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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水際]篆香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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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0 00:39:31 |只看該作者
第209章 誰算計誰

  孫家媳婦兒端著一盤烤面果子進屋來,「今兒多烤了些果子,我也就這個手藝還不錯,拿來給你們嘗嘗,難得這小侄來一趟,看這模樣兒,水靈靈的……」

  槿姝聽她一個勁兒誇靈芝有些反胃,命丫鬟接過盤子,笑著道︰「多謝孫姐姐,我那兒有新鮮的甜棗兒,是我們家老楊從外頭帶回來的,你來了正好帶些回去。」

  孫家媳婦兒雖長得有三分姿色,可一直腆著臉笑,笑得人發麻,又站著閒問了幾句靈芝年齡家鄉,槿姝都隨便答兩句。

  靈芝則一副不善言辭的模樣,靜靜站在槿姝身後。

  不一會兒,槿姝的丫鬟端了裝了甜棗的盤子過來,孫家媳婦兒接過盤子,仍不走。

  她似剛想起來一般,神秘兮兮對槿姝道︰「喲,大妹子,你今兒個不去大佛寺嗎?」

  「大佛寺?」槿姝挑起眉,詫異道︰「今兒是什麼好日子嗎?」

  「今日夏至啊,這可到了一年裡頭陽氣最旺的時候,每年從這個時日起,哈密城懷胎的小娘子們都要去城外大佛寺上安胎香。」孫家媳婦兒說得有模有樣,嘻嘻笑著,「你還沒去過大佛寺吧,趁你侄女在,陪你一塊兒去上上香多好,保佑你生個大胖小子!」

  槿姝淺淺一笑,和靈芝對視一眼,口上答︰「還有這說法。」

  孫家媳婦兒繼續賣力勸,「可不是,你看王嬸子家的兩個孫子,都是去大佛寺燒過香得來的,平日裡寺廟裡陰氣重,去了不好,夏至後是最好的。不過你這也不能太晚,都七個月了吧,再晚就不好走動了。」

  槿姝頷首,有禮笑著,「孫姐姐說的是,不過……」

  她話還未說完,靈芝靠近一點扶著她胳膊,笑著看她一眼,截斷她話頭,「嬸嬸不用擔心我,我著就是沒睡好才頭暈了會兒,聽起來那大佛寺挺好的,你們去吧,我自個兒在家就行。」

  「這……」槿姝有些遲疑。

  靈芝向她眨眨眼,抬頭看看天,「今日天兒這麼好,也適合出門,讓我的兩個丫鬟也跟你去,定能好好護著你。」

  那孫家媳婦兒聽了,心頭更喜,本想將她們引出城,可這麼一來,靈芝落了單,豈不是更好?

  忙趁機勸槿姝,「可不是,你要是不放心你侄女,讓她中午上我家吃燴麵片兒去。」

  靈芝天真爛漫一笑,「真的?那太好了。」

  槿姝哪還不明白靈芝的意思,仍有些擔心,遲疑道︰「那我考慮考慮。」

  靈芝趁機道︰「趁天色早,嬸嬸可以收拾收拾就出發,那大佛寺可遠?」

  孫家媳婦兒忙道︰「不遠不遠,就在城東十里地。」

  靈芝朝她一笑,「謝謝孫家嬸嬸,我要中午撈不著吃,就叨擾你去。」

  孫家媳婦兒一迭聲兒答應下來,喜滋滋端著盤子離開。

  槿姝回了房,拉緊靈芝的手,「你是想他們衝你來?」

  靈芝點點頭,胸有成竹,「四嬸你放心,且不說這種事必不會來很多人,就算來十個八個,我也有辦法。」

  槿姝仍不放心,「可是……」

  靈芝故意嘟起嘴,「沒有可是,你們個個都還把我當小孩。」

  她再瞅了瞅她的大肚子,「這個才需要你護著,我引開人,你們就安全了,再說,還有大雙陪我呢,小令隨你去。」

  槿姝無奈一笑,只好應下。

  話說孫家媳婦兒回到自家院內,對等在院中的孫猴子低語一番。

  沒過多久,載著槿姝等人的馬車往東而去。

  躲在門口的孫猴子看著靈芝獨自送別了馬車,回到院裡,忙出門上馬,一溜煙兒跑了。

  快到晌午時,槿姝家院門又被拍得「咚咚」作響。

  婆子開了門,果然又是孫家媳婦兒。

  「大侄女兒?」她堆著一臉笑招呼。

  靈芝迎出門來,「孫嬸嬸。」

  「你嬸嬸我可是最好客的,剛說讓你上我家吃燴麵片兒,可不是說笑,這都備好了,走吧,上我家吃去。」

  靈芝淺笑著,兩個小梨渦若隱若現,「孫嬸嬸,您太客氣了,哪能真去府上打擾呢!」

  孫媳婦兒見她拒絕,伸手就要來牽,「不打擾,不打擾,正好我家那口子也不在,你盡管放心去。」

  靈芝見推拒不得,只好向那婆子招呼,「你看好院子,我一會兒就回。」

  說完,跟著孫家媳婦兒出門去。

  普通老百姓沒有富貴人家那麼多規矩,走街串門都算常事兒。

  孫家的院子比槿姝家略小,制式一樣,她剛進院子,就嗅到門關得緊緊的東廂房內,傳來陣陣酒氣。

  靈芝鎮定地跟著孫家媳婦兒進了院廳,廳堂裡頭擺了張紅木羅漢榻,寬大的椅榻和並不寬敞的廳堂一比,顯得格外擁擠,其他零零碎碎的東西,也都花團錦簇,卻不成套,看起來像是東拼一點兒西撿一塊兒湊起來的。

  以一個百戶來說,有這樣的環境已算不錯,只錢財的路子,怕就難以明說了。

  牆角還有個高幾,案上古玉銅香爐內燃著西疆人最愛的天竺檀。

  靈芝仔細嗅了嗅,倒是沒問題。

  孫家媳婦兒轉眼親自端了茶盤過來,遞上一杯奶茶,堆著笑道︰「大侄女先喝口茶。」

  靈芝看了一眼冒著熱氣的白色奶沫,端起茶盞以袖掩口淺啜一口,放下茶盞,以袖內絹帕擦了擦唇角白沫,抬眼向孫家媳婦兒甜甜一笑,「孫嬸嬸,我這會兒不渴,您先去忙吧,不用管我。」

  這平常人家不似官宦富貴人家,進出都成群的丫鬟陪著,屋裡有兩個打掃燒水的粗使丫鬟婆子就不錯了。

  像安懷楊那樣有家底的,還能雇得起廚子,而孫百戶這樣的,只有自家媳婦兒下廚做飯。

  孫家媳婦兒見靈芝喝了茶,放下心來,親熱無比地把桌上葡萄乾、核桃等小食盤往她面前推,笑著道︰「那侄女別客氣,嬸嬸給你做燴麵片兒去。」

  靈芝笑著目送她出門,門上竹簾子撩起又落下。

  孫家媳婦兒在門邊聽了一陣,見裡頭傳來喝茶的聲音,還有吃乾果的咯嚓咯嚓聲,忙貓腰跑進緊閉著門的東廂房。

  不一會兒,孫家媳婦兒又出門來,她身後緊跟著個瘦削男子,臉白眼青,正是金榮,搓著手翹著嘴角滿臉喜色。

  孫家媳婦兒溜到廳門邊,輕輕挑起簾子,見靈芝瞇著眼有氣無力半靠在桌上,那杯奶茶已空,心頭大喜,湊過去喊了聲︰「大侄女?」

  靈芝迷迷糊糊「唔」了一聲,半睜開眼,眼神迷茫,似看不清眼前人。

  孫家媳婦兒喜得回身招手,「二爺,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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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0 00:39:42 |只看該作者
第210章 出人命了

  孫家媳婦兒這一回頭,才發現那牆角的香爐不知何時放到了門邊,裡頭的味道也變了,怪不得她剛才進來的時候就覺得屋子裡頭有股不一樣的香味兒。

  金榮已在門口探著腦袋等得不耐煩,聽她說成了,喜得抬腳就邁進門檻來。

  正要開口說話,忽感覺腦子漸漸空白起來。

  靈芝抬起頭,坐直身子,看著眼前呆鵝般站在自己面前的二人,冷冷一笑。

  「拿來吧。」她輕聲道。

  從裡間鑽出來一個人影,正是大雙,端著個茶盤,上頭兩個土窯茶杯,裡頭各裝著半杯奶茶,白色沫子晃晃悠悠。

  她有些好奇地打量著面色平靜呆立不動的房中二人,有些難以置信,「姑娘,他們真的會聽話嗎?」

  靈芝對引魂香的效用已確信無疑,微微一笑,輕聲開口︰「你們二人,把面前的奶茶喝了。」

  那二人果然木木動了動眼珠子,看見茶盤中的杯子,伸手來端起茶杯,「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大雙瞪圓了眼,姑娘這招,簡直無敵!

