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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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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門閥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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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11:32:54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一章 秉公執法?

隨著馮珂入場,黃冉立刻就興奮起來。

他馬上跑上前去,就像見到親人一樣高喊:“馮游徼!馮游徼!吾乃驪山黃冉,甲亭人張毅盜我父之書,又偷吾父之智,曲世以阿名,請馮游徼立刻緝捕此子,押送水衡都尉衙門!”

王大一家也馬上轉向馮珂,大聲道:“游徼,吾乃甲亭王大,愿為黃公作證!”

薔夫秦二官,更是一臉微笑,滿臉得意的走上前,對馮珂拱手道:“馮兄,吾亦愿為黃公作證!”

這正是他們之前就早就準備好的預案,一個保險。

倘若不能逼迫‘張毅’就戮,那就動用長水鄉的官吏,將‘張毅’抓起來,立刻押往水衡都尉衙門大牢。

只要進了上林苑地界,那么,除非天子出手,不然誰都無法救這‘張毅’。

也沒有人敢有那個膽子去水衡都尉衙門要人。

當年,一代酷吏咸宣,跋扈至極,無人能制。

但最終,卻因為擅闖上林苑之中的官署,而被處死!

這些人的話,也讓無數寒門士子,為之心悸。

他們可以反抗、甚至可以無視公孫柔和他身后的丞相祖父。

但,沒有人敢反抗漢室官府的威嚴!

直接對抗官府,等于造反,而造反必定殺全家!

這是百年來無數鮮血沉淀的真理!

漢室對地方和百姓、貴族以及豪強士大夫,擁有著遠超后世任何王朝的強大震懾力和威懾力!

自高帝以來,歷代天子廣遷天下豪強、兩千石、游俠、大賈于其帝陵。

誰敢反抗?誰又敢不從?

任你從前如何囂張,勢力又如何龐大,命令一下,就要乖乖從命!

自吳楚七國之亂被平定后,原本還可與中央對抗的諸侯王勢力,灰飛煙滅。

于是,連坐擁地方三千里,帶甲十余萬的諸侯王們,也成為了皇權面前瑟瑟發抖的小貓小狗。

常常,每有諸侯王被問罪,一旦得知罪名被成立。

諸侯王們,立刻就會選擇自殺!

元鼎年間,楊可主持告緡,掀起滔天大獄。

無數豪強、富賈,轉瞬家破人亡。

但在整個過程之中,那些在后世足可癱瘓地方,讓國家束手無策只能低頭服軟的地方豪強,大商賈們,卻連哼哼一聲都不敢!

你敢跳?

老劉家就一定敢殺人!

只要農民不起來大規模的起義,只要軍隊不亂。

劉家根本就不怕任何人!也不在乎任何人的反對!

是故,在馮珂手里的銅綬面前,在那十幾名官吏面前。

數百士子,竟噤若寒蟬。

連列侯子弟、貴戚之后,也只能閉嘴。

漢室百年積威,就是如此的恐怖!

劉進見此,忍不住走出了竹棚。

正要開口表明身份,制止這些官吏可能的胡作非為。

卻聽到那馮珂笑道:“本官來此,只是接到舉報,有人在甲亭聚眾飲酒……”

“既然黃公舉報,又有本亭百姓出首,本鄉薔夫作證,那么身為長水鄉游徼,身負皇命,本官當按律查問此事……”

說著,他就下馬,對著人群問道:“誰是這甲亭的張毅?”

張越聞言,走上前去,拜道:“在下便是……”

他的眼睛余光卻在劉進身上。

只要劉進在,他就安全。

所以,他無所顧忌。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任這公孫柔耍任何花招,他都不懼。

馮珂先是打量了一下張越,然后問道:“張毅,驪山黃冉向本官舉報你盜其家書,你有什么話說嗎?”

他直起身子,一副大公無私,剛正不阿的直吏模樣,正色的說道:“在回答本官的問題前,本官要告知你,按照漢律:凡受告,分公室告、非公室告。今黃冉檢舉、王大出首、本鄉薔夫秦二官作證,是故此案為公室告,公室告者,若罪名坐實,不得贖罪,只許以爵抵罪!”

“所以,你需如實上報你的爵位,不可隱瞞,若查實虛報高爵,則當按律嚴懲!!”

“此外,本官還嚴正告知你:如最后查實,黃冉為誣告,王大為陷害,秦二官為栽贓,按律,黃冉當腰斬、王大當流三千里,發九原郡戍邊,剝奪一切爵位,秦二官當斬!”

“明白了嗎?”

張越聞言,幾乎都愣住了。

黃冉、王大、秦二官,更是張大了嘴巴。

劇本不是這樣的啊!

不是說好的,一旦事有不逮,江公子就會遣官吏來此,強行逮捕這‘張毅’,立刻送去水衡都尉衙門的嗎?

但現在,這是什么回事?

這個一臉秉公執法模樣的游徼是怎么回事?

公孫柔聽了,眼前一黑,腳步都有些踉蹌了。

他就算是個白癡,現在也知道了。

自己被人挖坑了!

這是一個陷阱!

目的就是讓自己跳進來,然后,順理成章的將事情從私人恩怨,變成陷害、誣陷。

誣陷在漢律之中是重罪!

一旦被坐實,就算他爹是太仆,也救不了他!

張越雖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既然眼前這游徼看上去似乎想要秉公辦事?

那也好。

他微微恭身拜道:“多謝游徼相告,在下如正告游徼:在下張毅,字子重,先父張范,曾用為長水校尉文書,爵在官大夫,亡兄張安,按律繼業為大夫,在下次之,以為不更之爵……”

這是秦漢兩代國家體制最鮮明的特征——身份爵位遞降制度。

除諸侯王、列侯以外,其他所有人的爵位,將世代遞降。

父親是六級,長子就會變成五級,其他兒子統統四級,如此代代遞減,直至庶民為止。

就連諸侯王、列侯們的庶子,也不得不面臨爵位世代遞降的局面。

一個最為明顯的證據,就是漢光武劉秀的家族。

阿秀哥的曾太祖父就是長沙定王劉發的兒子春陵節候劉買,從劉買開始遞降,到了秀哥兒,就變成了農民。

從皇室成員,到普通編戶齊民的庶民,五代人的時間就完成了這個轉變。

正是這個制度的存在,使得漢室的貴族、勛臣階級的替換速度非常快。

從元光至今,國家的權貴統治集團就換了好幾次血了。

能留在那個舞臺上的人,不是劉家的親戚,就一定是有手腕,有能力的人才。

報完自己的爵位,張越就再拜道:“至于黃冉、王大、秦二官等人的舉報,確實是誣告無疑,在下有著充分的證據和人證,并且完全不懼任何對質!”

馮珂聽完,轉身看向黃冉等人,問道:“爾等可愿與之對質?”

“作為游徼,本官依律,嚴正告知爾等:若坐實誣告、陷害,按律,首犯當腰斬,脅從當處死刑、流放、徒刑等不等刑罰!”

“若爾等現在撤回檢舉,可以從寬,爾等當想明白,然后回答本官的問題!”

從頭到尾,這位游徼都嚴格遵循了朝廷的制度,國家的法律。

哪怕廷尉卿至此,也挑不出半分錯。

但正因為如此,才讓人生疑。

什么時候,基層官員的素質,能有這么高了?

不止是黃冉等人,就連張越也聞到了陰謀的味道。

但無所謂,對嗎?

張越才懶得去關心,這背后到底是誰在操縱,他只要這個人是在幫自己就可以了。

你還管他打著的主意是什么嗎?

黃冉等人,卻都是瑟瑟發抖,紛紛望向公孫柔。

“難道這人不是江寄派來的?”公孫柔陰沉著臉,走了出來,對馮珂道:“吾乃丞相之孫,太仆之子,馮游徼,吾公孫柔愿給黃冉等人作證、擔保,請游徼立刻逮捕此人,押送水衡都尉衙門受審!”

對方聞言,卻忽地露出了一絲笑容。

只見他拱手道:“公孫公子,在下乃是太常卿下屬南陵縣長水鄉游徼,吃的是朝廷俸祿,受的是天子恩澤,縱然公子乃丞相孫,下官卻也不得不秉公執法……”

“這樣吧……”馮珂回過頭去,對自己的下屬揮手說道:“統統帶走,帶去鄉中官邑,馬上派人去告知南陵縣,通知長安太常卿,丞相府,告知此事!”

說完這句話,他就對公孫柔、黃冉、王大、秦二官以及張越等人頗為紳士的拱手道:“諸君,下官人微言輕,才疏學淺,不能斷此案,請諸君隨我往鄉官邑一行,等待上面派人來審理……”

“諸君請放心,三尺法之下,自有公正,六木之下,從來嚴明!”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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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11:34:40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二章 風云(1)

蘭臺,未央宮最重要的建筑群之一。

這里,封存著天下郡國歷年的上計檔案和天下戶籍名冊。

延綿的閣樓之間,數百名文官往來穿梭。

御史們魚貫而入,尚書們亦步亦趨。

一個個命令,從這里發出,前往天下。

或調動大軍布防,或抽調青壯服役,或調集糧草支邊。

乃至于周轉天下漕糧,均輸各地財帛。

可謂是漢室的大腦和中樞。

站在蘭臺的最高處,張安世眺望著整個未央宮的宮闕,抬起頭,就能看到高高矗立的宣室殿閣樓。

凝視著那座宏偉的殿堂,張安世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他永遠不會忘記二十年前的那個冬天。

他手里捏著一份帛書,用力的捏著它,以至于指甲都抓破了帛書。

“公孫賀……”張安世瞇著眼睛,殺氣四溢,幾乎難以掩蓋。

“汝安敢欺我?”

