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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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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門閥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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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11:15:58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一章 呼之欲出

劉進還要道歉,張越卻擺擺手,道:“區區小事,王兄就不要再自愧于心了……”

名人名言什么的,張越很清楚,對于現在的自己,其實沒有什么幫助。

你要以為,在這個時代,可以靠抄詩就混的很好。

那你便大錯特錯。

你文章抄的再好,能有賈誼的文章好嗎?

能比司馬相如還牛逼嗎?

能超過枚乘嗎?

并不能!

而以上三人,混的都不是很好。

司馬相如還算命好,拍到了當今的馬屁,所以能有一個文豪的地位。但其實,他在朝政問題上,沒有任何發言權。

賈誼賈長沙就慘了,客死長沙,抑郁而終。

張越很清楚一個事實——張載先生的名言,在他手里,其實根本發揮不了什么作用。

哪怕他能如張載先生一樣牛逼!

現實是——權貴寫的錯別字,那是通假字,會受到吹捧,被以為是別有深意。

而普通人寫了錯別字……

你連字都能寫錯……

還能干什么事情?

所以,張載先生的這句名言,由他之口說出去,影響力可能也就限于一地,甚至可能被淹沒于歷史長河之中。

但是……

若是由權貴名人之口而出……

則可能會傳揚天下,為更多的人知道。

若是更進一步,是皇帝金口玉言。

那就不得了了!

天下都要學習、領會,這一最高指示精神。

就如當今天子,當年所下的那封《求秀才異等詔》(后世因避東漢光武帝劉秀諱,記為《求茂才異等詔》),詔命一下,天下州郡諸侯國聞風而動。

于是秀才之功名始立,并迅速成為了當今漢室年輕人出仕的最佳途徑。

張越的大度,讓劉進更加慚愧,同時也對眼前的這個同齡人生出更多好感與親近感。

因為他很清楚。

自己盜版和抄襲的那句話,對他自身,有多么強力的推動和抬升作用。

旁的不說,單單是這幾日。

就已經有如候、浞野候等數位大將派了子侄,來向他問安。

這是過去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尤其是浞野候趙破奴,在最近二十年,這位漢軍大將,就一直與他父親這一系保持著距離。

而此番,這位縱橫萬里的大將,竟然派了其子趙安國來宮里向他問好。

雖然,什么話都沒有說。

但其中傳遞出來的意思,卻已經足夠耐人尋味了。

他父親最缺的就是軍隊的支持了!

自李陵沒于浚稽山后,堂堂的大漢太子,國家的儲君,就沒有了在軍隊的支持者。

而哪怕是如候這樣的親信將軍,這些年來也有些與太子愈行愈遠的架勢。

而現在,這些大將,卻破天荒的遣了子侄,來向他問安。

這可就了不得了!

往小了說,這表示這些大將欣賞并且看好他。

往大了說,甚至可以表述為這些大將在試探和選擇效忠對象!

而無論他們的意圖如何,這都意味著他本身地位的提升。

這份恩義,劉進決定將之記在心中。

以后若有機會,一定會報答。

定了定心神,劉進坐下來,問道:“這幾日南陵縣可派員來通知張兄了嗎?”

在劉進想來,南陵縣方面,這會應該早已經派人過來了。

畢竟,自己的祖父,對于這張子重的看重,可是非同一般。

就算南陵縣疏忽了,太常卿商丘成,也肯定會提醒他們的!

張越聞言,微笑著搖搖頭,道:“可能南陵縣縣道,公務繁忙,一時未有空暇來處理吾的事情……”

“不妨事的……”張越對劉進道:“反正,如今距離待詔之日還早……”

他要去公車署待詔的時間是下月庚子,也就是十九號。

與現在還有二十天時間。

其實,張越也很好奇。

究竟是誰,如此不要命了!

竟然膽敢在這樣的事情上拖延。

劉進聽了,臉色沉重,他輕聲道:“南陵縣真是膽大妄為啊……”

他也沒有想到,區區一個南陵縣,竟然膽敢在這樣的事情上搞鬼。

這也讓他對于官場的齷齪有了些初步認知。

“一個南陵縣,就敢在這樣的事情上面搞鬼……”他在心里嘆道:“可想而知,關東州郡和那些地方豪強,會是怎樣的情況了!”

同時,心里面,他的老師們給他描繪的美好未來和理想世界,更是出現一道大大的裂縫!

“或許祖父說的是對的……”有生以來,劉進第一次開始嘗試去理解和代入自己的祖父的立場。

然后他發現,哪怕是他在哪個位置上,恐怕也只能如此。

面對欺上瞞下的官吏,面對那些盤根錯節的地方豪強。

除了殺,還能有什么辦法更快的清理這些問題嗎?

沒有!

只是……

難道真的只能靠殺人來解決問題嗎?

劉進曾經聽說過,二十余年前,酷吏王溫舒治河內,一上任就開始殺人。

整整殺了一個冬天,血流十余里,死者數千計。

結果他還不滿足,嘆道:令冬月益展一月,則吾事成矣!

王溫舒這樣濫殺,河內郡的豪強固然是被殺光光了。

但無辜牽連者,也極多,冤案不知凡幾,河內民心盡喪。

甚至,開始出現了大股盜匪,視法律于無物,穿縣過郡,地方法制敗壞,秩序形同虛設,民心惶惶。

一時間,劉進的內心更加迷茫起來。

他甚至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世界。

他的祖父嚴刑酷法,株連罪犯,已經被證明是失敗的。

但,若是放松對地方豪強的警惕和監視,卻可能更糟糕。

他有些無所適從。

難道就沒有一個可以一勞永逸的解決一切問題的辦法了嗎?

年輕的大漢皇孫,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

看著眼前這個神色迷茫的年輕人,張越不動聲色的坐直了身體。

這幾日來,他其實一直在思考和琢磨這個年輕人與他祖父的身份。

漢家朝堂上,姓王還有這樣威勢,能夠讓駙馬都尉金日磾都為之奔走的人家,基本是沒有的。

王氏外戚,早就gg思密達了。

當今天子,對他的母系外戚,甚至可以說深恨至極。

這個記仇的皇帝,在王太后死后,寧愿去親近自己的乳母金氏,也不肯多看王家幾眼。

而其他符合條件的家族,也基本都被一一排除。

在除掉了一切答案后,剩下來的答案,已經很明了了。

雖然張越自己都不敢相信,但,他卻不得不信。

倘若自己猜測的是對的。

那么,眼前此人的身份恐怕已經呼之欲出。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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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11:17:23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二章 災難

若是其他朝代,張越是不敢這么去猜的。

但是西漢,卻不一樣。

老劉家的歷代天子,都是些活潑好動的人。

當今天子,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自建元元年登基以來,凡四十六年,他游遍幾乎大半個中國。

去泰山封禪,到長城邊塞勒兵,東臨碣石,以觀滄海,南至江都,以觀長江之險。

甚至親臨黃河決口處,指揮軍隊堵塞決口。

這還是他公開的巡游史。

那些私底下悄悄的微服出行次數,不知道有多少次!

尤其是年輕的時候。

他經常化妝成平陽侯、蓋候,在關中到處亂逛。

有時候興致來了,帶著隨從衛兵,在野外露宿好幾日。

出奇的是,這個在朝堂上殺伐果決,動不動就要殺大臣全家的天子,在微行之時,對于那些冒犯甚至得罪他的百姓,異常的寬宏大量。

關中大地有關這位天子以及他的父親孝景皇帝微服出巡的故事,多的不可計數。

甚至就連張越回溯的史記與漢書之中,也不乏有著確認這位天子微服的確鑿證據。

但,猜歸猜,張越終究不敢去確認。

楊修有什么好學的?

司馬懿才是正道!

所以,哪怕猜到了對方可能的背景,張越也強行催眠自己,假裝什么都不知道。

他對這位王公子的態度,也很明確——不主動攀附,不刻意接近,更不會對他特殊對待。

來了歡迎,走了不送。

愛誰誰!

劉進卻是琢磨了半天,最終,抬起頭對張越道:“吾這次正好帶了兩個頗曉禮儀的家臣,張兄若是不嫌棄,吾可命他們為張兄講解宮廷禮儀和面圣細節……”

張越當然也不拒絕,拱手道:“有勞王兄……”

劉進思索了片刻后,忽然開口,問道:“此番來見張兄,有個疑問,不知道該不該問……”

他的眼睛,看著張越都有些發抖的樣子。

似乎是既希望張越能夠點頭,但又期盼著張越拒絕。

張越看著他的神情,心里面也有些狐疑,但拿不準,所以道:“王兄請說……”

劉進卻是仿佛泄掉了全身力氣一樣,長嘆了口氣,然后拱手問道:“吾常聞左右賢才及諸生,皆曰:國朝之事,在于外有征戰,內有佞臣,如與匈奴和親,烹桑弘羊,則天下事畢……張兄上次言及匈奴之事,令在下茅塞頓開……只是這桑弘羊,張兄怎么看?”

他這個問題一出口,他身后的幾個隨從立刻就瞪大了眼睛。

就連袁常,也悄咪咪的豎起了耳朵。

劉進則在問出了這個問題之后,悄悄的握緊了拳頭。

戰爭與桑弘羊,是他的老師們在他耳邊說的最多的兩個事情。

甚至,老師們議論桑弘羊,唾棄和詛咒他的次數,比起戰爭還要多很多。

在他的老師們嘴中,桑弘羊,這個國家的主爵都尉,鹽鐵事務的負責人,簡直就是壞的腳底流膿,口舌生瘡,甚至從小就表現出了邪惡特質的佞臣。

他操縱鹽鐵,盤剝百姓,不顧國家體統,列市賈肆,與民爭利。

真正是可惡至極!

