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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水際]篆香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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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0 00:46:31 |只看該作者
第239章 如此忽悠

  宋珩聽他問起這事,故作神秘地欠身過來︰「太子哥哥,我還真發現一個秘密!」

  宋璵眼楮一亮,「什麼秘密?」

  宋珩壓低嗓門︰「那許振,是皇上的人!」

  宋璵翻了個白眼,他早知道了,還用他來說?

  不過他仍舊恨恨地拍了拍桌子,許振!枉他那麼信任他!

  結果這人……

  這人怎麼說好呢,他看起來是幫著自己的,可他也確實沒對自己表過忠心。

  說他不忠也不對,他對皇上可忠得很!

  宋璵咬咬牙,反正這人他以後有機會得背後捅兩下刀子,把他當猴耍呢!

  宋珩見他又是皺眉又是咬牙的,反而勸慰道︰「太子哥哥,你也別氣,這倒是個好事兒。」

  「哦?」宋璵朝他看過來。

  宋珩摩挲著案上茶盞邊的冰裂紋︰「你想啊,既然他是皇上的人,就說明他肯定不是宋琰的人,這不是個好事兒嗎?」

  宋璵一琢磨,好像也對,皇上的人,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敵人。

  可他轉念一想,忠順侯終究是被這兩人害的,又咬起了牙。

  「你再說說,火雷那事兒怎麼回事?究竟是誰的主意?」

  宋珩搖搖頭︰「不知道,他倆說話的時候可是特意避著我的,你說他們是不是知道咱倆的事兒啊?反正我出門就盯著宋琰,他去哪兒我去哪兒,他上茅房我都跟著,我算夠意思吧?」

  「說到那火雷。」他「嘖嘖」兩聲︰「炸得那叫一個厲害啊!我後來才聽說,那是金老頭用來對付宋琰的!」

  他又瞪了宋璵一眼︰「我可差點也跟著陪葬了!他們事先一點兒風聲也沒漏給我啊!說起來我還得多謝宋琰逃過一劫,否則他要被火雷炸飛,我不也得跟著飛了?」

  宋璵白他一眼,拿他沒轍。

  金宗留他們只管對付宋琰,哪會去管他宋珩的死活?

  能說他錯嗎?怪也怪自己當初沒說明白,讓他盯著,他就真只拿兩個眼珠子盯著,一點兒不會轉彎!

  可這事兒怎麼能說明白,難道要親口說你幫著忠順侯殺了宋琰?

  宋珩不得嚇得立馬把他給賣了!

  宋璵嘆口氣,罷了,這人畢竟是在市井裡頭長大的,看眼色摸心思這樣的事兒一概不懂,以後有啥重要事兒還是別找他了︰「那你還盯出點啥?」

  宋珩皺了皺眉,思索了一會兒︰「沒了。」

  「噗」!

  宋璵一口茶瞬間噴了出來,這麼大的事兒,他就帶回來這點信息!

  「那你都去幹什麼了?」宋璵恨鐵不成鋼地將茶盞往案上一放。

  宋珩瞄了他一眼,「嘿嘿」一笑︰「找老婆去了。」

  宋璵無語得差點吐血,這扶不上牆的二兩爛泥!

  「瞧瞧你那德性,要女人找哥哥我不就行了!」

  說到女人上頭,他還是有點發言權。

  宋珩掂了掂空茶盞,宮女立即過來添了茶。

  他端著輕抿了一口,臉上盡是眉飛色舞的喜意︰「這女子可不一般。」

  「那軍營中哪兒來的姑娘?」宋璵來了興趣,一臉好奇。

  「難道還被你找著個花木蘭不成?」

  宋珩裝模作樣地晃著頭︰「這可不能告訴你。」

  宋璵胃口被吊得老高,早把他跟宋琰的破事兒拋到腦後,哄著他道︰「快說說看,說不定哥哥還能幫你。」

  宋珩等的就是他這句話,聞言瞄著眼打量他一下︰「太子哥哥,不是我看不上你,可這個忙,你還真不一定能幫得上。」

  宋璵更來了勁兒,把案幾一拍︰「嘿!子玉,你這麼看不上哥哥我呢!這天底下還有我搞不定的姑娘嗎?」

  宋珩裝作無奈地搖搖頭︰「說實話,這個姑娘我是真喜歡,不瞞你說,宋琰還跟我許諾說在皇上面前給我邀功呢,我別的什麼都不要,就跟他說,麻煩找皇上給我個賜婚就行。」

  宋璵一聽宋珩連軍功都不要,就想著女人的事兒,還真是個傻子!

  又聽到宋琰為宋珩邀功,這不擺明了想拉攏宋珩嘛,心頭更急︰「哪家姑娘這麼麻煩?還得找父皇賜婚?」

  宋珩裝作無奈地皺著眉︰「說來你也見過。」

  宋璵急得想拿鉗子掰開他嘴︰「你倒是說呀!」

  「安家四姑娘。」

  安家四姑娘?

  宋璵腦中閃過一個清靈似仙的人影︰「那綠萼梅?」

  宋珩點點頭。

  宋璵「嗨」一聲,衣袖一揮,端起茶盞蹙著眉︰「不就是安閣老家的姑娘嗎?那有何……」

  他話說到一半忽然打住,轉頭看著宋珩︰「不對呀?安家四姑娘怎麼還到軍中去了?」

  他雖說在西征軍中有探子,但探子對於宋珩身邊有個女扮男裝的小丫鬟這種事情是不會在意的,更何況靈芝的身份,軍中只有宋琰知道,連郭少通都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姑娘。

  宋珩神神秘秘湊過來︰「你先把茶盞放下,我再告訴你個秘密。」

  「為什麼要放下茶盞?」宋璵瞪著眼。

  「怕你把這絕版的汝瓷粉青冰裂杯給碎了。」

  宋璵不知他到底要說啥,見他一臉正經的模樣,乖乖把茶盞給放下。

  「說吧,到底怎麼回事兒?」

  「那安四姑娘,是我帶去西疆的。」

  宋璵瞪大了綠豆眼,慶幸剛才將杯盞放下了,這宋珩,比他還厲害,竟把安府堂堂一個姑娘都給拐跑了!

  「你可知我為何要帶她去西疆?」

  宋璵搖搖頭,臉頰肥肉一抖。

  「她是自個兒偷跑出來的,若不是遇到我,安家的人,就要把她獻給皇上了!」

  「父皇!」宋璵忍不住失聲叫出來。

  宋珩嚴肅地點點頭︰「現在你知道我為何說這事兒難辦了吧?聽說這是皇上看中的人,你能幫我討過來?」

  宋璵啞口無言,想起元宵燈會時,父皇特意賜給這安四姑娘的一株綠萼梅,想是那時候就起意了!

  不對!

  他腦中又「突」地想起,那日那安四姑娘穿著件綠萼梅的褙子,又是宋琰帶她走出燈陣,走到皇上跟前的。

  沒那麼巧吧?難道竟是有預謀的?

  他越想心思越沉下去。

  這事兒八成跟賢妃母子倆脫不開關係,宋琰還要娶安家嫡女為側妃,難保他們不會連上安家出這麼個主意,這可是衝著母后和他來的!

  他得趕緊跟母后商量去!

  宋璵咬緊了牙,「噌」地站起身︰「子玉你放心,這安四姑娘,一定進不了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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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0 00:46:38 |只看該作者
第240章 各有籌謀

  宋琰從乾清宮出來,徑直往賢妃所住的長樂宮而去。

  回京之際已拜見過皇后娘娘,直到此刻,還沒見著自己親娘,他健步如飛。

  賢妃早已著人提著燈籠在宮門前張望,遠遠看見宋琰的身影,小宮女一溜煙碎步跑進去︰「娘娘,王爺來了!」

  賢妃喜不自禁,起身往大門迎去。

  「母后!」宋琰跨進門,朝賢妃拜過。

  「我的兒!」平素情緒淡若水的賢妃也止不住淚盈於睫,扶起宋琰仔細打量著。

  「瘦了,黑了,你受累了!」

  「娘。」宋琰也有些激動,扶著她到榻上坐下,再吩咐身後人拿了零零總總從西疆帶回來的各色玩意兒。

  這大半年的事情,一言難盡,他揀了些重要的事兒細細和賢妃道來,賢妃一時捂住心口,一時又開懷地頻頻點頭。

  說到最後,宋琰特意提起了宋珩︰「要說起來,這次最該感謝的人,還是靖安王。當初迷路於沙漠中,若不是那安四姑娘能尋到出路,怕兒臣手底下人再多也出不來。後來陷入流沙,也是他主動托起先救出兒臣,自己反而沉下去。」