他奮力的將帛書撕成了碎片,然后丟下閣樓的臺謝!

這帛書是他剛剛得到的。

上面的內容很簡單,丞相葛繹候公孫賀之孫,太仆公孫敬聲的長子公孫柔帶著人在南陵縣意圖構陷南陵人張毅。

企圖誣陷他欺名盜世,欲當場格殺。

某位信息靈通,得知此事的不知名人士,在知道了這事后,因為敬仰他這個尚書令的為人,但又害怕被公孫氏打擊報復,所以只能匿名告知他。

這上面的內容,張安世很清楚,恐怕除了公孫柔要做的事情外,連一句真話也沒有。

然而……

張安世依然被激怒了!

他現在就像一頭公牛,有人拿著一塊紅布,蒙住了他的眼睛。

他立刻就血脈僨張,殺意不可抑制!

因為,這件事情,與他父親的死,太相似了!

同樣是丞相家的人在搞鬼,同樣是他牽扯其中,同樣是皇帝在關注的事情。

相似度幾乎高達百分之七十!

少年喪父,讓張安世的內心敏感而多疑。

他不得不去懷疑,公孫賀想搞他。

“來人……”張安世冷冷的下令。

“張令君有何吩咐?”兩個張安世的親信心腹,立刻就從閣樓下面答應了一聲,走了上來,恭身聽命。

張安世從懷中取出一份帛書,拿起筆,在帛書上飛快的寫了起來,然后將之交給這兩人,叮囑道:“去將此信親自交給謁者中令郭公,就說是我的意思,請郭公找準機會向陛下稟報……”

謁者中令郭穰,是目前宮廷里權勢最大的幾個宦官之一。

這些天子的近臣,對于天子有著莫大影響力。

因此朝野大臣,紛紛巴結、賄賂、收買、拉攏。

但,作為同樣的當今親信,張安世素來不搭理這些宦官,甚至見面連招呼都懶得打。

很少有人知道,他與大宦官郭穰,有著極為親密的關系。

然而,現在他卻開始主動聯系郭穰。

這讓那兩個張安世的親信都頗為驚訝。

但他們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恭身領命而去。

建章宮中,駙馬都尉金日磾手中同樣收到了一封帛書。

“公孫賀這是傻了嗎?”金日磾想著帛書上的內容,滿臉的不可思議。

在他認知之中,丞相公孫賀雖然昏聵無能,其才能充其量最多也只是一個地方郡守的格局。

但這人聰明,知進退,懂規矩。

尤其以擅長揣摩和逢迎上意而聞名。

幾十年了,金日磾都沒有聽說過公孫賀敢做這種逆圣意而行的蠢事。

難道公孫賀聾了?

連天子這些天來,一直都在念叨的‘留候’傳說也充耳不聞了?

微微思慮片刻,金日磾就走出房門,對左右吩咐:“為我準備朝服,我要去面見陛下,呈奏事宜!”

“諾!”左右立刻恭身說道。

對金日磾來說,公孫賀是不是傻了?

與他無關。

他又不是公孫家的保姆,犯的著去想這些事情?思考這些問題嗎?

他是駙馬都尉,是天子的鷹犬。

只會忠于天子。

沒有任何人,任何事情,可以改變這一點。

所以……

公孫賀的家人鬧出了這樣蠢事,別想指望他幫著遮掩。

他是一定會也立刻會去報告天子的。

半個時辰后,當金日磾穿著朝服,走到玉堂的臺階下時,剛好看到了太常卿商丘成的馬車在玉璧之外停下來。

“商丘成也知道了啊……”金日磾暗笑了一聲,稍稍停了一下腳步,等待太常卿。

片刻后,太常卿商丘成就風風火火的帶著他的下屬官僚,走了過來。

“金令君!”商丘成見了金日磾連忙上前拜道:“令君也聽到消息了?”

“然……”金日磾微笑著點頭:“太常卿也知道了啊……”

“丞相欺人太甚,怪不得下官……”商丘成鐵青著臉,眉毛都快立了起來。

開什么玩笑?

若那張子重掉了一根寒毛,天子能把他的皮扒了!

這幾天,商丘成可是知道了很多事情。

譬如,這位陛下,近來常常會讓宦官們去從石渠閣以及蘭臺,取來高帝時留候的手稿和奏疏閱讀。

又譬如,這位陛下經常會拿著一卷在旁人眼里,粗鄙不堪的書簡,自己一個人看的樂不可支,龍顏經常大悅,每天連飯都多吃了一碗。

以至于,有宦官侍從不小心犯了錯,也常常能得到寬恕。

現在,居然有人想去動他的心肝寶貝了。

這還了得?

更麻煩的是,這個寶貝就在自己的治下。

但凡他掉了一根毛,暴怒的天子,都可能將自己吊起來掛在北闕城樓下,和呂嘉、朝鮮衛逆的腦袋們一起吹風。

所以呢,他在聞訊后,第一時間就趕來建章宮。

為此,他甚至不惜動用了太常卿的衛隊開路。

為的就是第一時間面圣,然后把鍋甩干凈。

至于公孫賀?

去死吧!

若現在公孫賀父子出現在他面前,商丘成能提刀把這對父子砍成碎片!

坑我呢!你們這是!

你們是皇親國戚,有太子和皇后保駕護航!

特么哥就一小蝦米,辛辛苦苦才爬到了太常卿的位置。

就因為你們的緣故,就得丟命?

去你X的!

反正現在,在商丘成心中,公孫氏的聲望已經從友善,直接掉到了敵對。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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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11:36:52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三章 風云(2)

玉堂之上,殿堂林立。

大漢天子的心情,猶如這夏日的天氣一樣,萬里無云,高興的很。

高興的事情有很多。

比如說,鉤弋夫人所生的皇子,健康而茁壯。

那雙小眼睛啊,像極了他!

每每看到這個小家伙,劉徹都能忘記自己的年紀。

仿佛回到了壯年,那個精力充沛,天下俯首,匈奴人戰戰兢兢的時代。

又比如說啊……

養成計劃,進行的很好。

派去南陵的御史和采風的尚書郎們回報,小留候在家里自己搗鼓出了不少好東西。

他在太學門口,壓服諸生,讓董越心甘情愿的奉送了大量書簡。

然后,他沒有敝掃自珍,而是選擇將這些書,公開免費的讓士子們抄錄。

就這一點,就有乃祖之風啊!

當年留候,可是以善于提拔和發現人才聞名。

然后,他又搗鼓出了算盤和珠算口訣。

派去南陵喬裝成寒門士子的尚書郎們欣喜若狂的匯報說:“張子重有鬼神之能,為天下作算器……”

幾個受命學習算盤的尚書,在學了兩天后,更是對這器物的神奇,五體投地,頂禮膜拜,紛紛請求派他們去南陵,入這張子重門下,學習算盤和珠算口訣。

嗯,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是嗎?

留候啊,不就應該無所不能,無所不會,永遠帶來新奇嗎?

更重要的是……

留候,傳說晚年幾乎成仙……

每每只要想起此事,劉徹的心,就跟貓抓了一樣,幾次都幾乎按捺不住想要再去南陵,親自見一見這個小留候,神君指引的人才。

萬一,神君當年答應自己可得長生的希望,就在此子身上呢?

還是奉車都尉霍光勸諫說:下月庚子,張子重就將待詔公車署,陛下彼時再見,豈不更妙?

他這才按捺住內心的激動和興奮。

此外,皇長孫也去了南陵,也到了張家。

自上次之后,這位長孫的變化就很大了。

劉徹聽說,他甚至都沒有去博望苑了。

這是一個可喜的變化啊!

長孫若能脫離谷梁的魔爪,這是社稷之幸,國家之幸!

他也不需要擔心和憂煩了。

當然,讓他更欣喜的,還是小留候的成長。

他這一輩子,培養了大量名臣猛將。

但卻還從未培養出過一個堪稱奇才的文臣、謀士。

若能在晚年,為國家社稷留下一個留候那樣的奇才。

這人生,簡直完美!

未來史書上,誰敢說他壞話?

恐怕后世之人,都只能對他頂禮膜拜,以三代圣王而論!

想著這些事情,劉徹的心情就變得更好了。

于是,他吩咐左右:“去通知太官令,今夜朕要吃些肉餅……”

自太始以后,他的身體就開始每況愈下,連牙口都有些不好,食欲也不太振,通常都以湯飯為主。

但這幾日,他卻吃的下肉,甚至吃得下牛肉了。

左右近侍聞言,都是高興的很,立刻領命:“諾!”

蘇文等人甚至立刻就開始拍馬,紛紛道:“陛下,奴婢們瞧著您幾日,越發的神武,奴婢們高興的連覺都睡不著……“

“是啊……”

“奴婢今日給陛下梳頭,都看到黑發了呢!”負責伺候劉徹起居的宦官楊武也道。

這些話,讓劉徹聽得舒服無比。

他最希望,最渴望的就是重回年輕!

