕王劉旦甚至因此成為了當世數一數二的數學大家!

其他諸侯王,也紛紛效仿,在其國中,廣聘數學之才。

毫不客氣的說,只要將《九章算術》讀透了,可以靈活運用了,那么,縱然無法被人舉薦,卻也可以通過被官府征辟、諸侯王征辟的途徑出仕。

只是,數術之道,何其深奧、晦澀?

能精于數術之道的,莫不是白發鴻儒或者世家之子。

這張生,居然要講數術計取之道?

很多人都有些不相信。

“這怎么可能?”有人議論著:“張生年不過二十,縱然生而知之,天縱奇才,恐怕也未必能知數術之道啊!”

這也是大多數人的疑慮。

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天下公認,可掌握這六藝者,就是君子。

而君子是什么?

國士也!

“可是這旬日以來,張生何曾讓吾等失望?”有張越的腦殘粉說道:“以吾觀之,張生非無十足把握之事,從來不做!更何況這講道之事,一聽便知……”

很多人開始搖擺起來。

“要不,我們去聽聽?”士子們相互議論:“反正又不要錢,聽聽看又有何妨?”

于是,等到中午之時,張越家門口,便已經聚集了兩百余人,皆儒服長袍,衣冠飄飄之士人。

這些人不僅僅只是寒門子弟。

還有著聽到風聲,從左近趕來的世家官宦子弟和貴族子弟。

要知道,南陵縣可是薄后之陵寢所在,與太宗霸陵相距不遠,又與高帝長陵遙相對望。

太宗功臣與高帝功臣們,有很多都選擇在霸陵、南陵定居。

一方面,守護自己祖先的陵寢(有許多漢代功臣在身死之后獲準陪葬帝陵),另一方面則是伺機等待復家。

本來,這些人是根本就不怎么在乎張越在甲亭這里玩的動作。

對于高傲的貴族子弟們來說,張越在甲亭搞的把戲,不過是寒門士子們內部的自嗨罷了。

算不得什么稀奇。

只是,最近數日,不斷有人將甲亭發生的事情外傳。

張越所講的許多讀書訣竅與法門,被傳的神乎其神。

這下子,貴族子弟們就坐不住了。

紛紛將視線投注于此,甚至遣家臣仆役來甲亭打探風聲,旁聽講課。

這些人回去后,就成為了張越的腦殘粉,紛紛對自己的主人稟報:“張生學究天人,慷慨而好義,可稱名士矣……”

又將自己旁聽記錄的筆記交上去。

這下子,這些貴族之后也坐不住了。

在看了家臣們記錄的筆記后,人人都是激動不已。

錯非礙于身份的矜持,他們早就跑來甲亭了。

只是,想著自己再怎么著也是國家名臣之后,列侯子嗣。

祖上曾經顯赫無比,怎么可以這么輕易的就跑去甲亭向一個布衣請教呢?

祖宗的面子往哪里擱啊?

傳揚出去,家族的名聲怎么辦?

這才僵持了下來。

但現在,從甲亭傳出張越要將數術計取之道后。

這些人便再也坐不住了。

數學啊!這可是數學啊!

萬一這張生果然有奇才,能講數術之道,能授計取之業。

自己卻有錯過了,那就得不償失了!

要知道,當今可是喜歡數學之才的。

與拍天子馬屁相比,家族的面子算個P?

于是,住在長水鄉的那幾位列侯功臣之后,聞訊便立刻驅車而來。

當然,也不全是來求教的。

也有打著想要踩著張越的腦袋,給自己刷聲望的人。

畢竟,甲亭這里可是聚集了兩百余士子。

是現下關中士子聚集數量最多的地方之一。

如在這里可以壓服這張生,那么,必定可以名揚關中,甚至傳揚天下!

從此一舉成名天下知,走上受天下矚目,萬民景仰,成為高富帥,贏娶貴富美的人生巔峰。

所以,在聚集的士子群之中,也有那么幾個在暗自蓄勢,準備砸場子的人。

在這幾人中,猶以一個身材健壯,身著錦衣,有著十余仆從跟隨的年輕男子最是囂張。

“儒生皆五蠹之蟲,愚笨不堪之輩……”這人一到甲亭,就毫無顧忌的說道:“這所謂的甲亭張生,依我看也不過是沽名釣譽之人而已!”

如此囂張,立刻就激起了很多人的怒火,甚至有人將手按在劍柄上,要拔劍而起,將此子砍死!

但終究顧忌此人的隨從甚多,有所忌憚。

“爾何人也?”有人問道:“竟敢如此目中無人!”

“茂陵法家拂士袁常!”貴公子眉毛一跳,冷聲哼道:“爾等敢有不服者嗎?”

頓時,一片寂靜。

就連那幾個想要拔劍砍死這個囂張貴公子的人,也不得不悄悄的將手從劍柄挪開。

因為,這個人在關中太出名了……

出名到,幾乎沒有人不沒聽說過他!

此人有個爹叫袁廣漢。

天下第一首富,訾產以萬萬計!

元朔六年,當今天子立武功爵,最末等的造士也需要錢十七萬,從第一級造士向上買武功爵,買到最高的軍衛,共需黃金三十余萬金!

依照規定,武功爵擁有可以抵扣罪罰,優先被選為官吏的特權。

自推出以來迄今,沒有人能買得起最高的軍衛。

但是,天漢三年,袁廣漢分四次出黃金兩萬七千金,錢三千萬,一口氣給他自己買到了武功爵的第十級左庶長!

天下震動,人人側目。

袁廣漢也由此天下聞名,無人不知。

茂陵袁氏也由此成為了公認的天下首富!

這年頭,只要有錢,哪怕是商賈,也可以貴比列侯!

只要錢夠多,連法律也算不得什么了!

而袁家的錢,多到恐怕連袁廣漢自己也數不清楚。

于是,他的獨子袁常,就成為了整個關中最跋扈的紈绔子。

哪怕是當朝丞相公孫賀的兒子長安城有名的二世祖公孫敬達,據說也曾經被袁常當眾打臉,卻不敢提報復之事!

見到眾人皆噤若寒蟬,袁常頓時哈哈大笑,得意至極。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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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10:44:1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二章 土豪

拿著一個算盤,張越走出房門,門前已是熙熙攘攘。

只是粗略掃了一眼,張越就發現,今天聚集在此的人,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多。

最起碼有兩百余人!

再一看路口,還停了七八輛馬車。

張越于是在心里微微一笑,姜太公直鉤釣魚,釣了三年,終于釣上周文王。

他在這甲亭釣魚,釣了這十余日,總算也有魚兒上鉤了。

也算不枉他煞費苦心。

“張生好……”

“見過張生……”

左近等待的士子紛紛拱手問好,張越也一一回禮,作揖說道:“諸君午安……”

這時,人群之中,忽然有人說道:“你就是那個張毅?”

張越扭頭看去,卻見在十余隨從簇擁下,一個錦衣華服的男子,非常傲氣的擠開人群。

他穿著價值連城的蜀錦常衣,腰間系著一把鑲嵌了寶石的長劍,腳履絲質鞋,手上更是戴著一只亮瞎眼的黃金扳指。

但最讓張越注意的,卻是他的冠帽。

那是一頂獬豸冠!

當世服獬豸冠的,只有兩種人。

第一,執法的官吏。

如廷尉卿諸吏、執金吾諸有司、御史大夫麾下的御史們。

第二,法家的人!

獬豸冠是很好辨認的。

這種冠帽高五寸,以纚為展筒,以鐵柱為卷,方方正正,很好辨認。

因是楚莊王所發明,所以獬豸冠又號楚冠。

當年,叔孫通見高帝,因服儒服,著儒冠,高帝不喜,于是改傳楚服,戴楚冠,高帝方才轉怒為喜,愿意聽他說話。

當時叔孫通所戴的楚冠,就是獬豸冠。

毫無疑問,這個貴公子必定不是什么廷尉官吏、執金吾下屬或者御史什么的。

那么,他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法家士子!

這可是頗為稀奇了啊!

當世,法家雖然依舊興盛,在張湯舉起了‘春秋決獄’的旗號后,儒法合作頗為順利。

儒皮法骨的事業更是進行的如火如荼。

荀子當年,所設想的儒法合流,終于在漢室變成了現實。

只是……

現下的法家士子、大臣,皆出身于中下層。

大部分都是佐吏之后,胥吏之子。

富貴人家的子弟,是不可能去學什么法家思想的。

一個豪富子弟,居然是法家的士子?

這太稀奇了!

簡直就跟老鼠表示要報考黑貓警長的學校,兔子跑去狐貍洞里要求跟隨狐貍修道一樣稀奇!

張越笑著看著對方,微微作揖,拜道:“鄙人正是,不止閣下是?”

“茂陵法家拂士袁常!”對方大咧咧的看著張越,不屑的道:“聽說尊駕學究天人,吾不是太相信,所以冒昧上門,向閣下討教一番……”

哦……

踢館的啊……

張越瞄了一眼對方,雖然對于法家的思想和理論,他暫時沒有去涉獵,也沒有去學習。

但不要緊,回溯的史記里,太史公曾經評價法家,說他們——不別親疏,一斷于法,嚴而少恩,尊主卑臣,明分職不得相逾越。

眾所周知的,太史公本人的立場是親近儒家,心慕黃老,所以對于法家、墨家都有所偏頗。

是故,描述法家的時候,難免會有些偏頗。

所以呢,這個評價僅供參考。

張越也不會全信,但也不會不信。

這時,左近的士子和趕來甲亭的貴族子弟,都紛紛自動讓開道路。

沒辦法,神仙打架啊!

他們怎敢摻和進來?

這張生姑且不說,那袁常可是關中最壕的紈绔子!

他爹袁廣漢的錢,多的連少府也是艷羨不已。

而在這個世界上,只要有錢,沒有什么事情辦不成!

