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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水際]篆香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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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0 00:41:29 |只看該作者
第219章 宋珩是誰

  靈芝見了二人微微垂下頭福過禮。

  宋琰也不知為何,看見她總忍不住想調笑一番︰「姑娘不用擔心,最遲明日此時,王兄就可回來了。」

  靈芝本就微微發燙的臉瞬間飛起紅雲,不敢抬眼看他二人,只低低應了聲。

  許振見她含羞帶怯的模樣,心頭又湧起難以自持的酸意。

  他強迫自己扭過臉,朝她一點頭,跟著宋琰往前走去。

  靈芝進了宋珩帳中。

  宋珩顯是剛準備歇息,頭髮披散下來,俊朗五官添了幾分別樣的柔美。

  「他們怎麼到王爺的營帳中來議事?」靈芝有些訝異。

  宋珩早聽見了營帳外的動靜,還以為是阿文,見到靈芝進來,眼中立刻含滿喜意︰「你怎麼還沒休息?我這兒沒有盯梢的,比較安全。」

  他怕靈芝擔心,沒將具體計劃告訴過她。

  靈芝也不多問,只是知道如今他們與忠順侯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而忠順侯與樓鄯相勾結的實力,讓她心頭更加忐忑,跪到他蒲團前,將手上石串遞過去︰「王爺還是戴上這個吧。」

  宋珩明白她是擔心自己,見她一臉憂色,心頭如飲過蜜︰「傻丫頭,這是去草原,不是去沙漠。」

  他替她將手串戴回去,順勢握住她手,看進她眼底,鄭重道︰「你等著我。」

  靈芝一顆心跳得更加慌亂,被他灼熱幽深的目光逼得垂下眼眸,再說不出話來。

  午後,休整完畢的先鋒營整裝待發,宋琰親自帶隊,五千人馬一路絕塵往北而去,直奔丹達草原。

  靈芝躲在營帳後看著宋珩的素黑甲冑漸漸被人海淹沒,心又開始揪起來,也不知這麼了,這次看宋珩離開,她格外心驚肉跳。

  小令見人都走光了,姑娘還愣愣看著北面,忍不住推一推她︰「姑娘,走吧。」

  靈芝這才點點頭,一轉身,發現許振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

  許振本要回去他的營帳中,見到靈芝可憐巴巴地半掩在帳篷之後,探著身子看著那人遠去的方向,也不知為何就停下了腳步。

  靈芝一回頭,就對上他帶著幾分悲愴的目光,心頭微微訝異︰「監軍大人。」

  許振忙回禮,垂下眼皮,不由自主出言安慰︰「姑娘且放寬心。」

  說完低頭告辭,擦肩而過的剎那,靈芝叫住了他,「奴想請問監軍大人。」

  許振詫異回頭。

  「那福壽齋的連珠合璧香,是何時有的?」

  許振略躊躇,不知靈芝為何問起這個,想一想答︰「約莫五六年前吧。」

  靈芝抬起眼,深深看了許振一眼,「多謝大人!」

  說完往營帳中走去。

  許振則一直看著靈芝玲瓏的背影遠去,心頭又閃過那讓人戰慄的念頭︰若是那人回不來的話……

  靈芝卻每一步都像踩在雲端,許振又說了假話!

  她在十多年前就熟悉這香氣,那這香,必不是出自福壽齋,一定和無跡哥哥有關,既然許振不是無跡哥哥,那宋珩,宋珩會不會是……

  如一道白光閃過靈芝腦內,她因這猜測雙手微微顫抖起來,等再見到他,再見到他時,她一定要親口問個明白!

  哈密城內,凌晨時分,一隊黑影悄然來到西南軍倉牆外。

  「什麼人?」箭樓上的火把垛子還未燃盡,火光中的守衛舉起弓箭,指著青色天光中的人馬。

  「王爺派我們來查看點收軍備,準備接應總兵大人大軍。」來的人舉起手中令牌。

  「忠順侯?」那守衛放下弓箭,有些猶疑。

  他對面箭樓上的守衛喝問道︰「有監軍大人的手諭嗎?」

  「有。」門樓下的人從懷中掏出一張紙。

  箭樓塔下有守門兵士出來,接過那紙迎著火把微光細看。

  說時遲那時快,「嗖嗖嗖」凌空飛過來幾隻箭,箭樓上的四個衛兵還沒來得及叫喊出聲,就隨著箭矢倒了下去。

  那看著手諭的兵士忽覺「咚」一響,一個身影從箭塔上摔下來。

  「你們……」話音未落,一柄長槍扎進他的胸膛,鮮血迸灑而出。

  門樓後前來接應的人打開大門,黑影魚貫而入。

  糧倉、弓箭倉、醫藥倉、裝備倉……

  一個接一個倉庫前有流著血的人倒下。

  「忠順侯造反了!」終有人發現了不對勁,與進入倉營來的兵馬正面對上,高喊起來。

  然而沒有同伴的呼應。

  四下出現了一片火光,更多的舉著火把的人跑了進來。

  金蓬鐵塔般的身子矗立馬上,發出一聲冷哼︰「造反,造反了又怎樣?」

  一柄長槍揮出,那高喊之人跌落下馬,濺起一片血花,迎著金蓬背光的身子,勉力說出最後一句話︰「造反,不得,好死!」

  頭一歪,再不動彈。

  金蓬發出一陣長笑,手一揮︰「去火藥庫。」

  一面問身後趕來的人︰「外頭怎麼樣?收拾乾淨了嗎?」

  那兵將甕聲答道︰「城內所有京城來的兵都清掃乾淨了,城門一直緊閉未開,城西門外的西征軍大營毫無動靜,想是沒有走漏風聲。」

  「好!」金蓬說著,到了那火器倉庫跟前。

  庫門打開,裡頭的桃木箱子空了幾排,還有幾大摞小山一般堆著。

  「打開看看。」

  「框當」箱蓋被一劍削開,有兵士上前拿起一個火雷仔細嗅了嗅,猛的朝金蓬看過來︰

  「將軍,是泥沙!」

  金蓬親手接過那火雷,從那埋線的孔洞中伸手進去掏了兩把。

  果真是泥沙,黑土的!

  他「框當」將那裹著鐵皮的火雷扔了出去,眉毛鬍子倒豎起來︰「好小子!真的拿假傢伙來誆我們!」

  天剛亮,哈密城北門大開,一列列裝備精良的戰馬疾馳而出,紅纓長槍之中,一桿高舉的旌旗上,大大的「金」字格外奪目。

  這支足有五千人的隊伍沒有徑直往北,而是繞過剛察城,從東面往丹達草原而去。

  未時剛過,一隊人馬出現在剛察城北方。

  剛察城以北二十里,黃土山坡的邊緣,是一片低矮起伏的緩丘,緩丘之下,寬闊的馬道長長蜿蜒開去,這便是通往從哈密往西番的咽喉要道——丹達草原的唯一道路。

  金蓬領著五千精兵,繞了一大圈,越過宋琰在剛察城西駐扎的大營,來到那緩丘前。

  前方的探哨回來報︰「啟稟將軍,總兵大人親率五千前鋒營於半個時辰前經過這裡。」

  金蓬策馬往前跑去,到那官道上下馬來。

  地面全是馬蹄印兒,只有道路路旁邊,隱隱可見翻新過的泥土。

  他拿出長劍往地下一探,「嗆嗆」戳了幾下,果然戳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

  「挖出來!」他下令。

  身旁幾個兵士忙七手八腳將那硬物挖了出來。

  赫然是個黑黝黝的火雷,與那倉庫中的一模一樣。

  「好啊!」金蓬冷笑一聲,面上橫肉打著顫︰「真是做戲做全套,埋個假傢伙都這麼起勁兒!」

  他將那火雷一把扔出去,招呼身後兵士︰「備好弓箭,追上去!咱們來個前後夾擊、甕中捉鱉!」

  「是!」身後將士轟然應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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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0 00:41:40 |只看該作者
第220章 真假火雷

  宋琰與宋珩並肩站在緩丘上,看著遠遠馬道上揚起煙塵,紛沓的馬蹄聲越來越近,轟隆如雷。

  「你信許振嗎?」宋琰忽然問道。

  「你呢?」宋珩背著手,轉過臉看著宋琰。

  宋琰搓了搓微微出汗的手心,他對任何人都帶著兩分疑心,可若是許振的話不能信,那接下來丟命的就是他們。

  「我不得不信。」他輕吐出一口氣,望著那馬道盡頭由遠而近的騎兵隊,就快要知道答案了。

  宋珩微微仰起頭,目光落往天際︰「我信命。」

  「哦?」

  「我信我們命不該絕。」宋珩看著宋琰勾起嘴角一笑,俊朗玉面神采飛揚。

  宋琰被他的自信感染,也不由微彎了彎唇角︰「有時候我得學學你的灑脫。」

  「哈哈。」宋珩伸手在他肩上拍一拍,豪氣萬丈︰「玄玉你就是太緊張了!就算許振騙了我們又如何?立時叫回鄧鐘岳,咱們再硬刀硬槍打回去!」

  原來這緩丘便是那日噴發山火之地,鄧鐘岳與郭少通早各自領了五千兵馬從上次意外探明的密道中鑽進山體,從山後繞到了丹達草原上。

  宋琰的五千大軍也隨之而來,同樣從這片山丘之後鑽了出去。

  那一萬人馬已在丹達草原集結,往樓鄯總營所在的位置而去。

  宋琰則與宋珩帶了幾個親兵留下,等著看這決定他們命運的一刻。

  馬蹄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踏得矮丘都跟著抖了起來。

  「金」字帥旗迎風招展,千軍萬馬踏地而來。

  忽連聲巨響「轟隆!」「轟隆!」!

