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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素子花殤]醉三千,篡心皇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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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3 20:36:42 |只看該作者
【140】一個美麗、淒婉、動人的愛情故事

  蔚景怔了怔,“哦,鶩顏正好路過,見裡面的六月雪開得正好,一時貪戀,就進去看了看,現在正欲去大廳,若皇上沒有什麼吩咐,鶩顏就先行告退了。 ”

  “嗯,朕也正好去大廳。”

  男人說完,徑直轉身,走在前面。

  蔚景微微怔忡,沒想到他會這樣,左右看了看,她是從府中出來的,路過這裡還可以理解,而他怎會出現在這裡?

  皇后蔚卿不在身邊,就連隨侍趙賢也沒帶,就一個人。

  卻也沒有時間多想,見男人已經走了幾步遠,只得輕抿了唇拾步跟了上去。

  一前一後地走著,她刻意保持著距離。

  兩人都不說話。

  蔚景攥了又攥水袖下的手心,只覺得明明陽光明媚,可頭頂的空氣還是沉沉壓了下來,讓人有些透不過氣。

  想著曾經多少次的攜手並肩、花前月下,如今竟然同一段路都同得那般小心翼翼、痛苦不堪,她就想笑。

  忽然,男人頓住腳步,回頭。

  要不是她猛地意識過來,緊急剎住步子,就差點直接撞了上去。

  “夫人的傷都好了吧?”

  鳳眸深深,睨著她差點撞上,一臉驚慌,又連忙窘迫後退一步的樣子,男人唇角再次輕輕一揚。

  蔚景驚魂未定,微微喘息道:“謝皇上關心,都好了。”

  “那就好!”

  黑眸自她的臉上掠開,男人轉身,繼續往前走。

  她又低垂著眉眼跟在後面。

  沿路碰到的人都紛紛跪下跟錦弦行禮,她也未在意,直到眼角余光瞟見幾個手持樂器的人齊齊跪在路邊,而最前面的那人目光似乎凝落在她這邊時,她才猛地回神,本能地望過去。

  就看到了凌瀾。

  對,凌瀾,司樂房掌樂凌瀾,而不是夜逐曦。

  許久沒見到這張臉了,蔚景微微一怔。

  原本就眉目如畫、輪廓分明,一身絳紫色的樂師服更是襯得他面如冠玉、眉宇英挺,再加上那手抱瑤琴、低斂眉眼、清冷抿唇的樣子,讓蔚景心頭微微一顫,將視線撇開的同時,才意識到,他哪裡在看她這邊,分明垂著眸子。

  錦弦負手自眾人面前走過。

  蔚景亦步亦趨地跟著,忽的想起另一件事。

  如果凌瀾是凌瀾,那夜逐曦呢?今日可是錦溪的生辰,他這個丈夫必定不能少吧?

  正兀自想著,前面錦弦卻又猛地頓住腳步,回頭看向凌瀾。

  “對了,正好凌掌樂在,不知凌掌樂會不會踏水舞的伴樂?”

  凌瀾一怔。

  蔚景亦是心口一撞,愕然抬頭。

  怎麼又想起踏水舞了?

  心頭微微一慌,本能地看向凌瀾。

  只見凌瀾似乎同樣瞟了她一眼,極快、極淡。

  “回皇上,恕臣孤陋寡聞,從未聽說過踏水舞,更不知此舞的伴樂為哪樣?”

  凌瀾恭敬頷首,不卑不亢。

  “哦?”錦弦挑眉,似是有些難以置信,“凌掌樂竟未聽說過?”

  末了,明黃衣袖一揚,直直指向凌瀾身後的幾個樂師:“那你們呢?你們可有人會奏?”

  幾人互相看了看、紛紛搖頭。

  蔚景心頭微微一松,錦弦面露失望之色。

  “看來只有右相會了,只可惜,右相去給溪公主准備壽辰禮物去了,現在不在府上,不然,就讓他來奏上一曲,以慰朕想一睹踏水舞的急切之心。”

  凌瀾略略垂了眉眼。

  蔚景從錦弦這話聽出了另一個信息。

  夜逐寒不在,那麼,此時的情況應該是,凌瀾是樂師凌瀾,鶩顏是左相夜逐曦。

  “都起來吧!”

  錦弦揚了揚衣袖。

  “謝皇上!”

  凌瀾幾人起身站起。

  蔚景以為此事就算過去,誰知,錦弦竟然不徐不疾地走到路邊大草坪的石凳上一撩袍角坐下來,轉眸看著她。

  “朕不懂樂理,不過,朕聽說,古往今來,雖多數之人都是先有曲還有舞,卻也不乏曲取自舞中的先例,要不,夫人先清舞一段,相信以凌掌樂樂理上的造詣,定是能配出伴樂來。”

  蔚景一驚。

  這還真不依不饒、不肯罷休了。

  “臣惶恐,以舞生樂,只有樂技登峰造極之人才能為之,而臣才疏技淺,豈敢不自量力?如此,只怕是會誤了夫人的舞蹈。”

  凌瀾眼簾輕垂,句句懇切。

  “不試試怎知道呢?”

  錦弦揚眉一笑,絲毫沒有放過之意。

  蔚景皺眉,那日在畫舫之上,最終也是以自己落水才告終,難道今日又裝病裝痛不成?

  肯定不行。

  原來方才這個男人問她身上的傷都好了嗎,就是為了給她擺這一道。

  心中略一思忖,她含笑上前,對著錦弦一鞠。

  “皇上,這踏水舞以伴樂似踏水聲而得名,由此可見,對於此舞來說,樂比舞重要,凌掌樂既然從未聽聞,鶩顏也不想為難與他。如若皇上不嫌棄,鶩顏為皇上舞上一段別的?”

  錦弦一怔,怔住的又何止他一人,站在路邊的凌瀾亦是,似是都沒有想到她會主動提出。

  “好啊!”

  錦弦眸色一亮,笑意從眼角眉梢綿延開來,一副從未有過的愉悅之態。

  凌瀾卻是微微抿了薄唇,垂下長睫,盡數掩去眸中所有情緒。

  蔚景攥了攥手心,強自斂了心神,緩緩走到草坪的空地上站定。

  在大學選修舞蹈時基本學的都是現代舞,有些古風的舞,她只會一個——《化蝶》。

  就跳那一個吧。

  今日不跳,錦弦是不會放過她的,不僅會逼著凌瀾給她配樂,等會兒要夜逐寒給她伴奏也不一定。

  與其被動等死,不如主動出擊,反正也沒人幫她,自己靠自己。

  腦子裡將舞蹈動作略略地過了一遍,便對著凌瀾輕輕一鞠:“有勞凌掌樂了,鶩顏先跳幾個動作,凌掌樂看看能否找到節奏?”

  《化蝶》樂曲簡單,沒有太大的起伏,且一直幾個調子循環,像他這種精通樂理之人,應該沒什麼難度吧。

  話說完,她抬起頭,見凌瀾也徐徐抬起眼梢朝她看過來。

  面沉如水、黑眸無波無瀾,看不出一絲情緒,大手懷抱瑤琴,亦是對著她略一頷首。

  蔚景心口微微一抽,將視線別過。

  不知是這個男人太會演戲,還是他真的對她已經淡漠疏離成這個樣子,怎麼看怎麼都像是對一個陌生人。

  以前只要她在錦弦面前,他就算再深沉隱忍,也絕對不會是這個樣子。

  他一定會擔心她壞事。

  難道今日,他就不怕她暴露嗎?

  心裡面說不出來的感覺,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自鎮定,開始全神貫注跳《化蝶》。

  纖指凝、水袖轉、進步、退步、旋轉、踢腿、擰身、下腰、跳躍……

  所有人都看著她,包括錦弦,包括凌瀾,包括那些樂師,包括路過的人,無一不駐足觀看。

  看著那茵茵草地上身姿輕盈的女子,衣袂翻飛、長發飛揚,如同一只翩然展翅的蝶。

  沒有節奏、沒有樂曲,什麼都沒有,只有那只蝶,在自己的世界裡翱翔的那只蝶。

  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屏住呼吸,直到女子盈盈一個回身探海,收了所有動作,眾人都還在那場驚艷中沒有回過神來。

  睨著眾人的反應,蔚景心口微微一松,她自己也沒有想到,多年未跳,跳起來竟然也能一氣呵成。

  “鶩顏獻丑了。”她對著錦弦略略一鞠。

  錦弦沒有說話,鳳眸目光一瞬不瞬凝落在她的身上,忽然抬手,輕撫手掌,“啪,

  啪......”

  清脆的響聲一下一下響起。

  鴉雀無聲的全場頓時掌聲雷動。

  蔚景彎了彎唇,眼梢略略一掃激動的眾人。

  許是手抱瑤琴的緣故,只有他,凌瀾,不在鼓掌之列。

  錦弦揚手,掌聲止,場下四寂。

  他轉眸看向凌瀾:“凌掌樂,可以嗎?”

  邊說,邊指了指自己對面的石凳。

  凌瀾沒有吭聲,只略略躬了躬身,抱著瑤琴拾步上前,走到他對面的石凳上坐下,將瑤琴放於石桌上。

  十指修長、輕攤在琴弦上,輕輕一動,撩起一串音符。

  蔚景一震。

  果然厲害。

  雖然不是百分百一樣,卻已是八九不離十。

  所有人都看著凌瀾,看著他調音試音。

  蔚景亦是。

  男人很專注,低垂著眉眼、唇瓣輕輕抿著,面色許是因為認真的緣故,有些冷凝,就連下顎都微微繃著,讓原本就輪廓分明的五官更是顯得刀刻一般。

  頭頂陽光正艷,被初夏的雲層折射成七彩的顏色,毫無遮攔地鋪下來,讓這道綠地之上、石桌之邊,輕撫瑤琴的偉岸身影,越發得不沾一絲凡氣,恍若神邸。

  蔚景緩緩斂了眸光,視線下移,看向他靈活而動的十指。

  十指淨長、在陽光下白得有些透明。

  趁凌瀾調音之際,錦弦又轉眸朝她看過來,“對了,不知此舞可有名字?”

  蔚景微微一怔,將目光從凌瀾處收回,看向錦弦,頷首道:“回皇上,此舞名叫《化蝶》。”

  “化蝶?”錦弦怔了怔,旋即,一副恍悟的樣子,“難怪,夫人方才所跳之時,朕仿佛就是看到了一只翩然飛於天地間的美麗蝴蝶。”

  最後四個字落下時,凌瀾那邊好像調音出了點問題,“錚~”的一聲,尾音好響。

  錦弦跟蔚景都循聲望過去。

  卻只見他面色平靜、依舊專注在手中動作,重新調試。

  錦弦又轉眸朝蔚景看過來。

  “朕也是第一次看此舞,不知此舞有何出處?”

  蔚景怔了怔,略略頷首:“此舞來源於一個民間傳說。”

  “民間傳說?”錦弦挑眉,頓時來了興致,“什麼樣的傳說?”

  蔚景垂眸抿了抿唇,猶豫了一下,才道:“是一個美麗、淒婉、動人的愛情故事。”

  錚錚入耳的琴聲似乎又突的跑了一個音。

  “愛情故事?”錦弦眸光微微一斂,眸色也濃郁了幾分,聲音卻不徐不疾道:“不妨說來聽聽。”

  蔚景想了想,不知當講不當講。

  本能地,眼梢輕輕一掠,瞥了一眼坐於這個帝王對面手撫瑤琴的男人。

  男人眉眼未抬,面無表情,依舊專注在自己的手上,就像根本就沒有聽到他們這邊在說什麼一般。

  蔚景彎了彎唇,也是,這個男人早已經一副不管她死活的樣子,怎會給她什麼暗示或警告?

  “嗯?”錦弦疑惑地看著她,“怎麼了?”

  “哦,”她連忙訕訕一笑,“沒什麼,鶩顏正在想,因為聽得有些久,很多都忘了……就是傳說,在很久以前,有個叫梁山伯的男人離家讀書,在路上遇到同樣出門求學、卻女扮男裝的祝英台……”

  說到這裡的時候,凌瀾那邊琴音嘎然而止,眾人一怔,齊齊看過去,包括錦弦,包括蔚景。

  卻只見男人微擰了眉心,做出一副思考狀,緊接著,又再彈了起來。

  見並無什麼事,眾人又將視線收回,錦弦也轉眸再度看向她,“繼續。”

  蔚景抿了抿唇,不知是不是心裡作用,她覺得方才凌瀾驟然停止的動作是因為她的那句“女扮男裝”。

  這也是她方才有些猶豫該不該講這個故事的原因,畢竟鶩顏也是這樣。

  不過,後來轉念一想,越是掩飾越是惹人懷疑,這個故事並沒有什麼,大大方方說出來,故事只是故意,又不影射誰,誰會往他人頭上去想?

  “夫人繼續!”見她半天未響,錦弦又說了一遍。

  蔚景斂了斂心神,又快速掠了凌瀾一眼,見對方又毫無反應,她垂眸默了默,才接著道:“梁山伯和祝英台兩人一見如故、便拜為兄弟,一起到一個書院讀書,兩人朝夕相處、感情深厚。三年後,祝英台回家,梁山伯送她,一直送了十八裡,兩人依依不捨,卻終是分別。”

  “後來,他們的師母告訴梁山伯,祝英台是女子的身份,梁山伯喜出望外,帶上祝英台送給他的蝴蝶玉扇墜到祝家求婚,遭到拒絕,因為祝英台已經被父母許配給了名門望族馬家,梁山伯回家後,傷心欲絕,一病不起,郁郁而死。”

  “祝英台聽到梁山伯為她而死的消息後,同樣悲痛欲絕。後來在出嫁給馬家的那一日,坐上花轎,行至梁山伯的墓碑前時,她執意下轎,哭拜梁山伯,跳墓殉情而死。死後的她葬在梁山伯的邊上,有人看到一雙蝴蝶從墓裡飛出,形影不離,所以世人都傳說,那是他們二人化作蝴蝶、比翼雙飛……”

  蔚景的話還沒有說完,驟然傳來“崩”的一聲巨響。

  她嚇了一跳,眾人亦是,全部循聲望去,就看到凌瀾手下的瑤琴,一根琴弦彈出老遠,又瞬間跳回,帶出一串顫音,回蕩。

  琴弦斷了。

  蔚景一震,錦弦臉色一冷。

  眾人驚錯。

  凌瀾已是起身站起,離開石凳,一掀袍角跪於地上。

  “請皇上恕罪,微臣實在技淺,有一處音總也調不好、上不去,一不小心,竟將瑤琴的琴弦給弄斷了,卻還是沒有想到應對之策,看來,今日臣是無緣給夫人伴樂了,請皇上恕罪!”

  凌瀾說完,深深地鞠了下去,埋首於兩手之間。

  錦弦面色極為不悅,鳳眸揚落在他的身上,眸色轉寒。

  蔚景攥了攥手心,心裡面說不上來的感覺。

  “掃興!”

  錦弦驟然起身站起,踱到凌瀾面前,居高臨下地冷睥著他:“你身為司樂房掌樂,這點技藝都沒有,還做什麼掌樂?”

  末了,又轉眸看向戰戰噤噤立於路邊的其他幾個樂師:“你們其中有人可以嗎?倘若誰能奏出,掌樂之位就是誰的。”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又都看看凌瀾,就像是達成了一致一般,齊齊跪在地上。

  “請皇上恕罪,凌掌樂都奏不出來的東西,小的們更是不會!”

  蔚景微微一怔,不意他們會那麼團結,輕輕掠了一眼跪於地上埋首不抬的男人,竟隱隱為他感到一絲欣慰。

  錦弦臉色愈發青灰難看,一甩袍袖,冷哼:“一群廢物!”

  正欲再說什麼,就看到趙賢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皇上……”

  眾人一怔,錦弦皺眉,“何事如此慌張?”

  “溪公主……溪公主突然暈了過去……”

  趙賢的話還未說完,就只見明黃一晃,錦弦已是快步朝大廳而去。

  “怎麼回事?”

  “奴才不知。”

  “是暈血嗎?”

  “好像不是。”

  “傳太醫了嗎?”

  “已經派人去了。”

  “……”

  蔚景站在原地,愣了愣,錦溪暈倒了?

  下意識的,看向跪於地上的男人。

  只見他緩緩抬起頭,從地上站起來,伸手取了石桌上的瑤琴,轉身就往府中而去。

  自始至終,未看她一眼。

  看著他腳步翩躚的背影,蔚景微微怔忡了一會兒。

  見眾人都陸續散去,她也轉眸看向立在路邊的蘭竹:“走,我們也回大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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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4 20:20:30 |只看該作者
【141】溪公主是滑胎了

  蔚景跟蘭竹來到大廳的時候,大廳裡面已經亂作了一團,錦溪躺靠在軟椅上,雙目微闔,一動不動,邊上秋蟬冬雨一臉擔憂著急的模樣。

  錦弦站在前面,面色冷峻,吩咐趙賢,“快去看看太醫怎麼還沒來?”