  他心頭有些唏噓︰「這確實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也有些本事,兒臣想重用他。」

  賢妃輕拍著他的手,神色有些凝重︰「這些話,和你父皇說過嗎?」

  宋琰搖搖頭︰「只略提了提,但父皇對靖安王的戒心比我想像中更重。」

  賢妃點點頭,有些事情,她約莫知道幾分,「你若真想報恩,以後切莫再提宋珩的好,更不要想重用他,讓他繼續當個閒散王爺也就罷了。」

  宋琰略遲疑,「是,本來兒臣的意思,是想替他向父皇求個功勛,但他自個兒不要,說若我要幫他,就替他向父皇求賜婚。」

  賢妃猛地抬頭︰「你提了嗎?」

  宋琰見賢妃反應如此大,忙搖頭︰「並沒有,父皇似乎不太想再聽兒臣說起他的好,兒臣便想著改個時候再說。」

  賢妃大鬆一口氣,將茶盞往宋琰面前推了推。

  「沒提是對的,他是看上安家四姑娘吧?」

  宋琰點點頭。

  「皇上也看上了。」賢妃看向宋琰。

  宋琰伸手端茶盞的手一頓,「父皇說過?」

  賢妃挑起嘴角,「雖未明說,但當日那綠萼梅之恩賞,已經足以說明皇上的心思。」

  她壓低了聲音︰「何況安家的意思,也是將她送入宮。」

  安家的意思宋琰倒是一直都知道,只不過賜婚的權利在皇上手中,倒時候靈芝要嫁誰,還不是皇上一句話的事兒。

  他現在倒是有些懂了,為何宋珩不直接迎娶靈芝,反而繞著彎求到他這裡,寧願不要軍功,也要賜婚。

  原來那安家四姑娘竟牽扯這麼大。

  宋琰擰起眉,他還以為這就是一句話的事,如今看來,這賜婚還真是不好辦。

  賢妃見他眉目間鬱色深深,輕嘆一口氣,「你若真想報靖安王的恩,就好好勸勸他,這世間好姑娘多的是,何必要跟皇上搶。更何況。」

  她頓了一頓︰「四姑娘若進了宮,對於咱們來說,可是天大的好事。」

  宋琰不是不懂,若安四姑娘進宮,憑他與安家的關係,最受打擊的莫過於皇后。

  且對賢妃來說,可是平白添了助力,那安四姑娘絕非普通人物,又擅長制香用香,若她能制出那味香來。

  他一顆心怦怦直跳,那他們輕而易舉就能達到目的。

  賢妃看著他臉色從陰鬱轉成忐忑再轉成激動,知道他想到了那一步,抿嘴微笑,端起茶盞啜飲一口。

  「可是。」宋琰又開口︰「安四姑娘若是不願意呢?」

  賢妃放下茶盞,塗著金紅蔻丹的指甲輕輕在茶盞邊沿敲著,嗓音溫婉,卻透著冷意,「就算她不願意,一旦聖旨下來,也只有一條路可走。她還能抗旨不成?」

  宋琰心頭的矛盾漸漸被渴望取代,宋珩對他助力雖大,卻遠不如一個進宮的安四姑娘。

  賢妃倒沒宋琰那麼多顧慮,就算宋珩救過宋琰,到時候給他榮華富貴,照樣算對得住他了,

  一個女人而已。

  她沉吟著,目光轉向牆角案上的燭盞︰「就怕被周家的知道這個事兒,替宋珩開口去。」

  「那如何是好?」

  「所以為今之計,只求一個快字,先下手為強。」賢妃篤定看向宋琰。

  「母妃已有定計?」宋琰心口微跳,想到要讓宋珩靈芝分開,他還是有些過意不去。

  賢妃淺笑,眉眼間更顯溫柔,「這你就不用管了,來,陪娘用茶。」

  同時在談論安靈芝的,還有太子宋與皇后周氏。

  坤寧宮大殿內燭火盛明。
  
  皇后聽完宋轉述的宋珩的話,倒是沒有太過驚詫。

  她冷冷一笑,嘴角法令紋溝壑更深,「不管是他安家的意思,還是那賤人的意思,都休想得逞!」

  宋璵急得撓腮,忠順侯沒了,他們在西北的依仗落了空,如今又要把安家人往宮裡送,這宋琰簡直欺人太甚!

  「母后,咱們不能容他們這麼放肆下去!」

  皇后瞪他一眼︰「還用你說?」

  她咬著牙︰「那宋珩雖靠不住,但是個刺頭玩意兒,讓他跟賢妃那賤人頂去,咱們這次得幫他一把。」

  「怎麼幫?」宋璵沒個主意。

  他每次出主意都只能換來一頓罵。

  皇后微瞇起眼,「讓皇上賜婚,這還不容易,找個機會我與國公爺一起開口,宋珩又有軍功在身,皇上還能說這是我自個兒看中的姑娘不曾?他搶了人那麼多東西還不夠,難道還要搶人媳婦?」

  宋璵有點發懵。

  搶人那麼多東西,那是什麼意思?

  他揪著眉看著皇后︰「父皇搶他宋珩什麼東西?」

  皇后乜了他一眼︰「這你不用管,你好好想想,咱們怎麼才能把那宋琰囂張氣焰滅一滅。」

  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寸草不留地滅了金家而不反擊吧?

  她又看看宋璵愁眉苦臉的模樣,煩心地揮揮手,「算了,你找個機會和你外祖父說說去,就你府上那幾個不務正業的幕僚,除了偷雞摸狗有兩下子,還能給你想出什麼法子?」

  宋璵見又討來一頓罵,忿忿垂下頭,他的幕僚怎麼了?他的幕僚可是能幫他把想弄到手的美人兒都弄到手了!

  他又想起那安靈芝,暗暗惋惜,可惜,讓宋珩那小子佔這便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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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0 01:08:07 |只看該作者
第241章 古怪邀約

  靈芝回府第二日,一大早便讓小曲偷偷去廷雅與雲霜那兒傳信報了個平安,順道替翠蘿尋了一位武林盟裡頭的穩婆。

  待小曲回來才知道,廷雅已經與程逸風成親,如今和雲霜一起住在程府,倒是方便了小曲不用跑兩個地方。

  靈芝歡喜得幾乎啜泣,這一世雅姐姐終於能有個好歸宿!

  她把給二人的禮物又拿出來細細整理了一遍,想著得找個機會送過去,只是現在若要出府,怕又會和應氏頂上。

  不過,今次應氏的態度,和嚴氏、毓芝一般,都有些奇怪。

  昨日晚膳後她去給安二和應氏請安,安二有些格外的小心翼翼,似反而怕她不高興一般,應氏雖不冷不熱的樣子,卻沒有翻白眼沒有掐杯子,沒有指桑罵槐,沒有冷嘲熱諷,還真是讓她不習慣。

  她又想到毓芝,這母子倆到底打的什麼算盤?

  剛想起她,就聽到小令的聲音。

  「姑娘,大姑娘來了。」

  毓芝?她果然說到做到,這就上晚庭來坐坐了。

  她朝小曲眨眨眼,小曲耳朵尖,聽得毓芝的腳步到了門口,大聲道,「那王婆子說了,包在她身上,全京城的富貴人家,除了皇宮裡頭沒去過,哪家都有她接生的貴子貴女。」

  靈芝的聲音也傳到毓芝耳朵裡,「那我就放心了,翠姨娘這胎有些不穩,上次她還跟我說,怕是……」

  她一眼瞟見毓芝出現在門口,打住了話,轉頭道︰「咦,大姐來了。」

  靈芝將那些禮物放回去,想了想,又重新挑了一支金累絲瓖貓眼兒石的玉佛分心放入匣櫝中,捧上迎出去。

  「沒打擾妹妹吧。」毓芝只帶了一個丫鬟過來,進了門有些別扭地朝靈芝笑笑,心頭還回味著她方才那番話,王婆子,靈芝在找給翠姨娘接生的婆子?

  靈芝回禮,窄袖往旁邊暖閣一揮,「大姐難得過來,坐下喝杯茶吧。」

  毓芝跟著靈芝走過去,想到自己在這暖閣炕上刺靈芝不成,反被砸暈了頭,又被靈芝扇一耳光罵了一頓,只覺靈芝是故意的,羞臊得垂頭跟了進去。

  可不開口不行,硬著頭皮坐下來,感覺靈芝在打量自己,抬起眼皮咧了咧嘴,又垂下頭。

  靈芝將那匣櫝推過去,「這是從西疆帶回來的,大姐看看喜不喜歡。」

  毓芝心頭有事,伸手拿過匣櫝匆匆看了一眼,忙不迭點頭︰「喜歡喜歡,很漂亮。」

  說完怕自己顯得不夠誠意,又咧嘴一笑。

  靈芝靜靜看著她,「大姐是想來聊聊天嗎?」

  毓芝點點頭,又忙搖頭,笑著道︰「可不是嘛,你不在家,我一個人挺沒勁兒的。」

  靈芝雞皮疙瘩又起來了,她沒在家,她不是應該放鞭炮慶賀嗎。

  她要出什麼⼳蛾子?

  毓芝一說起了話頭,後面就稍微順了,「今兒個過來找你倒不是為了聊天,明兒個是應家姐姐的好日子,想叫上你一起,咱們去送送她……」

  靈芝脫口而出打斷她,「歡姐姐?」

  毓芝沒想到靈芝這麼大反應,愣著一點頭,「是啊!」

  「嫁給誰?」靈芝第一個想到安孫澍,可應府怎麼會將應叢歡嫁給一個什麼都沒有的窮秀才?