  如驚雷炸在山前,直透耳膜,大地震動,宋琰與宋珩迅速趴下身子抱頭躲在山石之後。

  阿文等幾個隨身護衛忙過來蹲守在他們身旁。

  許振沒有騙他們!

  前頭是假火雷,此處才是真火雷!

  而所有的目的,只為引誘金蓬的人追上來。

  大地彷彿瞬間崩裂開來,山體劇顫,土石飛揚,烏黑煙塵沖上半空,只聽山外一片驚慌失措的哭喊夾雜著尖叫,還有馬兒嘶鳴悲呼的聲音。

  「後撤!」

  有發現前方踏入火雷陷阱的兵士慌忙疾喊,可那如雷鳴的「轟隆」聲仍不絕於耳,將寥寥喊聲如潮水般淹沒。

  數千人馬頓時亂做一團,驚馬橫衝直闖,殘肢血水混著泥石四下亂飛,地獄慘烈也不過如此。

  也不知過了多久,隨著那「轟隆」聲漸息,山體停止抖動,宋琰與宋珩緩緩抬起頭來,朝外望去。

  山下已成煉獄場,山上的幾人饒是都殺過人見過血,依然感到渾身遍布寒氣,只覺此生從未見過如此慘景。

  硝煙散去,眼前數不清的殘肢駭體胡亂堆雜成團,炸裂的腦漿、飛出來的斷手斷腳,彎彎曲曲的腸子裹著內臟,密密麻麻鋪滿整個馬道,濃烈的血腥氣夾雜著火藥味兒騰升而起,人群如被巨石碾過的螻蟻!

  一名護衛彎下腰「哇」地吐起來。

  宋琰眼中透出笑意,他看著那已成布條的旌旗,隱約可見上頭以金漆描繪的殘字。

  那是「金」字,金宗留的金,金蓬的金。

  他挑起嘴角,拔下腰間信號煙花,舉手發射出去。

  金宗留,這只是開始而已!

  被火雷震殘的金蓬親兵早已個個心魂俱裂,僥倖沒踏上雷的士兵匆忙調頭往外跑去。

  兩旁都是山壁,只好原路返回。

  剛跑出沒多遠,只聽身後「嗖」一聲輕響,隨著那煙花升空,正往後奪命而逃的士兵們猛然發現,前方的路被幾個烏漆嘛黑的炮孔攔住。

  士兵們愕然勒馬,「中埋伏了!」

  喊聲還未傳遠,「轟隆!」「轟隆!」

  又是一片雷響,火藥的氣息在空中更加濃烈。

  剛剛好不容易撿回性命的騎兵又在連連炮聲中紛紛墮下馬來。

  炮聲如催命勾魂的冥號,手握弓箭的騎兵完全失去還手之力,退無可退,逃無可逃。

  有好不容易還留得一口氣的舉起手高呼︰「我們投降!投降!」

  越來越多的人扔下弓箭,舉起手來。

  勝負已分。

  宋琰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緊繃的臉頰緩緩放鬆下來。

  金蓬完了,金宗留的死期還會遠嗎?

  宋珩臉上也露出一絲笑,很好,一切都按計劃進行,他已經迫不及待想回京迎娶靈芝。

  宋琰拍拍他的肩︰「走,該去會會樓鄯騎兵了。」

  他轉頭朝幾個護衛道︰「你們速去轉告許監軍,依下一步計劃行事。」

  「是!」一人領命而去。

  「應該帶上四姑娘。」宋琰一面領頭往下走,一面打趣宋珩︰「到時候樓鄯騎兵逃往草原深處,她也能辨出方向帶我們追上。」

  宋珩「嘿嘿」一笑︰「玄玉你還擔心他們能逃?托那耶和穆可達那五千人可不是吃素的,他們會替你好好問候問候想逃的樓鄯兵。」

  宋琰看起來似乎心情極好,還不肯放過宋珩︰「那公主也不錯,潑辣豪爽,美艷動人,你怎麼不帶回去坐享齊人之福?」

  宋珩卻知他又在試探自己,故作不勝其煩的模樣撓撓頭︰「別提了,這次回去,府上那些個小娘子都留不得了。」

  「怎麼?」宋琰轉過頭斜睨了他一眼︰「四姑娘是個醋壇子?」

  宋珩笑著不答話,心裡暗自腹誹宋琰多事,靈芝啊靈芝,只好讓你背這個黑鍋了。

  宋琰見他傻笑,猜度著此人真是個情痴,為安家四姑娘著了迷,那看來他應當不是和自己同一個目的。

  也不知走之前吩咐安二研制的那味香如何了。

  正想著,已到了山腳下。

  他們上次來過這片山丘,對於此地已經熟悉,倒沒有太注意仔細探路。

  宋琰看見土石左邊的青草地,很自然地一腳踏了上去。

  忽腳底一空,身子一歪,整個人往側傾倒過去。

  「玄玉小心!」

  就在宋琰身子偏下的剎那,在他身後的宋珩還以為他是踢到石頭失去平衡摔倒,下意識跟過去拉住他。

  等他反應過來之時,才發現自己也已踏上了那軟軟空空之地。

  腳下的大地迅速往下沉去。

  流沙!

  誰能想得到,這草地下本是堅實的泥土,如今竟變成了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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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0 00:41:52 |只看該作者
第221章 我叫宋珩

  宋珩腦中瞬間明白過來,應當是剛剛的火雷爆炸,撼動了山體,讓山腳下的流沙移了位置,侵到草原底下。

  在他腳底觸及流沙的剎那,他就明白自己應當以輕功飛出,可那樣宋琰會側身撲跌在流沙之上,連一絲回旋的餘地都沒有。

  宋琰此時不能死!

  他們都不會死!

  從他踏上流沙,醒悟不妙,到伸手拉住宋琰短短兩息之間,他腦中就已閃過這些念頭。

  再毅然決然拉住了宋琰,二人齊齊在流沙中站穩。

  宋琰白了臉,這才恍恍然醒悟過來怎麼回事。

  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發生,身後的護衛根本來不及反應。

  待阿文發現不對勁,猛地朝宋珩撲過去。

  「王爺!」

  宋珩雙掌一揮,隔空一股狂猛真氣湧出,竟生生將阿文抵了回去。

  宋琰也有些功夫在身,想試著以輕功飛出,稍一用力,身子往下猛沉,只剎那間,那沙子已陷到大腿處。

  「別亂動!」宋珩急聲,他親眼見過流沙如何在須臾間吞噬一匹拼命掙扎的駱駝。

  他以真氣逼退撲上來的宋琰護衛,又急急朝還不死心往前衝過來的小雙喝道︰「快去找靈芝!別過來送死!」

  小雙想起沙暴中靈芝那紅色手串,猛的一震,踉蹌著慌慌張張往前衝去。

  宋琰已鎮定下來,要不是宋珩撲過來拉他一把,他此時整個身子已橫在沙裡,早被埋了進去。

  他朝宋珩慘然一笑︰「你也夠傻的,跟下來做什麼?」

  宋珩看看已漸漸漫過大腿根的流沙,鳳眸正色肅然︰「我們不會死,現在勻氣放鬆,盡量讓自己沉得慢一些。」

  宋琰半瞇起看向天空,日已西斜,不知草原上那一戰如何了?

  「安四姑娘會有辦法?」

  宋珩隨著他看向夕陽,眼神堅定︰「她有辦法。」

  其實他也只有五成把握,但人生,很多事情本就需要賭一把。

  再說,就算要死,他也要在死之前告訴靈芝他是誰啊!

  宋琰看向宋珩,不管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剛才毫不猶豫跟下來的那一刻,救他是出於真心,他心頭五味雜陳︰「無論如何,謝謝你。」

  宋珩灑然一笑︰「別謝,要早知道是流沙,我可能就不跟過來拉你了。」

  宋琰被他逗得嘴角一撇,胸口熱血湧動,眼角有些潤。

  這種情緒叫什麼?好像叫感動吧,他已經許久沒體會過了。

  小雙跨上馬往前飛奔,山丘外,許振正吩咐人收拾慘烈馬道,見到小雙疾馳而來一愣︰「發生什麼事了?」

  小雙清秀的臉上全是慌亂之色︰「爺陷進了流沙河,我得去找四姑娘!」

  說完匆匆往前趕去。

  許振腦中「嗡」地一響,流沙河!

  他急忙調頭,吩咐身邊副將押送大炮繼續往前,再匆匆策馬追著小雙而去。

  靈芝正在營帳中發呆,睡了一覺起來,日頭正在西沉。

  莽原的黃昏映襯著夕陽似血,格外荒涼。

  她披散著頭髮,手中摩挲著無跡哥哥送的素荷簪,小令站在身後握著瓖寶牛角梳,一下一下替她順髮。

  忽鼻尖急嗅了兩下,火藥味,風裡傳來了火藥味。

  許振不是說火雷是假的嗎,為何還有火藥味?

