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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終是不死心,她來了
當那瑩白的手臂上滿滿的紅斑入眼,凌瀾瞳孔一斂,臉色大變。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蔚景大駭,慌亂不堪中,想要扯了東西遮擋都沒有,只得彎下腰,想要拾起地上的彩幔,卻猛地身子一輕,已被男人打橫抱起,直直往藥房的方向跑。
影君傲渾身濕漉漉的站在原地,看著那抹慌亂奔走的身影,半響,又回頭看了一眼依舊立在畫舫甲板上的夜逐曦,目光收回,他蹲下身,將地上女人被撕掉的那只袖子和彩幔拾起,轉身,往自己廂房的方向走。
他也是在湖裡女人面皮一側松掉的時候,才發現女人臉上的紅斑,然後又看到女人手背上、頸脖上到處都是。
他雖不是神醫,卻也因為要經營天下藥鋪,學了兩年的歧黃之術,他懂,那是什麼症狀。
顯然,是對什麼東西過敏。
可,那個女人明顯不想讓人知道,穿那麼高的豎領,那麼長的水袖,也未表現出分毫的異樣。
過敏會是什麼症狀,全身紅斑會是什麼反應,他清楚得很。
讓人生不如死的奇癢,讓人幾乎不能呼吸的心悸。
這些她一定有。
他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讓她過敏成那個樣子;
他也不知道,她是怎樣忍受那一份煎熬;
他更不知道,她為何寧願自己咬牙忍著受著也不願講出來、或者去藥房拿藥?
他只知道,她肯定不想讓人知道,或者說,她不想讓某個人知道。
這是怎樣傻的女人啊!
所以,他才窩火。
窩火得厲害。
抬手,再次揩了一下從鼻孔裡面流出來的熱流,又是一手的紅。
“該死的男人,下手還真重!”
他低咒著,驀地想起某個男人率先收回掌風、被擊得踉蹌後退的情景,眉心微微一攏。
**********
蔚景安靜地靠在男人懷裡,從未有過的乖順。
因為想動也動不了。
且不說男人的手臂如鐵鉗一般禁錮著她,她本身也是一絲力氣都無。
頭頂白雲藍天、廣袤高遠,耳畔絲絲帶著花香的清風拂過,人間四月天的景致。
她卻無心流連。
轉眸看著男人,看著那個抱著她急急奔走的男人。
是急急吧?
身邊景物後退得極快,說明他奔走的速度極快吧。
怎麼?
擔心她這個盟友死了?
或者,擔心她死在山莊,引起錦弦的懷疑?
男人面色冷峻、薄唇緊抿,鳳眸一瞬不瞬、定定望著前方的路,絕美薄削的唇邊,一抹殷紅妍艷。
又吐血了?
也是,身上的舊傷本就未好,還這樣跟影君傲大打出手,不吐血才怪。
只是,他憑什麼跟人家打?
他以怎樣的立場和心態跟人家打?
她被人逼著要表演的時候,他在哪裡?
她落水差點被溺死的時候,他又在哪裡?
她需要他的時候,他的人在哪裡?
是人家救了她!
他做什麼這麼生氣?
是想她死嗎?還是說,怕影君傲這樣沖動救她,錦弦會瞧出端倪,從而懷疑影君傲跟她認識,以致懷疑到她的身份?
是了,就是後者。
他不會想她死的。
若想她死,那日懸崖之上不會救她;若想她死,那日龍吟宮中媚香,不會勉為其難為她解毒;若想她死,現在不會急急奔走成這個樣子。
只能是後者。
沉穩如他,心思縝密如他,走一步都有計劃有目的如他,一定是後者。
也不知道是不是不熟悉山莊的路的緣故,蔚景覺得似乎走了好久,竟然還沒有到藥房。
而且自己一邊的袖子被影君傲撕掉了,是光著膀子,如今正擠在男人懷裡的那一側,隨著走動、摩擦,更是癢得受不住。
“你對紫草過敏?”
男人黯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這是抱著她走了那麼久,男人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蔚景想了想,微微一笑:“你不是對我了如指掌嗎?”
她清晰地看到男人眸光一斂,確切地說,是眼睫一顫,她又補了一句:“我怕水,你不是也知道嗎,我手臂上有胎痣,你同樣也知道,我對紫草過敏不過敏,你不是應該也很清楚嗎?”
