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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素子花殤]醉三千,篡心皇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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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5 09:40:51 |只看該作者
【170】我不想她成為第二個你

  最終,自然是臉皮厚的佔優勢,兩人回了蔚景的廂房。

  好在她的房裡除了床,還有一張矮榻,他有傷在身,自是讓他睡床,她就睡在矮榻上面。

  夜涼如水、月上中天。

  蔚景撚滅了矮榻邊上的燭火,滑進了薄毯裡面。

  此時正值夏夜,雖是半月,卻也皎皎,綿長清輝透窗灑進來,視線一片清明眇。

  窗外夏蟲唧唧,不時有螢火蟲一閃一閃飛過窗臺,空氣中飄蕩著夜來香的味道。

  夜是那樣靜謐,又是那樣美好。

  “淩瀾,睡了嗎?”蔚景翻了個身,趴在軟枕上,看著床榻上的身影。

  男人輕“嗯”了一聲。

  蔚景一怔,也不知這‘嗯’是什麼意思,是表示睡了,還是未睡。

  想了想,便也不再多言,又返身平躺了下去。

  “怎麼了?”男人問。

  “沒什麼,”望著頭頂的橫樑,蔚景幽幽開口:“就是覺得自己很沒用,好像什麼事情都做不了,一直依靠你,一直捅婁子,一直你幫我補漏洞,你有危險了,我卻什麼都幫不上忙。”

  “為何這樣說自己?”大概是躺著的緣故,男人的聲音響在暗夜裡有些啞。

  “我說的是實話,這一次,如果沒有鶩顏那麼完美的計畫,如果沒有影君傲連夜讓人挖通地道,你是不是就回不來了?”

  男人沒有吭聲。

  “而我,卻只想得出最蠢最笨的方法救你,如果不是鶩顏及時揭穿我的身份阻止我,我肯定去了天牢,我就又中了錦弦的計謀,不僅救不到你,還自投羅網,連累所有人。這樣的我……這樣無用的我,還談何復仇?”

  蔚景低低說著,心裡面傷感得不行,她不像鶩顏,她沒有武功,她沒有謀略,她沒有手腕,她也不像錦溪,沒有光鮮的身份罩著,她……

  想著前路茫茫,她真的很不滿意這樣的自己,黯然翻了個身,就驀地看到男人不知何時已經起來,正坐在她的床邊看著她,她嚇了一跳。

  “你怎麼一點聲響都沒有?”

  男人笑笑:“是你說得太專注了。”

  是嗎?

  她愣了愣,或許吧,主要這矮榻還不比床,矮榻是青磚砌的,床有床板,人坐上來,會有感覺,矮榻沒有。

  見男人坐在旁邊,她也不好意思躺著,索性擁著薄毯也坐了起來。

  “你不睡嗎?”她看著男人。

  “你一直在說,那麼吵,我怎麼睡?”

  “那我不說了,”蔚景用嘴弩弩床,“你回去睡。”

  男人坐在那裡未動。

  “被你吵了那麼久,早睡意全無了。”

  “那你想……”

  “也吵吵你。”

  蔚景一怔,疑惑地看著他,“嗯,你說!”

  男人朝她伸手,“過來!”

  又一副二五八萬的拽模樣。

  “幹嘛?”蔚景一臉戒備。

  男人眉心一攏,直接長臂一伸,將她拉了過去。

  她以為他要抱她,沒有,他只是握著她的手,近距離地看著她,一雙黑如濯石的眸子映著窗外皎皎的月光,波光粼粼。

  “蔚景,”

  男人低低一喚,蔚景已是心頭一顫。

  很少見他這般模樣,便抬眸望進他的眼。

  “報仇之事,不能一蹴而就,要慢慢來。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其實,你並不笨,你也聰明,你只是不會耍心機玩手段,換個角度看,這又何嘗不是你的優點,你的身上有著別人沒有的東西,你曾經跟錦溪一樣,有著光鮮的身份,有著養尊處優的生活,但是,你不失善良,你遭人背叛,你從人生高處跌入谷底,你卻依舊沒有迷失心智,寬厚待人,勇敢堅強,這都是你的優點,你應該看到。”

  蔚景怔怔看著面前的男人,看著男人鳳眸深深絞在她的眸上,一本正經而言,忽然有種不認識他的感覺。

  說她蠢的人是他,說她笨的人也是他,說她一無是處的人還是他,曾經的每一次,他都用最無情最難聽的話來傷她。

  第一次,她第一次聽到他說這樣的話,第一次聽到他表揚她,第一次知道,原來在他的眼裡,她其實也有那麼一點優點的,雖然她知道,他或許只是安慰她,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這個時候他的一個肯定,對她來講,有多重要,特別是這次生死事件之後,在她完全沒有幫到一絲忙的生死事件之後。

  她忽然想哭,卻終是忍住。

  “可是我要復仇。”她怔怔開口。

  善良如何復仇?寬厚待人如何復仇?不會心機手段又如何復仇?

  “復仇之事,我說過,要慢慢來,而且,你不是有盟友嗎?”

  盟友?

  蔚景彎了彎唇,他所說的盟友是指他自己嗎?

  “所謂盟友應該互惠互利才能成為盟友,而我,什麼都沒有幫到你們。”蔚景黯然苦笑。

  “誰說的?你曾經幫我們拿到了名冊,保住了我們幾百個兄弟的性命,你還在錦溪面前掩護了鶩顏,保住了她的身份,在嘯影山莊,你還破了錦弦的計畫,獨自一人承擔了傷痛,還有這次,如果不是你扮作蔚卿,錦弦又如何會以為天牢裡的蔚卿是假?我又如何能平安回來?”

  男人如數家珍一般緩緩而言,蔚景就再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印象中,他每次說話都簡潔明瞭,很少對自己說這麼多話。就像對著最摯愛的情人,說著最動聽情話,他的聲音低沉溫柔,蔚景眸光微閃,看到月光打到他菱角分明的俊臉上,看到他長長的睫毛上鍍上了一層月色,心中的某個角落變得柔軟。

  一時間,她沒再說話,淩瀾亦是看著她,不語。

  四周一片寧靜,蔚景感覺自己手背的皮膚被他包裹著,或許是她想多了,只感覺他的手心越發炙熱,她想抽回,卻被他緊握著。

  蔚景一陣尷尬,局促地動了動身體,弓起的膝蓋無意中滑過他寬闊的後背,她心頭一跳。

  只聽得男人悶哼一聲,蔚景大驚。

  她碰到他傷口了是嗎?

  “讓我看看!”

  一邊說,她一邊去剝他的外袍,手腕卻教他一把擒住。

  被他用力一拉,她重心不穩,跌進他懷裡。

  “別急,這種事,慢慢來!”

  蔚景一怔,這種事?慢慢來?

  對上他促狹的眸子,這才反應過來他所說的是哪種事情,臉上一熱,怒道:“你想到哪裡去了?”

  這個男人受了那般重的傷,竟還有心情揶揄她!

  男人低低一笑,包著紗布的手指在她的臉頰上摩挲,“也沒想到哪裡去,就想到這裡……”

  話音未落,男人忽然傾身。

  蔚景愕然,瞳孔中男人的面容驀地越大,唇上一熱,男人清冽的氣息鋪天蓋地般襲來,她瞬間亂了呼吸,他的吻卻由溫柔變為強烈,就像是鼓點一般,越發急促,將她的呼吸也一同吞入腹中。

  唇瓣被他啃咬著,她閉了眼,嘗試著回應,卻仍處於被動的一方。感覺到他的舌尖在她唇瓣上來回掃蕩,似在描繪她的唇形,一時間,所有感官都集中在一處,心臟似要破腔而出……

  驟然,男人的唇迅速撤離,蔚景睜開眼,就看到男人抬起頭來,臉色透著一絲蒼白。

  蔚景一驚,連忙從他懷裡起來:“你沒事吧?”

  “沒事,”男人微微一笑,胸腔一起一伏,似是在努力平復中。

  蔚景皺眉:“你回去躺著吧,你的內傷那麼重,需要靜養。”

  “嗯,”男人起身站起,忽然又想起什麼:“對了,你先睡,我去看看鶩顏回來沒有。”

  蔚景一怔,男人已拾步往外走。

  隨著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又“吱呀”一聲被帶上,蔚景一個人坐在那裡失神了好一會兒,猛地往後一仰倒在榻上,又伸手拉過薄毯蒙住臉。

  ****************

  淩瀾推開書房的門,書房裡漆黑一片。

  他走到書桌邊撚亮燈檯裡的燭火,就發現掩面坐在書桌後的那人。

  是鶩顏。

  依舊一身女裝。

  淩瀾眸光微微一動,“回來了?”

  鶩顏緩緩將置放在臉上的雙手移開,抬眼看向他,眸色紅得厲害。

  淩瀾一怔,心中已然猜到了幾分。

  “他知道了?”

  鶩顏眼睫輕輕一顫,沒有回答,雙手撐著桌面站起身:“時辰也不早了,你有傷在身,早點歇著吧。”

  話落,鶩顏轉身,越過他的身邊徑直往外走。

  背脊筆直、冷硬,似乎剛才的柔弱不過是他的一場夢。

  “你不苦嗎?”

  望著她的背影,淩瀾驟然開口。

  鶩顏腳步一頓。

  苦?

  或許苦多了就不知道苦了。

  “不苦。”她牽起唇角,微微一笑,只是下一瞬,唇角就失去了弧度的支撐,潮紅再次爬上眸眼。

  “其實,你沒必要這樣壓抑自己,真的。”

  淩瀾緩緩走到她的面前,微蹙著眉心看著她。

  鶩顏怔忡了一瞬,輕嗤笑開:“所以,應該像你一樣放縱自己,隨心所欲、為所欲為?淩瀾,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收拾亂攤子,以後,你為了那個女人要生也好,要死也好,與我無關!”

  淩瀾卻也不生氣,只是看著她,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臉色酡紅、眸色潮紅怒極氣極又傷心至極的模樣,緩緩開口:

  “何必每次將話都說得那麼絕,卻又每次都做不到呢。”

  鶩顏臉色一白。

  “知道我為何那樣對她嗎?”淩瀾忽然問。

  鶩顏一怔。

  “因為我不想她成為第二個你,這些年,我看著你的狠,看著你的痛,看著你的傷,看著你的隱忍,看著你的堅強,看著你的冷硬,看著你的痛苦,看著你的強撐,我不想她成為第二個你……”

  淩瀾一邊說,一邊輕輕搖頭。

  鶩顏垂眸,微微抿著唇瓣,沉默了片刻,就越過他的身邊,拉門走了出去。

  ****************

  接下來的幾日都很平靜,或許是宮裡在大辦皇后喪事的原因,錦弦也沒時間來找他們的麻煩。

  鶩顏每日扮作左相夜逐曦去上朝。

  淩瀾就養傷在她的房裡面。

  當然,他也不閑著,幾乎將半個書房搬到了她的房裡,除了調息打坐,只要有空,就一直在看書。

  她就搞不懂,那些大道理的書有什麼好看的?她看上兩頁鐵定睡覺,後來,她就發現了訣竅,睡前翻一翻絕對睡得好。

  然後,等她睡著,淩瀾再幫她的書拿走。

  當然,她肯定不是只顧睡覺,她也有她的喜好,譬如研究藥膳。

  她學的中醫,這方面也算是學以致用,她不會武功,不能用內力給他療傷,那她就調理他的膳食。

  所以,每日她也很忙,忙著研究,忙著買食材,忙著親自下廚,還要忙著監督他吃下去。

  在她的悉心照料下,又加上他本來練武之人體質就強,幾日下來,他的內傷外傷就好了個大概。

  夜如期而至。

  燭火搖曳,熏香嫋繞,屋內兩人又如尋常一樣,用完晚膳,各自沐浴後,就一人坐在桌案前,一個坐在矮榻上,各自看著書。

  當然,他看治國平天下的,她看調理他膳食的。

  偶爾一個抬眸的瞬間,就看到他坐在她面前,眉眼低垂專注的模樣,手中書卷在他的翻動下,傳來紙張摩擦的細響,她會忽然生出一種歲月靜好的錯覺來。

  當然,錯覺只是錯覺。

  彎唇笑笑,她繼續看書。

  “紅面番鴨半隻,老薑數片,米酒,胡麻油半碗,鹽1小勺,冰糖1大勺,水5碗、紅棗、黑棗、黨參、當歸、枸杞,還有基……”

  這個字不認識。

  “淩瀾,一個月,一個虧是什麼字?”她抬頭問向對面的男人。

  男人眉眼不抬,“什麼?”

  見他一刻都挪不開視線的樣子,蔚景眉頭一皺,直接起身走過去,將手中書卷往他面前一攤,蓋在他原本看的那本書上,“這個字念什麼?”

  纖長的手指指著書左頁的一個食譜上的字。

  男人看了過去,目光不知瞟到了什麼,一頓,隨即,唇角一勾:“你在研究這個?”

  “什麼?”蔚景一怔,循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看到了書的右頁,上面赫然是——補腎壯陽:鹿鞭燉湯雞。

  蔚景頓時臉上一燙,伸手一把將那頁捂住,“哪裡?我還沒有看到那裡,我才看到左頁,我問的是這個字,這個字。”

  迫不及待地想要證明自己清白,蔚景急得面紅耳赤,伸手敲著那個生僻字。

  天地良心,她真的沒注意到下一頁是這個,如果注意到了,打死也不來問這個男人。

  睨著她嬌嗔的模樣,男人低低一笑,黑眸晶亮如星,伸出手臂就勢一裹,就猛地將她拉跌坐到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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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5 09:40:59 |只看該作者
【171】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哭

  睨著她嬌嗔的模樣,男人低低一笑,黑眸晶亮如星,伸出手臂就勢一裹,就猛地將她拉跌坐到懷中。

  驟不及防的蔚景驚呼一聲跌躺在他懷裡,心頭一跳,本能地就想掙扎著坐起,卻是被男人眼疾手快地扣住腰肢。

  本來夏夜穿得就少,又加上剛剛沐浴出來,兩人都只著了單薄的寢衣,蔚景只覺得男人的大掌貼著她的腰際,雖然隔著一層紗,卻還是滾燙得驚人。

  雖然這段時間以來,兩人共處一室,但是,除了第一夜在兩人說了一些平時不說的話後一時情動吻了一次,其余的時候,兩人都未曾有過半分逾越。

  突然這樣的動作,讓蔚景很不適應,也有些不知所措。

  “凌瀾,放開我,我不打擾你看書了,你繼續……”蔚景略帶求饒地看著他。

  男人凝著她,鳳眸含笑,促狹盡顯,“可是你已經打擾了。”

  “我道歉。”

  “你方才問什麼字來著?”男人仿若沒有聽到,目光從她的臉上移開,看向面前桌案上的書卷。

  蔚景怔了怔,見逃脫了不了,就在他的懷裡稍稍坐直了身子,伸手指了指那個生僻字。

  男人看了一眼,“這麼簡單的字不認識?”

  “簡單嗎?我沒見過,念什麼?”蔚景側首看向男人,因為離得太近,唇瓣斜斜刷過男人的臉,很奇怪的感覺,就像是瞬間有電流從唇上走過,她一驚,連忙偏頭拉開了一點兩人的距離。

  男人眼波一動,唇角輕輕一斜:“肟wo”

  “wo,好的,知道了,謝謝!”心跳得厲害,蔚景作勢又要掙扎起身。

  出乎意料的,這一次男人竟沒有攔她,就任由了她起身,一把抓過桌案上的藥膳書,慌亂地跑回到矮榻上。

  坐好,偷偷拿眼瞧過去,就見男人正看著她,接著,又垂眸彎了彎唇。

  不知為何,那一刻,她竟是看到了一絲落寞。

  落寞?

  蔚景一怔。

  為何會有這種感覺?