  毓芝有些難言,頓了頓方開口,「嫁給翰林院編修侯意梁。」

  靈芝差點摔了手中的茶盞,侯意梁!

  那不是上一世秀芝嫁的人嗎?怎麼這一世變成了應叢歡嫁給他!

  可是,不對呀。

  那侯意梁是嘉豐年間的進士,模樣還算端正,可年紀有三十多了,年紀大不說,還是貧寒學子出身,無門第無家世無背景,以秀芝當年的條件,和他倒也算勉強般配。

  但她後來曾聽安府裡頭的丫鬟婆子偷偷議論過,這侯翰林之所以年紀這麼大還不成親,乃是因為有隱疾,身有狐臭!

  應叢歡一個堂堂武定侯府嫡女,怎麼會嫁給這麼一個人?!

  靈芝壓下滿腦子困惑,那安孫澍呢,他又去哪兒了?

  毓芝怪異地看著靈芝,還以為她不樂意去,忙想著法兒的勸道︰「雖然你上應府的時候少,但外祖母那邊的舅舅舅娘還是惦記著你的,我上次被那周娟娟陷害,一個人去也不好意思。」

  她才沒不好意思,她巴不得去應府炫耀炫耀,她將來的夫婿可是剛剛立了大功!

  側妃又如何?側妃可不比一般妾室,好歹也帶個妃字!

  應家那群人當初那般羞辱她,如今應叢歡就嫁了這麼個人,她安毓芝當然要去硌硌他們的眼!

  靈芝還沉浸在驚異中,待毓芝說完推了推她,方回過神來,她對應府沒什麼好感,更不會有親情,也不太想去湊熱鬧,想了想還是推拒,「我剛回來還有些乏,不想出門,且母親也不會樂意帶我去……」

  「不會不會。」她話還沒說完,毓芝就搶著道︰「我已經跟娘說過了,娘也說讓你去。」

  靈芝這才把整個事兒在腦子裡過了一遍,這是頭一回應氏和毓芝要主動帶她出門吧?

  還是去應府,她們想做什麼?

  她的好奇心有些萌動,去也行,她比較想念那位中了蛛毒的莊家姑娘,也順便看看,毓芝到底要幹嘛。

  她抿著唇裝作勉為其難地點點頭,「那,好吧。」

  毓芝眼楮一亮,歡喜地蹦下地︰「咱們明兒個一大早就出發。」

  靈芝直覺她們有什麼貓膩,當下吩咐小曲,「明日去應府應該只能帶一個丫鬟,你跟著我,若有人要支開你,就悄悄回來再暗地裡跟著。」

  小曲點點頭︰「明白,一定不讓姑娘落單。」

  冬日的午後沒什麼事,靈芝獨自靠著迎枕昏昏欲睡,手頭還拿著針線。

  剛剛要會周公,聽院門外一串腳步響。

  「靈芝!」一個清脆歡悅的聲音透門而入。

  除了程雲霜還有誰。

  靈芝喜得將針線往炕上竹筐裡一扔,趿著鞋就奔了出去。

  果然是雲霜,還有已嫁做人婦的廷雅。

  「霜兒,雅姐姐!」靈芝喜不自禁,拉了雲霜的手,又朝廷雅打量著。

  廷雅一身海棠色蘭草紋妝花褙子,披著紫貂絨織錦斗篷,頭梳墮馬髻,插兩支白玉珠花簪,一支鳳頭翠羽流蘇釵,容光四射,比作姑娘時容貌更盛幾分,眉宇間的鬱色都散去,一看便是過得極順心。

  三人拉著手進了屋,自是歡歡喜喜說起各自別後之事,直聊到日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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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軟硬不吃

  到了第二日,毓芝果然一大早就親自來晚庭等候靈芝,待靈芝梳洗完畢,再一起往垂花門走去。

  毓芝為顯自己誠意,還特意戴上靈芝昨兒個送的那支分心,臉上的笑多了幾分真誠,抱著暖手爐走在靈芝斜前方,不時還回過頭來等她。

  到了應府,婆子迎出來將她們領進門去。

  迎客廳還是上次周娟娟當眾扔出香囊的花廳,此時時辰已經不早,人客卻不多,稀稀疏疏聚作團聊著天。

  應氏自與太太們寒暄去了,毓芝親熱地挽起靈芝往一角還沒人坐的繡墩走去,靈芝裝作撩髮,不著痕跡地將手輕輕脫開。

  毓芝空落的臂彎有些尷尬,隨即又乾笑著坐下。

  靈芝仔細打量四周,紅綢緞紅絹花等喜慶之物一概沒有,只掛著幾個紅燈籠,廳中擺著紅燭,幾個食盤擺著瓜果點心等物,斷斷不像武定侯府姑娘出嫁的排場。

  她正琢磨,眼前忽晃來一個金燦燦的身影,渾身金光閃得她瞇了眼。

  「妹妹,好久不見。」

  靈芝楞了愣神,要不是那聲音一如既往的憐弱,她還真沒認出來眼前人是安秀芝!

  「秀芝姐姐。」回過神來的靈芝忙朝她一福。

  秀芝滿頭金瓖玉,插了足有五六根簪子,讓人看著替她脖子酸得慌。

  一身豆綠邊浮錦紋金絲褙子,同樣金燦燦地晃人眼,還有那臉,不知擦了多少層粉,白乎乎一片,將她原本細眉細眼的秀氣五官都模糊了,滿臉傲氣,嘴上又塗著殷紅口脂,笑起來倒是有幾分艷色,可艷得有些人。

  秀芝看著她眼中的驚訝之色,心頭頗為舒暢,她喜歡這樣的場合,也就在這個時候能從人們驚嘆的眼神中能找回些快意。

  秀芝大大方方揮揮手,讓身後丫鬟捧出兩個精巧別緻的油彩美人兒青釉瓷盒,「出府的時候你不在,沒你送送我怪可惜的,有機會到衛國公府上坐坐。」

  她抿嘴笑笑,「你們都去過,也不陌生。」

  生怕靈芝不知道她嫁的是衛國公府世子。

  秀芝接過那手掌大小的瓷盒遞過去,「這是飛霞齋的「玉女桃花粉」,以南海蚌粉、東北殼麝、益母草全草還有其他秘料調和制成,每日只售一盒,用了膚白玉潤,千金難求,京中的貴女太太們都喜歡,我也是世子托了人才拿到幾盒。」

  她笑意更深,「讓姐姐妹妹也試試,看看如何?」

  毓芝興高采烈地接了過來,放進袖內,笑得近乎諂媚,「多謝世子妃!」

  靈芝對宋珩的話牢記在心,看見秀芝這模樣更覺心底冒寒氣。

  那胭脂異香撲鼻,都是些香料甜味,確是好東西。

  但汪昱會種蠱,聽說種蠱的方法千奇百怪,雖秀芝沒有害她的理由,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她還是小心些為好。

  她轉手便將那瓷盒遞到身後的小曲手中,朝秀芝一笑,「多謝三姐!三姐真是好福氣!」

  她不想與她多聊,說完便安靜下來,淺淺笑著。

  奇怪的是一向不對付的毓芝和秀芝二人,這次倒是平和得很,毓芝更是連一絲嫉妒神色都沒有。

  秀芝看著靈芝將瓷盒遞給丫鬟,心頭冷哼,果然是謹慎得很,一盒胭脂而已,都不願多踫一下。

  她也並不想與靈芝多話,閒問了兩句便推說尋其他人,走開了。

  靈芝暗鬆一口氣,回頭看了小曲一眼,小曲輕輕搖搖頭,她也不知那胭脂有沒有問題,反正還是戒備些好。

  毓芝待秀芝離開,與靈芝閒閒說起那時候的事,「……那媒人說了好幾遍,又拿出名帖,祖母才相信真是衛國公府的人,連秀芝自己都嚇一跳……」

  她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渾忘了當初是如何擠兌秀芝的。

  靈芝心中泛起一絲異樣,似乎隱隱覺察到什麼。

  毓芝一面說,一面伸手端起案幾上一杯花果茶遞給靈芝。

  袖口擋住茶杯口的瞬間,幾粒小丸滑入茶水中,瞬間無蹤影。

  按照大周慣例,結親的日子都以五花五果調配出的花果茶待客,取「十」數十全十美,求個圓圓滿滿。

  「嘗嘗這茶吧,歡姐姐家的花果茶是最好喝的。」

  靈芝接過那茶盞微笑著放下,就算是武定侯府的茶,經過了毓芝的手,她也是不敢踫的。

  「也許是早上甜果子吃膩到了,這味兒聞見甜茶味兒胸口還有些發悶,遲些再嘗吧。」

  毓芝伸出的手還沒縮回去,一時僵在半空,臉上的笑也跟著僵住。

  胭脂粉也不收,茶也不喝,還有什麼辦法能完成秀芝交待她的事情!

