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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素子花殤]醉三千,篡心皇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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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
發表於 2017-12-3 20:31:18 |只看該作者
【120】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慌亂中,第一反應竟是看向凌瀾。

  而凌瀾似乎並未注意到這些,跟邊上的鶩顏“兄弟”二人還在相談甚歡。

  接著,她又看向影君傲,影君傲正命人將畫舫牽引過來,也並未看她這邊。

  也是,影君傲並不知道她怕水。

  怎麼辦?

  說自己身體不好推諉掉?

  可是對方是誰?

  對方可是當今聖上和皇后,換做常人看,能一同游湖那是她的造化和福氣,就算有病有傷有痛,都得咬牙忍著不是。

  而且,最要命的是,錦弦還知道她怕水,如若這樣推諉,他又會不會懷疑到她?

  正暗自思忖著,錦弦蔚卿他們已經在山莊家丁的恭迎下踏上了畫舫。

  大家也陸續上去。

  凌瀾在上畫舫的時候,似乎猛地意識到什麼,回頭看向蔚景,蔚景卻沒有看他,眼皮子都沒有抬一下,徑直越過他的身邊,快步上了畫舫。

  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既然已經決定了不再依賴別人,她需要走出來的東西有很多。

  得自己克服!

  對於蔚景的反應,凌瀾愣了愣,邊上的鶩顏看了他一眼,隨著蔚景的後面上了畫舫。

  凌瀾微抿了唇,就走在鶩顏的後面。

  一行人都上了畫舫,因為要觀光,所以,所有人都站在畫舫的圍欄邊上,憑欄而立。

  蔚景讓自己站在比較中間的位置。

  不去看甲板左右的湖面,卻也不去看邊上緩緩後退的景致,她微低著腦袋,看著自己的裙擺和腳尖,盡量讓自己看起來面色如常。

  手背一熱,有人擠了過來,站在了她的邊上,大掌裹了她的小手。

  她一怔,側首。

  就看到凌瀾站在她的旁邊,鳳眸靜斂,平視著前方。

  她愣了愣,轉眸收回目光的時候,又發現鶩顏站在凌瀾的另一邊。

  那一刻,她突然生出一種與人偷情的感覺。

  這邊握著她的手,那邊…….當然,眾目睽睽,兩個大男人自是不會也兩手握,可是…….

  這邊握著她的手,那邊與別人袖邊輕擦……

  心中倏地騰起一股潮悶,她將手自他溫熱的掌心抽出,輕輕交握在身前。

  長長的水袖剛好掩住滿手背的紅斑。

  男人側首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錦弦、蔚卿,還有影君傲站在畫舫的最前頭,邊觀光,邊聊著天。

  看著這美不勝收的湖光山色,錦弦似乎心情大好,不時贊歎幾句,影君傲始終笑得絕艷,不卑不亢地回應。

  聽著兩人一來一去的對話,蔚景彎了彎唇。

  其實,錦弦的心思她明白。

  什麼右相和右相夫人未歸,他不能坐視不管,所以親自來山莊;什麼聽說山莊依山傍水,走水路參觀一番;

  說到底,不過是他想一探虛實。

  歷來,嘯影山莊不僅是朝廷想籠絡的一股勢力,也是朝廷十分忌憚的一股勢力。

  他作為一個剛剛登基、江山不穩的帝王,更是會想要掌握這股勢力。

  蔚景正沉浸在自己的思忖中,忽然聽到錦弦的聲音再度響起:“如此良辰美景,要是有歌舞,當真就錦上添花了。對了,傳聞右相夫人能歌善舞,曾在風月樓以一曲踏水舞艷驚四座、奪得頭牌寶座,不知今日能否有幸一睹?”

  蔚景渾身一震,抬頭,就看到幾人正回過頭看著她這邊。

  讓她跳舞?

  在畫舫上跳舞?

  她現在這個情形,又怕水,又過敏的,如何能跳舞?

  還什麼踏水舞,跳落水舞還差不多。

  正慌亂地想著,該如何回絕,就聽到邊上凌瀾的聲音驟然響起:“回稟皇上,鶩顏這幾日身子不適,還未恢復,神醫交代,不宜有大幅度活動,還請皇上見諒!”

  蔚景眼簾顫了顫,沒有吭聲。

  錦弦臉色微微一沉,邊上的影君傲低低一笑:“想看歌舞還不容易,本山莊有自己的歌舞坊,坊內歌舞佼佼者也比比皆是,雖比不上皇上的司舞房,卻也可以閒來無事解解悶、逗逗樂。皇上若不嫌棄,我命她們前來表演就是!”

  語罷,便轉過身,准備吩咐身後家丁,卻被錦弦抬手止了。

  “主要是朕從未見識過踏水舞,非常好奇,那是怎樣的一個舞種?踏水舞,踏水舞,顧名思義,踏水而舞,可,朕記得,夫人好像並不識水性,那日碧湖,朕還救過夫人一命。所以,朕就更加好奇了,一個不識水性的人如何跳踏水舞?”

  蔚景一驚,當初變成鶩顏有些戲劇,也非心中所願,都是凌瀾一手促成。

  她又怎會想到這一茬兒?

  錦弦果然是個厲害角色,連這也能聯系在一起?

  而她對這方面又絲毫沒有做功課,別說錦弦,她自己都不知道踏水舞是何舞,更郁悶的是當時鶩顏輕紗掩面、一舞獲得頭牌確有其事,且很多人見識,所以,她想要杜撰瞎掰一下都不行。

  而且,她也清楚,就算當事人鶩顏就在邊上,也定是不會站出來幫她說什麼?

  形勢不允許。

  正不知如何回應,又聽得錦弦繼續道:“莫非不是踏水而跳?”

  蔚景汗濕透衫,只覺得渾身的肌膚更加癢痛起來。

  她能說,就這樣簡單的問題,她也不知道是,還是不是嗎?

  “回皇上的話,的確不是踏水而跳!”

  邊上的男人終於開了口。

  蔚景眸光微斂,想到了“終於”這個詞。

  的確是終於。

  其實,她也一直在等他回答。

  鶩顏知道的,他不應該也知道嗎?

  鶩顏是夜逐曦的身份不便開口,他作為丈夫,完全可以不是嗎?

  “哦?”聽到凌瀾所言,錦弦眉尖一挑,似乎更是來了興致,“那,踏水二字又是從何而來?”

  凌瀾頷首,“不過是伴奏的樂曲像踏水的聲音而已。”

  “這樣啊,”錦弦似是有些失望。

  蔚景高高懸起的心終於稍稍放下了一些,卻又聽得錦弦的聲音再度響起:“那,要不這樣,在夫人身體條件允許的情況下,跳幾個簡單的代表性的動作就可以了,以了卻朕的好奇之心?”

  蔚景眉心一跳。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竟然還鍥而不捨、不依不饒了。

  驟沉了呼吸,奇癢難耐的手心滲出細密的汗來,她只覺得一顆心慌亂到了極致。

  如果說,回答,凌瀾可以代勞,那實際跳呢,就沒人能夠幫她了吧?

  正想著要不要隨便做兩個動作,忽然聽得“彭”的一聲巨響,畫舫似是撞到了什麼東西,巨大水花濺起,船身猛烈一晃。

  啊!

  眾人驚呼。

  站在前方的蔚卿更是因為驟不及防的撞擊力度,身子陡然失去平衡,直直朝欄桿外翻去。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似乎只在眨眼之間,而且,因為那一撞力度太大,畫舫晃得實在厲害,所以,所有人都本能地抓緊身邊的東西以穩住自己的身子,誰又顧得上別人。

  眼見著蔚卿鳳袍翻飛,驚叫著,作勢就要跌進湖裡,電光火石之間,只見,白影如雪動。

  一個人影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上前,險險抓住她的手臂,猛地將她拉了回來,而因為慣性,自己卻是直直後仰倒了下去,“砰”的一聲悶響,是後腦勺重重撞在甲板上的聲音。

  這時,畫舫也基本恢復了平衡。

  蔚卿身子發軟地靠在欄桿上,驚魂未定直喘息。

  男人吃力地從甲板上坐起,抬手揉著自己的後腦,深蹙著眉心。

  眾人這才看清剛才身形如電的白影是誰。

  原來是離皇後最近的左相夜逐曦。

  是他

  出手救了皇后。

  “怎麼回事?”影君傲第一次沉了臉色,怒斥幾個家丁:“你們怎麼辦事的?又不是第一次游湖,哪裡有巨石都不知道嗎?眼睛都長到哪裡去了?”

  末了,又連忙對著錦弦一鞠:“實在對不住,讓皇上受驚了!”

  話落,又轉身對著蔚卿,略一頷首,長睫掩去眸中所有情緒:“娘娘還好吧?”

  這時,錦弦也走到蔚卿的身邊,執了她的手:“你沒事吧?”

  蔚卿靜靜看了錦弦片刻,輕輕搖了搖頭,又轉眸看向還坐在甲板上的夜逐曦,微微牽了唇角:“多謝左相出手相救!”

  夜逐曦笑笑:“娘娘客氣!”

  語罷,撐著身子正欲從甲板上站起,錦弦連忙吩咐邊上的趙賢上去攙扶,卻有人比趙賢更快。

  那就是夜逐曦的大哥,右相夜逐寒。

  “二弟沒事吧?”他先趙賢一步,將夜逐曦從甲板上扶起。

  卻沒有發現,因為他的疾步離開,另一個踉蹌了好幾步的女子。

  蔚景險險穩住自己的身子,垂眸彎了彎唇。

  因為剛才船身那猛烈的一晃,她跟大家一樣,隨手抓了身邊的東西。

  她抓住了凌瀾的手臂。

  而凌瀾這樣沖過去扶鶩顏,她驟不及防,手沒來得及拿下來,所以被他帶得朝前踉蹌了幾步,差點撲倒在地。

  說不出心裡的感覺,真的說不出,早已經滋味不明。

  她不知道,鶩顏這樣不顧安危、捨身去救蔚卿是出於什麼目的。

  她只知道,鶩顏的後腦勺那一下撞得不輕。

  那重重的一聲悶響,她都聽得心中一悸,有人更是要心疼了吧?

  果然,有人出聲了。

  “請問莊主,這畫舫上可有休息的地方?”

  “有的,有好幾間廂房,”影君傲轉身吩咐邊上的家丁,“快扶左相大人去稍作休息!”

  兩家丁過來,一左一右欲扶了鶩顏,凌瀾稍稍猶豫,才放開鶩顏的手臂。

  蔚景微微一笑。

  其實,做大哥的,若要親自扶弟弟下去休息也是可以的。

  看把他糾結得,一副不放心,卻又不得不放心的樣子。

  何苦呢?

  鶩顏在家丁的攙扶下離開。

  一切又恢復了正常,游湖繼續。

  凌瀾回到蔚景的身邊,蔚景沒有理會,依舊低垂著眉眼,看著身前的甲板。

  忽然,她看到一個瓷瓶從眼前劃過,直直落在方才鶩顏摔倒的那個地方的柱子後面。

  說直直也不貼近,因為,沒有一絲聲響,那瓷瓶就那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悄無聲息地輕輕落在柱子後面。

  顯然,是受人的內力控制。

  下意識地她斜了眼梢,瞥了一眼身側的男人。

  果然見他廣袖中的大掌輕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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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發表於 2017-12-3 20:31:44 |只看該作者
【121】只有兩條路,要不,死,要不,繼續

  顯然,是受人的內力控制。

  下意識地她斜了眼梢,瞥了一眼身側的男人。

  果然見他廣袖中的大掌輕動。

  她略略怔忡,不明其意,就聽到他的聲音響起:“二弟的化瘀消腫藥竟然掉在了這裡。”

  眾人循聲看過來,就見他黑袍輕蕩、疾步走過去,在眾人的注視下,彎腰將瓷瓶拾起,攥在手心。

  末了,又對著錦弦微微一鞠:“皇上,微臣將藥給逐曦送過去。”

  錦弦瞟了他一眼,“嗯”了一聲,邊上的影君傲剛想說讓家丁送過去就行,可還沒來得及開口,眼前黑影晃動,人早已疾步離開。

  一陣略帶墨竹清香的氣息拂過鼻端,男人徑直從蔚景面前走過,衣袂輕擦,蔚景垂眼,看到男人墨色衣袍金色鏤空木蘭花的滾邊在眼前一晃,再次彎起了唇角。

  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給自己去見鶩顏找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何必呢?

  既然擔心,剛才大可以自己扶鶩顏離開,何必又要做樣子放手,然後放手了,又不放心,又要如此大費周章地搞這一出呢?

  真累。

  這樣的男人真累!

  她這個旁觀者都跟著替他累!

  她又忽然想起鶩顏捨身救蔚卿的動機來,到底是想要在錦弦面前表現自己的忠心呢,還是在凌瀾面前表現自己的受傷呢?

  不知道。

  反正身邊的這些人一個一個精得像狐狸,豈是她這種蠢笨腦袋能夠參透得了的?

  正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七想八想中,猛地聽到錦弦的聲音響起:“對了,剛剛那麼一鬧差點忘了,夫人的踏水舞還沒有跳呢。”

  蔚景一震,愕然抬頭。

  這個男人,竟然還要讓她跳。

  怎麼就死揪著不放了?

  如今鶩顏凌瀾都不在,雖說他們在也幫不上她,可,畢竟…….

  怎麼辦?

  許是見到她這樣一幅表情,錦弦眉眼一彎,淺笑道:“夫人也不必太為難,就隨便舞上幾個動作就行。”

  強自按捺住心頭的狂跳,蔚景亦是淺淺一笑:“鶩顏倒是不怕獻丑,只是,這踏水舞,沒有樂器的伴奏,就全然失了踏水舞的味道。”

  剛才凌瀾不是說,踏水舞是因伴奏像踏水聲而得名嗎,那麼她以沒有伴奏為借口總歸不會錯。

  她的話音剛落,影君傲就先錦弦開了口:“那,皇上,要不這樣,等會兒回了岸,有樂器的時候,再讓右相夫人舞上一段?”

  蔚景垂了垂眼簾,微微抿了唇瓣,自是知道影君傲在幫她,卻也不能明目表達自己的謝意。

  只希望錦弦能夠同意,暫時放過她就好。

  一旦上了岸,事情就好解決了,到時,大不了,讓鶩顏做回自己,她扮作夜逐曦就行。

  曾經在未央宮前面,不是就這樣過嗎?

  然而,錦弦卻沒有給她這樣的機會。

  “沒事,朕說了,只是看幾個簡單的動作而已,有無伴奏樂曲都無大礙,朕只想看看這踏水舞的舞風是何樣子的?”

  蔚景真是欲哭無淚啊。

  又怕水,身上又癢痛難耐,還要跳什麼聞所未聞的舞蹈!

  畫舫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投了過來,一個一個全都一副靜候她表演的模樣。

  怎麼辦?

  跳,她根本不會,不跳,現在箭在弦上。

  錦弦是一個帝王,已經給了她足夠的耐心,看他的樣子,她知道,再推辭下去,只會引起不快。

  她倒不是怕他不快,而是怕惹出什麼糾復就完了。

  那麼……

  隨便擺兩個動作?先唬弄過今日再說?

  反正好歹在現代,大學的時候,還選修過舞蹈。

  跳幾個踢踏舞的動作?

  回頭瞟了一眼凌瀾離去的方向。

  依舊不見人回來。

  緊緊攥了手心,主意已定。

  其實不定也沒有辦法。

  略略後退了兩步,跟邊上的人拉開一點距離,正想著跳哪兩個動作,就聽到錦弦的聲音再度傳來:“這裡來!”

  聲音不大,卻帶著一個帝王不容人拒絕的霸氣。

  她一怔,抬眸,就看到他明黃衣袖輕揚,指著他面前的甲板。

  那裡很空,是的。

  但是,那裡離船頭也近,離船頭近,也就是離水近。

  離水近,也就是……

  她怕水啊!

  她不敢想。

  邊上的人已經自覺給她讓出了一條道,那架勢,就是她不去也得去。

  全身癢痛、心中慌亂,她忽然生出一份憤懣來。

  憑什麼,憑什麼她要來承受這些?

  她不想做鶩顏,她不想做右相夫人,她不想這樣跟錦弦周旋……

  不錯,凌瀾是救了她的性命,可是卻並不代表,他就可以安排她的命運。

  但他一直在安排!

  自救下她那日起,就一直在安排。

  莫名其妙,她成了鶩顏,聽他之言,她成了右相夫人。

  如今他們兩人不知跑到哪裡去纏綿,她卻還要在這裡受著這樣的煎熬。

  可是,能怎樣?

  發作嗎?

  罷演嗎?

  撕下面具說,我不是鶩顏,我是蔚景嗎?

  不能!

  她連說停止的權力都沒有,她連做自己的權力的都沒有!

  她只能向前!

  只有兩條路,要不,死,要不,繼續!

  她只能繼續。

  強自斂了心神,她緩緩走向錦弦所指的地方。

  不去看兩邊的湖水,不去看眾人的目光,她深深的呼吸。

  這時,那兩個送鶩顏去休息的家丁也返了回來,見眾人屏息靜站,也大概了然了要表演,恐破壞氣氛,就壓低了聲音跟影君傲稟報著:“右相大人在給左相大人擦藥,一會兒就下來。”

  蔚景瞳孔微微一斂,猛地展臂、抬頭,身側湛藍的湖水就這樣直直映入眸底,因著畫舫的前進,碧波一漾一漾。

  一陣眩暈頓時襲來,她只覺得地動山搖一般,腳下的動作甚至還沒來得及邁開,就猛地一個踉蹌,想要穩住都不行,陡然失去平衡的身子就直直朝畫舫一側的湖水裡墜落下去。

  事情發生得驟不及防,等一旁的錦弦和影君傲反應過來,臉色一變,同時伸手去拉的時候,卻已然來不及。

  錦弦的手輕擦過蔚景的袖邊,影君傲撕下了一截袍角在手心上。

  “噗通”一聲巨響,水花濺得老高。

  眾人驚呼,倒抽氣聲連綿。

  怎麼回事?