  再細細望過去,對方已是斂了笑意,繼續在看書。

  夜,又變得異常靜謐。

  蔚景垂眸看向手中的書卷,卻是再也看不進去,強迫了自己幾次,亦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就像是一池春水被攪亂,心裡面說不出來的感覺。

  抬頭看向男人,男人倒是氣定神閒得可以,熏香裊繞處,只見其面如冠玉、眉目如畫,修長的手指已經去了紗布,依稀可見十指上結的痂,一手執書,一手輕輕翻過書頁。

  心頭微躁,她擲了手中書卷,從矮榻上起身。

  “我出去乘一會兒涼。”

  男人抬眸瞥了她一眼,“嗯”了一聲,復又低頭看書。

  她看了看他,轉身取了鶩顏的面皮貼在臉上便出了門。

  雖是夏日,夜裡卻是很涼,夜風習習,吹拂在臉上,帶著一絲夜露的潮濕。

  蔚景環抱著胳膊,緩緩走著。

  或許,她知道自己心頭的那一抹躁意是什麼?

  是說他剛才不該撩撥她又放開她嗎?當然不是!

  她只是忽然很迷茫,也很傷感。

  曾經以為經過錦弦之後,她再也不會對任何男人有感情了,一直以來,她也是小心翼翼地保護著自己的心,可是……

  她早已不是情竇初開的小姑娘,她也不是一個連恩跟情都分不清楚的人。

  無論她怎樣刻意去回避,怎樣刻意去否認,她都不得不承認,她對那個男人上心了。

  如果沒有上心,在得知他死訊的那一刻,為何就像是天塌下來的感覺?

  如果沒有上心,在他突然出現在面前時,又為何會有自己也活過來的感覺?

  如果沒有上心,在知道是鶩顏救了他,而自己分毫未幫上忙的時候,為何會失落成那個樣子?

  無論想,還是不想,無論願意,還是不願意,她的的確確就是上心了。

  可是,她如何能上心?如何能對他上心?

  她以怎樣的立場對他上心?

  他是夜逐寒,她是夜逐寒的夫人?他們是夫妻?

  可他還是夜逐曦啊,他還有錦溪。

  除了錦溪,他還有那個能文能武、精明睿智的鶩顏,鶩顏跟夜逐寒才是夫妻,她只是一個戴著面具的替身而已。

  她覺得,自己已經進入了一個兩難境地,進退維谷。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不知不覺,竟是走到了後院。

  穿過亭台樓閣,她在水榭的護欄邊站定,望著夜風將水榭裡的水面吹皺,她就在那一圈又一圈蕩漾開來的漣漪裡微微失了神。

  不知站了多久,忽然腰身一緊,背後有溫暖貼近,她一怔回神,男人的唇瓣已輕貼上她的耳珠,溫熱的氣息噴薄:“不是說一會兒嗎?怎麼那麼久還不回去?”

  蔚景心尖一抖,忽然生出一絲委屈,微冷了聲音道:“很久嗎?你看書看得那麼專注,應該覺得時間過得很快才對。”

  身後的男人似乎低笑了一聲,環在她腰上的雙臂收緊,唇依舊貼著她的耳畔那裡:“生氣了?”

  “沒有,”蔚景垂了眸子,心裡愈發的難過,她連一個女人因為被心愛的男人忽略而去生氣的立場都沒有。

  “蔚景,”

  男人忽然低低一喚。

  蔚景心頭一顫,這一聲讓她想起了第一夜他在她的矮榻邊上喚她那次,也是這樣的聲音,黯啞低沉,似是絞著很多濃烈的情緒。

  她沒有說話。

  男人輕輕扳過她的身子,四目相對時,蔚景發現,他也是戴了夜逐寒的面具出的門,也是,要是凌瀾突然出現在相府,估計要將那些人嚇死。

  想到這裡,她不禁垂眸彎了彎唇,看吧,他們兩人只能是見不得光的關系,在世人面前,她只能是鶩顏,他只能是夜逐寒。

  男人雙手將她低著的臉捧起,結著厚厚硬痂的指腹在她的眼角邊上輕輕地來回,“你在九景宮的陷阱裡頻臨窒息前的那一刻在想什麼?”

  蔚景一怔,沒想到他突然問這個,疑惑地望進對方的眼睛,男人黑眸映著月光下水榭的波光,熠熠生輝。

  那一刻她在想什麼?

  她回憶了一下,好像是聽到錦弦、影君傲,還有好多人的聲音,然後,她慶幸,慶幸自己挺過來了,自己沒有暴露,自己也不會連累面前的這個男人和相府……

  可是這些,他突然問這些做什麼?

  她沒有回答,男人卻是又出了聲:“知道那日我被火藥炸暈前的一刻在想什麼嗎?”

  蔚景又是一怔,她聽影君傲說過,他們本來也是打算自地道逃脫後用火藥炸毀九景宮的,誰知錦弦先燃了火藥,而且錦弦的火藥還帶著他們的火藥提前引爆,他們驟不及防,差點沒救出這個男人。

  見蔚景依舊不吭聲,男人略帶自嘲地彎了彎唇角,“我當時竟然在想,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哭?”

  蔚景心頭一震,愕然看著男人。

  男人輕輕笑開,溫熱的指腹依舊在她的眼角摩挲,“結果,果然。”

  不知是不是他指腹上的結痂太硬的緣故,明明他的動作很輕,可被他這樣撫弄著,蔚景忽然覺得眼角有些酸痛。

  “所以,你回來就在那裡裝,裝夜逐曦,裝鶩顏,還一本正經問我‘消息都聽說了嗎’,就是想看我的反應是嗎?”

  蔚景氣惱地說著,終是紅了眼眶。

  男人沒有說話,緩緩斂了唇角笑意,看著她,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這世上有你這樣的人嗎?都那種時候了,還有心情試探?不知道人家擔心嗎?試探人家你很……”

  男人捧著她的臉忽然往自己面前一拉,傾身將她喋喋不休的嘴吻住。

  “唔~”蔚景一震,愕然睜大眸子,男人一手扣住她的後腦,一手攬住她的腰身,將她緊緊壓向自己,加深了那個吻。

  屬於他特有的氣息鋪天蓋地一般將她席卷,她被他扣著緊緊貼著他的胸口。

  隔著兩層薄薄的寢衣,

  她清晰地感覺到他滾燙的體溫透衫而來,還有胸腔內,心臟有力的搏擊,一下一下,和著她的心跳,都強烈地撞進耳朵裡。

  蔚景忽然覺得這一切才是真實。

  微微遲疑地伸出手,她也攀上他的背,雙手攥緊了他的袍子,唇舌試著慢慢回應。

  男人怔了怔,似是沒想到她會如此,就像是得到了鼓舞一般,將她往後推了兩步,壓在水榭的護欄上,唇舌更加細密的糾纏,就像是一只餓極的獸,不放過她任何一寸芬芳。

  蔚景喘息著,很快就敗下陣來,別說回應,被男人這樣的需索,她毫無招架之力,就連呼吸都呼吸不過來,小手松了他的袍子,無力地拍打著他的背。

  “凌瀾……”她含糊不清地如同小貓一般嗚咽,那聲音響在靜謐又空蕩的夜裡,又嬌又嗔。

  男人心魂一顫,緩緩放開她的唇,兩人的津液勾連出長長的銀絲,沾染在唇角,男人抬手替她輕輕拭去,鳳眸炙熱,凝著她不放。

  蔚景睜著迷離的眸子,喘息地望著他,他的唇邊同樣泛著水光,鳳眸裡跳動著兩簇烈火。

  她再一次在他的眼裡看到了情欲。

  第一次在嘯影山莊,這是第二次。

  見她喊了他,又不說話,男人迫不及待地再次拉過她的臉將她吻住,吻上她的唇角,將兩人交.纏的銀絲吻去,滑過頸脖,長舌輕輕刷過她小巧的耳珠,鑽到她的耳廓裡面大力一攪。

  蔚景渾身一顫,只覺得一股酥麻直沖大腦,禁不住低低吟出聲來。

  男人呼吸粗重,眸色越發熾烈,忽然將她抱起,讓她坐在水榭的護欄上面。

  蔚景雖已意亂情迷,意識到這一舉措時,還是禁不住大驚,身後可是水,而她,最怕的,就是水。

  生怕自己摔下去,還沒坐穩,她就雙臂緊緊勾住男人的脖子,男人趁勢埋首胸前,吻上她漂亮的鎖骨,一手在她背後托著她,一手更是隔著她薄薄的寢衣需索上她玲瓏的曲線。

  “別……別在這裡……”

  在他唇舌和大手的攻擊下,蔚景根本坐不住,脖子難耐地後仰著,心裡又是驚又是顫,又是酥又是亂,喘息連連。

  見男人沒有放過她意思,她一急,抱著男人的脖子,直接跳了下來。

  男人一驚,連忙將她接住,兩人都趔趄了一下,背脊再次撞上木質護欄。

  蔚景眉心一皺:“別在這裡......凌瀾......”

  “為什麼?”

  “別人看到......不好......”

  “這個時候沒人來......”

  “不要……”

  她抱著他的脖子,他摟著她的腰身,兩人鼻翼輕擦著鼻翼。

  她星眸迷離,乞求地看著他,他鳳眸幽暗,似要將她燒熔。

  兩人都粗噶著呼吸。

  雖早已蓄勢待發,一刻都不想等,但是,睨著她嬌憨無辜的樣子,男人終究捨不得。

  啞聲說了個“好!”就准備彎腰將她抱起,誰知蔚景身子一側盈盈避開,然後拉了他的手,“我自己走。”

  男人怔了怔,見她握著他的手,有些無奈,猛然就著那手的力道,將她往自己面前一拉,低頭狠狠地吸吮上她的唇瓣。

  蔚景一震,剛想推開,男人卻已經先她一步,放了她的唇,然後又不顧她又驚又懵的樣子,拉著她就走。

  他的腿長,一步抵她兩步,而且走得又快,她跟得有些吃力,而他顯然是故意的,連拖帶拽地拉著她,一副誰讓你不讓我抱著走的樣子。

  蔚景偏不讓他如願,干脆跑了起來,如此一來,她還跑在了前面,成了她拉著男人。

  男人豈會讓她得意,也加快了腳下步子。

  於是,一些晚睡路過的下人就看到一男一女笑著牽手你追我趕的身影。

  男人是相府主人夜逐寒,女人是相府女主人鶩顏。

  這是他們第一次看到夜逐寒那般笑的樣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一對男女嬉戲的樣子,連上前行禮打招呼都不好意思。

  原來,他們的相爺去邊國已經回來了。

  也難怪,小別勝新婚嘛,難怪如此毫無顧忌。

  兩人頃刻時間就回了房,一進屋,凌瀾就“砰”的一腳帶上房門,將她抵在門板後面。

  一頓小跑可是累壞了不會武功的蔚景,小臉漲得通紅,急速地喘息。

  而男人偏生還不給她緩氣的機會,拉起她就想吻,虧她眼疾手快,連忙死死將他抱住,整個人的重量都依附在他身上,小臉緊緊靠在他的胸口,“讓我歇會兒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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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你為何那般小氣

  而男人偏生還不給她緩氣的機會,拉起她就想吻,虧她眼疾手快,連忙死死將他抱住,整個人的重量都依附在他身上,小臉緊緊靠在他的胸口,“讓我歇會兒先……”

  凌瀾幾時見過她這般隨性可愛的樣子,心神一蕩,身體裡的那股火更是如澆油了一般,想將她從懷裡拉起來,她卻不滿地“嗯嗯”了兩聲,死死抱著他不放。

  無奈地搖搖頭,他忽然伸手撓向她的腋下,蔚景怕癢,驚叫著從他懷中彈開,他立即就勢捧住她的臉。

  她以為他又要吻她,沒有,而是大手一帶,將她臉上的人皮面具揭了下來,丟在地上,雙眸熾暗凝在她的臉上。

  蔚景怔了怔,不意他會如此,下一瞬,也猛地踮起腳尖、抬起手,將他臉上的面皮撕了下來,擲在地上:“這樣才公平。”

  “公平?”男人薄薄唇邊一揚,綻放出一抹攝人心魂的淺笑,“我記得跟你說過,在這方面男女是沒有公平的。”

  蔚景一怔,想了想,是好像說過,在嘯影山莊那次,她被他剝得精光,而他自己卻衣冠楚楚,然後,她想要脫他的袍子時,他說過這話。

  可是,這是什麼大男子主義思想?她可不是古代等著男人寵幸的小女人。

  “為何沒有公平?”

  “因為男人跟女人的區別,譬如,男人會這樣,”話音未落,凌瀾低頭,狠狠地在她的唇瓣上啄了一口,蔚景一震,凌瀾從她的唇上離開,又忽然伸手攀上她一側的胸脯,重重一捏,“也會這樣,”蔚景又渾身一顫,差點驚呼出聲,“女人會這樣嗎?”

  男人略帶促狹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為何不會?”

  蔚景很不以為然。

  說來說去,就是男人主動,女人不主動。

  “那你做給我看看!”

  “這有什麼難的?”話一出口,蔚景瞥見男人眸中笑意更濃,分明蘊著一抹陰謀得逞的味道,頓時驚覺上當,一時氣結,本想發作,可看到對方一副好整以暇、等她照做的模樣,遂斂了火氣,眉眼一彎,柔媚笑道:“我有些不好意思,你先閉上眼睛!”

  男人唇角一勾,依言照辦。

  蔚景見狀,心中竊喜,躡手躡腳地後退了兩步,轉身正欲悄無聲息地離開,卻猛地感覺到有白影一晃,等她抬眸,男人已經長身玉立在她的面前。

  蔚景腳步一滯,自己怎麼忘了對方武功高強這一茬呢?

  正有些懊惱,就聽到男人微涼的聲音自頭頂傳來:“又想逃是嗎?”

  蔚景一震,為他的口氣,也為他的話。

  又?

  想了想,才反應過來這個‘又’的意義。

  是說上回在書房,他中錦溪媚藥,她棄他不管那次是嗎?

  “我......”

  “這本是你的廂房,不是嗎?”

  蔚景的話還未說完,就被男人清冷的聲音打斷。

  蔚景一怔,男人看了她一眼,轉身往門口走。

  蔚景這才明白過來男人的意思,意思是,這廂房是她的,要走,也是他走,是嗎?

  她不知道這個男人怎麼變臉比翻書還快?其實,她不過是見自己被他誆騙,也故意逗逗他而已。

  說不出來心裡的感覺,有些難過有些委屈,看著他作勢就要拉門而出的背影,她忽然開口道:“你為何那般小氣?”

  男人的手就頓在了門栓上。

  小氣嗎?他問自己。

  似乎是有點。

  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何會這樣?

  他不是一個會輕易動情緒的人,從來不是!可不知為何在這個女人面前,他幾時竟變得這般患得患失起來?

  女人委屈的聲音繼續響在身後。

  “書房那次,的確是我不好,曾經我中媚香,你救過我,而你中媚藥,我卻丟下你不管,但是,你的情況跟我不同,你不救我,我可能會死,而你,就算我不救,還有很多人會救,也不少我一人……”

  “很多人?”

  男人嗤然一笑,緩緩轉過身來看著她。

  蔚景沒有理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繼續說著:“而且,後來,我也覺得自己過分了,又回去書房找你,你卻已經不在了,”

  說到這裡,蔚景禁不住自嘲地彎了彎唇,“事實證明,我想的也沒有錯不是嗎?”

  她清楚地記得,翌日在飯廳見到他的模樣,神清氣爽、風姿闊綽的模樣。

  如果沒有人給他解毒,又怎能這個模樣?

  “你想的?”男人輕輕笑開,“你想的就是有很多人會給我解毒是嗎?”

  蔚景沒有回答。

  “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那一點毒,不需要別人幫忙,我自己解了。”

  男人說得雲淡風輕,蔚景卻是聽得一震。

  自己解?

  她有些難以置信。

  她是醫者,當然知道媚藥的厲害,也當然知道,自己解會要經歷的折磨和傷害。

  “你……”

  一時心緒大動,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我……”男人將她的話接了過去,“自作多情了。”

  蔚景一怔,男人已再次轉過身,伸手拉開房門。

  蔚景心中忽然一急,想也未想,就連忙對著他的背影道:“凌瀾,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解釋!”

