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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素子花殤]醉三千,篡心皇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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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 10:00:09 |只看該作者
【080】是來不及回,還是不敢回?

  城樓上

  男人一襲明黃,迎風而立,鳳眸微微瞇著,一瞬不瞬看著宮道上、花徑中奔跑穿梭的身影,薄唇緊緊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

  皇宮的上空還籠罩著濃濃的黑煙,飄飄裊裊,直上青天,所幸火並不大,且已陸陸續續撲滅。

  只是這場火…….

  來得太過蹊蹺了。

  六房四宮所處的位子並不是挨在一起,幾乎分布在整個皇宮,要讓這不在同一個地方的十處同時起火,絕非一般人能夠做到的事。

  肯定是一場有預謀、有計劃、有目的、有組織的行動。

  是什麼呢?

  他想了又想,今日也就兩件大事,一件是選妃,一件是跟那個有名冊的人接頭。

  第一件還沒有開始,而且,縱火跟選妃,他實在想不出有什麼直接或者間接的關系。

  第二件也等於沒有開始,他派去的禁衛統領在鍾樓等了將近一個時辰,也未見到那個接頭的人出現。

  他想,可能是因為宮裡突發大火的緣故,對方謹慎,就沒有露面,就像上次碧湖,半路殺出個落水的鶩顏一樣,對方也沒有現身。

  這樣也好,謹慎總歸是對的。

  只是,如此一來,那縱火之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

  疲憊地閉了閉眼,他抬手捏了捏有些隱痛的眉心,忽然,身後傳來急遽的腳步聲,以及女人焦急萬分的聲音。

  “皇上,皇上,皇上沒事吧?”

  錦弦一怔,徐徐睜眸,他差點忘了,還將她留在龍吟宮的矮榻上呢。

  回過身,女人已經上完石階行至面前,一副風塵僕僕、擔驚受怕的樣子。

  “皇上你沒事吧?臣妾在下面四處都找不到皇上,臣妾擔心死了…….”女人直接撲入懷中。

  錦弦怔了怔,“朕沒事,你怎麼也來了?”

  不是中了媚香麼。

  心中疑惑,他垂眸,看向懷中女子,目光在她繁復華麗的鳳袍上一頓,驟然,瞳孔一斂,他驀地伸手將她的雙肩扳起。

  “你…….”

  蔚卿吃痛,被他的樣子嚇住,怔怔看著他:“怎麼了?”

  “你今日一直穿著這身衣袍?”

  宮裡都失火混亂成這個樣子,她怎麼還有時間和閒心去換衣服?

  呼吸驟沉,他隱隱感覺到了什麼。

  蔚卿有些懵,也有些慌亂,莫非,她私自跟兩個哥哥見面,他看到了?

  心頭狂跳,卻也只能實話實說,她點點頭,“是啊,臣妾今日一直穿這身鳳袍,有什麼不妥嗎?”

  錦弦臉色一變。

  果然!

  胃中有什麼東西驀地往上一湧,直直沖入喉中,他張嘴,一股腥甜噴濺而出,濺灑在他明黃的龍袍上和女子墨綠的鳳袍上,殷紅刺目。

  蔚卿大駭,連忙伸手將他扶住:“皇上,皇上怎麼了?”

  侯在一旁的趙賢亦是大驚失色,快步上前,“皇上!”

  “快宣太醫!”蔚卿擰眉,沉聲吩咐趙賢。

  趙賢領命作勢就要離開,卻是被錦弦抬手止了,“不用……朕沒事。”

  他穩了穩身形,從袖中掏出一方繡著龍紋的明黃錦帕,揩了揩唇角的血沫,眸色一點一點沉冷下去。

  他知道,這一口血,不過是心火太旺所致,因為他中了媚香,而未行男女之事。

  他一個有內力修為的人尚且如此,那麼,那個女人呢?

  所以,她跑不掉的。

  五指驟然一收,手中明黃錦帕瞬間皺成一團變了形,他揚手一擲,轉身,“走,回龍吟宮!”

  話落,明黃一晃,他已是快步拾階而下。

  蔚卿看著那被風吹起,飄飄揚揚的錦帕怔了怔,水眸一轉,睇向趙賢,“今兒個發生了什麼嗎?”

  趙賢一怔,心想發生了什麼,你當事人不清楚嗎?可是這種事,他如何好說?遂躬了躬身:“奴才也不知。”

  末了,就連忙轉身追隨錦弦而去。

  蔚卿又一個人愣了片刻,便也疾步下了城樓,追了上去。

  ************

  龍吟宮三殿的門都是洞開。

  錦弦眸光一斂,快步而入,穿過大殿、中殿,來到內殿。

  內殿裡,一片狼藉,女人已不知去向。

  凌厲目光掃過屋內,香爐的鏤空蓋子是揭開的,置在邊上,香爐裡悄無聲息,顯然,媚香已被弄滅。

  眸光一轉,落向床榻邊上的茶壺。

  龍吟宮向來都是兩個茶壺,一個盛熱茶,一個盛涼茶,他跟那個女人糾纏時,女人已經摔碎了盛熱茶的那個茶壺,他記得清清楚楚,涼茶的茶壺在桌案上。

  如今卻是在床榻邊上。

  他走的時候,女人已然沒有了意識,又怎會自己滅了香,取了茶壺,所以,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來救是嗎?

  這樣一想,困擾他半天的問題似乎就有了答案。

  六房四宮的火,就是為了救這個女人而放,是嗎?

  目的就是為了調虎離山!

  是了,就是這樣!

  這是最合理的解釋。

  可是,他又不明白了,那個女人的目的何在?

  仔細回想了一下兩人在一起的情形,他得出一個認知。

  那個女人應該很熟悉他,很熟悉蔚卿,也很熟悉宮裡的一切,不然,不然,怎會連他都被蒙騙了?

  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刺殺?

  顯然不是!

  因為她有機會的,卻並沒有刺殺的行動和跡象。

  那,媚香是故意點的呢,還是不知那是媚香,失手點的呢?

  顯然是後者。

  眼前又浮過女子粉面含春、眸光迷離的模樣、紅唇瀲灩、哼哼唧唧,現在想想,竟是比平素蔚卿魅惑風情許多,當時,他怎麼就沒有看出來?

  是被媚香迷了神識是嗎?

  眸光一斂,他走向矮榻。

  矮榻上軟絮被蹂.躪得不成樣子,他知道那是女子痛苦不堪地扭動身子所致,軟枕上一大片濡濕,他一震,頓時明白過來了,為何茶壺會在床榻邊上。

  救人者想要讓女人清醒用水淋她是嗎?

  可是,媚香豈是一壺水能淋清醒的?

  錦弦唇角冷冷一勾,又轉眸看向矮榻旁邊的案幾。

  案幾上,分類放著女人挑選過後的畫軸。

  他隨手拿開一軸展開,看了看,見沒有什麼收獲,又“啪”的一聲合上,擲在案幾上,就在他剛要轉身的瞬間,案幾底下一塊薄如蟬翼的東西驀地躍入眼簾。

  他一震,定睛望去。

  因為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富貴花開的地氈,五彩斑斕的顏色襯在下面,讓這個東西,很不打眼,他看了半響,才認出該物。

  赫然是——一張人皮面具。

  微震了一下,他卻也並不驚奇。

  畢竟今日那個女人就是頂著蔚卿,哦,不,實際上,應該說,頂著蔚景的臉出現的不是嗎?

  那麼,人皮面具肯定是有的,而且,定然是蔚景的樣子,是嗎?

  彎腰,他將面皮拾起。

  面皮在他的掌心盈盈輕顫中,他看向上面的眉眼。

  那眉,那眼…….

  分明不是蔚景!

  他渾身一震。

  而蔚卿跟趙賢一直站在內殿的門口看著男人,不知發生了什麼,所以也不敢擅入。

  在看到男人忽然拾起一片面皮在手上時,蔚卿終於抑制不住心裡的疑惑上前。

  站在錦弦的邊上,她同樣細細端詳那張面皮,看著看著,一個人的樣子就驀地躍入腦海,她一震,愕然抬眸。

  “是右相夫人鶩顏!”

  ************

  六房四宮的火終於被盡數撲滅,雖未引起什麼大的事故,但是,有很多被燒壞的建築卻是需要重建和修葺的。

  君王震怒,聖旨傳下,任何人不得出宮,全部在未央宮前面集合。

  不一會兒,未央宮前面就烏泱烏泱一片,人頭攢動。

  因為大部分人都是參與了救火,所以,一眼望去,很多人衣衫凌亂、滿面污垢,有的甚至衣袍都被燒去了半截。

  那些參加選妃的秀女依舊排排站在那裡,可是一個兩個,卻早已失了剛進宮時的那份雀躍,或驚慌或不解或迷茫或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

  文武百官和女眷各就各位,坐在自己的案幾軟座上。

  宮女太監則全部站在一側。

  錦溪坐在相府的位子上,心急如焚,這眼瞅著大家陸陸續續都回來了,怎麼就不見夜逐曦?

  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不會有什麼意外吧?

  不僅不見他的身影,就連夜逐寒和鶩顏也是不知去向,整個相府這席,就只有她一人。

  心裡又憂又急,她不時探腦看向入口處。

  不知過了多久以後,終於,一抹白衣身影映入眼底,正撥了入口的人群,往裡面走入,她眸光一亮,起身奔了過去。

  “二爺!”白衣男人正堪堪從人群後走出,她就直直撲了過去。

  也不知是她用力過猛,還是對方驟不及防,男人竟是被撞得身形一踉,後退了好幾步,要不是身後站著有人,估計都可能摔倒了下去。

  錦溪一驚,連忙上前將他的手臂拉住。

  “二爺……”

  錦溪睜著大眼睛疑惑地看著他,平素身手如此敏捷的一個人,怎會?

  男人眸光微閃,朝她彎了彎唇,“方才救火之時,腿被掉落下來的房梁砸了一下。”

  “啊!”錦弦臉色一變:“沒事吧?我看看!”

  說著,彎腰作勢就要去掀他的袍角,男人一驚,連忙後退了兩步,伸手將她的腕捉住,“我沒事。”

  邊說,邊環顧了一下四周投射過來的眼光,錦溪這才驚覺自己的舉措有失分寸,遂瞇眼一笑,直起腰身,嬌嗔地挽了他的胳膊。

  “二爺去了哪裡,急死我了。”

  “救火!”

  男人微微一笑,薄薄的唇邊就吐出兩字,也不多言。

  兩人往相府的位子走去,男人一邊走,一邊環顧左右,似是在找尋,沒有看到要找的身影後,又回頭朝入口處看去。

  依舊是沒有。

  男人微擰了眉心。

  坐下不久,夜逐寒也回來了,一身玄色華袍,沾了些灰塵,似是也救火去了。

  見兩人坐在那裡,夜逐寒眉心微微一攏,“二弟和公主還是未見到顏顏嗎?”

  夜逐曦眸光略略一閃,正欲回答,卻是被錦溪搶了先:“沒看到,這大嫂也真是的,總共也沒有入宮過幾次,怎麼能瞎跑呢?指不定迷路了也未必。”

  夜逐寒怔了怔,輕輕一笑,鳳眸幽深在兩人臉上一掠,便拾步走到自己位子上,一撩袍角坐下,低醇的聲音徐徐響起:“不會的,顏顏也算是知輕重的人,應該不會做出瞎跑這樣的事,想必是去救火了,或者什麼事情給耽擱了,再等等,可能馬上就回來了。”

  聞言,夜逐曦和錦溪皆是一怔。

  這是第一次,這個男人替他的女人說話。

  夜逐曦怔怔看了夜逐寒的側臉一會兒,垂眸彎了彎唇。

  錦溪吃了個不痛快,小嘴不以為然地一撅,轉眸看向別處。

  又陸陸續續有人回來,鶩顏卻一直沒有出現。

  夜逐曦眼梢輕掠,掃了一眼夜逐寒,又掃了一眼他旁邊的空位,再抬眸緩緩巡視全場,俊眉微微擰起。

  隨著內侍太監一聲尖細唱諾:“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賢妃娘娘駕到——”

  錦弦、蔚卿、鈴鐺在太監宮女的簇擁下緩緩入場。

  眾人起身行禮,夜逐曦可能因為腿傷的緣故,一下竟是沒有站起來,還是邊上的夜逐寒,眼疾手快,連忙扶了他的手臂,帶著他起身。

  “二弟沒事吧?”夜逐寒鳳眸含笑,凝在他的臉上。

  夜逐曦眸中一絲慌亂稍縱即逝,他唇角一勾,搖頭,“沒事,謝大哥!”

  “嗯!”見他穩穩站起,又穩穩跪了下去,夜逐寒才將他的手臂放開。

  全場山呼皇上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千歲的聲音,整齊洪亮、直徹雲霄。

  三人走到最前方的高座上坐下,錦弦眼梢輕揚,略略一掃全場,在相府這一席,眸光微微一頓,片刻,又收了回去,抬手,沉聲道:“都平身吧!”

  眾人謝恩,起身之際,夜逐曦只覺得臂上又是一重,竟是邊上的夜逐寒再次主動扶住了他,他朝他感激一笑,站起。

  眾人落座、各就各位,相府的席上卻依舊空著一個位子。

  鶩顏還是沒有回。

  所有人都看著高座上的三人,特別是中間的那位少年天子。

  而天子卻不急於出聲,只抿著薄唇俯瞰著場下,面色冷峻、黑眸幽深,凌厲目光一一從眾人臉上走過。

  全場聲息全無,一片靜謐中,唯有風吹彩幔的聲音,輕輕簌簌。

  天子目光在相府這桌驀地一頓:“咦?右相,夫人今日沒進宮嗎?”

  眾人一怔。

  夜逐曦眸光微閃,夜逐寒起身站起,對著皇帝微微一鞠:“回皇上,顏顏進宮了,只是現在不知去了哪裡,微臣猜想,許是方才救火去了,又或者有什麼事給耽擱了,還沒來得及趕回未央宮。”

  “是嗎?”皇帝眉眼一冷,陰鷙目光直直看向夜逐寒:“是來不及回,還是不敢回?”

  眾人一驚,不明其意。

  夜逐寒微微一怔,略垂了眼簾:“恕微臣愚昧,不明皇上何意,還請皇上明示!”

  夜逐曦微抿了薄唇,再次眸色堪憂地看向入口處。

  “不明朕是何意?”

  皇帝重復了一遍夜逐寒的話,然後,就笑了。

  在眾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他緩緩起身站起,沉聲吩咐手執浮塵立在邊上的趙賢:“讓她進來!”

  眾人一震,她?

  她是誰?