男人微微抿了唇,沒有吭聲,繼續腳步不停。
蔚景便又笑了。
也是,知道又怎樣,了如指掌又怎樣?
他知道她怕水,還不是留下她一人面對錦弦的糾纏。
所以,就算知道她對紫草過敏,也不會顧忌什麼吧。
心悸越來越嚴重,藥房還沒到。
蔚景閉了閉眼,強自忍著。
她以為既然男人已經主動提到了紫草,那就等於承認了他端給她的藥不是平時她治療內傷的那藥,也就等於承認了他給她喂了含有紫草的其他的藥,而且她的回答,也明顯告訴他,她已然清楚知道。
所以,她想,他應該針對這碗藥說點什麼吧。
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男人繼續沉默不響,一直到藥房,一直到在藥房裡拿了藥。
因為都是中草藥,煎熬需要很長的時間,所以,他就直接將草藥放在藥盅裡用搗藥棒搗碎,用溫水一沖,就給她服下了。
末了,又將她抱回了她的廂房,放在軟椅上,就打開壁櫥找干淨的衣服。
她就坐在那裡看著他,靜靜地看著他忙碌的背影。
看著他找完衣服,又折回到她身邊,微躬了身子,大手開始解著她身上濕透的衫裙。
她伸手握住他的腕。
“我自己來!”
本就不是夫妻,沒有必要熟稔得這樣親密無間。
男人怔了怔,黑眸絞著她的瞳,她以為他又會專橫霸道地拉開她的手,然後繼續。
出乎意料的,這次,沒有。
他微垂了眉眼,將大手自她的領口拿開,緩緩直起腰身。
她看著他。
他不走,她便也不動。
難不成她換衣服,他還站在那裡不成?
“快換吧!”
終於,他眉心一攏,轉過身,朝門口走。
這是他說的第二句話。
望著男人墨袍輕曳的背影,蔚景忽然想起什麼,“對了,能重新做一張面皮嗎?”
男人腳步一頓,回頭,鳳眸眸光輕凝,略帶疑惑地看著她。
她抬手撫了撫臉頰的一側:“這張剛才在水裡面一泡,都脫落了,估計上面的膠也不行了,影君傲蹭了半天才勉強貼上,現在好像又有點松了。”
男人眼波一動,不知是不是心裡作用,她覺得他好像緊繃的臉色有些微微一松的感覺。
怎麼?聽她說重新做一張面皮,以為她要罷演鶩顏是嗎?
然後,得知不是要罷演,只是換一張,所以又放下心了是嗎?
彎了彎唇,她聽到男人說:“好!”
門“吱呀”一聲被男人自外面帶上,她吃力地站起身,緩緩地、艱難地將身上濕透的衣衫一件一件換下來。
過敏這東西不像病,也不像傷,只要脫敏了,好得就很快。
不一會兒,身上的紅斑就盡數褪去,癢痛沒有了,心悸也沒有了,只是力氣還未恢復過來。
不想動,很累,就像是經歷了一場浩劫。
她爬上了床。
或許是因為昨夜被折騰壞了,剛剛又這樣一搞,身子透支到了極致,不一會兒,她竟就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房門被輕輕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她微微睜了眼睛,就看到男人返身關門的背影。
是凌瀾。
她又輕輕闔上眼。
沉穩的腳步聲來到床前。
半響又沒有了動靜,她知道,男人應該是在看她。
繼續閉眼不睜。
一絲微末的清風拂面,似乎是男人掀開被褥的一角,下一瞬,腕上一熱,男人將她的一只手臂從被褥裡拿出來,先是撩起袖管看了看,然後再輕輕探上她的脈。
末了,又將手臂放回,替她掖好被褥。
床板一重,是男人坐了下來。
緊接著,臉上就有溫熱的觸感傳來。
是男人修長的手指摩挲著她臉頰的邊緣。
那感覺很奇怪,竟是比先前她紫草引起的過敏更是癢上幾分,讓人難耐。
因為紫草的癢在身體上,現在的這份酥癢在心裡。
她不知道男人要做什麼,直到臉上的那張面皮被男人輕輕撕下來。
原來是來給她換這個。
她依舊沒有抬眼。
其實,她想,男人肯定知道她在假寐。
這樣的撕扯,就算是再不醒動的人,也應該會醒的。
只是,既然他不揭穿,她就繼續裝著。
揭下面皮以後,又有柔軟的觸感落下,她知道,那是錦帕在輕輕擦拭。
擦完了,她又感覺到,他將新的面皮輕輕地貼在她的臉上。
她不知道,他哪裡來的材料做的新面皮。
又或許他本來就帶著,又或許在山莊裡搞的材料,反正只要是他想要的,他就各種有本事弄到,不是嗎?