  她眼珠子轉了轉,一咬牙,不行只能來硬的。

  她伸手繼續將那茶盞往靈芝跟前推去,臉上依舊掛著笑︰「遲些就涼了,趁熱好喝,你嘗嘗,一點兒不膩。」

  靈芝下意識伸手來擋,二人一踫之下,那杯盞一歪,一捧茶盡數往靈芝懷裡撲去。

  「哎呀!」秀芝低低驚呼一聲。

  靈芝還算鎮定,只略微偏了偏身子,避開了一半,還是有一半浸濕了衣襟。

  秀芝已拎著帕子衝過來,忙不迭地給她擦拭,可能過於慌亂,那袖兜裡的胭脂粉盒也跌落出來,盒蓋打開,灑了一灘白色粉末沾到靈芝胸口,黏濕一片。

  秀芝又手忙腳亂的拿起那瓷盒,訕訕地看著靈芝︰「瞧我這笨手笨腳的,幸好是在歡姐姐這裡,妹妹隨我去找她換身衣裳吧。」

  靈芝一直像旁觀一樣看著她各種忙碌,聽她說完這句話,挑起唇角淡淡一笑,「無妨,幸好我備了一套衣裳。小曲,去幫我去取過來吧。」

  小曲點頭而去。

  靈芝又轉頭向毓芝道︰「我去花廳旁的暖閣裡間換就行,不去打擾歡姐姐了。」

  毓芝氣得七竅生煙,秀芝不是說靈芝肯定會中招嗎?

  可她竟然連換的衣裳都帶好了!她還能有什麼辦法把她帶過去?

  靈芝站起身往暖閣裡走去,轉身前又打量了一下楞在原地的毓芝,「大姐這身也該去換換了。」

  毓芝低頭一看,可不是,自己衣襟上也沾了一層粉,香得燻人。

  她想到那香味,心頭有些害怕,忙點頭︰「是,是,那我先去後頭找歡姐姐。」

  說完帶著望桃往外走去。

  靈芝看著她的背影愈加納罕,毓芝到底想在這武定侯府裡對她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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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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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幕後人物

  毓芝穿過花園,徑直往應叢歡所住的寒煙閣跑去,偌大的花園內沒幾個人,完全不像是侯府嫁女兒的日子。

  她沒管那麼多,穿過一溜矮冬青灰磚夾道,提著裙子看四下無人,繞過寒煙閣大門,往斜後方一排平房跑去。

  那排房屋成丁字型,正中面闊三間,西面一座廂房,廂房外有長廊通向後院,靠後的樓面覆滿青藤,顯是許久沒住過人,整片隱於一大叢楠竹之後,從外面看去很不顯眼。

  這屋後就是應府西牆,原來是給下人住的,後來應府人丁日漸稀少,像這樣空落的房屋應府中倒是有不少。

  此處地勢偏僻,半空置半廢棄,少有人跡。

  毓芝讓望桃侯在門口,自己則悄摸往那正屋走去。

  剛進門,就一個身影將她拉過去,「怎麼你自個兒來了?靈芝呢?」

  秀芝滿臉疑惑,若不是她發現來的人是毓芝,只怕門後躲著的兩個護衛已經出手將她當成靈芝打暈了。

  毓芝將剛才的事兒都說了一遍,「她連替換的衣裳都自個兒帶了,我實在是想不出藉口帶她過來!」

  她也急得眉毛鬍子一把抓。

  秀芝細眉緊蹙,一聲冷哼,「她是不是覺察到什麼?怎麼如此滑不溜手?」

  她如今在安府不方便下手,才趁著今日大家都在應府會面,可以迷暈靈芝給她種蠱。那香粉也好,茶水也好,都有迷幻藥劑,怕靈芝靈敏的鼻子嗅出來,特意用了許多辦法去除那迷藥異味兒,沒想到她還是不上當。

  秀芝捏緊了拳頭,眼中寒光一閃,「那就想個辦法把她騙過來。」

  靈芝換好了衣裳,剛走出暖閣門口,就看見望桃急急走過來。

  「四姑娘。」望桃臉帶憂色,「我們姑娘剛才去歡姑娘屋裡換衣裳,奴婢就離開了一會兒,回去的時候歡姑娘說姑娘已經出來了,奴婢找了一圈都沒找著。聽說四姑娘尋人尋物最是拿手,能幫奴婢去看看嗎?」

  望桃小心翼翼看了看四周,哭喪著臉道︰「還請四姑娘替奴婢瞞著太太,不然跟丟了姑娘,回頭奴婢又要吃板子了。」

  靈芝心頭暗哂,又想了這個法子是嗎?終究是想把她引出去,要引她去哪兒呢?圖什麼?

  靈芝和小曲對視一眼,這個藉口她還真沒辦法推托。

  毓芝找不到了,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一時找不到而已,不好大張旗鼓驚動應家人,何況望桃又這麼低聲下氣拜托她瞞著應氏。

  直接拒絕也不好,畢竟毓芝還是她名義上的大姐,找人這麼點忙都不願意幫嗎?

  更何況,她倒是真好奇起來,毓芝這兩天的示好,難道就是為了在應府裡搞些什麼小動作?

  她點點頭,朝望桃道︰「走吧,去看看。」

  三人穿過花園,往寒煙閣方向走去。

  果然,剛過寒煙閣,靈芝就嗅到了方才秀芝拿出來的那盒「玉女桃花粉」的味道,不濃,應當是毓芝帶在身上散發出來的。

  越過寒煙閣,前方一片竹林,即使在冬日,竹葉依舊蒼翠。

  林中隱約透著白牆青瓦,顯然是一片房屋,但林前小徑覆有雜草落葉,不似常有人走的地方,顯然是個荒廢的園子。

  那粉香味更濃郁,靈芝停下腳步。

  不僅如此,除了毓芝身上的香氣,她還嗅到一抹象牙珍珠粉的味道,那是,安秀芝!

  安秀芝千算萬算,卻算不到靈芝鼻子如此靈敏,隔這麼遠的距離也能判斷出她也在屋內。

  靈芝在心頭冷笑,原來如此!

  從毓芝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開始,她就深覺不對勁,那太不符合毓芝一貫的行事風格。

  以毓芝的腦子,若能耍陰招,早就耍了,不至於等到現在。

  如此看來,毓芝背後給她拿主意的人定是安秀芝了。

  不管她安秀芝有何目的,這樣千方百計引了她來,必不會有好事。

  靈芝往左右看了看。

  左邊是來的方向,右邊兩條小路,一條斜斜通往寒煙閣後牆下,一條則是繞過竹林繼續往北。

  她回頭看了看望桃,裝作茫然的模樣,「應該就在這附近,不過氣息很分散,我也無法確定,這樣吧,你到裡邊看看,我到這邊看看。」

  她指了指竹林外的那條路。

  望桃手攥緊了袖子,張張嘴又閉上,難道她要說姑娘肯定在竹林裡頭?那不就露餡兒了嗎?

  可還有什麼辦法讓四姑娘進竹林裡頭的屋子去呢?

  她把帕子擰成一股繩,眼睜睜看著靈芝帶著小曲往那條路走去,只好先硬著頭皮進竹林去。

  靈芝主僕二人剛往前走幾步,見望桃進去了,靈芝朝小曲一點頭。

  小曲飛身沒入林中,往那廢棄的園子潛去。

  不一會兒,小曲就出來,附到靈芝耳邊,「姑娘,她們果然在裡頭,還有兩個男子,聽那意思,一會兒要讓那丫鬟出來說找到了毓芝,但是出了點事兒,讓姑娘您進去看看。」

  「沒說讓我進去了幹什麼嗎?」

  小曲搖搖頭,「沒有,要不要奴婢去將那幾人都抓起來?」

  靈芝搖搖頭。

  都是安家的人,外人看來純屬安家私事,在應府鬧開算怎麼回事兒?

  更重要的是,沒有證據,無憑無據拿下秀芝毓芝又如何。

  但她安靈芝也不能白白被她們算計!

  她附到小曲耳邊低語了幾句,小曲點點頭,一陣青煙似的跑了。

  靈芝趁望桃還沒出來,趕緊走上另外一條往寒煙閣後牆下去的小路,提著裙子小跑起來。

  跑到寒煙閣後院牆外時,才稍停下來歇口氣。

  前方是座緩丘,看那山腳下花園模樣,像是當初她偶遇那被蛛毒所害的莊青萱所住隱園。

  只要她不去那竹林後的屋子裡,毓芝秀芝應該就拿她沒辦法,她放緩了步子朝隱園走去。

  剛走過後牆上一道角門,聽見裡頭傳來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

  「……求求你,快走吧!若被人知道那是你的孩兒,你會被活活打死的!」

  靈芝腦中「嗡」地一聲響,那是應叢歡的聲音。

  「那你為什麼不說清楚?你告訴他們是我,他們只能把你嫁給我了,為什麼不說?!」

  那聲音暴躁而低啞,赫然是好久沒有消息的安孫澍!

  「你瘋了嗎?」應叢歡已是泣不成聲︰「就算知道也照樣是這個結果,你以為他們會把我嫁給你嗎?」

  安孫澍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還有幾個月,還有幾個月我就能高中,連幾個月都等不得嗎?」

  「現在說那些有什麼用?求求你走吧!吉時快到了,你被發現真的就沒命了!」

  腳步聲往後門處響起。

  糟了!