  隨著趙賢又對著入口的外面宣了一遍,一個女子從人群後緩緩走出。

  一身大宮女裝扮,只是那張臉,那眉那眼,赫然就是右相夜逐寒的夫人,鶩顏。

  啊!

  全場一片壓抑的唏噓聲。

  夜逐寒瞳孔一斂,夜逐曦薄唇越抿越緊,錦溪不明所以地看著那個宮女裝扮的鶩顏。

  大宮女鶩顏走到皇帝前面,正欲行禮,被皇帝揚手止了。

  “知道她是誰嗎?”

  皇帝順手一指,直直指著此人,眼角含笑,看向場下眾人。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這不就是右相夫人、曾經風月樓的頭牌鶩顏嗎,還能是誰?

  夜逐寒沒有吭聲,只看著場上,也是一副略略困惑的表情。

  皇帝凌厲目光從他臉上一走,收回,冷冷一笑道:“她是朕龍吟宮的大宮女綠屏!”

  眾人一愣。綠屏姑姑?

  怎麼會?

  明明是……

  所有人還在疑惑不解,他已是走到宮女面前,伸手朝她的臉上一抹,一張薄如蟬翼的面皮從大宮女的臉上剝離出來。

  啊!

  眾人大驚。

  果然不是右相夫人。

  怎麼回事?

  面皮?

  夜逐寒眸色深深,心中意味不明,夜逐曦眉心一跳,廣袖中的手慢慢攥緊。

  上方,皇帝鳳眸幽深睨著眾人反應,低低一笑,揚手揮退了綠屏,舉起手中面皮,對著場下朗聲道:“今日,有人冒充皇後潛入朕的寢宮,欲對朕圖謀不軌,被朕火眼金睛識出,此人的同伙為了救出此人,就組織了六房四宮走水,此人雖已逃脫,但是,她的東西卻是掉在了龍吟宮裡。就是這張面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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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3 15:37:44 |只看該作者
【081】你且看看她的臉

  上方,皇帝鳳眸幽深睨著眾人反應,低低一笑,揚手揮退了綠屏,舉起手中面皮,對著場下朗聲道:“今日,有人冒充皇後潛入朕的寢宮,欲對朕圖謀不軌,被朕火眼金睛識出,此人的同伙為了救出此人,就組織了六房四宮走水,此人雖已逃脫,但是,她的東西卻是掉在了龍吟宮裡。 就是這張面皮!”

  啊!

  就算是天子當前,全場依舊是一陣不小的騷動。

  光天化日之下,還有這種事?

  竟然冒充皇後,對天子不利,簡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膽旄。

  “不知右相對於此事可有什麼看法?”

  皇帝眼梢徐徐一揚,再次朝夜逐寒看過來,鳳眸深深,似笑非笑。

  所有人的目光就循著皇帝一起,齊刷刷揚落在夜逐寒的身上。

  夜逐寒輕低了眉眼,略一頷首:“顏顏不知所蹤,而龍吟宮裡卻出現顏顏的面皮,微臣也不知道這其間有什麼聯系?原本微臣還以為顏顏不過是被什麼耽擱了,還沒有回來,如今看來,此事絕非那般簡單,微臣擔心顏顏的安全,請允許微臣去尋尋顏顏。”

  眾人一怔,包括皇帝,也包括邊上的夜逐曦。

  一席話說得合情合理、滴水不漏,原本矛頭的指向是他,他卻巧妙地避過了皇帝給的這個難題,還引導了眾人思想。

  意思是鶩顏可能被人栽贓陷害了是嗎?

  也的確是,一張面皮而已,的確說明不了什麼問題。

  皇帝眸色更沉了幾分,唇邊淺淡笑意不減,不徐不疾開口道:“這種事情讓禁衛們去做就行,人多尋得也快,皇宮就這麼大,費不了多長時間。”

  話落,就朝邊上的禁衛揚手,正欲下令,就驀地聽到不知是誰的聲音傳來:“右相夫人來了。”

  所有人一震。

  特別是夜逐曦,更是愕然抬眸,恍惚間,只以為自己聽錯了。

  眾人都循聲望過去。

  入口處的人群一陣騷動,紛紛退至兩邊避讓,一個女子在兩個禁衛的輕扶下緩緩走了出來。

  女子一身淺色衣袍,應該是淺色吧,因為上面沾滿了灰塵、泥土、黑色的炭灰,袖邊和袍角都是被大火燒焦的痕跡,幾乎都看不出衣袍原本的顏色。

  女子衣衫襤褸、頭發蓬亂,一張小臉更是髒污不堪,不過,眉眼依稀可辨,可不就是右相夫人鶩顏!

  夜逐曦渾身一震,差點從軟座下滑下來。

  怎麼可能?

  他愕然睜大眸子,難以置信地看著那人,看著她在禁衛的攙扶和帶領下,腳步蹣跚地走到錦弦面前,跪地行禮。

  錦弦眸色深幽地凝了她一會兒,揚手,邊上的禁衛又輕攙了她一起起身。

  夜逐曦只覺得氣息驟沉、呼吸都呼吸不過來,驟然眼前黑影一晃,一陣衣風拂面,等他反應過來,就看到夜逐寒已經快步上前,“顏顏……”

  女子的意識似乎有些恍惚,怔怔轉眸,看了夜逐寒一會兒,似乎才將他認出來,啞著喉嚨輕喚了一聲:“相爺……”

  “發生了何事?”夜逐寒皺眉,緊聲而問。

  女子沒有說話,似是在努力回憶,倒是邊上的禁衛出了聲:“啟稟皇上,右相夫人是屬下幾人在清理失火的彩雲宮裡發現的,當時,夫人渾身被粗繩捆綁,躺在一根燒斷的橫梁下面,昏迷不醒。”

  啊!

  粗繩捆綁?

  眾人驚錯。

  夜逐曦更是錯愕得回不過神來。

  若不是下身那個地方的灼燒刺痛感還在,她幾乎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是,她不是夜逐曦,她是蔚景。

  方才在密室裡,等凌瀾問起她的鶩顏面皮的時候,她才驚覺面皮不見了。

  她記得當時在鍾樓,隨手撕下後,將面皮放在了袖中,後來在哪裡掉了,她並不知道。

  聽凌瀾說,他去龍吟宮的時候,她身上的衣袍脫得只剩下一件肚兜和一條褻褲,所以,她想,面皮肯定是脫衣服的時候,掉在龍吟宮裡了。

  這個認知讓她幾近絕望。

  她想,完了,徹底完了,這次沒有死在媚香上,卻終究要死在面皮上了。

  沒有了鶩顏的面皮,她就是蔚景的臉,她要如何出去?

  而且就算出去了,面皮落在錦弦的手上,錦弦又豈會不查?

  一查一切都完了。

  最後,凌瀾才想出此法。

  他將自己臉上的面皮撕下來貼在她的臉上,讓她扮作夜逐曦,他說,因為在錦弦的認知裡,對方中了媚香,錦弦肯定會查所有的女人,所以,只有男人才安全。

  她的身材嬌小,要扮作身姿挺拔的夜逐曦並不容易,凌瀾將她的身上綁了很多的棉絮將袍子撐起來,還用一種特殊的材料,將她的雙手易容成了男人的大掌。

  讓她最意想不到的是,密室裡竟然還有木質假肢,就是中間空的,底下高的那種,可以很大程度上增加人的身高。

  第一次頂著這些東西,她很不習慣,連走路都差點不會走,在密室裡緊急練習了一會兒才出來。

  剛才被錦溪一撞,差點沒摔跤,起身跪拜也都很不方便,所幸方才夜逐寒將他當做夜逐曦,對她施了援手,她才沒有露餡。

  她不知道密室裡怎麼會有這些易容變身的東西,她問凌瀾,凌瀾沒有回答。

  她又問他,她扮作夜逐曦,那他怎麼辦?鶩顏怎麼辦?

  凌瀾說,他就用真實的臉做回樂師凌瀾就好了,而鶩顏,他自有辦法。

  她問他什麼辦法,他又不說,當時時間緊迫,也容不得她多問。

  也就是到現在,她才明白,原來,他所說的自有辦法,就是找個替罪羔羊、再弄了一個鶩顏出來。

  其實,她並不認同這種做法,就像當初的夢兒一樣。

  的確,她是要復仇,她是要活著,可是,她卻並不想,她的生是以別人的死為代價。

  目光從女人的臉上移開,她下意識地環顧了一下全場,依舊未見凌瀾,司樂坊的人所站的地方,她也看了看,也不見他的人影。

  正略略怔忡,就聽到前方夜逐寒的聲音驟然響起:“果然是有人陷害!”

  她循聲望去,就看到夜逐寒微寒了臉,看來,他並未發現女人是假的,以為有人欺負到他的頭上,所以惱怒了是嗎?

  再看向錦弦,只見其眸色深幽,心中意味不明。

  不一會兒,又見夜逐寒轉眸看向女子,聲音輕緩了幾分:“顏顏沒事吧?還記得當時的情況嗎?”

  女子搖了搖頭,恍惚開口:“我也不知道,當時就後腦一重,我就暈過去了……”

  夜逐寒點頭,面色愈發冷峻,“肯定是有人將你劈暈,想要讓你神不知鬼不覺地死在彩雲宮的火中。”

  話落,夜逐寒又轉眸看向錦弦,略一躬身:“皇上,此事一定不簡單,請皇上明察!”

  錦弦深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抬手招了立在邊上的趙賢,沉聲吩咐:“宣太醫!”

  太醫們本就在場外,很快便領命而來。

  就在眾人以為,這位帝王宣太醫是想讓太醫看看這個女人身上的傷的時候,卻驟然聞見他跟太醫道:“朕現在被這張面皮搞糊塗了,孰真孰假朕已經分不清了,你且看看她的臉,說不准也是什麼人貼了面皮也未定。”

  看臉?

  蔚景渾身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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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確定是右相夫人

  就在眾人以為,這位帝王宣太醫是想讓太醫看看這個女人身上的傷的時候,卻驟然聞見他跟太醫道:“朕現在被這張面皮搞糊塗了,孰真孰假朕已經分不清了,你且看看她的臉,說不准也是什麼人貼了面皮也未定。 ”

  看臉詎?

  蔚景渾身一震。

  太醫領命上前,女子一動未動,夜逐寒後退了一步,給太醫囤出些地方。

  太醫一手扶上女子的下顎將她的臉固定,一手來到其臉頰與鬢發的邊緣,細細的、輕輕的摩挲。

  全場少說也有幾百人,一時間聲息全無旄。

  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場上的太醫和女人。

  蔚景更是大氣都不敢出,袍袖中的手攥了又攥。

  她知道,什麼粗繩捆綁、什麼昏迷不醒,都是凌瀾做出的假象,目的不過是想讓大家以為,這就是一場栽贓陷害。

  夜逐寒這樣以為了,或許大家也這樣以為,她心存希望地想,如果錦弦也這樣以為,那麼,這個給她做替罪羔羊的女人或許能僥幸活命。

  可是,如今,錦弦竟然讓太醫看臉。

  不用想,她也知道結果會怎樣。

  她甚至已經可以預見女子臉上面皮被揭下來時會是怎樣的情景,完了,以錦弦的狠辣手腕,必定會血濺當場,而且,還有可能查夜逐寒,畢竟她是夜逐寒的女人,而查夜逐寒,自然就會查到夜逐曦,而查夜逐曦,就會……

  她不敢想。

  太醫的手指還在女人的臉頰邊緣摩挲,她卻已經有些不忍再看,微蹙了眉心,她輕輕垂下眼簾,忽然,聽得太醫篤定的聲音傳來:“啟稟皇上,沒有面皮,確定是右相夫人!”

  什麼?

  蔚景渾身一震,愕然抬眸。

  沒有面皮?

  沒有面皮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這個女人本來就長成這個模樣是嗎?

  怎麼會?

  她記得,她頂的那張面皮是去風月樓前的夜裡,凌瀾給她的,當時,她見面皮精致又漂亮,她問他,是否照著誰的模樣做的,凌瀾說,沒有,若是照著誰的模樣,那豈不是要跟人家撞臉?她又如何用這張臉活在世人的面前?

  可是,如今,又是個什麼情況?

  分明,分明就是她的面皮是按照這個女人的臉來做的,不是嗎?

  為何要這樣?

  腦子裡有些亂,她一時想不明白。

  那廂,錦弦似乎也是不信,忽的從高座上起身,踱到女子面前,抬手掐了對方下巴,鳳眸微瞇,仔細看了對方的臉一番才作罷。

  拂袖轉身,再次走向自己的座位,略沉的聲音徐徐傳來:“看樣子,果如右相所言,夫人的確被人栽贓陷害。”

  蔚景正沉浸在思忖中,雖不得其解,忽然聞見錦弦此言,卻還是不免心頭一松。

  至少,這個女人安全了。

  沒有什麼比安全更重要!

  她安全了,大家就都安全了。

  原本她還以為又像是夢兒一樣的替罪羔羊,卻原來不是!

  她就是她,是真正的這張臉的主人。

  前方,錦弦朝夜逐寒揮了揮手,示意他跟那個女人退下,夜逐寒恭敬一鞠,就輕扶了女子回到了相府的席間。

  蔚景發現,女子拂了髒亂不堪的裙裾坐下去之前,似是朝她深看了一眼。

  她不知道,這一眼是什麼意思,她只知道,這個女人肯定清楚她不是夜逐曦。

  這廂兩人坐好,錦弦又讓立在場中的禁衛和太醫退下。

  蔚景以為一場驚險終於落下帷幕,卻忽然又聞錦弦的聲音驟然響起:“對了,張太醫,等一下!”

  所有人一怔。

  太醫停住腳步,轉身。

  “今日之事,十分惡劣,不僅假冒皇後,企圖對朕圖謀不軌,還放火燒了朕的六房四宮,且還栽贓陷害右相夫人,這樁樁行為,每一樁都是死罪,朕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錦弦面色冷峻,聲音清冽,口氣堅決篤定。

  蔚景心頭一撞。

  錦弦還在繼續:“朕想起,今日那個假冒皇後潛入龍吟宮的女人中了媚香。”

  媚香?!

  眾人一怔,又是一片低低的唏噓聲。

  “張太醫,中了媚香之人會怎樣?”錦弦眉眼一挑,看向恭敬立在那裡的太醫。

  太醫微微一怔,頷首:“回皇上,中了媚香,自然……自然是要……”

  太醫頓了頓,才說出那有些難為情的四個字:“男女交合。”

  “那如果沒有交合呢?”

  “如果是內力深厚之人,可能可以抑制,但是,身體會大大受損,如果是毫無內力之人,中了媚香,沒有交合,那便是死路一條!”