  白衣身影一晃,男人已經拾步離開。

  蔚景一個人站在那裡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心裡面又委屈又難過,她不知道為何兩人每次都要搞得不歡而散?

  明明這次他回來,她跟自己說以後不再跟他置氣的,怎麼又?想想又覺得不對,剛才先動氣的人似乎是他。

  “一個大男人小氣吧啦的……”她不悅地嘟囔了一句,准備走去床榻,剛走兩步,忽然身後一陣衣袂簌簌,她還未及回頭,腕就被人抓住。

  “你解釋,我聽。”

  腕上的力道將她拉轉身,男人低沉的聲音響起。

  她趔趄了一下,男人又將她扶住。

  是去而復返的凌瀾。

  “解釋什麼?”心中本就又氣又委屈,見他終是回來了,只覺得委屈更甚,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是你騙我誆我在先,為何就只准你欺負人家,人家就不能欺負欺負你?”

  男人怔了怔。

  她又瞟了他一眼,繼續:“本來就是,是你說男人會這樣、會那樣,女人不會,用話激我、誘我上鉤,那我就逗逗你也不行啊,真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

  她的話沒有說完,男人猛地將她往懷裡一拉,重重吻住。

  狠狠的一頓需索,吻得聲響很大。

  就在蔚景覺得腹中的空氣都快被這個男人吸光了的時候,他才將她放開。

  黑眸凝著她,凌瀾抬手,大拇指重重揩過自己唇角泛著水光的銀絲。

  非常性感魅惑的舉措。

  “我說的本就是事實,就剛才這個動作,我會對你做,你會對我做嗎?”

  凌瀾的話音剛落,蔚景忽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將他的頭往下一拉,吻上他的唇。

  凌瀾身子一僵,沒有動,蔚景吮上他的薄唇,貝齒輕輕磨咬。

  一股酥麻往腦上一竄,凌瀾只覺得渾身的血液瞬間又奔騰起來,低吼一聲,大手環在她的腰身上往自己面前一扣,變被動為主動,糾纏上她的舌。

  唇舌相交,從未有過的激烈,靜謐的夜裡,清晰地映著兩人吸吮的水聲和粗重的呼吸。

  凌瀾一邊吻著她不放,一邊揚袖朝身後一揮,掌風將房門“砰”的一聲閉上,他彎腰,將蔚景打橫抱起。

  就是這樣,他都一刻都不想將她的唇放開,一邊抱著她走向床榻,一邊唇舌繼續相廝相殺。

  蔚景只覺得舌根都被吸麻了,到最後就只有被動承接的份兒。

  凌瀾將她放在被褥上,傾身壓下,雖然隔著衣衫,男人滾燙的身子覆上的時候,蔚景還是一陣心驚。

  或許意識到她的顫抖,男人緩緩放開了她的唇,微微拉開了一點距離,看著她。

  “凌瀾……”她勾著他的脖子,聲音輕柔,幾分沙啞,幾分嬌嗔,一雙美眸更似蒙上了一層水霧一般,幾分迷離,幾分恍惚,而兩片唇瓣被他摧殘得狠了,有些紅腫,微微嘟著,上面水光晶瑩映著燭火,性感又誘人。

  “妖精!”

  凌瀾喉頭一動,吻再次雨點一般落下,熾烈地沿著瑩白的玉頸一路需索,惹得蔚景又是酥又是癢,難耐地抱著他的頭,嬌喘連連。

  夏日的寢衣本就設計簡單,大手毫不費力地解開,寢衣敞開,滑落在身子兩側,裡面緊身的肚兜就露了出來,肚兜竟是墨黑色。

  肌膚勝雪,兜衣墨黑,一白一黑,很簡單的兩個顏色,也很沖擊的兩個顏色,燭火搖曳下,更是襯得膩白的肌膚如同上好的玉瓷一般。

  兜衣材質輕薄,且被一對隆起的高聳撐得滿滿的,隨著主人的喘息如連綿起伏的山巒。男人眸色越發熾暗,大手迫不及待地覆了上去,隔著輕薄衣料,揉捏起來。

  蔚景渾身一顫,還沒適應這抹刺激,男人又低頭隔著兜衣的衣料輕輕吻上另一側的豐盈,如同被火焰擊中,蔚景難以抑制地輕吟出聲。

  男人似乎很滿意她的表現,唇角輕勾,長舌輕輕逗弄著山頂的那一粒胸尖,直到它挺立綻放,他又變本加厲地吸吮,舔舐、撕咬、吞食,另一手也是時輕時重、似憐似虐地揉捻。

  蔚景只覺得刺激得不行,雙手緊緊攀著男人的背,渾身抖個不停,雖然已經在極力壓抑,可隨著自己的敏感在男人的口中輾轉,她還是忍不住一聲一聲吟叫出來。

  他們不是第一次,可是,這是第一次他看到她如此情動的模樣。

  以前在他的撩撥下,她也情動,但是,那只是身體,她的眸中一直帶著戒備,帶著他看不懂的情愫,可是,今夜,媚眼如絲、淚光點點,迷離的瞳孔上倒影的都是他的樣子。

  他只覺得全身的血脈都噴張起來,小腹下面一緊,某個部位開始抬頭,瞬間腫痛得厲害,他喘息地吐出她的胸尖,眸色愈發深沉。

  輕薄的兜衣因為他的親吻,濡濕了一塊,緊緊貼在豐盈上,讓早已被逗弄得傲然挺立的玫紅若隱若現。

  旖旎春光簡直要人命。

  原本還想好好取悅於她,可終是迫不及待,大手一把將她的肚兜扯掉。

  一對飽滿的豐盈如同兩只脫兔一般彈跳出來,蔚景驚呼一聲,想要護住,卻被眼疾手快的男人捉了手腕,壓在頭頂上,於是,一對芬芳的初荷就毫無保留地以一個任君采擷的姿勢展露在男人面前。

  “凌瀾……”蔚景臉頰通紅,有些著急地看著他,又慌又亂,又驚又無助。

  男人低低一笑,眸子裡跳動的火焰熊熊漫天,低頭直接將她一側的胸尖納入口中。

  方才還隔著一層布料,如今直接這樣被男人的唇包裹,那滾燙的感覺,那濕潤的感覺,讓蔚景有些受不了,就好像所有的感官刺激一瞬間都集中在那個點上,身體就像是一個熱氣球,急速地膨脹。

  火熱在體內亂竄,她難耐地扭動著身子,想要更緊地貼緊男人,無奈雙手被男人擒按在頭頂,她只得拱著身子貼向他的胸膛。

  如此動作,致命的誘惑。

  男人終是再也難以抑制,松了她的手,一邊吻著她,一邊迫不及待地解著她褻褲腰間的羅帶,而蔚景總算雙手得空,亦是意亂情迷地撕扯著他身上的衣袍。

  男人微微一怔,這是第一次他看到她主動做這件事情,胸口一陣震蕩,大掌直接將她褻褲撕成了兩半,丟在地上,末了,又幫助她快速褪掉自己的衣袍。

  身體裡每一處都叫囂著欲望,要她的欲望。

  那個地方早已腫脹到疼痛。

  有多久沒要她了?

  似乎很久很久!

  有多想,只有他自己知道。

  當他的滾燙的身子覆下,蔚景再次抖了起來,那種身心神魂同時俱震的抖。

  她展開手臂攀上他的背,小手撫過他背上的傷,流連輾轉,而他也不急著進入,炙熱粗長就抵在她的花心

  外面,細細的吻,密密落上她每一寸肌膚。

  兩人都喘息得厲害,兩人都情動如潮,但是,第一次,兩人都耐心地取悅著對方。

  當他的堅硬粗長埋入她身體,將她結結實實占滿的那一刻,她卻並未覺得痛,第一次有種酣暢淋漓的快感,也第一次有種缺失歲月被填完整的滿足感。

  “蔚景……”男人吻上她鼻翼唇角,身下驟然深猛一襲。

  她大叫著抱住他的頭,身子狂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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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
發表於 2017-12-5 09:41:29 |只看該作者
【173】我有證據

  翌日

  蔚景一覺醒來時,天已是大亮,身邊的人早已不在。

  她知道,是上朝去了郭。

  昨夜,他跟她說,去邊國參加醫會的太醫們回來了,今日,他要以夜逐寒的身份去上朝。

  其實,她還是有些擔心的,他的傷還未全好,背上的傷在衣服裡面反正別人看不到,倒是還好,可是手指,雖已結痂,可畢竟傷在那裡。

  他自己倒是很淡定,說沒事,已經結痂了,上面塗點易容材料,跟正常手指一樣看不出。

  蔚景撐著身子想要坐起,卻發現渾身就像是散了架一般,酸痛得厲害。昨夜,那個男人就像是一只不知饜足的獸,折騰了她一夜,她求饒都沒用,直到她實在受不住暈過去。

  而讓她想不通的是,她睡了一覺,現在還一絲力氣都無,那個男人那麼早去上朝,等於一夜沒睡,而且傷也未痊愈,他是怎麼做到的?

  實在不想動,見反正起來也沒有什麼事,她又躺睡下去。

  再次昏昏沉沉地醒來,已是不知時辰。

  迷迷糊糊中,她還以為天又黑了,待視線逐漸清明,才發現是光線被長身玉立在床邊的身影擋住了而已。

  男人一身朝服未褪,就站在床邊看著她,透過窗欞而入的陽光盡數被他擋在身後,他的臉隱在暗影裡,只看到一雙眸子就像是落入了星子,瑩瑩生輝。

  她一怔,不知道對方站了多久,卻也並未急著起身,只朝著對方微微一笑:“下朝了?”

  “嗯”男人輕應了一聲,一撩袍角,在床邊坐了下來。

  蔚景怔了怔,“沒發生什麼事吧?”

  “沒有,”男人垂眸笑了笑,又側首看向她,“你是累得起不來了嗎?”

  蔚景臉上一熱,“瞎說什麼?我只是見起來也無事,干脆就躺著。”

  “是嗎?”男人眉角一揚,薄薄唇邊勾起一抹弧度,“這樣不好,早膳不用,難道午膳也不用不成?或許我讓人端進來你在榻上用?”

  “不用,我起來!”

  讓人端進來她在榻上用,那不是讓全府的人都知道夜逐寒從邊國回來了,然後,她第二天就起不來了?

  他不要臉,她還要臉呢。

  男人唇角笑意更甚,朝她伸出手,她也不客氣,拉著他的手,借著他的力道,從床上坐起身。

  薄被滑落,見男人鳳眸目光看向她的胸口,她亦是垂眸望去,見自己雖然被套了一件寢衣,卻也只是套,開襟沒有抄上,腰間沒有系羅帶,裡面連肚兜都沒有穿,因著起身的動作,一對酥胸就暴露在空氣裡,上面青青紫紫一片,她一驚,連忙松了男人的手,將寢衣的衣襟攏上。

  男人低低笑。

  蔚景的臉瞬間紅了個通透,一手攏著衣襟,一手扯了身後的軟枕直接砸過去,“出去,我要換衣服!”

  男人伸手穩穩接住軟枕,很不以為然地撇撇嘴,蔚景以為他又要厚臉皮地跟她貧幾句。

  出乎意料的,竟是沒有,男人將軟枕放在榻上,真的起身,拾步就往外走。

  蔚景怔了怔,突然想起什麼,“對了,凌瀾,有避子藥沒?”

  男人腳步一頓,就停在了那裡。

  沒有回答她,亦沒有回頭。

  蔚景這才意識到自己是不是太直接了?

  其實,她只是見在嘯影山莊,他為了給個避子藥給她那般費盡心機,後來,有了孩子又生出這麼多波折,她就干脆自己主動提出了好了。

  而看情形,男人似乎……

  是想起了那個被她親手墮掉的孩子嗎,還是誤會了她話的意思?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不悅了。

  從那微僵的冷硬背影就可以看得出。

  說不出自己心裡怎麼想的,她掀被下床,走到他身後,緩緩伸出手,從後面輕輕抱住他:“凌瀾,我沒有什麼別的意思,也不想讓你為難。”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說:“好!”

  好?

  蔚景微微一怔,男人自她懷裡緩緩轉身,涼滑的朝服緞面輕擦過她環在他身上的手。

  驟然,一抹刺痛從右手的食指上傳來,就像是瞬間被什麼東西蟄了一下,不是很強烈,卻是很清晰。

  她瞳孔一斂,本能地將手自他身上拿開,垂眸望去,並未發現什麼異樣,見疼痛也只一下,她便也不以為意,微攥了手,可剛碰上食指,又再次傳來刺痛。

  心下疑惑,她再次看向自己的手指。

  “怎麼了?”

  男人也發現了她的異樣。

  “好像是刺到了什麼東西,”蔚景皺眉,捻著手指,就著光線,正欲細細端詳,手已被男人握了過去。

  細看。

  果然,是一根細小的刺,正插在她纖細如蔥的食指指腹上。

  很細很細,且是米黃色,幾乎接近皮膚,所以,不細看,是很難看出。

  當然,這個東西對蔚景來說,並不陌生。

  古代現代她都見過,且也不是第一次刺到過。

  仙人掌或者仙人球上的刺,是麼。

  正微微怔愣,男人捻起兩指,欲將細刺拔出,她猛地將手一縮,自他手中抽出。

  男人一怔。

  “你的手指結痂未好,又沒有指甲,我自己弄,”蔚景一邊說,一邊用左手的手指去鉗,因平素用慣了右手,左手一點都不順,搞了半天沒搞出,還碰一下痛一下。

  男人低歎了一聲,再次將她的手捉過,一手握著她的掌心將她的手指固定住,另一手手腕驟然翻轉,一股強大內力被他凝於手上,然後,攤開在她的手指上方,只一下,就將細刺吸拔了出來,就像是超強磁性的磁石,瞬間吸起鐵屑。

  好強大的內功修為,蔚景再一次親眼見證。

  蔚景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低垂著眉眼專注地檢查著她的手指,大概是想看看其他的地方還有沒有。

  “別的地方沒有了,謝謝!”蔚景彎唇一笑,兩指調皮地在男人面前捻了捻,告訴他自己已經沒有刺痛的感覺了,意思就是沒事了,末了,將手抽出,“你也回房去將朝服換了吧,等會兒我們一起用午膳。”

  男人眸光微閃,笑笑,“好,”忽然又想起什麼,斂了唇邊笑意,面色微凝:“對了,明日皇後頭七,要一起進宮給她做頭七。”

  蔚景怔了怔,說:“知道了。”

  男人轉身往外走,蔚景眸光輕凝,看向他的背影,確切地說,是看向他腰間的袍子,在看到深墨色的緞子上似乎還有點點米黃色若隱若現時,眼波微微一斂。

  ****************

  在中淵,喪事最隆重的就是頭七,比喪禮還重要。

  因為,按照大家的說法,人死之後魂魄會在世上飄蕩七日,七日之後才會被帶去陰曹地府,所以世人都會在親人死後的頭七大辦法事,超度亡靈。

  世人的頭七尚且如此,皇後的頭七自是更不一樣,皇後歿是國喪,普天同哀,所以,頭七這一日,會舉行盛大的法事,文武百官,皇親國戚,包括女眷都要參加。

  當然,包括在太廟吃齋念佛反省自身的錦溪公主,也要出席。

  於是,凌瀾只得再次變成了夜逐曦。

  早膳都未用,三人便進了宮,因為做這種法事,必須空腹,以示態度的虔誠。

  皇宮到處一片素縞,白旗、白幡、白花、白燈籠、白地毯,入眼一片肅穆。

  法事在鳳棲宮外面的空地上進行,他們到的時候,很多人已經到了,有內務府的人專門負責發白衣,每人去領一件,套在自己袍子的外面。

  錦溪早已一身素衣立在了那裡,見到他們三人,錦溪猶豫了一下,終還是主動走了過來,跟他們打招呼,“大哥,大嫂,”目光在蔚景的臉上略略一頓,然後,又看向凌瀾,“二爺。”

  鶩顏含笑點頭回應:“好久不見,公主可好?”