  隨之而來的還有血腥氣,淡而清晰,那是死亡的氣息!

  她不安地站起身走到營帳門口。

  北面的風刮過來,吹得她四散的髮絲亂舞。

  她心頭有些沒來由的慌亂,望著北方悠遠的天際,暗自祈禱。

  就在這時看見天盡頭兩匹快馬一前一後奔了過來。

  馬上人的身影那麼熟悉,近一些了,好像是,小雙?

  「姑娘!」小雙幾乎是哭著摔下馬來。

  幸好許振提前一步下馬扶穩了他。

  小雙跌跌撞撞衝到靈芝跟前,「撲通」就跪下,再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抽噎著斷斷續續道︰「姑娘,救爺,爺,陷進流沙裡……」

  靈芝聽見「救爺,流沙」幾個字,只覺一道霹靂打在頭上,將她震了個五臟俱碎。

  她這時才明白,宋珩在她心中的位置,比自己想像中更重!

  剎那間肝膽欲裂,耳朵嗡嗡作響,腦中一片空白,眼前一黑,整個人往後倒下去。

  許振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扶住,「四姑娘,你振作一些!」

  「姑娘!」大雙與小令也揪著心撲上來。

  靈芝掙扎著,勉力推開許振站穩,拼命咬緊了唇讓自己冷靜下來。

  流沙!

  她腦中閃過一道紅光,血靈石,她想起沙暴中的空洞,她還有血靈石!

  她猛地伸手推開站在面前的許振要往前跑,就在她兩手往前推搡的瞬間,一直握在右手中的素荷簪與左手腕的血靈石「噹」一聲踫到一起,素荷簪上那朵荷花折斷,掉落在地。

  「叮當當——」一聲輕響,一個小銅管從那斷頭的簪中掉落出來,掉到荒漠石上,滴溜溜滾了幾圈。

  靈芝腳步微頓,無跡哥哥送的簪子!

  她心口又是一陣絞痛,為什麼這枚簪子在這個時候斷了?

  忽然腦中猛的響起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

  「靈石斷金,不用找啦!」

  靈石斷金!

  應驗了啊,那婆婆的話,靈石是血靈石,金是金色的素荷簪!

  她顫抖著蹲下身子,那個最荒謬的念頭閃過,讓她如風中柳葉顫抖成一團。

  她撿起那比小拇指還細的小銅管,銅管中有小小一卷白色,輕輕一抖,那白色就滑了出來,是一條窄窄的白絹。

  她緊咬著唇不讓雙手打顫,卻仍然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展開那白絹。

  白絹上用毛筆書寫著四個小小的、還透著些稚嫩的端莊楷體。

  「我叫宋珩」。

  靈芝看清那四個字的瞬間瞳孔猛縮,立時僵住,渾身的血在剎那被抽乾!

  就連心跳都停止下來,腦中所有紛亂的念頭都被那強烈至極的震駭炸得粉碎!

  世界彷彿靜止不動,周圍有模模糊糊的人影和聲響,她卻一個都看不分明。

  她的眼前只剩下那一行字。

  「我叫宋珩」!

  她忽然想起在皇宮中第一次見到靖安王的時候。

  他護送她出宮,坐在馬車上,眼角眉梢盡是溫柔,對著她微笑,他說︰「我叫宋珩。」

  那是無跡哥哥一直以來就想對她說的話吧!

  她發出一聲似獸般的哀哭,將那絹條貼到胸口,萬箭鑽心一般痛。

  無跡哥哥!

  無跡哥哥叫宋珩!

  他就是她心心念念要找的無跡哥哥啊!

  她卻毫無知覺,她怎麼那麼傻,她怎麼沒認出他來呢!

  她猛地朝那馬衝過去,淚水狂湧而出,這就是她兩世以來要找的答案!

  她終於知道了為何無跡哥哥會出現在樓鄯皇宮,也明白了為何她在樓鄯過的是逍遙日子,他一直在護著她啊!

  她眼裡心裡再裝不下任何東西,只揪緊了一個念頭︰宋珩!宋珩!你等著我!宋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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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同生共死

  「姑娘!」

  許振與小雙忙緊緊跟上。

  靈芝到那馬前卻發現自己顫抖得連馬都上不去,手腳發軟,一點兒勁兒都使不上。

  忽身子一輕,許振帶著她翻身上馬。

  「鎮定些,你冷靜下來才能救他。」許振清冷如玉的聲音傳來。

  靈芝咬著唇點點頭,抓緊韁繩。

  快馬閃電一般奔馳而去,風刮起靈芝的散髮,纏繞在許振臂間胸前,繚亂得如同他心頭不該有的相思。

  他感受風中飛過來的點點水意,心頭湧上哀戚。

  也許這是最後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離她這麼近。

  阿文幾人解下腰帶繫成長繩,想要將宋珩宋琰拉上來。

  即使以這幾個護衛天生神力又有武功在身,仍無力對抗那流沙中強大漩渦的吸力。

  只能盡量讓他們沉沒得更緩慢一些。

  等待,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這等待讓他們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煎熬。

  最後一絲餘暉消沒在天盡頭,頭頂暗黑蒼穹漸生璀璨,布滿星點。

  流沙已沒到胸口。

  宋珩看了看身旁宋琰,那張向來冷峻得不動聲色的臉此刻也透著無措。

  「玄玉,你借我胳膊為助力,再讓他們拽住長繩猛拉,應該能往上升一些位置。」

  宋琰愕然朝宋珩看去。

  他薄唇緊抿,神色肅然,俊朗如畫的眉目間是堅毅坦然,不似說笑。

  可以他為助力,那等於是踩著他的身子往上爬,他自己會瞬間陷沒流沙中。

  「你瘋了嗎?」宋琰擰著眉不可思議看著他。

  宋珩勾起一側嘴角,這一笑,那絲玩世不恭的痞氣又回來了。

  「你就當又欠我一個情吧。」

  對他來說,在沙子外面等和在沙子裡面等,沒什麼區別。

  他相信他的靈芝。

  他將衣帶繩交到宋琰手中,轉頭向阿文等人吩咐︰「等會兒我發力的時候你們同時用力拉,記住了嗎?」

  疾馳的奔馬很快到了那緩丘前方,炮火的痕跡仍在,被鮮血浸染的泥沙在星光下斑駁成濃黑可怖的陰影,打掃過的煉獄場仍舊升騰著濃濃的血腥氣。

  靈芝幾欲作嘔,那血腥氣卻讓她腦子漸漸清明起來。

  許振怕她見著血腥又胡思亂想,忙解釋︰「這是金蓬的兵,都死了,金蓬也死了。還有兩路大軍往草原上樓鄯大營攻去了,姑娘不必擔心。」

  許振扶她下了馬,靈芝聽說金蓬死了,草原危局已解,瞬間想到哈密城中的槿姝。

  金宗留必不會罷休,留在城中的人會有危險!

  她急迫地向許振福禮︰「許大人,我去救王爺,能不能請你趕回哈密幫我找一個人。」

  許振此間任務已畢,見她揪心模樣,前面便是刀山火海也願為她一闖,嘆口氣點點頭。

  許振的馬絕塵而去,小雙領著靈芝從山壁旁的隱秘通道徑直鑽入那片矮丘之中。

  靈芝此時只恨不能生了翅膀飛過去,短短一段路程似登天般漫長,好不容易手腳並用從東面爬上矮丘,衣衫已經在土石上磨破了好幾處。

  她一眼看見矮丘下方蹲在山石上的人影,幾乎是連滾帶滑的從丘上衝跌過去。

  「宋珩!宋珩呢?」

  阿文見得她來,如見了救星一般,滿臉絡腮鬍直顫,眼角差點閃出淚來。

  「姑娘!」他激動得差點一把抱住靈芝,爺有救了!

  他指指身旁草原,聲帶哽咽︰「爺在裡面。」

  靈芝愕然看去,那長草間果然有個人,腿以下陷在沙中,看分明了,是宋琰!

  「宋珩呢?」她急得快哭了。

  宋琰心頭五味頓生,有些艱難的開口︰「他已經沉下去了。」

  靈芝來不及問宋珩為何會沉下去,聽完這一句便猛地往那流沙中跳去。

  「姑娘!」

  幾聲驚慌呼喊同時響起。

  事起突然,連離她最近的阿文都沒能拉住她衣衫角。

  靈芝撲到宋琰身邊,臉上猶有淚痕,長髮凌亂,神色間卻滿是堅毅,她一面重重往下沉去,一面對宋琰道︰「一會兒我會將裹住你雙腳的沙子逼開,你若覺得腳底一空,便讓阿文他們拉你上去。」

  「那你呢?」宋琰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待反應過來也不由眉頭擰成一團。

  他們都是瘋子嗎?動不動就以命救人!

  「我去救他。」靈芝剛說完,毅然決然往下沉去。

  無跡哥哥,我來了!