更重要的是他還助紂為虐,拼命的支持國家對外開戰。

老師們說他‘聞戰則喜,聞勝而歌’。

簡直就是天下最壞的大壞蛋,窮盡人間一切詞匯也不足以形容他的邪惡。

應該馬上立刻烹了他,那么,世界的大部分問題就可以得到解決了。

以前,劉進也很相信這些話。

是啊,老師們是君子,君子難道會說假話嗎?

況且,這桑弘羊確實壞透了!

不僅僅把持鹽鐵事務,堂堂國家九卿,居然去市場叫賣,丟進朝堂的臉面,此人甚至還攤派利潤指標給下面的鹽官和鐵官。

誰沒有完成任務,誰就滾蛋!

其用心險惡至此,難怪上蒼震怒,這二十余年來天災不斷了!

但現在……

他卻發現,事情似乎并沒有這么簡單。

特別是當他發現自己的老師們在戰爭問題上撒了謊后,他不得不去揣測,他們又在桑弘羊的問題上欺騙了自己。

倘若這是真的……

劉進甚至不知道,自己以后該怎么面對那些他曾經尊敬和愛戴的老師們。

張越聽了劉進的話,微微一笑,道:“桑弘羊,國家重臣也,豈是我這樣的寒門之人所能隨便議論的?”

“不過……既然是私下談論,且是王兄問起,那我就與王兄談一談這國家財稅政策的問題吧……”張越站起身來,看著劉進,輕聲說著。

自穿越以來,無論是原主的記憶,還是張越自己所聽到的士林議論。

幾乎所有人都在談論一個事情——什么時候烹了桑弘羊啊??

在很多人的意識里,似乎只要烹了桑弘羊,那么國家內部的問題就能得到解決了!!

張越每每想及此事,一臉的黑人問號。

國家出了問題,殺一個所謂的佞臣就可以了???

這不就是東林黨的調調嗎?

且不談,這人是不是奸佞,就一個問題——國家有問題,一定是體制政策出了毛病,這是殺一個所謂的佞臣就可以解決的嗎?

更別提這些人還把什么老天爺不下雨,老天下了太多雨,起了蝗蟲,發生了瘟疫,甚至地震,都推給桑弘羊。

說起來,‘請烹桑弘羊’這個節奏,是故御史大夫卜式帶起來的。

卜式是什么人呢?

一個老好人,一個沒有讀太多書,因緣際會,爬到高位的人。

卜式死后,很多人就開始跟風。

烹桑弘羊,甚至已經成為漢家的一個梗了。

以至于,有將軍領軍歸來,看到桑弘羊還活蹦亂跳的在朝堂上,甚為驚訝,以為對方早就被烹了。

但桑弘羊做錯了什么事情?

當然做錯了!

他主持的鹽鐵衙門,權責之大,超乎你的想象。

除了把持鹽鐵衙門,主爵都尉還肩負著征收商稅、平賈、均輸、平準、屯田、酒類轉賣等等權力。

現在的輪臺屯田事務以及九原、酒泉等地的邊塞屯田,都是由桑弘羊在負責。

為了賺錢,這個商人出生的官吏,徹底的不要臉面。

他曾經帶著全體治粟都尉的官吏,公然在長安九市叫賣貨物。

跟個小販一樣,向百姓推銷產品。

他也曾辣手整治和打擊投機倒把、囤積居奇的不法商人。

更可怕的是,他的領導下,漢室的官制鹽鐵商品,一度占據了八成以上的市場份額。

將很多私鹽商人以及私營冶鐵作坊主,打的潰不成軍。

俗話說的好,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

桑弘羊這么做,等于殺了無數人的父母。

特別是齊魯地區的大商賈和蜀郡、燕趙的鹽鐵商人,恨不得將他扒皮抽筋!

然而……

殺了桑弘羊,會怎么樣了?

廢黜鹽鐵專賣又將發生什么事情?

別人不知道,張越很清楚!

那是一個災難!

一個可怕的災難!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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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11:19:17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三章 崩塌

只是,可惜,很多事情,這個時代的人,不一定能理解。

張越也知道,現在與別人說什么商品經濟,資本市場,肯定是對牛彈琴。

所以,他稍稍思考了一下,就問道:“王兄可知,國家財稅收入,主要是哪幾個部分嗎?”

“進有所耳聞……”劉進想了想,答道:“應是田稅、賦稅、緡錢、鹽鐵及海稅……”

“其中,田稅占一,賦稅占三,緡錢占二、鹽鐵占三,海稅占一……”

這是自元狩六年以后就形成的財稅格局。

“若去掉緡錢、鹽鐵和海稅,國家還能有多少收入?”張越微笑著問道。

“四成?”劉進眉毛一跳,心驚膽戰。

“這就對了……”張越嘆道:“若無鹽鐵、工商、海魚之利,百姓負擔,該會加重到何種地步?”

“恐怕少不得,田稅得回到秦代的十五稅一,甚至十稅一、五稅一!”

“至于徭役口賦之錢,至少得翻三倍……”

“王兄以為,百姓負擔若加重至斯,他們能活命嗎?”

“陳勝吳廣,殷鑒不遠,王兄以為,今日之百姓,比之秦代之百姓,可是更能忍耐?”

答案是……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中國的農民,自古以來就是,誰讓他們活不了,他們就讓誰活不了!

連飛機坦克大炮,都尚且不能阻止農民起來反抗。

就憑這劉家的破銅爛鐵,能阻止得了沒有活路的農民揭竿而起?

笑話!

秦帝國的尸體,可就擺在哪里,就在驪山中,就在長安城南的廢墟里。

隨便誰都可以去看一看,觀摩觀摩。

劉進沉默了。

他想起了,自己在長樂宮前,所看到的那十二尊金人。

秦始皇鑄造的金人。

金人高大威武,金人底座有李斯所作,蒙恬所書的銘文,曰:皇帝二十六年,初兼天下,改諸侯為郡縣,一法律,同度量。

只是看那銘文,秦帝國氣吞萬里如虎的氣勢,便已撲面而來。

然而金人鑄造后不過數年,秦帝國就灰飛煙滅了。

從前,劉進對這些金人沒有什么感觸,只覺得有些好玩。

但現在,他內心卻是一片霜寒。

他終于明白了,高帝和歷代先帝,為何會將那十二尊金人從阿房宮的廢墟里費盡心思的拖出來,立在長樂宮北闕之下。

就是要讓他這樣的不肖子孫,好好看看秦人的尸體!

那就是十二尊,永不腐朽和褪色的尸體。

更是最好的教育標本!

只是……

劉進抬起頭,有些迷茫的問道:“難道就要坐視桑弘羊以國家之公權力,與民爭利嗎?”

老師們曾經對他說過的故事和事情,此刻一一在他腦海中浮現。

他激動的說道:“桑弘羊用鹽鐵之利,而奪民利,又巧立名目,以收緡錢,肆意制造冤案,巧取豪奪……吾曾聽說,桑弘羊于齊魯之地,臨海之濱,以做海官,收海魚之稅,更以樓船捕撈,以至海魚竟不出……”(注)

這是他老師給他講過的一個關于桑弘羊獲罪于天的鐵證!

這個天殺的佞臣,為了要錢,竟然無恥到在齊魯海濱,組織樓船艦隊和官府官吏,進行官營捕撈。

原本富饒的海域,現在一片荒蕪。

沿海的漁民,無不哭號哀傷。

他們的生計,被剝奪了!

而這正是桑弘羊獲罪于天的證據!

要不是出了佞臣,上蒼震怒,海魚怎么可能會躲起來?

所以,請烹桑弘羊,海魚們一定會歡欣鼓舞的重新出現在海濱!

數十萬漁民將重新找到他們賴以為生的魚群!

張越聽完,卻是一楞。

這是他從前所不知道的事情。

這讓他對桑弘羊的感觀,也有了重新的認知。

這樣的官吏,在張越眼里,別說是在這西元前的封建社會了。

哪怕到了后世,恐怕也一定能混的風生水起。

人家主觀能動性,簡直強無敵啊!

你想想看,一個國家的高官,既能放得下架子,帶著官署吏員,在市場公然叫賣、推銷產品。

還能發動自己的所有能力,創造機會,拼命給國家增加收入。

倘若這樣的官員都不能得到提拔,誰還可以呢?

便是達康書記,恐怕也不過如此了。

“治粟都尉,還去海中捕魚了?”張越抿了抿嘴唇,然后扭頭向一側,對袁常說道:“袁公子,聽說袁叔父與治粟都尉有舊?”

袁常立刻跳起來,笑著道:“老師您問我嗎?是啊,我父與治粟都尉甚為熟稔……怎么,老師有事吩咐?”

張越聞言,臉上有些抽搐,對這個不要臉的紈绔子,他是已經沒有任何辦法了。

只能裝作沒有聽到對方的尊稱,說道:“請袁公子替我帶一句話給桑都尉,就說——齊魯之魚,哪里有朝鮮四郡的多?請桑都尉派樓船去朝鮮四郡海濱捕魚,必有所獲!”

“嗯……”袁常一楞,隨即拜道:“謹遵老師之命,老師的話,弟子一定帶到!”