袁氏之富,富可敵國。

于是,就連長安的列侯勛臣們,也對這個紈绔子忌憚不已。

沒辦法,人家錢多。

玩不過你,就拿錢砸死你!

所以,袁常素來無人敢惹!

“這張生怕是要跌一個大跟頭嘍!”有貴族子弟說道。

“恐怕是……”有人低聲說著:“那袁氏何等豪富?袁家門下,養有無數幕僚食客,其中不乏學究百家之英才!”

“這袁常雖然紈绔,但他身邊智囊可不簡單……”

而寒門士子們,則都是有些提心吊膽。

人盡皆知,袁廣漢就袁常這么一個獨子,自小就寶愛至極,寵溺無邊。

簡直就是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摘月亮,這使得此子從小就目空一切,跋扈不已。

在長安城橫沖直撞,連丞相家的面子也不給。

張生若是惹惱了此人,恐怕……

許多人都為張毅捏了一把汗。

張越轉身朝著袁常微微一拜,笑道:“兄臺何以賜教?”

一副你放馬過來,怯懦半步算我輸的架勢。

袁常一看,樂了。

他在關中橫行,幾乎從未遇到過什么反抗。

旁人一聽他的名字,就自動服軟了。

除了那年,那個人以外,他袁常就未逢敵手。

也正是因那人之故,他才對法家有了興趣。

于是,就戴上了獬豸冠,到處以法家士子自居,到處踢館。

倒不是他真的喜歡法家,或者說對商君、韓非子充滿敬意。

純粹只是他覺得這樣很酷!

如今,在這南陵縣,居然遇到了一個敢反抗,愿意反抗的人?

這讓袁常真是欣喜若狂!

“聽說閣下今日要講數術之道?”袁常負手冷道,一副拽的上天的氣勢:“那吾就討教一下閣下的數術之道好了!”

數學什么的,袁常其實壓根就不懂。

但沒關系,他家是豪商。

他爹的產業不計其數,門下幕僚食客之中藏龍臥虎。

這些年來,他袁常拳打長安敬老院,腳踢秦嶺幼兒園,靠的就是這些他麾下那些食客與幕僚。

他輕輕揮手,對身后道:“爾等誰愿去與張兄切磋切磋?”

當下,便有數人出列,拜道:“少主,吾等愿向張公子請益……”

這些人,也都是激動萬分,他們跟著袁常,可不是只是想混吃等死的。

他們想的是討得這紈绔的歡心,能讓他出錢幫自己捐官!

數年前,袁常曾幫江夏人黃霸,一次出錢三百萬,捐了個謁者的官。

后來黃霸被自己兄弟牽連丟官。

又是袁常,大手一揮,出錢一千萬,粟米十萬石,幫他捐了個左馮翊的補官,然后運作去了沈黎郡,出任沈黎郡郡丞。

這可是兩千石的官吏啊!

人家眼睛都不眨一下。

就是這么壕,就是如此的敗家!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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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10:45:2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三章 狂妄

一個絳衣儒生,在得到了袁常的首肯后,對張越道:“不才太原許恢請益張兄……”

一副標準的龍傲天架勢。

大有要捏死張越的架勢!

人群之中的貴族子弟們,聽到此人自報家門,又見了他的長相,紛紛色變。

“許恢?”

“徐商先生的那個兒子?”

一個貴族驚訝出聲。

其他眾人聞言,也都是面色大變,看向此人的眼神都變了。

當今之世,在理論上來說,只有那些曾經榮膺受封五經博士的巨頭、鴻儒方會被世人以‘先生’尊稱。

但總有些人是例外。

許商就是其中之一。

他乃是當今之世最有名望的幾位數學大家之一。

甚至可以堪稱繼北平文侯張蒼、故御史大夫兒寬之后,漢家數學造詣最深的人。

他所著的《許商算術》,在列侯圈之中被公認為是學習和研究《九章算術》之中那些晦澀而深奧的數學題目,并將之靈活運用的教科書。

傳聞,燕王劉旦,就曾親自派自己的家臣前往太原,恭請許商去燕都薊城相會。

然后以安車蒲輪,恭送許商回家。

而許商諸子之中,傳聞就以許恢最強。

其人八歲就能讀懂《九章算術》的方田,十四歲就開始與乃父探討粟米章,及至二十歲,便能解少廣章與商功章之中那些讓人頭大如麻的難題了。

在整個北地,許恢就是年輕一代之中最為杰出的人才!

“想不到此子都被袁氏所招攬了……”有列侯之后長嘆一聲:“金錢之威,如斯可怖!”

許恢本人更是得意無比!

驕傲的如同一只戰勝的公雞,昂著頭,俯首著眾人。

仿佛在說:不要誤會,我不是針對某一個人,我是說……在坐諸君,皆是垃圾!

沒辦法,若是經義什么的,他可能會怵人三分。

但數學方面……

他許恢向來自認為,除非北平文侯復生,耿壽昌先生再世,兒寬從墳墓里爬出來。

不然,他稱第一,誰敢認第二?

二十歲那年他北上燕薊,與北平文候的后人交游,得到其家珍藏的《九章算術》《算數書》原本,又有幸一觀張氏珍藏的北平文侯留下來的手稿和書籍。

數學功力大進,就連其父也不得不嘆道: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者,吾兒恢也!

這些年來的經歷也告訴他——天下無人矣!

他已經連續數年,沒有遇到任何能夠在數學領域,在他面前可走三合的對手了。

隨隨便便從商功章或者少廣章之中摘幾個題目,稍微改改,加些難度,就足以讓大多數人撓頭搔首,不得其解。

要不是主爵都尉桑弘羊位高權重,等閑不會見人,他都想跑去桑府大門邀戰,將這天下第一數學家的名頭按到自己腦袋上了。

“許兄是吧……”張越掃了一眼這個驕傲的有些中二了的學者。

雖不認得此人,也沒有聽過他的大名。

但周圍人的議論,也讓他得知。

這位學者,是有幾把刷子的。

但那又如何?

《九章算術》張越也是久聞大名了。

這部先秦時代的數學巨著,涵蓋了許多哪怕在后世,也屬于普羅大眾為之束手的數學難題。

更可怕的是,這部書是經過一代名臣,故丞相北平文侯張蒼親自編輯和重新編纂的。

作為一代學霸,張蒼將自己畢生的心血傾注于其中。

使這部經典在舊的基礎上,煥發出了新的勃勃生機。

這更是一部實用性極強的數學巨著。

因為其中章節和題目,基本上都是圍繞了如何統計、計算戶口。

怎么分配人力,如何調度資源,怎么適配徭役、分配賦稅,如何征收稅賦,等等等等。

換句話說,這個時代能讀懂《九章算術》并將之運用的人,至不濟也可以管理一個縣。

手腕高超一點,背景再深厚一些,足可治一郡。

只是……

在穿越者面前,這部先秦先賢心血結晶與張蒼花了一輩子時間打磨和雕琢的數學巨著,就顯得不夠看了。

在后世,小學數學就開始討論多元多次方程解了。

初中的數學與幾何,就開始研究各種在這個時代看來,已經是最頂尖的數學難題了。

至于高中……

立體幾何、函數、不等式、復數……

一本本厚厚的題冊在冷笑著看著你……

讓每一個學生,都瑟瑟發抖,戰戰兢兢。

作為一個曾經在公務員考試中殺了三進三出的前公務員,張越微微一笑:“真是好巧,鄙人在數學計算領域,素來自稱天下第二……”

“贏閣下一人,顯不出鄙人的功力……”

張越瞧了瞧袁常身后的那幾個似乎也都有些面露不忿的人,勾了勾手指:“一起上吧!免得別人說我張子重欺負人……”

他將手中的算盤放案幾上一擺:“諸君隨意出題,吾這便解答……”

張越的態度,素來就是你囂張?

哥比你囂張一萬倍!

年輕人不要在哥面前裝逼,因為……

哥會的裝逼姿勢,比你多一萬倍!

狂妄!

太狂妄了!

圍觀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尤其是貴族子弟們,面面相覷。

“這張生口氣也未免太大了些吧???”

“這可是許商之子,天下有數的數學大家啊!”

寒門士子們則都是興奮了起來,特別是那些張越的腦殘粉們,歡呼雀躍,幾乎都要蹦起來了。

在這些人眼中,張生給他們的印象,就是無所不能,無所不會!

而這袁常的態度和這許恢的神態,更是讓這些寒門士子,在心中被堵一塊巨石,難受得緊!

如今,張生的反應,讓他們大為振奮!

吾輩不可辱!

寒門士子們握緊拳頭!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貴族子弟?豪商之子?

那又怎樣?!

故丞相平津獻候公孫弘是養豬的,一代名臣御史大夫張湯是胥吏之子。

大將軍長平烈候衛青是奴產子。

當世名將,曾率八百騎滅一國的大將趙破奴是流亡匈奴的庶民之子。

當世最出名的數學大家,公認的天下第一經濟專家,主爵都尉桑弘羊,也是商賈之后!

你們?

所謂的貴族子弟,所謂的豪商之子。

又是個什么東西?

憑什么羞辱與輕視吾輩?

自古,宰相拔于布衣,大將奮發于仕伍之中!

這天下,自是吾輩的天下!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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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10:46:3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四章 自取滅亡?

張越的行為,毫無疑問,深深的激怒了許恢。

他氣的都快發抖了!

“爾敢辱我?”許恢將手按在劍柄上,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忍住了拔劍將這個可恨的男子砍成肉醬的沖動!

他身后的那幾個袁常的隨從,也都是氣的跳了起來。

“豎子!休得猖狂!”一個中年文士,跳著腳罵了起來。

對于他們來說,張越的態度實在是太可恨了!

完全就是將他們視為無物!

更是裸的嘲諷!

于此時的士大夫來說,這樣的嘲諷行為,已然足夠激起每一個人的怒火!

