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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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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門閥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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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10:05:4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嘴炮無雙

“這些都是真的嗎?”王進喃喃自語著,有些不敢相信。

“是真的……”呂溫長聲嘆道。

他的父輩,就是出生在匈奴騎兵的威脅與恐嚇的時代。

小時候,他常常聽到自己的父親講起那些曾經屈辱的歷史。

自太宗至先帝,四十余年間,匈奴騎兵幾乎無年不寇。

烽火從長城直抵甘泉宮,整個關中都處在匈奴鐵騎的威脅下。

彼時,自云中、上郡、北地直至右北平、遼東,數百萬邊民無時無刻不處于危險之中。

多少桑梓為匈奴騎兵的鐵蹄所蹂躪,多少手足同袍,死在了匈奴人的箭矢之下,又有多少婦孺,為匈奴人所擄?

沒有人說的清楚。

自賈誼到晁錯,幾乎所有的當時名臣都在思考一個問題:如何保衛邊塞,怎么保護人民?

對策想了一萬個,方法研究了三千次。

最終,所有的疑問,都隨著元光元年當今天子在朝堂上的那一句宣言而得到了解答:寇可往,吾亦可往!

于是,大將軍長平烈候衛青七出長城,斬殺捕虜匈奴五萬余人。

大司馬冠軍侯驃騎將軍霍去病六擊匈奴,斬殺捕虜十一萬余人,受降匈奴自渾邪王以下七萬余部眾。

兩位天之驕子合力,在十余年間,共計殲滅、俘虜、摧毀和納降二三十萬之眾。

收復河套,奪取河西走廊,兵鋒直指西域與漠北。

匈奴人因此哀嘆: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胭脂山,使我婦女無顏色。

曾經的侵略者,終于嘗到了侵略的苦果。

曾經囂張跋扈,視中國人為豬狗的夷狄,不得不誠惶誠恐,戰戰兢兢的屈服于中國的兵鋒下。

世人皆以為天漢年間,王師勞師遠征,耗費錢糧,頓足于大宛城下,得不償失。

但幾人知道,如無當年貳師之征,西域諸國,誰瞧得起漢人?誰會正視漢人?

在貳師將軍伐大宛以前,漢家使者、商旅,常常為西域諸國所殺。

但現在呢?

漢人在西域是特權階級!

無人敢惹,無人敢得罪。

因為人人都知道——漢國強盛,漢人團結,漢人不可辱,辱則必有大罰!

而這些事情,卻是國人所不知,天下人所不談的。

谷梁學派的大儒,只是天天喊著什么:兵者兇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兵兇戰危,非仁者之政……

但他們怎么就不想一下,這場戰爭,打到現在,是漢室想停就停的嗎?

數十年間,匈奴人死傷以百萬計。

漢家奪取了他們祭祖的金人,在大司馬的指揮下,烏恒人在龍城將匈奴歷代單于的棺槨挖了出來,先鞭尸,然后挫骨揚灰。

漢軍更深入匈奴腹地,將數百個部族的牧場化作白地。

血仇早已經結下。

一旦漢軍放松對匈奴人的限制,得到喘息之機的匈奴人,只要修養十余年,就可以卷土重來。

到時候,長城邊塞有警,士民百姓的生命財產處于危急之中。

谷梁學派的大能們,可以靠自己的嘴巴去說服匈奴人退兵嗎?

有些時候,呂溫真想去博望苑,看著那一個個高坐于高堂之上,張口天下,閉口萬民的谷梁君子們,問一下他們:你們真的為天下,為萬民考慮過嗎?

你們就真的像你們嘴上說的那樣正義嗎?

只是,他終究不敢,也做不出這樣的事情。

如今,耳中聽著張越的申斥,再看著王進的臉色,他心里面別提多開心了。

“罵!罵的更狠一下,罵醒這位公子!”呂溫在心里給張越加油鼓勁。

王進此刻已是心神懼亂。

他是一個年輕人,一個十歲,血氣方剛的年輕人。

而且是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立志為天下做些什么的年輕人。

他曾以為,自己所堅持的,所信奉的都是對的。

他曾認為,老師們講的都是對這個天下真正有益的事情。

家里面,不會有人來告訴他這些事情。

老師們,也從來都閉口不談這些故事。

他曾天真的以為,只要消除了戰爭,漢匈握手言和,世界就會安寧。

最多就是花點錢,送幾個女人給匈奴人嘛。

但現在,他卻混亂了起來。

假如,這個張毅所說的是真的。

那么,自己以前豈不是活在謊言之中?

老師們會騙自己嗎?

應該……不會吧?

他的老師,都是君子,人品高潔,品行端正,胸懷天下萬民,以蒼生福祉為己念。

他們怎么可能會騙自己?

他們不可能騙自己的!

一定是這個張毅在撒謊!

對的!

他在撒謊!

一定是這樣的!

但是……

王進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這些事情,怎么可能騙人呢?

石渠閣的太史令,每天都會記錄國家事務。

自高帝以來,歷代太史令都忠心耿耿的將這些事情記錄在竹簡之上。

他只需要去翻閱這些太史令衙門的記錄,不就可以知道一切了嗎?

也就是說……

他說的是真的???

張越看著已經失魂落魄的王進,嘴角溢出一絲笑容,總算,這個年輕人還不算無藥可救。

其實,他就怕對方已經被人洗腦洗到固執。

無論別人說什么,都不相信。

既然,對方還可以搶救一下,張越就當做好事了。

當然,也是出于想要拉攏或者說影響這個年輕人的考慮。

畢竟,對方的家族很可能在國家朝堂上擁有莫大的影響力!

所以,張越走到對方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說道:“王兄,兄雖儒生,吾為黃老,但有些事情上,還是有著共同點的……”

“吾等皆為士人……”

“什么叫士?數始于一,終于十,從一而十,推十合一者為士!”

“士者,皆以能事事為要!”

“故吾輩皆上尊君父,下孝父母,中愛鄰里……”

“吾聽說,當今天下有些人,寧愿去愛萬里之外的夷狄,也不肯愛身邊的鄰里,甚至吝嗇到不肯正視自己的鄉鄰悲喜……這樣的人,算什么士?”

“不過是偽君子,不過是一群高談闊論的小人罷了!”

“真正的士人,乃以天下興亡為己任,以社稷利益為己任!”

“真正的士人,皆立誓曰: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于是奔走相告,務實于腳下,鞠躬于田野之間……”

“處廟堂之上,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國……”

王進聽得心潮澎湃,難以自已,臉色漲紅,已經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的心情,矛盾的很。

張越卻是微笑著看著王進,再看看已經傻了一般的呂溫。

論起刷聲望和嘴炮的本事。

穿越者,還真不怕任何人!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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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10:07:2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皇長孫

王進的家,在一片金碧輝煌的宮闕深處。

這里,以蘭木為棼撩,文杏做梁柱,金鋪玉戶,雕檻玉磶,重軒鏤檻,青鎖丹樨,可謂是集天下珍寶于一身,富麗堂皇,縱然是秦始皇的阿房宮,在這樣的宮闕面前也要自慚形愧。

“殿下……殿下……”一個黃衣內侍捧著一些瓜果,獻寶似的媚笑著跑來:“嘗嘗吧,這是扶荔宮剛剛摘下來的,可新鮮著呢……”

扶荔宮是當今天下最好的植物園與皇家蔬果供應基地。

始建于元鼎六年,王師攻滅南越,海內一統之際。

少府在扶荔宮之中廣栽荔枝、龍眼、香蕉等南越特產。

可惜……這些從南越而來的熱帶作物,在關中水土不服,根本就栽不活……

倒是,其他柑橘、菖蒲之類的植物長的不錯。

其后,博望侯鑿空西域,又在扶荔宮之中,遍栽葡萄、芝麻、棉花等物。

時至如今,扶荔宮已然成為了這個地球上,種類最齊,規模最大,技術力量最強的植物栽培基地。

只不過,這里產出的東西,只供宮廷。

王進平素最愛吃的就是扶荔宮里的蔬果。

但在現在,他卻沒有什么食欲,揮了揮手,問道:“老師們現在在哪里?”

“今日太子奉詔隨駕建章宮,殿下的老師們都跟了過去……聽說是陛下新得一書,甚為歡喜,所以請太子和諸生皆去一觀……”黃衣內侍笑著答道。

這宮里面,誰不知道,這位殿下最孝,同時宅心仁厚,最是尊師重道。

殿下的三位授業老師,因此在短短五年內,就從一介布衣,爬到了給事謁者的位置。

給事謁者,秩比雖低,不過三百石而已。

但職權頗重,有上書的權力,更可以議論國事,參知政事。

王進的心思,現在卻是一片混亂。

聞言,他只是點點頭,然后道:“準備一下,吾也去一趟建章宮……”

他要當面的去問一問自己的老師們。

為什么要在軍國之事上對自己隱瞞?

他們為什么不告訴自己,數十年前的那些事情?