  靈芝暗叫不妙,這大路前後無所遮擋,她躲都躲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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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搬石砸腳

  靈芝正一籌莫展,忽見前方匆匆跑來個少女,身穿海棠色花鳥紋長褙子,容顏秀麗,一雙眼格外清亮,正是莊青萱!

  她臉上的紫紋已盡數消失,膚如白玉,透著些許蒼白,更顯大眼小臉楚楚可憐。

  她對著靈芝擺擺手,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忽大聲道︰「劉嬤嬤,等等我呀,你慢點。」

  然後故意加重腳步落到青石板上。

  果然寒煙閣院內立時靜寂一片。

  她拉起靈芝,再踱著腳步往隱園走去。

  山丘腳下一道月洞門,穿過月洞門就是靈芝上次踫見莊青萱的那個小花園。

  「真是你!」莊青萱笑著拍拍胸口,「可嚇死我了,真怕他們突然出來。」

  靈芝也緩了口氣,朝莊青萱抿唇一笑,「幸好你及時過來,你也聽見了裡面的話?」

  莊青萱搖搖頭頭,一面帶著靈芝往裡走,一面回答,「那人進去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她朝小山亭子上指一指,「那兒剛好能看到。」

  她回過頭朝靈芝俏皮笑笑,「不過,我不喜歡管閒事,沒去偷聽他們說什麼。後來看見你過來了,怕你撞到他們,才趕緊去帶你過來。」

  靈芝對她很有好感,知道她定是已用了那解毒藥,本身也大受損傷,微微心疼,「你如今有何打算?」

  莊青萱帶她上那亭中坐下,亭子四周照舊圍著帷布,中間炭盆子燒得暖意融融。

  案上還有一張留著殘棋的棋盤,旁邊一杯喝了小半的茶盞。

  兩個丫鬟在亭中候著,見她們進來,給靈芝添了茶,自動退了出去。

  莊青萱捧著茶盞看著靈芝,眼眸格外清澈,「我想入宮。」

  靈芝握著茶盞的手一抖,她是大約知道她與莊嬪的恩怨的,如今要入宮,只怕……

  莊青萱待靈芝為知己,絲毫不瞞她自己的打算,「身為莊家的姑娘,卻在應府住了十多年,是不是很可笑?在知道我是中毒之後,外祖母已派人去深查,當年逼死我娘親,給我下毒之人,當是張氏無疑。我身上蛛毒盡去之後,曾回過莊家,與父親談過一次。」

  她臉上浮現一絲冷笑,絕望又漠然,「可惜他如今受盡宮裡的恩惠,早已忘了還有我這麼個女兒。」

  即使她未明說,靈芝也能猜到她從親生父親那兒受了怎樣的打擊。

  「武定侯府算什麼?」莊青萱放下茶盞,拈起一顆棋子,「沒用的,都是廢棋。」

  她將那白子扔進草編棋盒裡,透過帷幕縫抬眼往亭外望去,「所以我跟外祖母說了,如今我已年滿十九,說親也說不到好人家,趁著選秀的機會入宮,看看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廢棋。」

  靈芝忍不住伸手過去握住她的手,冰涼,「可宮裡頭,並不是什麼好歸宿啊!」

  她眉目間清冷下來,慘然一笑,「可若不能報仇,我就死得太不甘心了。」

  靈芝無奈嘆口氣,若換了是自己,恐怕也會下這樣的決定吧。

  誰能眼睜睜看著仇人逍遙富貴,自己卻漸漸死去?

  側頭看向外面的莊青萱忽然皺起了眉,「那邊又怎麼了?」

  靈芝也偏頭看去,見遠處一群人喧嘩著圍在那竹林邊。

  「對了!」她差點把剛剛吩咐小曲的事兒給忘了,她朝莊青萱抿嘴一笑,「要不要去看戲?」

  等她們過去的時候,冒著汗的毓芝已經和臉色慘白的秀芝站在人群中,應大太太齊氏擋住二人面前,應氏則拉著毓芝,四人正低聲說話。

  齊氏抬起頭來,她身旁的嬤嬤立即朝婢僕們揮手,「都散了都散了,都是誤會!」

  周圍的婢僕三三兩兩往後退著,紛紛交頭接耳,喧嘩個不停。

  秀芝低著頭帶著婢女匆匆離開,剛走幾步就一個踉蹌,險些跌到在地,幸虧身旁婢女眼疾手快扶住她。

  秀芝眼前發黑,周圍的閒言碎語比起回衛國公府可能受到的教訓比,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她捏緊帕子,幾乎沒將牙給咬碎,扶著婢女的胳膊抬起頭來,正好一眼看見人群中的安靈芝。

  眼中怨毒得要噴出刀子來,又被她逃了過去!

  靈芝漠然看著秀芝,不笑亦不怒,她不犯人,人卻來犯她,如今自作自受,怪得了誰?

  莊青萱則叫過一個婆子問︰「這是怎麼了?」

  那婆子見是她,忙恭敬回道︰「方才有人來報信,說這兒鬧賊了,掌事馬嬤嬤就趕緊帶了人來瞧瞧,剛把院子圍起來,就看見兩個大男人翻圍牆跑了。大伙兒就一氣兒衝進去,沒想到裡頭還有安府的兩位姑娘,哦,不是,是安大姑娘和衛國公世子妃。」

  莊青萱強忍著笑,看了靈芝一眼。

  方才靈芝在路上已簡單和她解釋一遍,她才不至於大驚失色。

  安大姑娘和衛國公世子妃,被人發現大白日的和兩個男人躲在武定侯府的廢園裡,這是幹什麼?

  若傳出去的話,安府和衛國公府的臉面可都要丟盡了!

  難怪那二人臉色那麼難看呢。

  應氏也從毓芝嘴裡問出了個大概,雖她支支吾吾只說那兩人是秀芝帶來的護衛,但護衛為何不在外院等著反而出現在應府內宅呢?

  怪就怪來的人太快,那護衛又跑得太慢,雖沒被直接堵在屋裡,可今日這兩人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應氏臉黑得跟鍋底似的,對著齊氏好話說了一籮筐,拉著手足無措的毓芝準備去找應老夫人說情,請她將這事兒壓下去。

  齊氏被應氏煩得要命,冷冷道︰「這還用你提點?你以為這事兒出在武定侯府,我們不丟臉?你放心,就是下頭這些多嘴多舌的我們也得使棍子使銀子的盡量把嘴給堵上,妹妹還是看好自家姑娘吧!」

  說完甩著臉自顧自走了。

  應氏被她一頓排揎,臉上黑了又白,白了又紅,但這事兒確實是毓芝秀芝給武定侯府抹黑,她還不得不低聲下氣忍著,謝天謝地,還好沒驚動前頭那些太太們!

  可這種事兒哪壓得住,婆子的嘴比千里駒還快,等靈芝和莊青萱告別,回到花廳的時候,裡頭的人早已悉悉索索將此事議論開了。

  不一會兒毓芝跟著應氏走了進來,看見靈芝好端端坐在花廳一角,又恨得牙癢癢,這事兒一定又是她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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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察覺陷阱