  “那通過什麼方法可以查出一個人有沒有中媚香,有沒有交合過?”

  “脈搏!中了媚香跟沒有中媚香,脈搏完全不一樣,就算交合過,媚香解了,只要還在兩個時辰之內,也依舊可以通過脈搏探出來。”

  蔚景呼吸一滯,心頭狂跳中,聽到錦弦朗聲道:“好!”

  “事發之後,朕已令人封鎖各個出宮通道,就連蒼蠅都飛不出一只!所以,此人一定潛伏在大家之中,為了將真正的逆賊繩之以法,還望諸位愛卿能夠體諒,讓所有女人接受太醫的探脈檢查!”

  啊!

  全場傳來一陣不小的騷動。

  “相信諸位愛卿也並不想這等奸人逍遙法外吧!”

  錦弦凌厲目光掃過全場,場下頓時寂靜下來。

  “沒有太多時間了,張太醫快開始吧,先從各府女眷開始,就按照坐席的順序來。”

  內侍太監抬了桌椅上來,太醫坐下,女眷們開始一一上前接受檢查。

  一顆心高懸著,蔚景微挑了眼梢,偷偷睨向身側的女人,只見其面沉如水,一副淡然之態,她的心才稍稍放了下來。

  所幸凌瀾有先見之明,讓她扮作男人。

  如果是女人,就又逃不掉了。

  不一會兒,就輪到了相府這席,許是考慮到女人的傷,夜逐寒扶著女人起身的,並攙著她去到太醫的面前。

  女人輕撩袍袖,露出一截潔白的皓腕,太醫伸手撫上脈搏。

  蔚景目光緊緊看過去,就看到太醫驀地眸光一斂,一臉錯愕,末了,似是有些不信,又再凝神探第二遍。

  他的動作幅度並不大,卻沒有逃過錦弦的眼睛。

  “怎麼了?”

  太醫一怔,本想回答,後又似乎覺得不妥,有些猶豫,想了想,道:“沒……沒什……”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錦弦厲聲打斷,“說!”

  太醫一嚇,連忙從位上站起,對著錦弦躬了腰,眼角余光怯怯瞟了一眼夜逐寒,這才吞吞吐吐道:“其實…….其實也沒有什麼,就是微臣探出……探出夫人她…….”

  “她怎樣?”錦弦瞳孔一斂,迫不及待問道。

  蔚景一顆心又是再次提到嗓子眼上。

  難道這個女人……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太醫刻意壓低的聲音輕輕傳來,“夫人她還是……完璧之身。”

  蔚景一怔。

  眾人低低的唏噓聲響起。

  蔚景看到錦弦面色一愕,似乎並沒有想到會這樣,她又轉眸看向夜逐寒,只見其臉色青灰,似乎有些掛不住。

  “怎麼?本相新婚不久,恰逢這幾日顏顏身子不方便,所以未能圓房,張太醫覺得很奇怪嗎?還是說,張太醫認為完璧之身跟那個中了媚香的奸人有什麼聯系?”

  夜逐寒鳳眸輕斜,睥睨著張太醫,唇角一抹弧光,似乎在笑,可笑意卻不達眼底,眸光一片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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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3】不用查了,那人是臣妾

  夜逐寒鳳眸輕斜,睥睨著張太醫,唇角一抹弧光,似乎在笑,可笑意卻不達眼底,眸光一片寒涼。

  張太醫一驚,連忙解釋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是完璧之身只能更加說明沒有中過媚香,又怎會跟那個奸人有關系呢?”

  聞聽此言,夜逐寒這才臉色稍霽,“那還需再探第三次嗎?”

  “不用了。”張太醫連忙搖頭。

  蔚景彎了彎唇,愈發覺得夜逐寒非一般角色,兩句冷聲反問,等的就是張太醫那句“是完璧之身只能更加說明沒有中過媚香,又怎會跟那個奸人有關系”吧?

  話從別人嘴裡說出才有力度旄。

  如此一來,女人便可徹底洗清嫌疑。

  說實在的,夜逐寒今日的反應她是有些意外的。

  她以為,他又會像大婚那夜讓她當眾脫衣一樣,為了撇清自己,不惜將她推上去。

  沒有,今日,他似乎一直在維護。

  出於什麼心裡或者基於什麼原因,她不清楚,她只知道,身邊的男人一個比一個厲害,一個比一個心思縝密,全部都不是省油的燈。

  前方,夜逐寒扶了女人對著錦弦恭敬一鞠。

  錦弦微抿薄唇,沉靜臉色看不出一絲喜怒。

  原則上說,夜逐寒方才兩句雖針對的對象是張太醫,卻畢竟在他這個天子面前,而且張太醫幾經猶豫,也是他逼問張太醫才說,所以,不免讓人以為,夜逐寒的話中多少有幾分暗指之意。

  可他似乎並不在意,只鳳眸微微一瞇,眸光輕凝幾許,略略掃過鶩顏,又在夜逐寒臉上微微一頓,輕抬手臂,優雅地做出一個請的動作,示意二人可以歸席。

  待夜逐寒扶著主人離開,他又轉眸看向張太醫,沉聲道:

  “張太醫繼續吧,另外,將太醫院所有的太醫都召來,不僅進宮女眷要查,從女官到宮女一一都要給朕查清楚,朕就不信她還能憑空消失了。”

  太醫們領命魚貫入場,太監內侍搬來排排桌椅,一時間都是忙碌的身影。

  蔚景的手臂忽然一重,她一怔,側首看去,是錦溪,她抓著他,面色有些緊張,“二爺......”

  “怎麼了?”蔚景不明其意,卻也不敢多說。

  錦溪輕輕咬了咬唇瓣,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等會兒太醫會不會也說我……”

  錦溪的話還沒有說完,前方驀地傳來錦弦吩咐太醫的聲音:“溪公主就不用查了。”

  錦溪一聽,前一刻還愁容滿面的臉,頓時多雲轉晴,立馬松了她的手臂,轉過頭去對著錦弦眉眼一彎道:“多謝皇兄!”

  蔚景分明感覺到她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

  方才她的話沒有說完,她也沒太聽清楚。

  她在擔心什麼呢?

  雖然太醫院所有太醫到齊,但是因為女人太多,一一檢查下來,到結束的時候,日已偏西。

  結果當然是意料之中的。

  沒有找到那人。

  太醫們誠惶誠恐,一排排跪在錦弦的前面。

  錦弦坐在高座上,一手輕搭著軟椅的扶手,五指微曲,輕輕的、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

  全場雅卻無聲,所有人都看著這個少年天子。

  蔚景亦是,只希望這樣的煎熬快點結束。

  畢竟方法用盡,也查不出不是嗎?

  總不可能將這麼多人一直困在這裡吧?

  正怔忡想著,錦弦略沉的嗓音再度響起。

  “諸位,朕忽然有個想法,雖然有些匪夷所思,但是,卻也並非沒有可能,既然所有女人都查過,卻沒查出來,那麼,朕懷疑,有人女扮男裝了。”

  女扮男裝?

  全場一震。

  蔚景更是驚駭得差點沒坐穩從軟座上摔下去。

  “所以,所有在場的男人也必須接受一遍檢查!”

  錦弦的話音落下,全場一片低低的嘩然。

  男人也要接受檢查?

  很多人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蔚景一顆心慌亂到了極致,驚懼不堪中,她的第一反應又是抬眸看向四周烏泱烏泱的人群,希望能在其間看到凌瀾的身影。

  沒有。

  依舊是沒有。

  也不知凌瀾去了哪裡?

  現在該怎麼辦?

  恍惚間,似乎身側有誰的目光深凝,她本能地望過去,就看到夜逐寒伸手端了案幾上的茶盞送到唇邊,微抿了一口,哪有人看她?

  她也顧不上理會,心裡面亂作一團。

  見到眾人的反應有些大,錦弦遂沉了眼眸:“朕知道,的確是有些折騰,但是,此事事關重大,還望各位配合,水落石出了,大家才安心不是嗎?相信各位磊落,也不懼這點檢查!”

  此言一出,場下頓時四寂。

  睨著眾人的反應,錦弦唇角幾不可察的微微一斜:“好了,如今時間也所剩不多,趕快開始吧!”

  太醫們陸續起身,各就各位坐在桌案邊。

  蔚景緊緊攥住手心,強自壓抑著心頭的恐懼,逼迫自己快速思忖著對策。

  可是沒用,根本想不到什麼,腦中一片空白,只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噗通噗通,狂亂得幾欲就要從胸腔裡跳出。

  今日這一劫,終究是逃不過嗎?她渾渾噩噩想。

  檢查開始。

  依舊按照坐席的順序。

  相府是排在第三席,前面兩席,每席只有一個男人,這樣,也就是夜逐寒排第三,她,排第四。

  而太醫眾多,總共有將近二十人,同時進行,一次性就可以上去二十個。

  她,首當其沖,就是第一撥。

  第一席和第二席的兩人已經起身准備上去。

  邊上的夜逐寒似乎作勢也要起身,蔚景緊緊抿起了唇,只覺得這一刻的自己是那樣無助和絕望。

  “二弟……”男人黯啞的嗓音響在耳畔。

  她愕然抬頭,就看到夜逐寒眸色深沉地看著她。

  對,深沉!

  因為她實在想不到一個什麼更合適的詞來形容。

  那是她從未見過的眼神,包含了太多情緒。

  而此時,她卻已無心去解讀那裡面都有些什麼情緒。

  因為要上場了。

  上場了意味著什麼。

  她比誰都清楚。

  深深呼出一口氣,她微微一笑,喊了聲:“大哥”。

  該來的總歸要來,該面對的總歸要面對,而她喊夜逐寒一聲,不僅是對他喊她的一個回應,也希望,在自己起身的時候,這個男人能再幫著扶她一把。

  綁著棉絮,踩著假肢,真心吃力啊。

  果然,男人伸出了手,正要握上的她的手臂,忽然,前方傳來一個女人隱隱有些崩潰的聲音:“不用查了,那人是臣妾!”

  一句話如同平地驚雷,在氣氛緊張的未央宮前面炸響,聲音不大,卻全場皆聞,所有人一震。

  太醫們各種手忙腳亂的准備工作停了,一席二席的兩個男人的腳步停了,夜逐寒伸手作勢要扶她的動作停了,所有低低的議論聲都在這一瞬間戛然而止。

  蔚景更是難以置信地睜大眸子,愕然看向出聲的那個女人。

  確切的說,不是她一人,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那個女人,包括夜逐寒,也包括錦弦。

  畫面就定格在這一刻,所有的人和物都是靜的,只有一個身影在動,就是那個出聲的女人。

  女人從座位上站起,起身來到錦弦的面前,跪下,華麗繁復的袍角裙裾撒開,鋪陳在地上,就像是一朵盛開的蓮。

  怎麼會?

  蔚景怔怔看著那一抹背影,完全反應不過來。

  那熟悉的背影,那熟悉的聲音,恍惚間,似乎時光又回到了幾年前,她不小心打碎了邊國進貢給父皇的

  一個珍稀瓷器,她父皇很生氣,命人查是誰,說要砍了那人的手腳,當時,她害怕極了,也是在關鍵時刻,一個人站出來,說,不用查了,那人是奴婢。

  “不用查了,那人是奴婢。”

  “不用查了,那人是臣妾。”

  時光交錯,曾經的那人與眼前的這人,重疊,再重疊。

  原來,她依舊是她。

  無論是賢妃,還是下人,她依舊是鈴鐺,是嗎?

  她不懂。

  她真的不懂。

  為何這個時候,鈴鐺會站出來,說此事是她所為?

  明明不是!

  她又為何要主動背這個黑鍋?

  鈴鐺難道知道今日犯事的人是她嗎?

  這不可能!

  今日自始至終,她都沒有碰到過她,她又怎會知道?

  可是,如果不知道,她又為何貿然站出來承認?

  畢竟這件事的後果,錦弦剛才也說得很清楚了。

  假冒皇後,企圖對皇帝圖謀不軌,還放火燒了六房四宮,且還栽贓陷害右相夫人,樁樁行為,每一樁都是死罪。

  甘願承擔死罪,這是需要怎樣的勇氣,又要基於怎樣的感情?

  所以,她想,可能鈴鐺真的知道那人是她。

  可是,也不對啊。

  就算鈴鐺知道那人是她,她就甘願為她赴死嗎?

  如果甘願,在她被錦弦害得家破人亡之際,為何她卻獨活了下來,而且還成了錦弦的妃子?

  如果甘願,那日在未央宮大殿上,夢兒替她去死,為何她還不放心地要再三確認她的身份?

  她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那廂,錦弦似乎也是很震驚,鳳眸幽深凝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好半天沒有說話。

  許久以後,才聽得他道:“賢妃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鈴鐺微低了頭,“臣妾知道。”

  “那你可否再重復一遍!”錦弦咬牙,一字一頓。

  鈴鐺默了默,緩緩開口。

  “今日冒充皇後娘娘,前去龍吟宮,用媚香迷惑皇上的那人是臣妾。”

  雖然剛才她已經說過一遍了,但如此再篤定的重復一次,全場依舊傳來一片唏噓。

  也是,方才所有女人都檢查過了,唯獨三人沒有檢查,一個是皇後,一個是溪公主,一個就是她,賢妃。

  只是,她已貴為賢妃,為何還要做這種事?

  “你為何要這樣做?”錦弦冷聲開口,問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

  “為何?”鈴鐺低低一笑,笑聲中蘊著一抹淡淡的蒼涼落寞,她緩緩抬起頭,看向面前坐在高座上的俊美男人,“皇上應該很清楚臣妾為何要這樣做?臣妾雖為賢妃,皇上去過臣妾的寢宮嗎?”

  眾人驚錯,蔚景亦是微微一怔。

  鈴鐺的話還在繼續,“皇上的後宮就皇後跟臣妾兩個女人,皇上都未能分得一絲寵愛給臣妾,今日選妃之後,大批女人進宮,皇上更加不會正眼瞧上臣妾一眼。所以,臣妾就冒充皇後,給皇上用了媚香,臣妾這樣做,不過是想求得皇上的一次寵幸而已。”

  啊!

  場下一時低低的議論聲四起。

  誰都沒有想到事情竟是這樣的。

  關於這個女人被冊封為賢妃的傳聞,他們是聽到過一些的,傳說好像是皇後的意思,因為皇後還是九公主的時候,這個女人一直伺候皇後,是皇後的忠僕,皇後被冊封,就央求新帝,也給這個女人一個名分,所以,就做了賢妃。

  卻不想,原來竟是悲哀至此啊!