還有就是……

王進抬起頭來,眼神忽地堅定起來。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王進喃喃自語:“這才是孤應當有的志向啊!”

他握緊了拳頭,臉色也亢奮起來。

這樣的志向,可比老師們曾經告訴過他的偉業,要宏大的多了。

“諾……”內侍連忙恭身領命。

建章宮。

大漢帝國建筑藝術的最高成就與結晶。

所有來到此地的人,都無不為這座宏偉宮闕的宏大與壯麗而驚嘆。

當年,蕭何奉命營造未央、長樂兩宮。

高祖歸來一看,大怒曰:天下洶洶勞苦數歲,成敗未可知,是何治宮室過度?

蕭何脫帽謝罪,拜道:“以天下未定,故可因以就宮室,且天子以四海為家,非以壯麗,無以重威,無令后世有加也!”

高祖這才轉怒為喜,高高興興的櫟陽搬到未央宮。

其后數十年,歷經惠帝、文景兩代。

漢家天子始終遵循祖宗制度,不修宮室,不加苑囿。

當初,太宗孝文皇帝,想修個涼亭給自己乘涼,結果找來少府工匠一問,居然要花一百金?

于是太宗嘆道:“百金,中人十家之產也,吾奉先帝宮室,常以為羞,何以為臺?”

于是,亭子怎么都不修了。

先帝在位之時,雖然比不上太宗節儉,但終究長安城片瓦未加,就連未央宮的修葺事宜,也經常是一拖再拖。

文景兩位天子,對自己節省。

但對天下,尤其是百姓,卻特別大方。

屢減田稅,又免徭役,更將始傅年齡從二十歲直接推遲二十三歲。

然而……

現在,當初,讓高祖勃然大怒的未央宮、長樂宮,在建章宮面前,簡陋的如同鄉下土財主的宅院一般。

站在建章宮北闕城樓下,王進凝視著這宏偉的鳳凰闕,在心里嘆了口氣。

僅僅是這建章宮北闕,猜猜看,花了多少錢?征調了多少民夫?

答案是黃金五萬金,錢三萬萬,征調民夫八千人,花了三年時間,始才完工。

相當于一千個太宗皇帝想修的那個涼亭……

但有什么辦法呢?

他祖父就是愛這樣的東西,就是喜歡這樣美麗的宮室。

當年,汲黯在世的時候,他還能有所收斂,能聽得進汲黯的勸告。

元鼎五年,汲黯病逝于淮陽后,他就放羊了。

太初元年,就開始修建建章宮。

然后又建了明光宮。

滿朝上下,誰勸都沒用,也沒人敢勸。

哪怕是自己,與自己的父親……

鳳凰闕的城門緩緩打開,高達二十五丈的銅門之上,兩座銅雀栩栩如生的展翅開闔,發出清脆的聲音。

宮門之內,陣陣風鈴聲傳入耳中。

讓人聽了,以為來到了仙境。

但王進卻不喜歡這里,如無必要,他絕對不來。

因為,只要聽到這風鈴聲,看到那鳳凰闕上的銅雀,他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僅僅是這鳳凰闕和宮中懸掛的那些風鈴,就足可讓天下百姓飽餐一頓。

相當于整個關中一歲的賦稅。

等于貳師將軍李廣利伐大宛軍費開支的三分之一。

“翌日我若得掌大權,必定立詔以告子孫:永不再加宮室……”王進在心里暗暗發誓著。

這樣想著,他便乘著馬車,駛入這巍峨的宮闕之內。

宮闕兩側,一個個衛氏持戟而立,紛紛致意。

“皇長孫殿下入覲!”城樓之上,有謁者在大聲贊禮。

進入鳳凰闕,只是進入建章宮的宮闕外圍而已。

這座龐大的宮闕群,周回三十里,僅僅是殿堂就有二十六座,號稱千戶萬門。

進了宮門,立刻就有侍中來迎。

“殿下,陛下與家上,此刻皆在玉堂……”一個貴族上前見禮,笑著道:“殿下可是現在就要去?”

“嗯……”王進點點頭,揮手道:“有勞馬令君帶路……”

“不敢,為殿下效死,乃是臣的福分……”這貴族微笑著說道。

王進卻不敢對這人有半分輕視和怠慢。

因為此人正是當今天子的親信心腹之一侍中馬通。

馬通這人雖然根基淺薄,但他有個好基友,名曰韓說。

韓說有個哥哥叫韓嫣……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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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10:08:5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三章 教育(1)

玉堂,在建章宮南部。

這里是全天下真正的富貴之所。

壁門三層,每一層都以蘭木為轅,臺高三十丈,僅次于未央宮宣室殿蘭臺的高度。

每一道壁門之上,都裝飾著一只五尺高的銅鳳。

銅鳳站立在黃金為飾的金屋之上,內部設有機關。

保證銅鳳永遠迎風,展翅翱翔,如活物一般。

壁門的梁柱上,鑲嵌了玉片,一層層,如同磷光一般。

穿過壁門,五十五層臺階映入眼簾。

臺階以大理石為底,用玉石為陛。

奢侈的超乎你的想象!

在馬通的引領下,拾階而上,哪怕是王進,也只能小心翼翼。

因為這些御階,每一階都是價值連城。

登上玉堂之殿,轉角就能看到太液池的壯麗風光,更可眺望神明臺的銅仙人。

剛剛走近玉堂的殿堂,王進就看到了殿堂門口,已經跪滿了大臣。

這些人看到王進,立刻如蒙大赦,紛紛叩首拜道:“臣等拜見殿下……”

幾個文士打扮的臣子,更是像看到了救星一樣,對著王進拜道:“殿下,請快去勸勸陛下吧……”

“祖父大人又發火了?”王進沉默片刻后,問道。

沒有人敢回答他的問題。

當今天子的脾氣,自從李夫人病故之后,愈發古怪。

圣心難測,圣意難知。

就像一頭好斗的公牛一般,稍受刺激便雷霆大怒。

除了眼前這個皇長孫以及鉤弋宮里的趙夫人,如今天下,再無第三人能讓這位天子安靜。

可惜,皇長孫殿下,一般不來建章宮,甚至很少主動面圣。

王進嘆了口氣,然后朝著殿堂內走去,走到門口,便拜道:“皇祖父大人在上,孫兒劉進敬問祖父大人圣躬……”

“朕躬安……”殿堂內,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進來說話吧!”

王進,不對,應該是劉進聞言,連忙起身道:“諾!孫兒謹受命……”

說著就小心的走進殿堂內。

金碧輝煌的大殿之中,此刻,數位帝國的大人物,戰戰兢兢的匍匐在地上,連大氣也不敢出。

太子太傅石德,甚至猶如婦人般瑟瑟發抖的蜷縮在殿中。

顯然,他剛剛被天子臭罵了一頓!

而劉進的父親,漢家太子劉據,則恭身站在殿中,低著頭一句話都不敢說。

大漢天子則臥在塌上,將腦袋別向一側,顯然已經怒極。

“孫兒拜見皇祖父,見過父親……”劉進趕忙屈身說話:“孫兒奉命往南陵一游,今日歸來,特來向祖父大人回稟……”

聽到劉進的話,臥在塌上的天子這才緩緩翻身,坐了起來,問道:“進兒覺得,那個朋友怎么樣?”

他的臉色,甚至都有些好轉,聲音更是變得了柔和起來。

這樣的舉動,讓滿殿大臣,都是詫異不已,太子劉據甚至嘴角都有些抽搐,內心更是無奈不已。

自己的父皇,有多少年沒有像這樣過了?

五年?十年?

劉據都已經記不清了。

自從元封元年,他從泰山封禪歸來后,脾氣就開始變得古怪,性格也開始多疑起來。

所有人,包括他這個長子在內,在他眼里,都可能欺騙他,都可能害他。

有時候,僅僅只是說錯一句話,都可能被臭罵半天!

太子太傅石德更是咬了一舌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當今天子,若是這么容易消氣,那他就不是劉徹了!

這些年來,他一旦被激怒。

那么,就不是輕易能息怒的。

但現在這是什么情況?

皇長孫的威力有這么大嗎?

石德不知道。

“良友……”劉進屈身拜著,從懷里取出一份竹簡,呈在手中,拜道:“此乃張子重托孫兒轉交祖父大人的文書……乃是那日祖父大人聽過之事的后續……”

“拿來給朕看看……”天子一下子就笑了起來,笑的跟個孩子一樣。

一直矗立在他身后的奉車都尉霍光立刻領命一聲,走到劉進面前,恭敬的接過竹簡,然后亦步亦趨的跪呈給這位至高無上的君王。

天子接過竹簡,打開來一看,頓時就眉飛色舞,不時撫掌大贊:“善!善!謀國之言啊……”

在他眼中,這竹簡上所述的東西,才叫文章,才叫謀國之言!

至于這些谷梁學派的書呆子和自己那個被谷梁毒害的腦子都秀逗了的兒子?

簡直就是一群渣渣!迂腐不堪的蠢貨!