那時候的他,身強力壯,能策馬奔馳百里而不疲憊,追逐虎豹,不覺辛苦。

可惜啊……

這些年來,他甚至連游獵的精力也沒有了。

是故,他連長楊宮都不怎么去了,只是在五柞宮中遠眺年輕貴族們嬉戲游獵,而心中癢癢難耐,羨慕不已。

劉徹看著這些宦官們,擺擺手道:“朕老啦,你們啊也別都盡挑好話哄朕……”

“奴婢們說的可句句都是實話啊!”蘇文聞言,立刻就夸張的跪下來,趴在劉徹面前,說道:“陛下不信的話,可以問問大伙,這幾日陛下確實是龍體漸好,幾有回春返青之色!”

其他人也都紛紛點頭,說道:“蘇文說的對,奴婢們親眼所見,做不得假!”

劉徹聽了,雖然明知道他們是在哄自己,但也開心不已。

但是……

他發現,好像,其他人都在說笑,只有謁者中令郭穰心事重重的侍立在一邊。

“郭穰!”劉徹的好心情立刻消失了,在他看來,其他人都在恭賀朕,你郭穰卻不說話,是不是覺得朕老了?

永遠不要去揣度一個皇帝的腦回路。

特別是一個老皇帝,而且特別不想死的老皇帝的腦回路。

“你是不是覺得朕老了?”劉徹的聲音之中,都帶著殺意。

瞬間滿殿寂靜,所有人都閉上了嘴巴。

蘇文等人甚至不懷好意的盯著郭穰。

天子的恩寵,就這么多。

瓜分的人,卻足有七八人。

若可以借機剪除一個瓜分這份恩寵的人,也是一件好事,不是嗎?

“奴婢不敢!”郭穰立刻跪下來,拜道:“只是,奴婢有事情在心里,不知道該不該說……”

“嗯?”劉徹奇了,這宦官不拍馬溜須,卻在心里想事情?這太奇怪了。

于是他問道:“什么事情?”

“奴婢聽到一些風聲……不知真假……”

“奴婢既想告訴陛下,以免陛下被蒙蔽……”

“但,卻又擔心萬一是捕風捉影之事,徒自害了大臣……”

“是故奴婢很糾結……”

劉徹聽完,這才轉怒為喜,在他看來,這個宦官還是很不錯的嘛,連他都知道為自己擔憂和分心。

好奴才啊!

“朕恕你無罪,盡管說,朕就當隨便聽聽……”劉徹大手一揮,笑道:“左右朕這幾日也沒有什么事情,就當聽個故事好了……”

“諾!”郭穰立刻拜道:“奴婢聽說,太仆公孫敬聲之子公孫柔近日帶人去南陵,奴婢聞說,因公孫柔與南陵人張毅有仇,聞此子將要被舉為秀才,因此懷恨在心,乃與人勾連,意圖陷害張毅,知其于死地……”

郭穰的話還沒有說到一半,劉徹的臉色就凝固了。

靠的他比較近的蘇文甚至發現,這位天子的手上的青筋都鼓了起來!

一聲巨響!

“讓公孫賀和公孫敬聲馬上給朕滾進宮來!”天子怒發沖冠,胸膛之中,起伏不定,顯然已經被徹底激怒了。

“你們害了朕的冠軍侯……還想再害朕的留候?”他緊握著拳頭,在心里面咆哮著:“張子重但凡掉了一根寒毛,朕就殺你全家!”

他永遠不會忘記,元封元年,泰山之巔的那個夜晚。

明明早上,他的小冠軍侯還能活蹦亂跳的跟著他上山封禪,與天地對話。

但是……

到了晚上,他的小冠軍侯,卻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尸體。

他殺光了所有接近和侍奉小冠軍侯的人。

連御醫、宦官、衛兵一起全殺了。

但那有什么用?承載了他全部希望的小冠軍侯,再也回不來了。

他哀傷至極,連封禪也沒有興趣,匆匆回京。

也是自那以后,他的脾氣開始古怪,性格開始暴躁,看所有的人都用著懷疑、審視的眼光。

有人能在軍中,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悄悄的對他的小冠軍侯下手。

未嘗不能對他下手。

于是,他用霍光為奉車都尉,金日磾為駙馬都尉。

徹底掌握宿衛武裝,嚴格戒備和檢查所有出入他身邊的人或者物。

又任用宦官,把持少府卿的湯官令、太官令,對一切飲食進行嚴格監控,確保送到他面前的每一粒米都是干凈的。

但,他依然缺乏安全感。

一個皇帝缺乏安全感?

可能很多人都不信。

但事實上,大多數皇帝都嚴重缺乏安全感!

他們始終生活在一個緊張、刺激以及危險的環境中,至少他們自己是這么覺得的。

所以,稍有風吹草動,這些皇帝就像被激怒的公牛,反應過敏。

這時,殿外傳來贊禮官的聲音:“陛下,駙馬都尉金日磾、太常卿商丘成求見……”

“他們現在來干什么?”處于暴走邊緣的皇帝,冷冷的問道。

“說是有急事奏報……”

“哦……”

“那就讓他們進來吧……”

“諾!”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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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羅網(1)

“混賬!”公孫賀拿起一個托盤,砸在了自己兒子公孫敬聲的腦袋上,頓時鮮血迸裂,血流如注。

“汝是怎么教子的?”公孫賀怒不可遏的咆哮著,如同一頭暴怒的雄獅。

“全家都要被他害死了!”公孫賀咬著嘴唇,憤怒無比。

“父親大人,請息怒,這是兒子的罪過……”國家九卿之一,掌管太仆衙門的太仆卿公孫敬聲連自己一直流血的額頭也顧不得,只能拼命的磕頭認錯。

而在心中,公孫敬聲現在恨不得飛到南陵,去把自己那個不孝的蠢兒子吊起來,一鞭鞭抽死!

自己是怎么跟他說的?

說的還不夠明白嗎?

丟臉算個P?

公孫家族早就不要臉了!

想當年,牧丘恬候石慶病逝于丞相任上,當今天子欲以其父公孫賀為相。

消息從蘭臺傳出,他爹公孫賀馬上就哭著喊著,當著滿朝文武,眾目睽睽之下,匍匐在天子面前,一個勁的磕頭辭讓,眼淚鼻涕都流了出來。

連天子都被感動了,對左右說:扶起丞相。

但他死活也不肯起來,趴在地上,抓著地板,最后還是奉車都尉霍光帶著兩個武士,才把他架起來。

就這樣,他才不得已只能拜受相印。

此事,讓公孫氏家族在整個天下都是顏面盡失。

見過辭讓相位的,但辭到這個地步的,有史以來,公孫賀是第一個。

甚至一度整個公孫氏家族,都成為了長安的笑柄。

無數人在背后指指點點。

所謂的丞相,更是沒有半分實權。

除了充作一個泥塑的雕像外,連長安城夕陰街的右扶風衙門都指揮不動。

京兆尹甚至都不向丞相府報告,而是直接把地方事務匯報到蘭臺。

而左馮翊的令丞,三年都沒有來丞相府議事了。

堂堂丞相,卻連三輔的事務都不能插手。

葛繹候公孫賀,由此成為了有漢以來,權力最小的丞相——哪怕是當年牧丘恬候石慶在的時候,號稱泥塑丞相,但,三輔大臣還是得按時去丞相府議事的。

但……

這有什么關系呢?

公孫氏是把臉丟光了,成為了天下笑柄。

但也因此安全了啊!

自太初二年拜相至今十一年有余,公孫家族平安無事,基業穩固。

而那些曾經看公孫家族笑話的人,卻一個個的落馬的落馬,免職的免職,致仕的致仕。

更重要的是,十一年間,天子從來不曾斥責和不滿過公孫家族。

因為,公孫賀壓根就不掌權,不掌權就不做事,不做事就不會犯錯,不犯錯就不會挨罵,不挨罵就不會得罪天子……

多么完美的結構,多么順利的時光。

只要捱到太子登基,公孫家族就能立刻興盛,成為國朝最有權勢的家族!

可惜……

一朝盡毀啊!

公孫敬聲太清楚自己的那個皇帝姨父的為人了。

惹惱他,只需一次。

一次足矣!

當初張湯何其受寵,出入宮闈,號稱帝友。

然而,一朝被人誣陷,鋃鐺入獄,卻只能以死來伸冤。

河東人義縱,受寵之時,想殺誰就殺誰。

沒有人敢攔。

但只是一次微小的過失,就立刻失寵,旋即被處死。

除了已故的淮陽太守、故尚書令汲黯,大將軍長平烈候衛青,以及大司馬冠軍侯霍去病。

幾乎沒有人能在惹惱了這位君王后,還能有什么好果子的。

汲黯能例外,那是因為汲黯是陪他成長,亦師亦友的臣子。

衛青能例外,那是因為衛青是忠臣,而且戰功赫赫。

霍去病能例外,就更簡單了。

他是陛下親手養大的,手把手教他騎馬、射箭、用兵。

被其視為自己的化身和投影。

而霍去病也沒有讓他失望,迅速壓倒一切,成為國家最強的大將。

因此霍去病的成功,被這位天子認為是他自己的成功。

于是,不管他做什么,都是好的。

哪怕這位驃騎將軍率軍將整個幕南的匈奴牧場統統燒掉,還指使烏恒人將匈奴歷代單于的棺槨挖出來先鞭尸再挫骨揚灰。

又把烏恒人從遼東群山,遷徙到右北平、漁陽之外的匈奴故地安置,將這些夷狄的騎兵馴服,充當漢軍的炮灰。

朝野彈劾奏折,堆起來跟小山一樣。

但,冠軍侯驃騎將軍的地位,紋絲不動。

哪怕這位冠軍侯身死數十年,其遺澤依然庇護著他同父異母的弟弟霍光。

讓這個小吏的兒子,平步青云,執掌大權。

除了這三個例外,幾十年了,再無第四個例外之人。

公孫家族,肯定不是!