  趙賢領命而去。

  就在蔚景微微詫異怎麼不見夜逐曦的時候,夜逐曦和夜逐寒兄弟兩人一前一後,從門口急急走進來。

  特別是夜逐曦,眉宇深凝,一臉憂色,衣發翻飛間,步履如風,越過熙熙攘攘的賓客,連跟錦弦這個帝王行禮都顧不上,就徑直快步往錦溪那邊走。

  蔚景眸光微微一斂。

  看來,他們兄弟兩人已經換回身份了。

  凌瀾做回夜逐曦。

  下意識的環顧了一下大廳裡面,大廳的一角,辟了一處是專門奏樂的地方,那裡就方才那幾個樂師在,毫無意外的,不見凌瀾。

  不知為何,腦子裡突然想起那夜,凌瀾到她房裡,一聲不吭,然後,照舊被她識出來時,問她的話,他扮了多年,無人識出,她如何一眼就知道是他?

  是啊,她如何一眼就知道呢?

  她也不知道答案。

  就是那種感覺,她說不上來。

  微微怔忡間,聽到男人的聲音響了起來,她循聲望過去,就看到凌瀾已經走到了錦溪的面前。

  “公主怎麼了?”

  一邊彎腰將錦溪抱在懷裡,一邊沉聲問向邊上的秋蟬冬雨。

  “奴婢也不知道,公主本來坐得好好的,起身的時候,就突然暈倒了。”

  “康叔,快去請大夫。”

  將錦溪抱起,凌瀾吩咐邊上的管家康叔,康叔作勢就要離開,卻被錦弦止了:“朕已經命人去宣太醫了,應該已經在趕過來的路上。”

  “多謝皇上。”凌瀾面色凝重地對著錦弦略一頷首,抱著錦溪就准備回房。

  驟然,一聲女子的驚呼聲突兀地響起,劃破所有的喧囂。

  “啊!血......”

  眾人一驚,凌瀾頓住腳步。

  蔚景亦是一怔,站在人群中,隨著眾人的目光循聲看過去。

  驚呼之人是冬雨。

  只見她臉色煞白,手指顫抖地指著一個方向,嚇得話都說不完全:“好多血,公主......公主在流血......”

  所有人一震,齊齊看向被男人打橫抱在懷中的女子。

  女子今日著一身粉色的雲錦裙,因為被男人抱著的動作,裙裾的下面很清晰地落入眾人的視線。

  赫然一片殷紅浸染,落在淡粉的底色上面,就像是怒放的薔薇,觸目驚心。

  眾人大駭。

  凌瀾垂眸看到這一情況,臉色一變。

  錦弦更是快步上前,“怎麼回事?”

  蔚景亦是心頭一顫,腦子裡瞬間有千百個念頭一晃而過,想要抓住卻是一個也沒有。

  這時,一個太醫和兩個醫女在趙賢的帶領下,急急而來。

  眾人連忙紛紛退至兩邊,給幾人讓出一條道。

  幾人見到錦弦,作勢就要行禮,被錦弦衣袖一揚,止了:“快看溪公主。”

  康叔見狀,趕緊讓人將偏廳裡的矮榻給抬了過來。

  在眾人的注視下,凌瀾將錦溪輕輕放在上面,大手更是體貼地拉了薄毯蓋在她的身上。

  末了,退到一邊,讓太醫診脈。

  太醫撩袍坐於矮凳上,輕挽衣袖,小心翼翼地搭上錦溪的皓腕。

  凝神靜探。

  全場所有人亦是屏住了呼吸。

  偌大的廳裡,聲息全無。

  蔚景站在人群中,略略抬眸的瞬間,清晰地看到凌瀾快速地瞥了一眼鶩顏,因鶩顏是背對著她這邊而站,看不到臉,故也不知道她做出了什麼樣的反饋。

  這時,太醫臉色凝重地站了起來。

  “怎麼樣?”

  兩個男人異口同聲、急急問道。

  一個是錦弦,一個是凌瀾。

  太醫對著錦弦略一躬身,語氣略顯沉重道:“回皇上,溪公主是滑胎了。”

  滑胎?

  所有人一震,包括錦弦,包括凌瀾,包括鶩顏,也包括蔚景。

  “你說什麼?”

  凌瀾猶不相信,上前一步逼近太醫,沉聲問道:“你說公主是滑胎?”

  那樣子,那樣子似乎差點要抄了太醫的衣領。

  太醫有些被他嚇到,微微後退了一步,頷首:“正是!

  “可是,可是……”也不知道是震驚,還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反應不過來,凌瀾“可是”了半天,才可是出一句話來,“可是,我怎麼不知道?”

  錦弦瞟了他一眼,皺眉問向太醫:“可還保得住?”

  “對,快,快救孩子!”凌瀾似乎才回過神來。

  太醫搖頭歎息,“已經沒用了,胎兒已滑出,救不了了。”

  錦弦臉色一白,凌瀾身子一晃,邊上的康叔見狀,連忙伸手將他扶住。

  “你再說一遍…….”女子虛弱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聲音不大,卻是聽得人心頭一顫。

  是錦溪。

  不知她幾時竟是已經醒了過來。

  “太醫…….你剛才說什麼?本宮讓你…….再說一遍!”錦溪臉色蒼白如紙,連嘴唇都沒有一絲血色,她伸手,想要拉太醫的袍角,被邊上凌瀾的大掌裹了手背。

  “公主……”

  錦溪微微一怔,緩緩抬起眸子,怔怔看向凌瀾.

  四目相對,錦溪瞬間就紅了眼眶:“二爺,他說什麼?”

  凌瀾垂了垂眼簾,默了半響,才啞聲道:“我們的孩子......沒了......”

  “不可能!”他的話還沒說完,錦溪驟然嘶聲將他打斷,“這不可能!”

  “不可能……”她搖頭,難以置信地搖頭,目光緩緩移動,一一看向眾人的臉,凌瀾的、錦弦的、夜逐寒的、太醫的......

  每一張臉都寫著凝重。

  眼中晃了很久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她的嘴裡卻依舊哽咽著振振有詞:“不可能……孩子好好的……怎麼會突然滑胎……這不可能……前幾日劉太醫剛給本宮診過脈……胎兒很好…….怎麼可能會突然滑掉?”

  “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跟我說?”

  凌瀾聲音沙啞得厲害。

  邊上的錦弦更是眉宇皺成了小山:“是啊,平時見你芝麻綠豆大的事都咋咋呼呼的,這麼大的事怎麼不聽你講?”

  “我……”錦溪紅著眼睛看向凌瀾,“我是想給二爺一個驚喜,本也打算在今日生辰告訴二爺的,誰知道……誰知道……”

  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泣不成聲,忽然,她似乎想起什麼,猛地反抓了凌瀾的手:“二爺,一定是有人陷害,一定是,不然,好好的,怎麼會這樣?肯定是有人害我……”

  凌瀾微微擰了眉,沒有吭聲,邊上的錦弦倒先開了口:“太醫可查得出滑胎的原因?”

  太醫正吩咐完兩個醫女去准備止血和調理的藥。

  見錦弦發問,又連忙上前:“回皇上,雖然溪公主體質較弱,可能會自身滑胎,但是,那樣的滑胎,事先必然有症狀出來,不會突如其來,看現在如此迅猛的樣子,應該是藥力所致。”

  藥力所致?!

  太醫的話,如同平地驚雷,在眾人的耳邊炸響。

  什麼意思?

  也就是被人下藥,是嗎?

  也就是如錦溪所言,是有人故意陷害是嗎?

  天!

  誰吃了雄心豹子膽,竟然連公主的胎都敢害?

  錦溪聞聽此言,徹底不能淡定了,抓著凌瀾的手哭得死去活來,“二爺,你聽到了嗎?是有人陷害,有人害死了我們的孩子…….”

  凌瀾輕輕拍著她的手,一邊安撫著她,一邊沉聲命令邊上的康叔:“速速給我去查!”

  一直未發一言的夜逐寒,哦,不,鶩顏,也出了聲:“多派些人手,一定要將此人揪出來!”

  “是!”康叔領命而去。

  錦弦更是氣憤到了極致,眸光一斂,冷笑:“竟還真有如此不怕死的人!”

  末了,又吩咐趙賢:“去,將相府所有的人都叫到大廳來,一個也不許少!”

  “是!”趙賢亦是領命而去。

  廳裡的眾人低低壓抑的唏噓聲一片。

  蔚景看著這一切,心裡面早已經滋味不明。

  很亂,亂做一團。

  她做夢也沒有想到錦溪竟然也懷孕了。

  其實想想也是,她跟凌瀾不過三次,確切的說,他釋放在她體內的也就兩次,她不是也懷上了嗎?

  而人家是夫妻,大婚也有那麼久了,懷上孩子還不是正常。

  只是,這世上的事就是這麼巧,巧得讓人覺得諷刺。

  她們兩人竟然一起懷上。

  錦溪是他的妻,而她是他的大嫂。

  所以,她的孩子不能留,是嗎?

  所以,他那般決絕地說打掉,是嗎?

  她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怎樣?

  那種在同一刻得知自己有了骨肉,卻又失去了的心情。

  該是痛的吧?

  或許沒有。

  畢竟薄幸如他,骨肉親情於他而言,或許什麼也算不上。

  要說骨肉,她腹中的也是他的不是嗎?

  垂眸,彎了彎唇,微微苦笑,腦子裡有什麼東西忽的一閃,她猛地想起一件事來。

  凌瀾會醫不是嗎?

  剛才他為何不用?

  錦溪暈倒未醒,而且看他急切擔憂成那樣,正常情況下,他不應該是一進來,就立即檢查錦溪怎麼回事嗎?

  而他沒有,只是將錦溪抱了起來,甚至見錦溪大出血,都依舊只是抱著她等太醫前來。

  是不想在錦弦面前暴露自己會醫嗎?

  還是一急就忘了自己會醫?

  又或者……

  他就是不想用醫術?

  為何不想用醫術?這可是他的骨肉,人命關天…..

  想到這裡,蔚景驟然瞳孔一斂,難道……

  難道昨夜書房,他跟鶩顏說的,不是她的孩子,而是錦溪的?

  他們要打掉的是錦溪的孩子?

  這個認知,讓她心口一撞。

  是嗎?

  是這樣嗎?

  腦中將方才這個男人和鶩顏的反應以及昨夜兩人的對話快速過了一遍,盤踞在腦子裡所有亂作一團的點,瞬間串聯成線。

  就是這樣。

  所以,看到錦溪暈倒,他都沒用醫術,所以,看到錦溪出血,他瞥了一眼鶩顏。

  錦溪滑胎了,是被人用藥所致。

  試問,夜逐曦既無三妻,又無四妾,就只有錦溪一個人,誰會去害她的孩子?

  更何況,錦溪還是當今聖上最最寵愛的公主,用錦弦的話說,誰會那麼不怕死?

  只有他們,只有他跟鶩顏。

  蔚景說不出來心裡的感覺,她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後怕?

  慶幸他要打掉的不是她的,不是她跟他的孩子?後怕這世上竟然有這樣的人,設計掉自己的孩子,還演戲演得就像真的一樣?

  如果他知道,她也有了呢?

  如果他知道,她也有了他的孩子,是不是她的下場也跟錦溪一樣呢?

  她不敢想。

  那廂,醫女端了藥過來,凌瀾一勺一勺耐心地喂著錦溪。

  在趙賢的帶領下,相府裡的所有下人也都全部來到了大廳,原本就擁擠的大廳,更是被擠得水洩不通。

  “暈倒之前,你都吃了些什麼?碰了些什麼?”

  錦弦凝眉看著錦溪。

  錦溪一邊張嘴承著凌瀾喂過來的藥,一邊斂了眸光、仔細回想。

  “因為反胃得厲害,早餐什麼都沒有吃,然後,來大廳之前,就喝了點保胎藥,後來,就來了大廳,坐了一會兒,腹中實在餓得厲害,見宴席開席還早,就想著先回房,讓冬雨去廚房弄點吃的過來,誰知道,剛一起身,就暈倒了……”

  錦弦瞳孔一斂:“也就是自早上到現在,你什麼都沒吃,就喝了保胎藥?”

  “嗯”錦溪點頭。

  “保胎藥可還有在?”

  “有,喝的時候太燙,就只喝了一半,還有半碗應該還在我廂房裡的桌上,本想著晾一晾……”

  “速去將那半碗保胎藥取過來!”錦溪的話還沒有說完,錦弦已轉眸沉聲吩咐趙賢道。

  凌瀾拿瓷勺的手微微一頓。

  鶩顏眸光輕閃。

  蔚景靜靜看著這一切,不知道接下來又會發生什麼糾復,心思縝密如他們,既然做,想必是有萬全之策,也不懼查。

  趙賢領命而去,很快就端著瓷碗返了回來。

  瓷碗裡半碗紅褐色的湯汁,一漾一漾。

  “太醫快看看,此保胎藥可有問題?”錦弦揚手,示意趙賢將藥碗送給太醫。

  太醫頷首,端過瓷碗,送到鼻翼下輕嗅,眉心微微一凝,末了,又用指頭蘸了一點藥汁,送入口中,回味了良久。

  搖頭:“回皇上,保胎藥就是普通的保胎藥,沒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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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將她吃得死死的女人

  太醫頷首,端過瓷碗,送到鼻翼下輕嗅,眉心微微一凝,末了,又用指頭蘸了一點藥汁,送入口中,回味了良久。

  搖頭:“回皇上,保胎藥就是普通的保胎藥,沒有問題。”

  錦弦鳳眸微微一瞇,似是有些難以置信:“你可確定?”

  太醫點頭:“微臣確定!”

  蔚景看到凌瀾似乎又快速瞟了鶩顏一眼。

  錦弦擰眉:“那就奇怪了,你再仔細想想,當真從早上到現在什麼都沒吃沒喝,只喝了這一碗藥?”

  這廂,凌瀾將最後一勺湯藥喂進錦溪嘴裡,自袖中掏出一方錦帕給錦溪戽。

  錦溪伸手接過,揩了揩唇邊的藥漬,道:“不用仔細想,我也記得清清楚楚,早上到現在,也才那麼一會兒時間,我的確只喝了半碗藥。”

  “那有沒有去過哪裡?碰過什麼東西?”

  錦溪皺眉想了片刻,又搖了搖頭。

  大廳裡烏泱烏泱都是人,卻沒有一絲聲響,所有人都看著那個臉色越來越黑沉的帝王,大氣不敢出。

  不知道這將大家都集中在這裡,准備怎麼個查法?

  而且,一點線索都沒有,還很難查吧?

  蔚景站在人群中,彎了彎唇,錦弦又該頭疼了,攤上凌瀾跟鶩顏這樣的臣子,也是他倒霉。

  就在誰都未出聲、氣氛有些冷凝之際,驟然,一個身影上前“噗通”一聲跪在錦弦面前的地上。

  眾人一驚,就連蔚景也為之一震。

  跪地之人是冬雨。

  錦溪的貼身侍婢。

  她這一跪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她?

  眾人驚錯。

  錦弦沉眸:“怎麼回事?”

  冬雨猶豫了一下,才開口道:“皇上,那藥肯定有問題。”

  邊說,邊看著太醫手中的瓷碗。

  眾人一怔。

  原來不是主動請罪的。

  凌瀾眸光微微一閃,鶩顏低垂著眉眼看不出情緒。

  錦弦斜睨著冬雨,面色有些微微的不耐。

  “太醫方才不是已經說藥沒有問題嗎?你又何出此言?”

  冬雨默了默,道:“因為奴婢覺得蹊蹺。”

  蔚景靜靜看著冬雨,以前也沒甚注意,今日第一次覺得這個婢女不簡單。

  智商謀略都在錦溪之上。

  一般一個下人面聖豈是這般鎮定的,何況錦弦明顯表現出了不悅的樣子,她依舊不為所懼。

  “何事蹊蹺?”

  “那保胎藥是奴婢煎的,奴婢見今日公主生辰,廚房裡非常忙碌,所以,就單獨拿到那個平素基本不用的小廚房裡煎的,煎藥中途,奴婢見炭粒子不夠,離開去取炭粒子,回來的時候,奴婢看到一個人在小廚房裡鬼鬼祟祟……”

  眾人一怔,錦弦眸光一斂,凌瀾轉身,將手中空碗放在邊上的桌案上,長睫輕垂。

  “見奴婢回來,那人就從裡面走出來,面色明顯有些不自然,而且,那個小廚房,平時基本無人過去的,奴婢離開去取炭粒子的時候,還專門帶上了小廚房的門......”