國家要是交在他們手里,遲早玩完。

自己將來有何面目去見高帝、太宗和先帝?

“都滾吧!”天子拿著竹簡,對著太子和滿殿匍匐的大臣揮手道:“回去給朕好好想想,爾等究竟錯在哪里?”

“諾!”太子劉據與群臣聞言如蒙大赦,趕忙恭身敬拜。

劉進也想跟著一起走,順便問問自己的父親,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說皇祖父心情特別好嗎?

誰不要命了,敢破壞他的好心情?

但,天子卻忽然道:“進兒留下來……”

然后他抬眼看著那些狐疑的臣子和自己的長子,眉毛一抖,不怒自威:“還不快滾?”

“諾……”眾人連忙恭身再拜。

等到群臣都走的差不多了,天子又揮手道:“你們也都退下去吧……”“

“諾……”奉車都尉霍光微微屈身,然后帶著殿中的侍女、宦官、侍者各自退下。

于是,殿中就只剩下了劉進與自己的祖父。

劉進抬起頭,就看到了自己祖父已然蒼老的臉龐。

這個剛強倔強的天子,今年已經六十四歲了。

白發蒼蒼,身形消瘦。

但是,沒有人敢輕視這位帝王身軀之中蘊含的能量。

這位天子,自己的祖父,在劉進看來,是一個矛盾的綜合體。

他性格剛強倔強,認準的事情,誰也勸不回。

但同時,他多愁善感,極為念舊。

那些對他好的人,他能記一輩子。

看看他身邊的那些近侍親信和寵臣吧。

霍光是霍去病的弟弟,遺孤。

尚書令張安世是故御史大夫張湯的兒子,孤兒。

侍中韓說,是韓嫣的弟弟,而韓嫣是他年輕時的玩伴……

貳師將軍海西候李廣利是李夫人的弟弟,論統帥才能和才華,至多不過是一個都尉,但卻被他強行拔苗助長,成為了帝國現在咖位最高的將軍。

然而,他又是一個絕情冷酷之人。

無論是誰,不管是哪個,無論曾經與他多么親密。

一旦惹惱了他,死!

所以,在蒼老的祖父面前,劉進有些戰戰兢兢,甚至感覺有些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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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10:10:3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章 教育 (2)

劉進戰戰兢兢的站在自己的祖父面前,呼吸都感覺有困難。

天子掃了一眼自己的這個孫子,嫡長孫。眼中閃過了一絲絲黯然的失望。

他還記得,當年,此子出生之時,自己有多么喜悅。

懷抱這個孫兒,他高興的跟個小孩子一樣。

然而……

隨著他漸漸長大,卻越來越像他的父親。

寬厚、仁愛、孝順……

這些特質若放在民間的百姓家中,這無疑都是極好的特質。

甚至可以成為一個很好的人。

受鄰里尊重,為父老所愛。

可是……

他是劉家的孫子!

是皇長孫!

是國家的未來,是天下的希望!

寬厚、仁愛……?

先帝說:吾不因愛一人以謝天下!于是揮淚斬晁錯,又眼睜睜的看著周亞夫活活餓死!

便是太宗皇帝,也曾親手逼死了自己的親舅舅,流放了自己的親弟弟,將曾一手將之扶上帝位的元老絳候周勃入獄。

于君王而言……寬厚與仁愛,可以作為偽裝,可以作為表演給天下人看的外衣。

但絕不能將之作為自己的本性!

因為……

一個人的愛,是有限的。

愛這個人多一些,愛那個人就一定少一些。

愛自己的宗族親朋師友的君王,就一定沒有空閑去愛天下的百姓了。

太子就是這樣。

他對自己的身邊人無比寬厚。

石家、衛家、李家還有其他林林總總的外戚,皆依附和圍繞在他身邊。

這些年來,這些家族打著太子的旗號,在外面干了多少丑事?

以為他不知道嗎?

真以為他老了,就瞎了?聾了?

君王唯有無情,方是對天下真正的有情!

這是他四十余年帝王生涯的總結與經驗之談。

無情方是大丈

他看著自己手上的竹簡,品味著那些文字。

這些字句,雖然粗淺的很,也沒有舞文弄墨,更沒有引經據典。

但卻出奇的對他的胃口。

于這位帝王而言,能對自己胃口的東西,再簡單也是好的。

就像當年的壽宮神君,每次與之會面,都是閑聊,嘮嗑家里長短,講的俱是些陳芝麻亂谷子的事情。

但偏偏他就吃這一套……認為對方說的真是再正確不過了……

搞得后來司馬遷寫史記的時候,都不好為之掩飾,只好記載道:神君所言,上使人受書其言,命之曰畫法,其所語,世俗之所知也,毋殊絕者,而天子獨喜……

而現在,手上的這卷書簡上的文字,在劉徹看來,已然頗得幾分神君風采了……

想著那日與那個年輕人的偶遇,再想著已經升仙的神君,天子更加確信了,此子確乃神君指引給他的良才了!

應該就是他的留候了!

嗯,對于一個有著瘋狂養成癖好的君王,你不能指望他能忍得住養成一個留候的沖動!

所以,當下,他甚至都有些急不可耐的再去一趟南陵。

勉強忍住了這股沖動,他就問道:“進兒此去南陵,覺得那張子重怎么樣?”

劉進卻是傻了眼了。

他的祖父在短短十幾秒的時間內,神色變幻數次之多。

從一開始的暴怒,到然后的冷靜,再到現在的和顏悅色,讓他有些難以適應。

聽到祖父的詢問,劉進仔細想了一下,然后低頭道:“啟稟皇祖父,孫兒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嗯?”天子眉毛一跳,問道:“怎么說?”

“此人……學識淵博,于天文地理、歷史典故皆有涉獵……其為人正義,慷慨有義……”劉進屈身說著,在長水鄉的所見所聞所知所感,都浮上心頭來。

他見到了那些寒門士子在這個同齡人的管束下,規規矩矩,極有秩序的表現。

更聽到了對方所講的那些訣竅與法門。

感覺都是特別有意思的事情。

只是……

他的那些話……

他講的那些冷血殘忍的事情……

這竹簡上所言的文字……

每一樣都讓他心生疑竇。

他不知道,自己是應該相信這個僅有一面之緣的同齡人,還是相信自己的老師們,那些從小教育自己的君子們。

但毋庸置疑,南陵之行,讓他的三觀受到了劇烈沖擊。

想到這里,劉進便大著膽子對祖父的問道:“皇祖父大人,孫兒有些疑慮,想請教皇祖父……”

“說……”天子現在的心情似乎不錯。

“孫兒在長水鄉,聞張子重曰:國朝自高帝以來,及至先帝年間,凡六十年,匈奴入寇百余次,士民死者以十萬計,被屠三十余城,不知這是真的?還是假的?”劉進猶豫再三,還是問道。

“汝以為呢?”天子握著手中的書簡,起身說道。

匈奴?

在今天,匈奴的威脅,早已遠離了普羅大眾。

自元狩六年以后,幕南無王庭,匈奴騎兵消失在長城之外。

長城的烽火,已經有十幾年沒有看到過了。

但,他絕對不會忘記,自己年少之時,看到過和聽到過的東西。

更加不會忘記,自己的父親臨終之時,留給他的遺命。

這個從高帝開始,代代留下來,留給劉氏天子的使命!

擊敗匈奴,復平城之恥,擒單于于長安問罪,雪六十年邊塞士民之血仇!

“是真的?”劉進手都有些顫抖了。

對他來說,這無疑是毀三觀的事情。

他的老師們,那些他深信不疑的君子們,居然欺騙了他?

至少也是隱瞞著他。

不讓他知道這些歷史。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劉進無法理解,也理解不了。

“石渠閣內,有關匈奴入寇的記載,堆積如山……”老邁的天子輕聲說著:“朕一直想讓太子和進兒都去看看,看看那些沾著血的文字……可惜……一直沒有機會說此事……”

話語之中,寂寞之情,溢于言表。

是啊,這二三十年來,尤其是元封年以后,他與自己的兒子們,越發的疏遠了。

他心里面有個疙瘩,這個疙瘩一直存在在那里。

以至于,他每次見到太子,都忍不住想要在他身上挑毛病。

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

太子不管做什么,在他眼中都是錯的。

劉進連忙拜道:“孫兒不孝……”

自他開始懂事后,他就很少主動來見自己的祖父了。

這讓他很慚愧。

“進兒,怎么想起問朕這些事情了?”天子卻是好奇了起來。

往日,自己的這個孫子,見了自己不是規勸自己要節儉,就是勸自己應該考慮停戰。今天這是怎么了?

難道,那個年輕人有如此大魅力?

想了想,他就覺得,必須有這樣的魅力。

神君指引的俊才,留候的后代,連這樣的魅力都沒有,豈不是浪得虛名?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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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教育(3)

“孫兒是聽那張子重說起的這些事情……”劉進輕聲答道:“據其所言,國朝在祖父即位以前,匈奴無年不寇,士民死傷者,以百萬計……”

“汝不信?”天子奇了:“即使谷梁的君子們不與汝說這些事情,衛家和石家的人,也沒有跟汝說過嗎?”