“父親大人,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公孫敬聲趴在地上,拜道:“為今之計,還是想想怎么處置此事啊……”

公孫賀也是嘆了口氣,無力的坐了下來。

發生了這種事情后,他很清楚,哪怕他把公孫柔砍成肉醬,剁碎了喂狗。

那位陛下很可能也不會息怒。

他的怒火,只會持續燃燒,直到將整個公孫家族燒成灰燼!

或者,出現反轉。

就像張湯的故事那樣……

“天子派來的使者,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公孫賀輕聲道:“留給你我父子商議的時間,恐怕不足半個時辰……”

“說說看,你準備怎么辦?”

“柔兒能救還是要救的……”公孫敬聲這才敢從懷里取出一塊手絹,敷在額頭的傷口處。

“兒子聽說,尚書令張安世,喜愛黃金、珠玉之物……”他慢慢說道:“若能重金賄賂,請尚書令為柔兒說話,或許能有轉機……”

錢這個東西,公孫家族其實也挺缺的。

但不要緊,少府卿和治粟都尉衙門,剛剛劃撥了一筆三千萬錢的資金進了太仆的庫房。

這筆錢,本來是要用來給北軍和南軍換裝的。

但,如今為了救自己的兒子,只好讓北軍和南軍再忍耐忍耐了。

反正,北軍和南軍的武器,還是能用的啊!

縫縫補補,再用個三五年也沒事,對嗎?

“另外,兒子打算讓人去陽時主府上,請陽時主去見各位侍者,無非是花錢……”

公孫賀聽了,卻是冷笑一聲,看著自己的兒子,搖頭道:“張安世是愛錢,但他絕對不會收你的錢!”

“你也不想想,是誰簽發了那個南陵豎子的秀才制書的?”

“恐怕,人家現在正在發怒呢!怎么可能幫我們?”

“至于各位侍者……”公孫賀冷笑著:“恐怕,他們就算拿了錢,也不會幫我們……”

“因為……”

“我們是太子的人啊!”

“太子登基,他們哪一個能活?”

“吾與爾出事,對他們來說,比什么都重要!”、

當了十一年丞相后,公孫賀雖然沒有什么權力,但卻擁有極大的權限,可以查閱很多東西。

這十余年來的冷眼旁觀,也讓他明白了。

自己和自己的家族,在很多人眼里,是一個什么形象?

一塊攔路石,一個障礙,一個礙眼的釘子。

只要他們父子,依然在位,就沒有人能動的了太子!

所以,無數人都在暗地里,準備著對他們父子下手。

僅僅是浮在水面上的那幾個巨頭,就已經足夠讓他心驚肉跳,夜不能寐了。

更別提,一直有著幾個看不見的黑手在幕后左右著一些事情,計劃著一些東西。

這些年來,公孫賀早就聞到了危險的味道,看到了陰謀的苗頭。

預兆有很多。

譬如七年前,天漢二年,李陵兵敗浚稽山,敗的稀奇古怪,撲朔迷離。

那個事情,奇怪的讓公孫賀至今都心有余悸。

李陵前腳兵敗,后腳長安城里就謠言四起。

以至于天子大怒,族李陵全家,殺了其最孝順的老母。

結果最后被證實,真正投降匈奴,并且給匈奴練兵的人是李緒,一個小小的邊塞都尉。

更奇怪的是——匈奴單于的主力,是怎么繞過了李廣利統帥的漢軍主力,繞到了浚稽山,堵住了李陵所部的?

公孫賀雖然帶兵不行,但跟著衛青十幾年,基本的軍事常識還是懂的。

假如說以上怪異,都只是疑問,只是猜測。

那么,負責給李陵殿后,并應當接應李陵所部的路博德統帥的漢軍弓弩部隊,為什么在李陵深陷重圍之時,還在居延的遮虜障?

路博德可不是什么小貓小狗,更非無名之輩。

他是冠軍侯霍去病麾下的五大戰將之一。

曾經在霍去病麾下,縱橫萬里,直闕狼居胥山。

更曾拜為伏波將軍,南下滅亡了南越割據政權。

可謂戰功赫赫,久經戰陣。

這樣的大將,不可能犯這樣的低級錯誤,也不敢犯這樣的低級錯誤——按照軍法,失期當斬!

何況延誤、拖延進軍時間,坐視友軍深陷重圍?

這種事情,可是可能被族誅的大罪!

而路博德,在李陵兵敗后,卻只是得了一個‘老朽昏聵’的評價,最后居然還能‘戴罪立功’,留任為強弩都尉,繼續在居延屯田?

這么奇怪的事情,哪怕公孫賀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單純少年,也不得不心生疑竇。

而李陵兵敗后,損失最大的,就是太子一系。

因為李陵是親近當今太子劉據的漢軍之中最有前途的高級將領!

自李陵沒于浚稽山,太子系統就沒有了能拿得出手的將軍了。

不然你以為為何這些年來,太子張口就是‘和為貴’,閉口就是‘莫如和親便’?

自己手里沒有可靠的大將,再鼓噪和支持戰爭,豈不是給李廣利謀福利?

這么傻的事情,誰會干?

只是,這些事情,公孫賀不敢說,也不能說出來。

哪怕對方是自己的兒子,也不能說。

最多只能提醒、暗示。

公孫敬聲卻是一下子沒有了主意,問道:“那該怎么辦?”

“先去見一下陛下吧……”公孫賀嘆道:“做好挨罵甚至被鞭笞的準備吧……”

想了想,公孫賀覺得這樣,還不夠。

于是,站起身來,吩咐道:“拿我得鞭子來!”

又對公孫敬聲道:“跪下!汝教子無方,理當受罰!”

公孫敬聲聞言,猶豫半響,還是只能乖乖跪下來,閉目挨抽。

在家里被老爹抽一頓,總好過等下到了建章宮被直接拖到宮外斬首掉腦袋要好!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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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羅網(2)

公孫賀帶著公孫敬聲,趕到建章宮的時候,正好與從玉堂下來的商丘成。

“哼!”商丘成瞪著眼睛,狠狠的瞧了一眼這對父子,眼睛都能冒火了。

他剛剛被天子臭罵了一頓!

這是不幸中的萬幸!

當今這位,罵人其實還好。

最怕的就是他不罵你,還不肯聽你說話。

那就直接完蛋了。

用不了三天,拿著詔書的御史,就要登門拜訪,問你:為什么重病至斯,卻依舊堅持?可是有什么遺愿未了?

當初,商丘成的上司,御史大夫王卿就是這么死的。

但,這并不能說明,天子就放過他了。

一旦南陵那邊出了事情……

商丘成就得回家給自己準備后事了。

這讓如何不恨公孫賀父子?

公孫賀卻只能舔著臉,追上去,對商丘成拜道:“家門不幸,致有逆孫,連累明公,賀深感內疚……萬望明公海涵……”

就連被鞭子抽的皮開肉綻,連走路都走不了的公孫敬聲,也掙扎著起身,恭身頓拜。

“自求多福吧!”商丘成凝視著這對父子許久,放下一句話,揚長而去。

這次,他算是被公孫賀的那個孫子連累慘了!

一個不小心,恐怕最好的結果也是‘廢為庶民’。

“走吧……”公孫賀一直目送商丘成遠去,方才回身對自己的兒子道:“待會見了陛下千萬記得,不要去給你兒子求情……”

“為何?”公孫敬聲不太理解。

“越求情越糟糕!”公孫賀理了理自己的朝服,然后想了想,悄悄的解開了綬帶上的一個扣子。

伺候了這位帝王三四十年,公孫賀實在太了解自己的這個君父了。

這位天子的性子啊,有別于其父祖。

在他面前,據理力爭是沒有用的。

除了當年的汲黯外,公孫賀就沒有見過,這滿朝文武,還有誰能靠著講道理,與這位天子正常對話的。

哪怕是平津獻候公孫弘、故御史大夫張湯,也都是靠哄、靠著逢迎和揣度上意而做事。

自公孫弘病逝,張湯自殺后,這國家大臣里,連會哄,會逢迎和迎合他的心意的大臣,都寥寥無幾了。

正好,公孫賀就是其中之一。

他很清楚,自己的君王的性格。

這就是一個老頑童啊!

在他暴怒的時候,千萬別想著跟他講什么人情世故,道理原因。

那除了更加激怒和刺激他以外,沒有任何效果!

在這樣的時候,作為臣子,特別是處于風暴中心的臣子。

最好的辦法,莫過于……

裝可憐,裝愚忠,裝老實。

千萬別求饒,千萬不要去‘講道理’。

你得讓他先知道——這個事情,臣有罪,臣為什么有罪呢?因為臣日夜掛記陛下的事情,所以疏于做事。

只有這樣,他才可能會思考你的說的話,才可能會去調查事情。

不然……

你就去死吧!