然后,張越才回過頭,對劉進道:“海魚不出,換個地方就可以了嘛……”

“大洋無邊無際,其中魚獲多如繁星,齊魯海濱之魚,可能是被捕撈的太厲害了,所以變得稀少了……就像這山中野物,獵人一多,就會絕跡是一個道理……”

劉進聽了,卻是目瞪口呆的看著張越。

當世之人,提起桑弘羊在齊魯捕魚,搞得海魚絕跡,不是破口大罵,就是捶胸頓足。

像眼前這個張子重這樣,既不痛罵,也不懊悔,反而提議讓桑弘羊換個地方捕魚的人,這還是劉進第一次見到。

張越卻是笑著,對他道:“王兄覺得不妥?”

“那換個方式……”

“王兄是愿意治粟都尉去海中捕魚一百萬石,補貼國用,還是愿意國家對百姓再加口賦二十錢?”

這個選擇題,不難做。

“自是去海中捕魚一百萬石……”劉進低聲說道。

隨著這個答案一出口,劉進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正在徹底崩塌。

他的老師們,曾給他塑造的世界,正在全面崩潰。

與此同時,一個新世界,正在成形。

劉進不傻,相反他很聰明。

當張越問出那個問題后,他就立刻想到了其他事情和其他問題。

同樣的道理,若讓他來做選擇題。

在桑弘羊做鹽鐵買賣和給百姓加稅之間,他也只能選擇讓桑弘羊去做鹽鐵買賣。

因為,百姓實在已經不堪重負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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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11:21:09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四章 陰謀

南陵縣縣城,與其說是一座縣城,倒不如說是一座要塞!

作為后陵,南陵的規格不如霸陵和遙相對望的長陵。

更遠遠不如規模宏大的安陵(惠帝陵邑),但也是周回三里,城高五丈。

縣衙位于城中西側,靠近薄后陵園。

這是為了方便,官吏們隨時前往陵園巡查和視察。

同時更是為了方便,縣中官吏迎接來自長安城的檢查團。

“縣尊,是不是得該派人去長水鄉了?”縣尉楊望之,站在縣衙內院的門口,輕聲對著門內說道:“若再不派人去,我恐怕太常卿那邊不好交代了……”

院內,臥在一張秋千上假寐的縣令薄容充耳不聞。

如泥塑的雕像一樣,一動不動,任由家臣推動。

楊望之見了,搖了搖頭,只好大聲說道:“縣尊!太常卿那邊又來公文,催問縣尊是否已經遣吏去長水鄉了?下官當如何回復?”

薄容依舊如故。

仿佛根本聽不見楊望之的話。

楊望之沒有辦法,只好高聲喊道:“縣尊!縣尊!您在嗎?”

一個在院中伺候薄容的下人,聞言,抬起頭斥道:“嚷什么嚷?別嚷了!我家主人耳疾發作,聽不見!有事情,去找縣尉、縣丞……”

楊望之聞言,幾乎要吐出一口老血出來。

縣尉?

他不就是嗎!

至于縣丞?

南陵縣縣丞早在兩個月前就生病了,請假了。

估摸著這位縣丞肯定會把那三個月的法定病假休完,才肯回來辦公。(漢代官員有病假,以三月為期,稱為賜告。)

而縣令薄容,則在數日前,也開始進入了休假。

作為縣尉,他就被頂在火山口上,架著烤了。

一方面,太常卿那邊,不斷催問,你們南陵縣到底有沒有派人去長水鄉啊?

另一方面,很多人悄悄的告訴他:縣尉啊,這事情水深的很呢!

沒看見,丞相家的公子,都來了南陵了?

直指繡衣使者江充的親侄子,也都帶著人,住進了南陵的別苑里。

就盯著這個事情呢!

誰敢去做,誰就是得罪丞相和直指繡衣使者!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本來,楊望之也打算拖著。

拖到太常卿自己出馬來處置這個事情。

反正,他只是一個小蝦米。

天塌了,有個高的頂上。

丞相家和直指繡衣使者,都出馬了,還怕一個寒門士子翻天了不成?

但這幾日來,南陵縣的風聲卻有些不對勁了。

大批士子,前呼后擁,向著長水鄉聚集。

連南陵城的三歲毛孩子都知道了,長水鄉甲亭出了一個了不得的人才!

甚至有鄉三老,到衙門來問他:楊縣尉啊,南陵縣可是十多年都沒有出過秀才了!現在,長水鄉甲亭的張子重,這個后生很不錯啊,縣尉應該向上舉薦。

就連隔壁的霸陵縣,都有宿老,派人來南陵,打聽這個張毅了!

其勢已成!

自己若是拖著不去做,一旦事泄。

這就是潑天的大罪啊!

他若再沒有點動靜,只怕日后這大好腦袋,得到長安城的東市上吹吹風了!

沒辦法,他只能來縣衙這里了。

嘆了口氣,楊望之再次大聲道:“敢問明府,這太常卿的公文如何回復?”

這一次,他的聲音,整個縣衙都能聽見。

可惜,院子里依然沒有任何回應。

楊望之只好跺了跺腳,道:“縣尊有耳疾在身,總不能也有眼疾吧?此太常卿公文,請縣尊過目!”

說著就從懷里掏出一份帛書,塞到門縫里。

聽著楊望之的腳步聲遠去,原本假寐著的薄容,終于睜開了眼睛。

一個仆人將那份塞在門縫之中的公文,遞給他。

薄容看了兩眼,就將之公文塞到袖子里。

“派人去告訴江公子與公孫公子,就說吾也只能幫他們再拖三日了……三日后,若再沒有結果,吾就只能按律從事了……”薄容對一個下人吩咐道。

“諾!”那下人領命而去。

薄容搖了搖頭,他是這南陵的主人,薄太后的后人。

薄氏雖然失候,但終究是劉家的親戚。

在他想來,這個事情,自己只要不牽扯太深。

便不會有事。

就算天子知道了,也只會是罰酒三杯,下不為例。

倒是,若做成了,討得了公孫氏與江氏的歡喜,讓他們在君前美言幾句。

他的家族未嘗不能復家為候!

“混賬!”公孫柔捏著手里的一份帛書,氣的一腳踹開自己面前的那個家臣:“薄容這個廢物,虧他還是薄家的人,就這么點膽色!”

“公孫兄不要氣……”一個陰柔的貴公子笑瞇瞇的走上前來,勸道:“薄容能幫咱們頂這幾天,已經夠意思了!”

“江兄說的輕巧!”公孫柔握著拳頭,道:“那個庶民若是得勢,吾的臉面就要丟光了!”

紈绔子最看重的是什么?

還不是面子!

“公孫兄請放心,這豎子必定翻不了天!”貴公子笑著道:“在這幾日之中,在下已經差不多給他布下了天羅地網!”

他拍了拍手掌,一個中年文士,就從外面走進來,見了公孫柔,立刻拜道:“驪山黃冉拜見明公!見過江公子……”

“嗯……”公孫柔看著此人,疑惑著問道:“這是何人?”

“此乃黃兄,驪山名士黃恢黃公之子啊!”貴公子微笑著介紹:“那豎子就是師從黃兄,盜黃兄之家書,偷黃兄之故智,以此揚名,沽名釣譽,著實可恨!”

“如今黃兄已經決定大義滅親,在眾人面前,揭露這庶子的真面目,叫天下人都知道,此子的真秉性!”

黃冉也立刻拜道:“家門不幸,至有逆徒,盜我家書,欺世盜名,以為一己之私,吾實不屑之,必令其身敗名裂!”

公孫柔聞言大喜過望!

他怎么都想不到,居然還有這么一個神轉折!

這黃冉既然愿意出來,哪那個泥腿子豈不是死定了?

自己不用去負荊請罪了!

公孫柔立刻就道:“黃兄大義,吾實佩服!愿向家父舉薦黃兄,為今年之賢良!”

黃冉聞言,大喜,立刻拜道:“公子恩義,如冉再生父母,賤軀從此就為公子牛馬走!”

“只要黃兄能令那豎子身敗名裂,區區賢良,小事爾!”公孫柔開著空頭支票:“我可保證,黃兄三載之內,為兩千石之職!”

“多謝公子!”黃冉立刻叩首,高興的都快忘記自己是誰了!

至于自己那個師弟,已經被逐出門墻的張子重?

黃冉可是很熟悉的。

自己的這個師弟,不過是中人之姿,沒有什么了不起的。

但讓黃冉無法想象的是——在那日之后,這個不過是中人之姿,還得罪了丞相家公子的師弟,居然就一飛沖天了!

先是傳說,在太學門外,壓服了太學諸生。

又在其家,廣授經書,還講起了數術之道?

如今,甚至還入了駙馬都尉金日磾的慧眼,要被舉為秀才???

這讓黃冉真是又恨又妒!

在他看來,那張毅有什么才能?

什么都沒有!

憑什么能如此威風?

最緊要的是,他威風是在被自己逐出門墻之后!

黃冉只感覺自己的臉,火辣辣的疼!

他很清楚,此子未來爬的越高,他的臉就腫的越厲害!

若是被外人知道,此子是被自己拋棄的。

那就更糟糕了!

自己將徹底成為笑柄!

成為笑料!

往后別說什么賢良了,恐怕連個立身之地都要沒有!

貴公子卻是笑著,再拍拍手掌。

立刻有下人,捧著幾卷竹簡,走進來。

貴公子指著這些竹簡,對黃冉道:“這些皆是那張子重這幾日在甲亭所講的數術之道的內容,以及他在太學留下的《春秋正義》,黃兄看看是否是貴府所有?”