貼好面皮,就忽然沒有了動靜。
許久,沒有動靜。
當然,她知道,男人還在。
因為床板還未起來。
只是,她不知道男人在做什麼?
在看她?
她還不至於如此花癡自戀。
良久的靜謐。
又是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依舊不聞一絲聲響,她終是按捺不住地睜開了眼,就看到男人果然坐在床邊,只是背對著她而坐,背脊挺得筆直,不知在想什麼,一動不動。
看不到他的臉,看不到他的表情,她也懶得去猜去想。
再次闔上眸眼。
良久,床板終於一輕,男人起身走了出去。
沉穩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吱呀”一聲門開的聲音,又“吱呀”一聲門被帶上。
她緩緩睜開眼。
**********
廂房
葉炫第三次抬頭看向負手立在窗邊的那抹明黃身影。
因為他站在後面,看不到男人臉上的表情,他不知道這個帝王是在生氣,還是在思考,反正自畫舫上下來,被迎到這套奢華的廂房內之後,就一直站在那裡。
如果說氣,他或許知道他在氣什麼,可如果說在思考,那麼他就不知道了。
跟隨這個男人多年,以前男人是將軍時,他是副將,後來,男人做了帝王,他就做了禁衛統領。
對他,他卻一直覺得不夠了解。
不過有一點,這個男人強大的野心和擅長玩弄權術的謀略,他是知道的。
不然,也不會擁有今日的帝位。
就好比,這次來山莊的目的。
只是……
正兀自一人想著,男人猛地轉過身,他一驚,抬頭,就看到男人踱步走到屋中的桌案邊,龍袍袍角一撩,坐了下來。
“皇后呢?”
男人抬眸問向他。
葉炫怔了怔,略一躬身:“娘娘去莊中的櫻花園去看櫻花去了。”
“嗯,”男人點頭,黑眸深邃,又瞟了一眼門口,見門口趙賢手執拂塵畢恭畢敬地守在那裡,莊裡的下人也都被支到院子外面候命,這才轉眸再次看向葉炫,沉聲道:“將山莊地圖拿出來!”
葉炫一愣,連忙上前,自袖中取出一塊布帛,畢恭畢敬地攤在男人面前的桌面上。
這張嘯影山莊地圖是他們來之前,廢了很多的力氣輾轉得來,雖然不是很詳細,但是大概的方位和比較大的地方上面都有顯示出來。
他不知道男人要看地圖做什麼,但是,他知道,男人肯定又是想到了什麼計策。
男人垂眸,仔細看著地圖,俊眉微微擰著,忽然抬頭:“讓趙賢進來一下!朕有事交代他!”
**********
蔚景再次醒來,天色已是擦黑,屋裡琉璃燈已經掌亮。
她記得凌瀾走後,影君傲就來了。
許是見她睡在床榻上,便也沒有過多打擾,就問了一下她的身體情況,然後跟她說,因為帝後親臨,夜裡莊中會擺夜宴,如果她身體不適,就不用參加了,他會讓人直接將膳食送到她的廂房裡來。
對於她的過敏,卻沒多問一個字。
其實,她也沒有說身體不好,他一人自己說了,且都替她安排好了。
她知道,他是為她好,免得她又要去跟錦弦和蔚卿那些人共處。
她感激他。
如果不是他,今日,她就算沒有被湖水溺死,也一定暴露了身份。
也正因為感激,所以,她不想讓他牽扯到自己的事中來。
嘯影山莊歷來與朝廷互不干涉、互不侵擾,她不想因她,弄出什麼糾復來。
影君傲仔細交代了一番就走了,她就一覺睡到現在。
估摸著這個時辰,應該是在夜宴吧。
奇怪,凌瀾竟也沒有來找她這個妻子參加夜宴,或許影君傲已經跟他說了。
不想了,睡多了,得起來活動活動才行。
撐著身子起身,她從床榻上下來,將外衣穿上。
許是聽到屋裡的動靜,有婢女推門走了進來,“夫人醒了,奴婢去給夫人端晚膳過來。”
說到晚膳,蔚景還真覺得有些餓了,一折騰,午膳都沒吃,遂含笑點了點頭:“嗯,有勞了。”
待婢女走後,她又走到窗邊,推開窗,讓新鮮空氣進來。
自己則是站在窗邊,活動著酸痛的筋骨。
或許是因為白日裡所有的感官都在過敏上了,所以,現在過敏好了,她就只覺得酸痛,那渾身散架一般的酸痛,似乎比早上起來更甚了幾分。
她又想起昨夜那個男人的瘋狂,猛地,她動作一滯,想起一件事來。
褻褲!