劉進搖頭。

從來沒有人與他說過這些事情。

在他身邊,每一個人都告訴他——戰爭是殘酷的,是錯誤的。

天下的問題,來源于戰爭。

只要結束戰爭,天下的問題就得到解決了。

倘若不行,那就烹了桑弘羊!

那么,什么問題都將終結,世界將變得美好起來。

人民安居樂業,邊境和睦。

但在現在……

這個曾經美麗的夢幻理想,卻出現了裂痕。

劉進發現,那個同齡人沒有說錯。

和平?

只是一廂情愿的事情。

漢室愿意言和,匈奴人會答應嗎?敢答應嗎?

“也對,石家、衛家和公孫氏的人,不會與進兒說這些事情的……”蒼老的天子,卻是忽然坐了下來,神色寂寥:“朕早該知道,他們不會與汝說,也不會與太子說這些事情……”

“為什么?”劉進無法理解,也不能理解!

石家,是漢家名臣,世代忠良。

衛家,是他的舅祖父的家族,皇祖母的外戚。

公孫氏,同樣如此。

都是他家最親最親的親人。

就像老師們形容的那樣,是骨肉之親,手足之盟。

但……

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做,這么做有什么好處?

“還不是因為……彼輩皆五蠹之蠢貨!”天子冷笑著把玩著自己手里的書簡,殺機四溢:“太子太傅石德和他的父親石慶,皆是昏聵無能之人……”

“這個家族,從高帝開始,就不是靠才能做官的……”

石家,大漢朝堂上的不倒翁。

歷經高帝、呂后、太宗、孝景及至如今,百年不倒,越發顯赫。

上一代的石氏家主石慶,甚至官拜丞相,封牧丘候!

但是……

你隨便找一個人去問問看,從石奮到石慶乃至于現在的太子太傅石德。

這一百年來,他們做過哪怕任何一件可以稱道的事情嗎?

沒有!

這個家族的人當官,靠的就是清名。

靠的就是守規矩。

靠的就是與皇室的親密關系。

至于才能和政績?那是什么?好吃嗎?

想當初,石慶擔任太仆的時候,某次,自己曾經問他:朕的攆車有幾匹馬啊?

對方聞言,鄭重的拿起馬鞭,將攆車前面的馬數了好幾次,然后才恭敬的回答:六匹……

好嘛,自古天子攆車,不是一直都是六馬嗎?

其人誠樸至此,讓劉徹自己都甚為驚嘆。

于是,等到后來趙周獲罪下獄后,便讓他當了丞相。

其實壓根就沒指望石慶能做什么事情,當個擺設,做個泥塑的傀儡就好了。

假如說石奮、石慶、石建這兩代人,還可以說是君子,幾乎不摻和政治紛爭,堅守本分,甚至只要有官當就好了。

但到了石德這一代,卻是將父祖的精華丟得干干凈凈,只余下糟糠。

當初,竇太后稱贊石奮家族說:萬石君不言而躬行。

但石德卻是上跳下躥,積極的參與政治。

但此人眼高手低,才能低下,更無任何實際治國之才。

劉徹曾經嘗試讓他擔任太子家令,讓其負責管理劃撥給太子的幾個個食邑縣,結果,被他搞得烏煙瘴氣……

他也從此知道了自己的能力,恐怕沒辦法做什么治世能臣了。

那怎么辦呢?

嘴炮吧!嘴炮最好!

于是到處宣揚對匈奴作戰的危害,主張恢復和親。

又跟谷梁學派的人混到了一起,天天在太子耳邊慫恿太子。

這些年來更是到處結黨營私,以圖一家之利。

劉徹很早就想罷免對方,但奈何太子一直維護著他。

“至于衛氏……”劉徹深深嘆息了一聲:“可憐朕的長平烈候啊,虎父犬子啊!”

當代長平侯衛伉,太初元年,曾經被派去五原屯兵。

結果……

這位長平侯到了五原郡沒有半年,就嚷嚷著要回長安了。

他根本就吃不得軍旅之苦!

回來后,就跟著石德、公孫氏還有其他人一起唱起了‘和平’的歌。

至于公孫氏家族?

現在的丞相葛繹候公孫賀,哪怕是在他壯年的時候,也只是衛青的跟班而已。

他有過任何軍功嗎?

沒有!

衛青曾經三次提攜他,讓他單獨領軍一路,結果卻是……每一次都‘沒有’遭遇匈奴人……

最夸張的是,元鼎五年的時候,朝廷的細作探知了匈奴右賢王的主力游牧在浮且井地區。

衛青聽說了以后,將這個任務從趙破奴手里搶來,硬塞給這個連襟。

親自幫他制定了進軍路線和作戰計劃。

調撥了國家最精銳的一萬五千野戰騎兵給他,讓他去立功。

結果……

他磨磨蹭蹭,用了兩個月才走到浮且井……

那時,匈奴右賢王早就逃之夭夭了。

從那之后,劉徹就明白了。

什么叫做朽木不可雕也。

衛青去世后,這位國家的大將,便再也不提什么出征的事情了。

劉徹明白,公孫賀自己也知道,他不是那塊料。

他也打不了什么仗。

讓公孫賀來做這個丞相,其實出發點和石慶是一樣的。

當個擺設就行了。

并不指望他能做出什么成績。

經濟有桑弘羊,內政有霍光、張安世,軍事有李廣利。

所以,也不需要他出什么力。

只是……

劉徹萬萬沒有想到,公孫氏當了丞相后,就變得驕奢狂妄,貪婪無度。

公孫賀的兒子太仆公孫敬聲,居然還勾搭了他好幾個女兒……

直指繡衣使者江充多次報告了公孫敬聲的荒淫之舉。

國家的太子,社稷的儲君的身邊,就是這樣的一些人。

就是這樣的一些家族。

這讓他如何放心?

錯非念著大將軍長平烈候臨終的交托。

要不是念在太子是他的冠軍侯在世之時,一力扶保的。

他早就想廢掉他了!

想到這里,再看著在自己面前的皇長孫。

劉徹忽然有種感覺。

“或許,朕只能將希望寄托于進兒了……”他在心里暗想。

這個孫子與他的父親,雖然性格類似,但,卻要聰明的多。

而且,他還年輕,還有救。

不像太子,中毒太深了……

于是,劉徹看著劉進,問道:“進兒知道,為什么朕討厭谷梁嗎?”

“是因為狄山嗎?”劉進小心翼翼的答道。

這是他的老師們告訴他的。

天子之所以惡谷梁,只是因為谷梁學派的博士狄山,曾經直言勸諫。

“狄山?”劉徹聽到這個名字,頓時就冷笑起來:“一個腐儒而已,憑什么值得朕去記掛?”

“朕告訴你……”

“朕惡谷梁,是因為……若谷梁坐大,則江山社稷,必壞于彼輩之手!”

“谷梁學派,講的是什么?進兒應該知道吧?”

“尊尊親親……禮法和綱常……”劉進俯首而拜。

這也是谷梁吸引他的地方。

尊尊親親,父為子隱,子為父隱。

家族內部相親相愛。

國家以禮法綱常來治理天下。

這樣,犯罪就將被扼殺在家族內部,在君子們的引領下,國家將迎來美好未來。

“可是……吾漢家自高帝以來,就以刑無等級治天下!”天子冷然說著:“雖不能說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但列侯犯法與庶民同刑卻是肯定的!”

自高帝至今,犯法的列侯萬萬千,但被發現犯法后逃脫法律懲罰的是零。

連他的老師魏其候竇嬰,他的舅舅武安侯田蚡、蓋候王信,也不能逃脫這個鐵律。

“且,自高帝以來,吾家便廣遷天下豪強于陵邑,斷地方豪族之根本……”

“谷梁若坐大,列侯犯法,必定無法與庶民同刑!就連陵邑之制,恐怕也要被廢黜……”

這是肯定的,谷梁學派,主張和推崇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民。

更極為推崇大家族,四世同堂是他們最推崇的社會制度。

“自高帝以來,吾漢家,便是以‘一夫狹五口而治百田’以治天下!”劉徹看著自己的孫子,沉聲說道:“進兒,你要記住:無論什么時候,這一點都決不能改變,此乃國本,社稷之根也!此制若變,則國亡矣,社稷動蕩,宗廟傾覆……”

劉進走出玉堂的殿門時,整個人都是渾渾噩噩的。

連怎么走下玉堂的都不知道。

他的腦子里,無數個聲音此起彼伏。

老師們的謙謙君子形象和諄諄教導,不絕于耳。

“殿下……自古兵者兇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兵兇戰危,苦的只是天下黎庶,得利的不過十余將官,和親則利天下……”

“桑弘羊用鹽鐵之事,收天下之利,與民爭利,上蒼震怒已久,如烹弘羊,則天必嘉以祥瑞!”

