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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 09:25: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章 報應

  琅華聽到了陸家的消息有些驚愕。

  顧老太太也詫異,「這麼說許氏沒有在那個院子裡?」

  管事道:「說是許氏身邊的大丫鬟紫嫣私自借了馬車去見陸文顕,本來是件小事,誰知道陸家帶著人去鬧了一通,許家人也稀里糊塗地被捲了進去,兩家大打出手,後來房子就著了火,所有人忙去救火,誰知道卻救錯了屋子。」

  顧世寧聽得暈了頭,「什麼叫救錯了屋子?」

  管事道:「大家都以為陸文顕在主屋,沒想到陸文顕在主屋後的一個小房子裡,等大家發現的時候將人抬出來,就剩下一口氣了。」

  顧老太太道:「人救過來沒有?」

  管事搖搖頭,「顧老太爺、老太太……連陸家請的郎中都算上,大家都還沒到場,陸二老爺就死了,當時只有陸三爺一個人在。」

  陸文顕死了。

  一場捉姦居然鬧出了人命,顧老太太搖搖頭,「陸家二房的氣數盡了。」

  管事接著道:「陸家清理院子的時候,在後院井裡發現了一隻繡鞋,那個紫嫣也跳井淹死了。」

  顧世寧與顧老太太面面相覷,「陸家那個外院裡就沒有下人嗎?找下人來問問到底是許氏還是丫鬟不就清楚了?」

  管事道:「著火的時候,陸家外院的幾個下人見惹了禍,都拼了命進去救陸文顕,誰知道這時候,房梁塌了,那些人全被燒死在了裡面,剩下的人都是後趕來的,不知道是什麼情況。」

  「陸家外院還有些個粗使的下人,但是每次陸文顕過去都會提前將人打發走……那些人雖然活著……卻沒有什麼用處。」

  顧老太太聽了半天沒有聽到許氏的消息,「許氏呢?」

  管事道:「許氏一直都在寺裡掛單,許家人去找她才知道出了事。」

  所以說許氏根本就沒有在那個外宅,陸家鬧了半天的捉姦,是陸文顕和許氏的丫鬟紫嫣。

  顧四太太疑惑道:「不是說許氏坐馬車去的陸家外宅嗎?許家那些跟車的人總沒死吧?與陸文顕相會的人是許氏還是丫鬟,審一下這些人不就知道了?」

  管事道:「就是跟車的人說了實話,紫嫣給了他們好處,讓他們到陸家外宅接送……」

  顧四太太有些相信了,「難道真的是紫嫣?」

  琅華聽著這詭異的結果,忍不住冷笑,「不過就是偷天換日的做法罷了,如果跟陸文顕相會的人是紫嫣,許家人怕什麼?怎麼會衝進去跟陸家下人打起來,明明就是許氏,卻被說成了紫嫣。」

  可是現在沒有了證據,陸家不能追究,許家也不會承認。

  一件醜事以幾條人命告終。

  她和陸瑛都覺得許氏這次一定在劫難逃,卻沒想到她不但脫了身,還順手害死了陸文顕。許氏一個人絕對不能將事做的這樣周全,是有人幫了她。

  那個人是誰?

  琅華想了想詢問管事,「陸家外宅著火的時候都什麼人在場?火是怎麼起來了有沒有查問?」

  管事道:「皇城司的沈大人剛好從那裡經過,帶著人去看了看火勢,然後衙門裡救火的人也來了。」

  這讓琅華也覺得有些意外。

  沈昌吉?

  沈昌吉正在到處找樞銘,怎麼有閒心插手這件事,除非……他是故意去幫忙的。

  許氏難不成跟沈昌吉一直有聯繫?

  前世與沈昌吉有聯繫的人是陸文顕,今生陸文顕死了,許氏和沈昌吉就站在了一起?

  沈昌吉陰險狡詐,許氏苟且鑽營。

  這兩個人湊在一起,琅華也不會覺得奇怪。

  她終於明白了許氏為什麼要算計顧家,因為她想要的富貴榮華是顧家給不起的,只有在顧家得到好處離開,才能追逐她的前程。

  許氏想的那種前程與沈昌吉一樣,都是不擇手段不論是非。

  她倒要看看許氏最終能得到些什麼。

  顧老太太嘆口氣,「可憐陸瑛了,這一家子老弱婦孺,就剩下他一個人來支撐,王氏又不是個省油的燈,他還是庶長子,如果年紀大些也就罷了,十五歲還是個稚嫩的孩子。」

  琅華也想到了陸瑛。

  如果當時陸瑛在場的話,一切不會這樣發展。

  陸文顕死了,她只會覺得陸文顕是自作自受,但是她也覺得陸瑛很可憐。

  在陸瑛心裡除了對錯,還有骨肉親情,不是那麼好分開的。

  琅華看向蕭媽媽,「想法子去給陸三爺送個消息,讓他好好保重。」

  這一切終究變了,前世陸文顕可是風風光光地過了一輩子,陸家也一直順順噹噹地跟達官顯貴靠上了邊,王氏最煩心的事就是她這個瞎媳婦。

  前世她沒有從喪夫之痛中回過神來,王氏就讓人勒死了她,現在王氏也要嘗嘗箇中滋味。

  這也算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

  陸家上下已經是一片縞素。

  王氏和陸靜始終沉浸在震驚當中,陸靜呆呆地望著白燈籠,她怎麼也不相信,被燒死的人是父親。

  她本來是要去看熱鬧,結果卻換來了一身的孝衣。

  父親怎麼能死呢?好端端的人就被大火燒死了,屍體抬回來的時候她去看,幾乎都認不出父親的模樣。

  想到這裡,陸靜打了一個寒噤。

  王氏只是掉眼淚,見到人就說,「早知道我就該多叫幾個人去滅火,我哪裡能想到……」

  陸老太太哭暈過去幾次,見到王氏在一旁,就伸出手來,惡狠狠地道,「將她給我……趕出去……都是她……不然文顕也不會死……這個喪門星……我後悔……將她抬進陸家,將她給我送回王家去。」