  秀芝回到衛國公府,悄無聲息回了自己獨住的院落。

  到了晚間,汪昱回來,「砰」一腳踹開她房門。

  秀芝忐忑了一下午,見汪昱進來,「撲通」跪地趴在他腳跟前︰「世子!奴婢知道錯了!」

  話音未落,胸口已挨了一窩心腳,整個人朝地上側跌過去。

  她不敢叫疼,又哆哆嗦嗦跪起來。

  「沒那個腦子就不要動手!偷雞不成還蝕把米,把衛國公府臉都給我丟光了!下次若再出現這種事,你就乾脆暴斃身亡吧!」汪昱說完,摔門而去。

  秀芝這才張開嘴,吐出一小口血來,抬起眼,眼楮和那血一樣紅。

  回到安府,應氏起初還想瞞著這事兒,也不知怎麼消息就直接捅到了嚴氏那裡。

  嚴氏勃然大怒,將因靈芝而吞下的怨氣統統撒在應氏和毓芝頭上。

  怪責應氏看管不力、教女無方。怪責毓芝失禮失德、行事莽撞,跪祠堂三日,抄《女誡》兩百遍。

  第三日便是宮裡頭的慶功宴,應氏和毓芝都失了出席之機,嚴氏決定親自出馬帶靈芝同去,毓芝錯過了見宋琰的時機,跪在祠堂中懊惱不已。

  而靈芝直到一大早,碧荷捧著衣裳來了晚庭,才知道今日要入宮赴宴。

  靈芝在心頭沉吟,嚴氏又想將她往皇上跟前推,還臨到出門才告訴她,明擺著不給她裝病裝痛的機會。

  她想了想,向碧荷笑笑,「既然大姐也去不了,我留在家中陪她便是,慶功宴這種家國大事,我區區一個閨閣女兒不去也罷。」

  碧荷抿唇一笑,「四姑娘不去怕是不行,聽老夫人說,這是大喜事,各王公大臣都要帶上家眷赴宴,連老夫人自個兒都要去呢,且四姑娘是聖上點名要帶去的。」

  靈芝眉心一跳,聖上點名,這恐怕不是什麼好事。

  可這就推脫不得了,也不知宋珩那邊進行得如何。

  碧荷一面說一面展開那棉裡宮緞褙子。

  「這是老夫人特意為姑娘備下的,姑娘如今個子長高了,舊衣都穿不上,今年又沒趕上制冬衣,怕沒件合適的入宮。」

  那褙子銀紅底寶相花紋,上繡花瓣繁茂的薔薇團花,金線做蕊,華麗瀲灩又不失莊重,確實適合入宮覲見。

  長者賜,不可辭。

  且她確實還來不及準備應景的冬褙,只得接了過來。

  連衣裳都準備好了,看來嚴氏是早有打算。

  她鼻尖輕動,仔仔細細翻動那褙子,沒有異樣。

  燻衣香氣濃郁,除了樟腦薄荷的氣味,還有大量的沉香與花朵甜香,至少有十數種花,倒是和安二此前配制的「百濯香」氣味有些相似。

  靈芝將褙子遞給小曲,笑著謝過碧荷。

  碧荷又朝小令小曲交代︰「四姑娘今日的裝扮再不能像平日裡那般素淨,老夫人此前賜給姑娘的白玉蓮瓣金簪,還沒見姑娘戴過呢。」

  後一句是朝靈芝說的。

  靈芝嘴上應喏,心頭卻琢磨,嚴氏究竟有什麼手段?

  送走碧荷,小令小曲忙替她梳洗更衣,到了垂花門下,見嚴氏已著好品級大妝,坐在門邊花廳等著她,見她來了,上下打量一番,方滿意地點點頭。

  慶功宴在西苑中清漪殿舉行,清漪殿是座寬敞的回字形宮殿,比花朝宴的燕綏殿略小,雕拱彩梁,富貴堂皇有過之而無不及,分東西兩廳,百官在東,家眷在西,皇室在上。

  等靈芝隨著宮女到西廳落座時,滿廳已是夫人貴女齊聚,金玉珠翠叮當、脂粉香衣撲鼻,個個靜聲屏氣,不敢多言。

  靈芝遠遠看見廷雅與雲霜,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不過以安二老爺的品級,她只能坐於外側靠尾巴的席位上。

  又過了一會兒,幾個著金帶玉的身影從殿堂上東門魚貫而入,靈芝抬頭望去,見宋珩身著紫金寶瓶紋蟒袍,頭戴白玉冠,眉目俊朗、意態軒昂,跟在宋琰身後走進殿中,將眾人目光都奪了過去。

  他抬眼往殿下一掃,一眼看到靈芝小臉,眉眼間神色不動,靈芝卻覺得他那一眼已說盡千言萬語。

  眾皇親落座之後,宣德帝與周皇后方進殿來,平坐於高台上龍鳳鸞榻上,賢妃與莊妃分別位於二人左右後方珠簾後。

  眾人起身行跪拜大禮,禮畢。

  禮官先唱了一篇西疆安定、樓鄯臣服、四海升平的頌詞,眾人齊賀君王福澤遍地,天下安寧,再重新落座回席榻上。

  然後是宣旨封賞。

  「……西北行營招討使兼陝甘總兵宋琰,斬首虜一萬八千八十八級,誅逆賊金氏等三千一百二十二人,師大捷,伏樓鄯、定西疆,戰功卓越,尊封親王,特賜封號「秦」,賜陝甘為其封地,俸祿五千石……」

  ……

  「……隨軍提舉宋珩,忠君效勇,助戰有功,尊封親王,特賜封號「燕」,俸祿三千石……」

  其次鄧鐘岳、郭少通、許振等人皆有嘉獎。

  靈芝聽得明白,果如宋珩所說,這個皇帝對他百般忌憚。

  表面上看來甚是恩寵,區區一個提舉而已,能立什麼軍功?卻照樣和平遠王一道封了親王。

  世人還會說宣德帝對這個侄子格外偏愛。

  但實際上這個親王和當初的郡王一樣是個虛名,無封地、無實職,只不過府上大門的匾額從靖安王府換為燕王府而已。

  在座諸人臉色最不好的應該就是太子宋璵了,心頭將宋琰和賢妃輪番罵了八百遍。雖鄭國公早就告訴過他,宋琰尊封親王不是什麼壞事兒,只要讓他早點成親滾到陝甘去,再慢慢折磨他也不遲。

  可宋璵就是憋不下這口氣,絕不能讓他再往前爬,絕不能讓他們送安四姑娘進宮的計劃得逞!

  封賞之禮完畢,百官稱頌之詞不絕於耳,待眾人賀過之後,大宴方正式開始。

  滿桌銀盤果品,奇珍佳肴,極天廚之撰,香氣撲鼻。

  大殿中央笙歌緩起,舞姬款款而出,官員們紛紛上前向宋琰、宋珩等人敬酒,連皇上都下旨特賜二人御酒,一時間殿內熱鬧無匹。

  靈芝卻在宣德帝出現在高台上的剎那,身子輕輕顫了一下。

  就這剎那,她已將嚴氏的盤算看了個一清二楚,果然,為了送她入宮,他們不惜使出最卑劣的手段!

  她趁著殿內人來人往,招呼過身後的小曲,低語了幾句,再悄悄摘下腰間香囊,掩在袖中遞到小曲手中。

  小曲點點頭,悄無聲息退下。

  嚴氏側頭看了一眼,淡淡問道︰「那丫頭幹嘛去了?這園子裡可不能亂跑。」

  靈芝神色平靜,淺淺一笑,「孫女的香囊找不著了,定是落在園子裡頭,讓她去尋尋,被別家男子拾到可就不好了。」

  嚴氏對這番話挑不出刺,一打量,見她腰間果真空蕩蕩的,想來是真去找香囊了,也不再在意,反正,今日她無論如何都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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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步步為營

  高台上的宣德帝也含笑看著殿下眾臣,心頭寬慰。

  賢妃親手斟滿一杯酒,素手捧起那高腳金樽,隔著珠簾,舉向她左側方的宣德帝。

  「皇上,今兒個見人人歡喜,臣妾方體會到何為四海平定、家國安寧,更懂得有位仁勇聖君,對臣子、對百姓乃是天大的福分,臣妾是皇上的人,更是大周子民,此杯酒,就讓臣妾代重獲安寧的西疆子民敬謝聖上!」

  女人對男人最高的愛意莫過於尊崇敬仰之情。

  宣德帝被她一口仁勇聖君捧得快上了天,心頭歡喜,接過那金樽,面上毫不掩飾喜色,「這次立功的是琰兒,愛妃養育功不可沒,該朕賞你一杯才是。」

  一面說,一面讓小太監賜酒。

  周皇后在一旁聽得清清楚楚,看得明明白白,恨得睚眥欲裂。

  好個油嘴滑舌、溜鬚拍馬的賤人,什麼替西疆子民敬謝,不過是繞著彎兒的替宋琰誇功而已!

  再有軍功又如何,還不是要滾去封地了!

  她正要開口提宋琰婚事,順便提提宋珩,忽聽下頭傳來一陣喧嘩。

  殿台之下,東側依次坐著宋璵、宋琰、宋珩,宋琰與宋珩案幾前敬酒之人絡繹不絕,顯得宋璵案桌前空空蕩蕩,格外冷清。

  宋琰似乎察覺到了,抬眼看了看台上,和賢妃對視一眼,瞅了個空,端起一杯酒轉向宋璵。

  「太子殿下,臣弟有今日之功,全仗殿下倚重。」他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宋璵,「別人不知道殿下的功勞,臣弟心裡頭可清楚得很,這杯酒,理該敬你。」

  宋璵本就一肚子火,此刻見他語帶諷刺,還說什麼心裡都清楚,是清楚他和金家的事兒還是清楚他和樓鄯的事兒?

  反正不像什麼好話!

  特別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兒,滿滿都是譏誚,宋璵怒火上頭,將他杯盞一推,惡狠狠地盯回去,「別得意得太早!」

  宋琰仍是那副不陰不冷的表情,執著地將酒杯又遞過去,「太子殿下什麼意思?臣弟不太明白,難道平定了西疆,殿下不高興嗎?」

  他沒刻意壓低嗓門,旁邊幾人包括對面的鄭國公、汪昱、許振等人都看了過來。

  宋璵見他明擺著給自己難堪,更是火冒三丈,燒得滿心憋屈,強著脖子大袖一揮,壓低了嗓門,「少跟我來這套!」

  他袖子拂過,宋琰手頭的杯盞一下沒拿穩,登時甩在殿中漢白玉地磚上,美酒灑了一地,金杯「叮叮咚咚」彈跳了幾下。

  眾人沒聽見他二人說什麼,只看見宋璵發火摔了酒杯,鄭國公臉色瞬變!

  其他的還好,這酒可是方才皇上特賜的御酒!

  宋琰僵著手,故作詫異地看向宋璵,「太子殿下,不必拿父皇的賞賜作氣吧?」

  宋璵眉毛都氣得立起來,他根本就沒踫到那酒盞,就袖子帶了一下而已,他宋琰拉弓放箭的手,連個酒盞都拿不穩嗎?