在大復仇思想影響下,便是仗劍而起,與張越生死決斗。

官府也是不會管的。

張越卻只是掃了他一眼,不屑的道:“猖狂與否,乃是由實力來決定的……”

他坐下來,拿著算盤,冷眼斜視:“吾便坐于此處,爾等有任何題目,皆可來問,答不出、答不對,算吾輸!”

袁常都看呆了。

平素里,他以為他已經夠囂張跋扈的了。

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要知道,他的這些隨從,可沒有任何一個是易與之輩!

那許恢就不提了。

為了請此人來給自己妝點門臉,袁常光是聘金就花了差不多一百萬。

還許諾三年后,為他捐官。

這才讓許恢欣然應允。

其他人的逼格,雖然不如許恢。

但也都是郡縣之才,曾經顯名于地方的大能!

其中,精于數術之道的,不在少數。

但,自己眼前的這個年輕人,這個看上去似乎比自己還小一些的士子,卻是怡然不懼,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

袁常真想上前去,向這個年輕人科普一下,他眼前的諸生的來歷。

或許,在知道了許恢過往的戰績和威名后,對方會被嚇得瑟瑟發抖?

但他還是忍住了。

“等會,有得你哭的時候……”袁常懶洋洋的負著手,看著前方。

在他想來,這一切的結局早已經注定。

這許恢的聘金可是一百萬錢!

相當于一個食邑五千戶的頂級列侯封國一歲租稅收入!(漢室列侯封國食邑以戶計,每戶歲入租稅兩百錢)。

比整個長水鄉去年的全部賦稅收入和賤更錢收入的總和還要多。

簡直就是黃金打造的人才。

這張子重又是誰?

夏四月之前,甚至都沒有聽說過,關中有這么一號人物。

他拿什么來與自己斗?

在袁常眼中,眼前的這個張子重,十之就是死鴨子嘴硬。

他馬上就會知道,自己究竟錯的有多么厲害了!

張越的態度,毋庸置疑的激怒了包括許恢在內的袁常扈從們。

當下就有一個青衣文士走出來,對著許恢等人說道:“區區豎子,寒門饒舌之人,還不需勞煩許公與諸君,且看我伍垣破之……”

他傲然走到張越面前,一臉憤慨的問道:“爾且聽吾出題……”

“今有田廣三千二百步,從三百七十五步,分為上田、中田、下田,上田以畝產四石,中田以畝產兩石,下田以畝產一石,秋收共得粟萬五千石,上田幾何,中田幾何,下田幾何?”

這個題目一出,寒門士子們首先蒙圈了。

他們連總共有多少畝地都有些傻傻弄不清楚。

更別提后面的這個問題了。

就是那兩三個平素自詡數學不錯的貴族之后,以精英自居的列侯子弟,一時間也有些撓頭。

伍垣更是一臉傲然。

這個題目,完全就是他隨即亂出的。

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假如要去算的話,起碼需要一天時間,甚至可能都還算不出來!

伍垣的幾個同伴也都怪笑起來。

在他們眼里,張越已是必敗無疑!

許恢更是一臉傲然。

在他眼中,這張越將要大大出丑!

他甚至已經在心中準備嘲諷的腹稿了!

張越聽完,微微一笑,將手上的算盤擺好,然后噼里啪啦的一陣操作。

只見算珠飛動,快若閃電,不過兩三個呼吸,便已經有了結果。

“區區小題,在下八歲之時,就已然做膩了……”張越不屑的說道。

這是實話,當年小學的時候,父母逼迫他參加過無數個補習班和奧數學習班。

那年頭,正是奧數班流行之際,誰家小孩要沒有參加過奧數班,那出門都不好意思見人。

而此人所出的這個題目,與那些什么學校有XX個人吃蘋果,有三分之一的人吃了XX個,五分之一的人吃了XX個,問總共有多少個蘋果有何區別?

最多不過稍微增加了一點難點。

雖然多年沒有做題了。

學校養成的習慣和知識,差不多忘記了。

然而,解題思路和步驟卻都還是記得的。

更重要的是——經過空間強化以后,他的珠算技能是max!

所以,這種題目,在張越面前還真是小兒科!

“總計得田五千畝……至于這上田、中田、下田各幾何?”張越波動著算盤,然后抬起頭,一副優哉游哉的模樣道:“上田三千畝,中田一千畝,下田一千畝……”

然后他放下算盤,看著那伍垣,問道:“如何?”

伍垣憋紅了臉。

因為,他發現,自己一時間也沒有算出來答案,不知道對方所報的是否正確。

這就太尷尬了……

咬了咬嘴唇,伍垣正要嚴詞反駁,痛斥對方亂說。

“下去!”忽然一聲輕斥聲響起。

伍垣轉過頭去,發現正是許恢。

“他答對了……”許恢凝視著張越,終于露出忌憚之色。

他方才在心中默算過了,對方的答案是正確的。

這就有意思了!

許恢摩挲了一下手掌。

多少年了?

多少年沒有對手可堪一戰了?

他無敵太久,連自己都感覺無聊了。

現在,眼前終于出現了一個可堪一戰的人物。

這讓許恢戰意高昂,連臉色都有些潮紅了。

他步步趨前,好整以暇的對張越長身作揖,拱手道:“太原許恢,請教張兄……”

這次他不再輕佻,將張越視為自己的對手。

真正的對手!

張越卻是眉毛一挑,看著許恢和其他人,說道:“你們要戰就快點,吾還要與諸君分享這數術之道……”

“一起上吧!”張越拿著算盤,以一種比許恢等人方才還要囂張輕佻一萬倍的姿態說道:“隨意出題,無論是什么……”

將算盤豎起來,張越自傲無比的宣言:“在下皆無所不應!”

毫無疑問,張越已經將許恢等人視為自己的獵物了!

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揚名立萬的手段是什么?

當然是踩著其他人上位了!

至于因此是否會得罪人?

張越很清楚,只要他的野心不曾熄滅。

那他就一定會得罪人!

虱子多了債不愁!

更何況,這些人可是專門上門來踢館的。

人家方才可是一臉不屑和輕蔑,以為伸手就能捏死自己。

別人稍微一放下架子,就要原諒他?

這可能嗎?

“你!”許恢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起來。

他何曾受過如此羞辱?

誰又何曾敢羞辱他?

特別是在數學之道上被人羞辱!

這還尚是他有生以來的頭一遭。

“很好……你激怒了我了……”許恢輕聲說道:“你必定將要后悔!”

他曾縱橫燕趙之間,無敵于代北之中。

自二十四歲之后,連他父親也不再是他的對手了。

他年輕、大腦反應快,計算能力極為出眾,數術造詣更是深厚無比。

積累的底蘊,已經遠超了所有同齡人。

他不認為,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看上去至少比他年少十歲的少年郎可以在數學領域擊敗自己!

更何況,這個年輕人還狂妄的想要同時挑戰自己和其他數人!

這簡直是自取滅亡!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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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圓周率?這么巧

深深洗了一口氣,許恢便問道:“長水鄉方三十里,吾與君各自鄉中邑出,君自向東,吾自向南,出門不知步數,皆邪向東北轉邑,君與吾會,假令君以行五,吾以行三,君行幾何?吾行幾何?”

這已是當代極為高深的計算題了。

不僅僅涉及數學,更涉及幾何!

艱澀難知,非大家所不能算。

張越聽了,手中的算盤撥動兩三次,然后抬起頭答道:“吾南行兩千四百步,東北轉邑萬四千六百六十二步半與君會,君行萬兩千九百三十二步半……”

這個題目對張越來說太沒有挑戰難度了。

只需要知道,漢室一里合三百步。

這個題目就是一道送分題。

換個初中生,大約都可以做出來。

許恢聽完臉色驟變,這是他父親的《許商算術》之中一道頗為艱澀的算術題。

他曾仗此橫行北地。

即使有人能解,那也至少需要數日之功!

但,眼前這個年輕人,卻不過須臾之間便已破題!

這怎么可能?

許恢猛的一咬牙齒,咬著舌頭,狠聲道:“有山居于樹西,不知其高,山去樹五十三里,樹高九丈五尺,人立樹東三里,望樹與山峰平,人目高七尺,山高幾何?”

又是一道幾何題!

在漢室,幾何數學,是屬于數學王冠的巔峰。

大凡數學大家,無不以幾何計算為其孜孜不倦的研究方向。

幾何數學,還被廣泛應用土地統計、田畝計算、要塞建設以及渠道修建,水利工程等等諸多方面。

自北平文侯以來,天下士人,皆以鉆研幾何學為要。

而許恢所出的這個題目,確實是生澀的。

周圍貴族,聞言都陷入了沉思。

假如方才那題,他們還能找到解題思路,那么這一題,他們甚至不知道該如何著手。

許恢更是得意不已。

此題,是他父親研究九章算術時遇到的障礙之一。

經過三載苦思,方有所得。

他就不信了!

這南陵縣長水鄉的區區寒門士子,還能算的出來!!!

“山高一百六十四丈九尺六寸,余半寸……”張越將算盤一橫,看著許恢道:“吾早已經說過了,不要浪費我的時間!一起上吧!”

“就算吾一人群毆君等數人……”

“你!”許恢氣的頭發都要豎起來了!

但偏偏,他還發作不得。

許恢現在終于明白了,為何當年孟子在齊國與許行先生論戰,最后竟然會大失風度的脫口而出:“南蠻饒舌之人,也述先王之道?”

沒辦法,辯不過,只能罵人了!

其他人更是怒火中燒。

你牛行了吧?

但也沒有必要這么羞辱人吧?

大家以后怎么混?

卻渾然忘記了,就在不久前,他們還想著拿張越做墊腳石的事情。

圍觀眾人,此刻已經是目瞪口呆了。

“這張生,果有鬼神之能乎?”有列侯子弟咬了一下舌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的見聞。

以一弱冠之年,而敵數位當世英才?