  落水了?

  驚錯不堪的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到另一道身影如光如電,從船頭上一閃而過,緊接著又是“噗通”一聲巨響。

  又有人落水了?

  等發現船頭上少了誰,眾人才意識過來,是嘯影山莊的莊主影君傲下水救人去了。

  紛紛來到倚水的欄桿邊觀望,家丁中有幾個會水的,見自己的莊主都跳下去了,更是毫不猶豫縱身躍進湖中。

  蔚景本就不會游泳,又加上對水的極度恐懼,以致於她連撲騰一下都沒有,就直直往湖底下沉。

  強烈的窒息感襲來,她再一次聞到了死亡的味道。

  就如那日被錦弦推下懸崖,身子急速下墜時一樣。

  窒息,絕望。

  水入了眼,入了鼻,入了喉,眼痛、鼻塞,喉堵,她緩緩闔上眼睛。

  忽然,腰身一重,身子陡然一輕,她一怔,愕然睜開眼睛,就看到近在咫尺的俊顏。

  影君傲!

  他……

  還未及反應,唇上一重,他已經傾身將她吻住,並只手纏住她的腰身,將她往自己面前一拉,扣在胸前。

  當清新的空氣被傳入口中,當窒息感漸漸減退,她才意識到,影君傲是在給她渡氣。

  說不出來心裡的感覺,她沒有想到這個男人竟然就這樣下水來救她。

  被動地承受著他的氣息,身子也在他的帶領下緩緩上升。

  “嘩啦”一聲巨響,兩人破水而出。

  剛剛還在慶幸,卻驀地意識到臉上的緊繃感輕了許多。

  面皮。

  她一驚。

  因為水的浸泡,臉上的面皮松了。

  這時,影君傲也緩緩放開她的唇,四目相對的瞬間,影君傲看到了她眸中的慌亂,再一看她的臉,頓時了然,便再次傾身蹭上她的臉。

  親吻、拱動……

  畫舫的欄桿邊所有人都看著水裡的兩人,目瞪口呆,包括在水裡的幾個家丁亦是瞠目結舌。

  好一會兒,影君傲才緩緩將蔚景放開,抱著她的腰身,水底下的腳一蹬,從水裡面飛身而起,落在甲板上。

  可還未站穩,猛地眼前人影一晃,下一瞬,就看到一個拳頭直直朝他的面門上而來,出手之快,他連避開都未及,鼻梁上倏地一重,隨著“砰”的一聲碎響,他就被那一拳擊得身形一晃。

  眾人驚呼。

  影君傲後退了兩步,穩住身形,才看清出手之人。

  是懷中女人的丈夫。

  那個去給弟弟擦藥,不知何時又冒出來的男人。

  只見男人緊緊抿著唇,眼角眉梢陰沉冷厲之氣盡顯。

  而自己懷中的女子也被對方蠻橫地拉了過去。

  鼻梁上傳來刺痛,有溫熱從鼻孔內流了出來,影君傲抬手抹了一把,竟是一手背的血。

  他瞳孔一斂。

  “在爺的地盤,竟敢打爺!這還真是開天辟地頭一回!”他亦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勾了一拳,朝對方的面門上砸了過去。

  因為對方一手抓著女子的腕,且他出手也快,所以,毫無意外地,對方就結結實實地承受了他的那一拳。

  同樣被擊得身形一晃。

  同樣有殷紅從鼻孔內流出。

  影君傲活動著被震得發麻的手骨,一臉挑釁之態。

  蔚景本還未從落水的余悸中回過神來,又猛地被一拉扯,幾乎都站立不穩。

  全身沒有一丁點兒力氣。

  不管是被男人扯著,或是看面前的兩個男人拳頭相向。

  她想張口,想抬手,卻連動一動唇的力氣都沒有,甚至手指尖都抬不起來。

  全身又疼又癢又冷,而且,還心悸,每一種感覺,都凌遲著她的感官!

  她知道,經過這一折騰,過敏症狀又加重了。

  無聲的對峙,氣氛冷凝。

  錦弦鳳眸深深看著這一場鬧劇,凌厲目光盤旋過兩個男人的臉,沉聲道:“算了,暫且靠岸吧,莊主跟夫人都濕成這個樣子,得趕緊換身衣衫才行!”

  影君傲覬了一眼邊上的家丁,家丁會意,開始讓畫舫慢慢橫著靠岸。

  剛一靠岸,錦弦就帶頭走了下去,負著手,腳步有些快,似是很不悅。

  蔚卿、趙賢和禁衛統領葉炫緊跟其後。

  影君傲因要回房換衣衫,所以吩咐兩個家丁帶著幾人去客房。

  鶩顏不知幾時也已從畫舫廂房裡出來,站在甲板上。

  人,陸續走盡。

  只剩下影君傲、凌瀾、蔚景、鶩顏。

  待明黃身影消失不見,影君傲驟然抬手,“滋啦”一聲,將畫舫上的彩幔扯了下來,一把將凌瀾懷裡的蔚景拉過去,用彩幔將她的身子裹住,作勢就要將她抱起,就看到凌瀾又是一掌劈了過來。

  他身形一閃,那凌厲掌風就輕擦著他的臉頰邊緣過去。

  伸手想再次去拉蔚景,凌瀾的第二掌又再度落了下來。

  這一次他沒有避,也沒有躲,而是迎了上去。

  五指攤開,凝起內力,直直迎了上去。

  兩掌相接,一聲巨響,連畫舫都晃了一晃。

  強大的內力自兩人緊緊相貼的手心傾散出來,就像是一陣龍卷風,掀起幾人的衣服和墨發飛揚。

  蔚景皺眉看著兩人,只覺得自己快要堅持不下去了,又回頭看了一眼靜靜站在那裡,一臉沉冷的鶩顏,彎了彎唇,雙手裹了裹身上的彩幔,跌跌撞撞下了畫舫。

  “鶩顏!”

  “精衛!”

  兩個男人同時出聲,卻都沒有松開手。

  因為練武之人都知道,像這種時候,除非同時撤回內力,否則誰先撤,誰必定受傷。

  蔚景沒有回頭,直直朝一個方向走。

  藥房。

  她要去藥房。

  “鶩顏!”

  終究,還是凌瀾最先收了掌,如此一來,影君傲的內力以及他自己的反噬內力就擰成一股強勁疾風瞬間擊向他的胸口。

  身子被擊得猛地一晃,他悶哼一聲,踉蹌著往後急速退去。

  邊上的鶩顏臉色一變,飛身上前,將他的手臂扶住,他才沒倒下去。

  身上舊傷未好,怎經得起這樣受創?

  一股腥甜直直從腹中往喉嚨裡一撞,他張嘴,“噗”的吐出一口殷紅來。

  影君傲皺眉,他也沒有想到這個男人會先收掌。

  不過,此時,他卻也顧不上,轉身就去追岸上那個連走路都艱難的女人。

  可剛追上,一道身影已落在他和女人的前面。

  “莊主,請自重!”凌瀾抬手,揩了一把唇邊的血漬,沉冷的聲音從喉嚨深處出來。

  影君傲抿了唇,緊緊盯著男人,胸口微微震蕩,忽然,轉身,大手扯了女人身上的彩幔,又在女人的驚呼聲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接撕掉了女人的一只袖管。

  當那瑩白的手臂上滿滿的紅斑入眼,凌瀾瞳孔一斂,臉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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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3 20:32:09 |只看該作者
【122】終是不死心,她來了

  當那瑩白的手臂上滿滿的紅斑入眼,凌瀾瞳孔一斂,臉色大變。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蔚景大駭,慌亂不堪中,想要扯了東西遮擋都沒有,只得彎下腰,想要拾起地上的彩幔,卻猛地身子一輕,已被男人打橫抱起,直直往藥房的方向跑。

  影君傲渾身濕漉漉的站在原地,看著那抹慌亂奔走的身影,半響,又回頭看了一眼依舊立在畫舫甲板上的夜逐曦,目光收回,他蹲下身,將地上女人被撕掉的那只袖子和彩幔拾起,轉身,往自己廂房的方向走。

  他也是在湖裡女人面皮一側松掉的時候,才發現女人臉上的紅斑,然後又看到女人手背上、頸脖上到處都是。

  他雖不是神醫,卻也因為要經營天下藥鋪,學了兩年的歧黃之術,他懂,那是什麼症狀。

  顯然,是對什麼東西過敏。

  可,那個女人明顯不想讓人知道,穿那麼高的豎領,那麼長的水袖,也未表現出分毫的異樣。

  過敏會是什麼症狀,全身紅斑會是什麼反應,他清楚得很。

  讓人生不如死的奇癢,讓人幾乎不能呼吸的心悸。

  這些她一定有。

  他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讓她過敏成那個樣子;

  他也不知道,她是怎樣忍受那一份煎熬;

  他更不知道,她為何寧願自己咬牙忍著受著也不願講出來、或者去藥房拿藥?

  他只知道,她肯定不想讓人知道,或者說,她不想讓某個人知道。

  這是怎樣傻的女人啊!

  所以,他才窩火。

  窩火得厲害。

  抬手,再次揩了一下從鼻孔裡面流出來的熱流,又是一手的紅。

  “該死的男人,下手還真重!”

  他低咒著,驀地想起某個男人率先收回掌風、被擊得踉蹌後退的情景,眉心微微一攏。

  **********

  蔚景安靜地靠在男人懷裡,從未有過的乖順。

  因為想動也動不了。

  且不說男人的手臂如鐵鉗一般禁錮著她,她本身也是一絲力氣都無。

  頭頂白雲藍天、廣袤高遠,耳畔絲絲帶著花香的清風拂過,人間四月天的景致。

  她卻無心流連。

  轉眸看著男人,看著那個抱著她急急奔走的男人。

  是急急吧?

  身邊景物後退得極快,說明他奔走的速度極快吧。

  怎麼?

  擔心她這個盟友死了?

  或者,擔心她死在山莊,引起錦弦的懷疑?

  男人面色冷峻、薄唇緊抿,鳳眸一瞬不瞬、定定望著前方的路,絕美薄削的唇邊,一抹殷紅妍艷。

  又吐血了?

  也是,身上的舊傷本就未好,還這樣跟影君傲大打出手,不吐血才怪。

  只是,他憑什麼跟人家打?

  他以怎樣的立場和心態跟人家打?

  她被人逼著要表演的時候,他在哪裡?

  她落水差點被溺死的時候,他又在哪裡?

  她需要他的時候,他的人在哪裡?

  是人家救了她!

  他做什麼這麼生氣?

  是想她死嗎?還是說,怕影君傲這樣沖動救她,錦弦會瞧出端倪,從而懷疑影君傲跟她認識,以致懷疑到她的身份?

  是了,就是後者。

  他不會想她死的。

  若想她死,那日懸崖之上不會救她;若想她死,那日龍吟宮中媚香,不會勉為其難為她解毒;若想她死,現在不會急急奔走成這個樣子。

  只能是後者。

  沉穩如他,心思縝密如他,走一步都有計劃有目的如他,一定是後者。

  也不知道是不是不熟悉山莊的路的緣故,蔚景覺得似乎走了好久,竟然還沒有到藥房。

  而且自己一邊的袖子被影君傲撕掉了,是光著膀子,如今正擠在男人懷裡的那一側,隨著走動、摩擦,更是癢得受不住。

  “你對紫草過敏?”

  男人黯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這是抱著她走了那麼久,男人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蔚景想了想,微微一笑:“你不是對我了如指掌嗎?”

  她清晰地看到男人眸光一斂,確切地說,是眼睫一顫,她又補了一句:“我怕水,你不是也知道嗎,我手臂上有胎痣,你同樣也知道,我對紫草過敏不過敏,你不是應該也很清楚嗎?”

  男人微微抿了唇,沒有吭聲,繼續腳步不停。

  蔚景便又笑了。

  也是,知道又怎樣,了如指掌又怎樣?

  他知道她怕水,還不是留下她一人面對錦弦的糾纏。

  所以,就算知道她對紫草過敏,也不會顧忌什麼吧。

  心悸越來越嚴重,藥房還沒到。

  蔚景閉了閉眼,強自忍著。

  她以為既然男人已經主動提到了紫草,那就等於承認了他端給她的藥不是平時她治療內傷的那藥,也就等於承認了他給她喂了含有紫草的其他的藥,而且她的回答,也明顯告訴他,她已然清楚知道。

  所以,她想,他應該針對這碗藥說點什麼吧。

  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男人繼續沉默不響,一直到藥房,一直到在藥房裡拿了藥。

  因為都是中草藥,煎熬需要很長的時間,所以,他就直接將草藥放在藥盅裡用搗藥棒搗碎,用溫水一沖,就給她服下了。

  末了,又將她抱回了她的廂房,放在軟椅上,就打開壁櫥找干淨的衣服。

  她就坐在那裡看著他,靜靜地看著他忙碌的背影。

  看著他找完衣服,又折回到她身邊,微躬了身子,大手開始解著她身上濕透的衫裙。

  她伸手握住他的腕。

  “我自己來!”

  本就不是夫妻,沒有必要熟稔得這樣親密無間。

  男人怔了怔,黑眸絞著她的瞳,她以為他又會專橫霸道地拉開她的手,然後繼續。

  出乎意料的,這次,沒有。

  他微垂了眉眼,將大手自她的領口拿開,緩緩直起腰身。

  她看著他。

  他不走,她便也不動。

  難不成她換衣服,他還站在那裡不成?

  “快換吧!”

  終於,他眉心一攏,轉過身,朝門口走。

  這是他說的第二句話。

  望著男人墨袍輕曳的背影,蔚景忽然想起什麼,“對了,能重新做一張面皮嗎?”

  男人腳步一頓,回頭,鳳眸眸光輕凝,略帶疑惑地看著她。

  她抬手撫了撫臉頰的一側:“這張剛才在水裡面一泡,都脫落了,估計上面的膠也不行了,影君傲蹭了半天才勉強貼上,現在好像又有點松了。”

  男人眼波一動,不知是不是心裡作用,她覺得他好像緊繃的臉色有些微微一松的感覺。

  怎麼?聽她說重新做一張面皮,以為她要罷演鶩顏是嗎?

  然後,得知不是要罷演,只是換一張,所以又放下心了是嗎?

  彎了彎唇,她聽到男人說:“好!”

  門“吱呀”一聲被男人自外面帶上,她吃力地站起身,緩緩地、艱難地將身上濕透的衣衫一件一件換下來。

  過敏這東西不像病,也不像傷,只要脫敏了,好得就很快。

  不一會兒,身上的紅斑就盡數褪去,癢痛沒有了,心悸也沒有了,只是力氣還未恢復過來。

  不想動,很累,就像是經歷了一場浩劫。

  她爬上了床。

  或許是因為昨夜被折騰壞了,剛剛又這樣一搞,身子透支到了極致,不一會兒,她竟就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房門被輕輕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她微微睜了眼睛,就看到男人返身關門的背影。

  是凌瀾。

  她又輕輕闔上眼。

  沉穩的腳步聲來到床前。

  半響又沒有了動靜,她知道,男人應該是在看她。

  繼續閉眼不睜。

  一絲微末的清風拂面,似乎是男人掀開被褥的一角,下一瞬,腕上一熱,男人將她的一只手臂從被褥裡拿出來,先是撩起袖管看了看,然後再輕輕探上她的脈。

  末了,又將手臂放回,替她掖好被褥。

  床板一重,是男人坐了下來。

  緊接著,臉上就有溫熱的觸感傳來。

  是男人修長的手指摩挲著她臉頰的邊緣。

  那感覺很奇怪,竟是比先前她紫草引起的過敏更是癢上幾分,讓人難耐。

  因為紫草的癢在身體上,現在的這份酥癢在心裡。

  她不知道男人要做什麼,直到臉上的那張面皮被男人輕輕撕下來。

  原來是來給她換這個。

  她依舊沒有抬眼。

  其實,她想,男人肯定知道她在假寐。

  這樣的撕扯,就算是再不醒動的人,也應該會醒的。

  只是,既然他不揭穿,她就繼續裝著。

  揭下面皮以後,又有柔軟的觸感落下,她知道,那是錦帕在輕輕擦拭。

  擦完了,她又感覺到,他將新的面皮輕輕地貼在她的臉上。

  她不知道,他哪裡來的材料做的新面皮。

  又或許他本來就帶著,又或許在山莊裡搞的材料,反正只要是他想要的,他就各種有本事弄到,不是嗎?

  貼好面皮,就忽然沒有了動靜。

  許久,沒有動靜。

  當然,她知道,男人還在。

  因為床板還未起來。

  只是,她不知道男人在做什麼?

  在看她?