  她抬起手腕護在面頰處,流沙迅速地沒過來,漫過雙肩,漫上脖子。

  果然如那日沙暴被埋在沙底下一樣,那流沙雖然沒過頭頂,卻在頭臉方寸間留出一個空洞,讓她能自由呼吸自由睜開眼。

  她繼續往下,沙子似風暴中的飛粒一般簌簌在耳邊劃過,四周一片暗黑,只有眼前幽幽紅光。

  她很快能看清眼前宋琰的雙腳,她盡量貼過去,伸出手,那血靈石所到之處,沙粒紛紛退散。

  宋琰也感應到了腳底下的變化,那重重壓在腿上的沙粒忽然消失無蹤,漩渦的吸力沒了,整個人身子一輕,他忙高呼一聲︰「拉!」

  阿文等人猛地一拉長繩,宋琰借勢而起,從流沙河中騰飛出去。

  「王爺!」那幾個護衛忙跳起來接住他。

  宋琰死裡逃生,等站穩到草叢間時,仍猶有餘悸,恍惚著大口喘著氣回頭朝那片草間的流沙看去。

  一片寂靜。

  「他們能上來嗎?」

  阿文與小雙死死盯著流沙︰「能。」

  靈芝繼續往下沉。

  這沙子一直流動,無跡哥哥會被帶到哪裡?

  她放輕身子,任憑流沙漩渦帶著自己往前,一面仔細嗅著沙粒間的氣息。

  忽一絲幽幽曇香飄進鼻尖,她興奮得快要哭出來,揮手朝著那曇香處掙扎而去。

  沙粒飛速散開,宋珩輪廓分明的臉漸漸從沙子掩埋中露了出來。

  他鳳眸緊閉,黑長的睫毛在高高鼻翼兩側劃出柔美的弧線。

  無跡哥哥!

  靈芝在貼近他的剎那,猛地伸手緊緊摟住他脖子。

  她的淚又飛出來,落在沙粒間,似一顆顆珍珠。

  「無跡哥哥!」她將小嘴湊到他耳邊呼喚著。

  「無跡哥哥我來了!」

  宋珩的眼依舊緊緊閉著。

  靈芝心頭微微一顫。

  她小心翼翼將臉貼往他臉上。

  他的眉眼沉靜,臉頰柔軟,下頜上有短短的鬍茬,扎在臉上酥酥麻麻,還有他的唇。

  她輕輕用嘴唇踫觸,霎時,渾身如墮冰窟,摟住他脖子的雙手死死交握住,指甲深深掐進自己掌心,雙肩忍不住抖動起來。

  他挺拔的鼻峰下一片寧靜。

  無跡哥哥,他沒有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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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相認相憶

  靈芝有些慌了。

  不可能!這不可能!

  她慌亂地貼緊他的臉,他的皮膚每一寸都是溫熱的,帶著她熟悉無比的氣息。

  為什麼會沒有呼吸!

  她想再貼他近一些,奈何那血靈石四周空間有限。

  這血靈石不是可以劈沙移山嗎?

  「魂靈就住在這血靈石中,以鮮血為引,那神魔魂靈就會逼退黃沙。」

  那聖使婆婆似沙的聲音響起。

  鮮血!

  靈芝將那血靈石舉到面前,狠狠朝著自己下唇咬下去。

  唇角有腥鹹的味道湧出,她舉起血靈石貼到滲湧出皮膚的血珠上。

  一滴、兩滴……

  那紅光陡然變得亮眼起來,越來越明,越來越亮!

  刺得靈芝不由將左手舉起,半瞇起雙眼。

  左手腕處像托著一輪紅日!

  那殷紅之色光芒萬丈,光柱似紅色利劍一般劈向埋在二人四周的沙粒。

  光劍所到之處,空氣似浪潮一樣湧動起來,捲起從幽冥無極深處而來的暴風,風聲烈烈從耳畔刮過,將流動的沙粒往外狂猛推開去。

  沙粒漸漸飛散,小小的空洞越來越大,那狂風捲起黃沙硬生生在流沙底下漩成一口生機之井。

  靈芝身上沙粒盡散,腳底一鬆,與宋珩同時往下滑去。

  所過之處,觸到的沙粒便似有了生命一般跳起來,繞成一圈圍著她身周飛舞。

  她緊緊抱住宋珩,緩緩往下直墜,忽然腳底的沙粒瞬間一空,「撲通」一聲響,二人同時摔倒在一片硬實的地上,靈芝則落在宋珩胸前軟甲上。

  「哎喲!」

  一聲輕呼。

  靈芝猛然抬起頭來,混如自己聽錯了。

  她眨了眨滿是淚水的眼,趴在宋珩胸口上往前看去。

  宋珩抬了抬眼皮,胸口好沉,後背怎麼那麼痛!

  他睜開眼來,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梨花帶雨的清亮眸子,哭得紅紅的鼻頭,小臉上淚痕混著泥土印,黑黑的一道道映在白玉般的肌膚上,似鑽進灶孔的花貓。

  「靈芝。」他嘴角勾起一絲笑,輕輕喊了一聲。

  他就知道,靈芝一定能救他!

  靈芝卻從方才的大悲之中一時轉不過來,陡然見本已沒了呼吸的他睜開眼,生怕是自己出現幻覺!

  她瘋了嗎?還是已經死了?

  直到他看著她溫柔一笑,「靈芝!」

  是他啊,那麼好聽的聲音!

  她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哭起來,撲到宋珩肩頭,壓在他身上,死死摟住他脖子哭喊著︰

  「無跡哥哥!」

  宋珩剛伸手圈住她的腰,聞言渾身一顫。

  他眨了眨眼,有些不置信地開口,聲音微啞︰「你說什麼?」

  「無跡哥哥!」靈芝又帶著哭腔喊了一聲。

  這一聲聽得再真切無比!

  宋珩一顆心似被雷電擊中,如騰雲駕霧一般,體內所有真氣都帶著興奮張揚狂湧起來。

  「你再喊一遍。」他喃喃開口。

  「無跡哥哥!」靈芝泣不成聲。

  「你知道了!」宋珩聲音因激動帶著顫抖,雙手撫上她黑髮,貪戀地摩挲著。

  「我見到了簪子裡的白絹,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為什麼要瞞著我?你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嗎?」靈芝哭著埋怨,哭聲中帶著肆意地任性和委屈。

  宋珩再忍不住,一翻身將靈芝壓在身下,緊緊摟住她,像要把她摁進身體裡去,雙唇不住落在她的髮梢、眉角、臉頰,一面深情喚著︰「靈兒,對不起,靈兒,對不起!」

  靈芝哭著更厲害,那哭聲在宋珩溫柔而密集的吻雨中漸漸嗚咽下去,漸漸變成輕柔的喘息,唇舌交纏,吐納著萬般柔情,讓靈芝無力地癱軟下去。

  待懷中的人沉靜下來,宋珩方依依不捨放開被他啜吻得紅腫的小嘴,見那下唇角有血漬,又忍不住低頭輕輕親了親那傷口。

  「還疼嗎?」

  靈芝枕在他懷中搖搖頭,大悲又大喜,讓她精疲力盡,連眼楮都不想睜開,只摟著宋珩脖子不放。

  「無跡哥哥。」她喃喃念著,「剛才,嚇死我了。」

  宋珩一笑,「你以為我沒呼吸?笨蛋,你忘了我會龜息功嗎?小時候在河裡摸魚我都可以閉氣一個時辰。」

  靈芝羞赧地笑笑,是了,他是她那麼厲害的無跡哥哥,她小梨渦似盛著一汪糖水,「那時哪裡會想起這個。」

  她頓一頓嗔道︰「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是誰?」

  宋珩嘆口氣,低沉聲音就在她耳邊響起,「對不起,我只是怕保護不了你,反而害了你。」

  靈芝聽出他語氣中的苦澀之意,想起他的身世,心頭如灌了鉛一般沉甸甸。

  就連他的娘親都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他又如何敢坦然面對自己呢?

  靈芝眼中還潤潤的,上天待她終究不薄,她搖搖頭,「我不怕,我一直想跟你走。」

  「好。」宋珩親柔地摩挲她髮頂,「帶你離開安家,回去我們就成親。」

  靈芝身子輕輕一顫,睜開眼楮,迷茫地看向宋珩,「你知道安家……」

  宋珩點點頭,心疼道︰「我都知道,在你兩歲那次迷路後被師傅送回安家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靈芝眼神更加迷茫,「行空師傅?」

  宋珩坐直身子,再攬起她,讓她靠在自己胸口,「我五歲那年,隨師傅去了新安郡,師傅說,他受朋友所托,送一個人。」

  靈芝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送誰?」

  「護送一輛馬車,車上有個老僕,抱著個女嬰,後來,那女嬰送給了安家。」

  靈芝愕然呆住,那女嬰,顯然就是她!