  「我的天,接下來我們讓他們做什麼?」大雙興奮地看向靈芝。

  靈芝站起身,湊到孫家媳婦兒耳邊低語了幾句,再對大雙道︰「我們走吧,這茶夠他們享受一陣兒了。」

  大雙只知道茶有問題,卻不知茶有什麼問題,被靈芝勾得心直癢癢,追著問道︰「姑娘,難道就這樣放過這賊子嗎?」

  靈芝神秘一笑,「咱們上大佛寺上香去,回來你就知道了。」

  大佛寺位於哈密城外東邊,好在哈密城不大,靈芝與大雙騎馬出城,三炷香的功夫便到了。

  這座哈密最大的寺廟坐落於一片黃土山上,山門前三排六十六階石梯,石梯盡頭高大山門金碧輝煌。

  上得山寺來,清客寥寥。

  這哈密城本地人多數信仰大食教,佛寺中香客反而不多,不似中原,不管什麼寺廟都香火不斷。

  槿姝與小令等人早在山門處候著她,見她到了方鬆口氣。

  「可乾淨解決了?」槿姝拉緊她手,低聲問道。

  靈芝淺淺一笑,「讓他們自己解決去,這樣,誰也不會懷疑到咱們頭上來。」

  槿姝仍有些疑惑,她只知道靈芝會用引魂香對付那金二爺,究竟她離開後發生了什麼事,卻不得而知。

  靈芝抿著嘴,「四嬸,你就容我賣個關子,回去你們就知道了,總之,我只是燃了香,其他可什麼都沒做。」

  她眨眨眼,半扶著槿姝往裡走去。

  知客僧一路小跑來迎她們進去,槿姝已上過香,在丫鬟陪同下去了旁邊歇息。

  靈芝照例先問過行空與無跡的行蹤,答曰從未聽說過。

  雖此答復在意料之內,靈芝心頭還是鈍鈍一痛。

  難道她真要放棄嗎?

  她跪在大雄寶殿正中的金身如來佛像前,雙手合十,捻炷香,虔誠閉了眼。

  眾人在大佛寺用過素齋,到申時才不急不緩往回趕。

  剛到巷口,就察覺街道兩旁多了好些來往巡邏的官兵,快到槿姝家門口時,離孫家院子不遠的地方東一圈兒人西一堆人,個個扎成團,悄悄嘀咕著什麼。

  孫家大門緊閉,裡頭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靈芝扶槿姝小心翼翼下了馬車,隔壁院門口探出來個頭,壓低了嗓門道︰「哎,楊家嫂嫂,出門去啦?」

  正是隔壁王家的二兒媳婦兒。

  槿姝探詢地看向她,「這是怎麼了?」

  她看看四周,「大伙兒都在說什麼呢?」

  那二媳婦兒一臉興奮,巴不得有人問她一嘴,摸著牆角過來,拉著槿姝就往院裡走,「走走,孫家出大事兒了,咱們進門再說!」

  大雙與靈芝對看一眼,果然出事了,幾人忙跟上去。

  「……一開始是聽見孫家院子裡頭一聲男人慘叫,是他們家隔壁的馬老三聽見的,還以為孫猴子出事兒了,就想過去敲門。剛走到門口,就聽見院裡又是連聲尖叫,男人聲音女人聲音都有,那會兒我正在院子裡,也聽見了,嚇得我的媽呀,活像白日裡見鬼了似的。」

  「我就打開院門看看,正好看見孫猴子著急忙慌跑出來,把在他家門口的馬老三撞了個狗啃泥,馬老三在後頭一個勁兒喊他,他理都不理,跑得比耗子都快。」

  「馬老三見門開著,就進去看看,沒一會兒功夫就屁滾尿流跑出來,一面跑一面喊,殺人啦殺人啦!」

  那王家二媳婦說得一臉紅光,捧起面前茶盞一飲而盡,興致勃勃盯著槿姝,「你猜,誰把誰給殺了?」

  槿姝睜大眼搖搖頭,「是誰?」

  王家二媳婦咂咂嘴,「你們家茶可真香,還有柚子味兒。」

  小令笑嘻嘻又給她添滿杯盞。

  她朝小令笑笑,吞了口唾沫繼續朝槿姝道︰「給你三日你也猜不出來!是孫猴子他媳婦兒,把金家二爺給殺了!」

  「啊?」槿姝這驚訝可不是裝出來的,她撇了靈芝一眼,又是驚又是嘆,果真他們撇得乾乾淨淨!

  「想不到吧!」王家二媳婦見聽眾有了反應,更加得意,「這孫猴子本來就不是個好東西,整天靠著給金二爺挑粉頭才得了個百戶的位置,這下好了,挑來挑去,把自己媳婦兒給賠進去了。」

  她往前欠欠身子,壓低了嗓門,「謝家的,還有馬家的幾個膽子大的進去看了,說那金二爺是光著身子死在床上!」

  「開頭有人說,是死於馬上風,說是孫家媳婦兒太厲害,把他給磨死的,後頭進去看過的人說,不是!說金二爺後背心窩子上,老大一個血窟窿,床旁邊還一把染血的尖刀,就是金二爺自個兒的刀!」

  「馬上風是什麼意思?」小令呆呆來了一句。

  靈芝瞪了她一眼,大雙臉微紅,訕訕端水去。

  王二媳婦兒捂著嘴一樂,「哎喲,你個小丫頭,這就是俗話說的爽死的!」

  她說得直白,靈芝也羞起來,反正知道計劃已經實現了,垂著頭帶著滿臉通紅的小令一溜煙兒進到裡屋去。

  槿姝無奈一笑,仍有些疑惑,實在不清楚這事兒怎麼這麼詭異。

  「那孫家媳婦兒已然暈了過去,但事發時就他倆在屋裡,不是她殺的還有誰?」

  「然後呢?」槿姝接著問,她想知道忠順侯府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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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0 00:39:53 |只看該作者
第211章 意外立功

  王二媳婦兒見眾人都各有反應,滿意地端起茶盞抿一口,繼續舞著帕子說得繪聲繪色︰

  「這後頭才熱鬧呢!金二爺出門,這一街都有,見孫猴子跑出來,立馬發覺不對,抓了孫猴子進去一看,嚇得哭天喊地滾回侯府去。沒到半個時辰,就來了一隊人,把半癱軟的孫家媳婦兒給抬走了,金二爺也被床紅被面裹著帶了出去,把孫家大門封了,讓誰也不許進。」

  「有人說定是那金二爺又喝醉了,對孫家媳婦兒用強,誰知那媳婦兒是個烈性的,一刀就把人給捅死了,你想啊,男人在辦事兒的時候,誰還顧得上防刀子啊?」

  這話聽得槿姝都忍不住垂下眼端起茶抿了一口。

  王二媳婦兒拿帕子半掩著嘴,低聲道︰「我可不這麼覺得!」

  「為何?」槿姝抬起眼。

  「金二爺可是孫家的財神爺,那倆口子為了錢,什麼事兒幹不出來?她能有那烈性?她要真有那麼烈,我能把我老家村口那陳寡婦的牌坊給她扛過來!」

  「噗!」槿姝一口茶噴在帕子裡。

  王二媳婦兒口沫子都飛到半天去,「所以呀,還有人說了,這是錢家去年吊死的姑娘回來索命了!」

  她說得煞有其事,似乎這才是最後被她發掘出來的真相。

  錢家姑娘就是槿姝曾和靈芝提起過的錢紹光錢將軍府上的侄女,因被金榮酒後調戲上吊自盡。

  槿姝沒想到扯出這樁舊案,總而言之,他們在這件案子裡,算是徹底撇清關係了。

  王二媳婦兒又吃了會兒閒茶方告別回去,臨走還一個勁兒誇楊家的茶真是香。

  待她走了,靈芝才出來。

  「到底怎麼回事兒?」槿姝拉了靈芝悄聲問。

  靈芝抿唇一笑,「自作自受。」

  她在葡萄棚下的石桌旁坐下,撿了一顆棗捏在手裡,「你們走之後,孫家媳婦果然拉我去她家,還在給我的奶茶裡頭下了藥,我一嗅便知,那是混了催情效用的迷藥。」

  槿姝心裡仍有些後怕,在靈芝身旁坐下,小令忙給她塞了一張椅搭隔開石凳涼意。

  「我在屋內燃了引魂香,正好她二人進來,吸了香毒,我什麼也不用做,讓他們各自喝了半杯茶,再吩咐孫家媳婦兒一聲便行了。」

  槿姝雙眼熠熠看著靈芝,這姑娘以前在安府裡頭還只是用香小打小鬧,如今,不聲不響就把忠順侯二子給除了,將來她跟了爺,對爺可是一大助力!