  皇帝連碰她都沒有碰她過。

  一時間,各種復雜的眼神都落在鈴鐺身上,鄙夷有之、歎息有之、憐憫有之、看好戲有之。

  蔚景微微抿著唇,眸光緊緊盯著她的背影,相府的這個方位,看不到鈴鐺的正面,

  她卻好想看看此時鈴鐺臉上的表情。

  這些話裡,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不管真假,鈴鐺替她扛下來了,這是真的。

  說不出來心中的感覺,真的說不出,只覺得百般滋味、五味雜陳。

  那廂錦弦森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既然只是為了魅惑朕,求得朕的一次臨幸,那為何要讓六房四宮走水?”

  “那是臣妾為了事成之後能脫身才這樣為之,只不過,臣妾沒算好時間,安排失誤,事未成,六房四宮的火卻已經失了。”

  全場又傳來一陣騷動。

  很多人搖頭歎息,大家不知道該憐憫這個女人,還是該痛恨這個女人,害得大家撲了一天的火,還在這裡被折騰了一下午。

  “那右相夫人的面皮又是怎麼回事?”

  “那是臣妾為了自保,刻意留給皇上的線索,臣妾想了想,右相夫人曾經是風月樓的頭牌,一個煙花女子,企圖用媚香,爬上皇上龍榻,說出去,眾人應該都不會去懷疑。”

  “虧你想得出!”錦弦嗤然冷笑,忽然傾身,湊到鈴鐺面前:“朕該說你聰明,還是該說你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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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4】果然是不信

  “虧你想得出,”錦弦嗤然冷笑,忽然傾身,湊到鈴鐺面前:“朕該說你聰明,還是該說你愚蠢?”

  蔚景心口一撞,這話的意思......

  他不信。

  他不信鈴鐺的話,是嗎?

  鈴鐺沒有吭聲,錦弦卻已是直起腰身、坐了回去:“說你聰明吧,連個失火時間都能安排錯,說你愚蠢吧,竟然還知道用面皮嫁禍他人。”

  原本沉冷的聲音此刻竟帶著一絲玩味。

  蔚景就又懵了,這是…….信還是……不信?

  “既然你如此處心積慮,”錦弦抬手輕拂了袍袖上的一個小褶皺,徐徐抬眼,鳳眸粼粼睥睨著鈴鐺,驟然眸色一冷,聲音從喉嚨深處出來:“那為何現在又要主動承認?”

  果然是不信!

  一顆心大起大落,蔚景突然發現,錦弦竟是如此會操縱人心的高手。

  這世上最厲害的人莫過於此吧,東一句西一句,不顯山露水,卻能輕易讓對方崩潰。

  鈴鐺顯然是被問住了,沉默了一會兒,才道:“臣妾原本以為皇上查一查,查不出什麼,就會算了,誰知皇上竟決心至此,查完女人,查男人,臣妾明白,如果查完男人,還是沒有,皇上一定會查臣妾幾人,與其到時再被太醫查出,不如主動承認,而且,臣妾也知道錯了,不想一錯再錯,懇請皇上看在臣妾知錯就改的份上,能原諒臣妾這次!臣妾以後絕對不敢了,求皇上開恩!”

  鈴鐺一邊說,一邊對著錦弦,深深俯首。

  蔚景從背後看著她,再一次覺得她是那樣陌生。

  第一次是那日在宮裡的花徑上碰到,得知她還活著,竟然是賢妃娘娘的時候。

  當時她的絲絹掉了,婢女替她拾了起來,她搭著婢女的手,裊裊婷婷地離開,哪裡是那個風風火火、有幾兩心事都盡數寫在臉上的鈴鐺?

  還有現在,雖然一副罪人之態,且態度誠懇,可是,一言一語,條理清晰,絲毫不見紊亂。

  面對錦弦這樣的男人,能做到這樣的人,內心的強大程度絕非一般。

  這麼多年的相處,是她真的不曾了解過這個女人嗎?

  還是這個女人掩藏得太好?

  她為何要在她面前掩藏?這麼多年如一日的掩藏。

  這般想著,她就不得不懷疑起此次這個女人如此做法的動機來,真的是對她這個主子的忠心嗎?還是有其他的目的?

  當然,人家甘願赴死,她本不應該小人之心的,但是,經歷了太多事,看錯了許多人,她不得不防。

  那廂,錦弦半天未響,倒是邊上一直沉默不語的蔚卿開口了:“皇上,賢妃她能及時站出來,說明她的確知道錯了,請皇上……”

  “知道錯了又能怎麼樣?”蔚卿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錦弦厲聲打斷,“知道錯了,事情就能回到原點嗎?知道錯了,朕的六房四宮就能好好的嗎?知道錯了,大家就沒有在這裡浪費一天的時間嗎?”

  錦弦口氣灼灼,咄咄而問,蔚卿臉色一白,嚇得連忙噤了聲。

  這個男人幾時對她這樣過?

  不過,她原本就不是想要真的求情,不過是礙著明面上,她是鈴鐺曾經的主子,才不得不出言相幫,既然,這個男人不打算放過,那麼,如此甚好,正合她意。

  當初,要立鈴鐺為妃也是這個男人的決定,男人說,要讓世人對她這個假冒蔚景的人深信不疑,立蔚景的婢女為妃是最好的辦法。

  如今,總算要除了去是嗎?

  不動聲色,她斂了心神,便坐在那裡不再多發一言。

  錦弦冷冷盯著匍匐在地上的鈴鐺好一會兒,忽然道:“張太醫!”

  蔚景正在看蔚卿的表情,忽然聽得這一聲張太醫,心中一驚,已然猜到錦弦要做什麼。

  果然,張太醫恭敬上前,錦弦明黃衣袖一揚,直直指向鈴鐺:“給朕探她的脈!”

  張太醫領命,走至鈴鐺面前,蹲下身。

  蔚景只覺得呼吸又變得沉重起來,眸光緊緊,盯著太醫將手伸至鈴鐺俯撐在地上的腕上。

  鈴鐺依舊保持著跪俯的姿勢,臉深深地埋在地上,一動不動。

  全場靜謐,落針可聞。

  片刻,張太醫起身,對著錦弦微微一躬:“啟稟皇上,賢妃娘娘的確中過媚香,且……”

  蔚景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且什麼?”錦弦冷聲追問。

  張太醫勾著頭,額上冷汗涔涔,抬袖拂了一把額上汗滴,才接著道:“且已與人交合過。”

  啊!

  全場震驚。

  蔚景更是錯愕得回不過神來。

  鈴鐺也中了媚香,且也與男人交合過?

  怎麼會?

  僅僅是湊巧嗎,還是故意?

  世上哪有那麼巧的事,很明顯是後者!

  可如果是後者,那麼就說明,鈴鐺站出來承認那人是她,並不是臨時起意的,而是事先就已經做好了充分准備。

  她為何要這樣做?

  不惜毀了清白,不惜冒著生死!

  為何?

  百思不得其解,忽然聽得男人的一聲嘶吼:“是誰?那人是誰?”

  蔚景一驚,循聲望去,就看到錦弦終於淡定不了的起身,大手一伸,粗暴地抄了鈴鐺的衣領,將她直接從地上拽了起來。

  “告訴朕是誰?”

  他咬牙,一字一頓,聲音從牙縫中迸發出來。

  所有人都驚駭地看著這一幕。

  蔚景微微苦笑,只覺得諷刺。

  這就是這個時代女人的悲哀。

  他可以娶了她,冊封她為妃子,卻從不碰她,卻在聽到別的男人碰了她時,如此暴跳如雷。

  鈴鐺不吭聲。

  “說!”

  錦弦又猛地搖晃她的身子,沉聲冷喝。

  鈴鐺緊緊抿著唇瓣,依舊不說話,一張小臉卻是面如土灰。

  氣氛變得冷凝,全場一片鴉雀無聲。

  “來人!”良久的對峙之後,錦弦終於失了最後一絲耐心,大手一松,鈴鐺搖搖欲墜的身子突然失了支撐,就重重跌坐在地上。

  趙賢連忙躬身上前,邊上的幾個禁衛也聞聲快步走了過去

  “賢妃好勝善妒、心術不正、不守婦道,即日起,削去封號,先且打入冷宮,容朕日後再審,朕就不信,查不出身後的男人!”

  直到幾個禁衛將鈴鐺拖下去以後,蔚景還久久回不過神來。

  思緒混亂,耳邊嗡鳴,只聽得錦弦一人在下著號施令。

  “趙賢,傳令下去,今日時辰已晚,讓嬤嬤將這些參加選秀的宮女都帶下去,教其宮中規矩和禮儀,讓掖庭監重新擇日再選!另外,傳朕口諭,讓工部速速修繕六房四宮,有何問題,直接稟告於朕。”

  趙賢領命而去。

  錦弦又環顧了一下全場,朝眾人抬了抬手:“天色已晚,大家都散了吧!”

  末了,衣袖朝身後一拂,闊步,先行離開。

  眾人一怔,連忙起身行禮恭送。

  蔚景恍恍惚惚中,還有些不相信,就這樣結束了嗎?這場鬧劇就這樣結束了嗎?

  忽聞邊上夜逐寒的聲音:“二弟!”

  她這才驚覺過來,連忙想要起身,夜逐寒又適時地扶了她一把,她怔了怔,未動聲色。

  隨著天子跟皇後的離開,眾人也開始紛紛離場。

  一時間人影綽綽、熙熙攘攘,等她跟錦溪被擁擠的人.流擠著出了未央宮的出口後,已然不見了夜逐寒跟那個頂替她的女人。

  “大哥跟大嫂呢?”說實在的,她真的很想知道那個女人是誰,很想知道。

  錦溪搖頭,四下張望:“剛剛還在的,一眨眼就不見了,可能已經先走了,我們也走吧!”

  “嗯!”她點頭,握著錦溪的手,往出宮的方向走。

  這個姿勢很奇怪,也讓她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了來,但是,沒辦法,不僅因為她看到,平素凌瀾都是這樣牽著她,更因為,牽著她,自己也算是有了一分倚仗。

  不然,這樣踩著假肢走,她還真擔心,一個不小心摔跤。

  見她走得小心翼翼,錦溪眸色擔憂地看著她:“二爺的腿不要緊吧?”

  她一驚,笑笑搖頭,“不要緊,稍微有點痛而已,走走活動活動就沒事了。”

  所幸錦溪也沒有過多糾纏,不過,她又擔心起另一件事來。

  她等會兒怎麼跟凌瀾換回來?

  而且那個頂替她的女人跟夜逐寒走了,會不會回了相府,如果回了相府,她又怎麼跟她換回來,如果換不回來,這樣不是就憑空多了一個人出來,那麼,她怎麼辦?

  一路忐忑來到宮門口。

  宮門口相府的馬車只剩下一輛,果然夜逐寒已經先行離開了。

  打了簾子,她先扶著錦溪上了馬車,正欲也彎腰鑽進去,就聽到一道低醇磁性的男聲傳來。

  “二爺!”

  如此熟悉!

  她一震,是凌瀾。

  愕然回頭,就看到宮門口,凌瀾一身樂師禮服,長身玉立,此時正是黃昏,夕陽西下,火紅的晚霞斜染過來,將他的身上渡上一片虹彩。

  見她回頭,他緩緩拾步朝她走過來,腳步翩躚,讓她忽然有種俊美的畫中人從畫卷中走下的錯覺。

  收了目光回神,她從馬車上下來,他也已行至跟前。

  錦溪不知怎麼回事,打了簾子,探頭看向外面,凌瀾連忙對著她微微一笑,略一頷首道:“關於下個月溪公主生辰上的曲子,凌某有幾個問題想要跟二爺探討一下,不知二爺現在有沒有時間?”

  蔚景一怔,何止是她,錦溪更懵,“本宮生辰上的曲子?”

  “正是!”凌瀾點頭,忽然又似想到什麼,臉色一變,“哎呀,瞧我,二爺囑咐過說要給公主一個驚喜,讓不要跟外人道,凌某竟然給忘了……”

  凌瀾一副懊惱不已的模樣,錦溪卻笑了,眉眼彎彎,嬌嗔地斜了蔚景一眼,小嘴微微一撅:“本宮又不是外人。”

  蔚景渾身一陣惡寒,咬牙亦是瞇眼一笑,“這不是不想讓你知道嘛!”

  “切~”錦溪不以為然地撇嘴,臉上笑容卻越發璀璨明艷,凌瀾又上前一步,“能否請公主先回,凌某跟二爺探討完了,會派人盡快送二爺回府?”

  蔚景一怔,凌瀾的用意,她自是明白。

  錦溪又是撇了撇嘴,卻難掩小女人滿臉滿眼的幸福感,嘟囔道:“神神秘秘的,本宮還不想聽呢!”

  末了,又紅著臉嬌嗔地瞪了蔚景一眼後,轉眸對著車夫道:“我們先走!”

  目送著馬車慢慢離開,蔚景終於松了一口氣,回過頭,看到凌瀾正在看著她,只是眸光早已不是剛才的那一份溫潤,而是深幽,她一怔,他已淡淡地丟了句,“走吧!”就拾步走在前頭。

  蔚景有些懵,為他的話也為他的反應。

  走吧?

  去哪裡?

  略略怔忡,見他已走遠,便連忙跟了上去,一時竟忘了自己踩著假肢,撿步子撿得又急,一個趔趄,身子陡然失去平衡,整個人就直直朝前撲了下去。

  她驚呼一聲,眼見著就要撲倒在地,臂上驀地一重,一股外力瞬間將她的重心拉了回來。

  驚魂未定的她怔怔抬眸,就看到男人的俊美如儔的容顏,是去而復返的凌瀾。

  她剛一站定,凌瀾就已連忙放開她的手,環顧了一下四周。

  蔚景知道,他是怕被別人看到,也是,兩個大男人這樣很奇怪,只是,只是,他的身手真的好快,明明她看到他已經走了好遠了,竟然眨眼功夫就回來扶住了她,而且,他長了後視眼嗎?

  這次為了配合她,男人放慢了一些腳步。

  兩人無聲地往前走著。

  好奇怪,以前,她從不覺得兩人之間的相處會尷尬,現在她竟有一些不自在。

  是因為兩人有了那種關系嗎?還是經過今日這件事,她越發覺得他的可怕與深不可測?

  心中有太多的疑問,關於那個有著真正鶩顏臉的女人,關於半路殺出來救場的鈴鐺,關於今天的一切切,她有太多的疑問,可是,一時卻不知該從何問起。

  想了想,她尋了一個最安全的問題開始。

  “你剛才去哪裡了?到處都沒看到你。”她瞟了瞟走在身側的男人。

  “去你說的那個地方取名冊了。”男人淡聲開口。

  蔚景一怔,這才想起名冊的事來,本來,她是准備帶他去取的,可是,剛從密室出來,正趕上錦弦讓眾人緊急集合,沒辦法,她便先將所藏的地方告訴了他。

  “拿到了吧?”