  錦溪抿了抿唇,也不知鶩顏這話是出自真心,還是語帶諷刺,眼梢輕輕掠過凌瀾,微微苦笑道:“青燈古佛作伴,無悲無喜,何來好與不好?”

  鶩顏眸光微斂,沒有接話下去。

  倒是凌瀾忽然出了聲:“你似乎消減了不少。”

  錦溪一震,愕然抬眸,有些難以置信地看向凌瀾,水眸中瞬間騰起光亮。

  他用的‘你’,他說她瘦了。

  說明,他心裡還是有她的,是嗎?

  這個認知差點讓錦溪激動得想哭。

  吸了吸有些發酸的鼻子,她垂眸頷首地柔柔一笑:“許是一直粗茶淡飯食素的原因吧。”

  一身素衣,一身清瘦,一截粉頸淺露,又加上這般低斂眉眼的姿態,真真我見猶憐。

  蔚景彎了彎唇,眸光輕凝,瞥了一眼凌瀾,卻猝不及防地撞上對方正睇過來的目光。

  蔚景一怔,不意他這個時候不看錦溪反而在看她,連忙將視線掠回,眼角余光似是看到男人唇角略略一斜。

  忽然一下子,誰都不說話,氣氛有些詭異。

  最終還是鶩顏打破了沉默,提議道:“法事好像快要開始了,我們過去吧。”

  所謂做法事,一般分為兩種,一種僧人念經超度,一種道家做齋超度,民間一般選擇其一,而皇家通常合二為一。

  今日當然也不例外。

  十二個僧人,十二個道士,分兩排在鳳棲宮的最前面,道士站著做法,僧人坐著念經。

  其余參與的人都靜心打坐、虔誠祈禱就行。

  辰時一過,法事便正式開始。

  熏香裊繞,法器叮當,木魚聲聲,誦經朗朗。

  錦弦一身白端坐在最前方的蒲團上,在他的身邊是同樣一身白衣的鈴鐺。

  再後面就是男人,皇親國戚、文武百官中的男人,最後面是女眷,各府女眷。

  所有人都盤腿坐在白色的蒲團上。

  凌瀾跟鶩顏在前面,蔚景跟錦溪在相隔好幾排的後面。

  其實,自進宮以來,蔚景的一顆心就一直是提著的。

  印象中,似乎每次進宮,都會發生糾復。

  這一次等待她的又不知是什麼?

  當然,或許她不應該這麼悲觀,畢竟,上次營救凌瀾,她跟鶩顏同時出現,應該徹底消除了錦弦對鶩顏的懷疑。

  今日出門前,鶩顏問,以防萬一,要不要她做鶩顏,她來做夜逐寒?

  她沒同意。

  倒不是她覺得沒有那個萬一,而是因為今日要打坐啊。

  她穿著假肢,原本就連路都走不穩妥,還要盤腿而坐,試想,站著時候,只看高度,可一旦盤腿坐下,膝蓋彎曲的地方不是就露餡了嗎?她根本不會!且一盤得盤7個時辰不動,相當於現代的14個小時。

  所以,她還是乖乖做鶩顏吧。

  只是,她沒想到位子是這樣安排的,男人跟女人分開。

  而且,明明鳳棲宮前面很大很空闊的場地,大概是考慮到聚集在一起,離僧人跟道士近點,都能聽到誦經的緣故,內務府擺蒲團的時候,擺得非常密集,一個挨著一個,一排挨著一排。

  這樣一來,錦溪就跟她幾乎手臂挨著手臂。

  她不喜這個女人。

  當然,不喜歸不喜,她也未動聲色。

  只是這個女人,倒是奇怪,在打坐的過程中,一直看她,不停地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蔚景也不理她,只當沒看見。

  到最後,估計錦溪終是忍不住了,就略一偏頭,湊到她的耳邊問了一句:“你認識凌瀾的吧?”

  蔚景一震,現場很嘈雜,各種法器的碰脆聲,木魚的敲擊聲,和尚的念經聲,全部都混合在一起,卻終不及錦溪的這一句落入耳中,就像是一記悶錘重重在她的心頭敲了一記。

  錦溪怎麼知道?

  她有些始料不及。

  雲袖下的小手攥緊,她強自鎮定,轉眸看向錦溪,“當然,見過那麼多次,怎會不識,難道公主不認識?”

  錦溪怔了怔,微微一笑,又偏了一下頭,低聲道:“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蔚景心頭一撞,忐忑更甚,可是面上,她卻依舊不動聲色。

  “那公主是什麼意思?鶩顏愚鈍,還請公主明示!”

  錦溪卻也不生氣,朱唇輕啟,輕輕吐出幾字:“你們關系匪淺!”

  蔚景瞳孔一斂,旋即笑開:“請公主慎言,雖說鶩顏跟此人相識,且此人給鶩顏做過樂療,但也僅此而已,不過泛泛之交,怎談得上關系匪淺?如今此人更是謀害皇後娘娘的元凶,公主如此言論,不是陷鶩顏於深潭沼澤之地嗎?”

  “你的意思是我誣陷與你?”

  蔚景沒有吭聲。

  她就不相信,錦弦不知道的事,這個女人會知道,或許是在府裡的時候,有過什麼端倪,被她發現,然後,現在故意試探與她,不然,依照這個女人的性格,倘若十分肯定,定然不會如此低調。

  “我有證據。”錦溪篤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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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她想等等看,他會來嗎?

  她就不相信,錦弦不知道的事,這個女人會知道,或許是在府裡的時候,有過什麼端倪,被她發現,然後,現在故意試探與她,不然,依照這個女人的性格,倘若十分肯定,定然不會如此低調。

  “我有證據。”錦溪篤定道。

  蔚景心裡咯登一下,面上卻依舊不顯山露水,目光含笑輕然朝她睇過去,“是嗎?什麼證據?”

  錦溪亦是諱莫如深一笑:“不告訴你。”

  蔚景冷嗤一聲,將目光收回,不想再搭理她。

  “怎麼?不信是嗎?我既然這樣說,自是有十足把握,你大可以不信,有人信就行。”

  有人?

  蔚景眼簾一顫。

  是指錦弦嗎?

  略一思忖,她再次轉眸看向錦溪:“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錦溪冷笑一聲,低頭略帶得色地拂了拂袖襟上的褶皺,低聲道:“我只想告訴你,如果你當真想要知道什麼證據,就讓二爺來找我,我只告訴他一人。”

  蔚景再次眸光一斂,夜逐曦?

  這個女人到底知道什麼?

  看來,經過這麼幾次下來,這個女人已經懂得斂其鋒芒,玩弄心機了。

  但是,她也不是沖動的主兒。

  沒搞清楚狀況之前,她自是也不會輕舉妄動,心想著夜裡回去跟凌瀾商量一下再說,故只淡瞟了錦溪一眼,什麼都沒有吭聲。

  大概是見她沒有什麼反應,錦溪臉色微沉,又伸手在雲袖中掏了掏,掏出一個瓷瓶,擰開瓶蓋,倒了幾粒藥丸在手中,遞到她的面前,唇角勾起一抹冷弧:“知道這是什麼嗎?”

  此時已到了夜裡,不過四處的風燈以及新增的白燈籠也將鳳棲宮的外面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蔚景怔了怔,看向她手中的黑褐色藥丸,沒有說話。

  錦溪又自顧自說道:“這是一種可以讓人變成聾子、變成啞巴,且讓人失去記憶的藥。”

  聾子啞巴失憶?

  忘憂?

  蔚景瞳孔一斂,這種藥她聽說過,傳聞江湖上一些秘密組織會用,特別是對於無用的棋子,如果不想滅口,就會給對方服用此藥,服藥者不能聽,不能說,沒有記憶,除了命在,也等同於被滅口了一樣。

  只是,錦溪突然跟她說這個做什麼?

  抬眸,她看向錦溪。

  錦溪瞟了她一眼,彎了彎唇,垂眸看向自己手中藥丸,“秋蟬今日在街上看到了像乞丐一樣被一群小孩子圍攻的冬雨。”

  冬雨?

  蔚景眼波微微一動。

  錦溪的話還在繼續:“可是冬雨已經不認識她了,秋蟬跟她說話,她也聽不到,張嘴咿咿呀呀發不出一個全音,秋蟬跟著她,發現她住在一個橋洞裡面,在她睡覺的稻草邊,秋蟬發現了這個藥瓶。我問過太醫,太醫說,此藥名叫無憂,食藥者會聾會啞會喪失記憶。我就不明白了,冬雨已經受到了應有的懲罰,喝下了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最狠的‘雙絕露’,為何還要如此趕盡殺絕,讓她變成這樣?”

  錦溪說完,抬起眼梢,質問的目光直直逼向她。

  蔚景一怔,這意思是說,這事兒是她干的是嗎?

  關於凌瀾讓冬雨喝下‘雙絕露’她是知道的,那日她雖不在場,但是,後來,她有聽蘭竹講過,但是被人喂下‘忘憂’,她還真是第一次知道。

  是凌瀾嗎?

  應該不是,他沒有必要這樣做,要做當日就做了。

  那麼…….

  蔚景眸光倏地一斂,或許,她知道是誰。

  正略略怔忡間,全場騷動起來,她一怔回神,才發現是做了一日的法事終於結束了,眾人正紛紛起身。

  而蒲團本就挨得近,錦溪可能是被邊上起身的誰不小心碰到了,手一晃,手中藥丸灑落在地上,錦溪馬上小臉一拉,極為不悅地側首抱怨對方,蔚景眸光一動,隨手拂了兩粒在掌心。

  直到對方道歉,錦溪才作罷。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走動的走動,說話的說話,現場一片混亂。

  也就是到這時,蔚景才發現,錦弦不知何時已經離開,竟然連內侍的唱喏都沒有,眾人也沒有恭送。

  也是,這種時候,一個帝王的默然離開,才能顯示心情的無比沉重,對吧?

  好一個會做戲的男人!

  邊上的錦溪也站了起身,作勢就要隨人流離開,卻又忽然頓住腳步,再次轉頭朝她看過來,微微一笑:“當真不想知道是什麼證據嗎?”

  蔚景一怔,還未做出反應,錦溪卻已經回身,裊裊婷婷離開。

  蔚景便在那一句話裡微微失了神。

  直到夜逐寒,哦,不,鶩顏走到她的身邊,見她臉色不大對勁,問她怎麼了,她才怔怔回過神來。

  “沒什麼,”她笑笑,見只有鶩顏一人,她左右看了看,問道:“二爺呢?”

  問完她才發現,不知幾時開始,她已經不在這個女人面前避諱提凌瀾。

  鶩顏眸光微微一閃,淡聲道:“他有點事情要辦。”

  蔚景怔了怔。

  這麼晚了,在宮裡有事情要辦?

  不知為何,腦子裡竟突然想起昨日自己手指被仙人掌的刺刺入的事情來。

  “我們先走吧。”鶩顏丟了一句,就走在前面。

  蔚景微微一怔後,連忙拾步跟上。

  “相爺夫人請留步!”

  身後驟然傳來男人微朗的聲音。

  蔚景一怔,鶩顏更是先她一步頓住腳,兩人都循聲回頭。

  是葉炫。

  當今天子錦弦的御前帶刀侍衛、皇城禁衛軍統領葉炫。

  鶩顏眼波一動,蔚景不明所以,看了一眼鶩顏,鶩顏沒有理她,一直看著那個腰夾長劍緩緩走近的英氣男人。

  在距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站定,葉炫對著兩人微微一鞠:“皇上讓葉某轉告夫人,說,邊國今日進貢了一些上好的胭脂水粉,而後宮如今就賢妃一人,用不過來,不想浪費,故,想贈一些給夫人,讓夫人前去龍吟宮領取。”

  蔚景一震。

  讓她去龍吟宮?

  轉眸看向鶩顏,只見鶩顏亦是面色冷峻,眸色深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蔚景心中微凝,略一沉吟,便對著葉炫淺淺一笑:“皇恩浩蕩,鶩顏真是受寵若驚,相爺,陪鶩顏一起?”

  她轉眸看向鶩顏,鶩顏會意,彎了彎唇角,說:“好!”

  “這……”葉炫似乎有些為難,猶豫了一下才道:“皇上口諭,只讓葉某通知夫人,要不,相爺就在外面稍稍等一下夫人?”

  葉炫說得委婉,但是,意思卻很明顯。

  天子只叫了一人。

  鶩顏跟錦弦對視了一眼,這時,不知葉炫看到了什麼,黑眸微微一瞇後,視線就盯著那邊。

  鶩顏循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就看到了不遠處的那人。

  是個老嬤嬤。

  正隨幾個宮女一起,躬身收拾著地上凌亂的蒲團,末了,又抱著一摞蒲團,步伐蹣跚地離開。

  葉炫的目光就一直追隨著那個身影。

  鶩顏眸光一閃,開口道:“算了,本相還是在這裡等吧,本相有幾句話要交代給鶩顏一下,葉統領如果有事,就先去忙吧,鶩顏隨後就到!”

  葉炫聞言,才緩緩將遠處的目光收回,對著鶩顏略一抱拳:“好!口諭已帶到,葉某先行告辭!”

  說完,轉身就走。

  當然,是朝著那個老嬤嬤所往的方向。

  鶩顏對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一回頭,就看到蔚景略帶疑惑地看著她。

  她眸光一閃,沉聲道:“跟我來!”

  ****************

  “嬤嬤,”葉炫很快就追上了那個老態龍鍾的身影。

  老嬤嬤腳步一頓,回頭,見是他,微微有些愕然。

  “那夜……”葉炫有些窘迫,抬手撓了撓頭,“那夜,我的態度不好,我是專程來跟嬤嬤道歉的。”

  那夜,這個老嬤嬤看到了葉子留給他的絲絹,大驚失色。

  因為她懂音律、通樂理,認識上面音符代表的意思,她告訴他,上面寫著‘她已安全,拖住葉炫,挾持皇後,去九景宮’。

  他當時聽了很震驚,一下子從天堂跌入地獄的落差讓他怎麼也受不了,他不相信,他一把將絲絹從她手中奪過,說她胡說八道,說她信口雌黃,然後憤然離開。

  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想相信,不是憤然離開,而是落荒而逃。

  因為那十六個字,她一說出來,他一聯想整個事件,就已然有了答案。

  “謝謝嬤嬤!”見老嬤嬤沒有回答他,他又對著她深深鞠了一躬,很虔誠地鞠了一躬。

  他知道,他的意思,她懂。

  他感謝她,發自真心的。

  雖然,她知道了絲絹上的內容,雖然他那樣朝她發火,她卻替他保守了這個秘密,未曾跟任何人講,否則,他也不能如此安然地站在她面前。

  老嬤嬤依舊沒有吭聲,只深看了他一眼,微微一歎,轉身離開。

  葉炫一個人默默地站了一會兒,才轉身,往龍吟宮的方向走。

  ****************

  太廟,廂房

  青燈如豆

  錦溪坐在一方銅鏡前,抬手拔了頭頂發簪,頓時滿頭青絲如同瀑布一般傾瀉下來,撒了滿肩。

  在這個地方,不准濃妝,不准艷服,就連頭上多余的發飾都不能有。

  每日除了誦經,就是誦經,無趣得讓人簡直想發瘋。

  再這樣下去,她感覺自己都快真成了尼姑庵的姑子了。

  不過,今夜……

  他會來嗎?