  她還不至於如此花癡自戀。

  良久的靜謐。

  又是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依舊不聞一絲聲響,她終是按捺不住地睜開了眼,就看到男人果然坐在床邊,只是背對著她而坐,背脊挺得筆直,不知在想什麼,一動不動。

  看不到他的臉,看不到他的表情,她也懶得去猜去想。

  再次闔上眸眼。

  良久,床板終於一輕,男人起身走了出去。

  沉穩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吱呀”一聲門開的聲音,又“吱呀”一聲門被帶上。

  她緩緩睜開眼。

  **********

  廂房

  葉炫第三次抬頭看向負手立在窗邊的那抹明黃身影。

  因為他站在後面,看不到男人臉上的表情,他不知道這個帝王是在生氣,還是在思考,反正自畫舫上下來,被迎到這套奢華的廂房內之後,就一直站在那裡。

  如果說氣,他或許知道他在氣什麼,可如果說在思考,那麼他就不知道了。

  跟隨這個男人多年,以前男人是將軍時,他是副將,後來,男人做了帝王,他就做了禁衛統領。

  對他,他卻一直覺得不夠了解。

  不過有一點,這個男人強大的野心和擅長玩弄權術的謀略,他是知道的。

  不然,也不會擁有今日的帝位。

  就好比,這次來山莊的目的。

  只是……

  正兀自一人想著,男人猛地轉過身,他一驚,抬頭,就看到男人踱步走到屋中的桌案邊,龍袍袍角一撩,坐了下來。

  “皇后呢?”

  男人抬眸問向他。

  葉炫怔了怔,略一躬身:“娘娘去莊中的櫻花園去看櫻花去了。”

  “嗯,”男人點頭,黑眸深邃,又瞟了一眼門口,見門口趙賢手執拂塵畢恭畢敬地守在那裡,莊裡的下人也都被支到院子外面候命,這才轉眸再次看向葉炫,沉聲道:“將山莊地圖拿出來!”

  葉炫一愣,連忙上前,自袖中取出一塊布帛,畢恭畢敬地攤在男人面前的桌面上。

  這張嘯影山莊地圖是他們來之前,廢了很多的力氣輾轉得來,雖然不是很詳細,但是大概的方位和比較大的地方上面都有顯示出來。

  他不知道男人要看地圖做什麼,但是,他知道,男人肯定又是想到了什麼計策。

  男人垂眸,仔細看著地圖,俊眉微微擰著,忽然抬頭:“讓趙賢進來一下!朕有事交代他!”

  **********

  蔚景再次醒來,天色已是擦黑,屋裡琉璃燈已經掌亮。

  她記得凌瀾走後,影君傲就來了。

  許是見她睡在床榻上,便也沒有過多打擾,就問了一下她的身體情況,然後跟她說,因為帝後親臨,夜裡莊中會擺夜宴,如果她身體不適,就不用參加了,他會讓人直接將膳食送到她的廂房裡來。

  對於她的過敏,卻沒多問一個字。

  其實,她也沒有說身體不好,他一人自己說了,且都替她安排好了。

  她知道,他是為她好,免得她又要去跟錦弦和蔚卿那些人共處。

  她感激他。

  如果不是他,今日,她就算沒有被湖水溺死,也一定暴露了身份。

  也正因為感激,所以,她不想讓他牽扯到自己的事中來。

  嘯影山莊歷來與朝廷互不干涉、互不侵擾,她不想因她,弄出什麼糾復來。

  影君傲仔細交代了一番就走了,她就一覺睡到現在。

  估摸著這個時辰,應該是在夜宴吧。

  奇怪,凌瀾竟也沒有來找她這個妻子參加夜宴,或許影君傲已經跟他說了。

  不想了,睡多了,得起來活動活動才行。

  撐著身子起身,她從床榻上下來,將外衣穿上。

  許是聽到屋裡的動靜,有婢女推門走了進來,“夫人醒了,奴婢去給夫人端晚膳過來。”

  說到晚膳,蔚景還真覺得有些餓了,一折騰,午膳都沒吃,遂含笑點了點頭:“嗯,有勞了。”

  待婢女走後,她又走到窗邊,推開窗,讓新鮮空氣進來。

  自己則是站在窗邊,活動著酸痛的筋骨。

  或許是因為白日裡所有的感官都在過敏上了,所以,現在過敏好了,她就只覺得酸痛,那渾身散架一般的酸痛,似乎比早上起來更甚了幾分。

  她又想起昨夜那個男人的瘋狂,猛地,她動作一滯,想起一件事來。

  褻褲!

  被男人撕成兩半的褻褲,因為影君傲進來,她踢到了凌瀾的床底下。

  也不知道那個男人處理掉沒有?

  下人收拾應該看不到那裡吧?

  不行,得去看看,如果在,得拿走才行!

  鶩顏來了,今夜這“兄弟”二人少不了要在一起吧。

  如果被鶩顏看到,如果被她看到……

  當然,她也不怕她看到,只是……

  主意已定,她轉身出了門。

  ***********

  徑直來到凌瀾的廂房門口,蔚景停了腳步。

  屋內一豆燭火,燭光透過窗紙折射到外面,橘橘黃黃一片。

  外面一個婢女都沒有,大概是被支走了,蔚景就猶豫了,因為不確定屋內有沒有人。

  如果只是凌瀾在倒沒什麼,如果鶩顏也在呢?

  她總不能說,過來拿褻褲的。

  就說,專門過來知會一聲,夜宴她不去了?

  嗯,就這樣!

  主意已定,她抬手輕輕叩了叩門。

  沒有反應。

  屋裡沒有人?

  已經參加夜宴去了?

  又加重了些力道敲了幾下,見仍舊沒有任何動靜,她才伸手推開房門。

  閃身而入,掩了房門,就直奔床榻邊上。

  蹲下身,白色布帛入眼。

  果然還在。

  幸虧她來了。

  伸手,將褻褲拾起,正欲起身,卻驀地發現邊上一張細小的字條靜陳。

  之所以說是字條,因為白紙黑字依稀可見。

  是什麼?

  瞳孔一斂,她伸手,將字條拾起,起身來到桌案邊,借著燭火,攤開。

  娟秀的字跡入眼。

  她並不陌生。

  只是這字條上的內容……

  她愕然抬眸,臉色一白。

  ***********

  回房的時候,婢女已經將晚膳端了過來。

  紅紅綠綠、十分豐盛,且葷素搭配、非常精致,更難得的是,每個菜都是熱菜。

  她知道,肯定是影君傲吩咐的。

  但是,她卻已然沒了胃口。

  肚子裡很餓,很空,卻沒有胃口。

  隨便扒拉了幾口,她就讓婢女撤下去了,而自己則是躺回到了床上。

  大概是白日裡睡得太多了,躺了很久,睡意全無。

  不時看向牆角的更漏,“沙沙,沙沙”細沙從漏斗裡一點一點滲出,她第一次覺得時間流淌得如此緩慢。

  又是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人聲,陸陸續續,聽樣子,像是夜宴結束,各自返房。

  蔚景看了看時辰,已是亥時的光景。

  “夫人晚膳用了嗎?”

  是凌瀾的聲音。

  蔚景一震,連忙閉上眼。

  “回右相大人,用了,只是……用得不多。”

  汗。

  蔚景皺眉,這山莊婢女還真盡責,竟然用多用少也稟報。

  正想著,門“吱呀”一聲開了,男人沉穩的腳步聲進來。

  蔚景連忙舒開眉心,再次裝睡。

  腳步聲來到床邊,站了一會兒,卻也沒有逗留多久,就又轉身離開。

  她知道他不會呆太久,因為他有事要辦,是嗎?

  彎了彎唇,她聽到門開了又闔上,睜開眼,她起身坐了起來。

  稍稍沉澱了一下,她掀開薄被下床。

  穿衣、穿靴、拉開.房門,門口的婢女不意這麼晚了她還起來,嚇了一跳。

  “不好意思,晚膳沒怎麼用,現在餓得厲害,能否幫我去廚房找點什麼吃食過來?”

  “好的!夫人請稍等!”婢女諾了一聲,轉身離開。

  等婢女走遠,蔚景左右看看沒有人,就出了門。

  嘯影山莊果然是嘯影山莊,就連這樣的深夜,也絲毫不覺得冷清。

  各處的風燈、紅燈籠都亮著,雖不說亮如白晝,視線清明卻綽綽有余。

  蔚景沿著花徑往前走著。

  可是,纏雲谷,纏雲谷在哪裡呢?

  完全憑著感覺往前走著,其實根本不知道對不對。

  曲徑通幽。

  在花徑的拐彎處,她猛地撞在一個人身上。

  驟不及防,她驚呼一聲,差點跌倒,踉蹌了兩步,連忙扶住邊上的花樹,才險險穩住自己的身子。

  而那人顯然也嚇得不輕,喊道:“誰?”

  蔚景借著附近風燈的光亮看過去。

  只見花徑拐彎的青石路上,一個婢女跪在那裡,此時,正一臉驚慌地看著她。

  蔚景也是一愕:“如此深夜,你為何一人跪在那裡?”

  因為跪著,身影被花樹擋住,所以她剛才也沒有看到,就撞了上去。

  對方似乎也認出了她,臉色一變:“夫人,你沒事吧?”

  作勢就要起身,卻又驀地想起什麼,再度跪了下去。

  “我沒事,倒是你,你為何跪在那裡?”

  婢女臉色一黯,垂眸彎了彎唇:“奴婢在罰跪。”

  “罰跪?”蔚景一愣,“為何?”

  “奴婢黃昏搬盆栽的時候,不小心打破了一盆盆栽,所以……”

  “所以就在這裡罰跪?”蔚景愕然。

  印象中,影君傲不是這樣小氣的人啊。

  “不過一盆盆栽而已,就罰你跪在這裡?你也說了,是不小心,”蔚景皺眉,難以置信:“是很珍貴的盆栽嗎?不然,我覺得你們莊主不是這樣的人。”

  “不是莊主,”婢女搖頭,“莊主不管這些瑣事,是管家,管家讓奴婢在這裡跪到天亮,管家很嚴厲,奴婢罰跪是輕的,今日小紅煎藥的時候,不小心打翻了藥罐,還被杖責了。”

  這哪裡是嚴厲,簡直就是虐待。

  蔚景微微抿了唇,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畢竟是人家府中之事,自己也不應該插手太多,只是,看這個女孩子頂多也就十四五歲的樣子,這春寒料峭地跪在青石路上,如何受得了,心裡有些不忍。

  “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蘭竹。”

  蔚景點頭,忽然想起什麼:“對了,你知道莊裡的纏雲谷怎麼走嗎?”

  婢女一驚:“夫人怎麼問這個地方?”

  **********

  夜風嗚咽而過,吹得一整片林子的樹葉細細沙沙地響。

  女子攥了攥手心,睜著大大的眸子,緊張得環顧了一下四周,又連忙加快了步子,朝著所謂的纏雲谷走去。

  心中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又是氣憤。

  她從小到哪兒不是一群人簇擁著,可現如今,卻打發了婢女,獨身一人深更半夜來這種地方。

  怎麼說也是富甲天下的嘯雲山莊,剛剛一路倒是燈火通亮,怎麼到這裡竟然連一盞風燈都沒有。

  現今只能靠著月色辨別路況。

  所幸今夜的月色還算好,照下來,也還能勉強辨物,她硬著頭皮往深處走。

  可越走越深幽,四周的氣氛也越發不對勁起來。

  原本在剛才的林子裡,還能聽到蟲鳴聲,蛙叫聲,可這裡,卻一片死一般的靜謐。

  只剩下她的腳步聲和著她的心跳,一下一下,強烈地撞進耳朵裡。

  蔚卿壯了壯膽子,又咬牙,逼著自己朝著深處走去。

  驟然,一聲什麼東西的長嘯,劃破所有的靜謐,也劃過她的耳膜和她的心頭。

  對,長嘯,那動靜、那氣勢,仿佛震得整座山谷都在顫動。

  蔚卿全身一顫,本能地循聲望過去。

  就猛地看到一雙血紅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緊盯著她。

  她一驚,以為自己看錯了。

  定睛,再看。

  沒錯,眼睛,血紅的眼睛。

  而且那眼睛還在慢慢靠近,蔚卿渾身一震,只覺得全身的血瞬間往上一湧,忘了動,也忘了呼吸。

  怪物!

  是個怪物!

  約有一人高的一個怪物,體型龐大,像一只巨大的蒼狼,胳膊卻像人一般可以彎曲……

  看到蔚卿,那怪物張了張口,粉紅色的口腔裡布滿獠牙,那獠牙仿佛一根根短

  劍,在月色中泛著駭人的幽光。

  有那麼一瞬,蔚卿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做一個噩夢。

  她想醒來,卻醒不來。

  直到那怪物邁著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朝她逼近,她才驚叫一聲扭頭就跑。

  可是,還沒有跑兩步,一陣疾風從後背襲來,她還沒來得及躲避,身子就被卷起,重重摔在地上。

  是怪物的尾巴。

  怪物用尾巴卷起了她,又將她拋下來。

  背脊屁股巨痛,她卻也顧不上,連忙從地上爬起,卻也不敢再跑。

  怪物還在慢慢逼近,每一步似乎都震得天地一晃。

  蔚卿一步步的朝後退著,牙根打顫,渾身哆嗦著,恐懼的淚水也是抑制不住地流了下來。

  怪物邁著矯健的步子,血色的眼睛緊凝著她,那感覺,那感覺就像是逗弄獵物一般。

  **********

  蔚景借著月色,根據蘭竹所指的方向,一步一步朝著那纏雲谷走去。

  驟然,一陣奇怪的叫聲在漆黑的夜色中響起。

  蔚景渾身一震,加快了步子。

  這廂,蔚卿嚇得七魂丟了三魄,不行,還是得跑,不然就一定葬身它腹了。

  腦中想著,身子已經先動了起來,拼命地朝著原路跑去。

  “轟——”

  一塊巨石被擊碎,那怪物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嘶吼,朝著蔚卿撲了過去。

  “啊!”蔚卿驚叫一聲,渾身一軟摔倒在地。

  滿是驚懼的瞳子裡倒影著怪獸逼近、逼近、再逼近……

  蔚卿心中滿是絕望,眼前全都是怪獸的鋒利如刀刃的爪子,似要穿透她的肚皮……

  驟然,一道幽光閃過。

  那怪物樹干般粗壯的胳膊上,湧出濃綠色的粘液。

  倒在地上驚慌失措的她,只覺得身子猛地一輕,瞬間被人從地上拖了出來。

  “右相!”

  蔚卿驚魂未定的看著那個將她從怪獸爪下拉出來的男人,眸光一亮,頓時感覺自己似乎又活了起來。

  怪獸怒吼一聲,死死地看向凌瀾,一雙眼睛竟變得更是鮮紅,仿佛下一瞬就能滴出血來。

  亮了亮獠牙,下一刻便朝著男人撲了過去。

  “啊!”

  蔚卿驚叫一聲,險些嚇得暈厥過去,站立都幾乎站立不穩。

  凌瀾瞳孔一斂,長臂一展,將蔚卿一把拉過,攬在身前,另一手持著銀劍抵御怪獸地襲擊。

  蔚景趕到時,剛好看到這一幕,臉色一變,正欲上前,卻又猛地想起什麼,頓住腳步。

  彎了彎唇,她退到了一棵大樹後面。

  只見那怪獸身形矯健,張開鋒利的爪子朝著凌瀾撲過去。

  而凌瀾也毫不遜色,護著懷中蔚卿的同時,手中長劍如銀龍,變化莫測,與那怪獸癡纏打斗在了一起。

  看著這一幕,蔚景說不出來心中的感覺。

  擔心他嗎?

  擔心的。

  不然,她也不會來這裡。

  今夜,她在凌瀾的床底下,撿到的字條就是蔚卿寫給他的。

  因為自小跟蔚卿一起上學堂讀書,蔚卿的字她認識。

  雖然字條沒有落款,她知道是她。

  字條上寫著:今夜子時,山莊纏雲谷前見。

  說實在的,如若換做別的女子,今夜,她不會來。

  她不是凌瀾的誰,凌瀾要見哪個女人跟她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

  可是,對方偏偏是蔚卿,是頂著她身份活著的蔚卿,是與她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的蔚卿。

  凌瀾竟然跟蔚卿?

  不管是有私情也好,還是只是有交易也罷。

  她都接受不了。

  她難以置信,可白紙黑字,卻又不得不信。

  終是不死心,終是想求一個清楚明白,所以,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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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3 20:32:23 |只看該作者
【123】是痛,所以才這樣難過吧?

  終是不死心,終是想求一個清楚明白,所以,她來了。

  可是,她不知道怎麼走,不知道纏雲谷怎麼走?卻又不敢瞎問別人,怕傳出去被別人發現什麼端倪引起糾復。

  皇后跟右相?那還了得!

  所以,她就在山莊裡亂轉,完全憑著感覺亂轉。

  直到碰到了在那裡罰跪的蘭竹。

  她終是問了,因為她已然沒有太多的時間,山莊如此大,別說子時趕過去,這樣毫無方向地轉上幾天幾夜也未必能找到什麼纏雲谷。

  而且,她有她的考量。

  蘭竹被罰在這裡跪一夜,那至少今夜之前,她沒有跟別人說出去的機會。

  另一方面,從其言語中看得出來,蘭竹性子單純,所以,她就想著一蒙試試看。

  她不知道纏雲谷因何得名,作為會醫之人,她只知道,纏雲草是一種藥,可以去疤消痕,所以,當蘭竹問她為何問這個地方時,她說,她要找纏雲草。

  可蘭竹卻告訴了她一個震驚的消息。

  纏雲谷是禁地,任何人不得擅入,因為裡面住著鎮山獸。

  她也終於明白,剛剛她問這個地方的時候,為何蘭竹會是一驚的表情?

  禁地?鎮山獸?

  驚錯之余,她忽然生出另一種猜測來。

  或許,凌瀾不是跟蔚卿有什麼私情,或許,他們也不是有什麼交易,這不過是蔚卿的一個圈套,或者是錦弦的,反正就是他們那一伙人的。

  誘凌瀾入禁地。

  雖然,凌瀾的智商不知比她強上幾倍,絕不是容易上當的主兒,但是,他如果以為蔚卿找他真有何交易呢,或者,抱著來試試看的心態呢?