黃冉連看都沒有看,就斬釘截鐵的道:“江公子,公孫公子,正是吾父一生心血啊!”

他說著還流淚道:“可惜不孝門徒張子重,竟盜而用之,以此欺世盜名,可恨!”

貴公子見了就笑了起來,道:“既是如此,那這些東西便完璧歸趙,望黃兄明日前往長水鄉,討這豎子!讓天下人都知道,此子何等奸邪,何等無道!”

只要坐實了對方盜書為己所用,那就是欺師滅祖!

別說什么秀才了!

便是連人都做不成了!

當然,貴公子很清楚,僅僅是一個黃冉,不夠保險!

他得掌握主動,他必須坐實那個豎子的罪名!

所以,還是得上公權力!

這是他從他叔父哪里學來的。

凡事都得上一個雙保險!

于是,他對公孫柔道:“明日,請公孫兄,與黃兄同行,吾則去長水鄉中,找薔夫、游徼等人,讓他們出官吏,去甲亭彈壓地方!”

貴公子負手冷哼道:“按律,無故五人以上聚集,官府就可以過問!“

“這甲亭聚集數百之人,依我看,這張子重是居心叵測啊!”

公孫柔聽了,笑的臉都抽筋了。

在他看來,這貴公子的手段,真是天衣無縫,萬無一失啊!

用黃冉,作為借口,作為證據和證人,置那豎子于絕境,然后又動用官府,彈壓那些敢異議和敢說話的士子!

這樣一來,哪怕那個豎子能夠口燦蓮花,真的天縱其材,也是有死無生!

只要明日,將之當場斬殺,然后,拿著黃冉做證據,又有著自己和江家的力量來填補漏洞。

這事情就是鐵案!

誰都翻不了!

“哈哈哈……”公孫柔大聲笑起來,他仿佛已經看到了那個可恨的張子重的死狀。

“哈哈哈……”貴公子更是得意洋洋,他仿佛已經看到了那兩個嬌滴滴的姐妹花在自己手里婉轉低吟的場面。

“嘿嘿……”黃冉也悄悄笑起來。

此事若成,那他就不僅僅可以攀附上丞相家和江家,更重要的是,那張子重的一切名聲和才學,都將盡歸自己所有!

說不定,他還可以搶占此子的秀才名額!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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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11:22:37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五章 惡客上門

烈日高懸,萬里無云,又是一個晴朗天。

劉進有些茫然的站在甲亭的路口,徘徊不前。

最近十來日,他感覺自己仿佛經歷十年之久的時光。

整個人的三觀,都快崩塌干凈了。

先是心里面固認已久的‘和平’理念,分崩離析。

事實和歷史都證明了。

他與他父親的‘和平’之愿,只是一廂情愿,甚至,可能是農夫與蛇那樣的愚蠢行為!

匈奴人,不可能愿意停手!

漢匈不僅僅是國仇!

劉氏與孿鞮氏還有家恨!

國仇都難消,別提家恨了!

反正,劉進知道,倘若有人挖了長陵、霸陵、陽陵,將歷代先帝從陵寢里拖出來鞭尸,然后挫骨揚灰。

他和他的子孫,哪怕窮盡最后一絲氣力,也是一定要報仇雪恨的!

而漢軍,對匈奴人恰恰做過這個事情!

三十余年前,冠軍侯驃騎將軍霍去病,在龍城驅使烏恒人,將匈奴歷代先單于,包括冒頓、老上等匈奴人的英雄的棺槨挖了出來,掛在龍城的城頭,鞭尸三日,然后挫骨揚灰!

又令烏恒人,策馬踐踏匈奴人的黃金王冠以及大纛。

這樣的仇恨,哪怕匈奴人是夷狄,也必定不肯罷休!

現在,連他心里最后的凈地,本以為是真理的一些東西,也崩塌了。

他的老師們的君子形象,更是一點點的剝落了下來。

他都不知道,該怎么去面對他們。

“呵呵……”凝視著遠方,劉進忽然笑了起來。

不知道是在笑自己太天真,還是笑他的那些老師們,太過于大膽!

“殿下,那張子重就要開講了,您是不是早點過去?”一個侍從在身后輕聲提醒著。

“也好!”劉進點點頭,邁開腳步,在侍從們的簇擁下,朝著甲亭的中邑而去。

今天,甲亭比往日更熱鬧。

從上午開始,就源源不斷的有人從四面八方涌來。

加上之前的士子,現在幾乎有三四百人之多了!

幾乎整個南陵、霸陵甚至湖縣、藍田、豐縣的士子都被吸引了過來。

還有十幾位列侯之后,貴戚子弟,呼嘯而來。

甲亭的路口,停滿了馬車。

村中更是,擠滿了士子。

浩浩蕩蕩,熱鬧非凡。

到處都是嗡嗡嗡的議論聲。

新來的士子,都忙著在張宅前面的墻壁前,抄錄珠算口訣。

原來的士子們,則都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

劉進在隨從的簇擁下,朝著張宅走去。

一路上,許多士子紛紛自動讓路。

他這個‘太學生’的名頭,還是很有力的。

走到張宅前,劉進發現,此地現在已經被人清理出了一片巨大的空地。

搭起了許多供人乘涼的竹棚。

不用說,一定是袁常的手筆了!

這個富賈的兒子,今天早晨就帶了幾十個仆役來到甲亭,開始準備會場。

劉進走到靠近樹蔭的一處竹棚下,跪坐下來。

看著袁常帶著下人,忙里忙外,不亦樂乎的模樣。

他忽然有些恍惚。

“當年夫子講學,子貢也是這樣為夫子忙里忙外的嗎?”不知為何,劉進心里忽然冒出這樣一個荒誕的想法!

他隨即就搖了搖頭,將這個想法擠出大腦。

但……

沒過多久,這個念頭就重又浮現起來。

“夫子說,生而知之者上,學則亞之,多聞博識,知之者次……”劉進凝視著張宅,在心里嘆道:“這張子重恐怕就是那種生而知之者……”

昨夜,他借著這張子重學習禮儀的機會,與之促膝長談,最后抵足而眠。

通過昨夜,他從此人嘴里,聽到了太多不可思議之事,與太多新奇的東西。

譬如,這張子重告訴他,關中有宿老,善代田之法,以代田法作之,田畝產量可以翻番。

若該種小麥,甚至使下田產出不輸上田!

這簡直匪夷所思!

要知道,劉進從小就接受了嚴格的皇室教育。

他對于國家田畝產量是很清楚的。

戰國時,李悝治魏,曾說過,魏國河西的畝產是一石半。

經過三百余年的發展,及至漢室,畝產平均達到了三石。

三百年時間,畝產才翻了一番!

而這張子重卻言之鑿鑿,用代田之法,可以令畝產翻番!

這張子重又告訴他,中國的絲綢,倘若運抵大宛之西,價比黃金!

若運抵大秦,一匹絲綢可換等重黃金、珠寶!

臨睡之前,這張子重還曾告訴他,在朝鮮四郡之東,數百里外的海峽里,有著龐大的鯨魚。

捕殺一頭就可讓一鄉民眾飽腹十日!

這些事情,雖然都荒誕不經,看似夸張離奇,宛如小說家們所講的志怪故事。

但是……

卻都是可以證明的事情。

代田法,他可以派人查房,用不了一個月就能有結果。

西域的絲綢價格,他可以去大鴻臚查問,甚至可以找從西域歸來的將軍詢問,一問便知。

至于朝鮮的巨魚,此事他也有所耳聞。

當年,王師克復衛滿朝鮮,滅其國,分為四郡。

將軍荀彘,樓船將軍楊仆,都曾報告,在朝鮮東部海域見到過如小山一般的大魚,其名為鯨。

有御史曾經上書天子,解釋說,秦代的時候,秦始皇曾命人捕殺這種大魚,煉油為脂,作為其陵寢的燈油。

而這些事情,他從前不知道,或者只是有所耳聞。

但這張子重,卻坐于家中,便皆有所知。

這不是生而知之是什么?

而生而知之者……

孔子、老子、周公、召公等少數先賢而已。

“難道我漢家將要出當世大賢了?”劉進在心里想著,疑慮著。

若果真如此……

那依賢人之見來治國,必能安邦,國祚綿長。

劉進正在心里胡亂的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忽然,村亭口傳來一陣陣喧嘩之聲。

一個中年文士,在數十人的簇擁下,強硬的擠開人群,朝著張宅而來。

一邊走,他還一邊高聲叫道:“張子重!張子重!汝這逆徒,盜我家書,用我父之言,欺世盜名,曲學以亂世,吾黃冉必不會讓汝得逞!”

“黃冉?”劉進眉毛一跳,覺得這個名字似乎有些熟悉,隨即他想了起來,這不就是這張毅張子重的老師黃恢之子嗎?