  “是誰?”冬雨的話還在繼續,錦弦卻已是迫不及待地將其打斷。

  “是……”冬雨抿了抿唇,緩緩抬起眼梢,朝擁擠的人群搜尋了過來。

  眾人皆心口一緊,全都屏住呼吸。

  蔚景亦是輕凝了幾許眸光。

  冬雨的目光一一從大家的臉上掠過,來到人群中的蔚景這裡,蔚景面色如常地看著她,以為她下一瞬就會移開,誰知,她的目光就頓在了她的臉上,並且驀地伸手一指,直直指向她。

  “是夫人!”

  啊!

  所有人一驚。

  蔚景渾身一震,愕然睜大眼睛。

  就連錦弦跟凌瀾,都露出詫異的表情。

  冬雨的聲音還在繼續:“當時不是奴婢一人看到,秋蟬也看到了,不信你們也可以問秋蟬,而且,奴婢還……”

  她的話沒有說完,再次被錦弦打斷。

  “是這樣嗎?”錦弦轉眸,沉聲問向站在錦溪一旁的秋蟬。

  秋蟬臉色一白,戰戰噤噤跪於地上:“回……回皇上話,的確如冬雨所講。”

  錦弦猛然轉身,看向站在那裡還未回過神的蔚景,薄唇緊抿,眸色深幽。

  所有人的眼光也都齊刷刷聚集了過來,揚落在蔚景的臉上、身上……

  蔚景怔怔回神。

  見所有人都看著她,蔚景攥了攥手心,略略垂了眼簾,腦中快速整理著紛亂的思緒。

  她沒想到事情會這樣。

  毫無心理准備,所以有些措手不及。

  有沒有做過,她自己心裡清楚。

  什麼小廚房、什麼煎藥,她根本知道都不知道,又如何會出現在那裡鬼鬼祟祟?

  很顯然,是有人故意陷害。

  是誰?

  冬雨嗎?

  冬雨故意嫁禍於她是嗎?

  不然,一個丫頭,在這樣的情況下,如何能做到如此鎮定,說得如此有條不紊?

  除非她有強大的內心,要不,就是事先早已想好了說辭。

  當然,冬雨也只是一個丫頭,如果真要嫁禍,主子才是幕後之人。

  是錦溪指使冬雨嫁禍於她是嗎?

  所以睜著眼睛說瞎話,血口噴人。

  心中生出幾分憤懣,徐徐抬眸的瞬間,她似乎看到凌瀾又看了鶩顏一眼。

  心裡一咯登,她驀地又想起另外一種可能來。

  或許冬雨跟秋蟬說的是真的,的確有人去了小廚房,的確被她們兩人撞到。

  而那人就是恢復了女裝、用了自己真正身份的鶩顏。

  所以,在她們看來,她們就是遇見了她。

  是了,就是這樣。

  不然,錦溪的孩子如何流掉的?

  必定是鶩顏或者凌瀾用了什麼方法。

  如此看來,那就是鶩顏做的。

  只是,做就做,鶩顏為何要女兒身,用真正的身份去做?

  就不怕暴露嗎?

  倏地,蔚景瞳孔一斂。

  嫁禍於她?

  致她於死地?

  畢竟這個女人也不是第一次想要她死了。

  順利打掉錦溪的孩子,又順利將嫌疑丟到她的身上,多好的一箭雙雕。

  這樣的心計和謀略只有那個叫鶩顏的女人有。

  哦,不,或許是她跟某人一起商量後的決定。

  這般想著,心中憤懣更甚,一種無法用言語來表達的悲愴從心裡深處一點一點泛出來。

  她不惹事,為何事總來惹她?

  她不犯人,為何人總來犯她?

  一個一個都不讓她好過,一個一個都巴不得她死。

  她做什麼了嗎?

  這一個多月,她基本上都沒出門,她又惹著誰礙著誰了?要這些人如此費盡心機地來對付她。

  錦溪也好,鶩顏也罷,無論是誰嫁禍給她,無非都是想她死。

  她偏不讓她們如願。

  “我沒有!請皇上明察!”

  蔚景直直迎上錦弦的目光,斬釘截鐵,口氣篤定。

  第一次,她用的是我,而不是鶩顏。

  眾人一怔。

  錦溪亦是眼波一動,為她的話語,更為她無畏堅定的目光。

  凌瀾微微抿了薄唇,鳳眸深邃同樣朝她看過來。

  看不懂他眼中情緒,蔚景就權當沒看到,略略別過眼,繼續道:“剛才溪公主自己也說了,她想給二爺一個驚喜,試想,連二爺這個丈夫都不知道溪公主有喜了,我一個旁人又如何知道?更別說,去害她腹中胎兒了。”

  蔚景的聲音不大,卻字字鏗鏘、擲地有聲。

  一席話說完,場下傳來低低的議論聲,有人贊成有人反對,錦弦凌厲鳳眸一掃,場下又頓時四寂。

  “冬雨跟秋蟬說在小廚房看到夫人鬼鬼祟祟,夫人又如何解釋?”

  錦弦定定望著她。

  “我從沒有去過什麼小廚房,何來在那裡鬼鬼祟祟?”

  心中坦蕩,所以也無懼無畏。

  “畢竟不是冬雨一人看到,秋蟬也看到了,夫人的意思是她們二人合伙做偽證騙人?”錦弦挑眉,雖然口氣依舊沉冷逼人,可面色卻較方才明顯稍霽了幾分。

  “我不敢妄言!我只是陳述我這邊的事實,我,沒有去過小廚房。”

  “你撒謊!奴婢跟秋蟬親眼看到,當時還跟你打了招呼。”

  冬雨終於不能淡定了,急聲打斷她的話。

  全場一片低低的嘩然。

  錦弦抿了抿唇,凌瀾微微擰了眉心。

  蔚景發現冬雨情急之下竟然連夫人二字都沒有用,而是用的你。

  可見氣得不是一般。

  這一點,也讓她更加肯定了是鶩顏去了廚房。

  她不知道鶩顏到底是出於什麼樣的心裡要這樣做?

  或者說,到底是什麼讓鶩顏認為她一定會替她背這個黑鍋?

  難道就不怕她將自己真正的身份抖出來嗎?

  是因為凌瀾救了她,她欠他們的嗎?還是說,吃定她在錦弦面前,為求自保什麼都不敢說?

  就是這樣一個女人!

  將她吃得死死的女人!

  可是,這一次,她不想背了,雖然,她也不抖,但是,卻也不背。

  “我沒有撒謊,從早上開始,我一直呆在廂房裡,後來來了大廳,沒坐一會兒,就去了花園,從未去過小廚房,我說的這些前面的,蘭竹可以作證,後面的…..”

  蔚景頓了頓,略一計較,還是說了出來,“後面的,皇上可以作證!”

  眾人一怔,錦弦眸光微微一斂。

  凌瀾眼波一動,薄唇更緊地抿在了一起。

  “蘭竹是你自己的人,作證有什麼用?”久未開口的錦溪嗤然冷笑。

  眾人中不乏阿諛奉承之輩,連紛紛點頭,隨聲附和。

  蔚景卻也不以為意,亦是彎了彎唇,不徐不疾道:“秋蟬跟冬雨不都也是公主的人嗎?”

  錦溪臉色一白:“你——”

  欲抬手指向她,卻在下一瞬被凌瀾的大掌裹住手背:“你現在身子虛,作何動怒?有皇上在這裡,自是會給你討回公道。”

  錦溪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噤了聲,坐在那裡虛弱地靠在凌瀾身上。

  蔚景想笑,考慮到不合時宜,愣是忍住。

  公道?

  什麼叫公道?

  這世上沒有公道!

  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大廳裡的氣氛陷入了僵局。

  驟然,冬雨似乎猛地想起什麼,“對了,奴婢還有另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錦弦沉聲。

  “奴婢聽說,煎藥時,壺蓋如果用靈貞水泡過,可以避免煎藥過程中藥性的流失,所以,這次煎保胎藥的藥壺蓋子奴婢事先在靈貞水裡煮過,奴婢昨日去買靈貞水的時候,醫館裡的大夫跟奴婢說,靈貞水沾染到肌膚上,清水是洗不掉的,也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它的密封性好,世人用來泡壺蓋,減少藥性散發。不過,此物反正無色無味也無害,不用理它就行,三個時辰以後,會自行消掉,只要這三個時辰之內,不要碰凡臨草就行,這兩者會發生反應,令皮膚瘙癢發黑。”

  “奴婢並不確定,有沒有人動過藥壺,但是,奴婢卻始終覺得,一定是保胎藥出了問題,從早上到現在,奴婢除了煎藥就一直跟著公主,煎藥的時候,公主還未起,後來,公主就喝了半碗藥,什麼也沒有做,怎會好好的,就滑胎?”

  “奴婢斗膽,既然夫人說,從未去過小廚房,想必更是不會揭過藥壺的蓋子,那夫人可否讓奴婢取來凡臨草一試?或者說,府中其他人也可以用此一試,雖不一定查出什麼,可萬一呢?公主滑胎,何等大事,既然要查,任何一個蛛絲馬跡都不應該放過,不是嗎?”

  一席話說得頭頭是道,冬雨一口氣都沒歇。

  凌瀾瞳孔微微斂起,錦弦眸色深深。

  鶩顏輕輕抿了唇瓣。

  太醫點了點頭,眾人中也不乏知道靈貞水泡壺蓋一說的人,也有人知道靈貞水跟凡臨草一起會讓人皮膚瘙癢發黑,皆紛紛表示此法可取。

  蔚景懂醫,當然更是知道。

  心中無鬼,自也不怕這些。

  “當然可以!”她篤定而言。

  “這個方法好!秋蟬快去弄凡臨草過來!”錦溪似乎看到了希望,猛地從凌瀾的身上坐起身子,“我也一直覺得肯定是藥出了問題,雖然太醫沒有驗出,只能說,罪魁禍首太高明,我不是替自己的婢子說話,冬雨和秋蟬兩人從小跟我一起長大,是什麼樣的人我很清楚,絕對不會是信口雌黃之人,我不知道,大嫂為何要矢口否認?”

  話音未落,錦溪忽然伸手,想要取太醫放在桌案上的藥碗,因隔得有些遠,手不夠,凌瀾連忙體貼地大掌一揮,直接用內力將瓷碗卷了過來。

  瓷碗穩穩落在手中,裡面的藥面輕漾,只寥寥幾滴濺在手背上,基本都未撒潑出來。

  好霸道的武功。

  眾人震驚。

  凌瀾已將瓷碗遞給錦溪。

  錦溪接過瓷碗,抬眸看向蔚景:“既然大嫂那般坦蕩,願意接受凡臨草一試,那大嫂能將這半碗太醫鑒定為沒有問題的保胎藥也喝了嗎?”

  所有人一怔,包括蔚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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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
發表於 2017-12-4 20:21:17 |只看該作者
【143】好狠的一箭雙雕啊

  錦溪接過瓷碗,抬眸看向蔚景:“既然大嫂那般坦蕩,願意接受凡臨草一試,那大嫂能將這半碗太醫鑒定為沒有問題的保胎藥也喝了嗎?”

  所有人一怔,包括蔚景。

  看樣子錦溪是一口咬定這藥有問題。

  太醫明明已經檢測過,天子當前,又豈敢瞎說?

  太醫說,藥沒有問題,肯定就是沒有問題的,錦溪腹中的胎兒墮掉,定然是鶩顏跟凌瀾用的它法所致。

  他們那種智商的人,又豈會在藥這種明顯的地方做手腳?

  還未來得及做出決定,就看到凌瀾已伸手將錦溪手中的瓷碗接過,拾步朝她走了過來。

  說實在的,對於凌瀾的這一舉措,她有些震驚,真的。

  就算要演戲,就要在眾人面前,他跟錦溪要扮作恩愛的夫妻,就算他要裝作給自己受了委屈的妻子出頭,可,有必要那麼明顯嗎?

  剛才那霸道的武功展示,如今又迫不及待地將藥往她面前送,在他心裡,又將她置於何地?

  盟友嗎?

  生死與共的盟友也不會如此對待吧?

  她微微挺直了背脊,看著他,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看著他腳步翩躚、緩緩朝她走過來。

  那樣龍章鳳姿、那樣冷漠俊雅……

  他亦是看著她,眸色裡玄黑一片,全部都是她看不懂的情緒,或者說,根本沒有一絲情緒。

  換做尋常,每每四目相對之時,都是她最先當了逃兵,這一次,她也不撇開,也不別過,就不偏不倚地迎著他視線,一直看著他。

  當然,此時廳裡所有人的視線都在他這裡。

  眾人紛紛退至兩旁,給他讓出道來。

  忽然,不知腳下踩到了什麼,或者被什麼一絆,他猛地一滑。

  眾人一驚。

  而他是誰?是擁有剛才那般霸道武功的左相,自是不會摔跤,輕輕松松穩住身子的同時,還唯恐手中瓷碗掉了,伸出另一只手將其捧住。

  就那麼一瞬間,那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或許所有人都看他的腳下去了,只有一個人死死盯著他沒有移開目。

  那就是蔚景。

  所以,他袍袖一動,兩指一彈,極快極隱蔽的小動作,依舊被她捕捉在了眼底。

  他放了東西藥碗裡。

  是什麼呢?

  還未來得及細想,男人已經行至跟前,在離她還有兩步遠的地方站定。

  “大嫂,得罪了。”

  男人定定地望著她,薄唇輕啟,雙手將瓷碗呈到她面前。

  得罪?

  呵,這個詞。

  蔚景彎了彎唇,緩緩將目光從俊美無儔的臉上移開,看向他的手。

  五指淨長,還是那麼好看。

  可是卻端著......

  她忽然詞窮了,想不到用什麼詞語,端著什麼呢?說毒藥吧,也不是,明明是保胎藥,不是嗎?

  可是,對於這個時候的她來說,自他主動端起藥丸走向她的那一刻起,那就是毒。

  傷人於無形的毒。

  眸光在瓷碗裡紅褐色的湯面上掠過,她朝他璀然一笑:“沒事,二爺的心情我能理解,只希望……”

  垂眸頓了頓,再次抬眼,依然笑靨如花:“只希望,我的心情,二爺也能理解!”

  話落,她伸手,將他手中的瓷碗接過。

  也不知是不是心裡作用,兩人手指不經意輕碰的瞬間,她覺得他好像在抖。

  再看,哪有?

  人家長身玉立、手臂伸得優雅至極,何來抖?

  所有人都看著她。

  錦弦眸色深深,薄唇輕抿;

  錦溪眼波輕動,嘴角弧光一閃;

  鶩顏面沉如水,不知心中意味;

  而凌瀾,依舊一瞬不瞬,凝在她的臉上。

  “太醫,普通的保胎藥,一般人服下去,不會對身體造成什麼傷害吧?”

  “回公主,不會。”

  “那就好!”

  蔚景彎了彎唇,這是逼著她喝的意思嗎?

  緩緩垂眸,看向碗裡只剩下半碗的湯汁,瓷碗的碗壁上還殘留著男人大手的溫度,心裡面卻是說不出來的感覺。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在意什麼?

  為什麼會有如此受傷的感覺?

  又不是穿腸毒藥,是保胎藥而已。

  而且,保胎藥對於此時有孕的她來說,不是正好嗎?

  既然眾望所歸,一個一個都要她喝,她喝便是。

  她發現,只要她在的場合,似乎無論她願意不願意,無論她主動不主動,無論她做不做什麼,她一定會是全場焦點的那一個。

  她何德何能啊?

  輕輕笑,她端起手中瓷碗,緩緩送到唇邊,正欲喝,卻猛地被人沉聲喝住。

  “等等!”

  所有人一怔,蔚景亦是。

  只見所有人靜然而立的大廳中,一人黑袍晃動,穿過擁擠的人群,朝她這邊走過來。

  是她的夫。

  夜逐寒。

  只是,沒有人知道,這個夫是個女人,就像沒有人知道,是這個夫生生將她逼到了現在這個境地。

  她這個時候喊住她是什麼意思?

  朝她走過來又是想做什麼?

  下意識地,她轉眸看向面前的男人,發現男人也早已回頭看向鶩顏,站在她的位子,只能看到他墨發輕垂的後腦。

  看不到他的臉,無法去猜測,此刻他臉上表情或者眸中神色,她也不想去猜。

  “作為大哥,公主滑胎,我也心中難過,但是,我同樣相信自己的妻子,我了解鶩顏,她絕對不是那種會對一個無辜孩子下毒手的人,再說了,讓公主滑胎,對鶩顏來說,又有什麼好處呢?她為何要這樣做?我不是在替她說話,我只是覺得事情在沒有搞清楚之前,不想冤了她。”

  鶩顏一邊用男聲說著,一邊腳下不停地朝她這邊走來。

  蔚景垂了垂眸,如果不是早知道她是個女人,如果不是早知道她是想讓她死的女人,這一刻,她真的會感動的。

  真的,她跟方才的凌瀾一樣。

  儼然就是一個站出來維護妻子的男人。

  可是,這一切,都是假的。

  所以,這樣的效果,她看到的不是深情,而是諷刺、滑稽、好笑。

  鶩顏的聲音還在繼續。

  “當然,公主的心情我也完全能夠理解,所以,這半碗藥,就讓我替鶩顏喝了。”

  所有人一震,包括錦弦,包括錦溪,包括凌瀾,也包括蔚景自己。

  場下之人更是互相看看,一陣唏噓。

  大男人喝保胎藥?!