被男人撕成兩半的褻褲,因為影君傲進來,她踢到了凌瀾的床底下。
也不知道那個男人處理掉沒有?
下人收拾應該看不到那裡吧?
不行,得去看看,如果在,得拿走才行!
鶩顏來了,今夜這“兄弟”二人少不了要在一起吧。
如果被鶩顏看到,如果被她看到……
當然,她也不怕她看到,只是……
主意已定,她轉身出了門。
***********
徑直來到凌瀾的廂房門口,蔚景停了腳步。
屋內一豆燭火,燭光透過窗紙折射到外面,橘橘黃黃一片。
外面一個婢女都沒有,大概是被支走了,蔚景就猶豫了,因為不確定屋內有沒有人。
如果只是凌瀾在倒沒什麼,如果鶩顏也在呢?
她總不能說,過來拿褻褲的。
就說,專門過來知會一聲,夜宴她不去了?
嗯,就這樣!
主意已定,她抬手輕輕叩了叩門。
沒有反應。
屋裡沒有人?
已經參加夜宴去了?
又加重了些力道敲了幾下,見仍舊沒有任何動靜,她才伸手推開房門。
閃身而入,掩了房門,就直奔床榻邊上。
蹲下身,白色布帛入眼。
果然還在。
幸虧她來了。
伸手,將褻褲拾起,正欲起身,卻驀地發現邊上一張細小的字條靜陳。
之所以說是字條,因為白紙黑字依稀可見。
是什麼?
瞳孔一斂,她伸手,將字條拾起,起身來到桌案邊,借著燭火,攤開。
娟秀的字跡入眼。
她並不陌生。
只是這字條上的內容……
她愕然抬眸,臉色一白。
***********
回房的時候,婢女已經將晚膳端了過來。
紅紅綠綠、十分豐盛,且葷素搭配、非常精致,更難得的是,每個菜都是熱菜。
她知道,肯定是影君傲吩咐的。
但是,她卻已然沒了胃口。
肚子裡很餓,很空,卻沒有胃口。
隨便扒拉了幾口,她就讓婢女撤下去了,而自己則是躺回到了床上。
大概是白日裡睡得太多了,躺了很久,睡意全無。
不時看向牆角的更漏,“沙沙,沙沙”細沙從漏斗裡一點一點滲出,她第一次覺得時間流淌得如此緩慢。
又是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人聲,陸陸續續,聽樣子,像是夜宴結束,各自返房。
蔚景看了看時辰,已是亥時的光景。
“夫人晚膳用了嗎?”
是凌瀾的聲音。
蔚景一震,連忙閉上眼。
“回右相大人,用了,只是……用得不多。”
汗。
蔚景皺眉,這山莊婢女還真盡責,竟然用多用少也稟報。
正想著,門“吱呀”一聲開了,男人沉穩的腳步聲進來。
蔚景連忙舒開眉心,再次裝睡。
腳步聲來到床邊,站了一會兒,卻也沒有逗留多久,就又轉身離開。
她知道他不會呆太久,因為他有事要辦,是嗎?
彎了彎唇,她聽到門開了又闔上,睜開眼,她起身坐了起來。
稍稍沉澱了一下,她掀開薄被下床。
穿衣、穿靴、拉開.房門,門口的婢女不意這麼晚了她還起來,嚇了一跳。
“不好意思,晚膳沒怎麼用,現在餓得厲害,能否幫我去廚房找點什麼吃食過來?”