  她不知道山莊對於擅入禁地者是如何懲罰,就單說,那個什麼鎮山獸,聽起來就讓人毛骨悚然,而且,凌瀾還受傷未愈。

  所以,她還是來了,在得知這裡是禁地,這裡有怪獸的情況下,她還是來了。

  她要趕上凌瀾,她要截住他。

  然,事實再一次證明,她杞人憂天了,她自作多情了。

  如果是圈套,如此危險境地,蔚卿自己又如何會在?

  如果是圈套,凌瀾又如何會這般拼死護對方的安全?

  看看那樣子。

  長劍如虹、招招快如閃電,他還受著傷呢。

  好了,現在終於清楚明白了,也死心了,那麼接下來…….

  走,離開!

  管它善良不善良,管它厚道不厚道。

  就算她有心想救,她也不會武功不是,而且,人家正同生共死,她一個手無寸鐵的毫無縛雞之力的旁人,還是不要給他們添亂了。

  就當她從未來過。

  彎了彎唇,正欲悄然離開,卻驟然聽到一陣衣袍翻飛的聲音傳來。

  她一怔,循聲望去,就看到夜逐曦……哦,不,應該說是鶩顏,白衣翻飛,翩然落在離她幾步之遙的地方。

  月輝綿長,打在她的臉上,只見其臉色沉冷,目光看向凌瀾,那樣子,似是作勢要過去,卻又突然停了下來,猛地轉眸朝她看了過來。

  四目相撞,鶩顏眸色一寒,極快,卻又消逝不見。

  她一怔,她躲在樹後,竟都被她發現了。

  而且,她那個眼神是什麼意思?

  說她不該躲在這裡不去幫忙是嗎?

  還是什麼,她不知道。

  正略略怔忡,忽的聽到她低沉的嗓音傳來:“大嫂!”

  雖聲音不大,雖人獸酣戰如火如荼,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嫂”響在如此廣袤的谷中,卻足以讓每一個在場的人都聽到。

  蔚景蹙了蹙眉,下意識地看向凌瀾,就看到他似是微微一怔,猛地轉眸朝她看過來,因為手中長劍未停,銀晃晃的光芒在眼前晃來晃去,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一瞬,他又轉回頭去,繼續與鎮山獸交戰。

  而他懷中的蔚卿亦是回頭朝她看了過來,似乎怔了怔,眸色一瞬間寒涼,似要將她生吞了一般。

  蔚景愣了愣,怎麼也是這種眼神?

  正微微疑惑,就感覺到鶩顏衣發翻飛,已然走到了她身側,猛地伸手抓住她的臂膀,急急道:“這裡危險,你又不會武功,快離開!”

  蔚景一怔,凝眸看向鶩顏。

  恍惚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危險?

  這話竟能從這個女人口中說出來?

  如果她是夜逐寒的身份,身為丈夫做做樣子,她還可以理解,如今,她是夜逐曦,竟然……

  這是在皇后面前表現嗎?

  如果是只有他們三個人,怕是連話都不想和她說吧!

  算了,也不想去想,正欲轉身離開,卻驟然聽到那個鎮山獸狂叫了起來,一聲比一聲高,似是震得整座山谷都晃了幾晃。

  “小心!”

  伴隨著凌瀾的驚呼聲,那怪獸竟忽然以風馳電掣般的速度朝著她和鶩顏的方向沖過來。

  血盆大口、獠牙、紅眼…….

  不對,巨獸的目標似乎是鶩顏。

  她一驚。

  而鶩顏顯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震住了,站在那裡竟忘了動,甚至握著她手臂的手都忘了拿開。

  事情發生得太快,只在一瞬之間。

  巨獸已撲至跟前,蔚景卻猛地發現,紅眼和利爪卻突然之間變換了方向,直直對著她……

  她大駭——

  電光火石之間,眼前一道人影一晃,一抹熟悉的氣息入鼻。

  是凌瀾。

  蔚景心中一喜,還來不及有所反應,肩膀驟然一疼,就像是被無數刀劍刺穿一般,疼痛聚集到一點,似乎整個人都被撕裂了開來。

  巨痛、血光、嗡鳴……

  她感覺到整個身體被甩了出去。

  衣袂簌簌,發絲抽打在臉上,被巨獸拋得急速後飛中,她看到凌瀾抓著鶩顏的手臂,兩人翩然落在不遠處安全的地方。

  重重,她重重跌落在地上,激起漫天的塵埃。

  所有的感官都被巨痛代替,她差點暈厥過去,未看到某個男人驟然巨變的臉色,也看不到再次邁著沉重腳步朝她逼來的巨獸。

  黑袍如墨動,男人正欲飛身而起,卻已有人影落在蔚景的身邊。

  “精衛!”

  顫抖低呼,一聲嘹亮的口哨響起,已經逼至女子面前的巨獸就像聽到了召喚一般,剛剛還一副癲狂的模樣,瞬間偃旗息鼓了下來。

  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這一切,包括正欲飛身而起的男人,包括男人身邊的夜逐曦,也包括被男人放下站在不遠處的皇后。

  都看著那個緊急關頭出現的男人,那個一聲口哨就讓巨獸消停、就讓天地安靜的山莊主人,影君傲。

  看著他彎下腰將地上的女子抱在懷中,哪怕女子的丈夫就在當場,哪怕跟隨他一起來的還有當今的聖上。

  不管不顧,就那樣毫不掩飾疼惜地將地上的女子抱在懷中。

  側首,不知跟乖順站在他旁邊的巨獸說了句什麼,那巨獸就轉過身往山谷裡跑去,很快,身影就消失在幽幽夜色中。

  “精衛,堅持住,我帶你去找神醫!”

  影君傲轉身,凌瀾疾步走過去,衣服翻飛,一步比一步快,也一步比一步踉蹌。

  “多謝莊主,讓我來!”

  來到兩人的面前,凌瀾伸手,作勢就要將影君傲懷中的女子接過,卻不想被影君傲身形一撇,避開。

  女子發髻松垮蓬亂,一身杏色的衫裙被泥土污得髒亂不堪,手臂處一大片殷紅浸染,幾乎看不出袍袖的顏色。

  就算這樣,女子依舊是醒著的,清醒著的,依舊睜著眸子,一瞬不瞬看著攔在面前的男人。

  “鶩顏。”

  男人繃直了聲線,卻依舊難掩聲音的顫抖。

  鶩顏?

  蔚景想笑,可是好痛,笑不出來。

  也就是到這時,她才發現,其實,他也傷得不輕,身上的衣袍多處被巨獸的利爪抓破抓爛,且就算戴著面皮,卻依舊難掩臉色的蒼白,另外,白璧的唇角邊還依稀可見斑斑殷紅。

  說明,他剛才打斗的時候是在忍著吧,忍著內傷。

  可是,真的好勇猛啊!

  無論是將蔚卿護在懷中時的那份謹慎,還是飛身救下鶩顏時的那份敏捷,真的很男人!

  只是,不是她的男人。

  忽然覺得好難過,從未有過的難過。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生出這種情緒,以前將錦弦當做自己的男人,結果,錦弦不是,所以她難過,可這個男人,從來不是她的男人啊,她也一直清楚地明白這點啊,也從未將他當做過自己的男人啊。

  為何還這樣難過?

  是痛的吧?

  是痛,所以才這樣難過吧?

  實在太痛了!

  “讓開!”影君傲沉聲,抱著她徑直越過男人的身邊。

  衣袂輕擦的瞬間,她忽然抓住了男人的袖邊,“相爺……”

  破碎沙啞的聲音艱難地從喉中擠出來。

  影君傲腳步一頓,被抓住袖邊的男人黑眸中倏地騰起一抹光亮,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動作,又轉眸看著她,反手裹了她冰涼的手背。

  眼角余光掃過一直站在那裡眸色深深的明黃身影,蔚景吃力地開口。

  “我只是來采藥……怎麼?相爺以為我跟哪個男人來私會是嗎……鶩顏出身低賤、身份卑微,卻沒想到能讓……能讓左相右相兄弟二人一同……一同來捉奸,鶩顏真是承受不起。”

  所有人一怔,凌瀾眸色一愕,鶩顏瞳孔輕斂。

  蔚景微微一笑,將緊緊握在手心的一株草放在男人的掌心,便緩緩將手抽了出來。

  “莊主,鶩顏無意闖貴莊禁……”

  “不要再說話了!”影君傲沉聲將她的話打斷,顯然有些氣惱。

  眾人一怔,卻又驟然見眼前身影晃動,快如閃電,等反應過來,哪裡還有影君傲和蔚景的身影。

  凌瀾身子一晃,緩緩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

  掌心上一株青草靜陳。

  青草的葉子已經蔫耷在一起,顯然被握了很長時間,或者說被緊緊攥了很長時間。

  他甚至能感覺得到青草上面殘留的溫度,女子手心的溫度。

  纏雲草!

  心中猛地一陣翻湧激蕩,有什麼東西直直往喉嚨裡竄,他緊緊抿著唇,想要忍住,卻終是被那一股腥甜往口裡一撞,被迫張開嘴,一股血泉噴濺出來。

  手中的纏雲草掉在地上。

  “大哥。”

  “右相。”

  出聲的同時,鶩顏已經快步上前,伸手將他扶住。

  卻又在下一瞬,被凌瀾默然抽開,彎下腰,將掉在地上的纏雲草拾起,攥在手上,凌瀾起身,往谷外的方向疾步而去。

  鶩顏一怔。

  錦弦黑眸深深,掠了一眼遠去男人腳步微踉的背影,又看了看站在原地微微發愣的夜逐曦,這才拾步走向站在不遠處臉色蒼白的女子。

  “皇上!”

  蔚卿眼眶一紅,黯啞的聲音裡蘊著一抹哭腔,心中所有的委屈終是化作眼淚流了出來。

  她以為男人會走過來抱住她、安撫她。

  沒有。

  男人一直走到離她還有一步遠的地方站定。

  “你為何會在這裡?”

  聲音寒涼。

  蔚卿一怔,以為自己聽錯了。

  就算她莫名出現在這裡不正常,可是,可是…….

  她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浩劫不是嗎?她差點被怪獸吃掉不是嗎?

  要不是夜逐寒出現,要不是他出手救她,她已經死了不是嗎?

  而眼前這個男人,就算是帝王,卻也是她的男人不是嗎?

  至少應該問問,她還好嗎?她有沒有傷到吧?

  而他開口的第一句是什麼?

  竟是,質問。

  “臣妾……”

  “回去再說!”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男人已經沉聲將她的話打斷,清冷轉身,明黃袍角輕揚,男人眸光微閃,拾步往谷外的方向走,在蔚卿看不到的方向,薄唇緊緊抿起。

  蔚卿站在原地怔了怔,見夜逐曦不知幾時也已經離開,似乎又只剩下她一人。

  想起夜裡種種,頓時心中大駭,連忙拾步去追前面黃袍翩躚的男人。

  *****************

  影君傲抱著蔚景借著輕功走得極快。

  出了纏雲谷,燈火就明亮了起來。

  “來人!”

  影君傲一邊疾走,一邊厲喊。

  頓時,有家丁婢女急忙趕了過來,還有黑衣影衛也落在身畔,一見他們的主子抱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都嚇了一跳。

  “快,快叫廖神醫來爺的廂房!”

  眾人領命,又都一哄而去。

  “影君傲......”蔚景突然想起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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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
發表於 2017-12-3 20:32:42 |只看該作者
【124】痛到麻木

  “影君傲......”蔚景突然想起一件事。

  “嗯,在!”男人抱著她,一邊腳步不停,一邊應道。

  “能跟你要個人嗎?”蔚景虛弱地問。

  影君傲腳步一頓,沒反應過來:“什麼?”

  “我看上了…..你們莊中的那個叫……叫蘭竹的丫頭,能讓她來……她來照顧我嗎?”

  夜裡她是因為去纏雲谷心切,所以這件事就先放在了一邊,原本,她就打算著,纏雲谷的事情一了,就跟影君傲求情,饒過那個小丫頭。

  她有兩個心思,第一,當然是真心不忍她那麼料峭的夜裡,衣著單薄地在青石地上跪一宿,第二,她的身邊需要一個丫頭,無論回不回相府,她都需要,弄兒是凌瀾的人,她需要一個真正照顧自己,卻也心思單純的人。

  可是明著求情肯定不行,畢竟,這是人家莊裡的家事,而且,責罰蘭竹的人是管家,這些事也不知道影君傲知不知道,就算管家的方法有些虐待,終究還是那句話,那是人家的家事,她不便多管。

  所以,她直接要,什麼也不說,就說看上。

  影君傲似乎沒想到她一本正經地喊他,就為了說這句話,嗤然一笑:“當然!別說什麼蘭竹,讓本莊主照顧你都行!”

  言語之間,已經回到了內莊,影君傲抱著她疾步走上游廊。

  有家丁婢女迎上來,一個一個不知發生了何事。

  “爺。”

  “爺。”

  影君傲瞟了一眼眾人,腳步不停,幾人紛紛退至兩旁給他讓出一條道兒,等他過去,又緊步跟在他的身後,隨時待命。

  “莊裡是不是有一個叫蘭竹的丫頭?”

  他驟然開口,身後的幾人一怔。

  “有的。”

  “讓她立即來爺的廂房。”

  幾人又是一怔。

  “是!”

  *****************

  山莊廂房裡的燈一盞一盞亮了起來,所有人都披衣而起。

  眨眼的功夫,全莊的人都知道了,右相夫人夜闖禁地,被鎮山獸重傷。

  眾人懷揣著眾心思都聚集在影君傲的院子外面,守著那燈火通明的廂房。

  他們不明白,莊裡規矩,不是擅闖禁地者死嗎?就算逃過鎮山獸的襲擊,也要接受死的懲罰嗎?

  前不久不是就有個家丁好奇走入,被鎮山獸傷得只剩下一口氣,最後也是被賜了一把匕首,讓其自行了斷的嗎?

  為何右相夫人闖了禁地卻是如此待遇?

  據說是他們的莊主親自從纏雲谷抱了回來,而且,莊中廂房客房多得數也數不清,他們的莊主竟然將人直接抱到了自己的廂房。

  平素這個男人的房間可是不經同意,連婢女都不得擅入的那種。

  不僅如此,還讓廖神醫前來治療。

  是因為對方的身份嗎?

  因為對方是朝廷中人,是右相的夫人,是嗎?

  不,肯定不是!

  在他們莊主的眼中,就連當今聖上都不放在眼裡,又怎會懼一個右相的夫人?

  那麼,只有一種可能。

  他們的莊主對這個右相夫人——有情。

  是了,就是這樣。

  最先來莊裡的就是這個右相夫人不是嗎?其余的人都是尋她而來。聽說,這個女人之所以來了莊裡,還是被他們的莊主劫了而來。

  那日,聽說這事兒,他們都還不信呢,他們英明神武的莊主怎會做強擄婦女這樣的事情?

  還有,聽說白日游湖的時候,這個女人不小心掉在水裡,還是他們莊主跳下去救的呢。

  救則救矣,聽說還當著眾人的面趁機親吻這個女人。

  他們不在場的,聽說這些時,亦是不信。

  不過,今夜看來,他們信了。

  這個認知讓他們又亢奮又震驚。

  亢奮的是,他們的莊主也老大不小,卻沒有一個女人,倒是有不少名門望族的女子,趕著往他身上黏,他卻一個都看不上。

  難得有個他看上的,且還為之瘋狂的,不容易啊。

  可是,可是,對方是有夫之婦啊。

  他們如此優秀的莊主怎能喜歡上一個有夫之婦呢?

  就不說什麼世俗的眼光,因為他們莊主是從來不管世俗的人,可是,對方的丈夫還在不是嗎?

  而且聽說也是一個厲害角色呢!進莊來的時候,連莊裡的影衛都沒能攔住他。

  這樣下去怎麼行?還指不定鬧出什麼事來呢。

  眾人正七嘴八舌低低議論著,就看到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入了院子,直直上了抄手游廊,快步朝他們莊主的廂房的方向走。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人群裡不少人見過凌瀾的,就推推肩膀、拉拉衣角提醒那些沒見過的。

  快,快看,那個女人的丈夫來了。

  於是,眾人的目光又都齊刷刷聚集在那個疾步而走的男人身上。

  果然也不是一般人啊。

  劍眉長飛、眸若星辰,生得極為俊美,一雙薄薄的唇邊輕輕抿著,帶著一份涼薄和危險的味道,身上的鎏金墨袍,雖多處被撕破或者撕爛,就連腳下的步子都似乎有些不穩,好像受了很嚴重的傷。

  他們不知道,今夜在纏雲谷,到底發生了什麼,這個男人又經歷了什麼?

  他們只知道,饒是這般模樣,男人依舊絲毫不顯狼狽,反而行尊帶貴的氣質盡顯,渾然天成。

  這樣的對手!

  眾人又替他們的莊主捏把汗。

  看對方的那個樣子,不會直接殺到廂房裡去吧?

  一雙一雙眼睛追隨男人的腳步,來到廂房的門口。

  男人的腳步頓住。

  一直頓住,就站在廂房的門口。

  眾人一愣,看那樣子,似乎是不打算進去了。

  自己的妻子在另外一個男人的房裡搶救,丈夫就站在門外?

  眾人面面相覷,表示不能理解。

  難道忌憚他們的莊主?

  不,應該不會!

  不顧影衛的攔阻,直接殺進山莊來的人,怎會忌憚山莊的主人?

  而且,聽說,白日,兩人在畫舫上還打了一架,不是嗎?

  那麼…….

  他們就不懂了。

  男人面對著廂房的門而站,一動不動,背脊挺得筆直,看不到男人的臉,所以更是不知道其心中所想。

  就這樣,男人站了很久,沒有進去,也沒有離開,就靜靜地站在那裡,直到天子身邊的那個手執拂塵的太監過來。

  “相爺,皇上讓到前廳去!”