  “太醫方才也說了,普通的保胎藥,對於一般人來說,根本無礙不是嗎?那對於男人來說,也一樣吧?說實在的,太醫已經檢測過,此藥沒有問題,公主還要讓鶩顏喝,我不知道公主想要證明什麼?我只知道,這樣的時候,我如果不站出來,我夜逐寒就根本算不上一個男人。”

  話落,鶩顏已經行至蔚景的面前,跟凌瀾並排而立。

  “鶩顏,給我!”

  鶩顏伸手,朝她。

  蔚景端著瓷碗,看著面前一黑袍一白衣,長得一模一樣的兩個男人。

  一人端給她喝,一人要替她喝。

  她何德何能,讓當今左相右相兄弟兩人對她如此上心?

  還真上心了!

  左相放解藥,右相要喝藥,是嗎?

  眼前浮現起,方才凌瀾端藥過來時,借故一滑,手指彈藥進瓷碗中的情景,她也終於明白了,這個鶩顏為何一直沉默不語,卻又在這個時候,突然出來扮深情的原因了。

  也明白了,聽到錦溪讓她喝藥,為何凌瀾那般迫不及待地幫她送過來的原因了。

  因為藥啊,因為解藥啊,因為凡臨草的解藥是嗎?

  因為真正怕凡臨草的人,不是她,而是鶩顏。

  鶩顏去過小廚房,甚至碰過藥壺,所以,她的手上肯定沾染上了靈貞水,而剛才錦溪說過了,不僅她要接受凡臨草的檢測,府中所有人都要接受,包括鶩顏。

  秋蟬已經去取靈貞水去了。

  眾目睽睽之下,凌瀾無法搭救鶩顏,所以,弄了現在這一出,是嗎?

  不然,為何鶩顏過來說要喝藥,按照他剛才那個樣子,他為何不攔阻?

  微微一笑,她垂下眸子。

  理智告訴她,這個時候,要顧全大局,應該將手中之藥給鶩顏。

  畢竟,鶩顏暴露了,等於她就暴露了,所有人都暴露了。

  但是,胸腔裡的那道心火,燒得她第一次決定忘記理智。

  憑什麼?

  憑什麼每次需要理智的人都是她,憑什麼每次她都要被理智弄得遍體鱗傷?

  這一次,她偏不。

  “多謝相爺,不用了,如相爺所說,不想冤了我,我自己也不想冤了我自己,所以,這碗藥,我更要喝不是!”

  蔚景聽到自己如是說。

  未等鶩顏跟凌瀾反應過來,她話一落,就端起瓷碗,毫不猶豫地喝了下去。

  等鶩顏反應過來,伸手,又被她後退一步,避開。

  腥苦的藥汁入喉,她的胃裡一陣翻湧,她重重咽下,強自忍住。

  原來,保胎藥是這麼苦的。

  一直從唇齒、舌尖苦到心裡。

  仰脖喝下的同時,她看到了鶩顏微微變了臉色,還有凌瀾,似乎也是。

  急了吧?

  皺眉,她緩緩將瓷碗從口中拿開。

  瓷碗裡的湯汁還剩下四分之一。

  垂眸默了默,她將瓷碗伸到鶩顏的面前:“相爺,好苦,我實在喝不下去了,還剩下一點,相爺就幫我喝了吧。”

  好吧,這就是她!

  那一刻,她真的唾棄這樣的自己。

  這樣心軟的自己。

  終究,她還是理智的那個,終究,她還是覺得應該顧全大局才是。

  所以,她喝了一半,終是,留了一半,給鶩顏。

  鶩顏跟凌瀾皆是微微一愕,顯然沒想到她會這樣。

  其實,連她自己也沒有想到。

  她看到,鶩顏微微擰了眉心,她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見鶩顏伸出手,她准備將手中瓷碗遞過去。

  驟然,一陣絞痛猛地從小腹下傳來,痛得她瞳孔一斂,手一抖,手中的瓷碗沒拿住,滑落下來,跌在地上。

  “砰”的一聲脆響,瓷碗四分五裂,而裡面的湯汁也盡數潑完,點點湯汁濺落在三人的袍角上,特別是凌瀾一身白衣,顆顆紅褐色的斑點,異常明顯,觸目驚心。

  兩人都愕然看向她。

  哦,不,應該是所有人都愕然看向她。

  她強自忍住。

  “你......”鶩顏一臉疑惑。

  以為她是故意摔的嗎?

  當然不會這樣以為。

  當小腹下的刺痛越來越強烈,當腿心處隱約有溫熱流出,蔚景緊緊咬著牙,灼灼看向凌瀾。

  墮胎藥!

  他兩指彈入的不是凡臨草的解藥,而是墮胎藥,是嗎?

  是啊,冬雨也是剛剛才說,壺蓋泡了靈貞水,剛剛才說,用凡臨草檢測,他哪裡有那麼湊手的解藥啊?

  是她癡了。

  是她又一次癡了。

  她竟然以為是解藥,竟然還心軟地喝了一半留一半給鶩顏。

  看看人家的狠勁!

  直接墮胎藥給她,既可以順利地墮掉了她腹中的孩子,又可以坐實錦溪的這碗藥的確有問題。

  好狠的一箭雙雕啊!

  死命攥緊掌心,緊緊合攏雙腿,她想忍住,在凡臨草拿來之前。

  可是,忍不住。

  長長的指甲深深嵌入肉裡,依舊抑制不住小腹的疼痛,再用力地並住腿,也阻止不了,熱流的流出。

  冷汗從額頭上直冒,在搖搖欲墜的身子快要支持不住倒下去之前,她伸手,朝鶩顏。

  “相爺,好痛……”

  鶩顏臉色一變,邊上的凌瀾更是,身形一動,卻又驀地頓住。

  鶩顏已伸手將她扶住。

  再也無力站立的她倒進鶩顏的懷裡。

  人,就是這樣悲哀,應該說,她,就是這樣悲哀。

  這個時候,卻還要依附鶩顏。

  沒辦法,蘭竹帶不走她,凌瀾是有婦之夫,她能這樣倒過去的人,卻只有這個她的丈夫。

  “你怎麼了?”

  鶩顏抱著她。

  怎麼

  了?

  明知故問嗎?

  她沒有吭聲,靠在她的懷裡,臉色蒼白地看向凌瀾,彎唇笑了。

  不知是不是她看花了眼睛,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她竟然從他的眼裡看到了慌痛。

  “大嫂怎麼了?”

  凌瀾上前,作勢就要握她的腕,被她揚手甩開。

  身後傳來蘭竹的驚呼:“血,夫人出血了……”

  眾人一駭,循聲看過來,就看到蔚景杏色的裙裾上一朵殷紅刺目。

  凌瀾渾身一震,僵硬在原地。

  錦弦一怔,眸光掃過錦溪,最後定格到太醫身上,沉聲道:“還不過去看看!”

  “相爺,好痛……帶我走……”蔚景緊緊攥住鶩顏的袍子,乞求地看著她。

  鶩顏眸光一斂,說:“好!”

  打橫將她抱起,不做一絲停留,快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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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
發表於 2017-12-4 20:21:33 |只看該作者
【144】你還要發瘋到幾時?

  “相爺,好痛……帶我走……”蔚景緊緊攥住鶩顏的袍子,乞求地看著她。

  鶩顏眸光一斂,說:“好!”

  打橫將她抱起,不做一絲停留,快步而出。

  蘭竹連忙跟在後面。

  凌瀾怔怔回神,瞳孔一斂,撇開人群就疾步追了上去。

  也不管不顧錦弦在,錦溪在,那麼多人在。

  意識到身後男人追過來,鶩顏陡然頓住腳步,待男人來至跟前,她皺眉,厲聲呵斥:“你跟過來做什麼?”

  “我……”凌瀾眸色慌痛地看向她懷裡大汗淋漓、臉色蒼白、微微闔著雙眸的女子,不知道該說什麼。

  鶩顏略帶警告地冷瞪了他一眼,抱著蔚景繼續往外走,沒走兩步,卻又被他再次拉住了手臂。

  “大哥……”

  鶩顏閉了閉眼,強忍著怒氣,轉眸看向他,剛想開口,卻忽然聽得他啞聲道:“對不起!大哥!我不知道大嫂她……”

  聽得他如此說,鶩顏微微一怔,眼角余光掃了一眼廳中眾人,面色稍稍緩和,冷“嗯”了一聲,作勢要繼續往前走。

  可男人卻沒有放開她的手臂。

  “大哥……”

  鶩顏不耐地回頭,男人定定地望著她,黑眸染上一抹血色,唇瓣蠕動,艱難地、幾不可聞地吐出兩字。

  鶩顏再次“嗯”了一聲。

  大手這才松開、垂落。

  鶩顏拾步離開。

  一直到出了大門,緊跟其後的蘭竹才反應過來,男人說的那幾乎沒有聲音的兩字,好像是“救她!”

  ***

  廳中眾人到這時,似乎才隱約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

  相府裡除了溪公主,另外一個女人,右相夜逐寒的夫人也有身孕了是嗎?

  然後,繼溪公主滑胎之後,這個女人剛剛也滑胎了是嗎?

  或許沒有滑胎,只是出血。

  可是,是喝了那碗保胎藥之後,出血的是嗎?

  是了,就是這樣。

  不然,這個弟弟不會痛苦成這樣,拉著他的大哥道歉,因為,是他要他大嫂喝的藥是嗎?

  哎~

  這都什麼事啊?

  那這樣看來,是不是說明,果然是那保胎藥有問題呢?

  可剛剛太醫明明不是說,那保胎藥只是普通的保胎藥,沒有任何問題嗎?

  天子當前,太醫又豈會亂言?

  而且對象還是天子最寵愛的溪公主,這樣誤診豈不是要腦袋搬家?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又都看向少年天子,大氣都不敢出。

  太醫顯然也有些慌神,原本錦弦讓他去看看蔚景的,可是等他撥開人群過去,鶩顏早已抱著蔚景離開。

  於是,他就站在那裡,追過去不是,返回到本來站的地方也不是,想跟天子解釋也不是,心中又是疑惑不解,又是恐慌凌亂。

  明明,明明那藥沒有問題,行醫數十年,墮胎藥、保胎藥他不可能分不清,平素一聞氣味便知的,今日面對皇家,謹慎起見,他還親自嘗試過。

  絕對是很正常的保胎藥啊!

  怎麼會這樣?

  冷汗透衫。

  正不知所措,忽的聽到帝王沉冷的聲音傳來:“做什麼還愣在那裡?”

  太醫一震,反應了一會兒,才連忙跌撞慌亂往外跑。

  凌瀾眼梢一掠,度了一記眼色給管家康叔,康叔微微一怔後,連忙朝錦弦快速一鞠:“皇上,小人去給太醫帶路。”

  話落,也緊急撥了人群,追了過去。

  這時,秋蟬取了凡臨草過來,見大廳裡的氣氛比她離開時還要詭異,不知發生了什麼,疑惑地走過去,將手中的凡臨草呈給錦溪。

  就在眾人想,當事人鶩顏已經出事離開了,是不是現在先用凡臨草試其他人的時候,少年帝王驟然開口道:“今日公主身體不適,右相夫人身體也不適,需要靜養,大家都散了吧,改日朕再讓掖庭監挑個日子,重新給公主過生辰。至於下藥之事,朕會派人查清楚的。各位先請回吧!”

  啊!

  大家面面相覷。

  就這樣散了?

  凡臨草不是拿來了嗎?

  真相不是還沒有水落石出嗎?

  而且,這壽宴還沒擺呢?

  就這樣散了?

  連錦溪也沒有想到會這樣,愕然看著錦弦。

  錦弦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冬雨,轉眸沉聲吩咐趙賢:“擺駕,回宮!”

  眾人又是一怔。

  他也走了?

  這……這是……

  雖心中疑惑,可人家帝王之心豈是一般人能揣測的,見男人拂袖往外走,眾人連忙紛紛跪於地上。

  一直沉默站在那裡的凌瀾,也怔怔回神,正欲撩袍而跪,卻被錦弦握了手臂止住。

  凌瀾一怔,愕然看向錦弦。

  “替朕照顧好錦溪!”

  錦弦說完,也未等他做出回應,就松了他的手臂,拾步出了大廳的門。

  凌瀾躬身,眼簾輕垂,眸光一寸一寸斂起。

  “二爺,我的肚子也好痛,我也想回房。”

  矮榻上,錦溪虛弱地朝凌瀾伸出手。

  凌瀾微微抿了唇,走過去,伸出長臂將她打橫抱起,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靠在他溫暖寬闊的胸膛上。

  “好痛……”

  不知是心裡作用,還是自己看花了眼,她一個抬頭的瞬間,似乎看到男人眸中寒芒一閃。

  ****************

  書房。

  鶩顏站在窗邊,微微揚著臉,靜靜看著窗外榕樹上的一只小鳥,一會兒飛起,一會兒落在枝杈上。

  身後陡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她一怔,回頭,就看到破門而入的男人。

  高大的身軀將門口所有的光線擋住,男人的臉隱在一片暗影中,看不到男人臉上的表情,只聽到他沙啞破碎的聲音隨身而入的同時,就迫不及待地響了起來。

  “她......怎樣?”

  鶩顏擰了擰眉,淡聲道:“她沒事。”

  男人面色微微一松,下一瞬,卻又再度凝起:“還有呢?”

  鶩顏轉過身,看著他,“你想問什麼?”

  男人眸光一斂,拾步往書房裡面走,一邊走,一邊動手解著自己的衣袍:“我們換身份!”

  鶩顏臉色一沉,揚手帶起一股掌風,將書房的門閉上。

  卻沒有聽男人的話,解自己的袍子。

  男人三兩下將自己的外袍脫下來之後,見鶩顏未動,便直接走到她的面前,伸手作勢就要幫她脫,卻被她猛地抬手揮開。

  “這個時候不能換,你那個錦溪我應付不來。”

  男人冷哼了一聲:“怎會應付不來?我看你今日應付得好好的。”

  鶩顏一怔:“你什麼意思?”

  男人沒有回答她,只盯著她沉聲道:“快點將袍子脫掉!”

  見她依舊不為所動,男人又猛地轉身往門口的方向走:“不脫也沒關系,反正夜逐寒的衣服我有,只是,你不要穿這套出去就行!”

  “夠了!”鶩顏眸色一冷,對著他的背影嘶聲道:“你還要發瘋到幾時?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麼?再這樣下去,我們所有人都會被你玩完!”

  男人腳步一頓,回頭,冷冷地笑:“被我玩完?遲早玩完我們的人的不是我,而是你!”

  鶩顏一怔,男人的聲音繼續:“至少我還知道,府裡不能同時有兩個夜逐寒,所以過來跟你換身份,而你呢,在你用回鶩顏的身份,去達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時,你可曾想過,府裡不能有兩個鶩顏?”

  鶩顏臉色一白。

  男人忽然轉身,猛地發出一聲咆哮:“我說過不要動她!”

  與此同時,手臂驟然揚起,帶起一股巨大的旋風,直直朝鶩顏逼過來,鶩顏一驚,那颶風就擦著臉頰而過,擊打在她身後的窗戶上,隨著一聲破碎的巨響,木屑四飛,雙菱格子窗只剩下一扇窗門,耷拉在窗欞上。

  鶩顏被他的樣子嚇住,煞白了臉,唇在抖。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瘋了?”

  男人未響,緊緊抿著唇瓣,胸口急速起伏,廣袖中的雙手攥握成拳。

  鶩顏凝了他半響,見他也不說話,也不動,一副極度生氣又極度隱忍、快要頻臨崩潰邊緣的模樣,眸光微微一斂,將視線撇開,緩步走到房中書桌邊坐下。

  “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誰?還不是替你收拾爛攤子,你看看你自己做了些什麼,這個女人懷孕,那個女人有喜……”

  “我說過,錦溪不可能有孩子!”男人再一次嘶吼出聲。

  “那蔚景呢?”鶩顏抬眸看著他,“蔚景也不可能是嗎?”

  男人一震,倏爾又笑了,“所以,你早就知道是嗎?你不僅知道錦溪有喜,你也知道蔚景有了,但是,你卻獨獨只告訴我錦溪,因為你想著可以用你的一箭雙雕之計,是嗎?”