“好的!夫人請稍等!”婢女諾了一聲,轉身離開。
等婢女走遠,蔚景左右看看沒有人,就出了門。
嘯影山莊果然是嘯影山莊,就連這樣的深夜,也絲毫不覺得冷清。
各處的風燈、紅燈籠都亮著,雖不說亮如白晝,視線清明卻綽綽有余。
蔚景沿著花徑往前走著。
可是,纏雲谷,纏雲谷在哪裡呢?
完全憑著感覺往前走著,其實根本不知道對不對。
曲徑通幽。
在花徑的拐彎處,她猛地撞在一個人身上。
驟不及防,她驚呼一聲,差點跌倒,踉蹌了兩步,連忙扶住邊上的花樹,才險險穩住自己的身子。
而那人顯然也嚇得不輕,喊道:“誰?”
蔚景借著附近風燈的光亮看過去。
只見花徑拐彎的青石路上,一個婢女跪在那裡,此時,正一臉驚慌地看著她。
蔚景也是一愕:“如此深夜,你為何一人跪在那裡?”
因為跪著,身影被花樹擋住,所以她剛才也沒有看到,就撞了上去。
對方似乎也認出了她,臉色一變:“夫人,你沒事吧?”
作勢就要起身,卻又驀地想起什麼,再度跪了下去。
“我沒事,倒是你,你為何跪在那裡?”
婢女臉色一黯,垂眸彎了彎唇:“奴婢在罰跪。”
“罰跪?”蔚景一愣,“為何?”
“奴婢黃昏搬盆栽的時候,不小心打破了一盆盆栽,所以……”
“所以就在這裡罰跪?”蔚景愕然。
印象中,影君傲不是這樣小氣的人啊。
“不過一盆盆栽而已,就罰你跪在這裡?你也說了,是不小心,”蔚景皺眉,難以置信:“是很珍貴的盆栽嗎?不然,我覺得你們莊主不是這樣的人。”
“不是莊主,”婢女搖頭,“莊主不管這些瑣事,是管家,管家讓奴婢在這裡跪到天亮,管家很嚴厲,奴婢罰跪是輕的,今日小紅煎藥的時候,不小心打翻了藥罐,還被杖責了。”
這哪裡是嚴厲,簡直就是虐待。
蔚景微微抿了唇,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畢竟是人家府中之事,自己也不應該插手太多,只是,看這個女孩子頂多也就十四五歲的樣子,這春寒料峭地跪在青石路上,如何受得了,心裡有些不忍。
“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蘭竹。”
蔚景點頭,忽然想起什麼:“對了,你知道莊裡的纏雲谷怎麼走嗎?”
婢女一驚:“夫人怎麼問這個地方?”
**********
夜風嗚咽而過,吹得一整片林子的樹葉細細沙沙地響。
女子攥了攥手心,睜著大大的眸子,緊張得環顧了一下四周,又連忙加快了步子,朝著所謂的纏雲谷走去。
心中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又是氣憤。
她從小到哪兒不是一群人簇擁著,可現如今,卻打發了婢女,獨身一人深更半夜來這種地方。
怎麼說也是富甲天下的嘯雲山莊,剛剛一路倒是燈火通亮,怎麼到這裡竟然連一盞風燈都沒有。
現今只能靠著月色辨別路況。
所幸今夜的月色還算好,照下來,也還能勉強辨物,她硬著頭皮往深處走。
可越走越深幽,四周的氣氛也越發不對勁起來。
原本在剛才的林子裡,還能聽到蟲鳴聲,蛙叫聲,可這裡,卻一片死一般的靜謐。
只剩下她的腳步聲和著她的心跳,一下一下,強烈地撞進耳朵裡。
蔚卿壯了壯膽子,又咬牙,逼著自己朝著深處走去。
驟然,一聲什麼東西的長嘯,劃破所有的靜謐,也劃過她的耳膜和她的心頭。
對,長嘯,那動靜、那氣勢,仿佛震得整座山谷都在顫動。
蔚卿全身一顫,本能地循聲望過去。
就猛地看到一雙血紅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緊盯著她。
她一驚,以為自己看錯了。
定睛,再看。
沒錯,眼睛,血紅的眼睛。
而且那眼睛還在慢慢靠近,蔚卿渾身一震,只覺得全身的血瞬間往上一湧,忘了動,也忘了呼吸。
怪物!