  問話間,兩人正拐過一個拐角,男人忽然停了下來,蔚景一看,拐角處竟是停著一輛馬車。

  男人掀了車廂的簾子,回頭看向她:“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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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3 15:38:49 |只看該作者
【085】想死你就下去!

  男人掀了車廂的簾子,回頭看向她:“上去吧!”

  蔚景怔了怔,“去哪裡?”

  “回府。 ”

  回府?就這個樣子犍?

  見蔚景愣在那裡半響沒有動,男人轉回頭,徑直自己先上了馬車。

  蔚景便又怔了片刻,這才拾步上前,可是,她發現問題又來了。

  她穿著假肢,本來走路都困難,哪還能登上馬車?

  本來想喊一下車廂裡的那人幫一下,可看他拽得二五八萬一樣,好像她欠他什麼似的,便也開不了那口。

  她知道他在生氣,今天的這一切糾復都是因為她,為了幫她脫身,他動了很多力量,六房四宮的縱火者,有著鶩顏的臉的女人,還有鈴鐺,當然,鈴鐺是不是?她不確定。

  總之,他是花費了很多心思。

  可是,她又不是想這樣的,她的本意還不是為了他,誰知道會惹出這麼多的事端?

  要說委屈,沒有人比她更委屈吧?從鍾樓開始,一整天精神都處在一種極度緊張、頻臨崩潰的狀態,還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失了自己的第一次,雖然,她早已決定過,這方面不去在意,但是,她畢竟是個女人,哪有真的一點都不走心的?

  而他……

  是,他的確為她善後做了很多,所以,他跟她生氣,她忍著,但是,她的氣呢?她的氣又可以跟誰撒去?

  心裡面忽然有些難過,她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腿,又四下看了看,見車夫正襟危坐也沒有看她這邊,左右亦是無人,便彎腰准備直接將假肢給卸了。

  就在她剛躬下身,驟然,面上一陣清風拂過,是馬車的簾幔驀地自裡面被人掀開,她一怔,愕然抬頭,就看到男人輕盈地躍下馬車,下一瞬,眼前的景物就陡然一傾斜,她已被男人打橫抱起,塞進了馬車。

  對,塞,此刻,她只想到這個字。

  將她放下,男人隨身而入。

  蔚景怔了怔,連忙往車廂裡面挪了挪,其實,她想問,兩人這樣一起回府真的沒問題嗎?

  一個大嫂,一個小叔。

  但想想,對方是什麼人物,遠比她謹慎得多,也周密得多,她能想到的,他又豈會沒想到?肯定是有他這樣做的把握,便也沒有多說。

  車內視線一暗,簾幔放下,男人在她的對面坐下,馬車徐徐走了起來。

  “脫了吧!”

  蔚景正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忽聞這兜頭兜腦的一句,一時沒反應過來,“嗯?”

  男人側身自坐墊後面掏出一個包袱丟給她:“換回你自己。”

  包袱散開,女人的衣袍、首飾、發簪露了出來。

  蔚景這才明白過來,男人是叫她將衣服脫了。

  可是,就這樣脫?

  她抬眸看向男人,見男人撇了視線,正看著馬車前面隨著車身顛簸輕輕搖晃的簾幔,一動不動,她猶豫了一下,先將臉上夜逐曦的面皮撕了下來,接著就掀了袍角,動手卸腿上的假肢。

  假肢是木頭做的,她第一次穿,又是走路,又是被錦溪撞,又是下跪,腳後跟那裡早已被冷硬的木頭磨得血肉模糊,脫下時,不小心碰到了,痛得她瞳孔一斂,“絲絲”倒抽涼氣。

  男人回頭,看了她一眼,又眼梢輕掠,睇向她的腿,她連忙若無其事地放下衣袍,強自忍住。

  男人眸光似乎微微一斂,又收了回去,再次扭頭看向前面。

  蔚景便開始動手解自己外袍的盤扣。

  其實,心裡面是有些難為情的,但是,又不想被他說矯情,兩人赤誠相見都做過,最親密的行為都有過,在他面前脫個衣服又有什麼?

  而且,又不是脫光,裡面還有肚兜不是嗎?那夜,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她都脫過不是嗎?

  自嘲地彎了彎唇,她脫了外袍,又脫下中衣,接著就是解身上綁的各種棉絮。

  她解得很吃力。

  因為當時綁上去的時候,是這個男人幫她綁的,所有接頭打結的地方都在背上,她需要反著手摸索著解。

  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解了下面的幾條,但是背心上面的,無論她怎麼變換著方式努力,手就是夠不到。

  不一會兒,就折騰了一身汗出來,卻依舊沒有解決問題,她欲哭無淚,剛想著要不要喊這個男人幫忙,男人就像是有感知一樣,驟然轉過頭來,長臂一撈,抓住她的胳膊將她拽起。

  她驚呼一聲,還沒有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就已經跌坐在了他的懷裡。

  “從沒見過你這麼蠢的女人!”

  男人低沉的嗓音響在耳畔,蔚景一怔,本能的想要回頭看身後的男人,驀地感覺到男人修長的手指活動在她的背上,她渾身微微一僵,就沒有動。

  垂眸看著自己破皮出血的腳後跟,她微微苦笑。

  的確夠蠢的。

  似乎一件事都辦不成,還將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隨著男人的動作,一條一條裹著棉絮的布帶被解了下來。

  因為她裝扮的是男人,所以,她的胸也是被緊緊裹上了布,男人一圈一圈拆著,不時雙手環著她,在前面傳遞著白布。

  兩人挨得很近,男人溫熱的氣息噴薄在她的後頸上,撩起一陣一陣潮熱。

  她越發繃緊了身子,不敢亂動。

  當所有的棉絮和布條拆下來之後,她的上身就剩一件肚兜。

  白皙的肌膚上朵朵曖昧紅雲清晰刺目,那是被男人重重吮吸親吻過的痕跡,她臉上一熱,連忙傾身想要去前面的包袱裡找裡衣。

  而此時男人的手正在她脖子後面肚兜的錦帶上想要將其系緊,驟不及防她猛然傾身的動作,如此驀地一拉,錦帶“啪”的一聲就斷了。

  胸口一涼,絲滑的肚兜瞬間跌落。

  “啊!”

  她驚呼一聲,本能地想要抱住胸,卻又猛地碰到自己破了皮的乳頭,痛得她瞳孔一斂,又瞬間將手臂松開。

  而這時,好巧不巧,外面馬兒忽的嘶鳴一聲,驟然停住,因著慣性,她往前一栽,又往後一仰,整個人就直直倒在男人的懷裡。

  驚錯抬眸,就不偏不倚地撞上男人漆黑如墨的深瞳,此時正略帶促狹地俯瞰著她,而她上身赤裸,一對飽滿的胸部完完全全暴露在他的眼底。

  她大驚,尖叫一聲,從他的懷裡猛然坐起,慌亂地扯了邊上布條掩在自己胸前。

  恍惚間,似乎聽到男人低笑了一聲,她羞惱回頭,本想說他幾句,卻見他如潭深瞳裡,哪有一絲笑意。

  憤憤將目光收回,她背對著他而坐,連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肚兜套在了身上。

  外面傳來車夫罵罵咧咧的聲音,好像是哪個路人走路不看路,馬車差點撞了上去。

  很快,馬車又慢慢走了起來。

  蔚景將包袱裡的裡衣、中衣、外袍一一穿上,一顆心才稍稍安定。

  再次挪坐到男人的對面,她又開始掰手上的易容材料。

  忽然想起,剛才她問男人的問題,男人似乎還沒有回答,連忙抬起頭,“名冊拿到了嗎?”

  “名冊?”男人似乎冷笑了一聲,徐徐轉眸看向她:“你覺得呢?”

  蔚景一怔。

  什麼叫她覺得呢?

  反應了一下,頓時臉色一變:“不會沒拿到吧?”

  男人沒有吭聲,就看著她。

  蔚景只覺得心往下一沉,有些難以置信:“怎麼會?那個地方很隱蔽的,平時基本沒有人去那裡,我也是小的時候,經常在那裡玩才發現那個縫隙的,那時我藏在那裡的東西,我不去取,就一直在那裡,根本沒有人發現,怎麼今日才那麼一會兒就會不見?而且,宮裡都亂成那個樣子,後來全員又都集合在未央宮,這就更不可能啊。”

  蔚景急急說著心中疑惑。

  男人冷冷勾了勾唇角,不鹹不淡道:“是啊,不可能。”

  蔚景緊蹙著眉心,點點頭,忽然覺得不對,猛地抬眸看向男人,“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男人輕嗤了一聲,“很沒意思!”

  “你不信我?”

  蔚景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男人。

  “我必須相信嗎?”

  男人挑眉看著她。

  彼此的眸子就這樣絞在一起,他的略帶冷然和興味,她的滿含震驚和失望。

  在密室裡的時候,他不信她,她知道,她沒有想到,她都告訴他藏在哪裡了,他還不信她。

  難怪他一直一副要理不理的樣子,原來,她說了那麼多,解釋了那麼多,做了那麼多,他還是不信她。

  心中一時氣苦得不行,她灼灼盯著他不放,一陣清風拂過,掀起馬車的窗幔,窗外的景物入眼,她忽然撩開馬車前面的簾子,對著車夫道:“停車!”

  車夫一震,連忙拉了韁繩。

  車內男人亦是一怔,還沒有反應過來她要做什麼,馬車亦是還沒有停穩,她就直接跳了下去。

  因為剛卸了假肢,鞋子還沒有穿,腳後跟本就磨破,這樣忽然跳下,那撞擊的疼痛差點要了她的命,她一個踉蹌,痛得差點落下淚來。

  車內男人臉色一變,正欲起身,她卻已經跑開,赤足直直朝路邊的一個文房四寶軒跑去。

  “給我一張宣紙和一支筆!”

  進了店門,她將手中的一枚玉簪往櫃台上一放,對著掌櫃急急道。

  玉簪是她在包袱裡隨手拿的,應該值幾個銀子。

  掌櫃男人疑惑地看著她,明明是個女人的身子,也是個女人的衣著,卻又梳著一個男人的公子髻。

  蔚景見他只顧盯著自己看,一下子就惱了:“你到底是賣還是不賣?”

  掌櫃男人回過神,看向那枚玉簪。

  色澤圓潤、晶瑩剔透,上好的和田玉,卻只要一張宣紙和一只毛筆是嗎?

  “賣,賣,當然賣!”

  臉上堆滿笑意,他連忙返身在身後的貨架上取了一張宣紙和一只筆給她,順手將櫃台上的玉簪納了過去。

  蔚景又將毛筆放在櫃台上的硯台裡蘸足了墨汁,轉身就往外跑。

  外面,凌瀾也已下了馬車,正疾步朝四寶軒來,見她出來,不問三七二十一,直接上前將她抱起,也不管此時正是熱鬧非凡的大街,也不管眾目睽睽朝他們看過來。

  蔚景一驚,剛想掙扎,就聽得男人低吼一聲:“想死你就下去!”

  她一震,便忘了動。

  男人身輕如燕、健步如飛,片刻就回到馬車邊,快速將她塞進馬車,自己也連忙閃身進來。

  放下簾子,寒眸如霜朝她看過來,“你做什麼?”

  蔚景還在他那句“想死你就下去”中沒有回過神。

  還以為他是發現了她赤足下去,且腳後跟受了傷,所以才說這句。

  誰知,男人緊接著又沉聲說了一句:“你知不知道,你這張臉要是被人看到,會是什麼後果?”

  她才猛地明白過來,男人那麼緊張的真正原因,不是腳,而是臉。

  自嘲地彎了彎唇,她沒有理他,徑直將手中宣紙鋪在車廂裡的一個矮案上,垂眸略一思忖,便提筆落下。

  男人怔了怔,不知她意欲何為,眼梢微垂,目光在她的一雙赤足上略一盤旋,便抬眸看向她,只一眼,又轉眸看向她面前的宣紙。

  宣紙上,蘸著黑墨的筆尖一筆一畫,一個人的眉眼就躍然在紙上。

  蔚景畫得專注,也懶得去理會男人疑惑的眼神。

  直到一個人的臉全部畫好,她才停了手中的筆,車內沒有硯台和筆架,她直接撩了窗幔,將手中毛筆擲了出去,回身,雙手端了宣紙,往男人面前一舉。

  “就是這個人!今日在鍾樓上,我就是跟這個人見的面,也是他將名冊交給了我。”

  男人抬眸看向宣紙,驟然瞳孔一斂,伸手一把將她手中的宣紙奪過:“竟然是他!”

  蔚景怔了怔,她不認識宣紙上的男人,所以,也不知道他所說的竟然是他是哪個他,但是,她知道,他已經認出來了。

  “現在相信我說的話了嗎?”她看著男人,冷聲開口。

  見男人微微一怔,抬眸看向她,她又微微一笑:“當然,你也可以繼續不相信!”

  “你可以認為,我就是隨便畫個人出來就告訴你是他,也可以認為我本身就認識這個人,然後,誣陷他。”

  “反正現在名冊不見了,我說什麼都沒用,你想怎麼想怎麼想吧。”

  “的確,今天的這一切糾復都是因我而起,所以,我也不想多說,對此,我也已付出了代價,如果,給你帶來了困擾,我表示抱歉。我只是不明白,對我這個盟友,你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又何必要在我身上傾注心血?”

  男人鳳眸眸光輕凝,定定望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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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3 15:39:04 |只看該作者
【086】可是,那人是你

  男人鳳眸眸光輕凝,定定望住她。

  她卻不想再說了,略略別過眼,又開始摳手上的易容材料。

  看著那長得像肉一般的東西一塊一塊地剝落,蔚景忽然覺得很沒有意思。

  就她這個樣子,每次都自身難保,又如何能報仇?

  驟然,腳踝一重,腿驀地被人抬起,她驟不及防,身子陡然後仰,頭差點撞上身後的車壁,她連忙雙手撐在身子的兩側,才險險沒讓自己倒下去。

  驚亂中她抬眸,看到男人正握著她的腳踝,低垂著眉眼,在檢查她腳後跟的傷。

  許是感覺到她在看他,男人亦是徐徐抬起眼梢,朝她看過來,薄唇輕啟:“這雙腳你還要嗎?還是說,你穿假肢穿上癮了,覺得不要腳也無所謂?”