“那這是什么情況?”劉進悄悄起身,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熟人。

“表哥?”在那中年文士身后的正是丞相葛繹候的孫子,太仆公孫敬聲的兒子,長安城有名的紈绔公孫柔。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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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11:23:36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六章 仇人,最重要的是整整齊齊(1)

“張子重在哪里?叫他出來見我……”黃冉趾高氣昂,囂張至極的大聲問道。

對于那個師弟,黃冉有著足夠的了解。

因為,他父親黃恢,近年來基本不再親自授徒。

門徒的功課都是他在監督和檢查。

在黃冉的印象里,這個長水鄉的張毅,資質不過一般,只是勝在勤奮、刻苦、努力而已。

若是高帝的時候,這樣的年輕人無疑是有前途的。

當時,執政的瓚候蕭何、平陽侯曹參,最喜歡的就這樣資質一般,但勤奮刻苦肯做事的年輕人。

對于這些人,他們不吝重用、提拔。

便是到了太宗時,安國候王陵、潁陰候灌嬰等大人物,也依舊喜歡用這樣的年輕人為吏。

然而,到了先帝時,勤奮刻苦努力,不再是優勢了。

國家的執政者,也開始更喜歡那些口燦蓮花,會描繪宏偉藍圖的口才之士,或者敢殺人,敢背鍋的法家酷吏。

當然,彼時,這樣的人,還是有生路的。

地方州郡的郡守,諸侯王們依然欣賞類似的人。

會選擇一些實干之才,充實地方。

只是,再也無法像國初那樣,只要埋頭做事,認真、刻苦就能得到升遷。

可能終生蹉跎于地方。

而到了如今……

這樣的人,已經毫無用武之地了。

不止中央,地方上的州郡諸侯國,都不會用這樣的人。

黃冉更是吃定了自己的這個師弟!

雖然他與這個便宜師弟,接觸不算太多。

但是,幾次接觸下來,他是清楚自己這個師弟的性格的。

說的好聽,叫忠厚老實,誠樸可愛。

說的難聽點,就是一塊極好的墊腳石!

被人踩了,連哼哼的聲音,估計都弱不可聞!

況且,自己還是他的師兄,是他的授業恩師的長子!

黃冉很清楚,面對自己,他必定不敢反抗和反駁。

就像上次,此子走投無路,來到驪山哀求,自己一句話就打發了。

他連異議聲都沒有!

“張子重啊張子重,莫怪師兄無情……”黃冉在心里說道:“實在是這世道如此!”

“弘揚黃老之學,光大先賢之學,這個責任,你擔不起來!”

“只有我,黃冉才配重新光大黃老之學,再造文景偉業!”

“所以……”

“張子重,把你的一切都獻給我吧!”

“你的名聲,你的地位,你的秀才之功名,還有這算盤之道,珠算之決,統統獻給我!”

“讓我來替你完成光大黃老之學,中興老子、尹文子、管仲、尸子等列位先賢的學派!”

這樣想著,黃冉就興奮了起來。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踩著這個師弟的尸體,步步高升,朝野美譽紛紛加于己身,天子親自接見,考察自己的學問,以為賢才,于是下詔嘉獎,親口說道:“公今安在?”

于是授給高官,賜給高爵,妻之以翁主,許之以將相之位。

朝野百官皆來賀,天下萬民都以一種崇拜的眼神,望著自己。

如此美好的未來,讓黃冉幾乎飄飄然,如在仙境一般。

張越拿著算盤,施施然走出房門,然后他就向前看去。

“呦,熟人還不少呢!”張越只是掃了一眼,就發現了不少熟人。

既有哪位原主的世兄。

也有一些‘好朋友’。

譬如說,這長水鄉薔夫秦二官,就是張越初次蘇醒之時,所聽到的那個來張家打秋風的官吏。

還有……

親愛的好鄉鄰,王大一家子。

張越本來還想說,這幾日王大一家怎么如此安靜?

難不成已經認命了?

卻不想,人家根本不愿意認命!

恐怕這幾日,這一家子在亭里悄悄拼命的打探消息,搜集了很多情報呢!

當然,還少不得,哪位導致原主命隕的元兇——那個在長楊宮外受到萬千矚目和簇擁的貴公子,丞相家的公子!

就差一個江寄,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仇人們,就可以大團圓了。

“一家人,最重要的是整整齊齊……”張越掂了掂腳尖,向遠處張望了一下,可惜沒有見到哪位江寄。

有些遺憾啊!

江寄沒有來?

張越頗為失望的搖了搖頭,然后,看向黃冉,嘆道:“黃公何苦如此?”

黃冉見了張越,再聽他的語氣,他忽然之間,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

自己眼前的這個曾經熟悉無比的小師弟,一下子就在他眼中變得陌生起來。

仿佛自己從來不曾認識他一樣。

此刻的小師弟,再沒有了原先熟悉的模樣。

僅僅是聽到他的聲音,對上他的眼神,黃冉就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

然而……

開弓沒有回頭箭!

黃冉很清楚,自己必須也一定要踩死眼前的這個張子重!

不然,自己身后的那位貴公子必定饒不了自己。

而江公子更是會非常非常失望!

江公子一失望,自己恐怕就是一個死字。

而且,這也不僅僅是為了這兩位大人物。

更重要的,還是為了自己,為了自己和自己父親的名譽。

若這張子重未來一飛沖天。

那自己豈不就是當世龐涓?

比龐涓更慘!

龐涓至少曾經威風過,至少曾經富貴過!

他呢?

什么也沒有!

“孽障!”黃冉深深吸了一口氣罵道:“見了師兄,還不快快行禮?汝盜我家書,用我父之言,曲世阿名,快快跪下,隨我回驪山,向我父請罪!”

這是黃冉早就打好腹稿的說辭。

在他看來,這張子重,在自己如此言辭呵斥之下,定然分寸大亂,又攝于師道,不得不乖乖跪下來。

只要他跪了,那他就死定了!

自己立刻就可以以‘清理門戶’的名義,將之當場格殺!

只要此子一死,有丞相公子和直指繡衣使者江公的侄子在,那他就將被定成鐵案!

誰都翻不了!

而他的所有,都將歸自己所有。

包括那二十八條春秋正義,算盤、珠算之決!

只要拿到了這些,自己就將成為當世名士。

甚至可以轉投公羊或者谷梁學……

所以,說完這句話,他就已經將手按在了劍柄上,在心里暗道:“張子重,不要怪我,九泉之下,地主之前,自有明斷!”(漢代沒有閻王,但有掌管幽冥世界的神袛,地主后土,不是十二祖巫,而是天地正神,地位僅次于至高神太一與五天帝對等的超級神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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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11:26:21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七章 仇人,最重要的是整整齊齊(2)

此刻,數百名士子的視線都集中在了張越身上。

很多人,甚至開始悄悄的將身子后挪,準備隨時跑路。

若這張子重果真被坐實了欺世盜名,盜取自己恩師的書與文章,為自己之有。

那……

自己等人,豈非是助紂為虐?

名聲立刻就要臭大街!

所以,還是跑路吧,當做沒有來過這甲亭好了。

只有少數幾個張越的死忠粉和腦殘粉,緊緊握住了拳頭。

特別是那陳越、陳航兄弟,甚至將手按在了劍柄上。

他們與張越其實接觸也就那么幾次。

但,陳越和陳航,永遠不會忘記那個早晨,那個站在山腳下,對他們兄弟拱手作揖,親切熱忱的年輕人。

“今日吾當在午間于亭中開講,講數術計取之事,諸君若有空閑,可來一聽……”

這句話,雖然平常,但卻溫暖他們的心,讓他們感受到了尊重、重視以及友誼。

這幾日聽講下來,陳越兄弟更是深佩張越的學問、為人。

“君以國士待之,吾以國士報之!”陳越在心里暗道,然后他低聲對自己的弟弟說:“若事有不逮,吾等兄弟便以死報張君之恩!”

陳航聞言,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

自戰國以來,忠義死節之士,素來層出不窮。

古有豫讓,為償智伯知遇之恩,便舍生忘死,窮盡一切手段,為智伯復仇。

趙襄子見而嘆道:“義士也,吾謹避之耳!”

又有聶政,為報嚴仲子之恩,白虹貫日,單槍匹馬,直入韓國相府,于萬軍叢中,取俠累性命于手中。

仁人志士,義士英雄。

在中國從不曾少。

而在竹棚之中,劉進也稍稍的站起身來。

旁人不知,他還不知道嗎?

此子,可是經過了他祖父考核的大才!

且不論其余,單就一點,倘若黃家真有此子的見識和手段,怎會蝸居于驪山之中,連個泡泡都不敢冒?

“看來……”劉進在心里說道:“南陵縣遲遲不派官吏來此的癥結找到了……”

他又不笨!

事實上,他聰明的很。

只是被人局限和固定了視角。

深深的出了一口氣,劉進悄悄的將手按在了劍柄上。

等他反應過來,劉進愕然的摸了摸鼻子。

“為何,吾方才竟想為這張子重拔劍而起?”劉進有些迷糊的想道。

老師們曾經連續數年,持之以恒的灌輸給他‘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曲中矣’的思想。

幾乎使他養成了條件反射。

過去,他曾經無數次為他的表哥們,不管是姓衛的還是姓公孫的,在祖父面前遮掩一些事情。

但現在……

面對表哥,他竟然首先想到的是——幫助這個張子重!

“孤這是怎么了?”劉進喃喃自語起來。

他低下頭,想起了自己與這張子重接觸以來的點點滴滴。

他告訴了自己,很多殘酷的真相。

他讓自己長久以來深信的事物崩塌。

他讓自己迷茫不安……

但是……

“他是孤的朋友啊……”劉進忽然低聲嘆著。

什么是朋友?

志同道合,才叫朋友!