  眾人一怔,這個時候皇上宣?

  看來,肯定是為今夜之事。

  “知道了。”

  太監離開,男人又獨自一人靜站了一會兒,這才轉身穿過抄手游廊,朝院門口的方向走。

  男人剛走,廂房的門卻是打開了。

  幾個婢女端著銅盤從裡面走出來。

  一銅盆一銅盆的都是血水,一一潑掉,又有婢女去廚房端了熱水過來。

  透過人群,眾人都伸長了脖子朝屋裡看,也不知道裡面情況怎麼樣了?

  廂房的門再度關上。

  這時,又有人從院門口走了進來,眼尖的先看到,連忙壓低了聲音道:“晴管家來了!”

  於是,原本還有一些低低議論的聲音都嘎然停止,瞬間俱靜。

  只見一身青衫的女子領著一個婢女走了進來。

  有人很快認了出來,那個婢女叫蘭竹。

  聽說她今日打破了盆栽,在罰跪呢,怎麼這個時候過來?

  站在人群中的小紅手心攥了又攥,今日早上,她煎藥的時候不小心打翻了藥罐,結果這個晴管家就讓她去領了杖責,到現在,她屁股還在痛呢。

  她就不明白了,好好的一個女人,明明長得也不賴,為何非要將自己搞得像個男人一樣?

  且不說平時管理下人時的狠厲手段,一點都不像女人,就看她平素的裝扮,不是一身青衫,就是一身藍衫,哪有一點女兒家的柔婉模樣?

  活該找不到男人,活該沒人要!

  正想著,兩人已經走進院中。

  青衫女子一抬眼就看到守在院子裡的眾人,秀眉一蹙,伸手朝他們指過來:“深更半夜的,都站在這裡作甚?看熱鬧啊?都給我回去睡覺去!”

  眾人一驚,頓時作鳥獸散。

  *****************

  廂房裡

  女子躺在床榻上,一只袖管被剪掉,右臂整個露在外面。

  神醫仔細地給她包扎著傷。

  影君傲也未去換身衣袍,淺色的袍子胸前因為方才懷抱女子的緣故,一大片被鮮血染紅,就站在床榻邊,鳳眸一直望著躺在床上因為疼痛大汗淋漓,卻自始至終沒有吭一聲的女子。

  兩個婢女在神醫邊上打下手,端盆拿布之類,還有幾個家丁站在一旁,以備隨時吩咐。

  傷在右臂。

  整只胳膊被鎮山獸的利爪劃傷,肩頭尤為嚴重,傷痕深可見肩胛骨,一片血肉模糊。

  “精衛,痛就叫出來!”

  影君傲看著神醫將那傷口翻開,消毒,只覺得自己渾身都痛了起來。

  “嗯!”

  蔚景彎了彎唇,她能說,她現在連叫的力氣都沒有嗎?

  其實有多痛?也不怎麼痛!

  至少沒有剛才那麼痛!

  她只覺得整只胳膊似乎不是她的而已。

  或許是痛到了極致吧?

  痛的極致就是痛到麻木,就是不痛!

  只是她覺得好笑,一天之內,竟然斷了兩次袖,白日斷左袖,夜裡斷右袖,倒是一個也不落下。

  方才趙賢在門口的聲音,她都聽到了,男人的聲音,她自是也聽到了。

  站在門口不敢進來嗎?

  為什麼?

  因為內疚、因為不好意思,因為不知如何面對她嗎?

  怎麼會?

  他那樣的人,不會對她生出這種情緒!

  其實,她也不怪他,真的,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守護的東西和守護的人。

  只不過,她不是他守護的而已。

  而且,當時情況危急,他不是神,沒有三頭六臂,他只有一雙手,他自然是要先救自己守護的人。

  所以,無可厚非。

  她只是不該去而已。

  正渾渾噩噩地想著,肩胛處驟然傳來一陣巨痛,痛得她瞳孔一斂,就算再咬牙忍著,也難以抑制地逸出一聲悶哼。

  “怎樣?”邊上的影君傲一急,“老廖,你就不能輕點?”

  神醫亦是汗濕透衫,瞪了他一眼,撇嘴:“沒看到這是我動作最溫柔的一次!”

  “可是……”

  “再說話讓我分心,我就真保不准沒輕重了。”

  影君傲一怔,瞬間噤了聲。

  神醫彎了彎唇,繼續手中動作。

  睨著老少二人的樣子,蔚景也禁不住牽了牽唇角。

  這時,外面傳來細碎的敲門聲,影君傲和蔚景皆是一怔。

  還未等屋內的人做出回應,門就“吱呀”一聲被推開。

  蔚景躺的那個方位看不到門口,只看到燭光鋪滿的地上,兩個人影走了進來,一前一後。

  眸光微微一斂,她的第一反應是凌瀾和鶩顏。

  可是,很快,她發現不是,身影是兩個女人。

  直到女子略沉的聲音響起,她也終於釋然,自嘲地彎了彎唇。

  蔚景,你在想什麼?

  “爺,晴雨將蘭竹給你帶來了,不知爺有何吩咐?”

  此時,兩個女子已經走到了房中,兩人都對著影君傲略一鞠身。

  蔚景一瞧,其中一個她認識,正是她要的、夜裡被罰跪的婢女蘭竹。

  那另一個叫晴雨的是……

  女子一身青衫,身姿娉婷,模樣清麗、粉黛未施、一頭青絲高高束起,蔚景突然想到英姿颯爽這樣的形容。

  在古代,她極少見到這樣的女子。

  “嗯,讓她留下來,以後就跟隨夫人,供夫人調遣、負責照顧夫人的飲食起居。”

  影君傲轉眸看向兩人。

  兩人似乎都是一怔,不意會如此。

  那個叫晴雨的女子更是輕凝了眸光,朝蔚景端詳過來,末了,才微微一笑道:“好!”

  “晴雨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呢,想來想去,今日對這個丫頭,也就是責罰她在園中罰跪而已。爺突然召見,晴雨還以為自己做錯了呢,卻原來是要將她撥給夫人。”

  蔚景再次一怔。

  聽這話,莫非這個叫晴雨的女子就是下人們口中很嚴厲的管家。

  而且話裡話外,蘊著深意,看來絕非一般人。

  這個認知讓她有些吃驚。

  這般年輕的女子做管家,她還真是第一次看到,而且,還是嘯影山莊的管家。

  誰都知道嘯影山莊家大業大,並不比皇宮小,能做這裡的管家,又豈是尋常女子?

  “若爺沒其他吩咐,晴雨就先下去了。”

  “嗯,回去歇著吧!”影君傲點頭,目光卻依舊盯落在神醫不停動作的手上。

  女子垂了垂眸,對著影君傲微微一鞠,再次看了蔚景一眼,這才悄然走了出去。

  ****************

  前廳,亦是燈火明亮。

  所有莊中的家丁婢女都被遣出。

  錦弦端坐在正前方的位子,趙賢跟葉炫分立兩旁,眼觀鼻鼻觀心地站著。

  廳中央,右相、左相、皇后並排靜立。

  “說吧,今夜到底是怎麼回事?”

  錦弦坐在紅木太師椅上,雙手隨意地搭在椅子的扶手上,修長的五指微曲起,輕輕敲擊著扶手。

  “噠噠”的聲音,一下一下,聲響不大,卻令人心悸。

  許久,三人都沒有一人吭聲。

  錦弦臉色一冷,“快說,深更半夜,朕沒有那麼多耐心陪你們在這裡玩深沉。”

  蔚卿面色一白,鶩顏眸光微斂,凌瀾沒有任何反應。

  見三人依舊沒有誰要說的意思,錦弦明黃衣袖一揚,直直指向凌瀾:“右相先說!”

  蔚卿面色稍稍一松,鶩顏眼波輕動,而凌瀾依舊毫無反應,就像是沒有聽到一般,眉眼輕垂,目光不知落在何處,一動不動。

  直到錦弦怒極,拍椅而起:“夜逐寒!”

  凌瀾這才一怔,回過神來,徐徐抬眼,朝他看過去。

  “朕問你話,你心在哪裡?”

  錦弦鐵青著臉,顯然隱忍到了極致。

  “皇上請息怒,”未等凌瀾做出回應,邊上的鶩顏已經搶先一步,對著錦弦抱拳鞠身,解釋道:“大哥是見大嫂傷成那樣,心憂大嫂傷勢,所以,有些心不在焉,還請皇上理解!”

  錦弦轉眸看向鶩顏,片刻,似是面色稍霽,冷哼一聲,復又坐了下去:“朕知道他擔心,可是,也不能目中無主不是,再說了,這一切是朕造成的嗎?不是朕造成的,在這裡給朕臉色,是什麼意思?”

  “當然不是皇上造成的,大哥也不是擺臉子,真的是心中憂極所致。其實,事情的始末,想必皇上大概已經了然,大嫂在纏雲谷所說的,的確……”

  鶩顏一邊說,一邊拿眼角余光偷睨了一眼凌瀾,見他面無表情,她又繼續道:“大嫂所說的,的確是事實。臣與大哥去纏雲谷是捉奸的。”

  “捉奸?”錦弦眸光微微一斂:“捉誰的奸?”

  “大嫂跟……”鶩顏頓了頓,蔚卿睜大了眼睛。

  “大嫂跟影莊主。”

  蔚卿面色一愕,錦弦冷嗤一聲:“幼稚!”

  “主要是因為今日游湖之時發生的事,影莊主救了大嫂,還當著眾人的面親吻大嫂,後來又跟大哥大打出手,所以,夜裡大哥見大嫂一人獨自外出,就懷疑到這方面來了。大哥本想一人跟過去,後又想到,畢竟這是在人家的山莊,且影莊主也不是一個簡單的人,所以,就喚上了微臣,兄弟兩個一起也有個勢,只是不曾想,大嫂是去采纏雲草的,並非私會莊主,更不曾想,在纏雲谷還遇到了皇後娘娘,正遭遇鎮山獸的襲擊,大哥就去救娘娘,微臣保護大嫂,結果,鎮山獸轉過來襲擊我們的時候,大哥已身受重傷,且分身乏術,所以在鎮山獸的爪下,只救下了微臣,大嫂被鎮山獸所傷,事情的始末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再後來,皇上跟莊主就來了。”

  鶩顏一口氣說完,眸光微閃。

  第一次,她覺得那個女人似乎並不笨。

  錦弦一直也沒有打斷鶩顏的話,就靜靜地聽著,鳳眸深邃,揚落在兄弟二人身上。

  等鶩顏說完,他又靜默了一會兒,才點頭,“嗯,那麼,皇后呢?皇后為何會出現在那裡?”

  錦弦轉眸直直看著蔚卿。

  蔚卿臉色一滯。

  怎麼說?

  總不能說也是去捉奸的吧?

  可是,事實上,她真的是去捉奸的。

  今日游湖回來,她心情煩悶,見莊中有一大片櫻花林,且正值櫻花的花期,開得燦爛美麗,就獨自一人在櫻花林裡坐了一會兒。

  等她從櫻花林回來,看到婢女跟家丁都被錦弦遣在了院子外面,她心中甚是奇怪,就悄聲走了進去。

  門是虛掩著的,屋內趙賢似是在跟錦弦稟報什麼事情,她凝神一聽,是:夫人約在子時纏雲谷前見。

  然後,她還透過門縫,看到錦弦面前攤著一張地圖。

  此情此景,她腦中瞬間生出一條信息。

  夫人,自然指的就是右相夫人,鶩顏,也就是鶩顏約錦弦子時在莊中的纏雲谷前見面,是嗎?

  起初,她還在想,或許鶩顏約的不是錦弦,畢竟,趙賢只說夫人約,並未說,約皇上,或者約誰,後來,她又想了很多。

  她想起,今日在畫舫上,最先差點掉下水的人是她吧?

  如果說當時,誰離她最近,肯定是錦弦。

  當然,夜逐曦離她也近,卻根本不及錦弦。

  可是,在她快要墜下去的那一刻,錦弦卻並沒有任何行動,反而是夜逐曦將她救下。

  如果說,那是他擅長保護自己,那麼後來又怎麼說?後來,鶩顏落水的時候,她清晰地看到,他跟影君傲同時出手想要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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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這麼重要的東西

  如果說,那是他擅長保護自己,那麼後來又怎麼說?後來,鶩顏落水的時候,她清晰地看到,他跟影君傲同時出手想要拉住。

  雖然沒有成功,但是,畢竟他出手了。

  所以,她不得不懷疑,被約的對象就是他。

  而且,那個女人又不是沒有先例,曾經在宮裡的時候,不是在碧湖也勾引過錦弦嗎?

  雖然那次沒有得逞,可,有幾個男人面對美色,會一直坐懷不亂?

  而且對方又是出身煙花之地,勾引男人的手段定是層出不窮,錦弦沒招架住,也是有可能。

  這般想著,她就肯定了,被約之人,肯定是這個帝王,她的丈夫。

  可是,她又不能當面揭穿。

  對方是帝王,豈是她一個女人能管束的?而且,如若不是呢?如若不是,豈不是破壞了兩人關系?

  但是,她心裡不甘啊,她必須搞清楚,所以,她不動聲色,裝做什麼都不知道。

  趁幾人不在,她讓她的隨侍婢女夢蝶和香草把風,她偷看了錦弦的山莊地圖,搞清楚了去纏雲谷的路。

  然後,夜宴的時候,又稍稍喝了一些酒,回房見時辰差不多,就說想出去走走透透氣。

  錦弦也沒有多問,就說,不要走遠,注意安全。

  她就更加肯定了那人是他。

  這分明是巴不得的樣子,巴不得她不在,他正好可以外出。

  可是,最後怎麼回事?

  好像事態的發展並不是她猜測的那樣。

  在纏雲谷,她沒見到錦弦,也沒見到鶩顏,怪獸倒是遇到了一個。

  所幸夜逐寒來了,且出手救了她。

  不然,她如何還有命站在這裡?

  說實在的,她後來腦子裡就一直是懵的,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鶩顏說是去采纏雲草,夜逐寒和夜逐曦是去捉奸,看似倒也合情合理,可是如果這樣,趙賢跟錦弦稟報的,夫人約在子時纏雲谷前見,又怎麼解釋呢?

  忽然,她眸光一亮。

  懂了。

  肯定是鶩顏約影君傲私會,被夜逐寒和夜逐曦得知,前去捉奸,而影君傲知道兄弟二人察覺了,所以就沒有去赴約,才會引出這一場鬧劇,而鶩顏說采藥,當然只是她的借口。

  趙賢跟錦弦稟報的那句話,實則是鶩顏約影君傲,是嗎?

  是了,就是這樣。

  可是,現在怎麼回答?

  總不能原原本本道出來,然後說是自己誤會了,那肯定會被錦弦厭惡的,他說過,他最討厭自以為是、善妒善嫉的女人。

  那該如何說呢?

  垂眸,心中略一計較,便生了主意。

  “臣妾夜宴時小酌了幾杯,有些微醺,所以出去走走透透氣,這些皇上是知道的。然後,臣妾就看到右相夫人一人鬼鬼祟祟地不知去哪兒,臣妾一時心中好奇,就跟了過去,誰知竟是到了纏雲谷,結果就遇到了鎮山獸,臣妾就……”

  她的話沒有說完,就頓在那裡,但是,對於錦弦問的,她已然給出了答案。

  意思就是她跟夜逐寒、夜逐曦兄弟二人一樣,也是跟蹤鶩顏而去的,只不過,他們兩個是捉奸,她純粹是好奇。

  微抬了眼瞼,她細細睨著錦弦臉上的神色,倒未見什麼異樣,也不知是信了還是不信。

  許久才聽到男人低沉的嗓音傳來:“你身為一國之后,竟然好奇心如此之重!”

  蔚卿一驚,委屈地輕咬著唇瓣,沒有吭聲。

  心想著反正讓他罵幾句就罵幾句,誰知,緊接著他又繼續道:“你可知道後果?如果不是右相,如今躺在那裡的人不是右相夫人,而是你,或者說,你連躺在那裡的機會都沒有,早已葬身獸腹。”

  不說這個還好,說這個,蔚卿就更加覺得委屈,眼眶一紅,幾欲就要哭出來。

  他也知道這些啊?

  看他夜裡那般寒涼的樣子,還以為他不知道呢?

  “好了,以後做事之前,先動動腦子!”錦弦皺眉,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又看向凌瀾鶩顏兄弟二人。

  “還有你們,身為相國,平素都是處理國家大事的人,也未見你們兒戲,你們的理性哪裡去了?竟然捉奸這樣荒誕的事也能做出?這不是你們的相府,也不是朕的皇宮,你們是將丑都丟到人家山莊裡來了。”

  凌瀾低垂著眉眼,面無表情。

  鶩顏恭敬頷首:“皇上教訓得是,臣等定當謹記!”

  錦弦不悅地冷哼一聲:“真記住才好!”

  說完,從座位上起身:“好了,這一鬧都已經三更天了,夫人還在接受診治,都回吧!”

  末了,也不等幾人做出反應,一甩袍袖,率先走了出去。

  ****************

  夜色中,男人面色微沉,雙手負於身後,緩緩走著,明黃色的袍角在沿路風燈和燈籠的輝映下,輕曳。

  趙賢小心翼翼地緊隨其後,微低著腦袋,目光落在那一蕩一蕩的明黃袍角上,心中微凜。

  剛剛男人自己說已經三更天了,卻還不回房,讓其他幾人先回去,則說自己想隨便走走。

  跟隨這個帝王也有些時日了,他自然知道男人心情不好。

  至於為什麼心情不好,他大概也猜到了。

  雖然猜到了,他卻不能表現出來。

  這個男人做事的手段,就連他,都忍不住打個寒顫。

  竟然,竟然連跟他同舟共濟的皇后也能推出去。

  今日,這個男人跟他交代,說等會兒,皇后從櫻花林回來了,命他配合他在演一出戲。

  葉炫有輕功,負責探風,皇後一回,立馬稟報。

  而他,這個帝王給了他一句台詞,讓他說,‘夫人約在子時纏雲谷前見’。

  他不明白什麼意思?