  蔚景一怔,一時沒反應過來男人的話是什麼意思,就又聽得他不鹹不淡道:“你大可以頂著這傷,再赤足跑兩圈試試,應該可以廢掉。”

  蔚景愣了愣,這才明白過來。

  是說她剛才不該就這樣赤足跑下馬車是嗎?

  她還不是看到他那般不信任的樣子,又正好看到有賣筆墨紙硯的,一急就下去了,跳下車的那一瞬間,她差點沒痛暈過去。

  心裡本就氣苦,他卻還在這裡說風涼話,頓時心中隱忍的那團火噌的一下就上來了。

  “要你管!”

  她猛地將腳從他的手中抽回,因為男人正握在她的腳踝上,她驟然抽回的動作,正好讓她的腳後跟從男人的手中走過。

  或許是長年練劍和長年彈琴的緣故,男人的手上有著微礪的薄繭,她的腳後跟就從那有著微礪薄繭的手心瞬間抽過。

  傷口本就痛,哪還經得起這樣一碰一拉,她霎時痛得冷汗一冒,再也顧不上其它地齜牙咧嘴起來。

  男人就挑眉看著她,看著她抱著腳、靠在車壁上痛苦不堪的模樣,黑眸深邃,三分促狹,三分嘲弄,還有幾分她看不清楚的情愫。

  “你有沒有一點同情心?”蔚景只差沒哭了出來。

  男人不以為然地勾了勾唇角,“對於莽撞冒失的人,本就不需要同情,應該為自己的行為承擔後果,不是嗎?”

  男人斜睨著她,琉璃般的眸子裡蘊著一抹興味。

  蔚景氣結,正欲還他一句,男人卻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繼續道:“知道自己的致命弱點在哪裡嗎?”

  蔚景一怔,抬眸看著他。

  “沖動、莽撞、倔強、自以為是……”男人薄唇輕動,一字一頓,聲音不大,卻字字句句清晰地敲在蔚景的心頭。

  “今日之事,我知道你是為了名冊,幫我畫出這個人,也的確幫了我們一個大忙,”男人揚了揚手中已經疊好的宣紙,黑眸深邃凝落在她的臉上,“但是,卻並不是我想要的。”

  不是他想要的?

  蔚景微微苦笑:“敢情我冒死去幫你拿名冊拿錯了?”

  “你看,你自己都用了‘冒死’二字,”男人笑睨著她,聲音淡然,“一件事情的處理方式有很多種,而你,用了最危險的那種。”

  “當時情況緊急,你又不在,我找不到你,所以就……”

  許是被男人說得一無是處刺激到了,本能的,蔚景就想解釋。

  “對,你也說,我不在,你就沒想過,我不在是去了哪裡,會不會就是去處理這件事去了?”

  “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我怎麼知道?而且,不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嗎?”

  “萬一?”男人低低一笑,一雙晶亮的眸子在光線頗暗的車廂內流光溢彩,似是很不以為然,“一個人,先要學會蟄伏,才能厚積薄發,你的身份如此敏感,這般非常時期,難道不應該是先掩藏好自己,而不是強出頭嗎?”

  強出頭?!

  蔚景一怔。

  這個詞……

  “還有剛才,你就那樣冒失地沖出去,當然,我知道,被人誤會,被人不信任,你心裡頭不爽,所以,要急著證明給人看,但是,你想過沒有,你這張臉被人看到,會是什麼後果?你可是皇後的臉,這是京城,不是什麼窮鄉僻壤,保不准有個一兩個見過皇後的,被認出來會是什麼後果?”

  “你要時刻記住,不管什麼時候,保住小命遠遠要比證明自己的清白來得重要!被人誤會又怎樣,被人不信任又怎樣,你還是你!”

  蔚景怔怔看著男人,一個字也說不上來。

  許久,才幽幽道:“可是,那人是你。”

  她並不想被他誤會,畢竟,在這世上,他是唯一一個知道她真正身份的人,也是唯一一個能幫助她的人。

  “是我又怎樣?我說過,我只信我自己。”

  “可是你也說過,我是你的盟友。”

  蔚景目光灼灼看著他,一瞬不瞬。

  男人忽然就笑了,“你在輕信他人這方面吃的虧還不夠嗎?不會到現在,你還以為,是盟友就應該百分百相信對方吧?這世上,再親密無間的兩人也是兩個人、兩顆心。”

  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的如潭深眸裡早已斂盡所有笑意。

  再親密無間的兩人也是兩個人、兩顆心!

  蔚景反復咀嚼了一番這句話,開口道:“那你的意思是,對於你,我也不應該全部信任,是嗎?”

  “是!這世上,永遠不會背叛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蔚景一震,男人已伸手再次握住她的腳踝,將她的腳抬了起來,看了看,眉心微攏。

  也不知心裡怎麼想的,這一次,蔚景沒有動。

  男人將她的腳先架在自己盤坐的腿上,將手中的畫像攏進袖中,又自袖中掏出一方錦帕和一個小瓷瓶。

  小瓷瓶先置放在邊上,男人抖開錦帕,揉進掌心,雙手搓了起來,蔚景看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他是想要將錦帕的布料變得柔軟。

  說不出來心中的感覺,蔚景微微瞇了眸子看著他。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男人?

  冷的時候,就像是千年不化的寒冰,溫潤的時候,又如同絲絲春風拂面。

  似乎離他越近,越覺得他遙遠。

  男人輕輕拭去她腳板上的泥土灰塵,末了,才拿起瓷瓶,擰開蓋子,將裡面的灰褐色的粉末均勻地灑在她腳後跟的傷口上。

  一陣清涼蟄痛感瞬間襲來,蔚景痛得瞳孔一斂,輕“嘶”出聲。

  男人抬眸瞟了她一眼:“痛嗎?”

  蔚景咬著唇瓣點點頭。

  男人輕嗤:“我以為你不知道痛。”

  “你——”

  “別動!”

  男人沉聲。

  蔚景一震,連忙微僵了身子。

  車廂內一下子變得靜謐下來,連外面的喧囂,此刻似乎都隱匿不見,只能聽到車輪滾滾的聲音,一下一下。

  記得以前,夏日的時候,她熱得受不了,就喜歡赤著腳走在宮裡的漢白玉地面上,每每被母妃看到,都會痛罵一頓,說,女孩子家家的,腳只能給未來的夫婿看,哪有這樣不顧形象的,虧得還是個公主。

  她是二十一世紀的人,當然不在意這些,可是,不知為何,今日讓一個男人這樣握著,她還是渾身的不自在。

  想想,人生真的很可笑,她曾經傾心的男人是錦弦,她嫁的男人卻是夜逐寒,而她的身子給的卻是眼前的這個男人。

  這是怎樣混亂的人生?

  微微苦笑,目光落在男人修長的大手上,眼角余光觸及到他手中的小瓷瓶,她一怔,細細睨了睨,發現瓷瓶上面似乎又是新的圖案。

  她想起她那裡還有兩個,一個是他給她擦手的,一個是他給她擦臉的。

  “你怎麼有那麼多好看的小瓷瓶?”

  男人的手微微一頓,抬眸掠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見他不回答,她撇撇嘴,也不再問。

  將兩只腳後跟都塗好藥,又揀了剛才身上拆下來的干淨的布條仔細地將其包扎好,男人將瓷瓶遞給她:“回府以後不方便,你自己擦。”

  蔚景怔了怔,伸手將瓷瓶接過。

  許是被他握得太

  久的緣故,瓷瓶竟是溫熱的,蔚景低頭,看著上面精致的圖案,指腹輕輕摩挲。

  “沒有銅鏡,你可以梳妝嗎?”

  男人低醇的聲音驟然響起,她怔怔回神,見男人將裝著飾品的包袱拉到了她面前,這才想起,自己還是男人的公子髻呢。

  “可以!”

  將瓷瓶攏進袖中,她抬手拔了發頂的冠玉,頓時,滿頭青絲如同瀑布一般傾散下來。

  她勾頭在包袱裡找木梳,忽然覺得男人的目光盤旋在她的臉上,她抬起頭,卻發現男人正望著車廂的一角,哪裡有在看她。

  拿著木梳快速梳理了一下發絲,她挽了一個早上出門時一模一樣的發髻,末了,又動作利索地將耳環、手鐲等飾品戴上。

  做完這一切,她剛想說,沒有面皮怎麼辦,男人已伸手將什麼東西遞到她面前。

  她垂眸望去,正是一張面皮,而且正是她這段時間一直戴的面皮的模樣。

  又重新做了一張?

  她怔了怔,忽然想起這張臉的真正主人。

  “今日那個女人是誰?”

  沒有接,她抬眸看向男人。

  男人眸光微閃,淡聲道:“這張面皮的主人。”

  答非所問!

  她當然知道是這個面皮的主人。

  “是那夜殺全福奪名冊的那個紅衣女人嗎?”

  男人微抿了唇,沒有吭聲。

  沉默就等於給了蔚景答案,蔚景卻也並不吃驚,她本來今日就這樣想過,這兩人肯定是同一人。

  “為何要讓我戴著她的臉?記得你以前跟我說過,這張臉是你憑空做的,只屬於我一個人。”

  蔚景一瞬不瞬地凝著男人,不想錯過他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男人垂眸笑了笑,抬眼睇向她,“你應該慶幸世上真有這個面皮的主人,不然,今日,你說,會怎樣?”

  蔚景怔了怔,的確,今日那個女人的出現,救她於水火之中,徹底打消了錦弦對她的懷疑,但是…….

  “這是兩碼事!你當初不是這樣說的。”

  “女人,我剛才不是告訴過你,對我,你也不應該百分之百相信。

  蔚景一怔。

  好吧,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她無語了。

  將他手中的面皮接過,抖開,她輕輕貼在臉上,“那個女人跟夜逐寒回相府了,我如果回去迎面撞上怎麼辦?”

  “不會!”

  男人聲音篤定。

  蔚景抬眸看向他。

  “她已經走了。”男人眸光微閃,略略別過眼。

  ****************** *********************

  冷宮

  鈴鐺坐在黑暗裡很久,猛地回過神來,才發現天竟然不知何時已經黑了。

  冷宮不比平素自己住的宮殿,院子裡沒有風燈,所以,屋裡不掌燈,整個就是一團黑暗,而且,一點聲音都沒有,靜得可怕。

  摸索了半天,才找到桌案上的火折子。

  火折子有些潮,她吹了好久,才吹著。

  將唯一的一盞燭火點亮,屋裡一下子亮堂起來,她心裡的恐懼才算是淡去了幾分。

  屋裡的家具擺設破舊不堪,斑斑駁駁都是歲月的痕跡,也不知多久沒住人了。

  果然冷宮不是人呆的地方。

  沒有一丁點人氣也就算了,竟然連吃食都沒有人送過來。

  找了一圈也沒有發現什麼可以充饑的東西,她走到破舊的梳妝台前坐下,開始緩緩卸著頭上的簪花。

  當發飾卸盡,滿頭青絲無一絲束縛地披散下來,她怔怔看著銅鏡裡的自己,卻怎麼也看不清自己的樣子。

  驀地起身,她抬起衣袖擦拭著銅鏡上的灰塵,一下一下,仔細的、用力的。

  當整個銅鏡都被她擦得干淨發亮,她卻依舊沒有停下來。

  因為,饒是這樣一塵不染,她卻還是覺得看不清楚自己的眉眼。

  “這些事情讓她來做!”

  男人低沉的嗓音驟然在靜謐中響起,鈴鐺一震,愕然回頭,就看到一襲明黃入眼,男人風姿綽約地走了進來。

  在他的身後,低眉順眼地跟著一個宮女,宮女手中提著一個木質紅漆的食盒。

  鈴鐺怔了怔,有些意外,直到男人走到面前,她才驀地回過神來,連忙躬身行禮。

  “參見皇上!”

  男人一撩袍角,在桌案邊坐下來,朝她伸出手,“平身。”

  鈴鐺緩緩抬眼,看向面前的尊貴男人,男人笑容和煦、手指修長。

  她略略怔忡了一下,才緩緩將自己的手遞給他,在他的虛扶下,慢慢站起身來。

  “身上還痛嗎?”男人手臂輕輕一裹,就將她納在自己邊上坐下,鳳眸輕揚,睇了立在一旁的宮女一眼,“你先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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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7】還你一個洞房花燭

  “身上還痛嗎?”男人手臂輕輕一裹,就將她納在自己邊上坐下,鳳眸輕揚,睇了立在一旁的宮女一眼,“你先退下!”

  待宮女自外面帶上.門,錦弦才轉過頭看向鈴鐺,微笑著重復了一遍方才問過的話:“還痛嗎?”

  鈴鐺臉上一紅,自是明白男人問的是身上的哪裡,畢竟今日是她的第一次,而且這個男人一點都不溫柔,痛,是難免的,到現在,那個地方都還是火燒火燎撕裂一般。

  只是這個問題實在難以啟齒回答。

  低斂了眉眼,她輕輕咬著唇瓣搖搖頭。

  “今日委屈你了!”

  錦弦將她的手握住,裹進自己的掌心。

  鈴鐺沒有接話,只微垂著腦袋,低眉順眼,一頭烏黑的青絲滑到兩頰兩側,遮去了她略顯蒼白的大半張臉。

  忽然想起什麼,她抬起頭,看向身側的男人,“皇上,真的會是公主嗎?”

  今日是宮裡的選妃之日,按照規矩,她也要出席。

  一早,她就梳妝打扮好了,就等著太監過來傳話。

  可是,沒等來太監,卻等來六房四宮失火的消息,她不知發生了什麼,卻也不想瞎摻和,令了幾個宮人去幫忙撲火,自己則還是呆在自己的寢宮裡面。

  很快就傳來大火撲滅的消息,接著,她身邊的這個男人意外地來了她的寢宮。

  男人很急切,一進來,就揮退了所有的宮人,並令宮人帶上了內殿的門,她當時很奇怪,正欲詢問,他卻一把抱住了她。

  她震驚了,這是第一次這個男人抱她。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肯定跟這場大火有關,只見他撒了一把香給殿內的香爐內,就將她抱上了床榻。

  暗香裊裊中,男人急切地剝脫著她的衣服,她當時心裡慌亂極了,可沒過多久,她也在那撲鼻而來的香氣中很快火熱了身子。

  幾乎沒有任何前戲,甚至連個親吻都沒有,男人就橫沖直撞進了她的身子,因為有媚香的作用,所以,她基本沒有什麼意識,唯一的感覺就是痛。

  很痛,幾乎將她撕裂成兩半的痛。

  一直到完全不受意識控制的身子在那份陌生的疼痛和愉悅中達到了高潮的頂端,她才渾渾噩噩清醒過來,那時,男人已經從她體內退出,正長身玉立在床榻邊穿著衣服。

  她好半天都以為不在現實。

  男人有條不紊地穿著衣服,她就從背後看著他,直到他穿戴整齊,她才開口,“皇上有何吩咐?”