  她抓緊了宋珩胳膊,「他朋友是誰?」

  宋珩搖搖頭,「師傅沒說,但他也不知你的身世,後來我們在後山遇見被丟棄的你,他才知道你在安家的日子過得並不好,所以他才會應嚴氏之邀,去安府住了幾年。」

  靈芝忽然想起應氏生產那夜,那個離奇死掉的穩婆,寒毛豎起來,「那殺死穩婆的人……」

  宋珩點點頭,「是我師傅,那是他皈依之後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殺生。」

  靈芝心頭多年的疑惑終於解開,沒想到無跡哥哥比她更早知道她的身世,她輕嘆一口氣,「我現在都知道了,安家,是我外祖家,我本應姓香。」

  宋珩猶豫,要不要告訴靈芝他查到的事情,又一轉念,還是完全查出來真相再告訴她吧。

  他輕輕摟住靈芝,感受到她話中酸楚,下頜抵上她額頭,「以後,我們會有自己的家。」

  靈芝心上的缺口已完全填滿,找到他,她再無遺憾,伸手環抱住宋珩,重重點頭。

  宋珩打量著四周,暗黑一片,隱約是空曠的,沒有沙子。「這是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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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重回草原

  靈芝這才緩緩回過神來,鼻尖傳來豐潤的水氣味道,還有濃濃的硫磺氣息。

  「那裡有水,很多水。」她舉起左手,那紅芒隨著她的手而波動。

  「我們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血靈石沾了鮮血之後,身子底下的沙都飛起來,我們就順著流沙一直往下掉到了這裡。」

  宋珩蹙眉細細想著︰「那我們是在流沙底下,既然有水,這裡應該是條地下河。」

  他拉起靈芝的手站起來︰「走,我們去看看。」

  二人在黑暗中十指交握,藉著紅光往前行進,宋珩忽停下來︰「你聽!」

  「有水聲!」宋珩一旦功聚雙耳,聽力便比常人好上數倍。

  他閉上眼指了個方向︰「這邊。」

  紅光所到之處,空空蕩蕩,除了石壁皆無他物。

  靈芝也聽到了潺潺水聲,空氣中的水氣越來越重,忽覺腳底一濕,還帶著溫熱,往下看去,原來是一片泥沙淺灘。

  「水是溫泉!」靈芝嘆道。

  宋珩將她拉到旁邊大石上,紅光鋪開去,隱約可見前方一大片水波粼粼,在暗黑中淙淙作響。

  「這麼寬的地下河!」宋珩倒吸一口涼氣。

  誰能想得到,在流沙底下還有這麼大一條河呢!

  靈芝忽想到樓鄯城外那片大湖與長河,心頭一陣激動,拉著宋珩顫聲道︰「無跡哥哥,這恐怕就是樓鄯國的孔雀河了!」

  宋珩心頭一喜,孔雀河!

  那是樓鄯國的命脈所在,若這條河真是直通樓鄯,那只要佔了丹達草原,樓鄯就是有十萬騎兵都不敢再放肆!

  他握緊靈芝的手,語聲中全是歡喜︰「這次若能平定樓鄯,你可立了大功!」

  靈芝這才想起之前的疑惑︰「無跡哥哥,那火雷是怎麼回事?許振不是說假的嗎?」

  宋珩揉了揉她散髮︰「傻丫頭,那是用來引誘忠順侯的,真火雷就在這片緩丘底下,只是沒想到,那火雷會炸得流沙移了位置。」

  靈芝想想,還是有些後怕,忍不住握緊了宋珩的手。

  宋珩感受到她的心意,甜得似喝了蜜,迫不及待想回京成親去︰「我們上去吧。」

  靈芝和他在一起,渾然忘了當下的險境,這時才懵懵然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對,我們怎麼回去?」

  宋珩忍不住低頭在她額上輕輕一啄,「我帶你上去,不過。」

  他語氣帶了些沉重︰「你暫時還只能當我是靖安王。」

  靈芝並不笨,從發現楊夫人就是前太子妃開始,就知道這靖安王身懷秘密。

  現在知道他就是無跡哥哥,更明白了些他要做的事情。

  隱姓埋名十六年,拜天下武功第一人為師,難道就為了回來當個荒唐王爺嗎?

  她乖覺地點點頭︰「我明白,就和以前一樣。」

  宋珩又親了親她額頭,喜滋滋誇道︰「靈兒最乖了。」

  靈芝嗔怒地捶打他胸口。

  宋珩歡喜地哈哈長笑起來,那笑聲沿著地下河飛出去,震落無數洞頂細沙。

  靈芝忽覺身體一輕,整個人被宋珩帶著騰空而起,往來路飛回去,風聲呼呼刮過耳邊,下意識環緊了他的腰。

  原來這洞頂沙石交錯,靈芝他們就是從漏沙的空洞中掉下來的。

  宋珩回到剛才落下的地方,腳尖輕點地,蓄積全身力氣,往上飛去。

  隨著他們接近洞頂,那沙粒瞬間飛速旋轉到紅光以外的地方,給他們上方留出寬闊空地。

  宋珩一口氣將盡,腳尖側踢在那狂湧流轉的沙粒上,再借力提氣,又繼續往上升騰而去。

  話說一彎鉤月已升上中天,仍蹲在山腳岩石邊上阿文與小雙連姿勢都沒換過,直愣愣盯著那片草叢。

  他們對爺有信心,宋琰沒那麼有信心。

  他冷峻的臉似冰河中的石頭,凝固著哀傷,心裡頭漸漸湧起悲愴。

  他從來沒有因為哪個人的離世而生出這樣的感情,宋珩能讓他感動悲傷,他自己也很意外。

  可這個堂兄說也奇怪,明明沒幾個正經的時候,偏偏兩次為他出生入死。

  當日沙漠中獨自帶人踏上尋找丹達之路,如今又不惜救他跌入流沙河,甚至以身為踏石將他奮力托出流沙。

  這就是俠義?

  宋琰不太懂,可若是他和那安四姑娘就這麼沒了,他心裡頭倒是……有些不是滋味。

  他此時應該去丹達草原,看看鄧鐘岳與郭少通加上托那耶等人圍攻樓鄯騎兵的戰況,可他挪不開腳步。

  再等等吧,或許真有奇蹟呢?

  忽然那長草簌簌抖動起來,宋琰急急往前走了兩步,來到岩石邊緣。

  草叢中間猛地往下縮去,再「砰」一聲響!

  瞬間揚起漫天黃沙,狂風吹得幾人衣衫獵獵,忙抬袖半捂住眼。

  只見似龍捲風一般的沙粒席捲而出,沖天而上,形成一堵巨型風筒。那風筒中央,有紅光烈烈似血,刺眼奪目,讓人難以逼視。

  「王爺!」阿文與小雙激動得跳起來。

  宋珩帶著靈芝一路穿沙疾上,直到看見滿頭星光,周遭一空,知道終於鑽出了流沙河,抱緊靈芝往旁邊草地上落去。

  沙粒仍圍著他們打轉,就在靈芝雙腳落地的剎那。

  沒了沙粒的包裹,那血靈石似有靈性一般,無極耀眼的紅光漸漸弱下去,那飛舞的沙粒也停止選擇,似沙雨一般簌簌而落。

  紅光漸消,流沙河中又恢復平靜。

  最後一蓬沙粒輕輕落下來,溫柔地墜沒在草地上。

  靈芝手腕上的血靈石恢復平靜,就如平日般殷紅如石榴。

  宋珩抖抖一肩沙,又用手將懷中靈芝髮間的沙粒撢去。

  「王爺!」阿文與小雙大呼小叫著衝過去。

  靈芝忙收回環住宋珩腰際的手,垂了臉站到他身側。

  宋珩拍拍身上軟甲,抬頭看了看激動得飆淚的阿文與小雙,嘴角扯起那招牌式的玩世之笑。

  又看了看一臉目瞪口呆眼角同樣閃著淚的宋琰,驚訝得脫口而出︰「玄玉,你哭啦?」

  宋琰這才醒覺眼角濕濕的,忙仰起頭眨眨眼將淚收回去,笑著過去猛的一拳砸在他肩頭︰「好小子!果真命大!」

  二人對視一眼,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總兵大人,你怎的還不趕去草原上指揮大局?」

  宋琰一揮手,爽快淋灕喝道︰「牽馬來,現在出發。」

  靈芝想起哈密城中的槿姝,揪著宋珩衣角擔憂道︰「槿姝會不會有危險?」

  正轉身要走的宋琰聽到了,愕然反問︰「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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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裡應外合

  宋珩安慰地拍拍靈芝手背,語聲溫柔如水︰「不用擔心,大軍都在城外,待我們回去就攻進城,四叔則帶了人留在哈密城內做內應。」

  起初怕靈芝擔憂,沒將整個計劃完整告訴她。

  靈芝微楞︰「這麼說,你們早知道忠順侯會誘你們前來?」

  宋珩領著她朝馬兒走去︰「嗯,許振是皇上安排的人,騙過忠順侯與我們合作。」

  「我們早料到忠順侯會按之前的計劃,利用樓鄯騎兵來對付我們。當許振知道他的計劃是在必經之路埋伏火雷引誘我們上鉤的時候,便利用他的多疑,設下了這計中計。」

  他並未說明這其實都是他的籌謀,連宋琰都以為這一切是許振的安排。

  「金宗留最是多疑之人,是以他身邊除了金蓬,沒有絕對的親信,就連錢紹光為他賣命二十年,他也終究是防著錢家。所以與許振合作,他一定會打醒十二分精神來盯著許振。」

  「許振故意在最後運送火雷的關頭露出破綻,讓他發現用的是假火雷。那時候他定會猜測,我們的辦法是藉此機會,直搗樓鄯大營。金宗留別無他法,若與許振撕破臉皮,雙方就只剩硬戰,而硬戰對他來說有百害而無一利,最好的辦法就是將計就計,趁著我們沒察覺他的警醒,將我們堵截到大草原上消滅乾淨。」

  「但是你們的真正目的並不是樓鄯騎兵,而是為了引出金蓬!」

  靈芝嘆道,當真是計中計,局中局!