易云:君子以朋友講習。

在過去的小纂之中,友字,是兩只上下緊靠在一起的右手。

而這張子重,為人慷慨好義,學識淵博,對國家和人民,充滿熱情。

他不以門戶之見,不用階級之分(漢代有階級這個詞語,賈誼有階級論),廣授寒門士子書簡,又講數術之義。

這樣的人,確實夠資格,成為他的朋友。也可以成為他的朋友。

可以推心置腹,可以無所不談的朋友。

皇孫的朋友!

“孤之友,誰敢欺?”劉進再次將手,按在了劍柄上。

古人說,天子一怒,流血漂櫓,伏尸百萬。

他不是天子,但是皇長孫。

長孫之怒,怎么著也要有人掉腦袋!

但他不急于起身,他想看看,想要知道,自己的親戚,老師們口中,與他是骨肉之盟,手足之親的親戚們,到底是怎么對待百姓,如何對待臣民的?

“孤,想要求個心死……”他在心里長嘆著。

既希望可以看到幾乎被猜到的未來,又不敢面對這樣的事實。

以至于,他的手都有些發抖。

他有種直覺,恐怕今日之后,舊日之劉進將死,而新的劉進將生!

張越抬起頭,滿臉微笑的迎上黃冉的眼神,他輕聲嘆道:“恐怕要讓黃公失望了……”

“本月已丑日,黃公已與吾恩斷義絕,再無瓜葛……”他輕輕從懷中取出那份當日黃冉給他的帛書,丟到地上,閉著眼睛念道:“今有逆徒張子重,為人輕浮,擅啟事端,吾再三教訓,屢教不改,是謂朽木不可雕也,為免有辱門墻,今除其名,自今往后,張子重與吾再無瓜葛!”

“驪山黃恢,延和元年夏四月已丑!”

黃冉聞言,為之一堵。

這是他所沒有預料到的。

在他的預想中,這個小師弟即使不認他這個師兄的話,卻必定沒有那個膽子和膽色來反抗!

就算見面不能跪地淚流滿面,懇請再回自己父親的門墻,也該會攝于自己而慌不擇路。

然而,現在,這個小師弟卻是冷漠無比,完全就像換了一個人。

好在,江公子已經幫他想到了此子可能的反擊,所以,他不慌不忙的道:“孽障!還不是汝盜我父之書,為吾發覺,這才被吾父逐出門墻!”

“如今竟敢狹此狡辯?”黃冉轉身,對身后的公孫柔拜道:“請公孫公子為吾作證!此子狂勃無禮,盜我父之書,曲世阿名!”

這正是要他一定咬死的關鍵。

只要坐實了對方盜書、欺世之名,就可以當場格殺!

坐不實也沒有關系!

等會江公子就會帶官吏來,直接枷鎖之,然后格殺之!

誰還敢為他告狀不成?

公孫柔聞言,冷笑一聲,然后對周圍士子們大聲說道:“吾公孫柔,當朝丞相葛繹候之孫,太仆公孫敬聲之子,今在此為黃兄作證!”

接著,那王大就撲通一聲,跪著爬到公孫柔面前,拜道:“公孫公子,吾乃甲亭王大,與這張氏乃是鄉鄰,以吾所知,這張氏子素來平平無奇,籍籍無名,卻忽有大名傳出,必是盜黃氏之書,黃公之言,據為己有!”

“善!”公孫柔聞言,哈哈大笑,對著張越道:“張子重,你還有什么話說?快快跪下,磕頭認錯,還能活命,不然……”

他揮了揮手,十幾個帶劍的隨從,就要圍上來,顯然,是打算張越不跪,也要把他打跪下!

只要他跪了,那就是鐵證如山,犯人供認不諱!

就連金日磾,恐怕也不敢說什么!

至于那個不肯給自己面子的商丘成,則必定要坐實一個欺君之罪的大罪!

獲罪于天,無可禱也!

張越呵呵一笑,將手里的算盤放下來。

然后,看了看公孫柔,又看了看黃冉,再看了看那在地上朝著自己得意冷笑,以為自己死定的王大一家。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非要闖……”張越搖了搖頭,為這些人的智商感到悲哀。

自己是什么身份?

已經內定的秀才啊!

在太常卿通過了全部程序認定,蘭臺都下了制書認可的秀才啊!

真以為是跟他們這些紈绔子之間胡鬧的過家家?

哪有這么簡單的事情。

他們現在,這么急著跑來搞自己。

以為聰明無比,智珠在握。

豈不知,乃是自尋死路,而且是一頭撞上了鐵板!

他們難道不知道,哪怕自己真的是個欺世盜名的賊子。

也輪不到他們來處置。

更何況,他們現在玩了這么一出,不管結局如何,都是一巴掌抽在了蘭臺尚書令張安世,舉薦自己的駙馬都尉金日磾,以及核準了自己秀才名額的太常卿三巨頭的臉上!

火辣辣的!

只要這幾人不是條死蛇,就一定會還以顏色!

不然,他們就不是漢家的大臣!

最重要的是,張越現在,十之,已經猜到了自己背后站著的真正靠山是哪一個。

自那位親政以來,所有膽敢用任何方式挑釁他的人,全部都死光光了。

而且,基本上都是被殺全家!

現在,那位的親孫子,就在這甲亭。

所以,張越如今是有恃無恐。

場中,陳越、陳航,都已經將腰間的佩劍悄悄的抽出一截,寒光凌厲,閃爍了人眼。

這貴公子雖然自稱什么丞相之孫。

但是,在他們眼中,此刻沒有什么丞相之孫。

有的只是……恩義二字而已!

君以國士待吾,吾今以國士報之。

滴水之恩,報之以涌泉。

知遇之恩,尊重之情,就讓吾等以性命報之吧!陳越兄弟在心里堅定的想著。

昔年,專諸刺慶忌之日,蒼鷹擊于殿。

聶政刺俠累之時,白虹貫于日。

今日,當流血。

為恩,為義,為了這人間正道!

但更多的人,卻在悄悄的避退,不敢卷入其中。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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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11:27:47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八章 朋友

面對著十幾個孔武有力,面色猙獰的武士。

張越不慌不忙,他冷笑著看著黃冉問道:“黃公說吾盜黃氏書,盜乃父言……”

“證據呢?”張越凝視著對方:“吾盜了貴府何書?盜了黃公何言?”

“哼!”黃冉聞言,微微有些心虛,但隨即就咬牙道:“爾盜我父《春秋二十八義》手稿,又盜我家算盤之制,珠算之決!”

他拍拍手掌,立刻有下人將十余卷竹簡,丟在了張越眼前。

“鐵證如山,爾還敢狡辯?”黃冉握著拳頭,向前一步,忽地柔聲道:“子重啊,你若誠信悔改,磕頭認錯,父師面前,師兄可以為你求情……”

但打的主意卻是只要張越敢認錯,立刻就鎖拿起來,送去長安水衡都尉衙門的船獄(漢代水牢稱為船獄)。

進了船獄的人,從沒有囫圇出來過的先例!

張越聽了卻是哈哈大笑。

“春秋二十八義???”他笑的腰都直不起來。既是笑他幼稚,也是笑他可憐。

他在太學所寫的春秋二十八義,乃是公羊學派兩千精華的沉淀,是無數大能巨頭的心血結晶,其中自成體系,互相呼應,非公羊學者,不足以知其精妙。

“珠算口訣???”他笑的更厲害了。

這個世界誰敢與他玩珠算?

張越勉強扶住身子,問道:“黃公既然說我盜書,那敢問黃公,這春秋二十八義,分別是那二十八義啊?”

“其出處何在?條例何有?分別對應什么?”

“另外,公說我盜貴府算盤之器,珠算之訣……那,請黃公為我演示一下這算盤的用法吧……”張越將手里的算盤丟在他面前,冷冷的看著他。

“這……”黃冉咽了一口口水,額頭上有些冒汗,但他還強道:“吾自知曉,用不著與爾解釋!”

他昨夜只是簡單的背了一下江公子給的書簡的內容。

大略知道了一些,然而,若說要當眾對質,他卻是不敢的。

旁的不說,他修的是黃老之學,雖然對春秋也有所涉獵,但終究不是主業。

況且,那二十八義,還是壓服了太學諸生的大作。

讓整個公羊學派都為之俯首的大作!

他怎敢與作者當面對質?

那不是找死嗎?

至于那珠算口訣,他倒是背熟了。

只是……

怎么用呢?

他急的直撓頭,甚至有些慌張了。

“黃公何必與此賊子多費口舌!”公孫柔見情況不妙,立刻說道:“這賊子冥頑不靈,不堪教化,依吾之見,還是綁了他送官吧!”

說著,就一揮手,十幾位武士紛紛拔出腰間佩刀。

這就是要學趙高故智,唱一出指鹿為馬了。

張越見了,哈哈一笑,也將手放在了腰間。

“文的不行,就來玩武的是吧?”

張越怡然不懼的看著那十幾個向自己逼近的武士。

“可惜啊……”張越輕嘆一聲:“不是你們不給力,奈何哥哥有外掛啊……”

前些時日,他在空間之中,經歷了瑾瑜木的異變。

不僅找到了氪金之法,更得到了一些福利。

其中,最大的福利莫過于……

他稍稍的歪歪頭,聳聳肩。

身上的筋骨就一片片噼里啪啦的響起來。

昔有霸王名項羽,力拔山河兮氣蓋世!