  剛才法事做完離開的時候,她那樣丟給鶩顏一句話,想必那個女人今夜要失眠了吧。

  她就是故意丟的,她離開的時候也一直沒有回頭,但她知道那個女人在看著她。

  她就是要這樣的效果。

  要不是聽說凌瀾被炸死了,她幾乎都忘記了這兩個人的事。

  雖然,她不是百分百肯定那夜在書房,夜逐寒看的那張發黃的畫像,上面的小女孩和小男孩就是這個女人跟凌瀾,畢竟那時兩人還小,但是,那眉那眼,她至少有八成把握。

  而今日這樣跟那個女人講,說白,還真不是想威脅她,她不過是有她的私心而已。

  她想夜逐曦,真的想,她想見他,非常想,可自從她進太廟以後,他卻一次都沒有來看過她。

  她不過是借這件事讓那個男人來找她而已。

  想到這裡,她不禁自嘲地彎了彎唇角。

  悲愴麼,錦溪,堂堂一個尊貴公主,想見誰,還不是一句話的事,竟然要用這種手段。

  說到底,她還是不想讓那個男人看輕。

  當然,這是主要的目的。

  除此之外,她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想讓夜逐曦知道,那個女人不是個好東西,是個水性楊花的婊子,勾三搭四,跟多人有染。

  當然,她也想通過這件事,試探一下夜逐曦,看他是不是真的對那個女人上心,或者說,看那個女人跟他的關系到底到了什麼程度。

  如果那個女人敢將這件事跟他說了,說明兩人已經匪淺,而他還為了那個女人真來太廟見她,那更是說明兩人絕非一般。

  所以,其實,她的心裡是矛盾的。

  一方面很希望他來,那樣就可以見到他,可以跟他單獨相處,另一方面,卻又不希望他來,至少,這樣她會覺得,或許他跟那個女人之間並沒有什麼,只是她多心了而已。

  “公主,床已經鋪好了,公主也累了一日,讓奴婢伺候公主睡吧。”秋蟬走了過來。

  錦溪怔怔回神,瞟了她一眼,“不用了,本宮還想坐會兒,你先下去睡吧。”

  她想等等看。

  他會來嗎?

  如果來,她跟他說什麼?

  她要將在書房看到的那幅畫的事情告訴他嗎?她問自己。

  答案是肯定的。

  要告訴。

  只有這樣,才能證明她不是空穴來風,只有這樣,他才會知道那個女人的輕.浮.浪.蕩嘴臉,也只有這樣,才能讓他知道,這世上她只相信他,秘密也只告訴他一人。

  秋蟬悄聲退了出去,“吱呀”一聲輕輕帶上廂房的木門。

  錦溪怔怔回神,扭頭看了看牆角的更漏,又看了看鏡中的自己。

  緩緩抬手撫摸上自己尖瘦的下巴。

  今日,他說她瘦了。

  如此粗茶淡飯,怎能不瘦?如此日夜思念一個人,又怎能不瘦?

  鏡中人,雖眉目如畫,卻雙眼毫無神采,巴掌大的臉,不施粉黛面色蒼白,一頭黑發披肩,一襲寬大的白色寢衣垮在身上,她忽然想到‘鬼’這樣的形容。

  不行,她不能讓他看到這樣的自己。

  翻開抽屜,她找著胭脂水粉,她要讓自己美美的,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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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
發表於 2017-12-5 09:41:56 |只看該作者
【175】凌瀾,你在哪裡?

  是夜,皇宮,石山。

  與其說是石山,倒不如說是石林,因為這一處離各宮各殿甚遠,且石林有些狀似迷宮,所以平素也人跡罕至。

  風燈都沒有。

  奇形怪狀的石頭也不知從哪朝哪代留下來的,經過多年風雨,早已磨光稜角,更奇怪的是,好幾處的石縫之間,竟然長出仙人掌,也無人打理,卻生命力極為旺盛,擠滿所有石縫。

  雖沒有風燈,可時值夏夜,星空斑駁,皎潔月輝清冷傾瀉,卻也並不妨礙視線的清明。

  銀白色朝服的男人腳步翩躚,彎腰進入兩塊石林之間的縫隙,三彎六轉經過多處巨石,裡面竟別有洞天,赫然是一塊極為空闊之地。

  女子連素白喪服都未來得及褪下,清瘦盈盈,立於石林間的空地之上,子夜的月光透過石林而入,打在女子勝雪的白衣上,將她周身鍍上一層清冷之色。

  聞見身後腳步聲,女子緩緩轉過身,在看到男人的那一刻,女子清麗淡然的水眸瞬間眼波一動,蘊上一抹重彩濃墨。

  微微上前一步,卻又還是站定:“爺......”

  男人就在離她還有幾步遠的的地方頓住,鳳眸目光輕輕揚落在她的身上:“我們這樣見面不合適。”

  低醇的嗓音響在靜謐的夜裡格外的好聽,卻無波無瀾,無一絲起伏,讓人猜不透心中一分一毫的情緒。

  女子怔了怔,緩緩垂下長睫,彎唇笑了笑:“那怎樣見面才合適?”

  他們已經很久沒單獨見面了不是嗎?

  有多久?

  略略一想,似乎也沒有多久。

  才幾個月而已。

  可為何她卻覺得漫長得像是過了一輩子?

  “有事嗎?”男人淡然開口,並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

  女子又緩緩抬起眸子,望向他。

  男人背對著月光而站,銀袍映著月輝,閃閃發亮,看不大清臉上的表情,黑暗裡,只能看到一雙濯石一般的眸子,在對著她這個方向,女子牽唇一笑:“昨日爺來了嗎?”

  “來了,你沒來。”

  女子眸光一動,“昨日我正准備出門,錦弦來了,然後就被拖住了,我並不是有意的……”

  不然,她怎麼會約了他又不來見他?

  絕對不會。

  “沒關系,如今非常時期,昨日那樣見面更不合適。”

  男人淡聲將她的話打斷。

  女子怔了怔,許久沒有吭聲。

  她何嘗不知道現在是非常時期,可是,她心裡難以抑制,特別是,她不知道,那日在九景宮,她刺他的那一劍,他傷得重不重,好了沒有。

  所以,她才迫不及待地約他昨日下朝後在此處見面,誰知道,結果自己又抽身不出。

  “爺的傷都好了嗎?”

  “嗯,好了。”

  “爺會怪我刺了那一劍嗎?”女子幽幽開口,聲音有些恍惚。

  “不會,你也是形勢所逼,就算你不刺,我也會讓你刺的。”

  男人聲音不大,聲線也一直很穩。

  對,穩,穩得就像是在說著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可是女子聽得卻是一震,“為何?”

  為何她不刺,他也會讓她刺?

  “因為這樣可以順理成章地在九景宮爆炸之前,將你擊出去。”

  男人聲音依舊淡然平穩,女子卻是心尖一抖。

  在九景宮爆炸之前,將她擊出去?

  為了她的安全是麼?

  心中一喜,面上卻並未露出過多痕跡,女子朱唇輕啟,正欲再說什麼,男人又忽然補了一句:“錦弦生性多疑,為了不讓他懷疑,必須有所犧牲。”

  女子微微一怔,正在想這句話的意思,男人又接著道:“找我有事嗎?”

  女子怔怔回神,真的很想回他一句,沒事就不能找嗎,唇瓣動了動,卻終究是沒有說。

  她還不至於這般不理智。

  “我就是想告訴爺,蔚景拿到的那本名冊,在我手裡,那日,六房四宮起火,錦弦跟我說了發生的事情,讓我幫他演出戲,當時,我就大概猜出發生了什麼,心想著形式如此嚴峻,蔚景應該是不會將名冊放在身邊,定會藏在哪裡,而宮裡比較隱蔽的地方就在這裡,這個我跟她小時候經常來,於是,我就抱著試試看的想法,過到這裡晃了一圈,果然,果然她藏在了一個隱蔽的縫隙裡,以防被錦弦的人找到,所以,我就偷偷拿走,秘密處理掉了,後來,我又被關進了冷宮,一直沒有機會告訴你。”

  “我知道是你拿走的。”

  女子一怔,愕然抬眸:“爺知道?”

  男人沒有吭聲。

  他當然知道是她,當蔚景跟他說,藏在這裡,他過來取,卻不見名冊時,他就猜想是面前的這個女人拿走了。

  藏得如此隱蔽,手腳還能那麼快地盜走,只能說明這個人熟悉蔚景,也熟悉這裡。

  不是她,又是誰。

  “這個已經不重要了,蔚景畫出了那人的畫像,那人已被秘密做掉。”

  女子發現男人說這話時,鳳眸似乎微微一瞇,不知想起了什麼,眼神有些飄忽,不過很快,卻又恢復一片清明,看向她:“還有事嗎?法事已結束,我太晚出宮不好,而且,夜已深,錦弦若是去你宮裡,發現你不在,也不好。”

  女子心頭一窒,有什麼東西一點一點從心底深處泛出來,她咀嚼了半天,是苦澀。

  本能地,有些話就沒過大腦脫口而出,“關於我跟錦弦,爺難道就一點都不......”

  她的話沒說完,外面驟然傳來紛沓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還有人聲。

  “石林裡面好像有人。”

  “是嗎?”

  “是,我也覺得裡面有人,剛剛似乎聽到了有人說話的聲音。”

  “我也聽到了,是有人說話。”

  “那趕快進去看看。”

  石林內兩人一震。

  外面的腳步聲快速移動,四散開來,聽動靜,應該是想包圍整個石林。

  兩人皆是瞳孔一斂。

  “是禁衛。”女子壓低了聲音,話音未落,眼前白影如雪動,下一瞬,手背一熱,男人的大掌已是握住了她的手。

  “走!”

  就在她還在手背上的那一抹溫暖中沒有回過神,男人已經拉著不會功夫的她,輕盈而動,閃過了一塊巨石,正欲彎過另一塊巨石,卻差點迎面撞到一人身上,所幸,男人反應敏捷,及時收住腳。

  兩人皆是一震,第一反應以為是禁衛,可當險險站穩,月光下的那張臉清晰的映入眼簾時,兩人又都松了一口氣。

  “你來得正好,你負責引開禁衛,我掩護鈴鐺離開,快!”

  男人沉聲丟下一句,松了身邊女子的手,直接展臂將她攔腰一裹,腳尖輕盈點地,衣袂翻飛中,帶著她閃過巨石。

  蔚景好一會兒沒回過神,直到外面紛沓的腳步聲更近的響起,她才一驚反應過來。

  慌亂四顧,奇形怪狀的石林如人如獸,錯綜而立,哪裡還有凌瀾跟鈴鐺的人影?

  你負責引開禁衛,我掩護鈴鐺離開?

  凌瀾的意思是,她負責替他們引開禁衛是嗎?

  她怎麼引?

  一沒武功,二沒輕功,還穿著連走路都困難的假肢,讓她負責引開禁衛?

  是見她一身夜逐寒的裝扮,將她當成了鶩顏嗎?

  此時,她也顧不上想這些,其實,也不是顧不上,而是腦子裡亂做一團,似乎被什麼東西塞得滿滿的,脹得發痛,又似被什麼掏得空空的,空乏茫然。

  她就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抬頭,她望了望天。

  月色皎皎、滿天星光,就算這樣的深夜,夜幕也一點都不黑,蔚藍如海。

  明日又是個好天氣。

  石林外面,一個禁衛拔劍砍了石縫裡歪長出來的仙人掌,“走,我們進去!”

  身後的禁衛伸手將他拉住:“副統領,會不會只是私會的太監宮女?”

  “不會,如果只是私會的小太監小宮女,我們鬧出這樣的動靜,早嚇得出來了。再說,皇上和葉統領再三交代過,近來宮裡頻繁出事,我們不得掉以輕心,不能放過任何一個蛛絲馬跡,就算是小太監小宮女,我們也要進去將他們揪出來,這是我們的職責。”

  帶頭的那個禁衛說完,又揚手招了幾個禁衛,“我們一起進去,其余人將石林圍住。”

  長劍“唰唰”一柄一柄拔出,折射著清冷的月光,帶出一道一道幽冷的寒芒,矯健身姿一個一個閃身而入。

  就在他們剛剛饒過一個巨石,准備彎去第二個巨石的時候,驟然聽到有急遽的腳步聲自石林內響起,像是在跑。

  幾個禁衛猛地頓住步子。

  細細凝聽那急遽腳步聲所往的方向,似乎是朝另一邊…….

  果然,下一瞬,就聽到守在外面的禁衛喊叫的聲音。

  “啊,人跑了。”

  “快,快追!”

  石林內幾人聞言,皆臉色一變,看向領頭的副統領。

  副統領眸光一斂,“果然有問題,快追,別讓人跑了。”

  一聲令下,幾人又都快速從石林中閃身而去,循著外面禁衛的身影追趕了過去。

  蔚景雙手提著長長的袍子,跑得極快。

  心中慌亂,她不敢回頭看,只知道身後的腳步聲紛至沓來,有著地動山搖的氣勢。

  都跟過來了吧?

  禁衛都被她引過來了吧?

  石林裡的兩人可以安全離開了吧?

  可是,她呢?她該如何甩掉這些人?

  “站住!”

  “別跑,站住!”

  伴隨著凌亂腳步聲的,是嘈雜的人聲。

  “快,你們一人去通知葉統領,一人去通知弓箭手!”

  蔚景咬牙,沒命地跑著,赤腳踩在地上的石子落葉樹枝上,早已經痛得不行,她卻也顧不上。

  沒辦法,穿著假肢,她根本不會跑,所以,在石林裡,她做了幾件事。

  第一,卸掉了假肢。因為鞋子是穿在假肢上的,假肢是男人的大腳碼,她自己的小腳根本沒法穿,所以,她只能赤足。

  第二,脫了夜逐寒的外袍。因為她真的沒有把握,引開這些禁衛,還能自己平安脫困,既然沒有把握,她就得想好後果。

  第三,既然假肢卸了、朝服脫了,就是女人的身材了,那肯定就不能是夜逐寒的臉,所以,面皮,她也揭了。頭頂的發帶也解了,散了男人的公子髻,直接披頭散發。

  第四,將面皮假肢跟袍子放在一個隱蔽的縫隙裡藏好。

  然後,跑。

  弄出非常大動靜地跑。

  讓所有禁衛都知道地跑。

  其實,她也想過,直接用夜逐寒的身份出去,就說自己在這裡散步而已。

  後來一想,不妥。

  因為禁衛們剛剛說得很清楚,聽到了人聲,說話的人聲,她貿然出去,不僅欲蓋彌彰,惹人生疑,他們可能還會繼續搜查石林,那樣只會惹出更大的糾復。

  或許,這也是凌瀾讓她引開禁衛的原因,不然,以他的睿智,也可以直接讓她出去拖住眾人,肯定也是考慮到了這一點。

  所以,她只有逃跑。

  出其不意的逃跑,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

  就算後面他們反應過來,可能還有人在石林裡面再折回去,也沒關系。

  凌瀾只需要瞬間而已。

  在那個瞬間裡,他足以帶鈴鐺安全離開,是嗎?

  腳下很痛,不用看,她也知道,此時肯定已經血肉模糊。

  要想讓一雙赤足弄出大動靜,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雖然她做到了,卻終究跑不過。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她提著中衣長長的袍角,深一腳淺一腳、跌跌撞撞地跑著,瘋了一般地跑著。

  耳邊風聲呼呼,身邊景物快速後退,光影浮動中,她就像是回到了那一夜。

  那嫁去雲漠途中,東盟山上的那一夜。

  也是這樣。

  也是這樣被人追著。

  她也是這樣痛,她也是這樣絕望。

  誰來救她?

  誰來救救她?

  凌瀾!

  應該已經將鈴鐺掩護脫困了吧?

  凌瀾,你在哪裡?

  她沒有輕功,不能飛身離開,她也不會武功,不能殺出重圍,她該跑到哪裡去?

  她已經拼盡全力。

  她也快要支撐不下去。

  身後傳來叫嚷的聲音:“站住,再不站住,我們就放箭了!”

  蔚景渾身一震,果然停住了腳步。

  緩緩垂眸,她看向自己的腳,費了好大的力氣,她才將酸痛得幾乎散架的腿輕輕抬起一只,她看向腳板心。

  果然。

  腳板心上果然一片血紅。

  伸手輕輕抹了一把,她緩緩轉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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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5 09:42:08 |只看該作者
【176】也沒有人來救她

  她看向腳板心。

  果然。

  腳板心上果然一片血紅。

  伸手輕輕抹了一把,她緩緩轉過身。

  見她突然停了下來,禁衛們一喜,果然還是弓箭手具有威脅性,正欲七手八腳上前,就被副統領揚手攔住。

  “等等,小心有詐!”