上一次漢家出現這樣的人物,還要向前追溯到六十余年前,賈誼賈長沙橫空出世,縱橫天下。

十八歲就單挑整個河南郡的士人,二十四歲就讓天下俯首。

“難道又是一個賈長沙?”有人喃喃自語著。

賈誼賈長沙,雖然英年早逝。

但他給漢家文壇和士林,卻留下了不朽印記。

其影響至今依然不曾散去。

天下士子的文章和策論,誰沒有借鑒過賈長沙的文體和敘事手段?

而此子就更夸張了!

他是在數學領域,力壓了當世英才!

而且看樣子,還沒有用全力!

這太夸張了!

賈誼賈長沙只是文章寫得好,學識淵博。

終究只是一介文士,充其量不過是一個幕僚。

而數學好的人……

北平文侯以無雙的數學功底和超人的政治手腕,為相十五年,輔佐太宗孝文皇帝,將漢家從衰敗、混亂、貧窮的深淵之中拉了出來!

他拜相之時,匈奴縱橫于河南之間。

萬民陷于水火之中。

朝廷的三公九卿,甚至連上朝都要承牛車。

國家的軍隊,在邊塞餓肚子,有士兵餓的受不了了,就以樹皮充饑,甚至以黏土果腹。

當他離開相位時。

朝廷府庫之中,糧食與銅錢堆積如山。

甚至有串錢用的繩子腐爛在府庫之中。

邊塞軍隊,衣食充足,漢軍甚至開始在局部形成對匈奴騎兵的遏制之勢。

百姓安居樂業,天下商賈豪富,層出不窮。

有富商甚至富至奴仆以千人計,出行比擬王侯!

國家甚至開始有力量,準備興建牧場,在北方廣蓄馬匹了!

便是當世之中,數學好的大臣,也無一不是國家的重臣。

最明顯的例子,就是主爵都尉桑弘羊。

別看有無數儒生天天嚷嚷著:請烹弘羊!

仿佛桑弘羊不死,社稷難安!

但……只要有腦子的人都知道,漢家能夠在連年對外用兵,耗費無算的漫長戰爭之中堅持至今還沒有崩潰。

全靠了桑弘羊和他的鹽鐵衙門。

沒有鹽鐵收入,國家財政早崩潰了!

“聽說這張生尚未有婚配?”有人眼珠子一轉,心里面頓時就有了主意:“吾有細君,當配此子!”

這么一個潛龍在淵的人才,若不想辦法拉到自己家里面,那這些貴族也算是白混這么多年了。

就連袁常,也都驚呆了。

“此子說的是真的……”他張大了嘴巴,一臉不可思議。

然后,他一拍手掌。

“這張生好酷啊……”

“這樣的裝逼姿勢太美了……”

“我也要學……”

是啊……

比起這個張子重,自己以前靠著財富和隨從裝逼,實在太low。

看看人家!

這一出手,全場震撼,人人眼中都是崇敬之色。

若自己也能如此……

那豈非比現在爽多了?

不,最起碼要爽一萬倍!

許恢望著周圍的士子,再看著自己身后的那個袁家貴公子。

心里面,近乎陷入了絕望之境。

他很清楚,今日之事,一定會被傳揚出去。

從此以后,他許恢的名字,就直接與這張子重掛鉤了。

別人提起他,就會說:許恢啊我知道,不就是當初被張子重輕松吊打的太原士子嗎?

這個名聲可一點都不好聽,更將嚴重影響他許恢將來的仕途!

徹底破壞他早就計劃好的將相之路!

怎么辦?

如何挽回這劣勢之局?

許恢思來想去,他覺得,自己若再出那些所謂的艱澀之題,恐怕也不過徒自讓人取笑而已。

萬一再被這張子重隨手而破,自己的臉面往哪里擱?

忽然,一道閃電,劃破許恢的腦海。

“就是它了!”許恢握緊了拳頭。

這個問題,許恢相信,這張子重一定答不出來!

哪怕他是神仙,也答不出來!

因為,這個題目,已經困擾了漢家數學家幾十年,無數大能巨頭鉆研一生,終究都是抱憾而終!

他蹲下身子,在地上畫了一個圓,然后抬起頭,問道:“此題君可能解乎?”

“其周圓之比,愿張生賜之!”

圓周率!

幾何學的不朽王冠!

至少在現在是這樣的!

自周髀算經提出徑一而周三的結論后,數百年來,無數仁人志士,天才大能,競相投注于心血于此。

人人都知道,周髀算經的結論有誤。

但是……

沒有人能計算出比周髀算經更精確的數值。

甚至,沒有人能找到比周髀算經更好的計算方法。

于是,圓周率成為了數百年來天下數學家的永恒之痛。

大家都知道,周髀算經錯了。

但沒有人能給出準確答案。

甚至連近似答案也沒有!

許恢就不相信了!

這個南陵的寒門士子,能夠給出答案!

若能……

那么……

敗在一位解出圓周率的不世出的天才之手,那也心服口服。

以后出門,也不用擔心被人指指點點了。

畢竟,輸給路人,是恥辱。

但敗給董子、胡子,乃是無上榮譽!

更何況……

許恢絕不相信,眼前的這個年輕人能夠解出,可以解出圓周率!

張越看了那個圓,再看了看許恢,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圓周率啊……這么巧,鄙人正好知道……”

“三點一四……”

“若要更詳細一點的答案……那便是三點一四一五九二六……”

在后世,這恐怕是小學生也可以倒背如流的答案。

“不可能!”許恢猛地搖頭,他感覺整個天地都在崩塌。

“你撒謊!”伍垣大叫起來。

圓周率,這可是圓周率,困擾天下數術家數百年的難題!

數術領域的王冠!

無可置疑的寶座!

“這又何不可能的?”張越笑著道:“鄙人十二歲的時候,就已經將圓周率精確到三點一四了……”

嗯,那年,歷史課本上確實告訴了他答案。

“吾十八歲時,就已經將此答案精確至三點一四一六……”

“前些時日更進一步得到了三點一四一五九二六……”

“后面還可以更精確,只是懶得去求了……”

“爾等不信?”張越站起身來,走到許恢面前,蹲下身子,說道:“那吾便告訴爾等,這個答案怎么來的吧?”

“割圓術……”

“將圓不斷割之,割之又割,終至不能再割,得一百九十二份,以勾股定理而求,則得三點一四……”

“若有空閑,繼續割之,及割至一千五百三十六邊,得圓周率三點一四一六……”

眾人聽得神乎其神。

許恢更是肝膽劇裂。

因為他發現,對方的辦法是對的,是可行的!

只是……

誰會這么無聊,在一個圓之中不斷割邊、等分?

而這樣的工作必定是無比枯燥和消磨人的耐心的。

“其后,我覺得這樣太枯燥了,太沒有意思,于是求了兩個數值……”

“便以這兩個數值相除,得出三點一四一五九六二……”

“這兩個數字便是三百五十五與一百一十三……”

“吾以密率稱之……”

站起身,張越看著許恢,問道:“吾這割圓術與密率,以君觀之,如何?”

許恢已是目瞪口呆,甚至是五體投地了。

這樣的解法,這樣的算法。

他雖然沒有去計算過,但他知道,這樣的方法一定可行!也必須可行!

這就說明,眼前這個年輕人所說的是對的。

他沒有撒謊!

他解出了圓周率,回答了數百年來無數先賢的疑問。

許恢深深的吸了口氣,緩緩后退三步,然而長身而拜,再拜而謁,拜道:“張君大義,為天下解惑,恢為天下拜之!”

不服不行!

在當今之世,任何人能解出圓周率,那么他就一定會名揚天下!

因為,圓周率就是數學的王冠!

在這樣的偉業面前,哪怕許恢再自傲,也只能俯首稱臣!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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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牛皮糖

數學領域,沒有僥幸一說。

圓周率之于漢室,如哥德巴赫猜想之于后世。

誰能答出來,誰就是無可置疑的數學第一人。

不止許恢長身而拜,就連原本一臉不忿的伍垣等人,也都長身而拜:“張君高義,為天下解惑,吾等拜服!”

至于原本的憤怒、不忿?

早已經煙消云散了。

去憤恨一個解答出圓周率的大能?

這就好比后世一個普通的科研狗,去憤恨一位諾貝爾獎得主!

這可能嗎?

不可能!

兩者差距,猶如天壤之別!

“張生大才,吾等聞而驚嘆……”人群之中,走出一位貴公子,長身而拜,恭呈拜帖:“灌商敬拜之……”

“臨汝候之后啊……”人群中有見多識廣的人嘆道。

這可是高帝功臣,一代猛將灌嬰的后人!

先帝孝景皇帝后元年,彼代潁陰候灌疆坐法被免。

元光二年,當今思高帝功臣,于是下詔尋諸功臣之后,邵封之。

于是灌嬰之孫灌賢被選中,封為臨汝候。

可惜,九年后,元鼎五年,灌賢被人舉報,隱匿自己傷人逃逸的兒子,而被廷尉卿奪候。

灌家雖然失候,但富貴依舊。

這些年來一直蟄伏于長水鄉附近,伺機再起。

說不定哪天,天子又思念高帝功臣,再次邵封呢?

這是說不準的事情,對吧?

“吾周廣亦敬拜張生……”又一位貴公子出列。

此人的名聲就比較小了,遠不如灌商那樣聞名。

但他遞上來的名刺,卻讓張越也眉毛一跳,連忙回禮,拜道:“原來是絳候之后!周兄多禮了!”

絳候周勃、條候周亞夫!

國朝史上最出名的父子戰將!