  第二日傍晚,出城迎戰樓鄯騎兵的西征大軍回來了。

  回城的宋珩第一件事便是帶了阿文來將靈芝接回去,順道在這裡用晚膳。

  槿姝將安懷楊迎進裡屋,宋珩則來到靈芝所住的廂房。

  靈芝見到他的瞬間一顆吊著的心終於落下。

  見他一身黑甲英武非凡,似天神威風凜凜不可冒犯,知他剛從戰場上回來就來了這裡,連衣裳都沒換過,心頭沁出一絲甜意。

  替他脫下戰甲,交給大雙拿了進去,又親自擰了毛巾來給他擦臉。

  宋珩昨日一宿沒睡,本有些疲乏,此時見她身著家常彩袍,一頭烏髮編成哈密人那般的長辮直垂到腰間,認真忙裡忙外的樣子像個小妻子,忍不住雙手扶住她的腰,讓她停在自己面前。

  靈芝正給他擦臉,見他含笑的模樣就知道他又不懷好意了,嬌羞地扭過身子要走。

  宋珩大手一用力,又將她拉得離自己更近。

  「王爺。」靈芝垂下黑睫,別過臉不敢再看他︰「他們都在外頭呢。」

  宋珩腆著臉湊上來,鳳眸彎彎,黝黑瞳仁像深淵一般危險,勾起嘴角耍賴︰「他們不敢進來。」

  只離開她四天,就已經想她想得不行。

  靈芝見他越湊越近,忍不住微嘟起嘴雙手推上他胸膛︰「等咱們用晚膳呢!」

  宋珩的聲音越來越近,格外沙啞︰「可我看見你更餓。」

  話音剛落,就低頭壓上眼前那嬌嫩如花蕾的唇瓣。

  靈芝正要開口說話,冷不防被他一下堵住,下意識想張嘴抗議。

  哪知她櫻唇微啟之際,宋珩如同發現了新天地一般,忍不住探進那更軟糯滑嫩的小嘴中去。

  唇舌相抵,二人的氣息完全交雜在一起,宋珩腦中瞬間竄過一股熱血,那血流往下猛衝,讓他小腹處霎時熱烈如火。

  他猛地放開靈芝!心「砰砰」跳得厲害。

  他修的可是佛家心法,那真氣訣最能遏止世俗衝動,迄今為止,他這樣的反應都能以真氣加以控制。

  可剛剛那剎那他竟然失控了!

  他忙深吸幾口氣,慌亂得手足無措,心頭還有幾分羞澀,匆匆說了句︰「我們走吧!」

  就逃似的率先走了出去。

  留下靈芝一臉茫然,隨即又想到剛剛那麼深那麼親密的一瞬,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嘴唇。

  她嘆了口氣,這人,這人,不嫁他還能嫁誰?

  槿姝安排了一席地道京師菜肴招待他們。

  眾人用過膳,圍坐在院內葡萄架下石桌旁,與靈芝、槿姝等人說起了城外戰況。

  樓鄯兵六千人,清一色銀甲騎兵,直接從丹達草原一路殺過來,也不攻城,明擺著誘大周軍出城野戰。

  郭少通與鄧鐘岳各率一萬人追擊出城,樓鄯兵短兵相接即逃,還想故技重施,將大周軍往沙漠中引。

  路上中了宋琰宋珩繞道天峻城的騎兵埋伏,折損三千人,倉皇往北邊逃去。

  怕再遇陷阱,宋琰命大軍打道回府,繼續在哈密衛守城待兔。

  眾人聽得心頭微微鬆口氣,又打了一場勝仗。

  不過看這模樣,樓鄯兵還不會罷休!

  聊了幾句戰況,自然說起了這哈密衛城中的大事︰忠順侯府二公子被冤魂索命!

  靈芝與槿姝對看一眼,相視一笑。

  宋珩看出點問題,帶著疑惑向靈芝看過去。

  安懷楊也察覺了,看著她倆擰起眉︰「莫非你們知道怎麼回事?」

  槿姝面帶得意之色點點頭︰「我們幹的。」

  安懷楊驚得差點從凳子上摔下來,忍不住瞪著槿姝︰「都說了多少遍不許再跟人動手!」

  靈芝看四叔一副擔心得要死的寵溺模樣,抬袖掩嘴偷笑︰「四叔,四嬸沒動手。」

  她不好意思開口,看了看槿姝,槿姝便將她們如何將計就計引了孫家和金榮入甕,再用靈芝的引魂香害二人自作自受的經過簡單說了一遍。

  宋珩眼中神采漣漣,看向靈芝,「你們可知,你們立下大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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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栽贓嫁禍

  靈芝和槿姝愕然。

  她們只想著盡量毫無聲息地解決掉金榮這個敗類,以免惹來忠順侯的猜疑,給宋珩他們添麻煩,卻沒想過這樣是立功,立什麼功?

  安懷楊隱隱捕捉到宋珩的意思,放下手頭茶盞,振奮地向他看去,「您是說,錢紹光?」

  宋珩噙著笑,點點頭,見靈芝一面聽她們說話,一面剝葡萄吃,弄得滿手汁液淋灕。

  他伸手取過碟子中一顆葡萄,手指修長如玉筍,靈活異常,細細剝著葡萄皮,「我們需要分化忠順侯的實力,錢紹光掌管著哈密三大最強營之一,狡猾狠辣,尤其愛錢,忠順侯正是以銀子把他餵得很飽。當初他侄女出事,錢家二房的人想要報仇,也是忠順侯使了大筆銀子,錢紹光才主動勸下二房的人。」

  他把葡萄遞到靈芝面前的碟子裡,「給。」

  靈芝正聽得入神,不妨他絲毫不避嫌,窘得臉微微紅,又不好推拒,萬一他又要遞過來,推來推去豈不是更尷尬。

  一轉眼,其他人都視而不見,似乎都覺得宋珩此舉再平常不過,才不好意思垂下頭,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宋珩又拿起一顆葡萄。

  「這樣的人,只能分化不能爭取為己用,而現在金榮一死,那孫猴子肯定脫不了關係,正給了咱們下手的好機會,並且,還是一石二鳥。」

  靈芝瞬間領會到宋珩的意思,看宋珩的眼神更加幽深,他要對付忠順侯,他究竟想做什麼?

  安懷楊也懂了,虎目亮起來,語氣隱隱興奮,「一來,栽贓給錢紹光;二來,滅了姓孫的口,省得他張嘴亂咬可是?」

  雖然外人從這事兒想不到是靈芝動的手,可孫猴子是知道此前靈芝是在他家院裡的,若這事兒說了出去,怕也會惹來麻煩。

  宋珩哈哈一笑,又剝好一顆葡萄放到靈芝碟子裡。

  大雙給他遞上淨手的毛巾,他拿起放到一邊,繼續剝第三顆,對安懷楊道︰「你今日就隨我回去找平遠王,就說有急事相告,最好今晚就動手,唯恐夜長夢多。」

  此計一定,他們繼續談起軍中之事,從如何偽裝成錢紹光的人,到如何潛入都督府旁的府衙牢獄,一步一環商討開來。

  不一會兒,月上中天,宋珩一伸手,才發現碟子上還剩最後一顆葡萄。

  靈芝面前的碟子裡卻盛了一堆葡萄果肉。

  站在靈芝身後的小令「噗嗤」笑出聲來,緊接著,是阿文捂著嘴「噗哈哈哈」的笑聲。

  槿姝笑得瞇起眼,側身喊旁邊丫鬟,「柳青,再拿一碟葡萄來。」

  現在還沒到葡萄完全成熟的季節,這都是吐蕃那邊早熟的葡萄運過來的。

  小令捂著肚子,「槿姝姐姐,不能再拿了,我們姑娘,要吃壞肚子了!」

  「哈哈哈哈!」阿文再憋不住,放聲敞亮笑起來。

  果然,第二日一大早,就有信傳來,孫猴子死在府衙地牢。

  得到消息的宋珩剛用過早膳,淡淡一笑︰「這下金宗留應該已經找錢副將算賬去了。」

  他們留下了足夠的證據導向錢紹光。

  宋珩有一點猜錯了。

  去找副將錢紹光算賬的不是金宗留,而是金蓬。

  忠順侯府內已是素縞如雪,哭聲震天。

  當今皇后的妹子小周氏這一日來已哭暈過去三次。

  金宗留只有這兩個兒子,所謂「皇帝愛長子、百姓疼⼳兒」,金家向來對這個幼子寶貝得緊。

  加上金榮從小體弱,金宗留連戰場都捨不得讓他上,只在府上好好將養著,從來都是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撈月亮,誰知年紀輕輕卻遭了此禍!

  金宗留坐在床頭,看著又一次暈過去的周氏緩緩睜開眼,剛睜眼,她已浮腫的眼中淚又下來了︰「王爺啊!我的榮兒啊!連個孫子都沒給我留啊!」

  金宗留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一雙眼通紅,滿臉短鬚拉渣,看起來老了好幾歲。

  「好了好了。」他不耐煩揮揮手︰「再哭也沒用。」

  「王爺!」外頭有小廝匆匆跑進來在院中喊道。

  「什麼事?」他沒好氣問道,一面往外走去。

  昨日他已吩咐下去,外頭軍務一概不要來煩他,既然宋琰要逞能,就讓他自個兒打去!

  再說還有金蓬在軍中盯著他呢,諒他也不敢有什麼動作!