  “你就這樣看我?”鶩顏凝眸看著男人。

  “那我應該怎樣看你?”男人斂眸迎上她的視線。

  **********

  廂房裡

  蔚景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瞼,迷茫地看著頭頂刺繡的帳頂,耀眼而又溫暖的陽光透過紗窗流灑進來,照耀臉上和身上,暖融融的,讓人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恍惚。

  隨著視線逐漸地清明,意識也一點一點回到腦中,猛地想起什麼,她瞳孔一斂,本能地伸手撫向自己平坦的小腹。

  孩子……

  小腹那裡還有一些隱隱的痛,而且兩腿之間也被置入厚厚軟軟的棉布。

  孩子,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終究沒有了,是嗎?

  蔚景微微苦笑,虛弱地撐著身子坐起,視線下垂,看向自己的小腹。

  只覺得空落落的,腹裡很空、腦裡很空,心裡也很空。

  一個人失神了很久。

  其實,這樣也好,不是嗎?

  還有仇要報,還有很多事要做,自己本也打算不要這個孩子,不是嗎?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

  當小腹的疼痛襲卷著她的全身,當有殷紅的熱流自她下體流出,她真切的感覺到自己心裡的恐慌。

  也就是到了那一刻,她才知道她要這個孩子!

  無論孩子的父親是否想要,無論她是否還有很多事要做,她心裡只有一個聲音,她要這個孩子。

  這個屬於她的孩子!

  可如今……

  或許猶不死心,或許還心存幻想,她緩緩抬起右手搭在自己左手的脈搏上。

  感受著自己脈搏的跳動,她驀地瞳孔一斂,只覺得一顆心幾乎就要從胸腔裡跳出來。

  “夫人,你醒了?”蘭竹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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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
發表於 2017-12-4 20:21:51 |只看該作者
【145】可是為何現在心裡那麼亂?

  廂房裡

  錦溪倚靠著軟枕坐在床榻上,冬雨上前替她攏了攏薄被,“公主感覺好點了嗎?”

  “稍微還有一點痛,”錦溪的手在被褥下探上自己的小腹,轉眸看了看門口:“二爺呢?”

  “應該是去找相爺去了,畢竟出了這檔子事兒。”

  錦溪眸色一亮:“那個女人的胎滑掉了?”

  “奴婢也不是很清楚,畢竟現在是敏感時期,奴婢也不好去打聽,免得懷疑到咱們的頭上來。不過,看她當時的樣子,已經出血了,應該凶多吉少吧?”

  “嗯,”錦溪點點頭,與冬雨兩人相視一笑。

  “還是你聰明,幫本宮出了一個這個好的主意,要是依照本宮的脾氣,那日直接殺過去,還不知道會怎樣呢?幸虧被你勸住!還是你這個方法好,神不知鬼不覺,直接報復了那個女人,沒想到,你那個腦袋瓜這麼靈光。”

  冬雨笑笑:“那還不是跟聰明的主子呆久了,做婢子的也就跟著變聰明了。”

  錦溪“噗嗤”一笑,很是受用。

  斜睨了她一眼,道:“就你嘴甜!若不是你說,那個女人怎麼看到紅棗豬蹄湯就吐了,不會懷孕了吧,本宮怎會偷偷派人跟著她,看到她去醫館?還有今日的這場大戲,不是也是你出的主意嗎?當然,還有一個人功不可沒,那就是劉太醫,他的藥開得真好,讓本宮一個未懷孕的人滑胎就像是真的一樣,連今日皇兄宣過來的這個太醫也深信不疑。”

  “嗯,”冬雨笑著點點頭。

  “說吧,想本宮怎樣賞你?”

  冬雨怔了怔,微微一笑:“做奴婢的能給主子分憂,那是奴婢的福分,怎能還要討賞?”

  “本宮一向賞罰分明!”

  錦溪抬手,將自己頭上發髻上的一枚簪子拔了下來,插在冬雨的發上,“這個賞給你!”

  末了,又忽然想起什麼,小臉一跨:“對了,也不知今日皇兄是什麼意思?散了宴席,還就這樣回宮了,一點面子都不給本宮留。”

  冬雨聞言,亦是面色微微一凝。

  想起錦弦臨行前對她的那一瞥,冬雨眼簾顫了顫,幽聲開口:“可能皇上已經發現這件事是咱們所為。”

  錦溪臉色一變:“不會吧?”

  ********************

  書房裡

  兩人還在對峙,鶩顏略略別過眼。

  “你不會以為今日之事是我做的吧?你難道看不出來,是錦溪自編自演的一出戲嗎?”

  “我當然知道是她!”凌瀾鳳眸一瞇,眸中寒芒乍現:“但是,你用鶩顏的身份進廚房也是事實吧?”

  鶩顏微微一怔,再度抬眸看向男人,見男人目光灼灼正盯著她不放,她微擰了眉心,移開視線,默了默,才道:

  “不錯,我是用鶩顏的身份進了小廚房,如你所說,我的確想過一箭雙雕,但是,後來,我放棄了。”

  這次輪到男人一怔。

  鶩顏瞟了他一眼:“不管你信,還是不信,我進小廚房什麼都沒做,甚至連煎藥的那個藥壺蓋子我都沒有打開過,就出來了,當然,碰到秋蟬跟冬雨也是事實。”

  “你為何放棄?”男人沉聲開口。

  為何?

  她也不知道。

  或許是覺得不應該選擇這麼多人的時候做這種事,時機不好;

  又或許是因為面前這個男人說的錦溪不可能懷孕,她想先搞清楚狀況;

  還或許是怕這樣嫁禍將那個女人推上風口浪尖,那個女人會將他們所有的事都給抖出來;

  再或許是……她有一絲不忍?

  反正,在准備掀開藥壺蓋子的那一刻,她住手了。

  “你想聽什麼樣的答案?”她望進他的眼。

  男人嗤然一笑,幾分嘲弄,幾分還不以為然,“那你最後為何要搶著跟她喝藥?”

  鶩顏鼻子裡同樣發出一聲冷嗤。

  “因為我跟你不一樣,就像你說的,我知道她有喜了,而你不知道。所以,當錦溪非要她喝這碗被太醫檢測過很正常的保胎藥時,我想到的是,錦溪的目標是她腹中的孩子,而你想到的是,錦溪的目標是借假孕滑胎來誣陷她。”

  男人一怔。

  ******************** ******************

  這廂,錦溪靠在軟枕上,腦子裡又快速將整件事過了一遍。

  先讓冬雨去小廚房煎保胎藥,其實,她們並沒想到會真的遇到鶩顏。

  在她們的計劃中,無論鶩顏出現不出現在小廚房,讓冬雨跟秋蟬一口訛定,就是在廚房裡看到了她。

  至於那個靈貞水,她們的確在煎藥的壺蓋上塗抹了。

  但是,這不是重點,因為她們也不確定,鶩顏會不會碰壺蓋,那只是幌子。

  她們早已想辦法在鶩顏晨起盥洗的淨手水裡加了靈貞水,這樣,就是無論她碰不碰壺蓋,她都沾染上了靈貞水。

  然後,她喝藥滑胎,在大廳假裝暈倒。

  之所以選擇這個日子,這樣的場合,她們有她們的思量。

  第一個原因,她的皇兄在,肯定會為她做主;

  第二個原因,人多,眾目睽睽之下,某些人想做手腳都難。

  一切順風順水,太醫來了,也認定她是真的滑胎,也認定她是被藥物所致滑胎。

  當然不是保胎藥裡有問題。

  如太醫所言,保胎藥就是普通的保胎藥。

  因為只有正常的沒有問題的保胎藥,她才好提出來讓她的那個大嫂喝,而她的那個大嫂也才會喝,不是嗎?

  然後,在將藥給那個女人喝之前,她不動聲色地將藏於護甲玳瑁裡的墮藥再加入藥碗裡。

  女人喝了,出血了。

  一切水到渠成。

  哪裡有漏洞嗎?

  在她提出讓那個女人喝的時候,夜逐曦那般積極地幫她端藥,她還以為他發現了什麼呢?

  結果女人還是出血了,她才知道,他沒有。

  他那般精明睿智的一個人都沒有發現,她皇兄又是如何發現的?

  應該不會吧?

  “我們應該沒有留下什麼把柄吧?”

  心中猶是放心不下,她皺眉問向冬雨。

  就算最後那個女人沒有喝完,還剩的藥汁不是也摔到地上,潑得個干干淨淨嗎?

  想查也無從查起吧?

  而且,就算查出最後那藥汁裡面有墮胎藥,那也不能說明是她做的手腳不是嗎?應該不是更能證明,她喝的保胎藥就是有問題的嗎?只會對她這個受害者有利不是嗎?

  再退一萬步講,就算真有人腦子發熱,懷疑是太醫檢查之後才被做的手腳,那也不一定是她啊,最起碼,那個碗還經過太醫的手,而且,最後那藥,還是夜逐曦親手送過去的不是嗎?

  “冬雨,本宮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天衣無縫啊。”

  冬雨低低一歎,“哎,奴婢也不知道,皇上心思縝密、敏感多疑,或許是洞察到了,而且,我們的確也有些漏洞在,譬如,既然那碗藥被太醫檢定為普通保胎藥,沒有任何問題,公主又為何非要讓夫人喝?這一點,當時,相爺就提出來過,他不是說,既然藥沒有問題,公主還要讓鶩顏喝,他不知道公主想要證明什麼?”

  錦溪聞言一急:“本宮是公主,難道讓人喝個藥還要原因嗎?再說了,當時,本宮先也鋪墊了一番不是嗎?本宮說,本宮就是覺得藥有問題,而她如此坦蕩,所以讓她喝。”

  “還有一個漏洞,就是公主是在廂房喝的保胎藥,且喝了半碗,然後,再到大廳坐了一會兒,才滑胎暈倒,而那個女人,等於只喝了半碗的半碗藥,結果藥效當場就上來了,這就不得不讓人懷疑,她跟公主食用的不是一種藥,藥性發作的時間明顯差距太大。”

  錦弦臉色一白,“哎呀,這個本宮倒還沒想到,被你一說,還真是的。誰知道墮胎藥藥性那麼強啊,本宮想著,就護甲裡那麼一點,應該發作會慢的吧?結果……那現在怎麼辦?”

  冬雨搖搖頭,面色比錦溪還要凝重。

  她也想知道怎麼辦呢?

  眼前不停晃動著那個男人擺駕回宮之前看她的那一眼,雖極快,但是,她看得很清楚。

  有失望,有凌厲,有警告……

  是說她不該鋒芒太露、暴露了身份是嗎?還是說,怪她不該幫著錦溪對付那個女人?

  他不是也一直討厭那個女人的嗎?

  其實,這也是她為何一直默默謹慎,這一次卻不惜如此大力幫錦溪的原因。

  不是因為錦溪討厭那個女人,所以,她討厭那個女人,而是因為他啊。

  他不喜,她才不喜的,她才絞盡腦汁地想著幫錦溪,也做給他看。

  事實證明,她錯了。

  他生氣了。

  她不該這樣做。

  現在想想,今日自己在大廳裡的反應的確太過張揚,太不妥了。

  可是,這世上沒有後悔藥。

  錦溪突然握了她的手:“冬雨,你說,皇兄都看出來了,那二爺呢?二爺會不會也覺察到了?”

  “奴婢不知。”

  冬雨搖搖頭,秀眉更是皺做了一團。

  在她的認知裡,夜逐曦也絕非是一般人,心機深沉,隱忍內斂。

  既然錦弦看出來了,他,怕是也心裡有數,日後,肯定會想辦法除掉她也不一定,就算不除掉,至少肯定會防備著她。

  這般想著,心裡又亂了幾分。

  真是得不償失啊。

  而錦溪這廂,心裡也亂,如果是被她皇兄知道了,倒也無所謂,大不了說一番她而已,可是,如果夜逐曦知道了,如果他知道了……

  是不是適得其反,讓他離她越來越遠了?

  算了,知道了就知道了。

  她做這一切還不是因為他。

  哪個女人是天生的儈子手?都是被男人逼的不是嗎?

  如果他不那樣對她,她會吃飽了撐著,做這些事情嗎?

  想想他做的那些事,她就氣得不行。

  那一夜,秋蟬跟她說,親眼看到他去了鶩顏的房間,當時,她直接就殺了過去,結果,鬧了個大烏龍,房間裡的是夜逐寒,只是突然穿了白衣的夜逐寒而已。

  後來夜逐曦生氣,回房丟了塊做梳子的沁木給她就走了,當時,她腸子都悔青了,心裡難過得不行。

  直到後來,她修指甲的時候,才猛地想起一件事來。

  她沖進房間,准備扇鶩顏的耳光,揚起的手被夜逐寒抓住,她仔細回想了當時的情景,她的指甲劃過他的腕,所以,她的指甲崩斷了一截,而後來,夜逐曦回房,給她沁木梳的時候,她看到了他袍袖下若隱若現的劃痕。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被騙了。

  原來,秋蟬說的沒錯,夜逐曦就是進了鶩顏的房間,房裡的那個就是她的丈夫夜逐曦。

  後來穿著白衣出現的人才是夜逐寒,出來解圍的夜逐寒。

  所以,在回房之前,一人喊住另一人,說,還有話要說,其實,就是緊急將身份換回來,是嗎?

  她不知道作為男人,夜逐寒是要有怎樣強大的心裡才能來替另一個男人和自己的女人解圍的?

  或許是因為那個男人是自己疼愛的弟弟,或許是因為忌憚她這個公主的身份,又或許是不想家丑外揚,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的男人,夜逐曦跟鶩顏有染,或許說“有染”嚴重了點,畢竟她沖進廂房的時候,他們兩人並沒有做什麼,只是一人幾乎只穿一件肚兜而已。

  如果說,這件事讓她窩火,還有一件事讓她更是幾乎要發狂。

  就是關於她在銀杞明目湯裡下媚藥的事。

  他中了媚藥,卻不回她的房。

  要不是府裡的一個下人看到嚇住了過來跟她說,她永遠也不知道,那夜他去了哪裡。

  在水榭。

  在王府後院的水榭!

  將自己泡在水榭下的冷水裡面。

  春寒料峭,她遠遠地看著,看著那泡在水裡面的身影,她的心裡真如刀割一般。

  那個下人過來跟她稟告的時候,說,看到他泡在水裡,且周圍的水是紅的,有血,所以,那個下人嚇住了,才過來稟告的。

  她隔得遠,看不到那些,但她知道,有血應該是內力控制的原因。

  她真的不明白,她到底哪裡不好,讓他寧願這樣傷害自己,也不願意回她的房?

  以前不是這樣的不是嗎?

  他也要過她的。

  雖然只有那一次。

  所以,肯定是因為那個女人,他才變成這樣,肯定是幾人去嘯影山莊,他跟那個女人之間發生了什麼?

  或許不是身體上的,如果是,他中了媚藥為何不去找那個女人?畢竟那個女人是他的大嫂,他也不是會亂來的人。

  可是,越是這樣,她越是難受,這比兩人身體上有什麼更讓她難受。

  雖然嫁給夜逐曦不長,但她知道,這個男人不是那種會沾花惹草的人,風流成性、名聲在外的人是夜逐寒,不是他。

  所以,肯定是那個女人勾.引他的,她又不是沒有勾.引男人的先例,曾經不是也勾引過她的皇兄,而且,若不是勾引,她一個青樓女子,怎能攀上位高權重的右相夜逐寒?

  她討厭她。

  她恨她。

  她當時,就准備直接沖到水榭那邊去問那個男人,是冬雨拉住了她。

  冬雨讓她不要沖動。

  她想想,也是,似乎每一次沖動的結果,她都是輸的那一方。

  所以,她聽了冬雨的話,按兵不動、坐等時機。

  第二日,四人一起在飯廳用早膳,她發現,夜逐曦根本不理那個女人,這就讓她更加肯定兩人之間的貓膩。

  一個大嫂,一個小叔,有必要搞得像個陌生人一樣嗎?

  除非刻意。

  終於,時機讓她等到了。

  那個女人懷孕了。

  不管是夜逐寒的孩子,還是夜逐曦的孩子,還是別的男人的孩子,反正是她的孩子。

  她就要讓她嘗嘗被人奪心頭肉的滋味。

  這樣的女人,不讓她付出代價,永遠不知道廉恥二字怎麼寫?

  所以,才有了今日的一幕。

  她不僅要讓那個女人失去孩子,還要讓她有苦難言、翻不了身。

  所以,她就設計了自己假孕滑胎,將屎盆子扣在那個女人的頭上。

  打擊那個女人的同時,當然,她也想要收獲夜逐曦的同情和愛。

  這些都是冬雨教她的。

  她也成功了。

  可是為何現在心裡那麼亂?