尤其是周亞夫,平定吳楚七國之亂,有功社稷,其后因與先帝強爭粟太子之事而在獄中絕食而死。

是故備受同情。

當然了,現在,無論是潁陰候,還是條候、絳候,都已是昨日黃花。

元鼎五年,一場酌金奪候,一百五十列侯侯爵落地。

加之數十年來的政治傾軋與子孫不肖等各種事故。

如今、高帝功臣、太宗功臣、先帝功臣,都基本已經是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但,這些家族,雖然失去了侯國與侯爵。

依然是貴族,依然富貴。

且有著莫大影響力。

這些老牌貴族,與宮中的關系很深。

幾十年耕耘的關系網,錯綜復雜。

雖然想要成事有些難,但成心想給誰找麻煩的話,卻是比較輕松。

周廣卻是微笑著道:“張兄客氣……”

接著,又有數人出列,與張越問好,遞上名刺。

皆祖上顯貴之人!

讓寒門士子們看花了眼睛。

“這南陵縣藏龍臥虎啊……”有人低聲說道:“從前我都不知,南陵竟有如此多貴幸之后……”

同時,看向張越的眼神也變了。

假如說之前,張越在這些寒門士子眼中,只是一個類似孟嘗君那樣慷慨好義,樂于分享的豪俠。

那么現在,張越就已經是一個炙手可熱的未來巨頭,一位很可能將會震動天下的大人物!

這樣的大腿,得抱緊才是!

“請張生為吾等講數術之道!”

兩百余人齊聲敬拜,作揖而道。

就連許恢、伍垣等人,也都是執弟子禮,敬拜著:“請張君升座!”

又道:“某等先前有眼不識泰山,今得見張君之能,愿請教,愿賜教!”

就差沒有哭著跪下來請求拜師了!

沒辦法!

一個解出圓周率的大能就在眼前。

圓周率在數術領域,如《詩》《書》之于經義,是無上瑰寶,是桂冠。

得之者則必得天下數術之人敬之!

袁常也期期艾艾的湊到張越身前,然后,扭扭捏捏一會,便長身而拜,道:“常愿拜張公門下,為牛馬走,日夜侍奉,以聞賢道……”

這就是要拜師了!

張越看著這貨,眉毛微微一跳。

袁廣漢的大名,原主的記憶里,只能說是如雷貫耳。

在整個關中,就連三歲孩童也知道,茂陵袁氏富甲天下!

因為袁氏之富,不是隱匿財產,扭扭捏捏不給人知道。

人家是公然炫富!

袁廣漢在北邙山下,以無盡之財富,仿效上林苑,蓋了個私人園林,也自己的名字命名,號為‘袁廣漢園’。

這個園林,東西寬四里,南北長五里,引激流水注園中。

據說,園內構石為山,高十余丈,延綿兩三里。

園中養了各種珍奇異獸,什么白鸚鵡,紫鴛鴦、牦牛,應有盡有。

又于園中廣建屋舍、回廊,據說游人一日不能盡觀全園,要兩三日才能游遍。

其豪富至此,就差在額頭上刻下三個字‘不差錢’。

說起來也是有趣,原主曾經想去茂陵,投書袁氏,做袁家的食客,可惜沒有成行。

此刻,袁廣漢的獨子,卻恭拜身前,欲為弟子。

這讓張越心里生出一種奇妙的感覺。

但……

他還是毫不猶豫的拒絕了袁常:“吾尚年少,不愿收徒,公子請起吧……”

開什么玩笑?!

誰不知道,中國歷代王朝皆有一個詛咒,叫做:首富不得好死!

明朝的沈萬三,就是最好的例子——哪怕沈萬三為了活命,已經是死命跪舔朱元璋了。

然而,然并卵。

做的越多,錯的越多,終于一命嗚呼,萬貫家財,皆付東流水。

至于漢室……

劉家連地方豪強都恨不得每年收割一次,歲歲都有地方官將大批豪強強制遷徙至茂陵。

袁家這么跳,當真以為劉家的刀不夠快嗎?

張越記得很清楚,自己回溯的史記之中就很明白的記載了上一個這么跳這么有錢的人最終是個什么下場?

太宗皇帝的寵臣鄧通,當年風光之時,與吳王劉濞共同主宰了天下鑄錢市場。

其資產以數十萬萬計。

但這又怎樣?

太宗一朝駕崩,先帝登基,鄧通就被抓了起來。

先帝‘仁慈’沒有殺了他。

但是,卻盡數抄沒了他的家產,還派了酷吏郅都催債。

催什么債?

你鄧通當年蠱惑太宗,濫發鑄錢,現在,你欠國家多少多少。

得還!

可憐的鄧通,家產被抄的干干凈凈,身無分文,饑渴難耐,只能去市井乞討。

很多人都出于好奇或者其他什么緣故,施舍了許多錢財給他。

但這些東西一個銅板,鄧通都沒有用到。

因為郅都派去官吏,死死的跟著他。

鄧通乞討到什么他們就沒收什么。

連別人給的剩飯剩菜,也要搶走!

于是,這個當年呼風喚雨,主宰了漢室金融的寵臣竟活活餓死在繁華的長安市井之中!

有了這個前車之鑒,張越可不敢與袁家往來親近。

萬一日后被清算了,自己就要被牽連!

但袁常被拒絕后,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更加來了興致。

在袁常看來,這張生有才,有大才!

有大才的人,挑剔門徒,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于是,再拜道:“余自知粗鄙,難入張公法眼,愿出錢千萬,以助張公……”

這就是要拿錢來砸了!

反正他爹有的是錢,一千萬,對于常人來說是天文數字。

但于袁氏,卻不過是一筆稍微大些的開支罷了!

別說張越了,就是許恢等人聽了,都是心動不已。

一千萬錢啊!

相當于一個食邑五千戶的列侯侯國十歲的租稅收入!

在這樣的巨款面前,誰能無動于衷?

但張越卻還是堅定的搖頭:“公子抬愛,但吾現在并無收受門徒的打算……”

見袁常還要再糾纏,張越索性道:“公子毋需多言矣,吾今日還要講述數術之道,時間已經不早了,若拖延下去,這講業恐怕就不得不推遲,公子難道想要因一己之私,而誤諸生?”

這下子,寒門士子們和貴族子弟們不干了,紛紛道:“袁公子,請先安坐,聽張生講義……”

“公子,還是先聽張生講課吧……”就連許恢等人也紛紛勸道。

現在,在場眾人,幾乎無不好奇,張越是如何做到如此快速的計算,以及他是怎么算出圓周率的?

以過往的經驗來看,恐怕,這就是張越今日要講的事情!

這可是無上之術啊!

更是足可作為傳家之秘的秘術!

誰愿錯過?誰肯錯過?

袁常雖然豪富,但也只是豪富而已。

這個世界上,很少有東西是錢買不到的。

但知識與學問,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袁常見狀,只能悻悻然的恭拜道:“常敬聽老師講課!”

于他而言,今日遇到的這個本來是打臉刷聲望對象的年輕人,已經成為了他一定要拜的老師!

只要學到對方皮毛,便足以橫行州郡,讓天下矚目了!

況且,這個年輕人的裝逼姿勢,也讓他羨慕不已。

對他這樣的紈绔子來說,這正是他想要的東西。

所以,不管張越承認與否,他已經打定主意了,就要跟牛皮糖一樣黏著對方。

伸手不打笑臉人,他總不能強行驅逐自己吧?

想當年,他就是靠著這一招,讓黃霸不得不收他為弟子,授給他法家之術。

現在,依樣畫葫蘆,故技重施,應該是可以得逞的!

這樣想著,袁常就恭身退到一側,如同弟子門徒一般,敬立張越身側。

這讓張越真是哭笑不得。

只能是由著他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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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士林風骨

“數術之道,最重要的就是計算……”

“今日,吾與諸君,要講的就是這算術計取……”

張越坐在樹蔭下,侃侃而談。

周圍兩百余士子,側耳傾聽,不敢遺漏半句。

就連袁常也乖乖的側立一邊,他的隨從食客,紛紛奮筆疾書,迅速記錄。

“遠古的先民,結繩記事……”張越輕聲說著:“繩頭于是成為了第一種計數工具……”

“及至三代,有先王以算籌計數,其法以縱橫相制,逢百而進,訣曰:一縱十橫,百立千僵,千十相望,萬百相當……”

“此法傳續至今,為天下數術家之良器,廣傳于天下……”

“然算籌計數,藝難之更難精,普羅大眾,中人之姿,往往窮盡一生而不能得其皮毛……”

“在下觀之,以為天下而嘆,乃做‘算盤’,以便天下數術之家……”

張越說著舉起了手中的算盤。

眾人自然也早就注意到了他手上的那個方方正正,由木珠、木梁、木框構成的奇怪器物。

他先前每次回答許恢等人的問題時,都會撥動此物的珠子,然后答案出之。

早已經有人猜到了此物與計算息息相關。

只是,沒有人知道,它是怎么運作的?

更加無人知曉,它是如何來計算的?

此刻,聽到張越主動提及,眾人立刻便聚精會神,集中全部注意力,運轉大腦的每一個細胞。

整個世界安靜的只有張越的聲音和偶爾吹動樹枝的風聲。

“算盤者,分作上下兩列……”張越舉起自己手里的那個算盤,介紹了起來:“上梁珠二,下梁珠五,共十一梁,凡七十七珠……”

“其上珠以一當其下珠五……”

“自第一梁開始,既以個十百千萬十萬百萬千萬萬萬而列……”

張越將算盤擺下來,此刻,在眾人眼中,這個普普通通,平平無奇,簡陋至極的算盤,已經變成一個遠比世間任何寶物還要珍貴的寶貝。

僅僅是張越方才的介紹,就已經讓他們明白了一個事情——一種全新的遠超舊有算籌的計算工具橫空出世了!

得到它!學習它!掌握它!

所有人都在心里狂吼!

寒門士子們更是激動萬分,臉色潮紅。

因為,此物必定將大行于天下!