但更多的卻是他的祖父的話。

“自高帝以來,吾漢家,便是以‘一夫狹五口而治百田’以治天下,臨元元……”

“谷梁若坐大,列侯犯法,必定無法與庶民同刑……”

那個同齡人說過的話,也在腦海里亂竄。

“王兄以為,匈奴靠仁義道德可以感化乎?”

“自高帝至先帝,凡六十年,匈奴入寇大小百余次……”

“什么叫士?數始于一,終于十,推十合一者謂之士……”

“士以事事為要……”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處廟堂之中,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國……”

漸漸的,腦海中,就只余那個同齡人的聲音。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站在壁門之前,劉進忽然大聲喊道:“吾今立誓,以此為志,人神共鑒之!”

周圍衛士、侍從卻都被嚇了一跳。

聽著皇長孫的誓言,無數文官侍從,紛紛恭身敬拜:“殿下志向高遠,臣等謹為天下賀……”

更有武官聞之,大贊,道:“皇長孫殿下,果然天授之啊……”

不久,便有人將此事稟告天子。

彼時,天子劉徹正捧著那卷竹簡,細細閱讀。

聽聞此事,滿臉的不可思議與震驚。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他把玩良久,臉上終于露出一個欣慰和贊賞的笑容:“真吾孫也,有此大志,朕百年后或可托宗廟之重……”

周圍群臣,聽了以后,紛紛面面相覷。

天子要托宗廟于長孫?

那太子咋辦?

要知道,在漢室,宗廟重于一切,甚至重于天子!

歷代天子即位后,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謁廟,去見高廟、太廟、惠廟、文廟、景廟。

沒有見過這些歷代先帝的天子,只是一個準天子。

沒有號令天下,執掌乾坤的大權!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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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10:15:3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 珠算(1)

坐在窗前,張越托著腮幫子,思考著自己的未來。

窗臺上,一副竹木雕刻的掛歷,赫然顯示著今天的日期:夏四月癸卯(二十六),忌出行,嫁娶。

這掛歷是張越讓田家兄弟做的,然后自己再寫上日期。

因為沒有紙,所以便用竹木代替。

竹木笨重,僅僅是一個月的日期,就重達十幾斤,厚如菜板。

但,這種笨重的掛歷,一經推出,大受歡迎。

不僅僅來甲亭的士子們,紛紛求購。

就連甲亭的百姓,也都買了一副回去。

能知道每天日子和忌諱吉利的東西?多稀奇!誰不喜歡?

而且還便宜的很,一副掛歷十錢而已。

甲亭的百姓,現在便是貧民也買得起!

因為,如今甲亭已經有接近兩百士子聚集。

每日食宿各戶百姓就能得三五十錢之多!

如今的甲亭,已經儼然變成了一個農家樂的圣地了。

遠近方圓百里的年輕人聚集在這甲亭之內。

無論家訾富裕還是貧寒。

在這里,他們的地位是對等的。

不管政治傾向如何,在這里,他們的追求是相同的。

張越以書為餌,再用些后世的小技巧和小竅門,就將這兩百多人牢牢的吸引在這里。

不僅僅改變了他的生活。

也改變了整個甲亭百姓的生活。

短短數日,張越的名聲,就已經走出了長水鄉,走向了整個南陵縣甚至輻射到霸陵縣和湖縣、藍田縣、京畿之中。

很多人都知道了,在甲亭有一個張子重。

為人慷慨,學識淵博。

好義重情,最為重要的是肯分享!

不僅分享書籍,還分享讀書竅門和法門。

這就太了不得了!

簡直就是古代的賢人的模板啊!

而在這個時代,名聲比黃金還貴重!

名聲甚至比官職還重要。

一個好的名聲,一個能在地方上傳揚的名聲,千金難易。

但張越現在已經不僅僅只是想刷聲望了。

聲望這種東西,刷的差不多以后,只要維系現狀,就會隨著時間流逝漸漸增加。

但聲望再高,也不過是一個名士而已。

撐死了可以讓自己過的好。

作為穿越者,又有著空間這條金大腿。

張越的野心,現在已經不止讓自己過的好,讓家人過的好了。

他想要……

改變這個世界!

欲要改變世界,首先就要影響世界。

在這個西元前的世界,要影響世界,最好的辦法,莫過于影響士人。

只要士子們信了,世界就會信。

鮮活的例子,就在張越眼前。

距今三十六年前,元光元年,董仲舒上書當今,呈奏《舉賢良對策》,提出大一統和天人感應理論。

于是,世界為之一變。

儒家獨尊,儒術制霸。

就連法律,也要按照儒家的經典來解釋了。

但,儒家獨尊,并非一蹴而就。

不是他董仲舒太牛逼,一上書就自帶王八之氣,天下景從,萬民俯首。

而是,在元光元年以前,漫長的七十余年的歷史上。

儒家的賢者、巨頭們,篳路藍縷,披荊斬棘。

從一片廢墟上,重建了自己的道德、理論、知識和傳承系統。

董仲舒、胡毋生在廣川、臨淄開山收徒。

申公、韓嬰在楚國和趙國,傳揚儒學。

其他大小儒生,也都各自為儒家的興盛添磚加瓦。

楚詩派的學者們,足跡遍及塞外三越乃至于西南夷。

在漢軍還沒有進入這些地區之前,就已經有儒生,前往當地開拓了。

那個時代的儒生們,就像后世西方的傳教士。

他們不避艱險,不畏毒蟲猛獸。

薪火相傳,接力奮發,只為了將自己的思想和理念,撒播到更多的地方,讓更多人知道!

漢興七十年,儒生們就將自己從少數派,發展成為了多數派。

等到元光元年的時候,天下士人,十個里面起碼有七個是儒生了。

哪怕剩下三個,也被他們所影響。

在這樣的情況下,儒家倘若都不能獨霸輿論,執掌話語權,誰行?

是故,與其說是董仲舒改變了世界。

倒不如說是董仲舒站在了時代的風潮之上,他所做的,只是輕輕一推,將窗戶打開。

儒家的成功經驗就在眼前。

張越知道,他要實現自己的野心。

也得如儒家一樣,從點滴做起,從腳下開始。

每多一個人,受到他的影響,對于世界的改變就會多一些。

那么,什么樣的知識可以改變世界?

答案是……數學。

作為穿越者,張越深知,后世的一切技術和科學進步,其實都是在建立數學進步的基礎上的。

大到鎮國的核武器,小到一臺機器,全部與數學緊密相連。

每一個小數點的精確,都意味著技術的突飛猛進。

而此時的社會環境和輿論,也都特別重視數學。

儒家的六藝之中,就有著數學的存在。

國家官吏體系之中,就有著專門的計吏。漢家丞相,甚至一度號為計相!

已故的那些名臣,譬如張湯、兒寬,皆是數學方面的大能。

兒寬甚至參與過《太初歷》的編纂工作。

這可是需要極為高深的數學造詣,不客氣的說,哪怕是后世的大學生,也未必能參與到《太初歷》的編纂工作中。

自然,選擇什么樣的數學經典作為切入點,就很重要了。

太學送來的經書之中,就有著當代不朽的數學巨著《九章算術》。

張越也已經看過了,還通過瑾瑜木,將之牢牢固化在記憶里,閉著眼睛都能倒背如流。

因此,他也差不多能摸清楚,如今漢室的數學水平。

應該是在后世的小學六年級左右。

九章算術已經涉及了多元方程解的知識和應用了。

但古老的《九章算術》所用的方程解,非常復雜。

復雜到一般人很難看懂和理解,更別提運用了。

只有那些浸淫數學日久的精英,才能熟練運用。

至于一般的寒門士子?

張越已經看到了,他們在這部數學經典面前的窘迫和寒酸——大部分人甚至都看不懂,九章算術上的那些方程解。

沒辦法,這個時代,沒有阿拉伯數字,也沒有什么公式。

古老的中國數學先賢們,只好用自己的智慧去描述數學問題。而他們太聰明了,所以,用的方程解就變得無比復雜。

復雜到哪怕是張越,也頗感生澀。

要解決這個問題,破解數學被精英壟斷的現實。

張越知道,現在的他,還力有未逮。

名聲不夠,力量不足。

哪怕拿出了阿拉伯數字和后世的數學公式出來,恐怕也沒有幾個人愿意使用。

所以呢,他要先刷一下在數學方面的聲望。

最好,成為天下公認的數學大家。

成了學霸,才好利用學霸的名頭,來做事情。

輕輕敲了敲案幾,張越的腦海之中閃過一道靈光,他已經知道,應該選什么做突破了。

一個簡單易學,不需要太多天分,便可以讓普通人也能掌握復雜而深奧的數學的方法。

讓寒門士子也能談笑數學,快速計算。

這個方法就是珠算。

古代中國最偉大的數學工具。

計算機出現前,人類最好最方便的計算器。

只是,在張越穿越時,珠算已經差不多被社會所淘汰了。

電腦的普及以及網絡的發展,使得哪怕是專業的會計,也不再需要算盤。

珠算口訣,早已經退出了教育的舞臺。

消失在課本之上,遠離了人們。

好在,作為八零后,張越小學的時候,曾經被老師們逼著背誦和記憶珠算口訣。

雖然,現在基本都忘記了。

但,可以回溯。

有著空間在,他可以將這些遺忘的記憶重新找回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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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珠算(2)

張越起身,推開房門,院子里田李兩家的年輕人,正在樹蔭下揮汗如雨的劈砍著竹子,準備將這些竹子制作成竹簡。

現在,甲亭最暢銷的商品,就是竹簡了。

一個士子平均每天要抄兩三卷書簡,需要數十斤重的竹簡。

雖然說,都是寒門士子,但實際上大多數人都是小康之家甚至富裕的商賈子弟。

此時的漢室,也有一條很有意思的制度。

想當官?或者想獲得舉薦?