公孫賀父子走進壁門之內的時候。

在玉堂的閣樓上,有幾雙眼睛,在死死的盯著他們。

“呦!丞相又來玩苦肉計拉!”一個沙啞的陰柔男聲低聲笑著:“這次太仆被打的可真慘!”

“是呢!要說咱們這位丞相啊,雖然才能欠缺,但論起對陛下的了解,恐怕沒幾個人能比的上,就是咱們,也不如他!”有人接口說道。

“派人去告訴江充,就說,這公孫賀父子已經到了玉堂了,讓他見機行事,最好啊……”那個陰柔的男聲咬著牙齒,輕聲說道:“讓那個張子重死在南陵縣的官衙里!”

雖然說,他們與那個南陵縣的張子重,往日無冤近日無仇。

但是呢……

一則,他要不出點事情,這公孫賀父子還真有可能過關!

這二來呢……

只與陛下見過一面,就如此簡在帝心,如此深得君寵的人。

還是不要活著的好!

萬一陛下以后只寵他一人,只聽他的話。

那大家伙豈不是白忙活這么多年了?

所以,還是死了的好。

死了的話,丞相父子得陪葬。

而且,還不需要擔心,陛下被此人所吸引。

“諾!”立刻就有人笑著領命。

在這個事情,大家的利益是一致的,追求也是相同的。

半個時辰后,公孫賀父子就跪在玉堂正殿的門口。

光是爬這玉堂的臺階,公孫敬聲就沒了半條命。

他的背上疼的都跟不是自己的肉一樣了。

炎炎烈日,曬在身上,汗水與血水都混在了一起。

但他卻連哼哼也不敢,只能跟著自己的老爹,趴在殿堂前。

“罪臣公孫賀、公孫敬聲,昧死求見陛下!”父子兩人齊聲拜著。

但殿堂內,連個聲音也沒有。

直到他們父子足足跪了兩刻鐘后,才有侍者從殿中走出來,對他們道:“丞相、太仆,陛下傳召!”

“諾!”公孫賀這才戰戰兢兢的爬起來,迅速靠近那侍者,將幾塊麟趾金塞到對方手里,輕聲道:“望明公告知,陛下現在心情可好了些?”

那侍者悄悄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金子,感覺意思到了,才壓低了聲音,說道:“丞相小心行事吧!這次陛下是真了發怒了!”

“多謝明公……”公孫賀連忙又塞了幾塊麟趾金過去。

對方見了,心情頓時大好,低聲道:“剛剛駙馬都尉和太常卿,都來見了陛下,與陛下說了南陵的事情,丞相得早做打算,實在不行就……”

對方給了公孫賀一個‘你懂’的眼神。

公孫賀當然知道,對方所指的是什么?

實在不行,犧牲一個孫子,換取天子暫息雷霆之怒。

但,這種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況且,倘若自己那個不孝孫真的搞出了大事,捅了簍子,恐怕不是他死就能解決問題的。

如今,公孫賀只能希望那個不孝孫子,還未鑄成大錯!

若是如此,或許還能有辦法挽回局面。

公孫賀忽然停住了腳步。因為,他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或許,可以圍朱救公孫……”

當今天子不是一直在通緝和緝捕陽陵大俠朱安世嗎?

恰好,他正好知道朱安世躲在哪里!

說起來,朱安世還曾給他做過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呢,也算是他的狗腿子。

但,如今,自己自身難保,只能借這朱安世人頭一用了。

這也是他幾十年來伺候這位君王的心得之一。

惹怒了他,怎么辦?

轉移視線,就是其中一個辦法。

只要將他的注意力吸引開,過一段時間,基本就沒事了。

宮闕深處的某個花園里。

兩位貴族,對坐在一起。

“尊駕以為,這次丞相會想什么辦法過關?”其中一人輕聲問道。

“不出所料的話,應該會丟出朱安世來當棄子……”另外一人笑著道:“十幾年了,這位丞相的招數,你我豈能不知?”

“呵呵……”那人笑了起來,輕聲道:“英雄所見略同啊……”

“這朱安世,可絕非會輕易引頸就戮之人……”

“兔子逼急了,還咬人呢!何況是陽陵大俠?”

“這朱安世,交游廣濟,一旦被擒,恐怕能咬出不少人的丑事……”

“就怕丞相不肯留活口,不肯讓朱安世說話……得想個辦法,保證朱安世能活著走進廷尉大牢!”

“嗯……”

兩人迅速交談完畢,然后,如同無事人一般,分別向著兩個不同地方走去,剛剛走到花園門口,其中一人忽然回頭,對著對方喊道:“請閣下轉告貴主,若事成,空出來的那個太仆的位子,我家主上要了!至于丞相嘛,貴主可以安排人……”

對方聞言,幾乎沒有思考,就點頭道:“可以!”

堂堂國家九卿和丞相的人選,在這兩人嘴里,卻成為了可以交易和談判的籌碼!

在公孫賀父子,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好幾個勢力,不約而同的開始行動了起來。

等這一天,他們等了太久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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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暗殺

南陵縣,長水鄉鄉官邑,就在長水鄉與南陵縣縣城之間的要沖,與長水校尉的大營相距不足五里。

作為陵邑縣,尤其是以移民為主的陵邑縣。

南陵縣的地方基層組織力量,非常強大。

不僅僅每一個鄉都配備了了完整的薔夫、游徼等低階官吏。

更雇傭了大量的胥吏。

甚至還擁有著民兵組織。

這主要是為了彈壓地方的刺頭以及那些喜歡到處招搖撞市的游俠兒。

對于這些人,漢室官府的態度,向來就是有殺錯,沒放過——除非這些人能找到靠山庇護。

坐在鄉官邑的一間偏房中,張越百無聊賴的躺在塌上休息著。

來到這里,已經差不多一天了。

也不知道,家里嫂嫂和柔娘可還安好。

不過,想來,有著袁常和劉進等人幫忙照看,問題不大。

至于其他事情,張越根本就沒放在心里。

在他想來,這個事情,就是一出鬧劇。

那公孫柔恐怕是被人坑了。

君不見,他到了這鄉官邑以后,就一直是好吃好喝的供著,除了被限制只能在鄉官邑內活動外。

他沒有任何被束縛的感覺。

可以自由活動,甚至可以會友。

倒是那公孫柔等人,被帶去了長水校尉大營。

出了這樣的事情,哪怕他是丞相的孫子,恐怕也少不得要脫層皮。

這事情,現在已經鬧大了!

而自有漢以來,但凡權貴與寒門子弟起了沖突,事情鬧大,鬧到高層面前。

吃虧的一定是權貴!

這是劉家的傳統,更是漢室的臉面!

想當年,河陽侯陳信,欠了一個商人十萬錢,逾期不還,甚至拒絕承認自己借過對方的錢。

那商人一口氣憋不住,跑到長安城,敲了登聞鼓。

事下廷尉,時任廷尉卿張釋之秉公裁斷。

河陽侯陳信,欠債不還,有罪!奪候!

于是,一個食邑兩千戶的列侯家族,高帝功臣,就這么gg了。

假如這個事情比較遠,不好做例子。

那么,就在當代,就發生過一個著名的故事。

當今天子的親表哥,周陽侯田彭祖,仗勢欺人,霸占了別人的宅子不還。

苦主一怒之下,把官司打到了未央宮。

結果,田彭祖GG。

更有什么列侯搶了別人老婆,打傷了人,乃至于殺人的。

只要事情鬧到了廷尉卿哪里,基本都是gg的結果。

從無例外!

哪怕你有免死詔書也不行!

上一個有免死詔書的人,可是當今天子的親姐姐,隆慮公主的獨子。

結果呢?犯法殺人后,該死還是得死。

之所以會出現如此奇怪和詭異的局面。

是因為漢室,不是以法治國。

也不是以儒治國。

更不是以什么禮法治國。

劉家從定鼎天下那一天,就宣告了天下——劉氏以孝治天下。

連皇帝駕崩,其謚號之中,都必定要帶一個孝字,以示天下。

所以,漢室的孝子,只要出名,便可名利雙收。

地方上的三老,享有著種種特權。

而《孝經》在漢室的地位,更是很高很高。

幾乎被奉為瑰寶。

而《孝經》之中,有一句著名的話,被劉家當做處理相關權貴與平民發生糾紛時的處置原則。

這句話是這么說的:陳之以德義而民興行,示之以好惡而民知禁。

所以,皇帝要求自己的貴族大臣們帶頭做榜樣。

這叫率民更始!

而但凡貴族發生仗勢欺人,魚肉百姓,又被鬧到臺面上的事情。

對不起,為了天下,請你去死!

而這個傳統,直至現在,依然沒有被破壞。

這些都是原主記憶里的事情,也得到了張越回溯的史記和漢書史料的背書。

所以,現在張越可真是不慌不忙。

丞相的孫子又怎么樣?

現在,你得跪下來求哥了!

張越也相信,很快就會有人代表公孫賀父子來求他了。

但他們來求歸求,張越是不會答應他們開出的任何條件的。

張越還沒有蠢到去學習農夫與蛇故事里的那個農夫的地步。

有本事,公孫賀父子就去搞定皇帝和朝臣。

反正,張越是沒打算寬恕公孫柔的。

他也不可能去寬恕一個曾經打算要他命的家伙!