而第一個得到它,學習它,掌握它的使用方法的人,哪怕是頭豬,也能逆襲,也能混的很好。

三公九卿,長安諸署,天下州郡諸侯國……

在未來必定會大量的需求和渴求能夠熟練使用此物進行計算的人才!

而自己等人的未來前途,已然是豁然開朗,再無坎坷!

“此物之用,也甚為簡單……”

張越繼續介紹著,同時冷靜觀察著眾多士子,以尋找其中可造之才。

珠算的使用和口訣,張越是不會藏私的。

他沒有這個時代的那些所謂大家和世家的小家子氣。

會故意遺落和遮掩自己的一些東西。

從而以圖一家一姓之利。

而卻不知,他們的這些做法,造成了一個他們也不會愿意看到的結果——先賢的心血結晶,終于付之東流水。

那些曾經閃耀于歷史長河之中的技術、知識與典籍,最終竟深埋地底,與枯骨同寢,與黃土為伴。

比如說,《孫臏兵法》失傳長達兩千年,最后竟然是在新中國,才從長沙馬王堆里挖出來,讓之重現于世。

但,那個時候,這部兵法還有什么價值呢?

不過是陳列在博物館中,讓后人瞻仰和欣賞罷了。

更可笑的是——因為某些人的私欲,儒家連《論語》《孝經》《詩經》《尚書》,都是殘缺的。

這些典籍,在后世有著大量被標注為‘失傳’的篇章。

想當年孔子立學,有教無類,來者不拒。

但徒子徒孫們卻敝掃自珍,藏著掖著。

生怕被其他人知道了。

知識與技術,倘若不能得到推廣與應用。

發明它們做什么呢?

而且,事實也證明,只有將知識與技術推廣,才能給發明和創造它們的人帶來真正的利益!

若是后世馬云搞了支付寶,卻只是讓自己單獨一人使用……

那他的阿里帝國,如何建設起來?

所以,張越是一定不會藏私的。

至少,珠算的基本功能使用和基礎的計算口訣,他不會藏著掖著。

恰恰相反,他會想盡辦法,殫精竭慮的推廣和宣傳。

讓更多的人學會和使用它們。

使用的人越多,他的名聲越大,名聲越大,地位越高,地位越高,生活更好。

更可澤及子孫,綿綿無期。

但有些東西,他卻暫時只會教授給自己選中的人。

這些東西,就是后世人們所熟知的阿拉伯數字以及一些簡單的數學公式、符號。

這么做的緣故,倒也不是要藏私。

而是張越知道,在這個時代,貿然提出一些新知識、新符號,可能會被人攻擊為‘奇技淫巧之徒’,甚至可能被妖魔化。

為防萬一,在自身羽翼尚未豐滿之際,這些東西就暫時只會教給那些信得過的人。

什么人可以信得過?

腦殘粉和死忠粉!

而張越現在要做的就是通過觀察、接觸和了解,從這兩百多人中找出那些可以信得過的腦殘粉。

通過拉攏和幫助這些人,從而逐漸建立起自己的小團體。

張越一邊觀察著眾人,一邊演示起算盤的使用方法。

“如一加一,則是一上一……”

“逢十加一,則是一上五去四,一去九進一……”

“加二,二上二,二下五去三,二去八進一……”

“加三,三上三,三下五去二,三去七進一……”

隨著張越的講述與演示,在場眾人,只覺得眼前一扇新的大門,正在被人緩緩推開,一個新世界,一個新的數學天地,廣闊無邊,展現在大家眼前。

數學,曾經艱深晦澀,常人難知難算的領域,已經出現了裂痕。

有了算盤之后,從此以后,寒門之士,中人之姿,恐怕也能如精英一般談笑數學,指點算術。

從前,需要依靠算籌,進行繁瑣而傷腦的計算時代,恐怕一去不復返了!

而自己等人,則有幸成為了第一批學習和使用這種全新工具的人。

只要學成,則等于擁有了一項足可傳家立業,作為家族底蘊的神技!

人人都是心潮澎湃,難以自抑。

而張越則不管這些,只是慢慢講著。

將加法和減少在算盤上的使用口訣和運用方法講完。

他便停下來,問道:“君等可都記住了?”

自然有很多人都因為沉浸在驚訝與震驚之中,根本沒有記全。

頓時捶胸頓足,懊悔不已。

以為錯過了這次千載難逢的良機!

而那些全神貫注,聚精會神,將每一個字都記在竹簡上的人,則立刻將自己的書簡像母雞護小雞一樣保護起來。

“既是沒有記住,吾便再講一遍吧……”

“張生大德!”頓時,無數人五體投地,以大禮拜之!

當今之世,就連授業恩師,恐怕也不會如此貼心的給自己的學生們一而再的講解和演示。

老師講課的時候你沒有記住?

還想老師再講?

不可能!

老師講課開小差?

朽木不可雕也,要汝何用?

張越卻是微微笑著,絲毫不為此介懷,再次講了一遍加法與乘法口訣。

然后,他拿起算盤,在眾人眼前,雙手如同閃電一般,不斷的撥動算盤,口中則連續念著珠算口訣。

噼里啪啦,一陣操作,不過須臾功夫,他就完成了從一加到十,然后又從十減到一的過程。

此刻眾人才明白,之前張越在答許恢等人何故撥動算珠。

原來,當時他在計算!

而這種計算效率和方式,簡直是神乎其神!

自己若也能如此,那么……

無數人紛紛憧憬起來,陷入對未來美好前景的幻想之中。

“珠算之道,在于熟能生巧,君等自尋人做算盤,以日夜練習,三日后,某當再講乘除之道……”張越拿起算盤,站起身來說道。

這珠算之事,張越當然不會一次就講完。

這樣子怎么刷聲望,怎么炒作自己呢?

這年頭,不炒作又如何翻紅?

眾人聞言,紛紛起身,恭身作揖,敬道:“恭送張君(張公)……”

直至此時,所有士子、貴族子弟,皆以為張越所折服。

慷慨而好義,耐心而公允。

這樣的人不是君子,誰還是君子呢?

袁常更是立刻就跟在張越身后,像個小媳婦一樣,輕聲拜道:“弟子常恭送老師……”

“咳咳……”張越只覺得面部有些抽搐,這貨還真的黏上自己了!

面對這樣不要臉,又這樣有錢的牛皮糖,張越暫時也沒有什么辦法。

只能是用不承認、不否認的態度。

至于許恢等人,此刻看向張越的眼神,已經徹底變了。

“天縱奇才啊……”許恢起身,撣了撣自己的衣襟,望著張越的眼神之中甚至充滿了崇拜。

僅僅是解圓周率這個事情,就已經讓許恢知道,自己永生都不可能追上這位張子重的背影。

只能仰望對方!

而這算盤與珠算口訣一出,他更加明白了,自己恐怕連仰望對方的資格也沒有了!

怎么辦呢?

孔子說,知恥而后勇!

在大復仇思想影響下,漢家士大夫的自尊心和恥辱心,特別強烈。

不同于后世霓虹學到的那些皮毛。

對于漢人而言,被人擊敗,這是恥辱。

受到恥辱之后,第一反應就是反擊。

若反擊之后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是對方的對手。

那么,向對方學習,以對方為師,就成為了這個人最后的選項。

學他的長處,學他的思想、文化、技術。

以此改造自我。

最后,師其之能以敗之!

這就是最終的道路!

如趙武靈王胡服騎射,天下公羊學者紛紛點贊,認為這是圣王之行。

而漢家自今上之前,為匈奴騎兵所壓制。

于是,漢軍也主動學習和模仿匈奴騎兵,組建起了大量的野戰騎兵部隊。

元光元年,大將軍衛青率領漢騎主動出塞,攻擊匈奴腹心,拉開了漢匈戰爭的序幕!

是故,只是猶豫了一下,許恢便堅定的跟上了袁常,尾附于張越身后,如同小妾一樣,低眉順目,以弟子之姿而侍奉左右。

許恢之后,伍垣也咬了咬牙齒,跟了上來。

隨后,其他數人相互看了看,也都低著頭,跟了上去。

而這正是這個時代的士大夫的精神面貌!

失敗與挫折,不可怕!

仲尼曾歷經挫折,游歷天下而無人用之。

孟子也曾游歷列國,而被人嫌棄。

就連荀子入秦,也被羞辱。

然而……

現在,誰是勝利者?誰是主宰者?

失敗與挫折不可恥,相反這是磨礪,這是激勵,這是鼓勵,這是成長過程的必經之路。

沒有人會為自己的失敗與挫折而消沉。

于漢人來說,真正可怕的,永遠不是失敗。

越王勾踐曾經敗的一無所有。

但他臥薪嘗膽,十年生息,十年教訓,一朝雪恥,天下敬仰。

楚國也曾經一敗涂地。

然而,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項羽兵入咸陽,一把大火,燒光了秦人的驕傲與榮譽!

匈奴人也曾經在長城邊塞耀武揚威。

但現在呢?

單于龜縮于漠北,只能靠著大漠天險,茍延殘喘。

漢軍長驅直入,幕南無王庭。

夷狄見漢人,甚至不敢彎弓相對!

也就近些年,方敢偶爾從瀚海里走出來,騷擾一下漢家的邊塞。

但,他們再也威脅不到長城了!

漢軍早已經把戰火,燒到了匈奴人的老巢和腹地!

而所有的這些事實,都告訴了漢室士大夫們一個事實——技不如人,沒有關系,失敗更是沒有關系。

只要一息尚存,只要血還未冷,就一定有辦法復仇雪恥!

被人打了,那就打回去。

打不過,就向對方學習。

學會敵人或者對手的知識、技能,然后揍回去!

春秋曰:襄公復九世之仇!