首先,你的訾產得達標。

頗有后世十八世紀、十九世紀,西方歐陸選舉制度的投票財產額度的味道。

窮光蛋別說被舉薦了。

連個胥吏也當不了!

漢室的選吏訾產限額,在太宗時還高達十算。

也就是說彼時,家產低于十萬錢的人,連胥吏都不能當!

先帝時才改為五算,一直延續至今。

換句話說,所謂的寒門士子,其實一點也不窮。

每一個人的家產,都價值至少五萬錢。

屬于中產之家,小康之戶。

對這些人來說,雖然可能要他們拿個幾十萬錢出去買官捐官,拿不出來。

但三五千錢,還是有的。

所以,甲亭的竹簡買賣做的飛起。

每天這些士子們都需要數千斤重的竹簡來抄錄。

靠著田李兩家的七個年輕人,已經忙不過來了。

他們一天至多能編個一千斤竹簡就了不起了!

于是,其他百姓紛紛跟上。

十斤竹簡一錢,明碼標價,童叟無欺。

士子們樂得清閑,可以專心致志的抄錄書簡,交際朋友,交流心得。

而百姓則賺些零花,補貼家用。

而田家兄弟和李氏昆仲,更是賺的盤滿缽滿。

每天編竹簡一千斤賣掉就是一百個五銖錢!

還是少府鑄造的五銖,分量十足,沒有摻雜質的那種!

一個這樣的五銖錢,能頂地方私鑄的莢錢三個!

哪怕是以如今的糧價,也可足足購買一石粟米!

一個月就是三十石粟米入賬!

而他們過去給張家拼死拼活的耕作,一年下來,交完租子和賦稅,再扣掉口糧后,也剩不下這么多粟米。

這么點小錢,張越當然是不會與他們爭搶。

只是象征性的每一百錢拿一個,算是給自己這個主人的孝敬,剩下的統統給他們自由分配。

這可讓這七人高興壞了。

每天晚上睡覺,都是摟著五銖錢睡的。

干起活來,更是積極的很,非常努力。

見到張越出門,七人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計,紛紛起身問好:“主公……”

“嫂嫂在哪里?”張越左右打量了一番,問道。

“回稟主公,主母此刻當在村中趙莊氏家觀摩養蠶……”田禾立刻答道。

“哦……”張越點點頭,在原主的記憶里,嫂嫂想學習養蠶技術和抽絲技術很久了。

可惜,一直沒有機會。

如今,也算是她得償所愿了吧。

對于嫂嫂想要去學習養蠶、抽絲的想法,張越自然是一百個支持。

“甲亭之中,誰家的木工活計做的最好?”張越問道。

“主公,俺父便是木匠……”李苗舉著手說道:“十余年前,俺父還曾經去長安城里修過明光宮呢!”

“俺們兄弟也跟著父親,學過木工,主公若是要做些什么什物,盡管吩咐俺們就是了……”李苗驕傲的說道。

關中人自古以擁有一門技術為傲。

這是打商君開始,就流傳下來的優良傳統了。

戰國之時,秦國的機械、冶金和鑄造業,就是冠絕列國的優勢項目。

及至如今,這個傳統也沒有丟掉!

關中的勞動人民,曾經在漢初就創造了一百天建成長安城外圍城墻的奇跡速度!

負責建城的少府大匠陽城嚴因此受封梧候,列為列侯。

至于現在……

只要你去長安城里看看那些金碧輝煌,奢侈華貴的宮闕群。

看看建章宮、明光宮、上林苑。

你就可以知道,漢家工匠的能耐。

張越聽了高興了起來,自己手底下居然就有著木匠,而且還是曾經參與明光宮工程的木匠?

太好了!

漢室宮廷的宮闕營造工程,本身就是一個鍛煉和培養匠人技能的訓練營。

原主的記憶告訴他,在六十多年前,北平文侯張蒼擔任漢室丞相時,在他的主持下,漢室完成了對木匠、鐵匠、泥瓦匠的技術分級制度和度量衡統一。

張蒼死后,蓋棺定論之上,就有‘若百工,天下做陳品’的美譽。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制定百工的度量標準,并規范天下工匠。

是故,基本上去營造宮室回來的匠人,一定是合格的匠人。

這些人中的佼佼者可能沒文化,也可能不識字。

但卻可以制造出讓人瞠目結舌的藝術品。

當然,那樣的大匠,基本不可能出現在南陵縣,還給張家當佃戶。

但,這李三的手藝應該是沒有什么毛病的。

于是,張越道:“爾等幫我做一個物件……”

他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起來,照著記憶里的算盤模樣,畫了個大概樣子。

然后就解說道:“大約就是這么一個樣子,只是珠子要圓,要光滑……能做出來嗎?”

“能!”李苗湊近前一看,就拍著胸膛說道:“主公交給俺們兄弟就可以了,晚上就差不多可以做出來……”

對他來說,地上畫著的那個方塊的物件,并不難做。甚至可以說舉手之勞。

就是那珠子可能要費些功夫打磨。

“善!”張越聞言大喜,這算盤只要做出來了,就是大殺器啊!

“那就有勞賢昆仲了……”張越笑著拱手道:“若是可以,便多做幾個,吾有用……”

“諾!”李苗四兄弟立刻拜道:“必不負主公重托!”

然后,這四兄弟就高高興興的跑回家,去找自己老爹要木匠工具。

然后,在村子里找了些破舊的木頭,拿著鋸子和尺子等器物,開始忙活了起來。

等到日暮時分的時候,四個大約一尺長,五六寸寬的簡單算盤就擺到了張越面前。

“主公……如此可用否?”李苗獻寶似的道:“如是不行,俺們就去改改……”

張越拿起一個算盤,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又伸手撥動了一下算珠,感覺有些粗糙,觸手也不算很友好。

但,起碼能用了!

能用就行,現在的條件,也不需要追求什么精致。

“可以了!”張越笑著道:“辛苦賢昆仲了……”

有了算盤,接下來就該要回溯珠算口訣了。

可惜,瑾瑜木們的cd至今沒有轉好。

第一株瑾瑜木才剛剛長到一尺高,從時間上來推斷,瑾瑜木的冷卻cd差不多要一個月才能轉好。

“或許,我可以去測試一下,這些瑾瑜木是否可以通過其他手段來加快它們的生長……”張越在心里想著。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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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氪金(1)

當天晚上,張越等到嫂嫂與柔娘都入睡了,方才進入空間。

如今的空間,已是今非昔比。

一塊足足有著一畝地大小的小麥田,欣欣向榮的生長著。

這都是上次麥子收獲后,張越用收獲的麥種播種下來的。

差不多有兩三千株麥苗之多!

而要催生如此之多的麥苗,一兩顆玉果,已然不夠用了。

張越測算過,這一畝地的麥苗,用一顆拇指大小的玉果催生,至多只能讓其生長周期增快半個月。

再想像之前那般,一顆玉果就見證奇跡,已經不太可能了。

所以,這玉果得省著用。

只能用在關鍵時刻。

是故,現在,張越眼前的麥苗,幾乎都只是些嫩芽,剛剛冒出頭,翠翠蔥蔥,看上去漂亮極了。

越過麥田,就是粟田和豆田了。

前天張越就用玉果將粟苗和豆子全部催熟,收割了一遍,然后再次播種下來。

比較有意思的一個事情是——張越的那匹棕馬,似乎特別愛吃空間出產的秸稈。

張越曾將一些麥稈和豆葉拿去喂給它吃。

結果這貨現在已是無稈不歡。

若是每日的吃食里面沒有混點空間秸稈,再加點空間水,人家就絕食!

哪怕張越給它打個雞蛋,放些骨粉,它也傲嬌的很。

鼻子一嗅,沒有聞到空間水和空間秸稈的味道,它就不吃!

怎么都不吃!

傲嬌至此,張越也拿它沒轍,不得不乖乖給它加餐!

誰叫這貨,現在已經儼然成為了趙柔娘小公舉的愛寵了呢?