  禁衛們一聽,立即全都頓住腳步。

  也是,雖看背影是個女子,可人不可貌相,就像司樂坊掌樂凌瀾,平素溫文爾雅、翩翩君子,還不是干出挾持皇後引爆九景宮一事。

  正准備細細觀察情況,就見女子緩緩轉過身,朝他們看過來。

  所有禁衛驚錯。

  震驚,錯愕,片刻的死寂之後,就猛地有人驚叫:“鬼,鬼——”

  場面瞬間變得混亂,膽小的轉身就跑,膽大的亦是睜著眸子站在那裡,目瞪口呆、難以置信。

  蔚景彎唇苦笑。

  鬼?

  可不就是鬼!

  她能夠想象此時自己的樣子。

  白色的中衣,因為是男裝,卸掉假肢後,袍角長了一大截,拖在地上,披頭散發,還有臉,剛剛她在轉身之前,將從腳板心上抹的一手血擦在了臉上。

  這般模樣。

  她就是想借死去的皇後嚇嚇他們,爭取逃脫的機會。

  可是,看情形,沒用。

  除了最初的驚愕,他們好像並不怕,就連幾個膽小逃竄的見大家都還站在那裡不為所懼,也都硬著頭皮回來了。

  也是,她面對的是一批舞刀弄槍的大男人,是禁衛,又豈會怕一個逃跑都逃跑不動的女鬼?

  目光緩緩掃過那一把把明晃晃的長劍,再掠過那一排排拉滿了弓弦嚴陣以待的弓箭手,每一只羽箭的箭頭無一不例外地都朝著她這邊,似乎只要他們一松手,她立馬就會被射得千瘡百孔一般。

  就像是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生氣,她身子微微一晃,灰敗地垂下眼。

  今夜完了,她知道。

  她跑不掉了。

  再次抬頭望了望天。

  夜幕如緞,星空依舊斑斕。

  這樣美好的夏夜,卻沒有奇跡發生。

  她救不了自己。

  也沒有人來救她。

  ****************

  龍吟宮

  鶩顏雙手捧著兩個精致的胭脂盒,對著錦弦恭敬一鞠:“多謝皇上!”

  錦弦看了她一眼,雙手撐著桌面,從座位上站起身,緩緩踱著步子,朝她走過來。

  “幾日未見,夫人的氣色似乎好了很多。”

  鶩顏眉眼低斂,並未抬頭,只彎了彎唇角道:“蒙皇上恩澤,鶩顏的身子已調養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錦弦眼梢含笑,在她還有幾步遠的地方站定,負手而立。

  “夜已深,相爺還在未央宮前面等著鶩顏,若皇上沒有什麼其他吩咐,鶩顏就先告退了。”

  鶩顏再次對著錦弦低躬了身子,視線所及之處,是男人的龍袞袍角和黑底金頭軟靴。

  因為不知道這個男人葫蘆裡到底是賣的什麼藥,為以防萬一,剛才在未央宮前面,支走了葉炫,她就連忙帶蔚景去了就近的一處隱蔽地兩人交換了身份。

  她來見錦弦。

  不過,到目前為止,這個男人似乎還算正常,並未有什麼為難之處。

  見男人許久都沒有回答與她,鶩顏輕輕抬起眼梢,朝對方睨過去,不想正撞上男人落在她臉上的目光,她眼睫一顫,連忙將視線掠回。

  又微頷了腦袋。

  錦弦低低一笑,朝她揚手:“去吧!”

  鶩顏一怔,有那麼一瞬的不相信,心頭微松之余,再次對著錦弦鞠了一躬,就准備退出去,轉身之際,卻差點撞到從門口進來的一人身上。

  兩人皆是一驚,來人後退了一步避開,她也連忙止住腳,胭脂盒脫手而出,其實,以她的身手,探手去接還是可以接住的,但是,她沒有,因為,她是不會武功的鶩顏。

  胭脂盒“彭”的一聲掉在地上,其中一盒蓋子摔開,裡面的脂粉灑了出來,瞬間殿內騰起一股幽香。

  鶩顏卻也顧不上去拾撿,就連忙跟來人道歉。

  來人是鈴鐺。

  賢妃娘娘鈴鐺。

  鈴鐺只看了她一眼,便端著手中托盤,蓮步輕移,朝錦弦走過去。

  “皇上,做了一整天的法事,聽說皇上也未曾用膳,臣妾做了點心,特意給皇上送過來!”

  鶩顏略略垂了眼簾,神思有些游離,蹲下腰,准備將掉在地上的胭脂盒拾起來。

  卻不料,手剛伸過去,就驟不及防地碰到一溫熱的手背上,她一驚,本能地將手縮了回來,就看到胭脂盒已被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拾起。

  順著大手往上,就看到了男人英氣的眉眼,是葉炫。

  他此時正和她一樣,貓腰弓著身子,許是見她窘迫驚嚇的樣子,連忙微微一笑將手中胭脂盒遞給她,“夫人拿好!”

  鶩顏怔了怔,這才想起,剛剛他追隨那個老嬤嬤而去,她才得以跟蔚景換身份。

  現在才回來?

  那個老嬤嬤是誰?

  那夜他說,有個精樂理、通音律的嬤嬤,是指她嗎?

  正微微怔忡間,忽然聽到葉炫又喊了一聲“夫人”,她才猛地回過神,心頭微微一撞,連忙伸手將胭脂盒接過,直起腰身:“謝謝!”

  ****************

  遠遠的,凌瀾再次望了一眼龍吟宮的門口。

  依舊不見人出來。

  眉心微攏,將落在龍吟宮門口的目光收回,轉眸瞟了一眼往石林那邊的方向,堪堪收回視線的瞬間,看到了很多人。

  禁衛。

  他一震,又快速看回去。

  是禁衛,很多禁衛,還有弓弩手,全都一副武裝,最為醒目的是,走在隊伍的中間,被兩個禁衛也不知是攙扶還是鉗制的女子。

  女子一身寬大的長袍,垮在身上、也拖在地上,原本應該是白色,卻多處髒污不堪,十分狼狽。隨著走動,腳不時踩在袍子上,跌跌撞撞,所幸邊上有兩個禁衛握著她的臂膀,倒也不至於摔跤,從偶爾露出的腳趾頭來看,應該是赤足。女子披頭散發,又低垂著腦袋,完全看不到臉。

  可是那身影……

  凌瀾心頭猛地一撞,這時,女子正好抬起頭。

  只一眼,凌瀾就忘了呼吸。

  蔚景?!

  是蔚景嗎?

  瞳孔一斂,再欲細看,對方卻又頹然垂了腦袋。

  是她!

  雖然隔得有些遠,雖然只看了一眼,雖然殷紅污了她半天臉,但是,他肯定,肯定是她!

  怎麼回事?

  蔚景不是還在龍吟宮裡沒出來嗎?

  難道是蔚卿?

  那日大爆炸沒有死,幸存了下來,現在被禁衛們找到?

  是這樣嗎?

  心頭狂跳,一時間有千百個念頭從腦子裡快速掠過,抓不住,也握不牢,他忽然有種不好的感覺,很不好!

  難道是……

  他一震,臉色巨變。

  幾乎就在同一瞬間,已是拔腿朝那邊奔過去,不知是不是盤腿打坐了一整天的緣故,腳竟有些不利索,疾步而走中,還差點摔跤。

  那廂,一行禁衛已在龍吟宮門前停住。

  兩個禁衛攙握著女子的手臂,連扶帶拽地拖著女子順著龍吟宮門前的青石台階拾階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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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
發表於 2017-12-5 09:42:23 |只看該作者
【177】既然還活著,為何一直不露面?

  門口,趙賢手執拂塵而立,一見眾人這架勢,特別是看到人群中的女子,震驚得下顎都差點掉了下來。

  直到禁衛副統領讓其進去稟報,趙賢才猛地回過神,臉色一變,轉身就入了殿門。

  **

  蔚景被眾人握拽著雙臂,機械地一步一步邁上青石台階。

  前方,宮殿巍峨,殿門上,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龍吟宮’蒼勁有力,在清冷月輝下,清晰映入眸底。

  至此,她已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曾經也無數次上上下下過這些台階,其實也不過百余步,不知為何,今夜走起來如此艱難,驟然,胸口驀地一痛,她瞳孔一斂。

  因為本就低垂著腦袋,所以,幾乎就在同一瞬間,她就發現了胸口的異樣。

  赫然是一枚銀針,深深刺入。

  她一震,愕然抬眸,在看到龍吟宮屋頂上那一抹迅速出現,又瞬間隱沒的熟悉身影時,她以為她在做夢。

  她當然知道不是夢。

  而且很奇怪,雖然夜色淒迷,雖然只是一瞬,只是短短的、那麼眨眼的一瞬,她卻看得非常真切。

  她看到了對方翩翩白衣,她甚至看到了對方俊美無儔的容顏。

  不是夜逐寒,不是夜逐曦,是凌瀾。

  是凌瀾的臉。

  那麼,他這是…….

  緩緩垂眸,她再次看向自己的胸口,是什麼意思呢?

  許是對方身手太快的緣故,又許是自己全身上下痛的地方太多了,所以,中了銀針哼都沒哼一聲,以致於,禁衛們都沒有發現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

  只是見她突然頓住腳步,左右兩邊的禁衛皆是一怔,疑惑地看著她。

  心中早已滋味不明,她也不知道自己出於什麼目的,那一刻竟然也選擇了隱忍。

  兩臂被禁衛抓握著,她蹙眉,不動聲色地攤開手掌,輕掩在胸口上,眸色一痛,艱難地邁出步子。

  被禁衛們拖拽著前行中,她一直在想。

  是什麼意思呢?

  他是什麼意思呢?

  她很努力很努力地去想,去想那個男人這樣做的目的。

  是想救她嗎?用銀針刺向她胸口的方式來救她?是嗎?

  想想都覺得自己思維的可笑。

  那是?將她當做了蔚卿?

  可就算是蔚卿,他如此出現對蔚卿的理由又是什麼呢?

  她一個一個理由地找著,然後又一個一個地否定著……

  到最後,一切被掏空,腦子裡除了‘殺人滅口’這樣的形容,似乎再也找不出其他的第二個。

  殺人滅口?

  她微微苦笑。

  這時,前方驟然傳來紛沓的腳步聲,她抬眸望去。

  一堆人從龍吟宮裡出來。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那一抹明黃,急急奔出,不知是不是心裡作用,蔚景竟然從他向來從容淡定的步子裡看到了一絲凌亂。

  想想也是,是該凌亂。

  無論是她沒死,還是蔚卿沒死,他都後怕的吧?

  兩個他想害死,卻沒死的人驟然出現在他的面前,她可以想象他的凌亂程度。

  不知想起了什麼,急急奔走的身影又忽然頓住,他就站在那裡,站在門口看著她。

  蔚景還在一半的青石台階處,微微揚起臉,她不避不躲地迎上他的視線。

  曾經想過無數次兩人再次正面相逢會是什麼樣的情境,卻獨獨沒有想到會是今夜這樣。

  她從他的眼裡看到了震驚,看到了慌亂,還看到了很多很復雜,她也看不懂的表情。

  此時的她像鬼,她知道。

  可是,她還是微微挺直了背脊,雖然,從她的這個位子看站在門口的他,必須以一個仰望的姿勢。

  在男人的身後,她看到了鶩顏和鈴鐺,兩個女人都露出震驚的表情,一臉錯愕地看著她。

  她知道她們在錯愕什麼?

  已然不重要。

  身後傳來眾人跪地的聲音,她身邊的兩個禁衛亦是,在跪下的同時,手臂用了力度,似是想要帶著她一起跪下去。

  她沒動,僵硬著身子沒動。

  許是見她是皇后,也不敢太過放肆,兩人就松開了她,各自跪了下去。

  於是,空曠的龍吟宮前面,以及長長的青石階上,所有人都跪著,只有她一人,靜然站在那裡。

  沒有一個人說話,死一般的寂靜。

  就好像偌大的天地間,就只有她一人。

  一陣夜風拂過,帶起她滿頭的長發,盤旋飛舞,發絲不斷拍打在臉上,細細密密的疼。

  不過,再疼,也沒有胸口的痛來得強烈。

  外面疼,裡面也疼。

  良久的靜謐之後,男人終於開了口。

  “你知道朕找你找得多辛苦嗎?既然還活著,為何一直不露面,不來見朕?”

  男人的聲音低沉,不大,一出口就被夜風吹散,可是,她卻聽得真切。

  找她找得多辛苦?

  輕輕彎了唇角,她依舊沒有挪開視線,雖然,她不確定這句話是將她當成了蔚卿,還是已經知道是她蔚景,畢竟這話有歧義,可以一語雙關,說她們兩人誰都行,但是,她還是對他的話表示理解。

  的確,他找她找得的確辛苦,各種設局,各種算計,甚至經常連國事都不顧,不是嗎?

  她沒有吭聲,依舊只是淡笑看著男人。

  男人俊眉微攏,忽然一撩袍角,拾階而下,衣發翻飛間,疾步朝她而來。

  “蔚景。”他喚她。

  不知是不是因為下台階顛簸的緣故,連帶著他的聲音都顯得有些顫抖。

  天地一片靜止,只有一抹明黃流動,所有人都看著那個拾階而下的帝王。

  第一次,他們第一次聽那個帝王叫‘蔚景’這個名字,記得平素,他都是稱其皇后。

  是太過激動了吧?

  也是,換誰都會激動,今日還剛剛給這個女人做過頭七呢,她卻大難不死,再一次出現在他的面前。

  這是怎樣的驚喜?

  趙賢跟葉炫互看了一眼,微微抿了唇,同時,鈴鐺跟鶩顏也是快速對視一眼,皆輕擰了眉心。

  男人一直拾階而下,蔚景卻本能地後退了一個台階。

  袍子太長,她差點摔跤,不過,終是穩住。

  見她如此,男人在離她還有幾個台階的地方,又停了下來。

  長長的青石階上,一男一女一上一下迎風而立。

  “你的臉……怎麼了?”他問。

  她依舊沉默不語。

  她當然知道他問的是什麼,血嗎?她抹在臉上的血是嗎?

  不要這種假惺惺!

  遠嫁雲漠那日,是誰用藥粉將她的臉變得紅腫癢痛,比現在還慘不忍睹的?

  又是誰親手將她推落懸崖?

  胸口的疼痛越來越烈,越來越密集,作為醫者,她很清楚,那代表什麼。

  普通銀針只有刺中穴位才能引出巨大反應,刺在一般的位子,傷害並不大,當然,如果銀針上有毒,那就另當別論,譬如,她現在。

  很明顯,她胸口的這枚銀針就是有毒的。

  見她不吭聲,錦弦眸色深邃,薄唇微微抿著,不知心中意味。

  似乎到這時,才想起那些跪拜行禮的眾人,揚了揚衣袖,示意大家退下。

  眾人起身站起。

  末了,他又朝身後抬了抬手,並未回頭。

  龍吟宮門口站的幾人互相看了看,躬身行禮。

  就在眾人禮畢,准備各自退下之時,蔚景忽然伸手探向自己的袍袖,掏了掏,不知掏出什麼東西,兀自攤開掌心看了一眼,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捂進嘴裡。

  錦弦一震,雖不知是什麼,卻沒來由地眉心一跳,下一瞬,衣袖驟揚,將她的手臂揮開。

  蔚景手背一痛,掌心的東西脫手而出,錦弦又飛身伸臂一撈,將那飛在空中的東西穩穩接在手心。

  攤開一看,兩粒黑褐色的藥丸靜陳。

  錦弦瞳孔一斂。

  這藥丸,他並不陌生。

  因為他幾日前剛給一個人服過。

  忘憂!

  這個女人竟然自己服用忘憂!