“張公子……”門外傳來了敲門聲,一個青衣小吏,端著一盤綠豆粥,走了進來,放到張越面前,道:“天氣炎熱,游徼擔憂公子饑渴,故此遣我來送些綠豆粥給公子解暑……”

張越聞言,立刻笑道:“請替我多謝馮游徼!”

他在這鄉官邑里,過的不錯,那個游徼也挺照顧他的。

幾乎是當祖宗供著。

雖然張越知道,他可能受命于人,甚至自己與他,都被人當棋子在使。

但有什么關系?

至少,那個幕后的人,與想要他的性命的公孫柔不是一路人。

敵人的敵人,可以做朋友的嘛。

只是……

當張越端起那碗綠豆粥,正打算喝下去的時候,他忽然臉色大變,遲疑片刻后,放下那碗粥。

忽然一把揪住那個小吏的衣襟,笑道:“辛苦閣下,這粥我不想喝,請閣下代勞!”

說著就掐住他的脖子,將那碗綠豆粥灌進他的嘴里。

張越何等力氣?

一只手就像鐵鉗一般牢牢的鉗住了那個小吏,令他動彈不得,另一只手則拿著那碗粥,使勁往他嘴里倒。

對方拼命掙扎,拼命的求饒。

但無濟于事,整碗綠豆粥,直接被灌進嘴里。

不過片刻,這小吏就口吐白沫,渾身抽搐,倒了下去。

不多時,就七竅流血而死。

很顯然,那碗綠豆粥中有劇毒!

張越看著此人的尸體,背脊都涼梭梭的。

錯非方才,他要喝這粥時,腦海之中的黃石忽然劇震示警,讓他有了防備,不然現在躺在地上的就是他了!

誰會在這個時候想自己死呢?

張越抿著嘴唇,忽然冷笑了起來。

“虧我還想拿你當朋友……你卻將我當工具……”張越冷笑著,對于這個西元前的世界的殘酷有了更深的認知。

很顯然,在這個時候,公孫家族哪怕集體中了智障光環,也不敢來做這種事情。

殺了他,有什么好處嗎?

半點都沒有,只會讓事情更糟糕!

很顯然,背后的那人,覺得只有張越死了,他才能受益最大!

“麻蛋!當哥好欺負是吧?”張越一拳錘在案幾上:“我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有人想直接取自己性命,還想用自己的命給他撈好處,甚至想拿自己的死來做文章。

這個人在張越心里的仇恨值,迅速超過了公孫柔等人。

“不弄死你,哥怎么好意思當穿越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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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公孫遺

持著天子節,公孫遺的眼睛,就像螢火蟲一樣使勁的眨啊眨,在人群之中不斷搜尋著自己的目標,小心肝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

“這張子重可不能有事啊……”公孫遺在心里祈禱著。

這不僅僅是因為,這是天子的直接命令。

更因為目標人物,與自己有舊啊。

三年前,自己還曾上門吊唁過其亡兄呢。

記憶里,當時的那個少年青澀稚嫩,除此之外,就再無其他印象了。

但不要緊。

現在,對方可能就要一飛沖天了。

而自己,則可以沾點光。可惜啊,自己沒有待嫁的女兒,不然這就是一個金龜婿啊!

如今,大約只能便宜別人了。

想到這里,公孫遺就肉疼不已。

帶著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公孫遺清了清嗓子,問道:“誰是張毅張子重?”

張越聞言,立刻出列拜道:“草民張子重敬拜光祿大夫公孫公!”

公孫遺循聲看過去,見了張越沒有缺少零件,活蹦亂跳,頓時就放下心來。

若這人掉了個零件,或者干脆變成了尸體。

那這朝野恐怕就要動蕩不安了。

作為光祿大夫,公孫遺自有渠道了解宮廷之事。

更別提,如今這個事情,早就被八卦黨們傳的神乎其神了。

什么丞相公孫賀把太仆打的不成人形。

什么太常卿私底下痛罵丞相父子。

什么尚書令,怒斥太仆。

至于天子在玉堂發飆,把丞相父子罵的狗血淋頭的事情,都快能編出好幾套蚩尤戲了(西漢宮廷戲劇)。

如今此人安全無虞,這讓公孫遺放下了懸著的心,心里面松了一口氣。

若此子出了事,丞相估計最好的結局也是鞠躬下臺。

太仆公孫敬聲,就得丟了卿卿性命了。

這些與公孫遺沒有干系。

有干系的是,因此而引發的朝野動蕩。

一個丞相,一個太仆去位,天知道各方勢力要打多久才能決出勝負?

一個不小心,類似他這樣辛辛苦苦才爬上來的小蝦米就得被大浪掀翻。

歷來,漢家丞相因事去位,哪一次不是朝野腥風血雨,殺了個昏天暗地?

更別提此子還是故人之后了。

“快快請起……”公孫遺立刻上前扶起張越,說道:“張毅,你的事情,陛下已經知道了,陛下命我迎你即刻入長安……”

這正是他來此身負的使命。

張越聞言,也是一楞。

他還未曾預料到是這個結果。

長安城的哪位,對自己也太……重視了些吧?

但這是好事,所以張越連忙拜道:“草民何其粗鄙,竟讓陛下牽掛,死罪!”

公孫遺轉身看向其他吏員,問道:“張毅在鄉官邑中,一切可皆安好?”

吏員們頓時啞巴了。

無數人戰戰兢兢,馮珂更是汗如雨下,一咬牙,如實報道:“不敢瞞天使,就在方才,有小人竟欲下毒毒殺張公子,所幸張公子吉人天相……”

公孫遺聞言目瞪口呆。

看著張越,又看了看其他人,又看了看自己,心有余悸的嘆道:“果真是吉人天相啊……”

此子若死,鄉官邑上下,統統都要陪葬。

就算自己,恐怕也少不得去居延修地球了。

他立刻正色的追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馮珂連忙脫帽謝罪,拜道:“下官無能,用人不當,致有賊子買通門吏李二郎,混入官邑下毒謀殺士子張毅,請天使降罪……”

“那下毒之人呢?”

“已被士子張毅當場格殺!”

公孫遺聞言,不由得多看了張越一眼,有些意外。

“那門吏呢?”公孫遺追問道。

“發現時已經吞金自殺……”馮珂戰戰兢兢。

“尸體呢?”

“皆在原地!”

“來人,馬上去將那兩具罪人尸體帶走,送去廷尉卿衙門……”公孫遺馬上下令,立刻就有衛士轟然應諾。

然后他扭頭看著馮珂,嘆道:“足下自求多福吧……”

在他治下出了這樣的事情,哪怕目標只是一個平頭百姓,他這個游徼今年的考績也完蛋了。

而當目標是這張毅張子重……當今天子的心肝寶貝……

恐怕,少不得要去廷尉卿衙門喝喝茶。

這還是張子重安全無虞,沒有缺少零件。

不然……

馮珂也是自知自己恐怕兇多吉少,他現在唯一祈禱的,只有此事不要牽連自己的老母和妻小。

倒是張越,多了看了這個游徼幾眼,在心里暗暗記了下來。

若有可能,這人倒是一個不錯的小弟人選。

因為,在這一天多的接觸下來,張越發現這人熟知律法,處理地方基層的瑣事也是得心應手。

這樣的人,用的好,足可在未來幫自己許多忙。

只是,現在還不急,先晾晾他,等他絕望,等他無路可走,等他就要掉下懸崖時,再擇機拉他一把。

這才是收服小弟之心的最好辦法。

“張公子……”公孫遺看著張越,拱手道:“請吧,吾奉陛下之詔,請公子即刻入宮面圣!”

張越連忙回禮,道:“草民謹遵詔命!”

于是,公孫遺一揮手,十幾個衛兵立刻持戟而上,將張越跟護小雞仔一樣的保護起來。

走出鄉官邑的大門,張越向前眺望了兩眼。

發現在不遠處的一個道路邊上,田苗兄弟和陳越、陳航兄弟,在哪里緊張而不安的遠望著鄉官邑的動靜。

張越想了想,對公孫遺拜道:“公孫叔父,可否讓小侄去與家人說一下話,安排一下家中事宜……”

公孫遺冷不丁被張越一聲‘叔父’叫的心都酥了。

自然不無不可,笑著道:“吾命人護送賢侄前去……”

這就是認下了這層關系。

這種事情,也不需要說太多,甚至都不需要敘舊啊什么的。

只要一聲叔父,一句賢侄,就可以重新接續上往日的關系。

只是……

公孫遺心里明白,恐怕以后,這主次關系就得顛倒一下了

以前是這個‘賢侄’狐假虎威,拿自己的名頭自保。

往后,就是他這個‘叔父’反過來,用‘賢侄’的名字恐嚇政敵,爭搶權力。

但……

這又有什么關系呢?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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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長安

張越在幾個衛兵的保護下,走到路口,先對田苗兄弟交代了一下家里的事情,尤其是讓他們回去好好照顧嫂嫂和柔娘,讓她們不要擔心。

又與陳越兄弟寒暄了一陣,說了些感謝的話。

然后才跟著公孫遺,乘上馬車,往長安城而去。

自南陵至長安,不遠。

最多不超過二十五里。

所以,很多人都說,灞上原的南陵縣和霸陵縣,是長安的衛星縣。

大約只用了一個時辰左右的時間,長安城就已然在望。

巍峨的城墻上,一個個士兵持戟而立。

一面青色的城門,就出現在眼簾。

“這是霸城門了吧?”張越在心里想著,猜測著。

漢長安城在后世早已經湮滅于歷史的長河之中,只留下少數遺跡深埋地底。

但在如今,這座帝國神京,卻是無可置疑的世界中心。

更是恢弘壯麗的天下名城!