屈子說: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易云:天行健,君子自強以不息!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而這就是漢家的士林風骨。

雖然,對于許恢、伍垣而言,今日的遭遇和變故,還遠遠談不上要復仇雪恥,直到對方倒下的地步。

但他們確實感覺到了自己與張越的差距。

也確實感覺到了深深的無力感和羞辱感。

要平息這種恥辱,要讓自己的腰桿能重新直起來。

他們唯一也是最正確的選擇,就是向對方學習,以對方為師。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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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11:10:1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八章 劉進的憂郁

“殿下……這是剛剛從風林渡送來的鯉魚,嘗嘗看,可新鮮了!”一個年方十八,俏麗可人的少女端著一盤切成薄薄一片的魚膾,敬獻于前。

“沒胃口……”劉進搖了搖頭,憂郁的說道。

“殿下,這幾日,您總是悶悶不樂,有什么心事嗎?”俏麗少女輕聲問道。

“孤……”劉進張了張嘴,卻發現不知道該怎么說。

難道要去告訴自己的愛妃,他被人像哄孩子一樣的哄騙了十幾年?

而且,這種事情,他也并不想讓自己的妻子知道。

特別是對方已經有孕在身。

“孤打算出門一趟……”劉進站起身來,對著俏麗少女說道:“可能,今夜不回來了……”

“知道了……”少女微微點點頭,問道:“可是去博望苑?”

“不是……”

“去扶荔宮?”

“不是……”

“去看一個朋友……”劉進握著少女的手,笑著道:“大約可能會在那邊呆個三五日,愛妃若是閑得無聊,便去長樂宮與皇祖母說話吧……她老人家,也挺想你的……”

“知道了……”少女微微笑著,為劉進整理好冠帶:“早去早回,妾在宮中等殿下……”

走出殿門,幾個文士打扮的男子就迎了上來,他們各自對劉進微微恭身,說道:“臣等拜見殿下……”

“是諸位老師啊……”劉進看到這幾人,腦子里就忽然莫名的浮現了無數文字。

石渠閣的那一卷卷,沾著血和淚的史冊。

一個個被史官刻在竹簡上的文字,向他傾訴著那數十年前的黑暗與血淚。

將那段屈辱的歷史,揭示在他眼前。

何止是無年不寇?

有些時候,一歲之間,匈奴七入漢塞。

他們踐踏農田,燒毀村寨,屠殺士民,擄掠,所過之處,白骨露于野。

自高帝至先帝,凡七十余年間,漢與匈奴大小合戰百余次。

僅僅是規模與平城相比的大戰,就爆發了三次之多。

占據了河套,居高臨下的匈奴騎兵,一直占據著主動權。

他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北地都尉孫卬、雁門太守馮解、太原太守李云……

十幾位兩千石血灑邊塞。

士民死者,以百萬計,被擄走的可憐人,甚至根本無法統計。

而這些人……

這些他曾經尊敬和崇拜的老師們,君子們,卻從不與他說這些事情。

他們只會告訴自己:兵者兇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兵兇戰危,明主以養民為任。

他們只會在自己的耳邊講述:桑弘羊列市賈肆,與民爭利,百姓深受其害,萬民陷于水火之中,上蒼震怒已久,故河決口,有山陵崩,如烹弘羊,則天必嘉以祥瑞,而天下必安,社稷必穩。

但在現在……

劉進發現,他無法再像過去那樣相信這些自己的老師了。

他甚至懷疑他們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幾位文士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他們走到劉進身邊,拜道:“臣等聞殿下于建章宮之前,曾發宏愿曰: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此真大宏愿也,臣等聞之,如聞洪鐘大呂,愿輔佐殿下,踐此大業!”

說著便都下拜屈身,頓首再拜。

那日,劉進于建章宮壁門下所發宏愿,這幾日在長安朝野,引發了震蕩。

無數大臣淚流滿面的上書天子,賀喜國朝有此賢孫,紛紛以為社稷有幸,國有賢孫,此陛下澤被蒼生,懋及皇孫之故。

天子更是歡喜萬分。

前日,這位素來不喜自己等人,連面都不愿見的天子,居然破天荒的召見了他們。

賜給了他們每人布帛五十匹,黃金十金,以獎勵他們‘教導有功’。

賞賜雖輕,但意義重大。

二三十年了,自從當年狄山之事后,谷梁學派諸生,誰能在當今面前討得了好?

于是,谷梁學派內部這幾日跟過年一樣熱鬧。

大家手舞足蹈,接連慶祝了好幾日。

直到昨日,他們才發現了一件事情——皇長孫呢?

講道理的話,皇長孫不是早該來博望苑,聽課、學習的嗎?

于是,他們才有些慌張,趕忙來長安城太子、宮,求見皇長孫。

這既是要將這‘教育’之功,真的按在自己頭上。

更是要,進一步鞏固和加強對皇長孫的影響。

尤其是加強和鞏固自己等人對皇長孫的影響。

太子那邊,早已經人滿為患。

他們也撈不到什么好處了。

但這皇長孫這里卻是方興未艾。

自己等人只要哄的好了,未來,皇長孫進位為太子、天子。

自己就是潛邸大臣,從龍有功!

列侯撈不著,關內侯總能撈到吧?

然而……

往日里,在他們面前謙卑知禮,溫文爾雅,總是一副寬仁君子模樣的皇長孫殿下,現在卻再沒了往日見了他們的神情。

他有些落寞,甚至有些冷淡的道:“孤知道了……老師們先回博望苑吧,孤改日再去請益……”

“殿下……”一個大約四十歲左右的文士上前拜道:“臣等是做錯了什么?”

“沒有……”劉進嘴角擠出一絲笑容:“老師們都很好……只是孤今日有些事情要去做……”

他要去南陵,去問那個同齡人。

既然和平不可得,然而,國家困頓,民生潦倒卻是現實。

他曾經微服去過新豐。

那里在先帝時,是關中最富足的大縣。

然而,如今,卻是一片凋敝。

他也曾跟隨自己的祖父,巡行雍縣,郊祀五帝,又過櫟陽,望高帝故居。

雍縣,是五帝神廟所在。

櫟陽是高帝舊都。

都曾是天下聞名的富裕縣,太宗時,當地的百姓便已不愁溫飽。

然而,他所見的,卻是衣不裹體,饑寒交迫的人民。

這都是戰爭和國內政策帶來的結果。

他想去問一問,有什么辦法,可以解決這個困境嗎?

他現在很憂郁,很迷茫,甚至看不清前路。

心中一片混亂。

需要一個答案,一個美好未來藍圖,來重建他破碎的內心。

而他下意識的就想起了南陵,想起了那個年輕人。

“或許,他能給我答案……”劉進在心中想著,嘴角就溢出一絲燦爛的笑容。

然后他抬步向前,甚至都忘記了如往常般向那幾位老師作揖道別。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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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11:12:2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九章 再臨門

再次來到甲亭時,劉進很詫異。

因為他發現,此地與自己上次來的時候,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原本,家家戶戶不絕于耳的朗朗讀書聲,已然消失不見。

耳中所能聽到的,盡是一陣陣噼里啪啦的奇怪聲響。

無數身著儒服的士子,在樹蔭下,在院子里,甚至在道路旁交頭接耳。

他們討論的內容,卻不是《詩》《書》。

而是些莫名其妙的話。

什么三下五去二,四去六進一。

讓劉進聽得是一頭霧水。

更夸張的,則是在亭中的幾戶農戶家門口,聚集了大量士子。

這些人圍攏在一起,神色興奮而緊張。

而院子中,幾個農夫打扮的平民,拿著鋸子、銼刀和木頭,似乎在擺弄著什么。

須臾之刻,有人做成了一物,一個士子接過來,立刻歡天喜地的抱著回家,同時丟下一大把五銖錢。

“張子重難道又有什么創舉?”劉進內心疑惑著,于是讓車夫驅車上前,攔住那士子,問道:“閣下手中所抱何物?”

“算盤!”對方顯然極為高興,隨口答道。

劉進也看到了那個他手里拿著的東西。

方方正正,有木梁,有木株,看上去平平無奇。

但對方卻顯然并不想再回答更多,抱著那物,就好像抱著一個心愛的少女一般,高高興興的往某處走去。

一邊走還一邊在嘴里碎碎念著一些奇怪的話:“一上一,一上五去四,一去九進一……”

這可讓劉進好奇無比,心里跟貓爪了一般,于是下車湊到其中一處聚集了士子的農戶院門口。

幾位騎馬跟在車后的扈從立刻緊隨其后。

別看這些人,皆是青衣便服,只在腰間系了一把佩劍。

實則,他們的衣服內裹著的是甲胄。

腰帶里還帶了響箭。

一旦有事,便可以拔出響箭,召集在甲亭之外,假裝進行例行行軍和訓練的衛隊。

必要時,甚至可以直接傳召駐扎在長水鄉的長水騎兵馳援。

這都是劉氏幾十年來積累下來的安保經驗——沒辦法,劉家的皇室成員,向來愛出游。

自高帝迄今,歷代天子,皆曾魚龍白服,游戲民間。

這安保工作,自然得小心謹慎。

劉進卻是根本不知道這些事情,他興沖沖的擠進人群里。

卻見在院子里,一個二十余歲的年輕農夫,赤著胳膊,拿著鋸子,將一塊塊木頭鋸成長短不一的木頭。

還有一個兩個少年郎,拿著銼刀在一點點的挫著一個個小木頭,直到將它們搓成一個大約棗子大小的圓珠,方才抹了一把汗,繼續制造下一個。

“兄臺,這是在做何物?”劉進對著身側一個士子拱手,輕聲問道。

“在做‘算盤’啊!”這人答道,然后,看著劉進,一臉狐疑的問道:“難道賢弟不知道,這甲亭出了什么事情?”