  五指一收,將藥丸攥住,他難以置信地看向幾步之遙的女人,女人頸脖咽喉處明顯一動。

  吞咽的動作。

  他臉色一變,上前,一把將她的手臂抓住,厲聲道:“吐出來,快將忘憂吐出來!”

  忘憂?!

  在場的所有人皆是一震。

  此藥在江湖上極富盛名,所以,他們也都有所耳聞。

  聽說食下此藥者會變聾變啞、失去記憶。

  這個女人貴為皇后,且剛剛大難不死,不是應該歡呼雀躍嗎?為何突然自己吃這種藥?

  疑惑的眾人本欲離開,見狀,又都紛紛停了下來。

  鈴鐺瞥了一眼鶩顏,鶩顏低低斂了長睫,面沉如水。

  而此時的帝王顯然已無心思在意有沒有人在,就大手擒著女子的手腕,皺眉沉聲,重復著自己的命令:“朕讓你吐出來,你沒聽到嗎?”

  眾人一驚,有些被帝王的樣子嚇住。

  那黑沉的臉色,那微微染著血色的眸眼,以及那微嘶的嗓音,無一不在說明,這個男人已經盛怒。

  只是,當事人自己似乎並不為所懼。

  緩緩垂眸,蔚景看向那落在自己腕上的大手,大手骨節分明、青筋暴出,那抓握的力度幾乎要將她的手骨捏碎,她咧嘴輕輕笑開。

  嘴裡沒有了怎麼吐出?

  已經吞到了腹中怎麼吐出?

  男人眸色越發沉怒,直接大手一拉將她裹入懷中,環臂將她鉗制固定住,另一手修長的手指更是粗暴地塞入她的口中,摳向她的舌根。

  眾人一怔,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這個帝王要做什麼。

  是要讓她嘔吐是嗎?

  蔚景被動地張著嘴,男人的手指在她的口中肆意攪動,這個姿勢,這個姿勢讓她感覺到了屈辱。

  強自忍住腹中的翻湧,她閉眼,重重咬下。

  眾人大駭。

  男人悶哼一聲,將手指自她的口中抽出。

  齒根酸痛,蔚景睜開眼睛,喘息地看著男人已皮肉外翻、往外淌著血的手指,再次不知所謂地輕輕笑。

  趙賢跟葉炫眉心一擰,快步上前:“皇上……”

  男人看也沒看他們一眼,揚手止了他們接下來要說的話。

  兩人便只得噤了聲立在旁邊。

  因為錦弦環臂禁錮的動作,蔚景整個人就靠在他的身上,其實,也幸虧他的禁錮,因為此時的她已然站不住了。

  胸口幾乎疼痛到了麻木,再下去會怎樣,她清楚得很。

  就在錦弦裹了她,准備直接帶她先回殿內的時候,她又驀地手心一動,下一瞬,揚手而起。

  錦弦還以為她有什麼暗器,眸光一斂,本能地手臂一松。

  已然喪失站立能力的她,陡然失了支撐,驟不及防,就直直跌倒在台階上。

  而隨著她重重滾下兩個台階,她揚起的手也重重落下,而落下的位子赫然是——她自己的胸口。

  眾人臉色一變,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錦弦更是,驚懼上前。

  蔚景緩緩拿開手,手臂垂落一側,虛弱地躺在那裡,躺在冰涼冷硬的石階上,也不打算動。

  其實,就算打算動,

  她也動不了了。

  錦弦蹲下身,正欲將她扶起,這才發現她胸口深深刺入的銀針。

  一小截針尾露在外面,細看,能看出泛著的點點幽光。

  而且針尾的四周,還有一圈殷紅滲出,哦,不,不是殷紅,血液有些發黑。

  顯然,銀針有毒。

  錦弦臉色一變,抬頭對著趙賢和葉炫嘶吼道:“太醫,快去宣太醫!”

  一邊說,一邊彎腰將蔚景從石階上抱起,疾步拾階而上。

  趙賢跟葉炫一震。

  “我去!”話音剛落,眾人只見人影一晃,再看,葉炫已經走了很遠。

  蔚景躺在錦弦的懷裡,虛弱地闔了闔眼睛,又睜開,意識已經開始慢慢淡薄。

  頭頂夜空高遠、依舊星光璀璨。

  蔚景緩緩轉動著眸子,看向四周的流簷飛角、重重宮闕,幽幽夜色下、殿頂巍峨、影影綽綽。

  她知道,有一個人肯定在。

  他肯定在某一個地方,她看不到他,他卻看著她。

  凌瀾,你看到了嗎?

  如果我的存在,是對錦弦的最大威脅;而如果我被錦弦所俘,又是對你最大的威脅;如果你們都想將我除去,那麼,我現在這樣,你們可還滿意?

  忘憂忘憂,忘掉世上所有煩憂。

  一個忘了這愛,忘了這恨,忘了所有傷痛,忘了紅塵情怨,忘了和你們之間一切糾復的我,你們會放過嗎?

  錦弦抱著她走得極快,視線裡的斑駁星空被雕梁畫棟取代,外殿、中殿、內殿,當錦弦將她放在內殿的矮榻上時,她終是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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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
發表於 2017-12-5 09:42:39 |只看該作者
【178】她幾時變成這樣的女人?

  這一夜,注定無眠。

  就算是深夜,皇宮依舊沸騰了,皇后沒死的消息如同光的速度在宮裡飛傳。

  不僅沒死,而且還莫名其妙地食下‘忘憂’,莫名其妙地用塗有毒藥的銀針刺向自己的胸口,如今正在龍吟宮搶救。

  內殿,錦弦負手站在床榻邊上,鳳眸深深,一瞬不瞬地凝著床榻上已然昏迷的女子。

  “啪”的一聲細響,太醫院院正將自女子胸口取出的銀針置放在大宮女綠屏手端的托盤裡。

  銀針已經染黑,顯然毒性極烈。

  末了,他又隔著輕紗細細探向女子的脈搏。

  “怎麼樣?”

  見院正探了又探,一臉凝重的模樣,錦弦皺眉開口,目光又再次轉到床榻之上。

  院正猶豫了片刻,起身,對著錦弦一撩袍角跪下:“皇上,請恕臣無能……”

  錦弦聞言神色一凜,猛然看向他,院正一驚,嚇得話就頓在了那裡,直到對方抿了抿唇,似是壓抑了情緒,淡聲道:“把話說完。”

  “娘娘身中奇毒,此毒微臣也從未見過。”

  錦弦身子微微一晃,其實,在抱她進來的那一刻,他就想到了,她既然有此決絕一舉,又豈會是一般普通易解的毒藥?

  可饒是再有心裡准備,現在聽太醫院醫術最高的院正親口講出,他還是心頭重重一撞。

  “而且……”院正偷偷抬眼睨了一下帝王神色,頭皮一硬道:“而且,銀針刺入太深……”

  “那些朕不要聽!”院正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錦弦厲聲打斷:“朕只知道,她的毒,你必須解掉!”

  院正大駭。

  必須?

  連什麼毒他都不知道,又如何必須?

  冷汗透衫,他埋著頭跪在那裡大氣不敢出一聲。

  偌大的內殿,除了一動不動躺在床榻上的女子,加上趙賢葉炫宮女太監,少說也有十幾人,一瞬間全都聲息全無。

  良久的靜謐以後,錦弦再次出了聲:“有什麼法子可以讓她醒過來?”

  “微臣可以用針灸讓娘娘醒來,只是,娘娘身上的毒……”

  “那就立刻讓她醒過來!”

  院正一驚,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自藥箱裡面取出銀針針袋,准備施針。

  ****************

  相府門口

  鶩顏從馬車上下來,拾階而上,門口的兩個守衛連忙跟她行禮。

  她徑直入了門,忽然想起什麼,又頓住,回頭,欲開口問話,似又有所顧忌。

  守衛見狀,主動上前:“夫人有何吩咐?”

  “爺回來了嗎?”

  因不確定那個男人是以夜逐寒的身份回來,還是以夜逐曦的身份回來,所以,她用了一個比較安全的稱呼。

  “二爺剛剛不久前回來的,相爺沒看到。”

  “哦,”鶩顏眸光微閃,“知道了。”

  入了府,鶩顏徑直穿過前院,往書房的方向走。

  抬頭望了望天,四更的天,剛剛還星光斑駁的夜空,此時已進入黎明前的黑暗。

  沿路的風燈隱在夜色中,燈輝黯淡,越發顯得長夜淒迷,她突然想,這些風燈也有些年頭了,該讓康叔換換了。

  順著回廊,她一直走到書房。

  出乎意料的,書房裡沒有燈。

  輕輕推開書房的門,裡面一片黑暗,她緩緩走進去,借著透窗而入的幽幽夜色環視了一圈,沒有人。

  他不在。

  略略怔忡了片刻,她又出了門,直直朝另一個方向而去。

  那個女人的廂房。

  同樣的,廂房裡面也沒有掌燈,漆黑一片。

  她站在門口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門走了進去。

  一股濃濃的藥味撲鼻而來,她怔了怔,本能地看向桌案邊,瞇眼適應了一下屋裡的黑暗,才看到坐在桌案邊的男人。

  她想,如果不是一身顯眼的白袍,她或許還未看出來。

  眉心微攏,她走過去,找了火折子捻亮桌案上的燈盞。

  屋裡頓時一亮。

  “今夜怎麼回事?”將燈罩罩上,她轉眸看向男人。

  男人在擦藥。

  低垂著眉眼,很專注地將藥粉塗抹在自己的指頭上。

  沒有理她,就像是根本沒有聽到她在說話。

  鶩顏秀眉蹙得更緊了幾分,又轉眸看向他的手,在觸及到那修長手指血肉模糊一片時,她瞳孔一斂,大駭:“你的手又怎麼了?”

  皮肉外翻、殷紅一片,這個樣子,這個樣子比那日受傷彈琴時更慘不忍睹。

  男人依舊沒有理她,自顧自塗抹著藥粉。

  他這個樣子,讓她禁不住想起了從前,以前每次受傷他也都是這樣,一個人坐在黑暗裡,自己給自己療傷,誰也不理,誰也不睬,第二天又整個沒事人一樣。

  所以,她知道,今夜是問不出什麼了。

  只是,他這個擦藥的方式……

  那哪裡是擦藥,那力度,分明是摧殘。

  低低一歎,她在他的對面坐下來,伸手拉過他的腕,外翻的皮肉上除了一片殷紅,有些地方還沾染著一些明黃。

  黃漆?

  鶩顏眸光一斂,雖然黃色的漆有很多種,皇宮裡很多地方用,但是,這種黃中帶橘的顏色,只有龍吟宮殿頂的琉璃瓦上用。

  那麼,今夜這個男人在龍吟宮屋頂上呆過?

  十指傷成這個樣子,是大力摳在琉璃瓦上造成?

  她心口一窒,那今夜龍吟宮前面發生的那一幕,關於那個女人的那一幕,他都看到了是嗎?

  是了,肯定是看到了。

  不是遇到實在難以隱忍的事,他也不會傷成這樣。

  正微微怔忡間,男人已經將手抽了回去,又自顧自擦了起來。

  方才她站著,他低垂著眉眼,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如今她坐在他對面,那張沐著昏黃燭光冠玉一般的臉,竟是如水一樣的沉靜。

  沉靜嗎?

  她知道不是!

  這個男人她太了解,面上越沉靜,心中越有事。

  當然,如若他不說,她也定是問不出來。

  只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絕對跟那個女人有關。

  那個女人暴露了。

  他們拼力維護那麼久的那個女人終究還是暴露了,暴露得那樣突然,暴露得那樣讓人驟不及防。

  她不是以夜逐寒的身份在未央宮前面等她嗎?怎麼會成那般模樣?披頭散發、滿臉鮮血、赤著一雙腳,沒有面皮、沒有假肢、沒有外袍?還被禁衛逮個正著。

  是跟面前的這個男人有關嗎?

  是跟他去私會鈴鐺有關嗎?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那個女人服了忘憂,刺了心口,用最決絕慘烈的方式終止了這一切糾纏。

  ****************

  龍吟宮

  綠屏將錦巾放進銅盆的熱水裡打濕,又擰得半干,傾身,小心翼翼地給床榻上的女子擦拭著臉上的血漬。

  “都出去吧!”

  自始至終站在床頭邊未挪過位置的帝王掃了一眼殿中眾人,末了,又走過去,伸手將綠屏手中的熱錦巾接過:“你也退下!”

  眾人互相看了看,行了禮,魚貫而出。

  隨著殿門被趙賢“吱呀”一聲帶上,偌大的內殿恢復了一片靜謐。

  錦弦側身在床邊坐下,拿著手中錦巾輕輕擦向女子的臉。

  隨著殷紅血污被濕錦巾一點一點帶走,女子熟悉的容顏清晰地映入眸眼,那眉,那眼,那微翹的唇邊,一切都像是做夢一樣。

  雖然在外面她不避不躲迎上他視線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是她,但是,此時此刻,他還是禁不住伸出手,撫上她臉頰的邊緣。

  他不知道自己在不確定什麼,或者說在害怕什麼,他只知道,當臉頰邊緣平滑的觸感入手,心跳是那樣清晰地徐徐加快。

  沒有面皮。

  是她。

  千真萬確是她!

  拿著錦巾的手竟是難以抑制地顫抖了起來,他輕輕地、耐心地將她的臉上擦得干干淨淨。

  肌膚勝雪,凝脂一般。

  還好,沒有傷。

  只是血污,只是血污而已。

  他不知道這一臉的血從何而來?

  他只知道一臉的血,一腳的傷。

  腳已被太醫包扎,估計幾日都走不了。

  待臉擦干淨,女子依舊毫無知覺地躺著,一動不動,太醫院院正剛剛施過針,說半個時辰以後就會醒。

  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是多久,些些期待,卻又隱隱害怕。

  說不出來心裡復雜的感覺,真的說不出來。

  他知道,他遲早會找到她,遲早,只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會是在今夜,以這樣的方式,這樣讓他措手不及的方式。

  她為何會這般鬼模樣出現在皇宮裡面?

  她為何身上有‘忘憂’那樣的惡藥?又為何會帶著染毒的銀針?

  就是為了對付他嗎?

  就是為了在遇上他的時候,用這樣的手段,告訴他她的決絕是嗎?

  ‘忘憂’這種藥,他前不久給冬雨服過,所以他很清楚。

  是沒有解藥的。

  也正是因為無解,所以才會被大量用在江湖組織對待廢棄棋子的身上。

  食用者會變聾變啞,成為一個沒有記憶的人。

  而這個女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就咽下。

  不僅如此,她還身中奇毒。

  剛才院正說,從脈象來看,此毒的發作周期應該是三日,三日之內無恙,若不能解毒,三日之後,就算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

  如果說食下‘忘憂’,她變成了聾啞,她也忘記了他,但是,至少,命還在,而且,某種意義上講,對於如今的他和她來說,或許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銀針上的這個毒,怎麼辦?

  只有三日的時間。

  她這幾個月都經歷了什麼?

  遇到了哪些人?

  做了哪些事?

  一直跟誰在一起?

  腦中掠一個男人的眉眼。

  他瞇眸,眸中寒芒一閃,凌瀾麼?

  女芳節那日,為了救那個男人,她甚至不惜暴露在他的面前。

  他們什麼關系?

  他們的關系發展到了哪一步?

  早在一起了吧?

  六房四宮失火那日,她假冒蔚卿在龍吟宮裡中了媚香,他們就在一起了吧?

  可是,他們明明才認識沒多久不是嗎?

  他跟她相戀了三年,他都沒有越雷池一步,他凌瀾憑什麼,憑什麼動她?