是個怪物!
約有一人高的一個怪物,體型龐大,像一只巨大的蒼狼,胳膊卻像人一般可以彎曲……
看到蔚卿,那怪物張了張口,粉紅色的口腔裡布滿獠牙,那獠牙仿佛一根根短
劍,在月色中泛著駭人的幽光。
有那麼一瞬,蔚卿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做一個噩夢。
她想醒來,卻醒不來。
直到那怪物邁著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朝她逼近,她才驚叫一聲扭頭就跑。
可是,還沒有跑兩步,一陣疾風從後背襲來,她還沒來得及躲避,身子就被卷起,重重摔在地上。
是怪物的尾巴。
怪物用尾巴卷起了她,又將她拋下來。
背脊屁股巨痛,她卻也顧不上,連忙從地上爬起,卻也不敢再跑。
怪物還在慢慢逼近,每一步似乎都震得天地一晃。
蔚卿一步步的朝後退著,牙根打顫,渾身哆嗦著,恐懼的淚水也是抑制不住地流了下來。
怪物邁著矯健的步子,血色的眼睛緊凝著她,那感覺,那感覺就像是逗弄獵物一般。
**********
蔚景借著月色,根據蘭竹所指的方向,一步一步朝著那纏雲谷走去。
驟然,一陣奇怪的叫聲在漆黑的夜色中響起。
蔚景渾身一震,加快了步子。
這廂,蔚卿嚇得七魂丟了三魄,不行,還是得跑,不然就一定葬身它腹了。
腦中想著,身子已經先動了起來,拼命地朝著原路跑去。
“轟——”
一塊巨石被擊碎,那怪物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嘶吼,朝著蔚卿撲了過去。
“啊!”蔚卿驚叫一聲,渾身一軟摔倒在地。
滿是驚懼的瞳子裡倒影著怪獸逼近、逼近、再逼近……
蔚卿心中滿是絕望,眼前全都是怪獸的鋒利如刀刃的爪子,似要穿透她的肚皮……
驟然,一道幽光閃過。
那怪物樹干般粗壯的胳膊上,湧出濃綠色的粘液。
倒在地上驚慌失措的她,只覺得身子猛地一輕,瞬間被人從地上拖了出來。
“右相!”
蔚卿驚魂未定的看著那個將她從怪獸爪下拉出來的男人,眸光一亮,頓時感覺自己似乎又活了起來。
怪獸怒吼一聲,死死地看向凌瀾,一雙眼睛竟變得更是鮮紅,仿佛下一瞬就能滴出血來。
亮了亮獠牙,下一刻便朝著男人撲了過去。
“啊!”
蔚卿驚叫一聲,險些嚇得暈厥過去,站立都幾乎站立不穩。
凌瀾瞳孔一斂,長臂一展,將蔚卿一把拉過,攬在身前,另一手持著銀劍抵御怪獸地襲擊。
蔚景趕到時,剛好看到這一幕,臉色一變,正欲上前,卻又猛地想起什麼,頓住腳步。
彎了彎唇,她退到了一棵大樹後面。
只見那怪獸身形矯健,張開鋒利的爪子朝著凌瀾撲過去。
而凌瀾也毫不遜色,護著懷中蔚卿的同時,手中長劍如銀龍,變化莫測,與那怪獸癡纏打斗在了一起。
看著這一幕,蔚景說不出來心中的感覺。
擔心他嗎?
擔心的。
不然,她也不會來這裡。
今夜,她在凌瀾的床底下,撿到的字條就是蔚卿寫給他的。
因為自小跟蔚卿一起上學堂讀書,蔚卿的字她認識。
雖然字條沒有落款,她知道是她。
字條上寫著:今夜子時,山莊纏雲谷前見。
說實在的,如若換做別的女子,今夜,她不會來。
她不是凌瀾的誰,凌瀾要見哪個女人跟她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
可是,對方偏偏是蔚卿,是頂著她身份活著的蔚卿,是與她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的蔚卿。
凌瀾竟然跟蔚卿?
不管是有私情也好,還是只是有交易也罷。
她都接受不了。
她難以置信,可白紙黑字,卻又不得不信。
終是不死心,終是想求一個清楚明白,所以,她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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