說起來,這馬還真是通靈性,聰明的很。

自打見了趙柔娘以后,就黏上了對方。

還特別乖巧的討好她,見到趙柔娘就打響鼻,用柔軟的鬃毛蹭到她身上。

似乎知道,在這個新家里,趙柔娘的地位很高。

如此靈性的馬兒,自是立刻就俘獲了趙柔娘的心,將之視為愛寵,每日都要牽著它出去散散步,走一走。

馬兒靈性,知道護主,每次被趙柔娘牽著出門,都懂走到趙柔娘的一側,將自己的小主人護在它的身側。

這些天下來,趙柔娘立刻就愛極了它。

還給它取了名字,叫做‘細君’。

就這樣,張家增加了一個新的家庭成員,棕馬細君!

想著那匹馬,張越就流露出一絲微笑。

趙柔娘和嫂嫂能夠開心快樂,于他而言就是幸福了。

繼續向前走著,越過溪流,來到那座無名小山腳下。

七株瑾瑜木,靜靜的矗立在原地。

只不過,它們現在都已經回到了幼生狀態。

長的最高的,也不過一尺高,剛剛抽出嫩葉,長出紋路。

至于最小的……

不過是一株矮矮的灌木。

在距離瑾瑜木不遠的地面上,幾卷竹簡上擺放著五顆大小不一的玉果。

大者如野雞蛋,小的也有拇指大小。

皆是青白相間,通體流光,一半熾熱一半溫良的玉果。

測試至今,張越已經確認了,這瑾瑜木所結玉果,確實與書籍主人本身的思想學派緊密相連——公羊學派士子的書籍所結玉果,全部都是這樣的情況。

經過這些天的測試與觀察,張越也差不多摸清楚了一些規律。

玉果的顏色和觸感,應該與其功效緊密相連。

只是,現在測試次數不多,還不能徹底弄清楚其顏色、觸感對應的功能。

但不要緊,以后有的是時間來探索。

今日進來,張越只想弄明白,到底有沒有方法,加速瑾瑜木的生長?

他走上前去,拿起一顆拇指大小的玉果,然后走到那株已經差不多一尺高的瑾瑜木前。

“既然玉果可以催生麥苗、粟苗等物,那它能不能催生瑾瑜木?”張越捏著這顆玉果,在心里想著,然后將之埋到這株瑾瑜木的身下。

接著他便緊盯著瑾瑜木的枝葉。

過了大約兩三秒,一陣異響從土壤中傳來。

咔咔咔……

接著,遠方的溪流,飛來一串水龍。

足有一寸粗,落到了瑾瑜木的身周,宛如傳說之中,雨師河伯施法。

得到空間水的滋潤,瑾瑜木的葉子舒展開來,細細的紋路也仿佛變得歡快起來。

然后,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起來。

不過兩三個呼吸的功夫,它便長高了足足四五寸。

紋路也變大了一圈。

一朵小小的花蕾悄然綻放。

張越看著這一切,心中又喜又驚。

喜的是,玉果果然可以催生瑾瑜木,驚的卻是這催生的速度有些慢啊!

一枚拇指大小的玉果,就是用在一畝麥田里,也可以催生整畝麥苗將近一個月的生長周期。

但,用在這瑾瑜木身上,卻至多只是加快了其三分之一的生長速度。

換句話說,這付費cd,昂貴的緊啊!

但轉念一想,這不正是后世某些坑爹手游的慣常套路嗎?

免費cd長而坑,很難抽到好東西。

想要極品,那就要氪金。

如今,張越只能祈禱,這個空間沒有沾染上某個養豬場的脾氣。

氪了金,你大爺依然是你大爺!

那就太坑爹了!

一咬牙,張越又拿來兩顆玉果,埋下去,方才讓瑾瑜木長到了成熟階段。

此刻出現在他面前的瑾瑜木,比起初入空間所見的瑾瑜木,看上去要神氣許多,沒有了那種奄奄一息,一副就要餓死的模樣。

相反,葉片伸展,紋路清晰,精神抖索,就連花蕾也看上去漂亮許多,一副木中王子范。

這讓張越稍稍放心了一些。

同時,在心中也開始期待起來。

這付費的cd,會不會出現一些新功能呢?

懷著這種想法,張越就閉上眼睛,退出空間,回到自己的臥室,先是看了一眼自己臥室之中,依然滿滿當當的書簡,心里面多少舒服了一些。

這些書籍,最起碼還夠他用上三五十次!

手里有糧,心里便不慌!

只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現在雖然肥料還多的很,但,未來需要用肥料的地方還多的很。

所以,張越知道,自己得盡快想個辦法,搞到一批新的高質量的‘肥料’了。

太學那邊,應該還可以賣上幾次……

但,光靠賣,不是長久之計啊!

最好還是要找一個長久供應之路!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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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10:39:0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氪金(2)

想要找到長久供應之路,當然是得自產。

也就是開書院。

走孔子、鬼谷子、荀子、董仲舒的路。

只是,這條路不好走啊!

充滿荊棘,前路坎坷。

張越也不知,要不要走這樣的道路?能不能走這樣的道路?

從書架上,隨便拿了幾卷書簡,張越閉上眼睛,再次進入空間。

將這幾卷書簡放到瑾瑜木身下。

刺啦一聲,瑾瑜木的花朵大口的虹吸起來。

無數亮金色的絲線從書簡里被吸進花蕾。

然后,像是打了一個飽嗝。

花蕾綻放,奇香滿溢。

張越立刻被沉浸其中,幾乎忘乎所以,還好他記得此行的目的,抱守著最后的清明,在心里默念:“珠算課!”

這也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關聯詞。

那些九十年代末期最后的珠算課程。

須臾之間,他就發現,自己仿佛穿越了宇宙,穿透了時間,從記憶的河流溯源而上。

朗朗讀書聲,再次入耳。

那是已經幾乎被記憶所完全遺忘的小學母校,翠翠蔥蔥的樹蔭,遮蔽著學校的窗臺,阻擋著陽光的侵襲。

剛剛大學畢業,分配到學校的年輕漂亮的女老師,站在講臺上,拿著昨夜備好的備課記錄,帶著全班同學大聲朗讀著:“一一上一,一上五去四,一去九進一……”

一個個算盤,撥的叮當響。

年幼的小張越,拿著家里帶來的算盤,在桌子上認真的跟著老師朗讀,一邊讀一邊撥動著算盤。

這一切,如在昨日,如在剛剛。

清晰而深刻,一覽無遺。

時光飛逝,越過寒暑,跨越春秋。

數十堂珠算課揮手而過。

那些曾經的童真與童趣,亦匆匆而逝。

最后,張越睜開了眼,他赫然發現,自己似乎竟已經完全掌握了珠算手法。

都不需要算盤,雙手就已經在自動撥動算珠。

無論想算什么,只要問題一浮現在腦海中,手指就立刻在空氣之中撥動虛無的算珠,答案旋即浮現。

“這算是氪金的福利?”張越在心里想著:“自動強化回溯的技能能力?”

他很清楚,自己從來都沒有掌握過如此高深的珠算技能。

說句不客氣的話,當年的小學的珠算課上,他絕對不是認真聽講的哪一個。

而這樣強悍的珠算能力,卻是那些教他珠算口訣的老師恐怕也沒有的。

大約屬于那些專業的會計才能擁有的能力。

經過千錘百煉后日積月累得到的技能。

而他卻自動掌握了這項可能旁人需要十年以上珠算計算浸淫才可初步具備的能力。

甚至形成了條件反射!

“這氪金的東西,還真是不俗……”張越笑了起來。

看樣子,這空間對待氪金玩家,是很歡迎的。

它在鼓勵自己氪金?!

無論它的企圖是什么?它是否具有什么目的?

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可以得利,可以借它之手,在這個時代保護好自己與自己的親人!

站起身來,張越走上前,撿起那顆掉落在地上的玉果。

這顆玉果結的格外的漂亮。

圓潤有澤,青白相間的顏色,宛如藝術品一般流動,溫良與火熱并存的觸感,更是讓張越觸之愛不釋手。

而它的大小,也超出了以往任何一次的結出來的玉果,幾乎有一個雞蛋大小。

是第一次所結玉果的數十倍大!

從過去的經驗來看,它所能發揮的催生能力,恐怕也是第一次那枚玉果的數十倍!

經過這七八次的驗證,張越現在已經明白了。

瑾瑜木玉果的功效與其大小成幾何正比。

玉果越大,效果越強。

這樣的一顆玉果,恐怕就是這些瑾瑜木所能結出的最大玉果了!

獨有氪金狀態下才可能產出的極品!

這樣的寶貝當然不能隨便用,得用在刀尖上。

想了想,張越就將之放到不遠處的竹簡臺上,小心的珍藏起來。

睜開眼睛,臥室之中的燭光已經漸漸熄滅了。

漆黑的黑夜之中,張越的雙眼,炯炯有神。

哪怕是在這樣的黑暗中,他的視力也沒有受到什么影響,幾乎能看清楚整個臥室的細節。

這是他十余日前就已經有的能力。

視力幾乎是個bug。

仿佛返祖,重拾了數千年前,遠古的先民們在與猛獸毒蟲搏斗時鍛煉出來的視力。

永遠不要忘記:人類曾經是這個地球上最恐怖的動物,是曾站在,也一直站在食物鏈頂端的生物。

所謂獅子、老虎、狗熊,都只是人類祖先的獵物而已。

便是恐龍復活,大約也只能落得猛犸象和劍齒虎的下場!