  「是。」宋珩嘴角挑起笑︰「金宗留千算萬算,一沒算到這條路上有座內腹空空隱藏密道的大山,二沒算到,許振當時運出來的,一大半都是真火雷。」

  靈芝這才稍稍鬆了口氣,既然他們早有防備,四叔應該把槿姝藏在安全之地了︰「我剛才還拜托許大人去救槿姝,怕是要他白跑一趟了。」

  宋珩扶她上馬︰「無妨,他先回去探探情況也好。」

  他自己飛身騎上另一匹白馬︰「走吧,先去看看穆可達他們怎樣了。」

  奔馬行進了約一盞茶的功夫,已能看到前方狼煙陣陣,繚繞在草原之上。

  戰局已定,鄧鐘岳、郭少通兩路軍共一萬人繞道後方夾擊樓鄯騎兵。

  正埋伏好等著大周士兵送上門的樓鄯將士沒想到敵人會從後方而來,似從天而降,將他們殺個措手不及。

  而說好的忠順侯的人又遲遲不出現,遭遇突然襲擊的樓鄯騎兵果斷改變戰略,往西逃去。

  剛逃出沒多遠,迎頭便撞到托那耶和穆可達等人布下的網中,他們想給人來個前後夾擊,結果自己變成了肉夾饃裡頭的肥肉。

  驚慌之下,不戰而逃,一面應付後頭的追兵,一面往前衝破蒙族騎兵的鐵馬箭陣。

  一萬騎兵,折損至少四千,傷兵無數,沿路可見四散的盔甲、馬鞍。

  托那耶已與鄧鐘岳等人會合,見到宋琰,大笑著迎上來︰「將軍真乃神人!說樓鄯兵會西逃,果然就西逃了!」

  「可惜!」他晃了晃大腦袋︰「我們人太少,沒能攔住!」

  宋琰雙目生寒,朝托那耶一拱手︰「蒙族勇士,以五千迎戰一萬,豪勇可嘉!我們決定繼續追擊,不知族長意下如何?」

  托那耶細長眼一瞪︰「當然要追!追到他們縮回沙漠裡頭去!」

  靈芝與大雙暫時住到留守在草原上的蒙族人營帳中,其他人則往西追去。

  話說回到哈密城中。

  掌燈時分,探子回報,通往丹達草原的方向傳來爆炸聲,路已被西征軍封死,不得近前,剛察城外的西征軍也都向丹達行進而去。

  金宗留一顆心漸漸沉到冰湖底去,頹然癱坐在太師椅上。

  路被封死,爆炸聲,毫無消息的金蓬……種種消息在腦海中都昭示著一個最悲慘的結果︰金蓬完了。

  他必須做最壞的打算,也必須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下去。

  他看了看那琉璃罩中跳動的燭火,就像看見自己的命運,快要燃到盡頭。

  但他不會那麼輕易認輸,就算他金家要亡,也要拖宋琰陪葬!

  只要他們攻不進城,搶不到糧,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呢!

  只要滅了宋琰,他再聯手樓鄯,這哈密城就誰都別想拿下!

  他心頭又撿起一絲鬥志,抬起眉眼看向前方︰「倉庫有多少人守著?」

  「回侯爺,有親兵一千人以及南營三千人。」

  他眼中閃著絕境下一絲不甘的逆光,從牙縫中吐出字來︰「看好倉庫,封城,宵禁,斬斷一切和外界的通訊,全城搜捕西征軍的人!叫錢紹光和金崇武來見我。」

  城西北角,一處馬販子後院馬棚內,一個頭戴簑帽的漢子正給一匹黃馬添草料。

  從牆角根溜過來個小個子少年,遞給他一封信箋。

  那漢子正是安懷楊,他展開信紙快速瀏覽一遍,再團捏成拳,信紙瞬間變成碎末。

  他低聲吩咐︰「讓我們的人暫時不要動彈,金宗留已封城,下一步就是查戶,先隱藏好身份,等待時機。」

  「是!」來人領命而去。

  安懷楊的任務是裡應外合,接應攻城的西征軍,但這信上給了他新的任務,將金宗留引到倉庫營去。

  槿姝和郭少通之父郭老將軍已被他藏在安全之地,城內埋伏著兩千宋琰親兵。

  這兩千人對上金宗留五萬大軍,猶如雞蛋踫石頭,所以不能被金宗留覺察,更不能硬來。

  他思索著對策,壓低了帽檐,牽上兩匹馬往南而去。

  路過倉庫營旁,士兵密密麻麻守得跟鐵桶似的。

  「什麼人?」路上設了盤查哨崗。

  安懷楊佝僂了身子,咧著嘴笑著,手中韁繩往外一伸︰「軍爺,小的是給南營送戰馬的,前兩日有個小將軍送來,說不肯吃草料,餵了幾日藥,現在又活蹦亂跳了!」

  那士兵仔細看了看,馬屁股上確實有南營戰馬的標記,一揮手︰「去吧!」

  南營是蒙長勇的地盤。

  蒙長勇便是宋珩初到哈密時,安懷楊曾提及過,為了剛察城而忤逆忠順侯被仗責軍棍的南營統帥,他對忠順侯早生不滿,在安懷楊幾番游說後,已向宋琰表了忠心。

  等到了統帥軍帳中,安懷楊才稍稍鬆了口氣。

  「楊將軍怎麼親自過來了?」蒙長勇是個方臉漢子,黑眉黑髯,透著一身悍氣。

  安懷楊壓低了聲音問︰「有沒有辦法將侯爺引到倉庫營中去?」

  蒙長勇大馬金刀坐在木墩上,一雙濃眉擰得似蚯蚓︰「有倒是有辦法,只要上報倉庫軍情緊急,侯爺定會親自來看。但侯爺本就不信任我,只怕我和我南營的人去說話起不到什麼作用。」

  安懷楊也明白這個道理,蹙起了眉。

  二人正思量著,外頭小將來報︰「蒙將軍,錢將軍來了,還帶來侯爺的手諭,說要換防。」

  「換防?」

  安懷楊和蒙長勇同時一個激靈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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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送上門來

  「是。」那小將接著道︰「說讓咱們營換到北邊和東邊去。」

  安懷楊與蒙長勇對視一眼,同時明白過來,金宗留果然最著緊的就是這倉庫營。

  倉庫營在西南角上,若城外西征軍要攻進來,最好的辦法當然就是攻西城門或者南城門。

  而金宗留不放心南營,所以將蒙長勇的人分散調走。

  不過,他和錢紹光是什麼時候重新取得信任的?

  「你先躲起來。」蒙長勇朝營帳後一指。

  這營帳中由帷布隔成前後兩進。

  安懷楊眉目深鎖,桃花眼中閃著殺意,朝蒙長勇交換了幾個眼神。

  蒙長勇懂了他的意思,心頭有些猶疑。

  安懷楊朝他點點頭︰「放心,若不成,就說我是刺客。」

  蒙長勇濃眉一抖,不滿道︰「我蒙長勇豈是貪生怕死之輩?只怕打草驚蛇。」

  安懷楊拍拍他肩,他對錢紹光這人也有七八分了解,不是忠義至上之人︰「我還有七八分把握,賭一把?」

  營帳外頭已響起腳步聲。

  蒙長勇眉頭霎時展開,握上安懷楊的手︰「賭一把!」

  「長勇兄。」錢紹光帶了個副將進了蒙長勇營帳。

  錢紹光是個矮個子,長得跟穿山甲似的,留著鼠鬚,眼神精明。

  他朝蒙長勇拱了拱手︰「侯爺有令,讓咱們輪換守城門,晚間你暫且帶人先去東面。」

  蒙長勇打著哈哈,手一伸︰「錢大將軍辛苦,既然來了,不妨坐下喝杯茶,這換防之事實在有點突然,在下先派人去準備準備,不知侯爺還有什麼囑咐?」

  錢紹光朝他面前的木墩一掃,擺擺手︰「坐就算了,時間很緊,錢某還得去看看這南邊情形,好安排布防。」

  蒙長勇沒想到這人敬業如此,微微錯愕,隨即道︰「那就不耽誤將軍,不如在下領將軍一道去看看這南營情形。」

  錢紹光點點頭。

  蒙長勇往帷幕後走去︰「容在下換上甲冑。」

  錢紹光待他進去,獨自等在外面,帷幕後傳來悉悉索索地換衣聲。

  他等得無聊,閒閒踱到那方凳前坐下。

  帷幕布簾輕動。

  他正待起身要走,一陣凌厲的劍風朝他掃過來。

  安懷楊長劍去勢如電,身法凌厲,轉瞬就將劍橫亙在錢紹光頸項間,另一隻手同時點上他背心要穴,冷喝一聲︰「別動!」

  於此同時,蒙長勇朝那正呆立在錢紹光身側的副將撲去,長槍一挑,那副將猝不及防,被扎了個透背涼,張著嘴來不及出聲,就倒了下去。

  二人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錢紹光還沒反應過來,就已落入他倆手中。

  錢紹光終究是久經沙場之人,須臾間便冷靜下來,正要開口,忽覺口中被安懷楊塞進一物,來不及反抗,下巴已被抬起,再被重重一掌砸在脖子前,喉頭一動,嘴裡那物就咕嚕咕嚕滾下肚子。

  「你中了爺爺的獨家毒藥,想活命的話,就乖乖聽話。」

  那正是前些日子靈芝想重新配置引魂香之時所炮制的原料,有些微麻痹神經的作用,但效果不大,用來哄哄人還是可以。

  錢紹光果然覺得頭開始發暈,手腳微麻,仍強自鎮定︰「哼,當我是三歲小孩嗎?」

  安懷楊鬆開了比著他脖子前的長劍,輕笑著道︰「錢將軍,這藥是真是假,當在你一念間,只不過命只有一條,可得珍惜才好。」

  錢紹光微抬了抬手,只覺有點不聽使喚,臉色微白,難道這真的是毒藥!