而張越的力氣,現在不比項羽差多少。

傳說中,項羽曾經舉起了千斤之鼎(換算成現代的重量約為兩百五十千克),已經不輸奧運會的舉重冠軍了。

而張越也曾悄悄實驗過。

他的力氣,差不多也能舉起一塊兩百公斤的石頭。

雖然只能維持最多兩秒。

但是,這樣的力量,已經足可生撕虎豹了。

雖然受限于技戰術以及經驗,沒辦法如同項羽那樣,在千軍萬馬面前,依然可以橫刀立馬。

哪怕將死之時,也能一騎獨戰數十漢軍將官。

但虐這十幾個狗腿子,貴公子的走狗,卻跟虐豬狗一樣簡單。

張越拔劍而出,冷視那些朝自己走過來的武士,輕聲道:“刀劍無眼,爾等九泉之下,勿怪于我!”

陳越、陳航兄弟也拔劍而出,走到人群前,大聲道:“爾等指鹿為馬,栽贓陷害,卑鄙至極,真以為吾輩皆懦夫乎?”

陳越陳航兄弟之后,又有幾個張越的腦殘粉,拔劍而起,大聲道:“君子貴死義,今權貴仗勢,欺我等寒門之士,當與張君同生死耳!”

張宅之中,田禾兄弟和李氏昆仲也拿著木棒、斧子和鋸子,走了出來,大聲對張越道:“主公勿憂也,臣等來也!愿與主公共生死!”

他們兄弟雖然沒有讀過書,不懂道理。

但他們知道,既以拜為主公,則終生為主公。

主辱臣死!

他們又豈會坐視不理?

袁常也帶著下仆們,從遠處走來,一邊走,一邊大聲道:“敢動我袁常的老師?爾等怕是活膩歪了?”

“老師勿慌,有弟子在,這官司就算打到陛下面前,弟子也必定保老師無虞也!”

這個橫行關中的二世祖,壓根就沒把公孫柔放在眼里。

他連公孫柔的叔父都敢打臉,何懼這個公孫敬聲的兒子?

周圍士子,見了這個情況,立刻都紛紛嚷嚷道:“爾等安敢如此?”

事實上,到現在這個時候,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了,這黃冉,這公孫柔,是擺明了想來誣陷張越,奪他基業,取他名聲,要他性命的。

若沒有人帶頭,他們可能還不敢出聲。

但現在,已經有人帶頭了。

而且,還有著不識字的下仆,也知道恩義,仗義而出。

他們若再不吭聲,往后怎么做人?

又如何有臉面說自己是夫子門徒,公羊之士呢?

一時間,場面竟然有些凝固了。

在場的三百余士子,群情激動。

甚至還有列侯之后、貴戚子弟,在人群之中跟著附和。

黃冉冷汗如注,公孫柔更是冷厲的看著眾人,尤其是看著袁常,內心之中忌憚不已,只能色厲內荏喝道:“爾等想造反不成?”

但他的狗腿子們卻終究不敢再前進一步了。

開什么玩笑?

在場士子,數以百計。

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他們!

而且,群情激憤之下,就算把他們砍成肉醬,十之,官府也是不敢過問、不敢追究的。

換句話說,死了等于白死。

可沒有人有這么傻,去白白送死。

更別提,那個關中有名的紈绔,也帶著人過來了。

誰敢去得罪袁家啊?

人家光是拿錢砸,都可以砸死人了!

竹棚之內,劉進看著這個場景,臉色動容,只覺得熱血沸騰,恨不能也加入其中。

“古代的賢人、名臣,管仲、李悝、西門豹在世之時,恐怕也不過如此啊……”劉進在心里嘆道。

過去,他只聽說過,故事里,傳說中,有賢人落難,于是有義士忠臣,挺身而出,仗義死節。

但現在,他卻親眼看到了只在故事和傳說中出現的事情。

不止有士子,就連張家的下仆,也知道,與主人共生死,同榮辱之義。

就連那個商賈之子,關中有名的二世祖,也愿意與其共榮辱。

而在劉進眼中這就是教化。

這就是仁義感召!

張越看著陳越兄弟,他與這兄弟不過泛泛之交,甚至前后加起來,只說了不過十句話。

但現在,他們卻肯為自己拔劍而起。

他又看了看田家兄弟,李氏昆仲。

他們入自己家門,不過十日而已,但在現在,卻愿意站在自己身邊。

他又看向袁常。

他一直嫌棄這個富家子,一直不想與他有太多牽連。

然而現在,他卻不管這些,愿意與自己一起面對來自丞相的壓力。

其義如此,再有何求?

俗話說,患難見真情。

一個人,在風光時,狐朋狗友,萬萬千。

但落難之際,能有一個真正的朋友,愿意陪伴,就已經殊為難得。

而他現在,卻有十余人之多!

“能認識諸君,張子重何其幸也!”張越微笑著,看著這些人。

他的朋友,可托付生死,交托后背的朋友。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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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11:28:58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九章 黃老已死

袁常提著劍,帶著隨從,走到張越身邊。

然后,就微微恭身,拜道:“弟子來晚了,讓老師受驚了!”

一揮手,十幾名袁氏重金禮聘而來的武士就直接上前,頂住了公孫柔的狗腿子們。

陳越兄弟與那幾個首先抽劍的士子,則直接走出人群,不懷好意的盯著黃冉。

田苗昆仲和李氏兄弟,則拿著斧子、棍棒和鋸子,虎視眈眈的凝視著王大一家,那眼神幾乎能吃人!

張越卻是看著袁常,笑了笑。

他其實很清楚,這個袁常啊,根本就不想從他這里學什么人生道理或者知識。

人家純粹是為了炫酷,覺得自己有意思。

但,他能在現在這個時候,為了自己而出面。

這份情,張越必須記住!

“徒兒……”張越輕聲說著:“這里的事情,就交給為師來處置吧……”

“諾!”袁常聞言,喜不自勝的點頭。

這么多天了,終于能讓老師認可自己。

太好了!

往后,就可以從老師這里學到更多的炫酷姿勢,去長安城里花式吊打那些紈绔。

對于袁常來說,這樣就很好了。

反正,他爹錢多。

他都不需要去考慮任何問題。

從小要什么就有什么。

作為弟子,袁常很快就擺正了心態,他直起身子,望向公孫柔,眼中冒著火星子。

“敢欺負到我老師頭上……”袁常在心里咬牙切齒的罵道:“公孫柔,你還真長本事了啊?”

對于這個紈绔子來說,這確實是非常非常嚴重的挑釁和打臉了!

不砸個千八百萬,將公孫柔的臉抽腫,袁常恐怕今年都不會舒坦。

張越卻是趨身向前,看著在自己眼前的黃冉。

原主的記憶里,這位師兄的形象就不太好。

天天趨炎附勢,滿腦子的功名利祿,與黃老學派的畫風格格不入。

曾有一個同窗,偶得了一件珍寶。

卻被他巧取豪奪,霸占了去。

據說,最后被送去了長安城里,某位大宦官的手里。

所以,他能在利欲面前,做出今天的事情,張越一點也不意外。

甚至可以說,合情合理。

只是……

黃恢也算是當世比較知名的黃老名宿了。

然而,他的兒子,卻是這樣的德行與嘴臉。

而且……

當世黃老學派的名宿門下,大體都是如此作風。

這也就難怪,無數人失望傷心,不是轉投儒家,便是沉迷老莊思想,甚至于干脆破罐子破摔,玩起了方仙道。

如此這番,百年后,曾經輝煌無比的黃老學派,終于化作塵土。

在它死去的尸體上,長出了道教這個宗教。

諸夏民族,再不聞‘法如是足也’的吶喊。

緣法而治的思想,被埋葬在了黃土之下。

何其可悲、可嘆、可笑也!

九泉之下,老子、尸子、尹文子等先賢,若知如此,不知當作何感觀。

蕭何曹參,王陵張蒼等黃老名臣,又是否在墳墓里打滾呢?

直至現在,張越終于明白了。

黃老學派,已經腐朽了。

甚至可以說徹底死掉了!

它的精神,它的意志,它的思想,都已經死掉了。

活著的只是行尸走肉,只是一個麻木的軀殼。

一個個打著黃老學派旗號的所謂名宿,借著這面大旗,以謀一己之私。

要救黃老學派,單單依靠改良是不可能成功的!

內部的阻力和外部的壓力,足可使得一切企圖在其內部重新讓這個曾經輝煌的學派,再次煥發新生的努力,都將付諸東流水。

唯一能救黃老學派的只有革命!

要來一場轟轟烈烈的革命,將那些腐朽、腐爛和壞死的組織,統統切下來。

深深了洗了一口氣,張越知道,自己現在遠沒有資格和力量來領導這樣一場革命。

但……

遲早有一天,他會有這個資格和這樣的力量。

這一點,張越確信無疑。

因為,他有空間!

唏噓完畢,張越就抬眼看向了黃冉。

這個方才還威風凜凜不可一世,以為自己勝券在握的黃老名宿之子,此刻已經臉色蒼白,雙手戰栗,汗水甚至都濕透了他的衣襟。

恐懼、害怕、后悔、嫉恨……

種種情緒,彌漫和占據了他的全部身心。

黃冉知道,今天,不是自己死,就是眼前的這個被他逐出門墻的師弟死。

因為,誣陷,在漢律之中是重罪!

誣陷國家的秀才,更是形同誣陷朝廷大臣!

一旦坐實,就是掉腦袋的大罪!

甚至還可能牽連全家!

所以,他知道,自己無路可退了。

只是,他想不明白。

那個自己記憶里老實、懦弱、順服的小師弟,怎么變成今天這個模樣了?