  **********************

  廂房的門前,男人長身玉立,抬手作勢要叩門,卻在下一瞬又收了回來。

  躑躅徘徊。

  似是鼓足了很久的勇氣,下定了很大的決心,終於才輕輕叩響門扉。

  許久沒有人應。

  他等了等,正欲直接推門進去,門卻突然“吱呀”一聲自裡面被人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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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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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她看什麼呢?

  似是鼓足了很久的勇氣,下定了很大的決心,終於才輕輕叩響門扉。

  許久沒有人應。

  他等了等,正欲直接推門進去,門卻突然“吱呀”一聲自裡面被人打開。

  凌瀾心頭猛地一跳,四目相對,卻不是那人。

  是蘭竹。

  凌瀾怔了怔,蘭竹似乎也有些意外,有些慌亂地別過眼,對著他略一頷首:“相爺!”

  凌瀾沒有理她,徑直越過她的身邊走進廂房,在看到床榻上空空如也時,心下一沉,“你主子呢?”

  蘭竹微低著頭,眉眼輕垂,支支吾吾,“夫人她……她……”

  話還未說完,領口處驀地一緊、腳下一輕,她愕然抬起頭,男人已經只手抄著她的衣領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嘶吼道:“快說!”

  蘭竹愣了愣,有些被他的樣子嚇住,眸光微閃,艱難開口:“走了。”

  凌瀾渾身一震,蘭竹以為他還要問走去了哪裡,誰知他已經大手一松,丟下她,奪門而去。

  蘭竹踉蹌了好幾步,想要穩住身子,卻終是腳下一軟,跌坐在地上。

  抬眸望向門口,哪裡還有男人的身影,蘭竹眉心微微一蹙。

  ****************

  蔚卿端著瓷碗,裊裊婷婷邁過龍吟宮大殿的門檻,華麗鳳袍的袍角輕輕曳過鋪墊大殿地上的黃毯。

  大殿內,男人坐在龍案的後面,手執卷軸,眉眼低垂,似是在批閱著奏折。

  許是太過專注,竟也未發現盈盈走入的蔚卿。

  直到蔚卿走過去,將手中瓷碗置在他面前,他才徐徐抬起眼梢看向她。

  “原本在相府,皇上就什麼都沒有吃,臣妾聽說,回宮後,皇上午膳也未用,這樣怎麼行?臣妾做了燕窩枸杞湯,希望皇上不要嫌棄!”

  蔚卿含笑看著男人,眼梢不輕易掠過男人大手所拿的卷軸,愕然發現,卷軸竟是反拿的。

  微微一怔的同時,她也明白過來,男人心中有事。

  不然,怎會如此心不在焉?

  見男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沒有移開,她柔媚一笑,伸手纖纖玉手將男人手上的卷軸拿了下來,末了,又優雅地端起瓷碗,輕輕舀起一小勺羹湯,緩緩遞到男人的唇邊。

  “皇上是為了溪公主的事嗎?”

  男人眸光微閃,張嘴將她的小勺含進嘴裡,承下那一勺湯羹,緩緩咽下的下一瞬,唇角輕輕一斜,似笑非笑:“朕不喜歡被人妄自揣測。”

  聞言,蔚卿臉色一變,連忙放了手中瓷碗在桌上,拂了鳳袍,正欲行禮請罪,卻是猛地被男人大手一拉,直直拉跌坐在懷裡。

  蔚卿一驚,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下顎已是一重,男人修長的手指粗暴地掐起她的下顎,低頭,吻上她的唇。

  蔚卿心口一顫,愕然睜大眼睛,有些難以置信男人的舉措。

  男人吻得很重,力道有些狠,一點都不溫柔。

  可是,她喜歡。

  雙手攥著男人的龍袍,她陶醉地閉起眼睛。

  就在她心癢癢地想要得到更多之際,男人卻又猛然放開了她。

  她一怔,睜開迷離的眸子看著他。

  “你先回吧,朕還有很多奏折要批。”

  男人清冷的聲音如同一盆涼水,兜頭淋下來,將她身上剛剛冒起的火熱澆滅。

  她有些莫名,男人卻已經拿起一本奏折,看了起來。

  ****************

  夜,涼如水。

  蘭竹推開廂房的門,走進去,捻亮桌案上燭台裡的琉璃燈,又輕輕將燭火調到最小,卻又亮著的狀態,轉身准備回自己的偏房歇下,猛地一個抬頭就發現坐在房中窗台上的那人。

  她嚇了一大跳。

  微斂了眸光,定睛望過去,男人也正緩緩轉過頭,朝她看過來。

  四目相對,雖隔得有些距離,卻依舊讓男人布滿血絲的雙眸映入眼底,蘭竹微微一怔,連忙垂眸頷首,對著男人一鞠:“相爺!”

  男人的目光也未在她身上停留,早已撇過眼去,繼續看著窗外。

  蘭竹有些窘迫,不知是該告退回自己的偏房,還是該繼續站在那裡。

  輕輕抬起眼梢,她看向男人的側影。

  所幸這個窗台夠大,不然怎能容納他這般高大的身材坐上去,就算如此,他的頭還是幾乎要抵到了上面的窗框,長腿也是伸不直的,他微曲著膝蓋,大手放在膝蓋上。

  循著他的目光,蘭竹也透過被他高大的身子遮擋得只剩下一小塊的窗戶看向外面。

  外面夜色深沉,許是要變天的緣故,竟是星子都沒有,黑得有些淒迷。

  見男人不說話就那樣坐著,蘭竹抿了抿唇,正欲打聲招呼告退,卻猛地聽到男人的聲音響起。

  “她每夜坐在這裡看什麼呢?”

  男人的聲音很輕,像是在問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帶著沙啞的破碎,響在靜謐的暗夜裡,讓人的心頭一顫。

  蘭竹怔忡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想了想,覺得主子問話還是應該給與回應,遂低斂了眉眼、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奴婢也不知。”

  男人沒有再說什麼,依舊沉默地坐在那裡,望著外邊。

  屋裡又恢復了一片靜謐。

  蘭竹便又站立不安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心中略一思忖,她略帶試探地開口問道:“相爺沒找到夫人嗎?”

  許久沒有等到他的聲音,蘭竹以為他不會回答了,卻又聽到他似乎輕笑了一聲:“有心想走,又怎能找到?”

  他找遍了京師的大街小巷,找遍了所有的醫館藥鋪,還動用了隱衛找遍了所有客棧,都沒有,都沒有她的身影。

  她想走也不是一日兩日了,那次要不是他用狠話將她激回來,不是也走了嗎?

  這一次,她是鐵了心了。

  鐵了心離開他,鐵了心不讓他找到。

  連讓他跟她解釋的機會,她都鐵了心不給他。

  他不知道她去了哪裡?他也想不到她能去哪裡?

  既然想走不是一日兩日,都忍下來了,為何就不能再多,哪怕一日?

  好狠!

  竟然決絕得連讓他見她面的機會都不給。

  沒有家、沒有親人、沒有朋友,身子又剛剛受那麼大的重創,她能去哪裡呢?

  蘭竹還在那句“有心想走,如何能找到”中沒有回過神,男人忽然轉過頭,看向她。

  “是去了嘯影山莊嗎?”

  蘭竹一怔。

  “所以,將你這個嘯影山莊的人留下來,欲蓋彌彰,就是不想我找過去。”

  “當然不是!”

  蘭竹脫口否認,說完以後,才意識到自己反應有些激烈,連忙垂了眼簾,頷首道:“夫人跟奴婢說過,她不會去嘯影山莊的,因為不想連累莊主。”

  男人怔了怔,微抿了唇,緩緩垂下長睫,不知心中意味。

  蘭竹緊緊攥了手心,輕抬眼梢,看向男人將目光收回再次看向窗外的側臉,猶豫了片刻,又接著道:“夫人說,出了相府,她也沒有落腳之地,不想帶著奴婢一起受苦,所以,讓奴婢留下來,她說,相爺……”

  男人一震,猛地回過頭,“說我什麼?”

  蘭竹低著頭,輕輕咬著唇瓣,小聲道:“她說相爺雖然容不下她的孩子,但還是會容得下奴婢一個婢子。”

  一邊說,一邊偷偷拿眼睨向男人,燭火昏黃,不知是不是她看花了眼睛,竟似乎看到男人渾身一震、眸色一痛。

  等她想細看,男人已經蹙眉將臉轉向了窗外。

  更加用力地攥了手心,她繼續道:“夫人說,她只是想找個安全的地方,將腹中的孩子平安生下來,讓相爺不要找她,只是奴婢不明白,夫人腹中的孩子不也是相爺的嗎?相爺為何會那般狠心要將其打掉?”

  “誰說我要打掉?”

  男人猛地轉過頭,嘶吼出聲。

  蘭竹一震,被他渾身散發的那一股戾氣嚇住。

  “可是……”她咬著唇,強自鼓起勇氣,“可是夫人說……親眼看見相爺將藥彈進那碗保胎藥中,然後就……”

  她的話沒有說完,見男人緊緊抿起唇,重重閉上眼睛,並抬手撫向自己蹙成小山的眉心,她就沒有說下去。

  她以為男人要說什麼。

  沒有,什麼都沒說。

  男人再次將臉轉向窗外,定定地望著什麼,從她的這個位置看過去,只能看到他線條緊繃的側臉和微微起伏的胸口。

  他在生氣?還是在……?

  她不知道。

  等了許久,也沒等到他的話,她又小心翼翼地開口:“其實,奴婢也不相信,相爺真……”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男人忽然低低一笑。

  她一怔,愕然抬眸,就看到他轉過頭來,唇角扯出一抹微狐的樣子。

  “連你都不相信,她……”男人頓了頓,唇角的笑容擴大,“她,卻永遠只會將我往最壞的地方想……”

  蘭竹渾身一震,男人已經從窗台上下來,拾步朝門口走去。

  一直到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漸行漸遠的腳步聲也再聽不到,蘭竹還在男人的最後一句話裡沒有回過神。

  ****************

  夜色深幽。

  凌瀾走得極快。

  走廊地上的厚毯還未撤去。

  走在上面,連腳步聲都沒有,越發顯得夜的淒迷和靜謐。

  抬頭望了望天,初夏的夜,竟是一顆星子都沒有。

  漆黑的夜空如同抹不開的黑墨沉沉壓下來,裹得人有些透不過氣。

  一直以來,就算是最險最惡的困境,他都從未懼過,都能從容應對。

  在他的認知裡,任何事情,任何問題,一定都會有解決的辦法,只要努力去想,只要拼盡全力去做。

  這是第一次,他感到束手無策。

  那種很無力很無力的束手無策。

  他本就不是一個會解釋的人,從來不是。

  可這一次,他想解釋。

  卻連解釋的對象都沒有。

  不錯,他的確是在藥碗裡加了一粒藥,但是,那跟墮胎藥有什麼關系?

  今日他以司樂房凌瀾的身份帶領幾個樂師進相府的時候,在門口碰到了秋蟬。

  他看到她本來手中拿著凡臨草,進府之前,連忙揣進袖中攏好,才拾階而上入了府門,當時,他只是覺得奇怪,卻並沒有多想。

  直到後來,在前院蔚景給錦弦跳什麼《化蝶》之後,趙賢突然跑過來稟報說,錦溪暈倒了,他才意識到,或許她們用凡臨草做什麼。

  他會醫,當然知道有哪些用途,所以,在去變裝成為夜逐曦之際,順便揣了點去凡臨草藥性的藥。

  果然,錦溪用靈貞水和凡臨草做文章。

  雖然,冬雨只是說藥壺的蓋子上有靈貞水,雖然,蔚景篤定地說她並沒有去過廚房,更沒碰過壺蓋,但是,看錦溪那份勢在必得的姿態,又看冬雨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他想,可能去廚房或者不去廚房,蔚景的身上都已經被弄上了靈貞水。

  她們就是沖著蔚景有備而來。

  正在他苦惱該怎樣給蔚景脫困之際,錦溪正好提出讓蔚景喝那殘剩下的保胎藥。

  所以,那一刻,他甚至有些欣喜。

  終於有辦法了。

  而且那藥,不僅太醫檢測過,是安全的。

  在他故意用掌風卷起,端給錦溪的時候,他弄了幾滴自己手背的肌膚上,也再次確定了那藥只是很普通的保胎藥。

  所以,他毫不猶豫、甚至自告奮勇、主動端給了蔚景,在途中,借故腳下一滑,分散眾人注意力,將凡臨草的解藥放了進去。

  千算萬算,終是他疏忽了。

  因為他壓根都沒想到蔚景也有孩子。

  當時,他滿腦子都是要洗清她靈貞水跟凡臨草的嫌疑,卻從未想過在他檢測那碗藥沒有問題之後,還再次經過了一次錦溪的手。

  其實,他想過的,當時,他真的想過,只是,他覺得,眾目睽睽,就算錦溪再笨,也不會做出什麼害人之舉,卻獨獨忘了,關於那碗藥的分歧點在哪裡?

  就像鶩顏說的,他一直以為錦溪的目的是誣陷,卻沒想到她更深的目的是蔚景腹中的胎兒。

  就連最後鶩顏站出來搶著喝,他都還以為是鶩顏進了小廚房碰了藥壺沾染了靈貞水,而又看出來他將凡臨草的解藥放進了藥裡,想要脫困,所以主動過來搶著喝。

  終究是他的失算。

  他的錯。

  現在想想,就算那人站在他面前,他好像都沒有解釋的立場。

  微微苦笑,一個回神,竟已來到書房的門口。

  推門,他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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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
發表於 2017-12-4 20:22:19 |只看該作者
【147】是現在要不起

  下半夜,雨果然下了下來。

  風雨飄搖,一直到第二日還沒有停下來。

  蘭竹站在門口,望著外面的雨幕成簾,蹙了蹙眉,轉身拾起牆邊上的油紙傘撐起,一手舉著傘,一手輕提著婢女服的褲管,便出了門,往廚房的方向而去。

  天地一色、雨霧茫茫,雨幕下的花園裡,兩個下人一人撐著傘,一人拿著掃帚簸箕在清掃著什麼扈。

  蘭竹從花徑中走過,聽到一人在抱怨:“哎,這一下雨就這樣,什麼亂七八糟的垃圾都沖出來了,搞得比平素都忙,還弄得一身濕。”

  “快掃吧,誰讓我們都是下人呢,這都是我們份內的事不是,快掃,我的手都舉酸了。”

  “切,自己都說是下人了,打個傘還矯情,要不,你來掃,我打傘!”

  “我掃就我掃,廢話那麼多,沒看到雨越下越大啊?”撐傘的那個將傘柄往對方手中一放,取了她手裡的掃帚和簸箕,剛彎腰准備清掃,就驀地驚叫起來:“呀,怎麼那麼多蟲子?好惡心啊!”

  “說你矯情還真是,沒見過事啊,很多藥渣惹蟲子的,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切~”

  “平素我看一般人都是將藥渣倒在路上的,說是可以讓來往經過的路人將病氣帶走,難怪這個藥渣要埋在土裡面,原來怕惹蟲子。”

  不遠處的蘭竹,瞳孔微微一斂,驀地頓住腳步。

  ****************

  蘭竹來到廚房的時候,冬雨正在將錦溪的湯羹、米粥、小菜、點心一碟一碟裝進食盒裡,而弄兒雙手端了一個托盤正欲出門,迎面碰上她,弄兒面色一喜:“蘭竹,你來得正好,我正准備將你的早膳幫你帶過去呢,可沒人幫我撐傘,又恐淋濕了。”

  蘭竹看了看她手上,又瞟了一眼不遠處的冬雨。

  主子跟下人的區別無處不在,例如,主子的食物是用精致的、有蓋子的食盒裝的,而下人的有個托盤已是算好的。

  “謝謝!”蘭竹彎唇一笑,將她手中的托盤接過。

  “那我幫你撐傘!”

  “好!”蘭竹再次瞟了一眼不遠處慢慢吞吞的身影,忽然想起什麼,轉眸看向弄兒:“康叔有沒有說安排我們兩個今日做什麼?”

  “沒有啊,”弄兒搖了搖頭,疑惑地看著她,“怎麼了?”