  他額頭微微沁了層汗,看安懷楊有些眼熟,彷彿是以前一個小頭目,沒想到竟然是平遠王的人!

  他深吸一口氣,橫目瞪向蒙長勇︰「姓蒙的,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背叛侯爺!」

  蒙長勇拿過羊皮擦拭帶血的槍尖︰「錢將軍,你這話可不對。咱們都是為皇上當差的,如今侯爺公然坐反,封了城,將西征軍阻在城外,那就是反了皇上,你若是聰明的話,就好好想想,到底哪邊才有活路。」

  錢紹光冷哼一聲︰「你以為你這樣有活路嗎?西征軍沒有十天半月根本攻不進來,可他們的糧草頂上天都撐不過五日。還沒等到你的新主子,你就先上西天去了。」

  安懷楊在一旁淡定自若插嘴道︰「錢將軍是個聰明人,可你也得想想,就算平遠王攻不進城,那之後呢?就算有樓鄯相助又如何?實話告訴你吧,金蓬已經完了,平遠王帶人直搗樓鄯老巢,陝甘大軍調過來也只需半月,區區一個哈密城,拿什麼去與大周抗衡?」

  他走過來排排錢紹光的肩︰「錢將軍,眼光得放長遠點。你若是現在站我們這邊,那大伙兒就一起發財,好日子還在後頭。但你若是執迷不悟,別說此後哈密城定會陷落,便是我那毒藥不給你解藥,你也活不過三日了。」

  金蓬完了?樓鄯也完了?

  他還不知道金蓬已經喪命的消息,聞言心口一顫︰「金蓬,金將軍,怎麼會?」

  安懷楊凝視著他︰「你想,若是金蓬將平遠王他們掃蕩一空,侯爺又怎麼會著急忙慌的封城呢?」

  錢紹光一顆心「撲通」直跳,心思活動起來,他知道這人說得有理,可讓他背叛忠順侯,他能不能留到命去享受好日子還是個問題。

  如今忠順侯在城內五萬人,處處都是他的眼線,自己怎麼反?

  他沉吟半晌,汗順著髮梢直滴到肩膀,這才開口︰「硬打,你們是打不過的。」

  安懷楊聽他言語鬆動,哈哈一笑︰「當然不會硬打,也不會讓你錢將軍去冒險幹刺殺的勾當。你放心,我們也惜命得很,只要你稍稍配合著遞個話,就成了。」

  錢紹光一聽這麼簡單,眉毛跳了幾跳︰「帶什麼話?帶了話就能給我解藥嗎?」

  安懷楊「嘿嘿」一笑︰「那是自然!」

  哈密城防換防過後,金宗留命令將僅剩的四門火炮架上西城樓,朝西征軍大營轟去。

  務必要在宋琰回來之前,搶先將西征軍滅得乾乾淨淨。

  許振採用迂回戰術,絕不與忠順侯的人正面對上。

  他們攻,他們就撤往城北,他們消停了,他們又往西城門衝。

  如此來來回回,差不多是膠著狀態,雙方各自都損失不大。

  但金宗留卻有些著急,按說他們沒有足夠的糧草箭矢,定會盡全力衝進城來佔倉庫,如今這般磨磨唧唧的打法對他們有什麼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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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0 00:43:07 |只看該作者
第227章 引敵妙計

  話又說回到丹達草原上。

  大周與蒙族騎兵合力圍堵兩日兩夜,與樓鄯騎兵在大草原展開追擊戰,樓鄯兵雖以驍勇著稱,也擋不住如此一波接一波的攻擊,折損巨大,越逃越無力抵擋,沿路不住有摔下馬的疲兵與傷員。

  宋琰見此間戰局已定,將丹達草原交給托那耶與郭少通善後,領著宋珩、鄧鐘岳等人帶領大軍回撤。

  等他們連夜趕回哈密城時,已是第三日晌午時分。

  西征軍為防止忠順侯親兵偷襲,所有營帳退離城牆七里遠,守在西城門外,遠遠望去,灰褐色的哈密城牆矗立在荒原上,猶如一條巨蟒背脊。

  眾人先與許振會合,許振見到宋珩與靈芝心頭大慰,上前與宋琰、宋珩見禮,再將目前形勢大概與宋琰說了一遍。

  宋琰一面往營帳中走,一面簡短將草原戰況告知許振,再問道︰「為何不徑直攻城而一直守在這西南角?」

  按照之前的計劃,以快攻為主,裡應外合,打金宗留一個措手不及。

  許振回道︰「金宗留的反應速度比預想的更快,許某趕回來之後三刻,城門便已封鎖,好在及時送了封信到楊將軍手上,不至於被金宗留截斷聯絡。若是直接攻城,一來沒有勝算,城內還有五萬人,硬打的話恐會白白折損我大周兵員,二來怕會擾到城中哈密百姓,鶴泉有些不忍。」

  宋琰沒想到他想得如此周到,坐下來看他一眼︰「哦?那許監軍是有別的法子?」

  許振微微一笑,看了靈芝一眼︰「幸虧那日鶴泉先行回來,發現忠順侯對咱們留在西南角的假倉尤其著緊,派了不下五千人看守,當時便想到了個法子。」

  「你說。」宋琰端上來的茶都來不及喝,興致勃勃地看著許振。

  「若我們佯作攻城搶回糧倉,將戰局局限在西南一角,忠順侯必會親自帶兵到倉庫來。而那火雷倉中,雖然前面的桃木箱都是換成泥沙填膽的假火雷,可後面的桃木箱,則有取下來的真火藥。」

  宋琰一雙眼亮起來,心裡「咯噔」一響,立時明白了許振的意思︰「用火箭?」

  許振點點頭。

  「只是,火箭能射穿火藥庫厚實的倉壁嗎?」宋琰站起身,背起手來。

  若真能直接滅掉忠順侯,就省了費力費人的攻城戰,這是最好不過的辦法!

  許振淡淡一笑,向緊跟在宋琰身後走進來的鄧鐘岳望去︰「聽說鄧將軍是百發百中的神箭手?」

  忠順侯府內,防衛森森,白幡翻飛,處處透著死寂一般的哀意。

  金宗留又寫完一封信,親自以火漆封好口,交給手下︰「這信必須送出去。」

  怎麼也得讓東宮知道,是宋琰和許振聯手害的他金家!

  皇帝老兒坑了他!

  宋琰大敗樓鄯騎兵的消息傳來,金蓬以及親兵全軍覆滅的死訊也隨之傳來。

  即使已有心理準備,他頭髮鬍鬚依然一夜全白,眼窩深深凹陷下去,混如老了二十年。

  逼他造反啊這是!

  可他死也想不明白,宋琰他們怎麼知道自己發現了許振不對頭的呢?

  明明他裝出一副很相信許振的模樣!

  他們卻依然能夠將計就計將他唯一的大兒子拖入死路!

  這些都是誰的主意?!都是誰的籌謀?!

  能如此算無遺策地將他的多疑都統統算進去!

  計中有計,局中有局,他以為自己已經很小心謹慎,卻不妨步步都踏在敵人的陷阱裡!

  這樣的敵人,必須讓東宮防備起來!

  王府內一片死寂,忽有匆匆小跑腳步聲打破了那寂靜。

  「侯爺!」通報的護衛跪下去︰「錢將軍來了。」

  「請他進來。」金宗留沙啞著嗓子。

  「侯爺!」錢紹光由兩個親兵領著進了廳堂來,看見忠順侯的瞬間,嚇了一大跳,不過一日未見,這侯爺就如換了個人一般。

  更重要的是,連他都能看出來,此人印堂發黑!

  還好,還好自己不跟他綁在一起死,他暗自鬆了一口氣,拱手抱拳道︰「宋總兵已領軍回到哈密,半個時辰前到達城外西征軍營地開始集結調兵,不過看他們的行進方向,不像是西城門,而是折往西南去。」

  「西南?」忠順侯冷哼一聲,果然他們最著緊的是那個倉庫啊!

  雖然火器是假的,但那麼多糧食箭矢可是真的!