從原主記憶里,張越知道,長安城,周長六十三里,經緯三十二里,有八街九陌,三宮九府,十二門,九市、三廟、十六橋。

每一座城門,都有著獨特的特色。

譬如,上次張越去太學時,曾遠眺過覆盎門著名的魯班橋。

雖然在穿越者眼中,那座橋只是一座普通的用機械伸縮的鐵橋。

但在這個西元前的時代,卻是工巧絕世,迷倒了無數人的奇跡之橋。

而且,更重要的是,那座魯班橋,是一代墨家大師,魯班輸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后遺產了。

是的,你沒有看錯!

那座橋,是魯班輸所建造的。

至少,關中人父老相傳,就是如此。

至于眼前的這座青門,也同樣迷人,而且有著獨特之處。

霸城門又稱青城門、東陵門。

傳說,秦末漢初的名人,農家大師秦東陵候邵平曾在這霸城門外種瓜,瓜甜而美,連高帝都愛吃。

此外,霸城門還是整個長安城十二門,最大最寬最堅固的城門。

這座城門大的不像話。

足足可以并行四輛馬車,可讓數十人并列通過。

這樣寬闊的城門,若是人流密集時,自然難免會發生擁擠、踩踏等混亂之事。

所以,在建造之初,設計城門的工匠和官吏,就已經做出了規劃。

巨大的城門,被設計成兩個獨立但又沒有隔斷的空間。

左出右進,頗為類似后世的公路車道。

當然,在這西元前,多數百姓不識字,甚至連左右也未必分得清。

為了讓百姓可以一目了然的知道,該從哪里,又該從哪里出。

是故,設計者采用了一種巧妙的思路。

進城的一面是一個微微向上傾斜的斜坡。

而出城的一側,則是一個稍稍向外延伸的路面。

這就使得在實際上,在人的視覺中。

入城的人是在向上爬升,而出城之人,則是向下下降。

于是,麻煩解決了。

出入城門的哪怕是個傻子,也知道該怎么走了。

其后,這個思路被復制到剩下十一座城門。

只是……

張越知道,此后的歷史上,再沒有什么官員,會這樣去設計和思考。

因為,儒家的腦回路,根本轉不到這個方向來。

叫他們去思考和考慮普通百姓的出行或者生活便利問題?

呵呵……

北宋的文彥博可說了:這不是咱們君子應該做的事情。

唯有黃老學派的政治家,才會有這樣的腦回路和低姿態。

進了霸城門,公孫遺就直趨公車署。

車隊擠開擁擠的長安街道,穿過一個個熱鬧繁華的街閭。

西元前的城市面貌,在張越眼前展示開來。

一路看下來,張越對長安最大的印象,就是秩序。

無論是行人,還是街道兩側的店鋪、閭里,皆整整齊齊,秩序井然。

沒有亂擺亂放,也沒有隨意亂穿道路的熊孩子。

行人與路人,皆依從了左前右進的秩序。

至于街閭商鋪,更是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整整齊齊,方方正正。

而街道上,也相當整潔。

雖然比不上后世大都會主干道上的整潔與干凈。

但至少,道路平整,地上沒有垃圾。

更不用擔心出門踩到人畜糞便這樣的事情。

看樣子,在這個西元前的封建社會,在這長安城中,有著一個強有力的機構在運行和處理相關市政事務。

原主的記憶里沒有這方面的內容。

回溯的史料之中,也沒有相關記載。

這讓張越頗為好奇,究竟是哪個衙門,如此神通廣大?

這行動力和組織能力與公信力也太強了一些吧?

殊不知,這樣的事情,在這個時代,不需要官府刻意的規范和要求。

自商君變法之后,關中人民就已經習慣于服從和按照官府的要求,進行生活和日常活動。

馬車在長安城中一路向南直行,大約半個時辰后,穿過了一條街道,眼前的行人,頓時稀疏了起來。

往來的車馬,也越發的顯貴、奢靡。

“已經進入戚里范圍了嗎?”張越探出頭,打量著這個西元前漢室的曼哈頓。

絕對意義上的富貴區。

能住在戚里的,一定是劉家的親戚或者與劉家關系密切的大臣、列侯。

此地的起入價,就是兩千石。

或者有個妹子OR女兒什么的,嫁給了劉氏直系皇室成員。

海西候李廣利、奉車都尉霍光、尚書令張安世、丞相公孫賀、太仆公孫敬聲,等等漢家重臣的家宅,全部位于這個靠近未央宮與長樂宮的小小區域。

在此地,傳說,隨便丟塊石頭,說不定都能砸中一個列侯、兩千石。

是故,此地的畫風也與其他長安城的區域截然不同。

一個個豪宅,赫然矗立。

家門井然,都有著武士與家臣把守、戒備。

見到張越的車隊,無數人從豪宅之中,探出腦袋,或好奇、或討好、或用著玩味的眼神打量著他。

很顯然,他們都知道,張越是誰?來長安做什么?

無數的豪宅之中,也都是議論紛紛。

“張子重進城了!”有人微笑著,打量著被公孫遺保護者的張越,似乎對他的到來表示一定程度的歡迎。

這長安的水,死寂太久了,多一個新人來參與嗨皮,能有些娛樂效果也說不定。

“那張毅進城嘍!”有人樂不可支,打算看戲。

“那人進城了!”更有人憂心忡忡,眼神游離。

“呵呵……但愿不是又一個樂成、欒大!”當然,也有人是冷笑不已,充滿敵意。

但不管怎么樣,這些人都清楚,從今天開始,恐怕這長安城的游樂場,要多一個玩家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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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面圣(1)

穿過戚里,越過武庫的長街,巍峨壯麗的未央宮就出現在了眼前。

張越尚是第一次,目睹西元前的皇室宮闕。

凝視著這宏偉的宮闕,他不禁有些出神。

哪怕是在后世,見慣了摩天大廈的他,直面著這漢家皇宮,依舊感覺震撼和驚訝。

宮闕高達數十丈,幾乎堪比后世一般的大廈了。

更有一座宏偉的殿堂,矗立在云端。

那就是用龍首山的土,堆磊而起的宣室殿。

更夸張的是,宮闕之內,竟隱隱有著悅耳的風鈴聲,此起彼伏,傳入耳中。

天知道,在這未央宮里,劉家到底掛了多少組風鈴!

一面大鼓,高高的矗立在宮闕之下。

那就是著名的登聞鼓了。

傳說,緹縈救父,便是敲響了此鼓,然后太宗皇帝自未央宮出,親自接受了緹縈的訴狀。

從而,徹底改變了漢室的法律系統。

自那以后,肉刑漸廢,鞭笞開始流行。

遠望城闕,隱隱約約,能看到一個個風干的首級,吊在城闕之上。

那些是朝鮮衛逆、南越呂逆、閩越駱逆以及西南夷諸不臣之逆賊還有匈奴貴族們的首級。

這些曾經稱孤道寡,曾經橫壓一地的夷狄或者諸夏地方割據勢力的首領,現在已然變成了大漢帝國對世界夸耀和宣揚自身武勛的最佳證明。

車隊繼續前行,但速度開始減慢。

路上,關卡越來越多。

軍人也越來越多。

終于,在城闕之下,一座建筑群前,車隊停了下來。

公孫遺拿著節旄,走到前方的公車署門口,與門內的人交談了幾句,然后就有著兩個小吏,從門內走出來,跟著公孫遺來到張越面前。

“人,吾就交給爾等了……”公孫遺道:“盡快幫其制好入宮宮籍,陛下可能隨時召見!”

“諾!”那兩個小吏自是馬上點頭:“署令早已經吩咐過了,張公子一到,就立刻開始準備制符!”

公孫遺又對張越道:“賢侄,請先暫且至公車署敬候,吾自去建章宮復命,然后再來與賢侄敘舊……”

“有勞叔父!”張越立刻說道。

那兩個小吏,則滿是討好的對張越道:“張秀才,請隨小人們來……”

張越于是下車,跟著這兩個小吏,進入公車署。

剛剛進入公車署,就有數十道目光,從各個房間之中,投注于張越身上。

這些人自然基本都是地方舉薦而來的秀才、孝廉、賢良、方正們。

“又有新人來了……還挺年輕的……”無數人低聲議論著:“要不要賭賭看,此子多久可得面圣的機會?”

“三個月一賠五,半年一賠三,一年一賠一,誰來開盤?”

“這個主意好……”立刻有人響應。

沒辦法,待詔公車署的日子,是最為煎熬和困難的。

無數前輩,都曾經在這里虛度了數年時光。

平津獻候公孫弘,都曾蹉跎公車署數年,才得到了一個出使匈奴的機會。

名臣朱買臣甚至差點在這里餓死了。

但他們最終都飛黃騰達,顯赫一世。

這無疑,激勵著無數后來者。

但,光有榜樣激勵還不夠,得學會給自己在這枯燥乏味的等待時光中找些娛樂。

于是,每有新人來,開盤以博戲,賭他多久能得到面圣對奏機會,就成為了這些人不多的樂子。

張越在那兩個小吏的引領下,朝著公車署內不斷前行。

這讓這些旁觀者驚訝萬分。

什么時候,鼻孔朝天,傲氣不已的公車署官吏,如此低眉順目了?