  他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拿了御賜的酒來陷害自己!

  他氣得難以自已,臉漲得通紅,老脾氣發作,「蹭」地站起來往宋琰撲去,「你小子陰我!」

  旁邊的小太監忙七手八腳過來拉開宋璵,宋珩也忙來阻開二人。

  從酒盞摔到地上開始,宣德帝就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此時見宋璵當著朝臣百官之面,筵席上作如此魯莽之舉,簡直就是丟他的臉,丟天家的臉!

  當即冷冷喝道︰「住手!」

  宋璵被兩個小太監拉開,一雙細眼氣得通紅,一扭頭朝宣德帝訴冤,「父皇,二弟他故意摔了酒盞,想誣告本宮!」

  宋琰好整以暇拍拍被宋璵扯亂的蟒袍,朝宣德帝一拱手,一臉誠懇,「父皇,剛才確實是兒臣失手沒拿穩,跌了御賜美酒,還請父皇降罪!但兒臣絕沒有說是太子殿下摔了酒杯呀!」

  宋璵喉嚨像吞了一個熟雞蛋,卡在半空說不出話來,他,他!

  他得了便宜還賣乖,又順帶坑了自己一把!

  這個奸賊!

  他氣得臉紅脖子粗,又找不著宋琰的把柄,只好乾瞪著眼!

  宣德帝眉頭皺得更緊。

  皇后哪還看不出宋琰故意惹怒宋璵,心頭暗恨,面上卻低聲軟語,「皇上,必是有何誤會,璵兒絕不會無故發脾氣的。」

  賢妃在另一邊捧著心口接話,「是呀,皇上,皇后娘娘說得沒錯,太子殿下督軍後方,論理也有功當賞,許是因為這個才心有不平罷!」

  皇后聽她明褒暗貶,活生生在告訴宣德帝,太子就是眼紅她兒子立功了!

  恨不得也像宋璵那樣撲上去撓花賢妃的臉。

  宣德帝本就最是厭惡宋璵不知禮,任性莽撞,哪有半分太子的威嚴形象。

  此刻又聽皇后還在一旁替她說話,更是怒從心起,就算宋琰怎麼刺激他,他也得在百官面前想想自己的身份!

  宣德帝冷冷開口,「既如此不平,太子去後頭仔細想想吧。」

  宋璵還想開口分辨,見母后與鄭國公都拼命朝自己使眼色,忿忿起身,一甩袖子,繞過屏風往正殿後裡間走去。

  皇后心頭恨得牙癢癢,雖百官不知道上頭發生了何事,可這殿台上的皇親國戚們可是看了個一清二楚,兩個兒子,一個受賞、一個受罰,生生將太子威信又打壓下去幾分。

  她氣得手直哆嗦,壓抑著憤懣小心翼翼還想勸說宣德帝,「皇上,今兒這場合,太子不在,怕是不好吧?」

  宣德帝一聲冷哼,「你還知道是什麼場合?你教出來的好兒子可知道?」

  他不耐煩地揮揮手,「既如此,你也去後頭再教教他吧!」

  周皇后臉色變得青白,但眼見宣德帝越勸越來氣,再不敢多言,垂著頭告退而去,轉身時,狠狠剜了賢妃一眼。

  賢妃一臉平靜,待皇后走了,神色更安逸了幾分,探過身子堆著笑,與宣德帝閒聊了幾句西疆戰事,又轉到西疆風情。

  忽話題一轉,提到靈芝身上,「……現下可好了,西疆平定,蠻民歸順,也再不用皇上頭疼什麼和親的事兒了,想來安家四姑娘竟是個有大福氣的,也不知如今如何了,這般福澤深厚的人,也不知哪家能配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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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臨陣脫逃

  和親未成,靈芝的封號靈心郡主也就成了個擺設,無人再提,照舊被稱為安四姑娘。

  宣德帝這陣子操心樓鄯的事兒,如今事已了,被賢妃一提,想到那著綠萼梅白衫的清麗女子,心頭一動,那姑娘似是今年及笄,也不知說親了沒有,是不是要早些跟安家打個招呼,讓他們留著等待選秀。

  他面上不動聲色,淡淡道︰「是,不知她現下如何。」

  賢妃對他的了解豈是一日兩日的功夫,見他順著話題問,抿嘴一笑︰「臣妾也很好奇,今日難得安四姑娘也來了,不如喚了來親自問問,剛好臣妾也想托她制一味能緩頭疼催人入眠的香。」

  她壓低了嗓門說話,殿下桌案旁一直豎著耳朵的宋珩卻聽了個一清二楚。

  從剛才宋琰故意激怒宋璵開始,他就有一絲不好的預感。

  宋琰並未在皇上面前開口替他求賜婚,而現在支走皇后之後,又繞著彎讓宣德帝召見靈芝,賢妃是什麼打算,宋珩頓時一清二楚。

  可宣德帝見了靈芝就定會看中她讓她入宮嗎?

  若自己直接開口求又如何呢?

  他在心頭盤算著。

  若直接求賜婚,宣德帝必然生疑,憑父親生前與香家的關係,他定然不會讓自己再和一個制香世家有瓜葛。

  所以不能他主動開口。

  可讓宣德帝現在見靈芝,實在是太危險了!

  他朝屏風後頭掃了兩眼,隔這麼遠,也無法直接提醒皇后。

  回頭之時一眼看見景榮公主,在龍鳳榻斜後方捧著一杯酒,痴痴地看著殿下的許振。

  他從案上銀盤中取過一枚松子兒,剝了殼,捏在手中,藏手於袖內,運足真氣,朝著景榮手中的杯子輕輕一彈。

  景榮正沉迷在許振的一顰一笑中,忽手中杯盞「叮咚」一響,嚇了她一跳,回過神來朝身旁打量,正好聽見宣德帝在吩咐寧玉鳳,「去請安家四姑娘過來。」

  景榮雖不知道皇后的確切打算,但女人天生的直覺讓她對宣德帝這個決定很是敏感。

  又是安四姑娘,父皇要見她做什麼?

  她想到那賞賜給安靈芝的綠萼梅,心頭不安更盛。

  不行,得告訴母后去。

  她忙起身匆匆繞到屏風後去。

  屏風後穿過落地罩,再往裡是一間不大不小的暖閣,暖閣那頭還有一間兩面半敞門的花廳,通往殿外。

  景榮一眼望過去,暖閣內空無一人,前方花廳也沒有人,她叫住身旁宮女,「我母后呢?」

  宮女福了一禮,「皇后娘娘出去尋太子殿下了。」

  景榮恨恨地一跺腳,這個大哥,被父皇知道他沒在後頭思過而是跑出去了,又少不得一頓責罵!

  她正要往回走,思來想去,覺得剛才的事兒也太奇怪了,賢妃明擺著等母后離開後才提起安四姑娘。

  不對勁。

  她縮回腳,又轉頭跑回暖閣,「母后往哪邊走了?」

  宮女指了指東面,「往燕綏殿的方向去了。」

  景榮忙提起裙角,又吩咐身旁宮女,「你們都趕緊去找,就說我找母后有急事,讓她快回來。」

  「是!」幾個宮女領命而去。

  宴會已過半,靈芝怡然自得地吃了個酒足飯飽,菜肴都很好吃,可惜那身衣裳燻香也不知用了多少,香味燻得她有些發暈,不然能吃更多。

  她偶爾抬眼往殿上看看,可惜隔著太多人,看不清宋珩臉色。

  忽身後響起腳步聲,靈芝扭頭看去,一個小太監並兩個宮女來到嚴氏身旁,習慣性諂笑著道,「安老夫人,皇上宣安家四姑娘前往殿上覲見。」

  嚴氏就等著這一刻,她有些激動地放下茶盞,朝小太監點了點頭,「有勞公公了。」

  再看向靈芝笑笑,「既然皇上要見你,那就去吧。」

  靈芝見小曲還未回來,手緊緊攥著縮回袖裡,嚴氏笑咧開的嘴就像一個黑黢的陷阱,等著她踏上去。

  可皇上召見,她斷然沒有辦法推拒。

  嚴氏見靈芝遲疑,生怕她出⼳蛾子,當機立斷向那小公公道︰「老身陪姑娘去殿門外可行?」

  「這。」小公公沉吟片刻,這也不是不可以,陪同覲見的人在外頭等很正常,便彎腰應道︰「老夫人請。」

  靈芝面色不動,隨嚴氏站起身,許是坐了太久腿有些發麻,不妨腳一軟往前倒去。

  「四姑娘小心!」緊跟在嚴氏身旁的劉嬤嬤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靈芝垂著眼一笑,「多謝嬤嬤。」

  還真是防她防得嚴,怕她來個傷遁嗎?

  那小公公在前頭領路。

  要去到皇上跟前,殿中是沒有直接通道的,為防刺客,皇親國戚所坐的案席前,與大殿是完全被高台隔開來的。

  她們得從殿上西角門繞出去,穿過一段抄手遊廊,到了殿頭,再從北門進去,直接去到龍鳳鸞榻前。

  宋珩在靈芝起身的剎那就注意到了,而這邊周皇后還沒回來,他手心微微出汗。

  他抬眼看了看對面不喝酒只端坐案前目不斜視的鄭國公,不知道這周老頭子有沒有那麼聰明能開這個口。

  他捏緊了拳頭,實在不行,就只能他親自出馬了。

  但他還有一件事必須確認,宣德帝會在見到靈芝之後立即下旨宣召她入宮嗎?