  沒有糧,在外面荒漠草原中,看他們五萬大軍能拖幾天!

  他咬著牙道︰「還以為那宋琰有什麼了不起的招術,他們這是狗急跳牆,想直接攻陷倉庫,那倉庫西南角上有一道直接通往城外的小門,他們定是想從那兒攻進來!」

  錢紹光裝作恍然大悟的模樣︰「是了!那是運糧的糧道!不過,那小門就算攻破也沒用,最多容兩騎並行,只要守在倉庫箭樓上放箭,就能將他們的人全懟回去!」

  他毫不在意地鬆了口氣,拍拍胸脯︰「末將就不打擾侯爺了,必將那門守死,不放一匹馬進來!」

  說完就要告退。

  金宗留咬著牙沉吟半晌,還是覺得放不下心,若真被宋琰佔了糧倉,那他就岌岌可危了。

  遂站起身往外走去︰「走,本王親自去守著!」

  「是。」錢紹光低頭應喏,看著走往前去的金宗留背影,嘴角浮現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還真是讓那人說準了,這麼一說,侯爺就自個兒去倉庫了。

  烈日下的戰場,沙塵與鮮血齊飛,經過一個時辰的麓戰,城外西征軍終於要破開西南角上那道小城門。

  這本是連接城外大營與西南角倉庫的車道,只能容兩騎並肩通過。

  金宗留來到倉庫中央的箭樓上,看到那搖搖欲墜的小門暗自發笑。

  他們以為這樣就能奪回倉庫嗎?

  從這小門進來,就等於排隊進門送死。

  來一雙殺一雙。

  「讓門口埋伏的箭手都給我盯好了!旁邊就是箭矢倉庫,別吝嗇放箭!」他冷喝道。

  「是!」

  他抬眼環視了一番自己這邊的人,東營和北營分別守著東門與西門,錢紹光雖沒來,但他手下的人都來了,南營、西營的人也在,再加上自己親兵,這一隅就有兩萬人,以厚實城牆對付宋琰的人,還是夠了。

  「嘩啦!」城門厚實的木板壁破開,西征軍衝鋒的號角霎時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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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0 00:43:19 |只看該作者
第228章 神箭威力

  金宗留看著下方,狹長的狐狸眼瞳孔一縮。

  宋琰的人並沒有如意料之中攻進來,而是直接衝殺上了城牆。

  他正疑惑,見城牆上一排排西征軍持箭而立,對準倉庫內哈密大軍。

  金宗留挑起嘴角,微哂,他們想比誰箭多?

  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勇氣!

  「王爺,您要不要避開一些。」金宗留身旁護衛道。

  金宗留撩起已是花白的長鬚,冷冷一喝︰「憑他們隔這麼遠就想射中我?」

  「嗖嗖嗖」

  頓時城牆上城牆內萬箭齊飛,卻無一箭往金宗留的方向來。

  金宗留微感訝異。

  「王爺!」

  箭樓下方一匹快馬疾馳而至。

  鄧鐘岳在一片箭網的掩護中,拉起宋琰的靈寶弓,特制的粗頭箭矢黝黑錚亮,瞄準那中央箭樓東邊的火藥倉壁,「嗖」一箭飛出。

  箭矢扎在藏壁上,「噹」一聲響,尾羽露了一半在外面,抖了兩抖。

  「好箭法!將軍果然神力!」宋琰看得忍不住鼓掌!

  鄧鐘岳波瀾不驚,再抽出一支箭,搭弓,瞄準,放弦。

  「噹」又是一聲響,第二支箭竟生生將第一支箭尾巴劈裂開來,頂上箭矢鐵頭,將那箭生生往牆壁內送入寸許!

  宋琰與許振、宋珩皆看得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噹」「噹」!

  第三箭。第四箭。

  第三只箭直接沒入第一支箭進入的牆孔之中,第四箭又將第三箭往裡推進。

  第五箭!

  那牆孔上已看不見箭羽,第五箭竟是直接將前面箭頭直接推進了倉內!

  「好了。」鄧鐘岳依舊平靜如水,伸手朝護衛道︰「準備火油箭。」

  宋琰等人無一不倒吸一口涼氣,如此箭法,箭箭毫無一絲偏差,神乎其技!

  金宗留往下方來人看去︰「慌慌張張,什麼事?」

  「王爺,不好了!」那人幾乎是滾下馬來,來不及登上箭樓,揚起脖子就喊︰「王府,王府被他們佔了!」

  金宗留眼前一陣眩暈︰「被誰佔了?」

  宋琰許振的大軍都在城外,被誰佔了?

  「被以前咱們軍中的一個副將,叫楊懷安的,帶著不知哪兒冒出來的幾千人給佔了!還拿住了王妃!」那報信的護衛幾乎要哭出來。

  金宗留只覺腿腳發軟,忙伸手扶住身旁護衛。

  「王爺!」護衛忙撐住他身子。

  這些人是哪兒冒出來的!

  金宗留咬碎了牙,硬提起一口氣下令︰「帶一萬人回撤!」

  幾千人怕什麼,他還能奪回來!

  正當他們要走下箭樓。

  「轟隆!」身後一聲巨響。

  熱浪與衝擊波平地而起,撲天而來,頓時山搖地動,倉庫大營中騰起厚厚一片黑雲。

  金宗留最後的一眼,看見是衝他撲面滾來的熊熊大火。

  這不可能!

  他覺得身子騰飛而起,睜大了眼,那火光映在死不能瞑目的眼中,鋪天蓋地。

  ---------

  忠順侯府被佔,忠順侯戰場身亡,哈密城內大軍見大勢已去,不戰而降,開門迎宋琰。

  宋珩隨宋琰等人與安懷楊會合去。

  靈芝則在大雙小雙、小令護送下回到他們住的小院,剛進院門,就見到槿姝從裡面迎了出來。

  「槿姝!」她閃著淚花迎上去︰「你怎麼在這兒?」

  槿姝肚子已經鼓得跟塞了個枕頭似的,走起路還依然帶風,笑咪咪牽起她手︰「你四叔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忠順侯必不會想到這院中還留有人。」

  她仔細看了看靈芝,見她下唇有傷,心疼道︰「姑娘出去可跟著受了不少苦。」

  她還不知道宋珩陷落流沙的事。

  靈芝卻迫不及待想告訴她,宋珩就是無跡哥哥,羞赧地微紅了臉,一把將槿姝拖到裡屋炕上坐下︰「槿姝,你還記得我說要找的那個人嗎?」

  槿姝點點頭︰「當然記得。」

  「找到了。」靈芝抿著唇低頭一笑,眼角眉梢都是蜜意。

  槿姝先是張大了嘴,等反應過來,揚起眉歡喜道︰「姑娘知道爺就是……」

  靈芝愕然抬起頭看向她︰「你知道?」

  槿姝喜得快要流淚,見靈芝都知道了,也不再隱瞞,咬著唇直點頭︰「姑娘,爺一直惦念著您!」

  靈芝眼楮越睜越圓,見槿姝稱宋珩為爺,又說這番話,再想到她以前的種種令人難以理解的地方︰「難道你是……」

  槿姝抹著淚點頭︰「是爺讓槿姝去照顧您的!」

  她終於能大大方方地跟靈芝說出她的來歷。

  靈芝訝異過後,心頭一陣一陣盡是暖意。

  怪不得,怪不得當初槿姝像認定似的要跟著自己!

  「那湯藥,還有那素白紅梅的褙子?還有那冊名單?」舊時的事一件件浮現在腦中。

  槿姝笑著頷首︰「還有姑娘被京幫劫走的那次,是爺親自出手救了您。還有那夏日裡用的涼扇,時疫時用的湯藥,都是爺的安排。」

  靈芝眼眶發熱,眼前的槿姝有些模糊起來。

  無跡哥哥,他沒告訴她,卻一直在護著她!

  靈芝起身出門,幾乎是飛奔著向哈密衛都督府中尋宋珩而去。

  她現在迫不及待想見到他!

  都督府就在侯府隔壁。

  忠順侯府已經被翻了個裡朝天,最重要的樓鄯每年向忠順侯進貢的禮單被宋琰握在了手裡,然後偌大的侯府就被封了起來。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一面是死寂如鬼蜮的侯府,一面是熱火朝天舉辦慶功宴的都督府。

  靈芝剛到門口,就遇到正要進門的許振。

  「許大人。」

  許振剛從倉庫營中過來,知她是要去找宋珩,微微笑道︰「在下帶姑娘進去吧。」

  靈芝不好意思闖進去,正愁怎麼去找他,忙擺擺手,懇切地看著許振︰「能麻煩大人幫我叫他出來嗎?」

  許振聽她親昵地吐出個「他」字,心頭略微發苦︰「那姑娘跟我來,在花廳稍等。」

  說完帶著靈芝往前院花廳走去。

  靈芝跟在他身後,鼻尖又嗅到那絲熟悉的氣息。

  連珠合璧篆香的味道。

  她抬眼看了看許振的背影,依舊那般清逸出塵,卻透著絲看不透的味道。

  那香,既然宋珩就是無跡哥哥,她思來想去,這香除了在這二人身上嗅過之外,再沒在別處遇到過。

  她看著許振的背影,眼神漸漸深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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