  不會的,她不是那樣的女人,她不是隨隨便便讓男人碰的女人。

  或許,那日中媚香的人不是她,又或許,她用了別的方式解了香毒。

  是了,就是這樣,肯定是這樣。

  這般想著,心裡面忽然火急火燎起來,那種一定要搞清楚的欲望異常高漲,將手中的錦巾丟到銅盆裡面,他迫不及待地抓起她的腕,剛想撩開她的衣袖,又猛地想起,她並沒有點守宮砂。

  幾乎不做一絲猶豫,他放下她的腕,大手撩起她中衣的下擺,掀到腰間,修長手指快速解了她褻褲褲腰的羅帶。

  他的手有些顫抖,攥著褻褲往下一拉,女子小腹下嬌羞幽密的叢林就暴露在他的面前,望著那一塊黑密,錦弦喉頭一動,某個地方竟是猛地一緊,幾乎就在下一瞬,他又快速將褻褲替她拉上。

  稍稍平復了一下氣息,他終是決定算了。

  再次將羅帶替她系好,他起身找了件干淨的袍子,准備將她髒亂不堪的中衣替她換下來。

  當領口被拉開,女子瑩白的玉脖露了出來,隨之一起映入眼底的還有那一團團青紫淤痕。

  錦弦瞳孔一斂。

  那是什麼,他清楚的很。

  那是跟男人激烈歡愛過的痕跡。

  眸色一暗,他大手一揮,隨之“嘶”的一聲布帛撕裂的聲音,女子的中衣和裡衣都被他一把扯開,露出她粉色的肚兜。

  果然,肚兜不能覆蓋的肌膚上,密密麻麻都是吻痕。

  看那痕跡,不是發生在昨夜,就應該是前夜,反正不會太久。

  是誰?

  是哪個男人?

  凌瀾不是已經死了嗎?

  還有誰?

  她還跟哪個男人這樣顛鸞倒鳳?

  她幾時變成這樣的女人?

  一股無名的怒火噌地往腦子裡一竄,他恨不得伸手掐死她。

  剛剛他還在說服自己,剛剛他才放棄檢查她的下身,她竟然……

  胸腔震蕩,眸色轉紅,他死死盯著她被粉色肚兜裹得飽滿的胸脯不放。

  粉絲肚兜上,一小團殷紅綻開,他知道,那是銀針刺入的地方,那一抹血漬,印染在一片淡粉上,就像是獨占枝頭的一朵薔薇,深紅著染著一絲黑,妖嬈性感。

  小腹下面又是一緊,呼吸也微微粗噶了幾分。

  終於難以抑制,他抬手,來到她的頸脖,想要解開她兜衣的帶子,卻猛地感覺到有目光揚落在他的臉上。

  他一震,抬頭,就發現女子不知幾時已經醒來,正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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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5 09:42:52 |只看該作者
【179】左相的疼惜之心,朕懂

  終於難以抑制,他抬手,來到她的頸脖,想要解開她兜衣的帶子,卻猛地感覺到有目光揚落在他的臉上。

  他一震,抬頭,就發現女子不知幾時已經醒來,正看著他。

  呼吸一滯,他的手就僵硬在了半空中。

  女子看著他,烏黑水眸帶著一絲剛醒的惺忪,帶著幾分懵懂,絞著幾絲迷茫,那是他從未見過的樣子,竟是看得他心魂俱顫。

  “蔚景……”

  也不知是剛剛燃燒的心火未滅,還是覺得有些無言以對,喉中忽然變得干澀無比,出來的聲音也是黯啞得不行。

  女子似乎這才意識過來什麼,看看他,又看向自己胸前,猛地翻身坐起,快速攏了自己的中袍,雙臂抄抱在胸前,並慌亂地朝床榻裡面挪了挪,一雙眸子戒備地看著他。

  錦弦同樣看著她,看著她的反應,只覺得眼睛裡似乎瞬間被揉進了碎石子,疼痛難忍。

  ‘忘憂’已經起效了嗎?

  她已經不認識他了,是嗎?

  那戒備的眼神,那淡漠的眼神,那空寂的眼神……

  所有的曾經,她都已經忘記了是嗎?

  “蔚景,”猶不死心,他上前一步,雙手擒住她的手臂,“知道朕是誰嗎?”

  女子吃痛皺眉,水眸裡更是染上了一抹恐懼,錦弦略顯粗暴地搖晃著她:“告訴朕,朕是誰?”

  女子微微掙扎,想要擺脫他的禁錮,一雙眸子更是疑惑地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又看著他,張了張嘴,發出的卻是“啊啊啊.....”小貓一般嗚咽的聲音。

  錦弦身子一晃,雙手順著女子的手臂滑落。

  他差點忘了,她已經不能說話了。

  那麼,她也已經聽不到了,是嗎?

  看著她就像是一只受驚小鹿的樣子,連反抗都是弱弱的,就像是生怕惹怒他一般,錦弦眸色一痛,伸手將她拉過,扣在懷裡。

  女子先微微掙扎了一下,見掙脫不開,便不再動了,蜷在他的懷裡任由他抱著。

  但是,他清楚地感覺到了她的顫抖。

  她的身子在抖。

  是害怕嗎?害怕他?

  還是無助,那種沒有任何記憶,誰也不認識,連自己都不知從哪裡來的無助?

  他不知道,畢竟從未食過‘忘憂’,也從未想過食下‘忘憂’的人會是什麼樣子。

  這是第一次,他去猜想她的感受。

  大手撫摸上她的臉,輕輕捧起,他輕凝了眸光,望進她的眼睛。

  因著他的姿勢,她被迫迎上他的視線。

  無辜懵懂,又略帶著驚慌的眼神。

  錦弦心中一動,低頭,輕輕吻上她的唇。

  女子一顫,本能地想要避開,可是,臉被他的大手捧著,避無可避,便只得僵硬著身子被動地承接著他的吻,卻也不逢迎。

  她的唇很涼。

  涼得讓他有些心驚,不知不覺,他竟忽然想起曾經和她唯一的一次親吻,是那夜在御花園裡,現在想想,她的唇瓣還是一如從前的柔軟,她的氣息也一如從前的香甜。

  只是彼時的他,似乎忽略了太多東西。

  淺淺的相貼,變成了略帶試探的吸吮,然而,還不夠,他想要得到更多。

  於是,最後就變成了瘋狂的啃噬。

  不知是見她如此冷淡,心有不甘,想要將她變得跟他一樣火熱,還是心裡對她身上別的男人留下的痕跡生氣嫉妒,他捧著她的臉,粗噶著呼吸,將她冰涼的唇瓣銜在嘴裡,忘我地吸吮、撕咬,有些粗暴,有些發狠,直到他猛地感覺到有道視線一直落在他的臉上,他才一驚,抬起已經陶醉得微闔的眼簾。

  她在看著他,睜著眸子毫無表情地看著他。

  他心頭一顫,就像是瞬間被人兜頭澆下一盆冷水,再也繼續不下去。

  他緩緩放開她的唇。

  她依舊是看著他,雖然她的眸子裡沒有什麼情緒,可不知為何,這樣被她盯著看,他還是有些心虛。

  略略別過眼,他清清喉嚨:“折騰了一夜,睡吧!”

  說完,見她依舊攏著中衣袍坐在那裡,他才想起,她已經聽不到了。

  眉心微微一攏,他拍了拍了床板,示意她躺下去。

  女子怔忡了一瞬,似是在反應他的意思,末了,便乖乖地依言照做,只是,在滑進薄被以後,兩只小手還是緊緊攥著薄被的邊緣,一雙眸子警惕地看著他。

  他有些無奈。

  抬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似是已經五更了,便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睡吧,朕要去上朝了。”

  雖然,他知道,她已聽不到。

  微微一歎,轉身,他走出內殿。

  “趙賢,伺候朕更衣上朝!綠屏,進去服侍皇后,皇后身子不好,要小心服侍,不許任何人接近皇后!若有什麼問題,及時稟報於朕!葉炫,你就留在龍吟宮,負責龍吟宮的安全!”

  床榻上,女子松了緊攥薄被的手,緩緩闔上眼睛。

  綠屏悄聲踏進內殿的時候,正好看到女子翻過身,面對著裡面而睡,留給她一個冰冷的背脊。

  ****************

  早朝下得極快,就一件事。

  帝王給太醫院下達了死命令,兩日之內必須找到皇后的解藥,否則,要整個太醫院陪葬。

  然後,也不給群臣進諫啟奏的機會,就讓趙賢宣布退朝。

  群臣面面相覷,太醫院院正汗濕滿襟,大家還沒來得及行禮恭送,早已不見了帝王身影。

  眾人魚貫而出。

  鶩顏看了看身邊的男人,正覺得他還算正常,就猛然瞧見他忽的轉身,疾步朝一個方向直直而去。

  她怔了怔,才發現,那個方向是龍吟宮,頓時臉色一變,想將其喊住,卻發現群臣都在看著他們,便只得做了罷。

  錦弦剛回到龍吟宮,正想進內殿看看裡面的人,就看到一個身影從門口急急而入。

  錦弦一怔,疑惑地看著來人。

  來人腳步頓住,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唐突,只思忖了一瞬,便對著錦弦撩袍行禮:“參見皇上!”

  “左相如此行色匆匆,可有何急事?”

  錦弦眉心微攏,將正欲踏進中殿的腳收了回來,走到龍案邊坐了下來。

  凌瀾抬起頭,鳳眸一掃殿中,眸底一抹失望之色快速掩匿,他對著錦弦略一頷首:“臣昨日看到溪公主,人明顯消減憔悴了不少,臣想懇請皇上能否開恩饒過溪公主,讓溪公主提前回府?”

  錦弦怔了怔,似乎沒想到他說這事,鳳眸眸光輕凝了幾許,端詳了他一會兒,微微一笑道:“這怎麼可以?朕身為一國之君,一言九鼎,更何況又不是做什麼苦力,吃齋念佛而已。錦溪性子刁蠻,經過此次反思,或許會收斂一些。而且,也才三個月而已,這點苦都吃不來,還做什麼一國公主……”

  錦弦的話還未說完,就發現對方的目光似乎被什麼東西牽引了去,他一怔,循著那道視線也看了過去,就看到中殿的門口,女子蔥指尖尖,扶在門框上,身子隱在門裡,微微探了一個小腦袋出來,一雙懵懂的眸子,怯怯地東張西望。

  那樣子,那嬌憨可愛的樣子,生生讓殿中的兩個男人移不開目,哦,不,不是兩個,是四個人,包括跟隨在錦弦身邊的趙賢,以及見凌瀾直闖而入,緊跟其後想要攔住他的葉炫。

  四人都看著她。

  而女子似乎渾然不覺有什麼不妥,緩緩環視殿中一切,似乎被殿裡的富麗堂皇震住,清麗水眸中染上流光溢彩,小嘴更是無聲張出驚歎的樣子。

  終究還是錦弦最先反應過來,凌厲鳳眸一掃殿中其余三人,不悅地“咳咳”了兩聲,三人才回過神,趙賢連忙眼觀鼻鼻觀心,葉炫面色一窘,凌瀾長睫輕顫,緩緩垂下眼簾,薄唇緊緊抿在一起。

  錦弦轉眸,笑看向女子:“蔚景,過來!”

  女子沒有反應。

  錦弦彎了彎唇,似乎自己總忘了她已經失聰這個事實,遂又對其招招手:“過來!到朕這邊來!”

  因為錦弦的話,殿裡的其他三人又禁不住朝女子看過去。

  女子好像也意識到錦弦在叫她,咬著下唇扭捏了一下,才怯怯地走了出來。

  此時的她已經換上了干淨的衣袍,是一套淡粉色的雲錦裙,荷葉邊的袖子,剪裁十分合體,襯得整個人玲瓏嬌俏、明艷動人。

  而且,可能是因為剛起的緣故,還未梳妝,沒有任何發飾,沒有任何束縛,滿頭青絲如同瀑布一般傾瀉下來,一直垂墜至腰間,眉目如畫,未施一絲粉黛,清新雅麗的樣子就像是誤入凡塵的仙子。

  只是,她的腳……

  有些護痛,所以,走得一跛一瘸。

  所有人的視線都揚落在女子身上,誰也沒有注意到殿中某人僵直得筆挺筆挺的背脊以及袍袖中攥得骨節森森發白的大手。

  當然,也沒有人注意到他的顫抖。

  經過凌瀾的身邊時,女子不知是不是不小心踩到了曳地的裙裾,腳下一踉,凌瀾一驚,條件反射一般身形一動,剛欲從地上彈起,又猛地意識到什麼,又生生忍住。

  眼前明黃身影一晃,有人已飛身落在女子的面前,非常及時地將她扶住。

  是錦弦。

  錦弦垂眸看了看女子的腳,直接彎腰將她打橫抱起,抱回到座位上坐下來。

  趙賢跟葉炫有些震驚。

  難道真的是世人所說的,因為失而復得所以格外珍惜?

  幾時看到這個帝王在眾目睽睽之下,對這個女人這樣過?

  凌瀾低垂著眉眼,不知心中意味。

  “我們剛剛說到了哪裡?”

  錦弦將女子抱坐在身上,徐徐抬眼,看向依舊跪在地上的凌瀾。

  而他懷中的女子似乎什麼都覺得新奇,一雙小手也不安分,一會兒摸摸桌案上的硯台,一會兒打開奏折看看,一會兒又拿起錦弦的玉璽左瞧右瞧。

  “回皇上,說溪公主。”

  凌瀾抬頭看向錦弦,眸底卻映著他懷中的女子,聲音微微有一些啞。

  “哦,對,說錦溪,錦溪的事就這樣吧。左相的疼惜之心,朕懂!但是三個月很快就過去,而且,她那個性子,讓她吃點苦是應該的,求情之事,左相以後就莫要再提了。”

  錦弦一本正經說著。

  凌瀾怔了怔,見其懷中的女子突然抬頭朝他看過來。

  對,朝他。

  凌瀾心尖一抖,正欲迎上她的目光,卻發現對方只是寡淡地掠過他,並未在他的身上有片刻的停留。

  眸色一痛,他將視線收回,對著錦弦略略一鞠:“臣遵旨!”

  “左相還有其他事嗎?”

  錦弦看著他。

  他有些艱難地搖搖頭,“沒有了。”

  “那就退下吧!”

  錦弦揚手。

  “是,”凌瀾眸光微閃,再次頷首:“臣告退!”

  末了,就從地上起身,正欲躬身退出,卻又忽然聽到錦弦道:“對了,右相不是會醫嗎?讓他也進宮來給皇后看看,多一個人,多一個機會。”

  凌瀾腳步一頓,諾道:“好!”

  ****************

  相府門口,馬車還未停穩,男人就從馬車裡跳了下來,白衣翩躚,順著石階疾步而上。

  “相爺回來了嗎?”男人腳步不停。

  守衛連忙行禮:“回二爺,相爺已經回來了。”

  “嗯。”

  男人徑直入了大門,穿過前院,穿過回廊,來到書房,推門而入。

  鶩顏在。

  見他回來,鶩顏似是面色一松,看見其匆匆之色,眉心又微微一擰:“發生了什麼事嗎?”

  男人反手關了書房的門,一邊往她面前走,一邊脫自己的外袍:“我們兩個的身份換一下,錦弦讓夜逐寒進宮給蔚景看病,我去,另外,你幫我通知一些兄弟……”

  鶩顏一震,愕然看著他:“你要做什麼?”

  ****************

  當凌瀾以夜逐寒的身份再次來到龍吟宮的時候,錦弦、葉炫、趙賢、綠屏一殿的人,都圍著床榻上坐靠在軟枕上的女子。

  太醫院院正也在。

  錦弦正坐在床榻邊,手裡端著一個瓷碗,親自喂什麼湯汁給女子喝。

  眾目睽睽,男人鮮有的耐心,女子也很乖,一口一口地承著。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裡,以致於凌瀾進來,都沒有人注意到。

  凌瀾俊眉微蹙,只覺得這畫面有些刺眼,走到近前,對著錦弦行禮:“參見皇上,聽逐曦說,皇上召見微臣…….”

  “右相來了,”錦弦側首瞟了他一眼,又轉過頭去繼續著手中動作,“原本想著右相擅岐黃之術,可以給皇后瞧瞧,如今不用了,院正已尋到解藥。”

  凌瀾一震,愕然抬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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