  君心莫測,他也不想妄自揣度。

  直到今夜纏雲谷裡發生的事,他才驚出了一身冷汗,也大概明白了這個帝王的意圖。

  來之前,這個帝王就做了許多准備,也命人多方打探了消息。

  想必,纏雲谷是禁地,關著鎮山獸,他早就知道。

  為何要設法誘皇后去這樣一個有著猛獸的禁地呢?

  這分明不就是讓皇后去送死嗎?

  送死?

  他當時被自己想到的這兩個字嚇住。

  可是他找不到別的理由,只有這一個。

  為何讓皇后送死?

  也只有一種可能。

  試想,如果當今皇后被嘯影山莊的巨獸所傷,或者說,直接死在巨獸爪下,會是怎樣的風波?

  這過錯就得嘯影山莊背著。

  就算山莊不懼朝廷,就算朝廷不以此為借口對付嘯影山莊,但無論是在帝王的心裡,還是在影君傲的心裡,還是在天下人的心裡,山莊欠這個帝王的。

  欠下帝王一個天大的人情。

  以前,他就知道這個男人做事狠絕果敢,不然,也不會有今日的帝位,但是,他萬萬沒想到,竟然連皇后也能犧牲!

  只不過,千算萬算,沒算到右相夫人會去采藥,破壞了全盤計劃,還惹出了不少糾復。

  所以,他生氣,是嗎?

  正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前面男人突然頓住腳步,他一驚,要不是步子收得快,險些撞上男人。

  頓時冷汗涔涔,心有余悸。

  “回房!”

  男人轉身,又朝來時的路走去。

  ****************

  或許是傷口太痛,又或許心事太重,蔚景躺在床榻上怎麼也睡不著。

  傷口包扎好後,影君傲本要她就住在他的廂房裡,他自己去別的地方睡,她不同意。

  來山莊沒幾日,已經發生了太多事情,給他添了太多麻煩,她不想再這樣。

  所以,她執意回了自己的房間。

  蘭竹坐在燈下一件一件疊著原本放在衣櫥裡的衣服,她知道,她也是無聊,才找點事做。

  “蘭竹,你先下去睡吧。”

  在青石路上跪了那麼久,膝蓋上肯定有傷。

  忽然想起凌瀾給她的金瘡藥還帶在身上呢,就艱難地動了動手,想要從袖管內取出,可當小瓷瓶攥在手心上時,她又猶豫了。

  不知自己出於什麼心裡,又放了回去。

  是捨不得嗎?

  不知道。

  她不是這般小氣的人。

  大概是小瓷瓶太精致,捨不得瓶子,可是,大可以先將藥給蘭竹,讓她擦完了還給她。

  不知道。

  反正,就是不想掏出來。

  “去睡吧,明日我讓人去藥房給你拿點擦膝蓋的藥,破皮了吧?”

  “沒事,奴婢不困,奴婢在這裡陪夫人。”蘭竹恭敬地起身站起。

  “不用,有人在,我睡不著,下去吧。”

  蘭竹又猶豫了一下,這才將疊好的衣服都整整齊齊地擺在衣櫥裡,輕聲退了出去。

  蔚景就躺在那裡,望著那琉璃燈裡的燭火微微失了神。

  不知過了多久,門口傳來細微的響動,似是被人輕輕打開,她看到火苗顫動了兩下,又恢復如常。

  蔚景微微一怔,下一瞬,就輕輕闔上了眼睛。

  雖然來人的腳步很輕,輕柔得幾乎聽不到一絲響動。

  但是她知道,是誰。

  凌瀾是麼。

  或許是因為他的氣息,亦或者是其他,她不清楚,但是卻可以篤定是他。

  房間裡很靜,靜到似乎只能聽到她的呼吸聲。

  哦,不,兩個人的呼吸聲。

  可能是內傷的緣故,他的呼吸有些重,雖然聽得出有些緊繃,似乎已刻意壓抑,卻依舊不似平日。

  他沒有出聲,她也不想睜開眼睛。

  但是她卻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凝著她。

  究竟想做什麼?

  道歉嗎?安撫嗎?感謝她傷成那樣,最後還用纏雲草給他跟鶩顏台階下嗎?

  有話想要和她說就說。

  這算什麼?

  終於,一陣微末的清風拂面,似是男人轉身時袍角帶起的風,緊接著,輕輕的腳步聲響起,往房門的方向走去。

  離開了?

  蔚景緩緩睜開眼睛,卻不期然的撞上男人漆黑的眸子,蔚景一怔。

  他知道她沒有睡著,那剛才的衣袍掀動和腳步聲,是故意的?

  看吧,就是這樣一個男人。

  連這種事情都要用計謀,都要跟她玩心機。

  眉心輕蹙了一下,冷冷地正欲將目光撇開,卻驀地看到男人眸光微微一暗,然後轉身朝著門外走去。

  她又怔了怔。

  什麼意思?

  “凌瀾!”

  她開口將他叫住。

  男人身形一頓,然後迅速轉過身。

  是,迅速。

  那一刻,給她一種他有些欣喜的錯覺。

  不過,男人也僅僅是轉身,卻沒有走回來,只是站在原地凝著她,一瞬不瞬。

  艱難地抬了抬手臂,她從袖子裡摸出一張字條,手心攥成一團,用力一擲。

  紙團打到男人的袍袖上,然後,滾落在地上。

  微微喘息,她真是用盡了全力丟過去。

  總不能讓他過來,而她,也沒力氣過去。

  她以為,男人會接住,不知道為什麼,卻沒有!

  她也以為,男人會袖風一動,將地上的紙團卷起來,卷到手中。

  畢竟,他能做得到。

  他能在鎮山獸爪下,連救下兩名女子的性命,他還有什麼是做不到的呢?

  卻沒想到,男人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垂眸看向底下的紙團,片刻,才緩緩躬下身將紙團撿起來。

  直起腰身的時候,身子微微一晃,臉色白了白。

  蔚景眸光一斂。

  是了,他受傷了!

  受了傷還要來演戲,看來真的很辛苦。

  一方面是怕錦弦懷疑,一方面,或許是對自己的愧疚?

  可她不需要他的同情,一點兒都不需要!

  “這麼重要的東西,以後不要隨便丟,這次是被我撿到,若是被其他人見到,可不會是這個樣子!”

  強自堅持著一口氣說完,她閉上眼睛,不想看也不去看他此時的表情。

  凌瀾瞳孔一斂,修長的手指快速將手中的紙條展開,眸色倏地一沉,轉身,疾步走了出去。

  ****************

  蔚卿沐浴出來,就看到男人一身中衣,靜坐在桌案前看書。

  蔚卿一怔。

  不是說在外面走走嗎?怎麼那麼快就回來了?

  還是她沐浴的時間太久?

  微頓了腳步,她站在那裡,看著男人。

  平素一直一襲明黃,只有這樣的時候,才能見他鮮少的白衣,琉璃燈橘黃色的光暈打在男人俊美無儔的臉上,讓他剛毅的面容添了幾分柔和,又配上一身勝雪白衣,竟是說不出的儒雅飄逸。

  似乎是意識到她出來,男人將手中書卷往桌上一擱,抬起眼皮睨向她。

  漆黑如墨的眸子映著燭火,跳動搖曳,就像是聚集了這世上最耀眼的光芒,璀璨晶亮。

  蔚卿心頭一動,朝著男人走了過去。

  剛及近前,男人伸出長臂一撈,她便順勢倒在男人懷裡,只是不像往常一樣纏上他的頸脖。

  “怎麼,還在生朕的氣?”

  男人低沉好聽的噪音就在她耳邊響起,蔚卿一聽這話,眼眶頓時紅了一圈。

  她怎能不生氣?

  差一點兒性命不保。

  這個男人非但沒有安慰她一句,反而還在那麼多人面前訓斥了自己。

  這叫她如何不生氣?如何不委屈?

  “是臣妾的錯,臣妾沒有動腦子,還給皇上添了麻煩,臣妾配不上這母儀天下的名頭!”

  咬牙,她將他說她的話,回給他。

  很酸,她知道。

  可是,她心裡就是委屈,不吐不快。

  男人低低一笑,卻也不生氣。

  “朕說你配得上,你就配的上,誰敢說個不字?”纖長的手指輕輕勾起蔚卿的下顎,男人唇角弧光點點,俊美的樣子無法比擬。

  蔚卿心頭一動,或許是因為他的話,或許是因為他的樣子,她竟一時間微微有些癡了。

  直到大腿叫人重重一捏,她才回過神來,心頭一蕩,就感覺男人的大掌探進了她的寬松的寢衣,順著她的大腿,滑過她平坦的小腹,一直來到她的胸前,一把握住她的豐盈,重重揉捏。

  蔚卿渾身一顫,從未有過的刺激,讓她難以抑制地逸出一聲嬌吟。

  之所以說,從未有過,是因為他們兩人從來沒有這樣清醒的時候,如此過。

  每次歡愛都用媚香。

  因為這個男人說,用媚香能***,他喜歡,所以,她也不能說不。

  其實,作為女人,她並不想用。

  所以,現在這個男人的舉措,讓她有些意外。

  是想安撫她嗎?

  還是真的情難自禁,亦或是有別的目的?

  正兀自想著,男人又是重重一捏,又痛又酥的感覺讓她再一次叫出了聲。

  再也無力想其他。

  那手掌仿佛是有魔力一般,帶動著她所有的感官刺激,她身子一軟,雙臂這才纏上了男人的肩膀,軟軟地靠在男人懷裡,任由男人的大掌將她的衣服一層一層褪下。

  常年征戰,男人的手心有厚繭,粗糲的掌心摩擦著她的皮膚,疼痛中帶著一絲微癢。

  她偏愛這種感覺。

  所以,每次歡愛開始的時候,她都盡量讓自己多清醒一會兒,就是想要真實地感受著這男人的安撫。

  感覺到下身有暖流湧出,蔚卿仰起頭,讓紅唇貼上男人的薄唇,伸出丁香小舌探入男人口中,挑逗著男人的舌根,即刻被男人反客為主。

  一時間,房間裡只能聽到曖昧的親吻聲,女人的嬌吟聲,還有男人略顯粗重的喘息。

  不知吻了多久,直到胸口一涼,男人才松開了她的唇。

  男人將手中粉色的肚兜扔到地上,瞇著眼睛打量起懷裡的女人,燈光下,兩團白皙的玉兔微微顫動,男人眸光微暗。

  蔚卿察覺到男人的視線,也不遮掩,反而輕輕蠕動了下身體,感覺到男人的堅硬頂著自己,蔚卿嬌笑一聲,指尖隔著衣袍在男人胸口打著圈,媚眼如絲。

  “等不及了?”錦弦低笑一聲,指尖撫上女人的蓓蕾,重重一按。

  “啊~”蔚卿哪受得住他這般折磨,低呼一聲,再也坐立不住,像一灘水似的軟在男人懷裡,喘著氣,看到男人垂首,將她的蓓蕾含入口中,舌尖更是有技巧的舔舐、啃咬、吮吸……

  被他如此折磨著,她只能抱著男人的頭,大口喘息。

  男人的手指更是熟稔地隔著褻褲刺入她的幽謐。

  她身體一陣痙攣,一陣陣呻吟從她口中溢出,聽上去像是發了春的貓兒。

  蔚卿也顧不得門外有奴才守著,感官全都聚集到男人的唇齒和手指上,喘息連連。

  錦弦看著女人動情的模樣,微怔了一下,手指的力道更是沒了輕重。

  “啊~”蔚卿原本想開口,卻被男人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緩了緩急亂的氣息,蔚卿低吟出聲,“皇上,不要了……不要折磨人家了,給臣妾好嗎?”

  錦弦低笑一聲,長袖一揮,長桌上的物件都被掃落在地。

  光線因為燭台落地暗了一些,不遠處的燭火明明滅滅的打在兩人身上。

  男人騰地站起,將她壓在長桌上,掌心勾住她的褻褲,“刺啦”一聲,褻褲便在他掌中化成碎布。

  伸手將自己的衣袍一件件解開。

  女子撫上自己的鬢角,欲將自己臉上的面具扯下,卻被男人的大掌一把按住。

  “皇上!”

  她不解,她要讓他看到的是蔚卿,不是蔚景。

  “以防萬一,朕知道是你便好!”男人的眸光在不遠處的燭火輝映下,似是跳動了幾下,又似是沒有!

  蔚卿支撐著手臂從桌上坐起,手臂勾住男人的脖子,吻了上去。

  沒錯,他知道是她便好,不是嗎?

  這樣的歡愛,她從未試過。

  往常都是在龍床之上,還要借助媚香……

  可今日,沒有拿催情之物,男人亦是對她身體感了興趣,這簡直讓她欣喜若狂。

  是今日她發生了危險,差一點兒從他身邊消失,他在乎了?

  又兀自走神的時候,就感覺男人的大掌分開了她的雙腿,然後一個挺身,炙熱堅硬猛地滑入她的甬道。

  她尖叫一聲繃直了身體。

  那裡被他的巨大填充得沒有一絲縫隙,微微有些不適應,也有一些輕微的的疼痛。

  她還在那份陌生的感覺裡徜徉,男人已率先動了起來。

  就像是被雷動擊中,她呻吟一聲倒在桌案上。

  因為這樣的動作,她整個身體就暴露在男人的面前,男人暗沉的目光盯著她胸前的高聳看了片刻,緩緩上移,凝落在她的臉上。

  她仰望著他,清晰地看到他暗沉的眸子裡漸漸染上血色,漸漸變得熾烈。

  大掌扣著她的腰肢,男人狠狠刺入。

  就像是牽動了她所有神經,那感覺,感覺,有些痛,卻也美妙得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原來,男女之事竟銷魂至此。

  果然,媚香只針對男人,女人更喜歡這樣真實的刺激。

  自始至終,男人炙熱的眸光都沒有離開過她的臉一瞬,一直盯著她,緊緊地盯著她,眸色微紅,跳動著暗火,那樣子,那樣子竟讓她有些害怕,她側過臉,想撇開他的視線,下一瞬又被他的大手粗暴地扳回。

  馳騁,大起大落的馳騁。

  她便只剩下在他身下尖叫的份兒。

  男人將她的雙腳抬高,放到自己的肩上,讓她的身子打開到最大。

  他盯著她,死死盯著她,沖送,窄臀瘋狂地抽送。

  “你愛我嗎?”他的聲音沙啞破碎。

  蔚卿在欲望的海洋裡浮浮沉沉,早也沒有了意識,驟聞男人這麼一句,也沒有多想,甚至都沒有注意到這個帝王用的是我,就哼哼唧唧地說:“愛,愛......”

  “有多愛?”

  會像某個女人一樣,自己傷得都快要死了,還想著弄什麼纏雲草替她的男人解圍嗎?

  “臣妾,臣妾......願意為皇上去死......”

  男人眸色一暗,身下猛地往上重重一頂。

  蔚卿未完的話又被尖叫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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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
發表於 2017-12-3 20:33:19 |只看該作者
【126】是你做的吧?

  廂房內

  影君傲負手立在窗邊。

  身後幾個婢女忙碌著清理方才包扎時留下的狼藉,打掃的打掃、擦血漬的擦血漬、換被褥床單的換被褥床單。

  “都什麼時辰了,你們幾個就不能手腳麻利點?”

  一道女子冷斥的聲音從門口傳進來。

  幾個婢女一驚,循聲望去,就看到沉臉走進廂房的女子。

  “晴管家。”幾個婢女連忙停了手中動作,打招呼。

  “還不快點!你們這樣的速度,今夜還讓不讓爺睡啊?”

  婢女們一駭,又趕緊忙碌了起來。

  站在窗邊一直沒有動過的男人,也似乎才回過神來,回頭,看了一眼來人,又很快收了目光,再次轉向窗外。

  晴雨微微一怔,看了男人背影片刻,眸光掠回,又指揮起幾個婢女來。

  “這裡,還有這裡,都擦干淨。”

  “那只斷袖也拿走。”

  “還有那個。”

  驟然,一個婢女猛地尖叫一聲,手中原本准備抱走的止血布也散落在地上。

  眾人一驚,影君傲亦是聞聲回頭。

  晴雨皺眉:“怎麼回事?”

  “蟲……一條蟲子。”婢女指著地上的那只沾滿血的斷袖,臉色發白。

  蟲子?

  汗。

  幾人滿頭黑線。

  還以為是什麼呢?

  “一條蟲子讓你嚇成這樣?你今年多大啦?”晴雨更是不悅地沉了臉。

  婢女剛想解釋說這只蟲子很奇怪,還未開口,就見到眼前人影一晃,原本站在窗邊的男人不知幾時已閃到她的面前,將斷袖撿了起來。

  鳳眸目光凝落,尋了一會兒,才看到那條細細長長透明得幾乎沒有存在感的蟲子,鳳眸眸光驟斂,臉色一變。

  眾人對男人的反應皆是一怔,晴雨擰眉,伸手指了幾人:“快干活!”

  幾個婢女又連忙忙碌了起來。

  而晴雨自己則是走到男人的身邊,轉眸朝斷袖上看過去,當目光觸及到那條蟲子,晴雨亦是瞳孔一斂,驚錯抬眼。

  透隱蟲!