  她當然不會以為這青天白日的、未央宮前面還有一大堆女人等著他去選妃,他卻還有心思專門跑過來寵幸她。

  他微微一怔,似乎不意她的如此直接,徐徐轉過身,看著她:“朕要請你幫個忙。”

  記憶中,他似乎也就是曾經跟九公主蔚景在一起的時候,才會用這樣的口氣,後來,當了帝王之後,就完全一副霸者之姿,幾時又用過“請”字和“幫忙”這樣的詞?就連跟現在的皇後蔚卿在一起,她都沒有聽到過。

  她起身扯了件袍子裹住身體,下床跪在了地上:“皇上請吩咐!”

  男人轉過身背朝著她,負手而立,將龍吟宮裡發生的事粗略地說了一遍,然後說,“你知道嗎?朕事後回憶一下,有一種是她的錯覺。”

  她當時一怔,她自是明白他嘴裡的“她”指的是誰,是她曾經的主子九公主蔚景。

  她說:“不可能,那日在未央宮,被左相一箭穿心的女子應該是公主,臣妾檢查過她手臂上的胎痣。”

  男人許久都沒有說話,她偷偷抬眼望去,大門緊閉,屋裡的光線有些暗,只看到男人頎長的背影,背脊挺直。

  她正猜想著他臉上此刻的表情,男人忽然回過頭,嚇得她一跳,連忙垂下眼。

  男人說:“就算不是她,也一定是身邊的人,此人熟悉朕,熟悉蔚景,熟悉蔚卿。”

  男人聲音黯啞,說得有些急切,顯然心中是起伏的,她緩緩抬起眼梢,看到男人眼中的光亮,她忽然生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只是那光亮稍縱即逝,等她捕捉,卻早已恢復一片寒徹。

  他咬牙沉聲:“能如此大膽竟然敢冒充皇后,直接挑戰朕,說明此人一定有十足的把握,而且能同時讓六房四宮失火,絕非一般人所為,肯定是有組織的、有預謀、有計劃的行動,朕等會兒會將所有人集合起來徹查,但是,朕並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查出,畢竟對方能做出這些,說明肯定做了周密的部署,又豈會輕易讓朕查出?”

  她怔了怔,當然明白男人說了那麼多,目的是什麼,便直接伏在地上,開門見山:“臣妾該怎麼做,請皇上明示。”

  男人彎腰將她從地上扶起:“朕先查,如若查出,自是最好不過,如若一直到最後都查不出,你就站出,承認那人是你。”

  她當時有些震驚,不意會是這樣,男人就跟她解釋:“這樣做的原因有二。”

  “第一,你想,如果那人是她,你等於替她頂了罪,就算她對你做了朕的賢妃有何誤會,也一定會覺得你當初是有苦衷的,既然你肯不惜毀了清白、冒著生死出手幫她,以她的性子,定然也不會對你不管不顧,後面可以用你將她引出;第二,如果那人不是她,反正也一定是曾經身邊的人,你如此冒死站出,對方也一定心有起伏,不明你是敵是友,也定會對你試探一番,而且,此次事件以這種方式結束,也能麻痺對方,讓對方以為朕就這樣相信、就這樣罷了,她們肯定還會有下一步的行動。”

  所以,今日在未央宮的前面,兩人最後就演了這麼一出戲。

  鈴鐺思緒收回,見男人竟一直未回答,鳳眸正望著桌案上的燭火,微微瞇著,不知在想什麼,她略一沉吟,便又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皇上是希望那人是公主還是不是公主?”

  男人微微一怔,轉眸看向她,鳳眸中的溫潤瞬間匿去,一抹厲色騰上眸眼。

  鈴鐺一驚,連忙起身跪在地上:“臣妾……”

  話一出口,她又覺得不妥,她已經被削去了封號,遂連忙改口道:“鈴鐺失言,請皇上恕罪!”

  “失言?”男人冷然站起,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不要以為你幫了朕,就可以妄自揣測朕的心思!”

  “鈴鐺不敢!”

  鈴鐺勾著頭,大氣不敢出。

  “能幫朕分憂,那是你的福氣!”男人沉聲,眸色寒涼。

  “是!鈴鐺萬死不辭!”

  男人拂袖冷哼,轉身,大步往外走,輕蕩的袍角帶起一絲清風拂過額頭,鈴鐺頷首不抬。

  身影又忽然站定,返身,沉冷的目光直凝向她:“對了,朕問你,朕記得事先說過,一直到最後查不出,你再站出來,為何朕還沒有查完,你就出來了?”

  鈴鐺怔了怔,“那是因為鈴鐺覺得,就算男人查完,也絕對沒有那人,皇宮就那麼大,處處都是聖上的人,要在那麼短的時間內,那麼多人的眼皮底下,喬裝打扮成男人,並非易事。而且女人要裝扮成男人,不是光貼張面皮、穿身男人的衣袍就可以的,首先,女人的身材就跟男人不一樣,其實,女人我們都查過了,也並未見少人數,不是嗎?正如皇上所說,對方明顯做過精密的部署,又豈會那般讓我們查出?所以,鈴鐺想,與其最後查完了,鈴鐺再站出來承認,讓人起疑,倒不如先出來,也不會有人懷疑鈴鐺是故意為之。”

  鈴鐺一口氣說完,長睫輕垂,不敢去看男人的眼睛。

  男人鳳眸幽深,在她身上揚落,定定地凝住她好一會兒,才將目光收回。

  “這幾日你先在這裡呆著,外面的宮女會照顧你的起居,放心,朕不會薄待了你!”

  男人聲音不帶一絲情緒的聲音沉沉而來。

  緊接著,鈴鐺就聽到“吱呀”一聲開門的聲音,等男人沉穩的腳步聲遠去,宮女細碎的腳步聲進來,她才臉色蒼白地抬起頭。

  “賢妃娘娘,”宮女快步走過來,將她扶起:“讓奴婢伺候娘娘用晚膳吧!”

  ****************** ********************

  相府,一豆燭火

  蔚景一襲潔白寢衣坐在燈下,只腳架在長凳上,手執小瓷瓶,傾身將藥粉一點一點灑在腳後跟上。

  哎,剛剛不應該沐浴的,這傷口浸水後明顯嚴重了。

  門口傳來弄兒行禮的聲音:“相爺!”

  夜逐寒!

  蔚景一震,連忙快速將小瓷瓶蓋上攏進袖中,將腳從長凳上放下來塞進軟靴的瞬間,門“彭”的一聲自外面被人撞開。

  她一驚,回頭望去,就看到男人腳步虛浮走進的身影,邊上,弄兒似乎想要去扶,卻被男人一把揮開。

  夜風卷著淡淡酒香而入,蔚景怔了怔,喝酒了?

  今日跟凌瀾回府的時候,她擔心的一切事情都沒有發生,夜逐寒也沒有回,聽管家康叔說是因為有個應酬。

  現在應酬完了?

  成親那夜,這個男人在書房呆了一夜,第二天就查名冊外出了,今日回來就進宮了,那麼今夜……

  心中一陣慌亂,她連忙從座位上起身,迎了過去,伸手將他扶住:“相爺。”

  男人抬眸,微微泛紅的眸子朝她看了稍許,忽然,手臂一裹將她抱住。

  她一驚,心跳都漏了幾拍,想要掙扎,卻被他箍得緊緊的。

  弄兒在邊上紅了臉,連忙識趣地退了出去,並悄聲將房門帶上。

  “相爺,你喝多了,我扶你過去休息。”

  見掙脫不過,蔚景只得耐著性子低低地誘哄。

  男人不為所動,整個人的重量就傾軋在她的身上。

  蔚景差點要哭了,本來腳後跟就痛得要命,自己都只是勉強站住,哪還受得了兩個人的分量?

  然,受不了也得受著不是。

  她咬牙,兀自忍著。

  “相爺……”她試著喚他。

  “對不起……這幾日本相太忙…….冷落了你,今夜,本相就……本相就還你一個洞房花燭。”

  男人溫熱的、帶著氤氳酒香的氣息噴薄在她的頸脖處,她卻只覺得就像是一盆冷水兜頭澆下來一般,渾身一僵,蝕骨的寒意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

  還她一個洞房花燭?

  今夜?

  可是她,可是她……

  她今日剛剛跟凌瀾……

  方才她沐浴的時候,用熱毛巾揉敷過凌瀾在她身上留下的那些青紫紅雲,可那些痕跡太重,根本沒法去掉,而且……而且,他若發現她不是處子,怎麼辦?

  今日在未央宮前面,太醫明明說,她是處子之身。

  千頭萬緒,一哄而至,她驚懼慌亂到了極致。

  怎麼辦?

  “怎麼不說話?是不是……怪我大婚那夜那樣對你?”

  男人醉意醺然地抬手扳過她的臉,逼視著她。

  “沒…..沒有,我先扶爺過去坐著吧!”蔚景略略別過眼,緊緊攥了手心,強自鎮定。

  “你看……今日太醫都說…….都說你還是清白之身……”男人在她的耳畔不停地吹著熱氣。

  蔚景心口一撞,冷汗透背而出,男人稍顯沙啞的聲音還在繼續:“他那樣說,說得本相……本相無地自容,所以今夜…….今夜……”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驟然將頭扭到一邊猛烈地咳嗽了起來。

  蔚景一駭,連忙抬手輕輕拍上他的背幫他順氣,趁勢道:“走,我扶相爺先過去休息。”

  這一次,男人終於沒有拒絕,在她的攙扶下,來到床榻邊。

  艱難地將男人扶坐在床榻邊上,她起身,准備去給男人倒杯水,誰知,手腕卻是驀地被男人握住。

  她一驚,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感覺到一股外力將她一卷,眼前的景物一斜,她已被拉跌到床榻上的軟被上。

  啊!

  她大駭,想要坐起,男人已經傾身而上。

  “相爺……”她驚恐地看著他。

  男人雙手撐在她的身子兩側,微微抬高了上身俯瞰著她。

  許是見她一副恐懼的樣子,男人唇角輕輕一勾,一抹淺笑綻開:“怎麼了……是不是第一次緊張?”

  第一次?

  蔚景想死的心都有了,“不是,我……”

  她忽然想起今日在未央宮前面這個男人的說辭,眸光一亮:“我,我今夜身子不方便。”

  男人眸光微微一斂,“真的嗎?”

  “嗯,”蔚景咬著唇瓣、眸光瀲灩地看著他,點點頭。

  男人凝了她片刻,驀地從她的身上離開。

  蔚景終於微微松了一口氣,可是下一瞬,男人又驟然轉過身來,“本相不信,讓本相看看!”

  說著,大手已是探進她寬松的寢衣衣襟。

  蔚景大駭,連忙伸手將他的腕抓住,不讓他亂動,誰知他的另一手卻又趁她不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接隔著薄薄的褻褲擠入她的腿心。

  啊!

  蔚景嚇得驚呼出聲,本能地雙腿一夾,男人卻已是將手拿開,略帶薄怒的聲音沉沉壓下來:“你竟然騙本相!”

  “我……”

  蔚景呼吸一窒,一顆心更是慌亂不堪。

  “你是在玩欲擒故縱嗎?”男人笑得冷佞,再度傾身壓了過來。

  “不是,我今日身子真的不舒服,不是說月事,是前幾日感染的風寒還沒有好,恐傳染給了相爺。”

  蔚景急急求饒。

  男人卻完全不以為意,唇角笑意越發邪魅:“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本相不懼傳染。”

  說著大手一揮,一陣布帛撕裂的聲音,蔚景身上薄薄的寢衣頓時碎裂開來,委在身體兩側,只著一件肚兜的身子就這樣暴露在空氣裡。

  啊!

  蔚景尖叫一聲,本能地環抱起胳膊,想要遮擋住什麼,可是身上的那些痕跡層層密密,又豈是她想遮就能遮住的?

  她看到男人身子一僵,原本微微泛紅的眸子瞬間抹上厲色。

  驟然從她的身上起身,男人聲如臘月飛霜:“這才是你不讓本相碰你的原因吧?”

  蔚景心跳紊亂,微微喘息地看著他。

  此時的他面色冷峻、眸色寒涼,哪有一絲醉酒的樣子?

  “是誰?”

  男人坐在床榻邊上眉眼冷冷地睇著她,薄唇輕啟。

  蔚景一震,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將她裹得死緊,呼吸都呼吸不過來。

  她當然不能告訴他是誰。

  絕對不能。

  就在她快速思忖著該怎樣回答之際,脖子上驟然一重,她驚嚇回神,男人修長的手指已經掐上了她的咽喉。

  “到底是誰?”

  男人一字一頓,寒涼的聲音從牙縫中迸出。

  蔚景一顫,被他微微猙獰的樣子嚇住。

  男人的手指又收緊了幾分,強烈的窒息感幾乎將她淹沒,她張著嘴,臉漲得通紅,“相爺……相爺不認識。”

  “不認識?”男人陰鷙目光再次掃過她肌膚上的那些吻痕,冷笑,聲音從喉嚨深處出來,“好一個不認識!你嫁給本相,卻跟別的男人做出這種苟且之事!”

  男人的手如同鋼筋鐵爪一般,越收越緊,蔚景在他的手下搖搖欲墜,幾欲暈厥過去。

  本能的,她掙扎,開始用手去掰他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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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8】錯的那個人只能是她

  男人的手如同鋼筋鐵爪一般,越收越緊,蔚景在他的手下搖搖欲墜,幾欲暈厥過去。

  本能的,她掙扎,開始用手去掰他的手指。

  男人就像是被蟄到了一般,連忙松開了對她的鉗制,本來她的身子幾乎被他從床上提起,這樣陡然失去支撐,她整個人又跌倒在床榻上。

  她不知道為何她去掰男人的手,男人會是這個反應,她只知道,她終於可以呼吸了。

  久違的空氣再次回到肺裡,她張著嘴,大口地喘息,一對高聳的柔軟將肚兜撐得滿滿的,隨著她的喘息,起伏不定。

  男人緊緊抿著唇,掠了一眼她的胸口,又掃了掃她瑩白肌膚上的那些青紫,眸中冷色昭然。

  “還以為你跟其他女人不一樣,現在看看也不過如此,終究是煙花之地的貨色,賤得可以!”

  “本相不稀罕你這樣的女人,滾回你的風月樓去!”