  “哦,因為夫人離開了不是,也不知回不回來,沒有主子伺候,我們做下人的總不能閒著。”

  “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指不定夫人馬上就回來了。”

  “不會的,孩子沒平安生下來之前,夫人應該不會回府的。”

  “嗯,反正我們就聽上面安排吧。”弄兒取了門邊的紙傘撐開。

  蘭竹眼角余光再次掃了冬雨一眼,手端托盤偎進弄兒的傘中,兩人一起出了門。

  ****************

  夜,如期而至。

  雨,卻一直未停。

  蘭竹將廂房裡的燭火調小,又檢查了一遍窗戶有沒有關好,准備返身回偏房,門卻突然“彭”的一聲被人撞開。

  她嚇了一跳,循聲望去,就看到男人渾身透濕地闖了進來。

  一股濃濃的酒氣夾雜著夜雨的濕冷隨著門洞開的那一瞬,撲面而來。

  蘭竹一驚,果不其然地看到男人腳步虛浮、跌跌撞撞進來,反手“彭”的一聲將門閉上,歪靠在門後邊,就算戴著面皮,都難以掩飾住兩頰的潮紅,一雙眸子更是,猩紅得嚇人,就像下一瞬就要滴出血來。

  許是沒有打傘的緣故,渾身上下透濕,包括頭發,沒有一處干爽。

  “相爺……”

  幾時見過他這個樣子?蘭竹有些嚇住。

  見他有些靠不住門板,身子慢慢下滑,眼見著就要跌坐在地上,蘭竹眉心微微一蹙,上前,將他扶住。

  可在她的手剛落在他的臂上,他又猛地揚臂一揮,將她的手甩掉,下一瞬,就起身站起,搖搖晃晃往廂房裡面走。

  蘭竹以為他是走去桌椅邊坐下,誰知,他竟是直直走到床榻邊,一頭倒在被褥上。

  蘭竹一怔,不意他會如此。

  濕成這樣,就直接倒在床上,還是別人的床上……

  看樣子,還真是醉得不輕。

  自制力挺強的一個人,怎麼能喝成這樣?

  蘭竹擰眉回頭看了一眼房門,又轉眸看向床榻上,不知道該怎麼辦。

  男人躺在那裡似是極度痛苦,鼻息濃重,喉嚨裡發出低沉黯啞的悶哼,一聲一聲。

  夾雜著窗外風雨飄搖聲,聲聲入耳,蘭竹心裡說不出來的感覺。

  很想上前看看,卻又心生害怕。

  更緊地蹙起了眉,她站在那裡,沒有動。

  許久,聲音終於淡了下去,又過了一段時間,除了粗重的呼吸,終於沒有了那讓人心生潮悶的聲音。

  蘭竹凝眸看過去,幽暗的燈光下,只能看到男人躺在那裡,一動不動,似是睡了過去。

  凝了片刻,蘭竹轉身走到門口,在門後面佇立著。

  站了很久,她才抬手拉開門,潮濕的風卷起一股寒意從驟開的房門裡鑽入,她打了一個寒顫,連忙又將門關上。

  回頭看了眼床上仍然一動不動的男子,眸中閃過很多情緒,最後只是歎了口氣。

  轉身,她一鼓作氣走到床邊。

  “相爺!”

  她試著喚醒男人。

  而男人喉嚨裡沉沉哼了一聲,又沒了動靜。

  “相爺,醒醒,你不能這樣睡!”

  她抬手,輕輕搖了搖他的臂膀。

  濕成這樣,再這樣躺一夜,不病才怪!

  在她的輕搖下,男人皺眉翻了一個身,嘴裡咕噥了一句不滿,又一動不動了。

  只不過姿勢由原本的側著,變成了平躺。

  身下的被褥早已經濡濕一大片,男人烏黑的發尾還淌著水滴,一身濕透的玄色長袍緊緊包裹住精壯的身子,似乎還能看到他寬闊的胸膛,以及幾塊腹肌的輪廓。

  臉上一燙,蘭竹將眼別開。

  杵在床邊,她不知怎麼辦?

  目光觸及到他懸空掛在床板上的腳,雲頭黑底靴正滴滴答答往下淌著水。

  垂眸看了地上的水漬好一會兒,她低歎一聲,彎腰,將他的靴子脫了下來。

  靴子裡一靴子的水,襪子也已濕透,她就索性將襪子也脫了。

  可是衣服怎麼辦?

  這裡又沒有男人的衣衫。

  只能生暖爐烤了。

  想到男人剛才猩紅的眸子,眉心又是深蹙了一下,她伸手開始解男人的衣帶。

  浸濕的衣服很涼,蘭竹只覺得自己的手落在上面,涼得她都抑制不住的顫抖,而衣服下面的身子又火熱,那體溫在酒精的刺激下燙得有些驚人。

  所以,很奇怪的感覺,冰火兩重天的感覺,於是,蘭竹的手更是抖得厲害。

  一件件將他潮濕的衣服褪下來,男人的胸膛一起一伏,她紅著臉,從袖中掏出一方錦巾,瞥了一眼他,見他眸子緊閉,窘迫的心裡稍稍安定。

  耐心的一點點擦拭了起來,先擦臉,然後是上半身,接著是頭發……

  她也不敢太用力,生怕將男人弄醒。

  男人的身上只剩下一條白色的褻褲,同樣濕透,她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鼓足勇氣,伸手去解褻褲腰間的錦帶。

  驟然,手腕一緊,她一驚,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一股力道瞬間襲來,她整個人身子不穩地順著那股力道跌到床上。

  確切的說,是跌到男人的懷裡。

  手臂強有力的收緊。

  “蔚景!”

  沙啞破碎、鼻音濃重的聲音響在耳畔。

  蘭竹大驚。

  也顧不得掙脫了,急忙抬起頭去看男人。

  發現男人雙目依然緊闔,眉心緊蹙,似乎是被夢魘所纏。

  並未清醒。

  蘭竹微微松了一口氣,想要從男人懷裡掙脫出來,可他的手臂就像是鐵鉗一般將她禁錮住,她動彈都無法動彈,更別說站起。

  背上緊貼著他火熱的胸膛,耳邊是他粗重的呼吸,濃郁的酒香氤氳縈繞在周遭,她的心跳徐徐加快起來。

  “相爺,奴婢是蘭竹……”

  男人難受地輕哼了一聲,並沒有松開手中力道。

  “請相爺放開奴婢!”

  “你好吵……”男人口齒不清地抱怨。

  蘭竹一怔,以為對方醒了,嚇得僵硬了身子,不敢亂動。

  因為是被他從後面抱住的姿勢,看不到男人的臉,見他嘟囔了一句,又沒有聲音了,她也不知身後情況,只得小心翼翼地開口:“相爺醒了嗎?相爺,相爺聽得到奴婢說話嗎?”

  “說!”

  男人驟然鼻音濃重的低吼了一句。

  她嚇了一跳。

  說?

  他以為她要說話是嗎?

  讓她說什麼?

  而且,他這樣,到底是醒著還是醉著?

  想了想,她略帶試探地開口:“相爺今日是不是又去找夫人了?”

  許久沒有聽到男人的聲音,就在她以為是不是又睡過去的時候,男人的沙啞的聲音又驟然響了起來。

  “找……不到……找不到她……”

  蘭竹眼簾一顫,心中微微一喜,抿唇想了想,又道:“你為何非要找到她,是想要打掉她腹中的孩子嗎……”

  “想她…….我……想她……”

  蘭竹的話沒有說完,就被男人低亙痛苦的聲音打斷。

  蘭竹心頭一撞,愕然睜大眼睛。

  也不知是不是胃裡不舒服,身後的男人將臉埋在她的肩頭,又難受地哼吟了起來。

  蘭竹閉了閉眼,皺眉。

  “在嘯影山莊,你是不是給她喝過避子藥?”

  男人“嗯”了一聲。

  蘭竹心下一沉。

  “你不想要她的孩子?”

  “不是不想......要,是現在......要不起......”

  蘭竹一震,垂眸默了默,“那你直接跟她言明就是,為何要那樣大費周章?”

  “怕她……難過……”

  蘭竹再次心口一撞。

  “這次她差點滑胎,是不是你?”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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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4 20:22:35 |只看該作者
【148】分明就是任性

  雨後的清晨,連太陽都像是被洗過一樣,光芒格外明亮。

  暖暖的,透過雙菱格子窗欞投進來,灑滿一室。

  凌瀾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瞼,猛然坐起。

  頭,有些痛,喉嚨裡亦是干澀難忍,房中暖爐中炭火未熄,暖爐邊上,掛著他外袍,抬手,捏向自己隱痛的眉心,夜裡的零星記憶點點鑽入腦海。

  他渾身一震,愕然睜大眼睛。

  環顧了一下屋內,沒有人,只有一室陽光明晃晃的直刺人眼。

  微微瞇了眸子,他看向牆角的更漏,意識到辰時都已過,他瞳孔一斂,連忙掀被而起。

  酒,果然不是好東西。

  ****************

  連著下了一天一夜的雨,難得放了晴,錦溪輕搭著冬雨的手,緩緩走在花園的花徑中,呼吸著新鮮空氣。

  遠遠的看到,一身朝服的男人風姿闊綽地從前院的門口而入,錦溪眼波一動。

  因為左相右相同時為官上朝,恐兩人一模一樣的臉會引起什麼不必要的麻煩,錦弦特讓兩人的朝服不一樣,所有人的朝服都是深色,唯有夜逐曦,是銀白色。

  錦溪頓住腳步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那個腳步翩躚的身影,只覺得那一抹銀白穿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有生命一般,隨著他的走動,在陽光下一晃一晃,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自從前日發生那件事情以後,她跟他還沒有怎麼好好交流過。

  也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心中略一計較,她迎了過去,“二爺,下朝了?”

  鶩顏聞聲腳步一頓,這才發現站在花園裡的主僕二人,眸光微微一閃,不帶任何情緒地“嗯”了一聲。

  錦溪笑著走了過來,看了看門口,“怎麼就二爺一人?相爺呢?”

  鶩顏伸出手虛虛一扶她的手臂,“哦,大哥被大嫂的事刺激到了,病了。”

  病了?

  錦溪一怔,著實沒想到。

  平素看夜逐寒對鶩顏也沒上心到那種程度……

  不過,此時,她也沒有心思去想這些,正心跳踉蹌著呢,因為男人輕輕、若有似無落在她手臂上的手。

  這個動作說明什麼?

  說明他並不知那日始作俑者是她,還是說,就算知道是她,也不跟她計較?

  “身子還未好,做什麼就到處走動?”

  如果說剛才的那個舉措讓她心跳加速,那麼這一句更是讓她幾乎忘了呼吸。

  身子還未好?

  那是不是說明,他果然不知曉真相?

  璀然一笑,她略帶嬌嗔道:“哦,昨日下雨人家悶在房裡一整日,都快發霉了,今日出來見見陽光嘛。”

  “那我扶公主去那邊亭子裡坐坐。”

  錦溪垂眸,看到男人輕扶上她的臂,一時覺得頭頂的太陽就像是照進了心裡,暖融融的,將她全身都梳理了一邊。

  “嗯!”她嬌媚點頭。

  鶩顏眸光微閃,轉眸看向立在一旁的冬雨,“亭中石凳涼,去給公主取個軟墊過來!”

  冬雨領命而去。

  錦溪心潮蕩漾,裊裊婷婷隨著身邊人一起來到亭中。

  這時,康叔急急忙忙地趕了過來,氣喘吁吁:“原來二爺跟公主在這裡。”

  錦溪一怔,鶩顏皺眉:“何事?”

  康叔喘了一口氣道:“皇上來了!”

  “皇兄?”

  錦溪渾身一震。

  鶩顏眼波輕動,嘟囔了一句:“怎麼這個時候來?”

  “聽說是因為相爺沒有上朝,特聖駕親臨,來看看相爺。”

  “哦,”鶩顏點點頭,“真是皇恩浩蕩啊!”

  末了,又轉眸看向臉色微微發白的錦溪,“我去接駕,公主身子不好,就不用去了,且歇著吧。”

  說完,也未等錦溪做出反應,就闊步出了亭子。

  康叔緊跟其後。

  等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花園門口,錦溪一屁股坐在石凳上。

  就像是剛才夜逐曦的反應一樣,她的第一反應也是,為何皇兄這個時候來?

  前日剛來過不是嗎?這來相府的頻率也太高了吧?

  一個臣子生病,會讓一個帝王親臨?

  還是說,如冬雨所言,因為他知道那件事是她所為,借探望夜逐寒的名義,其實是來找她?

  偏生那個矯情的女人還離家出走,孩子不是還在嗎?不是沒有打掉嗎?

  又沒有出什麼事,還玩出逃,好像自己當真受了多大委屈一樣,搞得夜逐寒病倒早朝都不上。

  如此這般,她皇兄不罰她才怪。

  所幸,夜逐曦說她身子不好,沒讓她去接駕,不然,還不知怎麼面對呢?

  冬雨怎麼取個軟墊還未來?

  歎了口氣,她著急地看向門口,沒看到冬雨,倒是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之所以說鬼鬼祟祟,是因為那人的樣子。

  東張西望,似乎在看有沒有人,一邊走,還一邊回頭,看有沒有跟蹤,走到拱門的門口,還先頓住腳步,探了一下頭,才拾步出了門。

  那人錦溪並不陌生。

  是她討厭的那個女人的婢子,聽說是從嘯影山莊帶回來的,名字叫什麼蘭竹。

  她這個樣子是在做什麼?

  看這個路線是通往前院的,她是要出府去嗎?

  出府就出府,搞得如此神秘兮兮又為哪般?

  難道是……

  錦溪瞳孔一縮,猛地從石凳上站起。

  是去見那個女人是嗎?

  難怪呢?

  難怪她說,那個女人走了,怎麼將這個不是相府的婢子留在府中呢?

  是留在府中專門給那個女人傳遞消息,還可以給那個女人送東送西,是嗎?

  這般想著,她就沉不住了,緊步跟了上去。

  吸取了曾經多次沖動之後自己出糗的教訓,這一次,她想著,事情沒有搞清楚之前,她不能驚動別人。

  要是冬雨一起就好了,那丫頭腦袋瓜子靈活,只是,去取軟墊還沒回來。

  唯恐稍慢一步會錯過蘭竹,錦溪只得自己跟了上去。

  ****************

  前廳

  錦弦端坐在正前方的八仙椅上,今日的他一反常態,沒有穿明黃,而是著了一件月白色的龍袞,頭頂也只是一塊簡單的白玉束發,較以往的威嚴凌厲,這個樣子的他,多了幾分儒雅飄逸。

  鶩顏和凌瀾左右相分坐兩旁,鶩顏朝服未褪,凌瀾身著一件玄色的袍子,臉色明顯有些不濟,一向黑亮的眸子,此刻也還布著一些淡淡的血絲。

  錦弦端起邊上桌案上的茶盞,白璧纖長的手指捻著杯蓋,輕輕滑動,拂著杯盞中的茶面,玉瓷碰撞的清脆聲,一下一下響起。

  鶩顏和凌瀾對視了一眼,都沒有吭聲。

  錦弦端起杯盞送到唇邊,小呷了一口茶,徐徐抬眸,看向凌瀾:“早朝之時,左相跟朕請稟說右相身子不適,不能如朝,朕心擔憂,所以來府中一看。”

  凌瀾聞言,連忙起身,對著錦弦一鞠:“臣惶恐,多謝皇上的關心和厚愛!”

  “右相可好點?”錦弦微微一笑,將手中杯盞放回到桌案上,揚手指了指凌瀾身後的軟椅,示意他坐。

  凌瀾又是恭敬一鞠:“謝皇上,好多了。”

  末了,這才回到位子,一撩袍角坐下。

  錦弦似是忽然想起什麼,“對了,聽說夫人離開了相府?”

  凌瀾眼簾微微一顫,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可派人去尋過?若人手不夠,可讓葉統領調人給你!”

  錦弦看了眼腰夾長劍、松柏一般佇立在門口的禁衛統領葉炫。

  鶩顏瞟了一眼過去,眉心微微一擰,將目光收回,垂下長睫。

  凌瀾頷首:“多謝皇上,臣跟府中之人一起,昨日尋了一日,都未尋到,看來,鶩顏是有心想躲,這樣就算再多的人,怕是也未必能尋出。”

  錦弦笑笑,“沒想到夫人還是個性情中人啊。”

  凌瀾眸光微微一斂,亦是勾起了唇角:“什麼性情中人,那是皇上抬舉,分明就是任性。”

  聽得那幾分嘲弄幾分寵溺的語氣,錦弦眼簾微微一閃,唇角笑意略略僵起。

  兩人正你一言我一語,康叔帶著幾個婢女端了點心上來。

  鶩顏看到康叔身上深灰色的袍子前胸和袍腳一大片濡濕,而且還有油漬,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眉心一皺:“你怎麼弄成這樣?”

  幾人聞聲,都朝康叔看過來。

  ****************

  一路尾隨,錦溪發現蘭竹是來城郊的一處偏院。

  在大街上的時候,人來人往,她跟得比較近,而到了這樣偏僻的地方,唯恐被蘭竹發現,她只得遠遠地跟著。

  見蘭竹進了偏院,好一會兒也不見人出來,她更加肯定了是那個女人。

  攥了攥手心,深深呼吸,她拾步走了過去。

  院門沒有關,她看了看左右,撿步邁過門檻,直接入了院內。

  顯然,這是一座荒廢許久的院子,院中一片蕭瑟,除了一個炭爐,一個炭火燒得正旺的爐子,爐子上面一個藥罐,裊裊熱氣縈繞,空氣中飄蕩著淡淡苦澀藥香的味道。

  院中空無一人,不見蘭竹,亦不見那個女人。

  想著應該是在屋內,錦溪走到炭爐邊,伸手取了藥罐的蓋子,一股濃郁藥香撲鼻。

  這味道錦溪並不陌生。

  藥罐蓋子太燙,她連忙又蓋了上去。

  這裡面煎的什麼藥,她已然清楚。

  前日,她還喝過。

  保胎藥!