  鎮山獸最愛的食物,沒有之一。

  “看來,有人對我們山莊了解得很啊!”男人勾唇,一字一頓,冷冽的聲音從喉嚨深處出來。

  晴雨一震,清晰地看到男人鳳眸一瞇、寒芒乍現。

  ****************

  書卷、筆墨硯台、燈座凌亂了一地,衣袍、肚兜、褻褲亦是丟得到處都是。

  滿屋子都充斥著靡靡愛欲的味道。

  床榻上,蔚卿躺在男人的懷裡,微微闔著眼睛,睫毛輕顫,還在回味潮汐之後的余韻。

  今夜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他瘋狂,她也跟著瘋狂。

  兩人從桌上一直做到床上。

  沒有用香的身子從未有過的綻放。

  難怪世人對男女之事有欲仙欲死這樣的形容,當真一點都不誇張。

  余潮漸漸淡去,她忽然還想要,還想讓這個男人再次帶她飛上那九霄雲端。

  緩緩睜開眼睛,見男人望著頭頂的帳幔,不知在想什麼,她略帶試探地伸出小手,輕輕撫上男人寬厚結實、肌理分明的胸膛。

  男人卻是忽然起身下了床。

  驟不及防,她的手就跌落在床上。

  她一怔,反應了一會兒,才道:“這麼晚了,皇上不睡嗎?”

  “朕不習慣光著身子睡!”男人彎腰,將地上的衣袍拾撿起來,穿在身上,末了,又撿起她的,轉身朝她扔了過來。

  絲涼的寢衣落在滾燙的肌膚上,蔚卿一顫,轉眸看了男人的背影片刻,才撐著身子坐起,將寢衣套在自己赤裸的身上。

  說實在的,她有些受傷。

  不僅僅因為男人現在的行為,還因為剛才。

  雖然,在沒有用媚香的情況下,兩人有了第一次酣暢淋漓的歡愛。

  但是,最終,男人卻沒有在她的體內釋放。

  在最後一刻,他抽了出來,射在了她的肚皮上。

  雖然,男人跟她解釋,說太醫說過,酒後不宜播龍種,今夜的他吃了酒,她也吃了酒。

  但是,她還是很失落。

  用媚香的時候不能懷,事後都要吃避子藥,難得一次不用媚香,卻又射在她的外面。

  那她幾時才能懷上龍嗣?才能懷上這個男人的孩子?

  說實在的,她看不懂這個男人,一點都看不懂。

  有時覺得他很近,有時又覺得很遠,有時覺得他是很愛她的,有時卻又覺得他淡漠得就像是陌生人。

  “在想什麼?”

  肩上一熱,竟是男人不知何時已經回到床榻上,長臂攬了她的肩。

  這個動作,讓她鼻尖一酸。

  看,就是這樣的男人。

  剛剛猛地起身下床時那麼決絕,此刻又溫柔寵溺得如同面對自己一生的摯愛。

  心底深處的委屈一點一點泛上來,她順勢靠在男人的懷裡,幽幽道:“皇上方才問臣妾愛不愛皇上,那臣妾現在要問問皇上,皇上又是否愛臣妾?”

  在她看不到的方向,男人眸光微微一斂。

  沒有吭聲。

  “這個問題很難嗎?”她在他的懷裡抬起頭。

  男人唇角一彎,大掌將她的頭重新按回懷中,“愛,當然愛,朕不愛你,還能愛誰?”

  話音未落,唇邊的笑容已然僵硬了幾分,沒有一絲笑意的眸底更是深沉似海。

  靠在他的懷裡,蔚卿滿意地彎了彎唇,忽然想起什麼,小臉一凝:“那今日游湖的時候,畫舫撞上巨石,臣妾差點落水,皇上為何不救臣妾?”

  男人眸光微微一閃。

  因為你在嘯影山莊落水,正遂朕願,朕又如何會救你?

  “因為朕一時沒反應過來。”

  “那後來那個什麼鶩顏落水,臣妾見皇上怎麼就反應過來了?”

  男人黑瞳一斂,想了想,道:“因為有你前車之鑒。”

  “真的嗎?”

  蔚卿抬起頭,將信將疑地看著男人。

  男人低低一笑,抬手寵溺地捏了捏她的臉,“當然,不然你以為呢?”

  蔚卿一怔,她以為,她以為他們兩人有染,生怕男人瞧出夜裡她前去纏雲谷的真正的目的,連忙眉眼一彎,討巧一笑,復靠在男人的胸膛上。

  “今日,幸虧左相跟右相,一人在畫舫上救了臣妾,一人在纏雲谷中救了臣妾,不然,臣妾怕是再也無機會伺候皇上了。所以,回朝後,皇上要好好賞賜二人。”

  “好!”

  男人勾起唇角,笑得絕艷。

  他的確是要好好賞賜二人,賞賜他們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專門破壞他的好事是嗎?

  如果在畫舫上,不是夜逐曦救了她,他又何須生出二計,讓她去纏雲谷?

  如果在纏雲谷,不是夜逐寒救了她,他又怎會前功盡棄、功敗垂成?

  ****************

  燭火如豆。

  鶩顏疲憊地坐在軟椅上,伸手將托盤上反扣的一只青瓷杯盞翻轉過來,提起茶壺將茶水緩緩地倒進杯盞中。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茶水“淅淅瀝瀝”撞在杯壁上,紛亂的思緒不知飄到了哪裡,直到腳背上一熱,她才驚覺過來,杯盞不知幾時早已倒滿,溢出的茶水更是順著桌案流掉了地上,濺在她的軟靴上。

  連忙止了手中茶壺,起身站起,抬腳頓了頓鞋子緞面上的水,門忽然“砰”一聲被人推開,一股夜風卷入。

  她一怔,抬眸,就看到男人高大的身影隨著夜風而入,下一瞬,也不返身回頭,只猛地揚手,直接用袖風又“砰”的一聲帶上身後的房門。

  鶩顏眸光微微一斂。

  略略怔忡間,男人已經坐在了她對面的位子上,面色沉冷。

  “你有傷在身,這麼晚了,做什麼不休息,跑到我這……”

  “是你做的吧?”

  鶩顏的話還沒有說完,男人已沉聲將她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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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3 20:33:33 |只看該作者
【127】她,你不能動!

  “你有傷在身,這麼晚了,做什麼不休息,跑到我這……”

  “是你做的吧?”

  鶩顏的話還沒有說完,男人已沉聲將她打斷。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鶩顏一震,撇開視線,她垂了眸子,看著自己濕透的鞋面,片刻之後,也坐回到自己座位上。

  許是見她一聲不響,男人從袍袖中掏出一個什麼東西,“啪”的一聲拍在她面前的桌面上。

  那力道讓桌子一晃,原本就倒得滿滿的一杯水被震得撒潑了出來,濺在她的手背上,點點灼燙。

  隨著男人的大手拿開,一張白紙黑字的字條鋪陳。

  當那熟悉的字體入眼,她眼波微微一動,卻並未有過多訝然。

  其實,她知道他今夜會來。

  她知道他遲早知道。

  還未做出回答,忽聞男人鼻子裡發生一聲低笑,“難怪你要蔚卿的字跡,原來就是為了這個,練了很久吧,亂真到如斯程度。”

  鶩顏蹙眉。

  沒錯,字條是她模仿了蔚卿的字跡寫的。

  但是,她用盡心思做的這一切,又不是為了自己一個人。

  這是他對她該有的態度嗎?

  冷嘲熱諷。

  這是他能對她說的話嗎?

  “那你今夜出現在纏雲谷又是為了什麼?難道真如蔚景所想,是去私會蔚卿?”

  “當然不是!”男人眸光一斂,嘶聲低吼。

  鮮少看到他這樣。

  鶩顏微微一怔,冷瞟了他一眼,道:“我自是知道不是!你不也是因為知曉了錦弦的計劃才去的嗎?錦弦讓蔚卿去送死,所以你去救蔚卿,雖然我們的方式不同,但是,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不是嗎?”

  “一個是救,一個是殺,你覺得,哪個方式更好?”男人冷嗤。

  “如果蔚景的死能讓嘯影山莊成為我們的一個籌碼,那也算死得有價值了,救蔚卿只能破壞錦弦的計劃罷了,我去那裡,也是為了救蔚卿,但我想的比你周到不是嗎?借錦弦的計劃實施自己的計劃,犧牲掉她也未嘗不可!再說了,我也並沒強迫她,我只是丟了一個字條在你房間,是她自己去的,她也可以不去不是嗎?”

  男人隱怒的鳳眸中瞬間騰起一抹淺淺的血紅,“把一個人吃得那麼死,不好!”

  他咬牙,一字一頓。

  “不是我將她吃得死死的。”

  她從來沒有將誰吃得死死的,丟在這張字條的時候,她其實有三個不確定。

  第一,她並不確定那條撕成兩半的褻褲是蔚景的。

  今日下午她進門的時候,正巧碰到面前的這個男人彎腰似乎要在床底拿什麼,見她驟然進來,連忙不動聲色地站起身,她心生蹊蹺,才發現床底的褻褲,她不知道那是誰的,只是,看這個男人掩飾的樣子,她猜是蔚景的。

  第二,她也不確定蔚景一定會回去拿褻褲。

  她想過了,如果她不去拿,她就再另想它法,將字條上的信息傳遞給蔚景。

  第三,她更不確定蔚景看到字條後就一定會去纏雲谷。

  如果不去,如果蔚景不去的話,那他們就只能先救下蔚卿、破壞掉錦弦的計劃再說。

  誰知,那個女人還真的去了。

  “說到底,終究是她對你不信任!如果她相信你絕對不會跟蔚卿有什麼,她又怎會半夜三更跑去…….”

  “不相信是對的,這樣的我們本就不值得信任!”男人眸色一沉,冷聲將她的話打斷,“不管信任不信任,她,你不能動!”

  鶩顏一怔,難以置信地看向男人。

  她,你不能動?

  這話,這口氣,這冷冽的樣子……

  是在命令她,還是在警告她?

  這已不是第一次為了那個女人,他跑過來跟她蹬鼻子上臉的。

  那夜在相府是。

  兩人第一次爭吵,最後,他還一掌劈碎了她房間裡的桌子。

  今夜亦是。

  如果不是住在人家府上,怕驚動別人,剛才他進來時那個架勢,是不是直接要將門撞飛。

  胸口微微起伏,她猛地手臂一揚,手邊盛滿水的杯盞就被她揮起,擦著男人的耳邊飛出老遠,“砰”的一聲砸落在地上,杯盞四分五裂,杯盞裡的水也撒潑在男人的身上。

  她拍案而起,朝著男人吼道:“你將她留在身邊,到底是要做棋子,還是要變相地保護她?你難道忘了自己身上的責任了嗎?你忘了你的初衷……”

  “我沒忘!”男人打斷她的話,黑眸沉沉凝著她,一字一句道:“總之,她,你絕對不能動!”

  “呵!”鶩顏冷笑一聲,胸口悶著一口氣,咬了咬牙,點頭,“好,很好!你的理性呢?你一直以來的理性都到哪裡去了?”

  “理性?”

  相反,男人似乎淡定很多,也不是淡定,她知道他已經怒極,卻也隱忍到了極致。

  只聞男人“嗤”了一聲,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那麼你就有理性了嗎?”

  鶩顏一怔。

  “今日游湖的時候,錦弦讓蔚景跳踏水舞,你明明知道她不會,影君傲故意讓畫舫撞上巨石替蔚景解圍,你為何又去救蔚卿?”

  “原因很簡單,就跟你今夜為何去救蔚卿一樣,不讓錦弦得逞,不讓山莊欠錦弦。”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她完全不會跳踏水舞,而且又怕水,你就不怕她穿幫?萬一出了岔子,你以為,我們還能脫了干系,還能撇清一切?到時,只會是得不償失,整個相國府跟她一起陪葬!”

  鶩顏又怔了怔,聲音稍稍緩和了一些,卻依舊沒有好氣地道:“我當然知道,所以,當你借送藥之機到畫舫的廂房找我的時候,我不是答應救她了嗎?只是還沒有來得及,她就落水了,再說了,你提出的那個解救的方法本來就不好,太費心思也太耗時間,遲早也來不及。你自己想想,我跟你兩個身份換過來,倒是簡單,你做回逐曦,我做回夜逐寒,可是接下來呢,接下來,還得想辦法、找理由,讓我這個夜逐寒留在廂房裡,你這個摔了後腦勺的逐曦去甲板上,再還得想辦法、找借口讓蔚景來廂房,這樣我才能跟她換回身份,我做鶩顏,她做夜逐寒,我去跳舞。可是,你想想,多麻煩,這樣要多少時間?”

  “那當時在湖心,畫舫那個特定的環境下,在錦弦的眼皮底下,你還有更好的方法以鶩顏的身份將蔚景換下來嗎?”

  “沒有!”

  “那不就是!”

  “可……”鶩顏氣結,“可是,錦弦不是三歲小孩,你以為他那麼好糊弄嗎?再說了,我們十幾年如一日的喬裝身份也不是為了救那個女人,你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兒戲,那日未央宮前面也是,幾個人臨時換身份,你就沒想過,一旦我們的身份暴露是什麼後果嗎?”

  “我當然知道,可我更知道,如果蔚景暴露,我們同樣暴露!”男人驟然從座位上站起來,“總之,她,你不能動,今夜的事我不想再有第二次,同樣的話,我也絕不再說第二次!”

  男人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且字字篤定,帶著不容人拒絕的凜然。

  鶩顏懵了懵,男人卻已轉身往外走,走了幾步又頓住,沒有回頭,清冷的聲音卻是再度響了起來:“若真想影君傲幫你,你就必須讓她活得好好的!”

  鶩顏一怔,還未做出反應,男人已經拾步出了廂房。

  門“砰”的一聲帶上,震得她的身子一晃。

  經過今夜的事,她當然知道那個女人不能動。

  在畫舫上的時候,她就覺得影君傲的態度奇怪,今夜,在纏雲谷,他對那個女人的樣子,更是她沒有想到。

  可,這不一定就是好事。

  影君傲那樣不懂掩飾、那樣隨心所欲,他對那個女人的心,怕是全山莊都知道了。

  奸詐如錦弦,恐也會想辦法利用,得小心提防才行。

  而且,剛剛這個男人,怕是更要視影君傲為仇敵,今日畫舫上已經大打出手了,日後,指不定鬧出更大的糾復。

  一想到這些,氣就不打一處自來。

  皺眉,她猛地一掌劈在桌面上,桌身一晃,金絲楠木頓時四碎,“嘩啦啦”垮散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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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
發表於 2017-12-3 20:33:45 |只看該作者
【128】你的傷如何?

  一夜睡得不安穩,早上起來的時候,鶩顏剛打開門,就看到男人走了過來。

  也不知是一夜未睡,還是起得早,雖換了身新袍子,發帶卻還是昨夜的那根。

  鶩顏以為男人又是因為昨夜的事,眉心微微一蹙,轉身走進屋裡,等著男人隨後進來,跟她繼續算賬,卻不意男人只是站在門口悱。

  “皇上讓用過午膳,下午就離開山莊。”

  鶩顏一怔,有些意外。

  下午就走?

  她還以為錦弦難得有機會公然來了嘯影山莊,必定會好好利用呢,昨夜一計不成,後面會再生一計。

  誰知,竟然這麼快就離開。

  “那她呢?是跟我們一起走,還是先留下來養傷?”

  凌瀾自是知道她嘴裡的她指的是誰,微默了稍許,道:“當然一起走!”

  “她會同意嗎?”

  畢竟昨夜剛剛發生那件事,而且她還受傷嚴重。

  男人眼波一動,“由不得她!”

  “那是你去跟她說,還是我去跟她說?”

  “我去!”

  話音未落,男人已經轉身,順著抄手游廊,朝女人廂房的方向走去。

  ****************

  蘭竹替蔚景打開房門,就看到在門口走來走去、躑躅徘徊的男人。

  蔚景抬眸,男人聽到開門聲,回頭,兩人的目光就這樣不期而遇地撞在了一起。

  四目相對,兩人皆是一怔。

  靜靜對視了片刻,蔚景略略別過眼,牽著嫣兒邁過門檻,走到走廊上,對著男人微微一笑,頷首:“相爺!”

  男人眼波一動,似是不意她會如此,她卻已經直起腰身,牽著嫣兒從男人的身邊走過。

  蘭竹疑惑地看了看兩人,返身將房門帶上,也對著男人略一躬身,末了,又連忙朝著蔚景追了過去。

  春暖花開、陽光明媚,入眼到處都是美不勝收的景致。

  似乎昨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山莊裡一片安寧靜好。

  “小姑姑,你的肩膀還痛嗎?小叔叔跟嫣兒說,讓嫣兒每日陪著小姑姑到外面花園裡走走,小姑姑的傷就會好了。”

  嫣兒一邊走,一邊仰起小臉看向身側牽著她手的蔚景。

  蔚景笑笑,“不痛了,有嫣兒陪著,所以不痛了。”

  “真的嗎?”嫣兒粉雕玉琢的小臉上笑容更加燦爛,“那嫣兒以後就天天陪著小姑姑,小姑姑也哪裡都不許去,就住在我們山莊裡,好不好?”

  蔚景微微一怔。

  “好不好,好不好嘛?”

  見她發愣,小家伙急切地晃著她的胳膊,一不小心牽扯到肩上的傷,痛得蔚景瞳孔一斂,連忙反握了小家伙亂晃的小手,微微喘息地笑道:“好!小姑姑哪裡也不去,就住在山莊裡。”

  “哇,太好了太好了!”