更讓他們吃驚的是,就連往日里,一直宅在公車署官衙內部,忙著修仙的公車署署令王安和公車署監陸林也親自出席在了署衙的正廳門口。

見了這個年輕的不像話的新人,他們的神情,仿佛見了主人的哈士奇一樣,就差沒有伸出舌頭去舔對方的大腿了。

“他是誰?”有人驚訝萬分的疑問著。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清楚。

但有一點,可以確認,恐怕此人馬上就能得到面圣機會了。

大家心里面,頓時都是酸溜溜的。

想他們何等才學?哪一個不是地方知名之士。

在各自家鄉,有著崇高地位,往日里誰不是鼻孔朝天,自詡為國士的精英。

但到了這長安,進了公車署,方知自身的渺小。

許多人等了半年甚至是一年,才等到一次面圣的機會。

然而,這機會卻轉瞬而逝。

有人甚至已經在這公車署之中等待了五六年,面圣對奏了四五次。

結果卻依然還是奉詔待詔公車署。

原先設想好的,一言而天下驚,一書而朝野拜的夢幻,早已經破碎。

現在,多數人都只想朝廷快點授給一個官職,自己趕緊離開這長安。

因為,這里就是一個怪物房。

所謂的精英,在這里跟雜草一樣,隨處可見。

才學和文章,再非他們可以自恃的驕傲了。

沒有辦事實干的才華,或者有幸得貴人賞識,就只能在這里混吃等死。

然而現在,那個年輕人,卻可能走上他們過去夢想過的道路。

誰不是羨慕嫉妒恨?

“張秀才……吾乃公車署署令王安……”

“吾乃公車署署丞陸林……”

“您的宮籍竹符已經在制作之中,請稍候片刻,到衙內吃些茶點……”

就連張越,也是頗為驚訝的看著那兩個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漢家大臣。

這哪里是什么大臣?

跟哈士奇差不多了。

他們獻媚的神態,讓張越已經能猜到,自己的地位和身價了——至少高于這兩個執掌了公車署的八百石大員。

這可是中央的八百石,假若外放,起碼也是州郡的主薄、都郵甚至可以是郡尉、刺史。

這么說,自己的地位已經相當于地方州郡的巨頭了?

這讓張越既有些飄飄然,又有些警惕。

他很清楚,現在自己的地位,其實一點也不牢固。

只是在當今面前有一個好印象。

想鞏固乃至于穩定甚至提升自己的地位和逼格,那么接下來的面圣之旅,就至關重要。

只要讓那位舒坦了,那么一切就全都好說。

反之……

那現在的獻媚者,隨時可能變臉。

久在機關的張越,對此有著足夠清醒的認知。

“就是你了……”張越從回溯的漢書之中,挑出了一篇文章。

他相信,那位見了這篇文章,定然龍顏大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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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11:53:08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一章 面圣(2)

“朕果真沒有猜錯……真的,有人想害朕的留候!”當今天子劉徹,在聽完了前來復命的光祿大夫公孫遺的報告后,立刻就魔怔了。

當初,小冠軍侯暴卒,他沒有證據,只能殺人泄憤,只能在心里懷疑。

但現在……

證據確鑿,鐵證如山!

有人在暗中要與他做對,有人在暗中悄悄的剪除那些他看好的人。

從小冠軍侯到小留候,這些該死的逆賊,存心想要破壞他遠邁父祖,打造一個無敵帝國的偉業。

他們……

統統該死!

統統應該千刀萬剮!

殺意在他心里沸騰,懷疑與猜測,像瘋狂生長的藤蔓一般,瞬間就爬滿了他的內心。

總有賊子想害朕!

這是他現在最真實,最直接的感受。

極度敏感與多疑的皇帝,立刻就開始傳召他最信得過的心腹。

“去給朕將侍中上官桀、駙馬都尉金日磾以及奉車都尉霍光、尚書令張安世、直指繡衣使者江充、御史中丞暴勝之傳進宮中!”他立刻對左右下令。

“諾!”他的親信宦官蘇文立刻如蒙大赦一般,馬上搶過這個任務。

這兩日,他的主子的情緒極不穩定。

留在他身邊,天知道他要是發怒了,會不會隨便在自己等人身上撒氣?

這位主,從來都是喜怒無常的。

尤其是對宦官們,上一秒他可能還能與你談笑風生,下一秒,你就可能人頭落地了。

只是……

這江充怎么辦事的?

為何沒有弄死那個南陵豎子,反而留下了把柄?

要不要做好賣掉江充的準備?

做一做吧……

萬一,江充的勾當被發現了,這貨為了活命,可是會把自己等人攀咬出來的!

帶著這樣的心思,蘇文退出玉堂殿門。

卻苦了留下來的宦官們。

人人都是戰戰兢兢,不敢多言。

但,哪怕是不說話,也可能召來禍患。

沒有辦法,謁者中令郭穰只能硬著頭皮說道:“陛下,奴婢以為,現在應當立刻傳召秀才張子重入宮面圣……”

其他人聞言,也紛紛道:“正是……”

劉徹聽了,想了想,覺得正該如此。

那公車署也未必安全,對嗎?

當年,那些賊子,都能在戒備森嚴的軍中,對他的小冠軍侯下手。

現在未必不能在公車署內動手。

一念及此,他便下令:“傳朕的命令給公車署,讓他們即刻帶秀才張子重來見朕!”

“諾!”宦官們紛紛長出一口氣,有了個這個由頭和緩沖,自己等人算是暫時安全了。

公車署正廳之中,張越摸著那把盛放在一個玉盒之中的竹符,細細的把玩著,心中驚訝萬分。

此物可不簡單。

它叫宮籍,是出入皇宮的憑證。

有了它,才能正常出入宮闈,而不被南軍的士兵當成賊子砍成肉泥。

對于士子們來說,這把三尺長的竹符,是他們夢寐以求,千金不換的寶物。

有了它,才能接近皇室貴族、宮廷貴人。

但張越驚訝的,卻是這竹符的形制。

“這就是一個身份證啊!西元前的身份證……嘖嘖嘖……”看著竹符上記錄的文字,張越感慨萬千。

這上面不僅僅記載了他的名字、年紀、家庭住址、身份地位。

連他的身高、體重和相貌特征也記錄的很詳細。

更重要的是,張越聽送這竹符來給他的官吏說,此物是一式三份,一份給他,一份交給衛尉衙門,懸掛于宮門之上,最后一份存檔,保存到少府內庫之中。

如此,以確保沒有人能冒名頂替,蒙混過關。

這樣的制度,出現在這西元前,只能說逆天!

若只是這樣,張越可能還不會太過驚訝。

畢竟,歷代皇宮的出入檢查都很嚴格。

但是……

原主的記憶告訴他,不僅僅宮籍如此。

戶籍也同樣如此。

編戶齊民之下,士民的戶籍信息登記記錄,也非常詳盡。

雖然沒有宮籍這樣嚴苛,但卻也詳細記錄了每一戶家庭之中的成年男丁的姓名、年齡、身高,擁有的合法財產等等信息。

更夸張的是,連牛馬,也有相關信息登記。

據說在秦代的時候,還要夸張。

商君耕戰體制下,連百姓的朋友是誰,也會有所記錄。

詳細到具體個人的身份、地位、財產信息,就像一張天羅地網,將世界囊括其中。

國家的動員能力和戰爭潛力,因此被提升到一個近乎夸張的地步。

以至于如今的漢室,在當前體制下,輕輕松松,就可以拉出百萬民兵。

貳師將軍李廣利兩征大宛時,漢室就是一聲令下,就拉起了一支十八萬人的民夫隊伍,保障前線大軍的輜重需求。

如此恐怖的動員能力和執行能力,簡直吊打之后歷朝歷代。

恐怕僅有李唐全盛時期的府兵制度與后世那個現代化帝國,可以超越一下了。

但……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這樣的制度,還是被閹割和削弱過的制度。

在秦代,商君耕戰體制下的秦國,輕輕松松就可以做到這一切。

據說長平之戰時,秦國上至八十的老翁,下至八歲稚童,無分男女,統統投入了戰爭之中。

“真是讓人神往呢……”張越想到這里就感慨起來。

他正感慨著,公車署署令王安就走進來,對他道:“張秀才,陛下有命,命您即刻入宮覲見……請秀才立刻沐浴更衣,稍候會有宮中貴人,前來接您……”

“哦……”張越聽了,忙謝道:“多謝明公相告!”

“客氣了……”王安笑著道:“只求秀才能在陛下面前,為在下美言幾句就好了……”

這個公車署令,他是作膩了。

沒有什么油水——來這里的人,要嘛是窮光蛋,要嘛就是達官貴人。

窮光蛋沒得什么孝敬,至于貴人……他去孝敬還差不多。

工作壓力卻大的驚人,要不是想著在公車署可以接近很多潛力股,他早就辭官不干了。

“明公客氣……”張越笑了笑,沒有答應,也沒有不答應。

這長安城,他初來乍到,連此地的游戲規則與水深水淺都沒有摸清楚,當然不能隨意許諾或者拒絕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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