  眾人都知他痛失愛子,也不敢以軍務相擾,是以他連西征軍回城的事兒都不知道。

  「大爺他去了錢將軍府還跟錢府上的人打起來了!」那小廝見了他,氣喘吁吁一口氣兒吐了一串,又緩了緩氣接著道︰

  「聽說動刀子了,怕是要鬧出人命了!」

  金宗留「蹭」一步跨過門檻,氣得眉毛倒豎︰「去給我叫回來,混賬!不好好在城外盯著人,跑回來鬧什麼?」

  那護衛這才喘勻了氣兒,口齒伶俐一股腦道︰「啟稟侯爺,總兵大人那頭已經將樓鄯騎兵追擊至天峻城外,殺敵三千,昨日傍晚已帶先鋒部隊回城,軍報已經發出去了。大爺是今早跟著大部隊回來的,聽說二爺出了事,直接帶人去了錢將軍府。」

  金宗留腦袋一陣眩暈,也不知是不是沒睡好,聽到這消息他竟有些支撐不住。

  「打贏了?」他額紋擰成溝壑,扶住門框。

  這宋琰真這麼厲害?

  他扶住門框的手狠狠攥緊了。

  這事兒有些蹊蹺。

  金榮死在一個小小百戶家的媳婦兒床上,仵作已經驗過,他確實是被人用刀從背後捅傷致死。

  那媳婦兒的手上有血跡,下手位置也對得上,他當場急怒攻心,幾十鞭下去將她抽得沒了氣兒。

  姓孫的百戶自被抓後就嚇得哆哆嗦嗦說不清話,他本打算留著慢慢審,問他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把忠順侯的二爺引到他家自個兒床上去!

  可今日凌晨就傳來那人的死訊,姓孫的死在牢裡,在地牢地面的乾草叢裡發現了帶血跡的北營軍的袖標。

  牢頭也表示白日裡曾有錢府的人來過府衙。

  錢紹光?

  這麼急急忙忙把姓孫的殺了,難道背後是錢紹光在搞動作?

  可長年的沙場經驗讓金宗留有一絲似狐狸的直覺。

  金榮死了,姓孫的死了,若他為了報仇殺了錢紹光,誰有好處?

  宋琰!

  所以他盡管也懷疑錢紹光,也不得不暫時忍下,讓人把金蓬給勸回來。

  當務之急,他手下的哈密不能亂!

  金宗留下頜抖了抖,那條疤痕顫顫巍巍,他咬著牙吩咐︰「請許監軍晚間來府上喝酒,避開京裡來的人。」

  「是!」有護衛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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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又見篆香

  金宗留似瞬間蒼老許多,微佝僂著背,緩緩回到榻上坐下,端起桌上奶茶猛喝了一口,再重重將杯盞放下。

  他對宋琰已經沒多少耐心了,再這麼熬下去,樓鄯說不定就真的要被他打垮!

  京師裡頭沒有動靜,東宮還指望著他,而宋琰擺明就是衝他來的,說不定後頭還有那一位的意思。

  金宗留的臉色黑如鍋底,伸手輕輕摩挲著下頜那條疤。

  金榮的仇,錢紹光和宋琰的可能性各佔一半,可若不能解決宋琰,他就不敢動錢紹光。

  所以,無論如何,越快除掉宋琰,對他就越有好處!

  他捏緊了杯盞,向外頭吩咐︰「讓林師爺和高師爺上書房等我。」

  沒多久,渾身大汗淋灕的金蓬闖進屋來。

  他一身甲冑,摘了頭盔的束髮蓬亂,臉上還有血跡,一臉憤然。

  「爹!」他抹了一把臉上亂淌的汗,氣呼呼跪到端坐羅漢榻上的金宗留面前︰「為何不將那錢府的人統統抓起來給二弟報仇?」

  「混賬!」金宗留暴喝一聲︰「平日裡讓你遇事要多想想,你怎麼還這麼魯莽?此時你敢與錢紹光鬧僵嗎?他手頭可有咱們五千騎兵!」

  金蓬不滿地忿忿道︰「可二弟的仇怎麼辦?二弟定是中了人奸計,被騙到那賤人床上的!定是錢家還記著以前那上吊的小娘子的仇!我……」

  金宗留手中杯盞「砰」一下擲到他跟前摔得四分五裂,將他的話壓了回去︰「不是只有你聰明!你能想到的,你爹我想不到?」

  金宗留來到金蓬跟前,點著他額頭恨鐵不成鋼道︰「那你也得想想看這事兒到底對誰有好處?我且問你,鬧出人命沒有?」

  金蓬暴躁的聲音這才稍稍沉下去,垂了頭甕聲甕氣︰「殺了四五個護院。」

  「你啊!」金宗留揪著胡子,氣得渾身發顫︰「上次那事兒,可是花了萬兩銀才平下去的,你現在無憑無據就衝上門去殺人家護院!」

  一想到這兩個專給自己捅婁子的兒子,金宗留就只覺腦仁疼,他喘著氣到炕上坐下︰「這事兒拖不得了,聽說平遠王又打贏了?」

  「是。」金蓬說到宋琰又來了氣︰「這小子奸猾得狠,根本不用咱們的人,追擊計劃也都瞞著我,我想跟樓鄯那邊打個招呼都不行。」

  金宗留覷著眼咬牙切齒︰「說明他清楚我們的心思,而同樣的,我們也清楚他的心思。你放心,榮兒的死,爹必會給他討個公道。」

  他半瞇起眼︰「我總覺得,這事兒和宋琰脫不了關係。」

  「那怎麼辦?」金蓬聽說弟弟的死和宋琰有關,一時氣得脖子通紅︰「連沙漠都讓他跑出來了!」

  金宗留心頭盤算著,語重心長道︰「如今的情形,他必不敢和我們明刀明槍的幹,一來,於他沒優勢,二來,他來西疆可是奉命打樓鄯的。不過。」

  金宗留話音一轉,狐狸眼晶光閃閃︰「同樣的,他是皇子,又有皇差,手頭幾萬兵,咱們也沒法硬來。這次不能再像上次那樣掉以輕心,必須動用其他力量,自己再暗中監守,保證萬無一失!」

  金蓬聽父親說這次要親自動手,心頭的仇恨頓時找到了發洩之處,一揚頭︰「爹放心,兒子親自出馬!一定看著他咽氣!爹是不是已有定計?」

  金宗留嘆口氣,幸好,這個兒子雖然魯莽一些,本事還是有,他疲乏地揮揮手︰「你先去更衣洗漱,再去看看榮兒和你娘,至於那邊的事,暫時不用你操心。」

  說到幼子,他又揪心一痛,閉上眼,摸著鬍子咬緊了牙槽︰「具體情況,等我晚上見過許監軍再說。」

  宋珩白日裡難得清閒,帶著靈芝去了農莊看果農釀制蜜瓜酒,又裝了幾大罐子已釀成的熟酒走。

  靈芝學到了新鮮釀造法,歡喜不已,一路琢磨怎麼加些對身體有益的香料進去,做成獨家配方。

  宋珩見她果然對這些感興趣,心下大慰。

  傍晚回到他們所住的小院,前腳剛進門,宋琰後腳就跟了來。

  靈芝回了廂房,宋珩將宋琰領到廳內,命小雙上些剛帶回來的蜜瓜酒。

  「有美人作伴,你這趟差來得值!」宋琰往榻上一坐,半瞇著眼挑起唇角打量宋珩。

  宋珩打著哈哈,眉目間毫不掩飾暢快,搖頭晃腦道︰「美人兒我所欲也,酒也我所欲也,二者還可兼得,當然妙哉快哉!」

  宋琰心情也不錯,冷臉浮著一絲淺笑,「可有人相當不快哉。你可知金蓬晨間已經去錢紹光府上鬧過一場,如今就算金宗留不懷疑錢紹光,錢紹光心頭怕也有不少怨氣。」

  「哦?」暗殺孫百戶的事兒宋琰早晨和他說過,這事兒宋珩倒不知道︰「玄玉的耳報神夠快的!」

  宋琰罕見的哈哈一笑,端起蜜瓜酒飲了一口,再對著杯口嗅了嗅,「很純的蜜瓜酒,你最近怎的偏好甜酒甜茶?」

  宋珩笑笑不答,喚小雙再去給宋琰沖杯瓜片來,裝作毫不經意道︰「既然他們已生了嫌隙,玄玉何不乾脆再派人去錢府安撫一番。」

  宋琰頓時明白他的意思,他此時去錢府,等若火上澆些油,就算金宗留不懷疑錢紹光,怕也不敢百分百信任他了。

  他眼楮一亮站起身來,整整衣衫︰「那茶先欠著,我現在就去錢府,再順便去忠順侯府上慰問慰問他的失子之痛。」

  待他走遠,宋珩才向進門來的小雙低聲問︰「有消息了嗎?」

  「拿到了!爺請!」小雙往裡間躬身一伸手。

  「你們守好房門。」宋珩一面說一面匆匆往裡走去。

  裡間床榻旁的高案上,一盞青瓷寶鼎香爐,旁邊放著盤花紋繁復至極的篆香。

  宋珩親自撥了撥香爐下頭的溫炭,放上雲母隔片,再將篆香放了上去。

  早早躺下的靈芝還未睡踏實,半夢半醒間,一陣熟悉的清香味飄進鼻尖,又是小時候無跡哥哥身上常有的那種味道。

  這也是她曾在許振身上聞到過的那種香味,許振告訴過她,這是福壽齋連珠合璧篆香的味道。

  靈芝睜大了眼,靖安王,他也用連珠合璧篆香?到哈密這麼遠的地方還用京師的篆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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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知己知彼