  嫣兒聞言,頓時歡呼雀躍起來,又是蹦又是叫,小臉上的笑容如破曉的朝陽一般明艷耀眼。

  蔚景笑看著小家伙。

  童真真好,總是有著簡單的快樂。

  她忽然想起自己跟她這般大時候的樣子。

  雖然已是成人的心智,但是,因為是公主,且被父母庇佑得極好,所以,那日子過得就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的隨心愜意。

  所以,沉痛的明天來了,她是那樣的措手不及。

  才短短兩月時間,仿佛經歷了一個世紀,似乎身上的傷從未斷過,不是今天這裡,就是明天那裡,一直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小姑姑,小姑姑……”

  微微一怔,見小家伙睜著烏黑的大眼睛疑惑地看著她,她才驚覺過來自己走神了,連忙抬手揉了揉小家伙的頭發,笑道:“走,我們去看花。”

  “好!”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手牽著手緩緩走在花園的花徑中。

  蘭竹跟在後面,看著這個和諧的畫面,亦是不自覺地彎起了唇角。

  緩緩前行中,她不經意地回過頭,才猛地發現,男人竟然也在身後。

  只是離得比較遠,像是有意跟著她們,又像只是無意路過。

  當然,她自是不會覺得是後者。

  剛才在廂房門口,她就感覺到了,這個男人似乎有話要對她的主子說。

  她也是從昨夜才開始伺候這個主子,除了覺得這個主子性格很好、對她不錯以外,她對她的過去,以及跟這個男人的事,她完全不知,她也不知道,昨夜發生了什麼,在纏雲谷裡發生了什麼事。

  她只知道,她的主子被鎮山獸咬了,受了很重的傷,卻還不忘,她在那裡罰跪,跟莊主要下了她。

  疑惑地瞟了男人一眼,她快步上前,追住一大一小二人,“夫人,相爺在後面。”

  蔚景一怔,卻沒有回頭,只是垂了垂眼簾,又牽著嫣兒繼續往前走。

  “嫣兒,知道那是什麼花嗎?”

  蔚景隨手指了指遠處一大片白色海洋。

  “知道,小叔叔跟嫣兒說過的,那個是瓊花。”小家伙稚嫩童聲一本正經。

  “嫣兒真聰明!”

  蔚景笑著側身,抬手輕輕刮了一下嫣兒的小鼻子,眼角余光朝後一瞥。

  哪裡有男人?

  她一怔,轉過身環視了一圈,亦是未見一絲凌瀾的身影。

  走了?

  還是蘭竹看錯了?

  略略怔忡了片刻,她也懶得理會,牽著嫣兒的手,往花園深處走。

  要說這嘯影山莊的花園真心一點都不差給皇宮的御花園。

  這個季節御花園裡有的,這裡都有,御花園裡沒有的,這裡也有。

  許多漂亮的奇花異草,她以前見都沒有見過。

  整個花園裡,奼紫嫣紅、七彩絢爛,一陣微風輕輕拂過,各種花香混合在一起,縈過鼻端。

  蔚景微微揚著臉,深深呼吸,感受著那知名的、不知名的花香入鼻,只覺得心曠神怡,似乎積郁在心底的陰霾也跟著去了不少。

  隱約中,似乎有誰的目光深凝,她一震,陡然睜開眼睛,就驀地撞進一雙漆黑如墨的深瞳裡。

  男人一身明黃,就站在她對面的花徑上,跟她只相隔中間一排矮花的距離。

  錦弦。

  她一震。

  他幾時來的?竟悄無聲息。

  回頭看看蘭竹跟嫣兒正蹲著摘花,背對著這邊,難怪也未察覺。

  強自斂了心神,她輕垂了眉眼,對著對面的明黃身影微微一鞠:“鶩顏見過皇上!”

  蘭竹聽到她的聲音,愕然回頭,看到錦弦,頓時臉色一變,手中摘好的花兒都沒拿住,就連忙跪在地上。

  邊上的嫣兒卻不知對方是誰,或者說,皇上是代表什麼意思,就站在那裡,歪著小腦袋疑惑地看著那個胸口繡著一條蟠龍的俊美男人。

  錦弦抬起眼梢,睇了一眼蘭竹和嫣兒,並未理會,又掠了一眼蔚景包扎得鼓鼓囊囊的肩頭,鳳眸深深最後落在蔚景的臉上。

  “你的傷如何?”

  蔚景心口一撞,為他的口氣,也為那一個“你”字。

  記得平素無論是在她面前,還在在眾人面前,他都稱她為夫人。

  今日怎會突然用你?

  而且,那口氣。

  不會發現了什麼吧?

  一顆心狂跳,她攥了攥手心,恭敬地頷首不抬:“多謝皇上關心,只是外傷,並無大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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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3 20:34:00 |只看該作者
【129】這一次,她不會回去了

  一顆心狂跳,她攥了攥手心,恭敬地頷首不抬:“多謝皇上關心,只是外傷,並無大礙。 ”

  “嗯”男人鼻音微濃的應了一聲,接著便沒了聲響悱。

  也不走,就站在她對面。

  一時間,有些冷場。

  緊攥的手心有細密的冷汗冒出來,蔚景依舊保持著微微頷首的姿勢,余光所及之處,是男人明黃的袍角,在春日陽光下閃著金燦燦的光芒戽。

  不知道男人意欲何為,也不敢輕舉妄動,只知道,這樣沉沉的氣氛,讓人壓抑得有些受不了,又靜默了片刻,正欲張嘴想說告退,男人卻又驟然開了口。

  “右相應該已經跟夫人說了今日回朝的事吧?”

  蔚景一怔。

  今日?這麼快?

  而且,對方又將“你”改回了“夫人”。

  是她多心了嗎?其實他並沒有什麼意思,只是一時脫口而已,並未過心?還是有意試探?

  此時的她卻也顧不上去想,因為她在想錦弦的問題,右相應該已經跟夫人說了今日回朝的事吧?

  她是該回說了,還是沒說?

  事實上,她並不知道。

  莫非剛才在房門口碰到凌瀾,他就是過來跟她講這件事?

  那為何碰到她又不說話?

  見她沒有吭聲,錦弦眸光微微一斂,繼續道:

  “朕已離朝兩日,右相左相亦是,朝中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所以,朕決定下午就回朝了,右相跟左相亦是跟朕一起回府,夫人的傷重,不宜舟車勞頓,亦可一人先留下,待傷愈再讓右相來接,或者讓莊主派人送夫人回去。”

  蔚景一怔。

  細細咀嚼了一遍男人這段話,卻依舊沒能明白他的意思,或者出於什麼心理?

  忽然間有些想笑。

  曾經跟這個男人交往的三年,想過會有今日嗎?想過會對他的每一個舉措每一句話,都細細地去揣摩,害怕中他圈套、害怕被他設計嗎?

  當然沒有。

  如果有,也不會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

  水袖下的手更是用力地攥了又攥,牽扯到肩頭上的傷口,蔚景痛得秀眉一蹙,抬起頭,看了男人一眼,又恭敬地略略一鞠:“多謝皇上關心,鶩顏的傷在肩上,並不影響坐車和日常活動,鶩顏想跟相爺一起,他回府,鶩顏自是也回去。”

  錦弦眼波一斂,黑眸深邃盯在她的臉上,看了片刻,唇角一勾,笑道:“如此當然最好不過。”

  “若皇上沒有其他吩咐,鶩顏就先告退了。”

  眼角余光觸及到男人唇邊的絕艷笑容,蔚景心口一顫,不知為何,曾經覺得這個男人如此微微一笑,是那樣俊美無儔,如今看來,卻只覺得心裡瘆得慌呢?

  “嗯,去吧!”

  男人點頭,明黃衣袖輕揚,少有的溫潤模樣。

  其實,也不是少有,是他做了帝王以後鮮少這樣,曾經,他對她一直溫柔相對。

  只不過,那三年如一日的溫柔最終是一場笑話。

  她已看透。

  轉身,離開的腳步有些迫不及待,誰知嫣兒那小家伙不知幾時竟然站到了她的身後,她就直直撞在了嫣兒的身上。

  嫣兒被撞得朝後倒去,她一驚,連忙伸手去拉,因為習慣了用右手,自然本能地就出了右臂,一抓一拉,險險將嫣兒拉住,自己受傷的肩卻痛得鑽心一般。

  而此時腳下也不知突然踩到了什麼,猛地一滑,她的身子就陡然失去了平衡,朝後倒去,她一駭,連忙松了嫣兒的手。

  急速後仰的瞬間,她聽到蘭竹的驚呼,看到對面錦弦臉色一變、飛身而起。

  終究,她沒有倒在地上。

  有人自後面攬住了她的腰。

  熟悉的氣息入鼻,她一怔,男人低沉的聲音已響在頭頂,“傷成這樣,還不消停地四處亂跑,是不是嫌自己傷得還不夠重?”

  是凌瀾。

  凌瀾攬住了她。

  原來他在,原來蘭竹沒看錯,是他。

  一直在是嗎?

  為何又躲了起來?因為錦弦嗎?

  因為想要偷聽她跟錦弦的對話嗎?

  因為想要看看她會不會在錦弦面前說什麼不該說的是嗎?

  大掌的溫度透過衣衫傳遞在她腰間的肌膚上,男人扣得有些緊,她皺眉,想要將他推開,眸底驟然映入明黃身影翩然落在面前,她抵觸的手又不動聲色地縮了回來。

  肩上撕扯的劇痛還未散去,她靠在男人的懷裡,攥緊了他的袍子,冷汗從額頭上滲出來。

  “皇上!”男人似乎才發現錦弦,臉色一變,抱著她作勢就要行禮,卻被錦弦抬手止了。

  “你們早點收拾,用完午膳就出發!”

  錦弦面色沉冷,鳳眸掃了一下兩人,就轉身朝花園門口走去,在兩人看不到的方向,薄唇緊緊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

  一直到那道明黃身影消失不見,蔚景才從凌瀾的懷裡微微掙脫出來。

  許是見到她額頭上的大汗,男人又作勢想要上前,“你怎樣?”

  蔚景本能地後退了兩步,避開他伸過來的手,抬眸望過去,似乎看到了男人眼裡一閃而過的慌痛。

  慌痛?

  她怎會想到這樣的詞?

  自嘲地彎了彎唇,她微斂了眸光,強自忍住劇痛,道:“我沒事。多謝相爺方才出手相救。”

  凌瀾一怔,似乎沒想到她會這樣,俊眉微微一擰:“蔚......鶩顏......”

  “如果相爺沒什麼事的話,那我先回去了,傷成這樣,的確不應該如此不消停地四處亂跑。”

  男人再次一怔,她卻已經轉身,牽了邊上嫣兒的手,“嫣兒,小姑姑有些累了,我們回去吧。”

  嫣兒人小,雖不知發生了什麼,可看到她臉色蒼白、大汗淋漓的模樣,也自是知道她不舒服,便連忙道:“好!”

  蔚景牽著嫣兒往花園的門口走,蘭竹再次疑惑地看了看奇怪的兩人,跟了上去。

  “下午你會跟我們一起回府,是嗎?”

  男人低沉的嗓音忽然自身後傳來。

  蔚景腳步一頓,只一瞬,卻又繼續往前走,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就像沒聽到一般。

  ****************

  雖是春日,可午後的陽光還是有些烈,明晃晃地掛在天上。

  嘯影山莊的門口,五輛豪華精致的馬車早早就停在那裡等候,看馬車的樣式、看車身上的雕刻、看窗幔和門簾、看馬鞍、看車夫的裝扮,奢華大氣、莊嚴肅穆,一看就知道來自皇家。

  見一行人浩浩蕩蕩從山莊裡面出來,幾個趕車的馬車車夫連忙齊齊跪在地上。

  眾人走向馬車,趙賢小跑著來到第二輛馬車邊,恭敬地撩開門簾。

  錦弦卻並沒有上。

  天子不上,邊上的皇后便也不敢上,臣子們更是不會上。

  趙賢與邊上的禁衛統領葉炫互看了一眼,皆微微擰了眉。

  也是,這嘯影山莊也的確有些過分。

  雖然歷朝歷代,嘯影山莊不與朝廷沾邊,可畢竟這次是人家帝王親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山莊勢力再大,這場面上的戲也應該做一做吧。

  來的時候,還好,最起碼親自出來迎接了,這走,就不見影君傲的影子。

  山莊倒是派了不少人出來送,可畢竟誰也代表不了莊主不是。

  可是,一直站在這裡也不是個事兒吧?

  如果影君傲一直不來,是不是就一直這樣耗著?

  猶豫了許久,趙賢才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皇上!”

  錦弦瞟了他一眼,沒有吭聲,身形亦是沒有動,黑眸微微掠過眾人。

  不僅影君傲沒有來,有個女人似乎也沒有來。

  “上車吧!”唇角一彎,他躬身上了馬車,又伸手將蔚卿牽了進去。

  鶩顏皺眉,看向身側面沉如水的男人,“她不一起回去?”

  凌瀾微微垂了眸子,沒有理她。

  末了,又徐徐抬起眼梢朝山莊大門口的方向看過去。

  入眼一片空蕩。

  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種感覺,很強烈的感覺。

  這一次,她不會回去了。

  上午在花園裡她跟錦弦說的話,說她會跟他一起,只是說給錦弦聽的而已吧?

  不然,為何出發前找不到她的人?

  是躲起來了、不想見他是嗎?

  是怕他強行將她帶走,是嗎?

  “走吧!”

  前方,錦弦威嚴的聲音透幔而出。

  趙賢和葉炫上了第一輛馬車,隨行宮女上了最後一輛馬車,鶩顏皺眉看了看凌瀾,走到倒數第二輛馬車邊,彎腰打簾而入。

  前面的馬車開始緩緩行了起來,“噠噠噠”的馬蹄聲響起,凌瀾緩緩將目光收回,也轉身掀了馬車的車簾,躬身而入,涼滑的簾幔從手心走過,垂放了下來,他在軟墊上盤膝坐下。

  車身輕晃,似乎也開始走了起來,他忽然覺得那車輪就像是碾壓在心裡面,很奇怪、很強烈的感覺,他眉心一皺,猛然喊住前面的車夫:“等等!”

  聲音剛落,馬車亦是嘎然而停,他揚手,修長的手指迫不及待地撩開簾幔,起身正欲跳下車,就驀地看到站在車旁邊的那人。

  他一震。

  那一刻,似乎所有的景致都瞬間消失不見,眼底只映入一人。

  那人素衣黑發、清瘦盈盈,就站在陽光下,就站在馬車旁。

  一時間,他還以為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忘了動,也忘了反應,就躬身站在馬車的車門邊,看著那人。

  直到那人朝他伸出手,他才回過神來。

  目光從她清冷的小臉上移開,他緩緩看向她伸給他的小手,陽光下,凝脂一般的肌膚白得有些透明,他眼波微微一動,大掌裹了她的手背,將她拉上了馬車。

  待兩人坐定,凌瀾唇角微勾:“我還以為你暫時不回去。”

  蔚景沒有吭聲,這時,忽聞外面影君傲的聲音傳來:“甜海!”

  凌瀾眸光一斂,蔚景抬手掀開窗幔,就看到影君傲站在馬車的外面。

  “回去吧!”蔚景微微一笑道。

  “嗯,”影君傲點頭,“照顧好自己!”

  “我知道。”

  “有什麼事就按照我剛才跟你說的方法聯系我。”

  “嗯,好!”

  一人窗內,一人窗外,旁若無人地說著,全然沒人注意,旁邊臉色黑沉的男人。

  “蘭竹在最後一輛馬車上,有需要你可以叫她。”

  “嗯,知道了,你回吧。”

  影君傲還欲再說什麼,旁邊一直沉默不響的男人終於忍不住出了聲:“多謝莊主這幾日的盛情款待,也歡迎莊主有空的時候,去相府做客,相府雖不及山莊富麗,待客之心卻是一樣的。今日時辰也不早了,莊主就請留步吧,皇上的馬車可能已經走遠了,做臣子的也不好讓他等。”

  一席話說得滴水不漏,看似謙遜有禮,言下之意卻很明顯。

  就是,影君傲,你夠了!

  蔚景垂了垂眼簾,影君傲卻絲毫不以為意,本就微微上翹的仰月唇朝上一揚,鳳眸彎彎道:“沒事,皇上沒走遠呢,我剛剛給他送行過來,放心,跟得上。”

  於是,某人的臉色又微僵了幾分。

  “回吧!”蔚景無奈地看著影君傲。

  她可不想臨了了,還要搞點什麼糾復出來。

  似乎了然她的心思,影君傲點頭,說:“好!”

  這一次,他也真的沒有再糾纏。

  他站定未動,馬車緩緩走起,蔚景左手打著窗幔,只得艱難地抬起受傷的右臂朝他揮手道別。

  車輪滾滾,馬車慢慢快了起來。

  人車的距離也越來越遠。

  見蔚景一直還打著窗幔,男人終於忍不住開了口:“你的手不酸嗎?”

  蔚景沒有吭聲,依舊打著窗幔未放,微微探著腦袋看向車後那抹長身玉立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忽然,窗幔一動,蔚景一怔,轉眸看過去,就看到男人的大手落在她的手上方,同樣打著簾幔。

  “你的手放下吧,我替你打著。”

  男人低沉的聲音響在耳畔。

  因為這個動作,男人基本上傾身在她的身子上方,屬於他的氣息又肆無忌憚地縈繞在鼻尖,蔚景的心底忽然生出一絲潮悶。

  “謝謝,不用了。”

  她皺眉,放下有些微酸的手,索性也不再看外面,轉過身坐好。

  男人見狀,便也松了簾幔。

  不知是不是心裡作用,還是她看走了眼,她似乎看到男人回到自己的位子坐正的瞬間,唇角似乎微微一揚,有種陰謀得逞的味道。

  “對了,田海是誰?”

  還未待她回味過來,男人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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