  蔚景一怔,抬眸看向男人,男人斜睨著她,一臉的不屑譏誚。

  “滾!”再次輕飄飄逸出一字,男人唇角輕勾起冷佞的弧度。

  蔚景怔怔收了目光,心中早已滋味不明。

  她撐著身子從床榻上坐起,雙手攏了攏耷拉在身上被撕成兩半的寢衣,勉強裹住身前的春光,轉身下床。

  也不知是不是太過慌亂,腳後跟竟一下子磕到了床下放鞋子的踏板上,痛得她腳下一軟,連忙伸手撐住床沿,誰知竟不小心碰到了男人的腿。

  男人忽然條件反射一般,大手一揮,蔚景還沒有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就覺得身子被一股外力掀起,如同一片破敗的落葉,斜斜飛了出去。

  因為受力,袍袖中的小瓷瓶也脫袖而出,跌落在地上,發出一聲令人心悸的脆響。

  啊!

  她臉色一變,驚呼。

  電光火石之間,在她的身子重重委地之前,她似乎聽到門“匡當”一聲被撞開,有人闖了進來。

  風馳電掣、人影一晃,她的驀地腰身一暖,眼前一陣天旋地轉,等她意識過來,已經穩穩地落在一個人的懷裡。

  熟悉的墨竹香入鼻,蔚景渾身一震,愕然抬眸。

  “是我!”

  男人熟悉的、篤定的聲音響在頭頂。

  是凌瀾。

  蔚景怔怔地看著他,有那麼一瞬,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那人是我!”

  男人低沉篤定的聲音又再度響起,蔚景這才驀地意識到男人根本沒有看她,剛才那句“是我”也不是對她說的,而是對——夜逐寒。

  對夜逐寒?

  說那人是我?

  蔚景臉色一變。

  這個男人是…….

  正驚錯得回不過神,男人已經緩緩將她放下來,扯了搭在自己身上的中衣裹在她的身上。

  屬於男人的體溫瞬透過衣衫傳來,蔚景有些恍惚。

  男人卻並沒有看她,大掌在她頸口處一拉、將中衣攏好,便再次轉眸看向夜逐寒,微微鞠了身子。

  “大哥,是逐曦不好,是逐曦冒犯了大嫂,跟大嫂無關。”

  蔚景一怔。

  他說什麼?

  他說是逐曦冒犯了大嫂?

  瘋了。

  這個男人肯定瘋了。

  心中一陣紊亂,她轉眸看向夜逐寒,只見夜逐寒依舊保持著坐在床榻上的姿勢,黑眸深邃,緊凝著凌瀾不放。

  屋子裡一下子靜謐非常。

  廂房的門也因為凌瀾的闖入而洞開,夜風徐徐進來,將桌案上的燭火吹得搖曳不定、明明暗暗。

  夜逐寒的臉隱在那一團昏黃光暈中,看不真切。

  許久,才見他將落在凌瀾身上的目光收回,緩緩從床榻上下來,不知是坐得太久,雙腿發麻的緣故,還是怎麼的,蔚景發現他撿腿的動作有些笨拙僵硬,卻也容不得她多想,因為夜逐寒一下地,就拾步朝他們走過來。

  在離他們兩個還有兩步遠的地方站定,陰鷙目光直指凌瀾,“你可清楚自己在說什麼?”

  沉冷嗓音中帶著壓不下去的怒意和顫抖。

  “都是逐曦的錯,是逐曦一時沖動,冒犯了大嫂…….”

  凌瀾的話還沒有說完,驀地被夜逐寒嘶聲打斷:“到底是一時沖動,還是一時情動?”

  蔚景一震,就聽得身側男人低醇的聲音傳來。

  “一時……情動!”

  最後兩字,聲音不大,卻咬得清晰無比。

  蔚景心尖一抖,愕然看向男人,忽然,只見眼前黑色的袍袖一晃,緊接著,“啪!”的一聲清脆耳光在靜謐的房間乍響。

  蔚景一驚,待反應過來時,就看到夜逐寒高高揚起還未落下的手臂,以及凌瀾被扇得微微側向一邊的臉。

  夜逐寒打了凌瀾。

  而凌瀾沒有避,結結實實承了那一耳光。

  蔚景臉色一變,不明白為何凌瀾要這樣講,也不明白為何事情會變成這樣。

  怔怔看向凌瀾,因是跟他並排而立,所以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只見他冠玉一般的側臉上,泛紅的巴掌印若隱若現。

  這戴著人皮面具都能看得到,可見夜逐寒用了多大的力道。

  眸光微微一斂,她別過眼,說不出來心裡的感受。

  夜逐寒緩緩將手臂放下,聲音沉沉碾壓過來:“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嗎?”

  蔚景一怔,以為他問她,抬眸望過去,卻發現他依舊是盯著凌瀾。

  身份?

  什麼身份?

  哦,小叔的身份。

  她是他大嫂!

  “沒忘。”凌瀾聲音篤定,卻也無波無瀾。

  “那你還如此作為?”夜逐寒驟然提高了音量,厲聲質問,末了,又冷冷一笑:“我看你什麼都忘了,忘得一干二淨,你知道任意妄為的後果嗎?你承擔得起嗎?”

  後果?

  什麼後果!

  夜逐寒要怎麼處置凌瀾?

  心中一緊,蔚景急急出聲,“相爺息怒,事情不是這樣的!”

  霎時,兩個男人都轉眸朝她看過來。

  她微微垂了眼簾,彎腰將地上的小瓷瓶拾起,拽在手心,這才緩緩抬眼看向夜逐寒:“是鶩顏勾引了二爺,跟二爺沒有關系。”

  眼角余光似乎看到凌瀾眉心微微一攏,她也未予理會,繼續道:“鶩顏的腳受傷了,二爺好心過來給鶩顏送藥,鶩顏心生感激、一時心動,就勾引了二爺。相爺也知道,鶩顏長在煙花柳巷,本就下賤,勾引男人更是……”

  “夠了,鶩顏!”

  男人低低的咆哮聲驟然響起!

  蔚景嚇了一跳,未說完的話就生生噤在喉嚨裡。

  是凌瀾。

  只見他面色冷峻、薄唇緊抿,一瞬不瞬地盯著夜逐寒。

  他生氣了?

  因為她不該說這些話嗎?

  可是,她沒得選擇,必須站出來不是嗎?

  今日之事都是因她而起,是凌瀾幫了她,她怎可再連累與他?

  他好不容易有了夜逐曦這個身份,她不想因為她,影響了他們“兄弟”之間的情分。

  所以,錯的那個人只能是她。

  可是,凌瀾這廝的反應……

  蔚景微微擰了眉心,這個男人竟然當著夜逐寒的面,不喊她大嫂,直接喊她鶩顏,而且喊她的時候,卻不看她,只死死盯著夜逐寒,這不是分明挑釁嗎?

  正兀自想著,凌瀾忽然側首看向她:“你先出去一下,在外面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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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9】終究,她是外人

  蔚景前腳剛出了廂房的門,後面一陣疾風襲來,門“匡當”一聲就被關上。

  要不是她的腳撿得快,那原本就受傷的腳後跟就真的不要了。

  夜風透體,蔚景打了一個寒顫,雙手攏了一下身上男人的中衣,她抬頭望了望天,十五的夜竟是一顆星子都沒有,還起風了,怕是又要下雨了。

  屋裡傳來兩人的爭吵聲,等她細聽,裡面卻又似乎意識到了,刻意壓低了聲音,什麼也聽不出。

  蔚景彎了彎唇。

  終究,她是外人。

  垂眸靜默了一會兒,她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轉身走進幽幽夜色中。

  “夫人。”一聲輕喚來自身後。

  蔚景腳步一滯,回頭。

  一抹嬌小的身影站在廂房外面的走廊上,光線太暗,對方聲音又輕,蔚景瞇眼辨了片刻,才認出是弄兒。

  她記得夜逐寒進來的時候,讓弄兒退了出去。

  忽然,腦子裡又掠過凌瀾破門進來接住她時的樣子,身上披著中衣,並未穿上,頭上發帶都沒有束,顯然是睡下剛起就急急趕過來了。

  頓時,她就有個認知。

  是弄兒通知了凌瀾。

  不然,凌瀾怎會知道她跟夜逐寒的情況,有怎麼會那麼及時的出現救她?

  是了,就是她。

  對於這個認知,她也不吃驚,弄兒是凌瀾的人,她第一天就知道,不是嗎?

  彎了彎唇,她對著弄兒微微一笑:“有事嗎?”

  弄兒似是猶豫了一下,輕咬著唇瓣看了看廂房的門,又轉過頭看向她,低聲問:“夫人要去哪裡?”

  蔚景怔了怔,環顧了一下四周,閒閒道:“隨便走走!”

  話落,便已是轉身繼續走進夜色裡,走了兩步,忽的又想起什麼,頓住,回頭,“莫要跟著我!”

  弄兒似是正要從走廊上下來,聽得她此言,腳步一頓,就停在了那裡。

  蔚景笑笑,轉身離開。

  ************

  許是深夜,又快要下雨的緣故,路上的行人特別少,街道兩邊的店鋪都已關門,連以往擺夜攤的小商小販也不見了蹤影。

  夜,顯得越發清冷,稀稀落落的燭火將人的影子拉得細細長長。

  蔚景環抱著胳膊,緊緊裹住凌瀾的中衣,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游蕩。

  腳後跟很痛,真的很痛,可是,她卻不願意停下來,因為她不知道停下來該做什麼?根本沒有棲腳的地方。

  可是,這樣走著,她也不知道能去哪裡?

  沒有家人,沒有朋友,什麼都沒有,就連想投個客棧,身上銀兩也沒有。

  沐浴以後,連頭上的發飾、身上的首飾都卸了,現在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就只剩下凌瀾的這件料子上好的中衣了。

  衣服上似乎還殘留著男人的氣息,淡淡的、好聞的墨竹清香,眼前又晃過男人飛身而入,將她穩穩接住的樣子,他說,是我,那人是我!

  說實在的,她很意外,印象中,這個男人一直很沉很穩,也很冷情,不是像會做這樣事的人。

  是怕她受委屈嗎?

  這樣想著,卻又突然好笑。

  蔚景,你在想什麼?

  那個男人不讓你受委屈就不錯了,還怕別人給你委屈?

  不過,話又說回來,今夜之事,要說她的心裡一點起伏都沒有那是騙人的。

  她感激他。

  所以,也更不想連累他。

  也不知道將她支出來,“兄弟”兩人怎樣解決的?事情太過敏感,不管怎樣,總歸是落下了嫌隙,而以後,她在相府又該如何自處,他們三人又該如何面對?

  渾渾噩噩想著,也不知走了多久,等猛地一下回過神來,竟然是走到了郊外。

  無星夜、林地黑,不見一個人影,不聞一絲聲音,她心中一驚,連忙折頭順著來時的路往回走。

  忽然,身後響起紛沓的腳步聲,她一震,回頭,只看到兩個人影,還沒有看清是誰,肩胛處一痛,她就眼前一黑,身子軟軟地朝一邊倒去……

  ****************

  胃好不舒服,似乎一顛一顛壓迫得厲害,而且呼吸也很困難,還有誰在不停地說著話。

  蔚景睜開沉重的眼瞼,就發現自己在一個人的背上,此人正背著她一邊走一邊和邊上的另一個一身禁衛裝扮的男人聊著天。

  禁衛裝扮?

  蔚景大驚,什麼情況?

  張嘴正欲開口詢問,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來聲音,想要動一動,也是完全無法動彈。

  就算她不會武功,她也知道,發生了什麼?

  她被人點穴了!

  禁衛、點穴……

  她心頭一跳。

  莫不是錦弦發現了什麼,所以派人來抓她?

  如此一想,頓時大駭,無奈不能說又不能動,慌亂不堪中,只得強自鎮定,細細凝聽著兩人的對話,希望能聽出一絲端倪。

  “你說北苑裡面到底住的是誰啊?為何每月初一、十五要送個女人進去?”

  “誰知道,北苑是禁地,又沒有進去過,能進去的就是那些女人,卻也不知道是生是死,反正只有進去的,沒有出來的。”

  “我猜應該是皇上的什麼人,你想啊,如果不是什麼人,怎會住在皇宮裡面,雖然北苑也算是冷宮,但是,畢竟也是在皇宮裡面不是,而且,這樣送女人進去,肯定皇上也知道的,不知道的話誰敢啊,就算我們的頭兒也沒有這個膽子,讓我們做這事兒吧。”

  “皇家之事豈是你能妄自瞎猜的?你也不怕掉腦袋!”

  “嘿嘿,這不是跟你瞎說說嘛!”

  “這些敏感的東西還是少說為妙,在宮裡當差,上頭怎麼指示,我們怎麼做便是!”

  “嗯嗯,是,是!”

  蔚景在腦中快速過濾著他們言語中的信息,大概是聽明白了過來,就是有個人住在冷宮的北苑,每月的初一、十五都要送個女人進去北苑給這個人,今夜正好十五,而她,正不幸地淪為那個即將要被送進去的女人,是嗎?

  心頭大駭,卻又無計可施。

  這是什麼人,這麼變態?

  是男人,還是女人?

  初一十五要女人做什麼?

  那些進去的女人還活著嗎?

  正亂七八糟想著,突然,眼前視線一黑,竟是一張黑布蒙在了頭上。

  緊接著就是門口守衛盤查的聲音。

  原來竟是已經到了宮門口。

  完了,原本她還想著,在宮裡的時候看能不能想個辦法脫身,畢竟,她是鶩顏的臉啊,怎麼說,也在宮裡出現過幾次吧,而且每一次都是風雲人物、全場的焦點,宮裡的人應該很多人都認識她,都知道她是相國夫人吧?

  現在好了,臉都給遮住了,她更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又是好一陣顛簸,男人終於停了下來。

  眼前陡然一亮,頭上的黑布被人揭了下去,她一怔,入眼是一扇石門,石門的上方破舊的牌匾寫著北苑二字。

  這裡她並不陌生,雖然是冷宮,以前貪玩,卻也是偷來過這裡,不過也僅限在這裡,因為記事起,這個石門就是緊閉著,從未開過,而且當時聽說,裡面鬧鬼,所以,她也從未進到裡面去過。

  只見另一個禁衛上前,對著石門左邊拍了三記,右邊拍了三記,“嘩啦”一聲,石門倏地洞開。

  她錯愕地看著這一切,禁衛已經將她放下來,並伸手解了她的穴位,她一喜,剛想說:“我是……”

  還沒有說完,就已經被一股強大的外力卷了進去,緊接著“彭”的一聲巨響,石門已經緊緊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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