  忠順侯府內。

  金宗留送走宋琰,窩著一肚子火回到後院廂房花廳,向坐在榻幾旁的許振一拱手︰「讓許監軍久侯了!」

  許振一身淺蒼色直裰,低頭把玩著案幾旁牆上取下的一張裝飾精美的牛皮折疊弓,見金宗留進來,將那弓放到案上,嘴角掛著絲若隱若現的淺笑︰「王爺辛苦,剛剛經歷這麼大的事,還忙著操持軍務,還請節哀。」

  金宗留重重吐出一口濁氣,平日凶厲的面色滿是哀痛,坐到許振對面︰「老夫也沒想到,竟然遭此橫禍,取我子性命之人,老夫必要他血債血償!」

  說到最後,咬牙切齒,嘴角那道傷疤在燭火中顯得格外猙獰。

  「哦?」許振抬眼看向他︰「王爺可知道是何人所為?」

  金宗留冷哼一聲︰「私仇當放在一邊,如今還有更重要的事擺在眼前。許大人,請恕金某交淺言深。你在朝中,當能看得更清更透才是。如今這平遠王狼子野心,將東宮步步緊逼,到這西疆來,明為剿滅樓鄯,實則處處與我作對,他想吃的不是樓鄯,怕是這西營三省的兵力罷!」

  他知道許振是東宮的人,可有了宋珩那個先例,他也不敢貿貿然說得直白。

  許振面色絲毫不改,依舊波瀾不驚,放下那折疊弓,正色道︰「王爺與總兵大人的恩怨,許某不管,也管不著。許某只知聽令行事,殿下讓我來助王爺一臂之力,王爺不必繞圈子,有事直說就行。」

  金宗留見他主動挑明,倒是心頭一鬆,表明了立場就好辦多了,當下緩下臉笑笑,開門見山︰「老夫有辦法讓平遠王在追擊樓鄯騎兵的路上再回不來,只不過,想找監軍大人借東西一用。」

  「王爺請說。」許振目光幽幽。

  「火雷。」金宗留咬著牙吐出兩個字。

  許振黑黝黝的瞳仁頓時一縮。

  宋琰從都督府回去後,徑直去了宋珩所在的院子。

  「……金老頭已經沉不住氣了,看我的眼神都不再掩飾,恨不得立時命府中護衛將我拿下,呵。」

  宋琰心情極好,一面說一面坐下,發出一聲輕笑︰「他們應該連夜籌劃如何對付你我呢!」

  不知不覺,他已將宋珩完全看成自己這邊的人。

  宋珩剛要睡下,披了件程子衣就出來見他,端起茶盞抿了口濃茶醒醒神,打著哈欠︰「玄玉虧你還笑得出來,鬼知道這次他們耍什麼把戲,會不會趁我們落單時直接埋伏下五百刀斧手……」

  「哈哈!」宋琰聽他說得可怕,反而開懷大笑起來︰「我倒真希望他有那麼蠢。」

  他精神奕奕,指尖輕叩桌案︰「當務之急,是想辦法弄清楚他到底要如何對付我們?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怎麼才能弄清楚呢?」宋珩皺皺眉。

  宋琰自得一笑,不直接說出宣德帝的密旨安排,反而轉了話題。

  「方才我去忠順侯府的時候,發現他府上還有客人。」

  「客人?」宋珩迎上他的目光,聽他繼續把話說完。

  「有婢女端了煮茶的器皿往裡去,金宗留一家子可都是在哈密待了幾十年的,早喝慣了奶茶,誰還大半夜的煮茶呢?」

  宋珩一愣︰「除了我們幾個京師來的,當不會有別人,你是說,許振?」

  宋琰意味深長看向宋珩,「你說若是金宗留在這個時候見許振,他們會聊什麼呢?」

  「玄玉的意思?」宋珩擰了眉︰「金老頭想和許監軍聯手?」

  宋琰半瞇起眼,見火候差不多了,方對宋珩開口道︰「所以我得及早將許振爭取過來。」

  宋珩果如他所料,沒有反對,而是鎖緊了眉頭︰「許振可是太子的人,如何爭取?」

  宋琰哈哈一笑︰「這你就不用操心了,小弟自有辦法。不過,眼下得找個能與他說上話的機會。」

  他沉吟著︰「不如明日查看軍備的時候,我找個機會單獨與他說幾句。」

  「玄玉。」宋珩皺了皺眉,往前欠起身子︰「你就這麼找他說話,信不信金老頭轉頭就知道了。」

  宋琰蹙起眉頭,沒錯,在忠順侯的地盤,要瞞著他和許振打上交道,實在是太難了,這也是他一直以來在考慮的問題。

  「那如何是好?王兄可有辦法?」

  宋珩歪頭挑起一側嘴角輕笑︰「我倒是有個主意。不過,這人立場不明,玄玉若是勸服不下又當如何?」

  宋琰好整以暇一笑︰「那就將他交給王兄你報仇如何?」

  送走許振之後,已近子時。

  金宗留躺在床上,腦中思緒仍然紛呈混亂,這次必須一擊即中!

  許振這人到底可不可靠?

  看東宮的意思,宋珩也是自己人,可那就是個混子、攪屎棍!

  整日裡帶著個女人跟在宋琰身後跑動跑西,一點兒忙指望不上。

  他越想越不放心,對於看人,混跡草原沙場三十多年的忠順侯,對風吹草動都格外警惕。

  許振這人,看起來淡泊得很,他最怕這樣的人。

  他喜歡有慾望的人,愛財,愛名,愛酒,愛賭,或是愛女人。

  男人很少有不喜歡這些東西的,只要知道對方喜歡什麼,他就有辦法對症下藥。

  可這人,他有些看不透,關鍵是他還聰明。

  一個讓人看不透的聰明人,敢用嗎?

  可如今不用他又能怎麼辦呢?

  火雷他有現成的,他的人也不在宋琰的監視範圍內,這是當下最好的選擇。

  他坐起身來,披上外袍出了寢房門,穿過廳堂來到房門口︰「來人。」

  「是!」

  即使在凌晨,門外的護衛也絲毫不敢懈怠。

  「派人盯著許監軍,一天十二個時辰都盯好了。」

  「是!」那人領命而去。

  金宗留走回床榻邊,又將晚間那計劃在腦中過了一遍。

  若許振這邊沒有問題,只要樓鄯那邊選好了地方,他們就可以開始動手了。

  窗外天色已開始發青,他終於闔上了眼。

  許振住的地方離宋琰與宋珩的院子不遠,只隔了一條街巷,等他從忠順侯府的馬車下來之時,街巷中灑滿月光,夜色安寧,四下一片寂靜。

  他淡然進了屋,一抬眼,發現靠牆案幾上多了一盒香,忙鎖了門,將牆角青瓷蓮花爐挪出來,取出那篆香放置隔片之上。

  青煙映著瑩瑩燭火,裊裊升騰而起。

  他閉上眼,心頭默念著香中傳出的訊息。

  半晌,方將隔片上夾雜著白點的香灰撥進香爐裡,再換了一盤普通的松檀香放上。

  和衣躺下,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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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當眾折辱

  第二日,是宋琰查看此批軍備物資的日子。

  宋珩一大早起了床,剛推開門,就看見院子裡抱著陶甌踮起腳尖在葡萄藤下收集露水的靈芝。

  這哈密衛日夜溫差大,露水出得又多又好,清亮亮的在晨曦下剔透生光。

  靈芝仰著頭,聽見腳步聲側過身來,見是宋珩,淺笑著行拜禮︰「王爺。」

  宋珩一見著她嘴角就自然彎起,此時那雙貓兒眼映著晨暉閃著晶瑩流光,小小梨渦像兩朵丹桂綻開在嘴角,他忍不住伸手替她擦拭鬢間細汗。

  他衣袖拂過靈芝臉側的剎那,靈芝嗅到那袖間淡淡的熟悉的香味,心中一顫。

  無跡哥哥。

  她差點一口喊出聲來。

  雖然許振告訴過她這是連珠合璧篆香的味道,可她腦子裡早已把無跡哥哥和這種香味關聯起來。

  小時候的無跡哥哥,身上總有這種香味,他的禪房中也都是縈繞著這氣息。

  她輕嘆一口氣,她怎麼能將他們二人混為一談呢。

  宋珩察覺了她的失神,還以為是自己的舉動惹惱了她,忙收回手︰「今日我要隨平遠王去視察軍備,你和我一起去。」

  靈芝已經習慣了他不管去哪兒都要帶上自己,除了上戰場的時候,輕輕「嗯」了一聲,順口問道︰「王爺也喜歡用福壽齋的連珠合璧篆香嗎?」

  宋珩微微一愣,隨即想到她可能嗅出了自己身上的異香,點點頭,正想開口,宋琰背手闊步邁進院門來。

  「王兄。」

  「王爺!」靈芝向他見過禮,匆匆退回屋去。

  宋琰看了看靈芝的背影,忽然一個念頭一閃而過,宋珩如此看重靈芝,會不會和他的目的一樣?