但現在,張越發現自己似乎又多了一些能力。

力氣!

肌肉之中,仿佛爆炸了一樣。

他甚至有種直覺,現在,便是項羽在眼前,呂布持戟而出,他也有一戰之力!

這似乎是氪金之后,空間給的福利。

準確的說,應該是瑾瑜木的香氣,刺激了他的肌體,使他返祖,重拾了早已經被錦衣玉食和安逸生活所淡忘的那些遺留在基因和細胞深處的祖先記憶。

他大步走出房門,來到院子里。

那匹被拴在馬駟的棕馬細君見到他,立刻歡快的嘶鳴了一聲。

張越笑了笑,道:“當然不會忘記你……”

說著就將一壺空間水與幾根麥稈與幾片豆葉,放到它的馬槽里。

‘細君’立刻就歡快的,吧唧吧唧的吃了起來。

在張家這十余日,這匹本就神駿非常的寶馬,如今已經變得更加神俊。

它的肌肉分明,眼睛變得大而明亮,四蹄更加發達,鬃毛柔順如絲緞,奔跑速度和耐力都提高了許多。

更重要的是——它是一匹母馬。

這意味著,它或許能成為一系良馬的祖先。

換句話說,它的價值,將可能是無限!

漢家想要良馬的心情,就像少年郎渴望著少女的傾慕一樣。

為了馬,漢室甚至發起了大宛戰爭,遠征萬里,跨越大漠和戈壁,令大宛人屈膝下跪,獻上了他們的國寶——汗血寶馬!

然而在現在,這匹馬,在張越眼中,最重要的價值,不是它的寶貴和珍惜。

而是它是趙柔娘的寵物,一匹能夠保護趙柔娘的馬兒。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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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10:40:2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收小弟

朝陽初升,紅日萬丈。

迎著晨曦,張越漫步在甲亭村外的山腳下,沿著長水河的河岸前行。

他很喜歡,并且享受這樣的晨間漫步。

一則是鍛煉身體,歷史證明了一個真理——無論在什么時候,活的足夠久的人,總是有優勢的。

只要你能熬死你的那些對手。

你就基本能贏得勝利。

就如漢室發生過的故事。

固安候申屠嘉熬死了大部分的高帝功臣,于是,這個當年不過是高帝功臣之中的小鬼,一個區區隊率,登上了大漢帝國人臣的巔峰,拜為丞相。

二則是因為,這南陵的風光景色,非常壯麗!

南陵縣位于著名的灞上原之中,后世名之曰:白鹿原。

著名的小說《白鹿原》就是寫的解放前此地農民的故事。

在后世因為水土流失和風化侵蝕等關系,灞上原的景色,不再壯麗。

但在如今,此地堪稱天下有數的風景區。

浐河與灞水千百萬年來不斷的侵蝕著這片臺原的土地,在大地上留下無數縱橫交錯的溝壑。

有些溝壑延綿數十里,寬達數尺。

是天然的渠道和最好的灌溉系統。

是故,南陵縣和霸陵縣的農業自古非常發達。

幾乎不用擔心什么水澇干旱。

而灞水和浐河的侵蝕,卻從未停止。

另一方面,秦嶺山脈的造山運動,向南擠壓,使得臺原在事實上是在逐年升高的。

這個速度雖然很慢,慢到人們無法感受。

然而,數萬年來累積起來,依然非常可觀。

于是,在張越眼中,長水河事實上是在低于地表十幾米的底層流動。

滾滾流水,一路向北。

在有些地段會形成一條小瀑布。

奔流的河水,咆哮著沖入下游,浪花四濺,蔚為壯觀。

望著眼前縱橫交錯的溝壑,再聽著耳中轟鳴的浪花聲。

張越頗有種置身于赤壁,身臨周郎破曹之際的感受。

西元前的世界,空氣清新,碧空如洗。

晨曦的陽光落在身上,舒服的晨風吹在身上,這種感覺,是張越在后世從未有過的。

遠望山巒,隱約有人影在竹林之中活動。

片刻后,幾個年輕士子,拖著兩根砍伐下來的竹子,氣喘吁吁的走下山間。

見了張越,這幾人顯然有些手忙腳亂,慌張不安。

“張生早……”幾個年輕人都有些自卑的低下頭。

“諸君早!”張越卻是微笑著上前,與他們見禮:“諸君可是伐竹為簡?”

“然!”一個看上去大約三十歲左右的士子拜道:“吾等家貧,拿不出買簡的錢,就只好出此下策……”

話語之中,略帶著羞愧。

在漢室,貧窮確實是一種原罪。

窮,不僅僅意味著生活艱辛,更意味著地位低下,甚至連人格都會低人一等。

這不是開玩笑,而是事實!

想當年名臣朱買臣,微寒之際,被老婆一腳踹出了家門……于是留下了著名的成語:覆水難收。

主父偃沒有發跡前,到處顛沛流離,連親友都看他不起,這讓他大受刺激,得勢之后便叫囂:吾日暮,故倒行逆施。

生不能五鼎食,死亦五鼎烹!

張越已經觀察這幾人好幾天了。

事實上,他一直在觀察來甲亭的士子。

看看誰可以造就,誰又可以拉攏,誰可以做小弟?

最終,這幾個人進入了他的視線。

他們的背景也底細,張越也打探清楚了。

眼前的這個士子叫陳越,他身后那個與他相貌相似的年輕人叫陳航,兩人都是湖縣人,乃是堂兄弟。

他們的父輩,曾是湖縣的商賈,靠販絲與陶,一度日子過的非常紅火。

可惜,后來經商失敗,家道中落。

而其他人的經歷,也都是類似。

都是曾經家境富裕,因此得以讀書,其后家道中落。

通過這幾日的觀察,張越發現,他們的性格都比較自卑,內向。

平時沉默寡言,埋頭抄書。

甚至就連張越開講的時候,他們也很少去湊熱鬧,不是在抄錄書簡,就是在忙著編竹簡。

也就是給亭里的孩子們授業時,方才有所言語。

雖然暫時還不知道他們的天分和本性怎么樣?

但毋庸置疑,這幾人都是很好的小弟人選。

張越很清楚,在任何時代,單獨一個人都是無法成事的!

孔子能有現在的地位,靠的是他的門徒們在大肆宣揚和推崇。

特別是子夏先生與曾子的貢獻極大。

前者重新整理和編纂了《春秋》,使得這部孔子著作能夠廣為人知。

后者整理和編輯了《論語》,使得孔子的言行可以為后人所知。

至于孟子就不行了。

因為門徒不給力,宣傳不夠,同時為統治者所忌的緣故。

如今孟子的思想,傳播的范圍相當有限。

甚至都不是主流儒學的一部分。

事實證明,想要成事,就一定要有一個團體。

想搞改革,得有利益集團支撐。

想要影響世界,就得掌握輿論話語權。

就連打仗,也是上陣父子兵。

而這些都不離開小弟們的支持和沖鋒陷陣。

張越很清楚,他現在的逼格還不夠,錢也不夠。

想收復小弟,就要找準目標。

這幾人,且不談心性與天分如何,至少,在理論上是最好收服的小弟人選。

因為他們夠窮,地位夠低。

已經一無所有,一旦拜入張越門下,就只能跟著他一條道走到黑。

至于人品人性,這可以在以后的接觸中試探出來。

天分什么的,在張越眼里更是最不重要的東西。

笨一點有什么關系?

孔子門下七十二賢之中,就有著很多被孔子認為是笨蛋的學生。

譬如朽木不可雕也的宰予。

作為穿越者,張越有的是辦法,培養人才。

譬如,最笨最簡單最有效的填鴨式教育,題海戰術。

當然了,收小弟也不能一上來說:啊呀我看你們骨骼驚奇,我這里有屠龍之術,只要998!

那太low了!

張越微笑著看著這幾人,悠然說道:“今日吾當在午間于亭中開講,講數術計取之事,諸君若有空閑,可來一聽……”

這幾人聞言,都是不可思議。

張生居然親自來告訴我們,讓我們去聽講???

“張君高義……”眾人都是大禮而拜:“吾等敢不奉命?”

于他們來說,這是他們第一次感受到尊重和重視。

來自士人的尊重和重視!

而且是來自一位無論學問還是品德,都受人贊譽的名士的尊重與重視。

這簡直就是久旱逢甘露。

人人都是感動不已!

這個時代的士人,依然還留有戰國遺風。

君以國士待我,我以國士報之,君以仇寇待我,我以仇寇報之!

大復仇思想理論侵蝕之下,士人不僅僅特別會報仇,而且特別會報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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