  果然,果然那個女人在這裡。

  抬眸看了看破敗的走廊和屋子,她正思忖著,要不要進去,驟然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她一怔,回頭,就看到站在自己身後的女人。

  鶩顏。

  女人一身素衣,面色清冷,靜靜站在離她幾步開外的地方,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眸光同面色一樣冷冽。

  錦溪瞳孔一斂,有些被她的眼神嚇住。

  第一次,她第一次看到這個女人用這種眼神看她。

  心中湧起一陣慌亂,她連忙攥了手心,強迫自己鎮定。

  “大嫂……”

  “公主怎麼找到這裡來了?”

  錦溪剛開口,女人就沉聲將她的話打斷。

  微微蹙了眉心,對於女人口中的那個“找”字,她有些反感,雖然事實是如此。

  轉眸,錦溪環顧了一下四周,依舊不見蘭竹的身影。

  “大嫂為何不在府中休養?要跑來這種地方?這地方什麼都沒有,對大嫂養胎沒有任何好處。”

  “所以呢?”女人挑眉看著她,“公主是來接鶩顏回府的嗎?”

  錦溪怔了怔,感覺似乎中了這個女人話裡的圈套。

  如果,她說‘不是’,就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剛剛她說,這個地方對養胎沒有好處。

  可如果,說‘是’……

  笑話,怎麼可能是‘是’呢?

  她堂堂一個尊貴的公主,親自跑來接這種女人回府?

  簡直是做夢笑醒了吧?

  而且,如果她接她回府,別人一定會以為她做賊心虛、或者後悔愧疚,然後,自然而然聯想到那日之事是她所為。

  她才不會那麼笨呢。

  許是見她半天不吭聲,女人低低一笑:“既然公主不是來接鶩顏回府的,那麼請問公主親臨,所為何事呢?”

  “本宮……本宮…….”

  錦溪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難道說看到蘭竹,跟蹤而來?

  自是不能。

  “本宮路過。”她終是找了一個最蹩腳的理由。

  女人唇邊的笑容愈發擴大,眉眼彎彎“哦”了一聲,道,“看來鶩顏跟公主的緣分真是匪淺啊,這樣的地方也能碰到路過的公主。”

  錦溪臉色一白,差點沒閉氣。

  不想跟這個女人再這樣繞著彎子兜來兜去地說話,錦溪開門見山:“你還回不回相府,幾時回相府?”

  女人微微一笑:“自是要回去,只是等孩子平安生下來之後再回去。”

  “為何?”錦溪眸光微微一斂。

  “因為鶩顏腹中真的懷了孩子。”

  錦溪一震,這答案…….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做賊心虛,覺得女人說這句話時‘真的’二字咬得特別重。

  難道她知道了什麼?

  心頭微微一亂,她再次攥了手心,“這跟回去不回去有什麼關系?”

  “怎麼沒關系?有關系啊!因為鶩顏怕公主啊,怕回府以後,公主又再來個陷害,鶩顏不僅保不住孩子,連自己的小命都不保。”

  女人一邊說,一邊笑睨著她,聲音平靜,就像是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可是錦溪卻是聽得身子一晃,臉色瞬間煞白如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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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4 20:22:51 |只看該作者
【149】他卻恨不得伸手掐死她

  女人一邊說,一邊笑睨著她,聲音平靜,就像是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可是錦溪卻是聽得身子一晃,臉色瞬間煞白如紙。

  “你……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女人低低一笑,水眸中冷冽和嘲弄盡顯,“什麼意思公主心裡應該清楚得很。”

  錦溪心頭一撞,頓時就急了。

  “你瞎說什麼?不要含血噴人!”

  睨著她氣得微微發抖的模樣,女人笑笑,沒有說話,轉身走至煎藥的炭爐前,取了爐邊破凳上的抹布包住藥罐的蓋子揭開,看了看藥罐裡面。

  許是見藥煎得差不多了,將蓋子放在凳上,又用抹布包住藥罐,將裡面的藥汁倒進破凳上的一個瓷碗裡。

  隨著“淅淅瀝瀝”的水聲,紅褐色的藥汁裝了滿滿一碗,熱氣騰騰、藥香四溢。

  因為太燙,女人也不急著喝,就攤在凳子上,緩緩直起腰身,再次看向錦溪。

  “公主還有什麼吩咐嗎?”

  言下之意很明顯,若沒有什麼吩咐,該走了。

  錦溪氣得牙癢癢,小手攥了又攥,恨恨盯了女人片刻,憤然轉身,作勢就要離開,猛地瞧見蘭竹提著食盒從院門進來。

  錦溪一怔,蘭竹是什麼時候出去的?

  自蘭竹進了院子,她就沒有見其出去,隨後,她也進來,更是不見其人,怎麼現在又從外面進來?

  難道這院子還有後門,還是自己方才跟這個女人說話太投入,蘭竹出去時自己未發現?

  見到錦溪,蘭竹似乎也是微微一怔,旋即,就連忙躬身行禮:“公主!”

  錦溪瞟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手提的食盒上。

  果然留在府裡,是給這個女人送東送西的。

  當即小臉一冷:“你這樣,相爺知道嗎?”

  “奴婢……”蘭竹勾著頭。

  “當然不知道,”女人沉冷的聲音將蘭竹的話打斷,“我讓她不要告訴相爺,相爺怎會知道?就像冬雨做的事,你不讓她告訴二爺,二爺也不知道一樣。”

  錦溪臉色再次一白,愕然瞪大眼睛扭頭看著女人。

  女人微微一笑,躬身,纖纖玉手不徐不疾地端起破凳上的藥碗,長睫輕垂,盯著輕輕蕩漾的藥面好半響,不知在想什麼。

  忽然,一個仰脖“咕嚕咕嚕”狂飲下幾口。

  許是喝得太急給嗆到,又見她皺眉猛烈地咳嗽了起來。

  蘭竹見狀,連忙奔至跟前,放下手中食盒,用手拍著女人的背幫她順氣。

  “夫人,你沒事吧?”

  女人許久才止了咳嗽,竟是咳得眼淚都流了下來。

  “我沒事。”

  抬手揩了揩了眼角,女人紅著眼眶朝蘭竹笑笑,放下手中未喝完的藥碗,拾步朝錦溪走過去。

  錦溪看著她。

  見女人一邊走,一邊一瞬不瞬地凝著她不放,錦溪有些莫名,且不知怎麼的,心中無端生出一絲恐慌。

  女人一直往她面前走。

  “你要做什麼?”錦溪蹙眉,本能地後退了一步。

  女人在她面前站定,“我想問公主一句話。”

  “什麼話?”錦溪戒備地盯著她。

  女人眼角輕挑,掠了一眼門口,忽然傾身湊到她的面前。

  “公主有沒有聽說……”女人的話還沒說完,卻是猛地身子一晃,本能地伸手抓住她的腕,眉心皺起,連眸色也瞬間變得極為痛苦起來。

  錦溪一震,“你怎麼了?”

  “公主,你……”女人震驚又痛苦地看著她,喘息,一手緊緊攥住她的手臂,一手捂上自己的小腹,難受得佝僂了身子,額頭上有豆大的汗珠冒出來。

  睨著女人的反應,錦溪怔了怔,猛然意識到什麼,扭頭看向女人的裙裾後面。

  果不其然,素色的衣裙上,點點殷紅刺眼。

  錦溪瞳孔一斂,大驚:“你……”

  “你……”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女人喘息不已地打斷,“你……公主……好狠……”

  “不,不是…….”

  顯然被突如其來的狀況嚇住了,錦溪腦子裡頓時一亂,只知道蒼白著臉搖頭,語無倫次,不知該說什麼。

  “真不知道……鶩顏到底哪裡得罪了公主……公主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要鶩顏腹中孩子……孩子的性命?”

  女人痛得小臉都皺在了一起,眼淚吧啦吧啦往下掉。

  “本宮沒有!”

  錦溪嘶吼,猛地手臂一揚,將女人落在她手臂上的手大力揮開。

  女人的身子本就搖搖欲墜,怎經得起這樣?

  直接被錦溪推得後退了好幾步,“噗通”一聲跌倒在地上。

  “啊,夫人!”

  蘭竹見狀大驚,連忙奔了過去。

  卻有人比她更快。

  一抹黑影從門口飛入,快如閃電,從錦溪的身邊掠過,衣袂輕擦的瞬間,錦溪感覺到自己胸口一重、腳下一輕,身子斜斜飛了出去,撞上院中的一棵枯木,枯木“卡嚓”一聲斷掉,她的身子跟斷裂的樹干一起重重委頓在地上。

  錦溪張嘴,一口殷紅噴濺,她捂著胸口難以置信地抬頭,就看到黑影已經來到倒在地上的女人身邊。

  夜逐寒。

  “鶩顏……”男人蹲下身,顫抖地將躺在地上大汗淋漓、淚流滿面的女人抱在懷裡。

  錦溪駭然,門口腳步聲紛沓,她又驚錯轉眸望去。

  幾人身影映入眼簾。

  錦弦、夜逐曦、趙賢、葉炫、甚至連康叔都在。

  什麼情況?

  錦溪瞳孔一斂。

  這廂,凌瀾將女人抱在懷裡,驚恐痛苦地將女人緊緊抱在懷裡。

  “相爺…….”

  腿心處有溫熱流出,小腹就像是有把鋼刀在鉸,蔚景疼痛得眼睛都幾乎睜不開,她伸手攥著身前男人的衣袍,淚流滿面、啞聲開口:“孩子…….我們的孩子……”

  “別說話!”

  她聽到男人嘶聲低吼,又感覺到身上幾處一重,是男人伸手點了她幾處穴位。

  接著,男人伸手探上她的腕。

  視線朦朧間,她看到男人的眸色猩紅,一如昨夜爛醉時的他,在搭上她脈搏的那一刻,又似乎眸光微微一亮,接著就聽到他吼,對著蘭竹大吼:“快將夫人的保胎藥拿來!”

  蘭竹早已嚇得不行,驟聞此言,以為說是藥壺裡的藥,連忙將藥罐捧了上前,卻被男人一手臂揮開。

  藥罐“彭”的一聲砸在地上,藥汁和罐屑四濺。

  “不是這個,有未煎的嗎?還有沒有未煎的?”男人嘶吼。

  蘭竹這才回過神來,“有,有……”

  幸虧今日開了兩幅,一副煎了,一副留著。

  連忙去裡屋取,取完剛剛走進院子,還未及近前,一股內力直接朝她襲來,她還未反應過來,手中的藥包就被內力裹起,下一瞬再看,藥包就已經落在男人的手上。

  因為一手抱著懷中女人,男人只得一手去開藥包。

  邊上的鶩顏見狀,連忙上前,准備幫忙,男人已是迫不及待地只手將藥包撕爛,藥包裡的藥稀裡嘩啦全部撒在地上。

  男人修長的手指在散落的藥上快速扒著,然後挑出一味什麼藥放進自己嘴裡咀嚼,末了,又低頭,輕輕吻住懷中女子,將嘴裡的藥度給她。

  所有人都看著他,包括帝王錦弦,包括葉炫趙賢,也包括依舊跌坐在那裡的錦溪。

  他們第一次知道,原來右相夜逐寒會醫。

  看他方才探脈時的嫻熟手法,看他找藥時的篤定自信,只怕宮裡的那些太醫都無幾人能及。

  趙賢不由地瞟了一眼錦溪。

  他記得很清楚,前日錦溪見紅,太醫沒來之前,夜逐曦跟夜逐寒兄弟兩人同時來的大廳,夜逐曦抱著錦溪,夜逐寒就站在旁邊。

  既然他會醫,為何不出手相救,非得等到太醫來?

  是因為男女有別、錦溪是他弟弟的女人,不方便嗎?

  他不知道。

  下意識地,他又輕輕抬起眼梢,偷偷睨向身側的帝王。

  見男人薄唇輕抿、眸色深幽、面沉如水,完全不知心中意味。

  趙賢怔了怔,便也不再多想。

  “堅持住……我們回府!”

  凌瀾抱著懷中女子從地上站起,不做一絲停頓,直接越過眾人身邊,疾步往外走。

  步履如風中,又沉聲快速報了幾個藥名,道:“康叔,速去醫館抓來!”

  ****************

  夜逐寒抱著女人走了,康叔也走了,院子裡忽然一下子靜了下來。

  錦溪還跌坐在地上,胸口很痛,痛得她想從地上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見夜逐曦朝她看過來,她瞬間就紅了眼眶,委屈至極地哽咽道:“二爺......”

  男人聞言,拾步朝她走過來,陽光下,朝服的袍角輕曳,銀光一閃一閃。

  男人一直走到她面前,她以為他過來扶她,朝他伸出手。

  男人緩緩彎下腰,亦是伸手,卻,並不是落向她的手,而是拾起躺在她袖邊地上的一個小藥包。

  藥包?!

  她袖邊的小藥包?!

  錦溪猛地意識到什麼,臉色一變。

  “二爺,不是我的,這不是我的……”

  男人直起腰身,徐徐抬眼看向她。

  錦溪心頭一撞,那是什麼眼神,那淡得擰得出水、又冷得沒有溫度的眼神是什麼意思?

  不信?失望?輕視?還是憎惡?

  不!

  嫁給他那麼久,他從未用這種眼神看過她,從未!

  一時間,心裡慌亂到了極致,她伸手抓住他的袍角:“二爺,真不是我,信我!”

  “信你?”男人輕嗤,“你知道嗎?前日之事,大哥說是你所為,我說,絕對不是,我信你!結果今日......”

  “今日真不是我所為!”錦溪急急打斷他的話。

  話脫口而出之後,見幾人都看著她,她就意識到不對,連忙補充道:“前日也不是。”

  男人沒有說話。

  錦溪又轉眸看向自進來以後,自始至終未發一言的帝王。

  “皇兄,皇兄一定要為我做主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錦弦凌厲目光冷冷掃向她,驟然轉身:“先回府!”

  錦溪臉色一白。

  趙賢跟葉炫亦是一怔,互相看了看,不意這個帝王會是這種反應。

  錦弦拂袖走在前面,沒有回頭,“趙賢將公主扶回去!”

  趙賢又是一怔。

  他扶?

  雖說他是一個閹人,並沒有男女授受不親的顧慮,但是,公主的男人不是還在嗎?

  不過,腹議歸腹議,君王有令,豈敢不從?

  諾了一聲,他就走到錦溪面前,對其微微一鞠:“公主,奴才扶你回府!”

  錦溪紅著眼睛看著面前長身玉立的男人,男人面無表情,目光不知落在何處,錦溪吸吸鼻子,將手給趙賢,在他的支撐下,緩緩從地上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外面走去。

  先後離開,院中只剩下蘭竹一人,她想起什麼,連忙打開食盒的蓋子,將裡面的飯菜都取了出來,然後,又將破凳上的藥罐蓋子,以及破碎在地上的藥罐碎片和散落一地的保胎藥藥渣,一一裝進食盒裡面,擰著也出了門。

  ****************

  凌瀾抱著懷中女子一路狂奔,接二連三還撞翻了好幾個路人,引得街上一陣混亂,所有人都朝他們看過來,看著男人眸色猩紅,就像是瘋子一般,

  抱著一個大汗淋漓、裙裾染紅鮮血的女人。

  “凌瀾……你慢點……顛得好難受…….”

  蔚景攥緊他的袍子,啞聲道。

  “難受?”凌瀾放聲而笑,從未有過的放聲而笑:“你也知道難受?”

  腳下的步子不僅沒有慢下,反而更加加快了幾分。

  蔚景怔了怔,不意他會這種反應,甚至有一些被他瘆人的笑聲嚇住,不過此時,她卻也沒有太多心思去想。

  痛,好痛!

  而且,顛簸得越發厲害。

  她只覺得痛得幾乎就要暈厥過去了,只能一動不動地蜷縮在他的懷裡,再也沒有力氣多言。

  凌瀾垂眸看了看她。

  看著她臉色蒼白、滿頭大汗,明明痛得不行,卻緊緊咬著唇瓣一聲不吭的樣子,說不出來的感覺,心在抖,連緊緊環抱著她的手臂也在抖。

  心裡面又是恨,又是痛。

  五髒六腑都痛做一團,他卻恨不得伸手掐死她。

  掐死這個自以為是、自作主張的傻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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