  隨即那念頭又沉下去,與宋珩前後腳往正屋廳堂走去。

  西征軍的倉庫大營位于城西南角上,宋琰帶著宋珩一行人到達的時候,許振已領人在箭樓下等候。

  金蓬竟然也在。

  宋琰與宋珩對看一眼,果然想單獨找許振說話不容易,金家看得很緊。

  「總兵大人!」

  「王爺!」

  許振與金蓬下馬見禮。

  宋琰朝金蓬笑笑︰「金將軍若是忙於家事,就不必陪本王了。」

  金蓬連敷衍的笑都懶得露,瞪著眼冷冰冰道︰「這軍備既然是送到哈密衛的,金某自然也要來看看,難不成皇上讓總兵大人自己來打樓鄯的?」

  宋琰對他的咄咄逼人毫不在意,雙手一攤︰「金將軍終於要和本王一起打樓鄯了?無上歡迎。」

  許振見二人說話針尖對麥芒,微微一笑上前打圓場︰「朝廷的物資軍備當然是為西疆所有兵士準備的,許某此來當然就是要備好後方,讓各位能安心上戰場,總兵大人請,將軍請,王爺請。」

  金蓬冷哼一聲,自顧自往裡去。

  倉庫佔地極廣,四面以土方石壘高牆,門口設箭樓,防衛森嚴。

  裡面糧食滿倉,箭矢成山,盾甲長槍等軍備一應俱全。

  許振與宋琰在前,一面走一面向他介紹,不一會兒來到一座四四方方的大倉前。

  倉門打開,裡頭盡是黑壓壓的桃木箱子。

  許振下馬走在前頭,打開一個開蓋的木箱,一排黑黝黝似地瓜似石頭的器物閃著油光靜置於箱中。

  「這是京中最新研制出的火雷,一顆威力相當於六十支火銃,還未上過戰場。」

  宋琰欣喜地打量著,可又轉念一想,這火雷需要埋伏在敵人必經的路上才能派上用場,而樓鄯騎兵最是摸不著蹤跡,就算威力再大也對他們無法。

  他伸手拍拍箱蓋︰「好東西,希望有機會用上。」

  眾人接著往前走去。

  金蓬又盯著那火雷看了好一會兒,才追著趕上。

  在營中轉了一圈,許振帶眾人來到箭樓下的廳堂處歇腳。

  「……除此之外,還有一批戰馬正在榆林過來的路上,估計五日內能送到……」

  許振一面說,一面讓隨從上了茶。

  待那隨從送茶到宋珩身前之時,宋珩翹起二郎腿望著天,只當看不見。

  許振忙親自起身端了茶遞過去︰「王爺,京中帶來的新鮮君山銀針,您嘗嘗!」

  金蓬又是一聲冷哼,似極度鄙夷宋珩所為。

  他自然也是知道這兩人之間恩怨的,只不過此時完全站在許振一邊,見他在靖安王面前如此低聲下氣,實在替許振不值。

  宋珩掃了一眼許振,這才正了身子接過茶,不以為然抿了一口,咂咂嘴,放下茶盞︰「不怎麼樣,聽說你煮得一手好茶?」

  許振臉上仍舊掛著笑,近乎討好︰「不敢說好,等回了京,許某再親自煮茶讓王爺品品。」

  「也別回京了。」宋珩皺皺眉︰「以後你沒事每日上我院裡給我煮盞茶吧。」

  「王爺!」金蓬陰陽怪氣地插話︰「監軍大人奉了聖命千里迢迢來此,可不是來給您煮茶的。」

  宋珩斜睨著眼瞅著他︰「監軍大人都沒意見,真是那什麼不急那什麼急。」

  「你……」金蓬被他懟得張口結舌!

  一看許振,除了臉色青白,再不見其他異樣。

  宋珩晃晃二郎腿,「怎麼?不過是煮茶而已,又不是讓他把頭割下來給我當球踢。」

  金蓬雖知宋珩故意羞辱許振,心頭不屑,但若論起這二人淵源,許振養父許繹是宋珩父親屬下,還是背主的屬下,許振莫說替宋珩煮茶,就是以身為奴賠罪都說得過去。

  他頓時啞口無言。

  宋琰則打圓場︰「王兄,監軍大人公事繁忙,煮茶之事就回京再說吧。」

  許振本青白的面色更無一絲血色,平日的出塵之勢蕩然無存,被人當面折辱,換做誰也不好受吧。

  站在宋珩身後的靈芝不由同情地看了看他。

  這一抬頭,隱隱嗅到許振身上也傳來那連珠合璧篆香的氣息,她微微蹙眉,這麼巧。

  以前沒見過宋珩用這篆香,那日見到許振,他也沒用這篆香,怎的今日這二人,都約好了似的,用起這京師福壽齋的篆香來?

  「怎麼?不願意?」宋珩見許振不出聲,閒閒追問一句。

  許振垂了頭,看不清臉色,低低的聲音中帶著強忍下來的惱意︰「許某今日就去,為王爺煮茶,是許某的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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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篆香之秘

  金蓬回到忠順侯府時,金宗留正在一片青煙中冥思打坐。

  這是天竺傳來的一種品香法,名︰梵心淨塵。

  以梵香的氣息帶走人神思中的苦悶,有靜心安神之效。

  金宗留從半夢半醒的意識中回過神來時,果然覺得神清氣爽許多。

  他來到外廳,金蓬已喝盡一碗奶茶。

  「爹。」

  「今日如何?」金宗留捋了捋黑髯,坐到上首。
  
  金蓬抹了抹嘴角奶茶沫子,扯開一抹笑︰「我看到火雷了,實打實的火雷,那玩意兒要是用起來,夠他們吃一壺了!」

  「許振和平遠王關係如何?」

  「嘿,爹您放心,他跟平遠王倒還好,面兒上客客氣氣的。但是跟那靖安王,果然是水火不容!」

  他欠過身子看向金宗留,一臉幸災樂禍︰「您猜靖安王怎麼折辱他?讓許監軍親自給他煮茶!您沒看當時許監軍那臉,估計生吞了靖安王的心思都有!」

  「當真?」金宗留略訝異地看向大兒子。

  金蓬猛點頭,一雙眼中閃著興奮的光︰「我算看明白了,那靖安王就是個攪屎棍子,誰的臉都敢蹬,許振一定比我們更想他出事兒呢,估摸著連帶平遠王都恨上了,您且放心!」

  金宗留摸了摸下頜上的疤,這次的安排一點兒大意不得,他還是得謹慎。

  許振真的在宋珩小院裡親自煮茶。

  廊下紅泥小爐燃著文火,他換了一身雨青暗錦紋直裰,將袍腳撩起押在腰間。

  坐在一張絲氈蒲團上,一手拿團扇注意著火候,一手拿鉗夾起天香茶茶餅放到微火上炙烤。

  「監軍大人。」靈芝清麗的聲音響起。

  她也不知為何宋珩非得要許振親自來煮茶,而許振此時的模樣看起來竟有幾分怡然自得。

  她抱著陶罐來到許振身旁放下︰「這是這幾日採集的葡萄架上的露水,用來煎天香茶再好不過。」

  許振已經很克制在與宋珩會面的時候不去看她,但見她淺笑盈盈走來身邊,心頭還是忍不住泛起漣漪。

  「這天香茶是姑娘做的?」他低頭專注地看著茶餅,邊上茶葉微捲,已有茶香混著幽幽甜香飄了出來。

  「是。」靈芝放下陶罐,又從茶爐旁取了細頸圓肚的湯瓶,將露水倒了進去。

  許振正好看見她的側顏,長睫如黛,纖巧圓潤的耳垂上一粒粉珠柔柔生輝,他握扇的手一頓,「姑娘歇息去吧,王爺想喝許某煮的茶。」

  他抬眼朝靈芝笑笑。

  他笑起來時比平日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泠然模樣更為好看,靈芝卻覺得他那絲笑中帶著苦澀之意。