  若不會,那賢妃如此頗費周章,就為了讓宣德帝見見靈芝?

  若是會,那她們何來的把握?

  北面的殿門越來越近,靈芝腦中的弦緊繃著,心跳愈加快起來。

  這一路遊廊上侍衛林立,她立時放棄了逃走這個念頭,更何況,若是不見,便是抗旨,那罪名就大了。

  她抬眼往花園中看去,見小曲的身影出現在一叢冬青後朝她招手,知道事已成,咬了咬唇,拉住身邊宮娥,囁嚅地絞著手,「這位姐姐。」

  她一面說一面褪下手腕上鏤空金累絲鐲子塞到那宮娥手頭,擰著腿捂著肚子,神色焦灼不安︰「我,我想先去,更衣。」

  那宮女見多了這樣的人,臨見皇上皇后之前嚇得尿急,出汗,還有走路說話都打顫的,並不奇怪。

  她只奇怪靈芝為何不與和她一起的那位安家長輩說。

  靈芝擰著眉繼續道,「被我祖母知道,肯定會罵我失儀,說不定還會攔著,姐姐您先給我指指路,我去了馬上就過來。」

  宮女遲疑地往西南角一指,「那也得跟前面老夫人說一聲吧。」

  靈芝點點頭,急匆匆道,「拜托姐姐跟我祖母說在這裡稍等,我先去了!」

  說完提起裙角就往那頭跑去。

  宮女搖搖頭,這姑娘看著氣質芳華出眾,卻如此上不得台面,真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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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0 01:09:27 |只看該作者
第248章 鐘情之香

  嚴氏聽見身後的動靜,回過頭正好看到靈芝跑開的身影,她臉色一變,正要開口。

  那宮女已走上前來,「老夫人。」

  她壓低了嗓門湊到嚴氏耳畔,「姑娘說先去更衣,怕是心裡頭緊張了。」

  嚴氏蹙緊了眉。

  是真緊張了嗎?還是被她發現了什麼?

  她隨即打消了這個念頭,應該不會。

  這香氣尋常得緊,越普通越不易被像靈芝那樣的用香大家發現問題。

  退一萬步講,就算她能辨出香料,也不會想到那種地方去。

  那她難道是真緊張了?

  嚴氏捉摸不定,一干人只好在廊下等著。

  靈芝邁過幾步台階下了游廊,鵝卵石小徑旁還覆著新雪,沿著小徑往前,幾大排圍成各種造型的冬青樹頂著一層白帽,將這角落擋得嚴嚴實實。

  靈芝一眼看見後頭的小曲,還有一個身著華服的秀麗身影,正是莊青萱。

  莊青萱前日與靈芝相見時,就曾說過想在慶功宴上獻曲,以期得宣德帝青睞,今日當然是有備而來。

  她身著海藍底宮緞長褙子,褙子上以藍金絲線繡著月下孔雀,孔雀翎根根分明,繡工精緻華麗,頭束高髻,簪著孔雀餃仙草金玉簪,長長的流蘇墜子直垂耳畔,襯著娟秀鵝蛋臉,盈盈清水妙目,宜嗔宜喜,容光四射。

  「萱姨!」靈芝按輩分要稱她為姨。

  莊青萱見她神色緊張,拉過她手,「到底怎麼回事?」

  「你怎的這麼晚才來……」她忍不住先探問莊青萱。

  小曲方才拿著香囊,正是受靈芝囑咐找莊青萱去了,誰知本該出席的她卻遲遲未露面,把小曲也急得夠嗆,正想放棄,終於還是等到了。

  莊青萱臉上閃過一絲憎色,「有人想讓我來不了這次慶功宴,在我的馬車上動了手腳,走到一半車轅壞了,好在朱嬤嬤又當街租用一輛馬車先緊著送我過來。」

  「你真想入宮?」她不說靈芝也猜到是誰動的手。

  莊青萱臉上浮現一層淡淡的晦暗,點點頭,神色卻極堅毅,「我的時間不多了,今日這首《西疆月》若不成,我便再想其他法子。」

  靈芝這才注意她身後丫鬟抱了一架鳳尾琴,可見其心堅定,她握住莊青萱的手,肅然道︰「你若真想進宮,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你也能助我解眼下困局。」

  莊青萱手輕輕一顫,也認真地點點頭,「你說。」

  嚴氏在廊下等了一盞茶功夫還不見靈芝,心頭有些急,向那宮女笑笑,「這位姑姑,能不能煩您去找找,怕皇上等得著急。」

  那宮女撇撇嘴,不就去個淨房嘛,還打發她去催?

  她不以為然彎了彎唇角,「老夫人多慮了,儀容打理整潔才去見皇上,乃是情理之中,皇上也必不會怪罪的。」

  嚴氏還想開口,見遊廊上過來一個人影。

  穿著海藍褙子,卻是靈芝!

  她心頭敲起了鼓,這丫頭換衣裳去了?

  難道她發現那衣裳有問題?這不可能啊,她怎麼會知道?

  靈芝已笑著迎過來,朝那宮女一福,又朝嚴氏行禮,「姑姑,祖母,走吧。」

  前頭小太監早已不耐煩,見人齊了,抬腳就往前走兩步唱喏,「安家老夫人、四姑娘等候覲見!」

  嚴氏還慌慌拉著靈芝盤問,「你衣裳呢?怎麼換了?」

  靈芝抿唇淺淺一笑,「方才在園子裡那衣裳蹭了髒泥,靈芝正擔心該如何覲見皇上,剛好遇見武定侯府的萱姨,她說有辦法將那泥整理乾淨,便與孫女換了衣裳,別誤了皇上的召見。」

  她低頭往身上的褙子一掃,抬起頭眨巴著眼看向嚴氏,「祖母您不喜歡嗎?」

  嚴氏心頭直想嘔血,盤算謀劃了那麼久,到得眼前竟然這小丫頭片子給調了包!

  靈芝看著慌亂無措的嚴氏,笑了笑。

  她在宣德帝出現的剎那,就嗅到了滿殿金猊玉兔香和脂粉香的氣息中,一絲普通的甜香氣息,讓她如遭雷擊。

  那從宣德帝身上帶來的香氣,和她此刻所著衣香有七八分相似,顯是同源炮制而出的香!

  就像瞬間鑰匙合上鎖孔,「吧嗒」一聲輕響,那堵塞在腦中的大門轟然打開,迷霧消散,露出陷阱的真面目。

  她腦中浮現出《天香譜》上模糊記得的一味香,母香為君,子香為臣,君臣同源,甜如心扉。母香見子香,能催人心之所向,便如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是為鐘情!

  這是「鐘情香」!

  她身上的香氣和現在屋內飄出的十有八九是宣德帝身上的那香氣,是能影響人心意所屬的「鐘情香」!

  宣德帝身上的應為君,她身上的香為臣,也就是說,若宣德帝見了她,不管有情沒情,當下都會對她生情!

  雖說效用不長,但用在她身上,一日足矣!

  若宣德帝當即開口或見完之後下旨讓她入宮,就什麼都完了!

  幸好她看過《天香譜》,幸好嚴氏和安二不知道她看過《天香譜》!

  嚴氏則氣得直哆嗦,沒有那衣裳上的燻香,就算有賢妃在旁幫手,皇上也不一定當場就拍板讓靈芝進宮啊!

  她恨不能立時讓靈芝去找那莊青萱換回來,裡頭小太監已經到門口喊起來,「宣安老夫人、安四姑娘覲見!」

  嚴氏強撐著打起精神,咬牙咬得牙根生疼,跟著前面小公公跨進殿門去。

  「民女安靈芝叩見皇上,賢妃娘娘!」

  靈芝跟隨嚴氏叩拜在地。

  「起來吧。」宣德帝和善淺笑,「賜坐。」

  又看向靈芝,只見她比上次見到更高些,身姿聘婷,脂粉不施,天生玉面如象牙,眉未掃成黛,唇不抹而紅,容顏更為精緻嬌美,頻頻點頭。

  賢妃不知就裡,以為一切照計行事,笑瞇瞇望著靈芝,「四姑娘果然是個國色天香的美人兒,這般人物,臣妾巴不得日日得見才好呢。」

  她轉頭向宣德帝一笑。

  宣德帝微微頷首,似是很贊同她的話。

  嚴氏一顆心才稍稍往下落一落,看來,不用鐘情香,皇上也能鐘情,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靈芝羞赧地垂下頭,恭敬回話,「賢妃娘娘和莊妃娘娘這樣的才是傾城傾國的美人兒,民女承蒙誇讚,倍感惶恐。」

  她話音一轉,「何況這世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比方說平津伯府莊家的莊大姑娘,民女和她比起來,就如同地上沙粒和天上星辰的區別。」

  嚴氏一顆心猛地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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