他不是最順服的嗎?

如何變得如此狡詐?

還有……

這些人,這些士子,怎么就頂著丞相之孫的壓力,全都站到他這邊了?

就連關中最出名的紈绔子,也對其以弟子禮相待。

黃冉恨啊!

恨自己,當初為何要那么輕易的逐出此子。

不然,現在,此子的地位和資源就可以為自己所用。

那袁家有的是錢,自己以師伯的身份,讓袁氏出錢給自己捐官,多簡單?

他更恨自己面前的這個師弟。

“都是你……都是你……”黃冉在心里反復咆哮著:“你為何不乖乖受死,讓我拿走你的所有?你這個賤民!豎子!”

在他看來,張越就該乖乖的跪在他面前。

將自己所有的一切全部無條件獻上,然后再配合的去死。

這樣想著,黃冉的眼睛就紅了起來。

“吾還沒有敗!”黃冉忽然想了起來:“江公子馬上就要帶著官吏來彈壓了!”

于是,信心被他重新拾起來。

士子們算什么?

袁常又算什么?

在漢家官府面前,統統是渣!

自高帝以來,無論是德高望重的學派巨頭,還是訾產無算,富賈天下的大賈。

甚至擁兵十萬,帶甲三千里的諸侯王。

乃至于在地方鄉黨林立,有著強大能量豪強家族。

所有的一切,在官府面前,都是渣,都是泥。

輕輕一戳,就灰飛煙滅!

一二吏員,就足可讓任何人引頸待戮,束手就擒!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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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11:31:01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章 陷阱與死心

甲亭十里之外,長水鄉渡口,江寄跪在一個魁梧的男子面前,將頭伏在地上,頓首道:“叔父大人,公孫氏及袁氏,皆以入大人甕中矣……”

“確定了嗎?”魁梧的男子負手站在河邊渡口,望著這滾滾遠去的河水,面色沉靜。

他雖然看上去已經有至少四十余歲了。

但相貌俊朗,髯須飄飄,若不知情的人,必定以為他是一個堂堂正正的君子。

可惜……

全天下皆知,趙國江充,乃雙手沾滿鮮血的屠夫。

為了爬到今天這個位置,他殺了不知道多少人,陷害了不知道多少人。

“嗯!”江寄滿臉興奮的點頭:“剛剛得到報告,公孫柔已經帶著黃冉等人,進了甲亭,一切都如大人的預料……”

“那就去把事情鬧大……”江充低聲道:“越大越好……”

“讓長水鄉的游徼帶人去抓人吧……”

“再派人,將此事告知金日磾、張安世、商丘成……”

“諾!”江寄恭身再拜,臉色潮紅。

對他來說,討好自己的叔父,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望著江寄遠去的背影,江充露出了一絲冷笑。

“公孫賀!”江充咬著牙齒:“你的孫子進了監牢,你還能繼續當縮頭烏龜嗎?”

針對丞相公孫賀的絞殺,已經進行了數年了。

第一刀,砍在了公孫賀的連襟紆將軍公孫敖的腦袋上。

可惜,公孫賀就像個傻子一樣,看著公孫敖去死。

這讓江充和他的朋友們失望不已。

一直等了四年,才終于又等到了一個機會。

只是巧妙的利用了一下公孫柔的性格,就讓這個傻蛋真的跳了進來,來這長水鄉,與一個寒門士子爭鋒。

可惜,這個傻蛋不知道,這個寒門士子,可是……

皇帝看重的啊!

當他跳進來的那一刻,當他出現在甲亭之中的那一剎那,他就已經無藥可救了。

暴怒的皇帝,一定饒不了他!

江充就不信了!

公孫賀,還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親孫子深陷牢獄之中不成?

他一定會出手!

而當他出手的剎那,天羅地網,也將從天而降。

想要這位丞相去死的,可不只是他。

事實上,江充很清楚。

他只能算是一個小卒子,一個沖鋒陷陣的小人物。

被人操縱著,身不由己的前行。

但無所謂……

江充心甘情愿,給那些大人物當棋子,為他們沖鋒陷陣,充當馬前卒。

因為……

公孫賀不死,等太子登基,死的就是他了!

在當朝太子劉據的仇恨名單列表上,他江充一定是排在極為靠前的位置的。

甚至于,這位太子恐怕寧愿寬恕那些曾經造謠誹謗和詆毀中傷他的宦官,也不會放過他江充!

誰叫他曾為了爬上去,得罪這位太子太多。做了太多讓他惡心難受的事情!

而想要對付太子,丞相公孫賀就不得不除。

不然,誰動的了太子?

誰又敢動這位太子?

甲亭之中,黃冉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猙獰。

公孫柔面對著數百士子的包圍,也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江寄為何還不來?”公孫柔捏著拳頭,心里面有些發慌。

若江寄再不來,自己恐怕只能灰溜溜的帶人離開。

而只要自己灰溜溜的在眾目睽睽之下,只能抱頭而走。

那么……

一切都將反轉!

他將成為一個企圖陷害國家秀才,干預朝堂政事的小人。

“父親一定會抽死我的……”公孫柔閉著眼睛,身子戰栗。

他很清楚,一旦被他爹知道,自己非但沒有遵照他的意思來這甲亭服軟、認錯。

還惹出了這樣的事情,恐怕一定會被他爹綁起來,掛在家里的涼亭下,抽上三天三夜!

“黃公說我,盜黃恢公的《春秋二十八義》又說我偷黃府的算盤、珠算口訣……”張越步步緊逼著:“再三催問,黃公卻拿不出證據……”

他轉身,看著滿場的士子,微笑著道:“這都是諸君所共睹的事情,還請君等為在下作證!”

陳越兄弟立刻就高聲道:“我等愿給張君作證!確實如此!”

其他人也都紛紛附和。

數百士子的聲音,熙熙攘攘,匯聚在一起,卻如雷霆一般。

公孫柔的忍耐,幾乎達到了極限。

“江寄!!!”他開始懷疑,自己被人陰了。

他回憶起過去數日發生的種種。

先是自己被父親訓了一頓后,被趕出門,趕來南陵要給這個寒門士子請罪、認錯。

結果,剛出長安城門,就遇上了江寄。

江寄給他出了利用和脅迫南陵縣官吏,拖延派員來甲亭的計策。

打的就是,讓這個張子重在面圣之際出丑,然后惡了天子,被驅逐、冷落的主意。

然后,江寄又在昨日,自己焦躁不安的時候,順勢將黃冉推了出來。

又出了一個看似天衣無縫的計劃。

但,現在回過頭來,仔細審視一番。

公孫柔卻是冷汗直冒。

這江寄素來與他不是一路人,兩人之前也沒有什么交情,甚至可以說有些敵對之勢。

畢竟,江寄的叔父江充,是太子據最痛恨的人!

但,他卻忽然冒出來,熱忱無比的給自己出謀劃策,制定了一個個看似完美的方案。

本來,他也有所懷疑。

但后來,得知了這江寄也與張子重有仇,才放下了防備。

然而,現在,他卻放了自己鴿子。

“江寄汝安敢欺我?”公孫柔陰沉著臉,就要下令離開。

大不了,想個辦法,把事情和責任都推銷到黃冉、王大以及那個秦二官身上。

自己充其量,也就丟點面子。

最多,被老爹抽一頓,再被祖父勒令離開長安,去葛繹縣里避居幾年。

等過了這個風聲,自己還能再回長安。

有太子、皇后遮掩、庇護,這點事情,還傷不到他。

等他回京,必定會想辦法,向江寄要個說法的。

就在這時,忽然,陣陣馬蹄聲,從村亭外響起。

十幾名身著皂衣,腰系長劍的官吏,策馬而來。

當頭一人,高舉著一枚銅綬,大聲說道:“本官長水鄉游徼馮珂,因接到舉報,有人在甲亭聚眾飲酒,特此來查!”

“士民皆當服從本官的諭令,仔細供述是否曾私自聚眾飲酒、是否曾偷匿酒類……”

張越抬起頭,看向那個官吏,與他的眼神正好對上。

抓私自聚眾飲酒,在漢室地方就類似后世的地方派出所,經常突擊抓嫖抓賭是一個性質。

屬于地方上的一種創收手段。

地方鄉亭的游徼、亭長,沒得錢花了,就去抓一抓,敲點罰金。

只是……

自儒家興起以來,士子們聚集,官府素來不管。

文人嘛,湊在一起不喝酒、風流,難道還指望他們憂國憂民不成?

而自己于甲亭講義,整個南陵縣都知道了。

這游徼馮珂,卻忽然打著‘檢查私自聚眾飲酒’的名義來這里。

他想干什么?

張越忽然笑了起來,盯著公孫柔。

正面剛不過,就玩陰的,上公權力?

這紈绔子的智商,超出自己的想象啊!

竹棚之內,劉進忽地站起身來,凝視著這些風風火火趕來的官吏。

他將拳頭緊緊的握著,看著公孫柔的眼神,充滿了失望、絕望。

“孤的親戚,就是這樣的親戚?”劉進忽然想要放聲大笑。

老師們說的骨肉之盟,就是這樣的骨肉之盟嗎?

先是栽贓陷害,指鹿為馬,狹權勢以壓人。

現在又開始動用公權力,用官府來彈壓。

這樣的親戚,算什么骨肉之盟?

“吾不用也!”劉進的心一片死灰,他低聲呢喃,說出了這句他的曾祖父孝景皇帝的名言。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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