  心中輕嘆,對於宋珩與許振的恩怨也不便多言,便收了手訕訕起身︰「許監軍,似乎很喜歡連珠合璧篆香?」

  許振手中扇子停下,隨即又動起來,「是,用習慣了,出門也帶著。」

  靈芝不再多問,福了一禮轉身離去。

  許振抬起頭看著她背影,捏緊了扇柄。

  除了三人各自的貼身隨從,所有人都在外院候著,包括許振帶來的其他隨從護衛,院門大開,外頭往裡看進來,也可見許振規規矩矩在廊下煮茶。

  宋琰來到廊下,小院中靜悄悄的,只有許振拿著扇子悠哉悠哉地緩緩扇風。

  碾碎的茶末倒進湯瓶中,先大火灼之,再文火慢煎。

  這個時候就全靠一雙耳朵聽茶水動靜,通過水響判斷初沸、二沸及三沸,所謂點茶侯湯。

  「沒想到許監軍是烹茶高手。」宋琰見他豎起耳朵邊聽水邊扇風的模樣,便知他確實會煮茶。

  許振微微一笑︰「能為二位王爺煮茶,是許某的榮幸。」

  屋內的宋珩以真氣凝於耳中要穴,靜靜聽著屋外二人言語。

  二人只雲淡風輕說了幾句,待茶湯煮好,再一起進屋來。

  許振這才親自奉上茶︰「王爺請。」

  宋琰拍拍宋珩肩頭,「許監軍為人忠義,與本王談得甚為投契。王兄可否看在玄玉的面子上拋下其他,咱們先齊心協力把聖上的差事辦好,如何?」

  宋珩心頭暗笑,知道宋琰是怕他不接受許振,遂接過茶,點了點頭,算是表明接納他。

  許振則恭敬道︰「卑職謹聽吩咐。」

  宋珩接過茶一飲而盡︰「只要玄玉你信得過,我就沒話說。」

  宋琰雙眼閃著光,「來,坐下說。」

  ……

  靈芝出了院門,見到許振的兩個隨從都在廡廊下坐著,經過他們身邊時,二人站起身恭敬行了禮。

  靈芝回了院,一會兒又折回來,手頭拿著一盒香泥,遞給二人,淺淺一笑,「請二位轉告許監軍,這哈密的夏日,還是少用甜香,怕招蚊蠅。這是王爺常用的月下香,可驅蚊涼身,燃在屋內最合適不過。」

  那二人道靈芝是靖安王身邊的大丫鬟,以為這是靖安王的意思,要和他們大人和解,接過香泥盒謝過,其中一人有些莫名,「多謝姑娘好意,不過我們大人並不愛用甜香。」

  靈芝有些愕然,「哦?」

  隨即一笑,「那最好,這香許大人若是用著合適,我們王爺會再送些去。」

  說完福禮轉身離開,心內驚疑如狂風摧雲,許振在說謊!他的隨從沒有騙她的理由,且她也不是每回見他都嗅到那篆香的香味,那他究竟在隱瞞什麼?

  連珠合璧篆香,無跡哥哥,宋珩,許振,這幾者之間似有什麼隱隱約約的關係,她腦中浮現一個模糊的念頭,卻如藏在迷霧後,怎麼都想不分明,到底是什麼關係呢?

  又一日過去,夜幕降臨之時,緊盯著許振的護衛回忠順侯書房內回話︰「許監軍確實去了靖安王所住小院,院外都是總兵大人的人,我們的人沒法接近。許監軍煮完茶就出來了,聽說靖安王讓他明日再去。」

  「唔。」金宗留摸摸下頜︰「他出來之後臉色如何?有沒有什麼異常?」

  「臉色很難看,回屋之後將自己關在房中再未出來。沒有其他異常。」

  金宗留心頭冷哂,這個靖安王果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繼續盯著。」

  他冷冷吩咐下去,仍不能完全放心。

  這個護衛剛走一會兒,金蓬「蹬蹬蹬」的腳步聲就傳了進來。

  「爹。」金蓬手中拿著一封火漆信封,興奮得神采飛揚︰「樓鄯有回信了,他們選了個絕妙的好地方!」

  「哦?」金宗留的臉色仍然陰沉,黯淡的眼中卻亮起一絲光,向金蓬伸出手來︰「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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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0 00:41:05 |只看該作者
第217章 露出馬腳

  許振第二日被請到忠順侯府的時候,侯府內照舊是雪白長幡翻飛,縞素滿府,上下一片哀意。

  許振看起來沒有睡好,清寒似冰的眼眸下帶著烏青,面無表情坐到金宗留對面榻幾上︰「王爺這種時候還如此忙於軍務,有事情讓下頭人跟許某說一聲就行。」

  金宗留看起來比許振的狀況更糟,這幾日時間,他下頜鬍鬚中就冒起星星白點,眼角垂得更為厲害,眼內布滿紅血絲,此刻卻閃著振奮的光︰「聽說許監軍昨日被靖安王請去作客了?」

  許振面色一沉,冰冷的視線從金宗留臉上掃過︰「王爺何必明知故問。」

  金宗留打起哈哈一笑︰「許監軍誤會了,金某不是故意提起此事,只是想告訴許大人,他們囂張不了幾日。」

  「哦?」許振果然臉色瞬變,眼底劃過一絲興奮︰「王爺準備好了?」

  金宗留摸著鬍鬚一笑︰「還得許監軍您出手才行。」

  「王爺請說。」許振正襟危坐,眼內神采漣漣,似對即將到來之事充滿期待。

  「聽說有一批戰馬在從榆林送來的路上。」

  「是,若想出城追擊樓鄯騎兵,必須有足夠的戰馬才行。」許振話音剛落,隱隱猜到忠順侯的意圖。

  金宗留輕輕頷首,眼皮一抬看向許振︰「若是這批戰馬被樓鄯人劫了去,許大人您猜,總兵大人會不會領兵追去?」

  許振身子微微一顫︰「那也得知道劫到什麼地方去了才行!」

  「若是剛剛好知道呢?」

  「定會帶人圍剿而去!」

  金宗留放下手,撐在案幾上,朝許振傾過身子,壓低了嗓門︰「所以,許監軍只要在運馬途中鬆鬆神就行了。這邊嘛,你借我幾箱火雷,就可以安心坐著等消息了。」

  許振微微蹙起眉︰「王爺的意思許某明白,馬匹那邊當不是問題,但是。」

  他對上金宗留的眼神︰「那火雷搬動運送十分危險,我手底下運送此物的人可是專門受過訓練的,特別在埋雷之際,一個不小心死的就是自己。且想來王爺的人如今也在總兵大人眼皮子底下看著。所以。」

  他頓了一頓︰「這個事情不如交給許某。」

  金宗留倒不是沒這麼想過,只是怕此事風險太大,許振不願攪進來,此時見他主動提出包攬火雷的事,心頭大喜。

  面上卻不動聲色,遲疑著︰「正如監軍所說,這可是提著腦袋幹的事兒,萬一有個什麼差錯,那許大人怕就脫不開身了。」

  許振挑起嘴角,冷峻無波的臉上首次出現一抹笑意︰「我許鶴泉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既然要幹,就必定不會有萬一。」

  金宗留知道眼前此人看著是個翩翩公子,手底下的狠辣勁兒卻不比軍中刀頭舐血的將士弱。

  有他出手,比用他忠順侯的人更不易被察覺。

  當下哈哈一笑,端起案幾上茶盞︰「那就有勞監軍大人!」

  許振從忠順侯府出來,直接往西南倉庫而去。

  倉庫守衛嚴密,除了宋琰和忠順侯派來的護兵,裡頭的庫兵都是他從京中帶來的人。

  許振徑直來到儲存火雷的地方,隨行護衛都守在門外,只一個負責押運的護軍跟了進來。

  寬敞的四方土牆中,一排排的桃木箱散發著懾人的凜冽之氣。

  「點三十箱出來,以軍糧作掩護,今夜子時出城,運到這個地方埋上。」

  他拿出一張牛皮圖紙,遞給身旁護軍︰「千萬要小心,此處緊挨著流沙,非常危險,讓人別到處亂跑。」

  與他同行的是個長臉精瘦的中年漢子,眼窩凹陷,鼻頭特別大,驟眼看去一張臉上只有個鼻子,手長腳長,姓元,軍中都管他叫元頭兒。

  他接過圖紙揣在懷中,並未多問,躬身回道︰「是!」

  許振又囑咐了一番需要注意的地方,這才走出倉庫大門,見兩扇鐵門合上,又裝作視察軍備的模樣吩咐道︰「一定要小心看管,連隻耗子都不能放進去,知道了嗎?」

  「是!」眾守衛應喏。

  待許振走遠,門口其中一個護衛不由轉頭看了看那大門。

  不多久忠順侯府就得到回報。

  「許監軍進了倉庫,吩咐子時出城,但押送的都是他們的人,我們的人混不進去。」

  忠順侯有幾分沉吟,是完全相信許振呢?還是自己再驗證驗證?