這兩日來,甲亭的事情,已經傳遍了整個南陵縣,并且開始向周邊的霸陵、藍田、豐縣、湖縣擴散。

說不定,連長安城也可能聽到風聲了。

于是,甲亭這里就像一塊磁鐵一般,不斷的吸引著四面八方的士子。

在昨日,甲亭的士子就已經超過三百人之多了。

以至于甲亭的民居都有些擁擠。

“敢情兄長賜教,這算盤是何物?能有何用?”劉進連忙請教。

“這算盤啊,乃是這甲亭張君所做……”這人驕傲的說道:“此物神異,可算盡天下數術!張君仗次,已解圓周率!”

“圓周率!?”劉進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縱然他往日主要都是讀經義,但也聽說過圓周率。

這可是自先秦以來,天下數術家的難題!

當年,御史大夫兒寬在世之時,就常常嘆息,自己不能破解圓周率之謎。

這張子重居然將之解開了?

劉進只覺得腦子都有些暈乎乎的。

這太不可思議了!

“然!”對方卻是無比自豪,仿佛與有榮焉一般:“張君才氣,天下無雙,其不止解了圓周率,還將其解法公之于眾,更讓吾欽佩的是——張君沒有如他人般敝掃自珍,隱匿秘術,而是將這算盤之器與珠算之決,授之于吾等!”

“賢弟卻是來的有些晚,若早來兩日,必能親耳聽到張君講授珠算口訣的時刻……”這人嘴里嘖嘖有聲的感慨著:“當是時,許恢俯首,伍垣敬拜,諸生皆以大禮拜之!幾如仲尼之授《春秋》與子夏之時……”

對于寒門士子們來說,那時的場景,確是他們感覺也無比自傲的時刻。

一個個貴族列侯之后,一個個曾經耀武揚威,視寒門于無物的驕傲世家子弟。

在張君面前,只能俯首稱臣,再拜而謁。

這無疑向他們證明了一個事實:寒門士子,也能逆襲列侯貴族世家!

只要努力,自己就算入張子重一般讓世家子弟俯首,讓列侯之后敬拜。

至少也可以讓他們正視自己!

劉進聽著,也是有些神往。

伍垣是誰?他不知道。

但許恢之名,他卻也有所耳聞,據說是一位才華橫溢的年輕數術家。

“珠算之決?”劉進疑惑著問道:“可是如算籌口訣般?”

“然!”那人答道:“只是比算籌口訣更易記,更好用……”

“賢弟若感興趣,可去張君宅外的墻壁上,自睹其決!”

“雖然暫時只是加減之口訣,然卻朗朗上口,淺顯易懂……”

“張君明日還要更講乘除之道,與乘除之決……”這人一臉憧憬道:“彼時,真不知道該是一個怎樣的盛況啊!”

因算盤之事以及袁常、許恢等人俯首之故。

特別是袁常與許恢俯首,這甲亭張子重的名字,已經在這灞上原無人不知。

屆時,說不定,連縣中三老,也會來此。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毋庸置疑,未來數月,甲亭張子重之名,必將不斷傳播,甚至可能傳揚到雒陽、臨淄、睢陽乃至于薊城。

劉進聽完,滿臉驚訝。

他喃喃自語著:“難怪祖父大人如此重視和欣賞這張子重……其人果然天縱奇才!”

加減乘除,數術的根基。

哪怕是他的老師們,也曾告訴他——數術之道,圣王之業,不可不重之!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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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11:13:23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章 劉進的歉意

劉進帶著隨從,走到記憶中的張宅附近。

只是一眼,他便看到了原本破舊的垣墻上,現在多了文字。

有二三十名身著儒服的士子,聚集在墻壁之下,拿著竹簡與筆墨,似乎在抄錄著其上的內容。

劉進走上前去,便看到,一排排文字,從左至右,依次排開。

“一上一,一上五去四,一去九進一……”劉進忍不住低聲念起來。

直至念完,他愕然發現,這墻壁上的文字,通俗易懂,朗朗上口,極為好記。

“這就是所謂的‘珠算口訣’?”劉進心中越發好奇起來。

于是,繼續向前,走到張家門口,然后輕輕扣響房門,朗聲說道:“太學生王進,求見張兄!”

片刻后,房門被打開,一個穿著綢緞的年輕男子出現在了劉進眼前。

“王兄是吧……”這人略帶輕佻的說道:“請進吧,老師有請……”

剛剛走進大門,一個緊隨劉進的隨從就忽然上前,在他耳邊壓低了聲音,輕聲報告:“殿下,請小心,此人乃茂陵大賈袁廣漢之獨子袁常,最是紈绔,在長安城中素以跋扈聞名!”

劉進聞言,也是臉色微變。

袁常的大名,便是他也有所耳聞。

據說此子,十六歲開始就已經是長安一霸。

到處打臉、砸錢,公卿子弟皆聞之色變。

劉進曾經聽說過,袁廣漢與主爵都尉桑弘羊、貳師將軍海西候李廣利,往來甚密。

尤其是海西候李廣利,據稱,自天漢以來,每歲李廣利回京,都會去袁廣漢的園林度假。

“他怎么出現在這里?看上去似乎還與張子重有著關系?”劉進在心里尋思著。

袁家的水,可是很深的!

劉進曾聽宮里面的人議論過,說是當年江充之所以丟水衡都尉的官職,與袁家有著些關系。

“張兄若與袁氏關系密切,恐怕會害了他啊……”劉進在心里想道。

劉進很清楚,自己的祖父的性格。

別看袁家現在風光、囂張、跋扈。

然而,假如當年江充丟官的事情,真是袁家的手筆。

那袁家就已經離死不遠了!

他的祖父,是輕易不會饒恕那些膽敢干涉、干預和試圖擾亂他的視線的人的。

在劉進的印象里,除了已故的大將軍長平烈候,他的舅祖父大人外,這些年來,所有曾經企圖那樣做的人,一旦被發現,只有一個下場——死!

想當年,義縱擔任內史的時候,一度深得圣心,寵幸至極。

然而,在擔任內史不到兩年,這個曾經威震天下的酷吏就被處死了!

表面上,義縱是因為妄議詔命,對抗國策,與當時國家的告緡政策唱對臺戲。

但實則……

很多人都知道,義縱之所以死,不是因為他與楊可有仇,故意抓楊可派去執行告緡的官吏。

而是因為,在前一年,當今天子他的祖父,從甘泉宮前往鼎湖壽宮,探望壽宮神君。

在路上見到馳道破舊,道路泥濘。

這位天子當時就怒了,罵道:縱以為我不復行此道乎?

于是,這位曾經天下知名的能臣、酷吏,輕輕松松的就被楊可扳倒。

義縱甚至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為什么死的!

連義縱這樣的大臣,尚且都可以因為只是一件很可能細微的小事而獲罪于天,死的不明不白。

袁家再牛,再有錢,又能蹦跶到什么時候?

反正,劉進是一點也不看好,袁氏的未來。

正想著這個事情,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王兄遠來辛苦了……”張越赤著腳從房門里走出來,拜道:“還請入內一敘……”

劉進見了,非常感動,覺得這個張子重是真的將自己看成朋友,才會連鞋子也忘記穿了,急急忙忙的出門相迎。

心中一暖,他就拜道:“張兄言重了……”

卻哪里知道,其實,這兩天張越根本就沒有穿鞋的時候。

他一直在房中,忙著做一件事情——翻譯。

將來自后世的《戰爭論》中的精華翻譯成文言文。

這無疑是一件繁重的工作。

甚至可能當初第一個將《戰爭論》翻譯成漢語的人還要艱辛。

沒辦法,這件事情不得不做,《戰爭論》想要得到更多重視和更多關注,就必須進行這樣的翻譯。

而且翻譯質量還不能差。

得文采斐然,引經據典。

好在,袁常的幾個隨從,都是飽學之士。

有他們的幫助,張越的工作壓力大大減輕了。

帶著‘王進’,進了客廳,主賓落座后,張越就讓人端來些點心,然后道:“王兄一別多日,素來可好?”

劉進聞言,搖了搖頭,苦笑一聲,道:“不太好……”

這幾日來,他備受煎熬。

老師們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則是他內心有愧。

當日,他在建章宮壁門下發誓,結果被人以為那是他心有所感而做的誓愿。

所有的人都在恭維他、夸獎他。

甚至連他的父親、母親以及祖父、祖母,都是如此。

至于宮中大臣、近侍,更是一個個都說:國有賢孫,社稷之福。

外朝的大臣們,紛紛上奏,說:賴祖宗保佑,陛下洪福,皇孫敏而好學,臣等為天下賀之。

連他的祖父,也高興的很,甚至去了高廟和仁廟,向祖宗和先帝報告說:賴天地之靈,陛下之福,今有子孫劉進,敏而好學,少有大志,其誓曰: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朕誠惶誠恐,告于陛下,伏唯陛下之靈,在天長視!

然而,卻只有他自己清楚。

自己是完完全全的抄襲和盜版了眼前這人的話。

這讓劉進心里很愧疚很慚愧。

但他卻沒有辦法去解釋給別人聽。

特別是在他祖父去報告了先帝和高廟后,他便已不能如此。

假如他這么說了。

丟臉的就不是他一個人了。

而是整個國家,整個劉氏!

所以,見了張越,他甚至有些尷尬。

思慮再三,劉進還是起身,謝罪道:“在下有愧張兄,還望張兄恕罪!”

張越一聽,奇了,問道:“王兄如何有愧于我?”

劉進拜道:“數日前,在下曾將張兄所說之話,當做誓言,說與家中長輩,為之誤會以為是在下之誓……在下雖然確有此愿,然而,此張兄之所首創,故有愧于兄……”

張越聽了,先是一楞,然后灑脫的笑道:“王兄不必介懷,區區小事而已……”

他自己都是抄襲的,也沒有什么資格和立場去怪別人。

更何況,這王進坦然承認,主動認錯。

這已足夠!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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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3-12 1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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