  他思來想去,決定還是只信自己,沉著眼吩咐︰「繼續盯著,趁他們出城之時找機會撬個箱子看看。」

  當夜子時,重雲遮了明月,滿天清輝頓時了無蹤跡,四下一片寂黑,只有巡邏的守衛「踏踏」的步伐聲漸近漸遠地響起。

  儲存火雷的倉庫後方,忽打開一個小門,三輛雙頭馬車魚貫而出,車板上密密麻麻都是麻袋,像是裝滿糧食。

  趕車的人走得很疾,從倉庫西側的角門過去,守門的人早得了吩咐,也不盤查,開了門讓馬車通過。

  其中一輛車通過門前塹壕時車身一抖,掉下一袋糧來,那麻布袋在地上一擦,破了個小孔,瀝瀝撒下一小撮麥子來。

  守門的兩個守衛忙趕上去幫忙提,一提,嘿,真沉,這什麼麥子這麼重。

  隨車的護衛急急策馬過來︰「都別動都別動,我們自己來!」

  其中一個守衛拍拍那糧食,咧著嘴笑︰「軍爺您客氣啥,咱自己人幫幫忙有啥不好意思的。」

  那護衛一鞭子朝他嬉皮笑臉的臉上抽過來,目光寒戾︰「說了別動!」

  那守衛頭一偏,「哎喲」一聲,肩膀上已挨了一鞭。

  他縮著頭捂著肩躲到一邊,看著漸行漸遠的馬車,眼中的惶恐之色漸漸被刀子一樣的厲色取代。

  「王爺!」

  金宗留剛睡下,院外就傳來低低的喊聲。

  他心頭一凜,必是有什麼事情,不然怎的半夜來報。

  他匆忙套上一件外衣,趿著鞋就來到外廳,打開門,門口候著的護衛慌忙跪下︰

  「王爺,據倉中的人來報,那火雷是假的!」

  金宗留渾身猛顫,幾疑自己聽錯了,立時瞪大了眼︰「什麼?」

  那護衛忙又詳細說一遍︰

  「……我們的人趁機伸手進那糧袋中掏了一把,摸到那火雷殼子,再從那孔中叩了一番,結果摸出來捏在手中發現,全是黑沙土!半分火藥味兒都沒有!」

  金宗留整個人如墮冰窟,好啊!

  許振!竟敢拿假火雷來騙他!

  他恨得牙關咯咯作響。

  幸好他對他生了一絲防備!

  「給我繼續盯著那出城的人!」他從牙縫裡蹦出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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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0 00:41:17 |只看該作者
第218章 將計就計

  金宗留在廳內喘著氣踱了兩圈,假火雷!

  這個許振是什麼意思,他手頭還有東宮的令牌,卻分明不是東宮的人!

  可他若沒周家力推,如何能擔起監軍一職?

  他心頭猛的一顫,皇上!

  那就是皇上讓他來的!

  是了!

  他怎麼就沒想到,如果皇上想對付周家,對付金家,監軍這麼重要的位置,又怎會讓給周家的人坐!

  他狠狠一掌拍到桌案上,差點讓這小子給騙了!

  「爹!」金蓬睡得正香,被金宗留派去的人給從床上叫了起來,一臉鬍子拉碴,揉著眼進來坐到側牆太師椅上。

  「給樓鄯的信送出去了嗎?」金宗留急促問道。

  「送出去了。」金蓬愕然看著老爹氣急敗壞的模樣︰「怎麼了?上午就送出去了,明兒個戰馬被劫的消息應該就能傳到城裡了。」

  金宗留咬著牙︰「許振那小子騙了我們!」

  金蓬「豁」地站起身,瞌睡全醒了︰「許監軍?那咱們的計劃豈不是?」

  金宗留冷哼一聲,腦中迅速盤算著︰「他們定是將計就計,埋下假火藥騙過我們,再乾脆直搗樓鄯!好小子!」

  金蓬的眼中全是殺氣︰「我現在就去取他人頭!」

  說完就轉身往外走。

  「回來!」金宗留一聲暴喝。

  金蓬氣咻咻回轉身︰「那現在怎麼辦?許振與宋琰顯然已經聯手,乾脆就明刀明槍幹他一仗!」

  金宗留額頭青筋迸現,嘴角傷疤突突直跳︰「幹?怎麼幹?他們有五萬人,陝甘也有屯兵。咱們呢?錢紹光如今立場不明,那鄧鐘岳日日與蒙長勇幾人混在一起,怕是東營的人也被他們拉過去了!咱們自己的人算下來也就五萬,若不能速戰速決,吃虧的是咱們!」

  他越說越急,腳下來回踱步不停,聲音卻愈加沙啞︰「你爹我沒有什麼大的抱負,只求自保,就算日日在這西疆之地吃沙子也沒關係!那皇帝老兒卻逼人太甚,派了個宋琰來,又插了許振這把刀子在我們身邊,這分明是要趁機吃了我們金家!」

  金蓬越聽越上火,越惶惶不安︰「那怎麼辦?難道我們就坐以待斃不成?」

  「哼。」金宗留一聲冷笑,立在桌案前,端起桌上新送來的熱茶一飲而盡︰「他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在哈密不敢硬打,在外面就不好說了!」

  「爹的意思?」金蓬不太明白,愣著神看向金宗留。

  「咱們也將計就計,將他們引出去再說。你再給樓鄯那邊去封信,讓他們準備好打場硬仗,若勝了此仗。」金宗留森寒目色閃爍,白牙一咬︰「那天峻城與剛察城都是他們的!」

  「是!」金蓬應喏︰「那姓許的小子怎麼辦?」

  「先勿打草驚蛇。」金宗留背起手,透過花窗看向幽深寂靜的夜︰「等把平遠王了結了,他自然逃不掉。」

  第二日傍晚,一匹跑得直吐白沫的馬倒在哈密城門口,一個甲冑上血跡斑斑的人從馬背上滾下來,朝趕過來扶起自己的城門守衛費力道︰「快,快報告監軍大人,咱們的戰馬,被劫了!」

  宋琰早早用過晚膳,在小院內與宋珩比試槍法。

  他箭術高超,長槍卻不太擅長,屢屢被宋珩佔了上風。

  他抹一把汗,將手中長槍往旁邊護衛處一扔︰「王兄果然有兩下子,這長槍耍得威風。」

  宋珩毫不客氣,得意洋洋摩挲著那槍桿︰「那當然!」

  「總兵大人!」忽院門處有護衛急報。

  「監軍大人來報,從榆林運來的戰馬被樓鄯人劫持,往丹達草原去了。」

  宋琰眉頭一跳,連步走了過去︰「都劫了?知道去哪兒了嗎?」

  「是!」那護衛遞上一張簡陋的羊皮輿圖︰「有個副將尾隨而去,發現在丹達草原東北方向有樓鄯大軍營帳,約有一萬人!」

  宋琰接過那輿圖一看,再與宋珩對視一眼,心頭大喜,果然如許振所說,金宗留找了樓鄯做餌,引他們上鉤。

  宋琰大喝道︰「點兵三萬,立即拔營,往丹達草原進發!」

  他再囑咐道︰「讓許監軍押送火炮隨軍出發。」

  宋琰的三萬大軍在一個時辰內集結完畢,連夜朝北面的丹達草原趕去。

  靈芝自然也被宋珩帶上,隨著大軍出發。

  她心頭「撲通撲通」直跳,看這架勢,必有一場惡戰,想到宋珩要跟著宋琰一起上戰場,還是不免有些心慌慌。

  天明時分,三萬大軍到達剛察城外,此處距滄海與丹達草原的交界不過二十里地,騎馬的腳程一盞茶的功夫就到。

  宋琰的命令傳來,就地扎營休息。

  宋珩將靈芝安頓在帳內,知她昨夜定沒休息好,小臉有些蒼白,黑白分明的大眼楮裡布滿紅血絲,不由心疼︰「等這場仗打贏了,回京就不用這麼奔波了。」

  靈芝聽他說起回京,心跳都快了幾分。

  回京就意味著成親了吧?

  她略羞赧地低下頭︰「王爺小心一些。」

  宋珩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頭髮︰「快些休息去,我兩個時辰後和平遠王的先鋒軍出發,走之前再來看看你。」

  「嗯。」靈芝抿著唇點點頭︰「王爺您也趕緊休息。」

  等宋珩走了,大雙與小令進來給靈芝鋪好床鋪,伺候她躺下。

  靈芝看著軍帳頂透進來的白光,怎麼都睡不著。

  忽然想起一事,坐起身來看看自己左手上的血靈石手串,得把這個給他。

  她忙穿上外袍,讓小令給她梳了頭,獨自往旁邊宋珩的營帳走去。

  阿文守在營帳門口,見著她露出一絲熱情的笑︰「姑娘找王爺嗎?」

  靈芝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阿文指了指裡面︰「進去吧,總兵大人與監軍大人也在。」

  靈芝倒不好意思進去了,往營帳門口站了站︰「我就在這裡等著吧。」

  帳內傳來三人密密的談話聲。

  「……那火雷是假的,總兵大人只管放心去。我們的人混了兩個在樓鄯軍營中,到時候外面亂起來,再在他們後方放一把火……」

  是許振的聲音。

  靈芝聽到火雷心頭一跳,這麼危險的東西。

  接著聽宋琰道︰「……已經派人給托那耶那邊傳信,他們會從西面包抄過來,我與王兄帶五千人先把人引過去,鄧將軍與郭將軍會各率五千人先行一步繞到後頭偷襲,許監軍那時候再押送火炮過來……」

  靈芝則盤算起來,若是打敗樓鄯,回城之後就該正面對上忠順侯了,留在哈密城內的槿姝會不會有危險?

  正想著,見營帳門簾一挑,宋琰與許振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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