  王氏睜大了嘴愣在那裡,她急忙撲上前辯駁,「娘,媳婦也沒想到會這樣,我是咽不下這口氣……我怕……」

  陸老太太冷冷地看著王氏,「現在你能咽下這口氣,文顕死了,再也不會抬人回來,也合了你的心思。」

  王氏的心如同被人捅了一刀,人死了,再也不會有人進門。

  還有什麼妻和妾。

  而她身下沒有嫡子撐門面,就算能留在陸家,也要指望陸瑛能善待她。

  陸靜、陸芸兩個還沒有成親。

  當年顧世衡死了,她極力反對顧琅華與陸瑛的婚約,就是瞧不上顧琅華是個喪父之女,現在輪到了她兩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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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 09:25: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一章 掩蓋

  陸瑛在靈堂裡跪了一晚,才回到屋子裡梳洗。

  很快賓客就要上門弔唁,老太爺和老太太已經不能理事,王氏又被關起來,現在整個陸家都要靠他一個人支撐。

  這樣也好。

  陸瑛快速地吩咐著,將裡裡外外都向下人交代的清清楚楚。

  等到管事帶人都退了下去,程頤端來一杯水放在陸瑛跟前,等到陸瑛潤了潤嗓子,程頤才開口去問,「三爺,二老爺跟您都說了什麼?」他出去找人的功夫,回來看到三爺的手放在二老爺的口鼻上,三爺臉色蒼白,滿頭大汗。

  他從來沒見過三爺這樣慌張。

  陸瑛拿著茶杯的手一滯,臉上又浮現出異樣的神情,但是很快他沉下眼睛,重新讓自己冷靜下來,「沒什麼,父親已經說不出話了。」

  程頤眼看著陸瑛恢復了鎮定沉穩的模樣,淡淡地吩咐,「去府衙一趟,將喪帖送上去,父親總是有功名的人,衙門裡要來人主持喪儀。」

  程頤應了一聲走出了門,陸瑛放下手裡的筆翻開了手掌,陸文顕那最後掙扎的力道彷彿還留在他的手心。

  他親手掩住了那個秘密。

  陸瑛眼前浮現出顧琅華的臉,也許她永遠都不會知道,那樣最好。

  陸文顕斷斷續續的聲音到了陸瑛耳邊,「許氏……那個婊子……害我……我要……去顧家……讓……知道……那孩子……是我……的……」

  陸文顕彷彿已經失去了意識,但是他仍舊模糊不清地說著,那聲音似是從嗓子最深處發出來,沙啞難辨,卻也能讓人窺之一二。

  陸瑛聽到外面傳來陸老太太的聲音,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就壓在了陸文顕的口鼻上,直到陸文顕那雙眼睛變成了死灰色。

  陸文顕說的話是真的?

  如果他沒有想錯,陸文顕早就與許氏有了首尾,那麼顧琅華就是他們所生?這件事傳開會怎麼樣?顧琅華要怎麼留在顧家,陸老太太也不可能要這樣一個孫女。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陸文顕臨死之前卻還想著要害人。

  陸瑛不禁曬然一笑,他輕輕地推開了窗子,天還沒有完全亮起來。

  一個人死的太快,也是福氣。

  他這樣親手捂死生父的人,又能得到什麼好下場?他閉上眼睛,就能看到陸文顕在盯著他。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喜歡顧琅華那如沐春風般的笑容,她眼睛裡流露的關懷,真真切切,沒有摻雜任何的東西,他從來沒想過,還會有一個人就這樣純粹的望著他。

  如此的溫暖,將他心頭沉積的冰雪一片片融化了。

  他還不知道什麼是所謂的愛意,但是他知道他等待的就是這份關懷和陪伴。

  如果他們就是沒有緣分在一起呢?

  或許沒有了這份溫暖,最終他也會變成陸文顕那樣的人。

  陸瑛撇開臉,桌邊的瓷盤映照著他儒雅的面孔,陸瑛整理氣息,讓自己變得謹慎而莊重,然後大步走了出去。

  ……

  京城,皇宮。

  內侍快速地在大殿裡穿梭著,吩咐宮人,「快,將簾子放下來。」

  四面的簾子落地,大殿裡立即昏暗下來。

  一隻中間被挖了空洞的屏風快速地被挪到了中央。

  終於一切準備停當,宮人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皇帝穿著一身常服,走到了牆面前,然後揮了揮手。

  內侍應了一聲,立即吩咐,「上去吧。」

  手執燭台的女官步步上前,站在了那屏風的後面,然後將燭台捧起來,燭光順著屏風的小孔,投射到牆面上。

  倒立的燭火影子立即出現在皇帝眼前。

  皇帝頓時笑起來,揮揮手,「你的臉挪一挪,我怎麼看不到你的臉。」

  女官不知怎麼做才好,不停地挪動著燭台。

  皇帝皺起眉頭,「我讓你往前挪。」

  女官不敢怠慢,卻手忙腳亂中,讓一串蠟油淌下來,隨即她嚇得鬆手,燭台也掉落在地,女官跪下來告饒。

  燭火沒有了,皇帝也是去了興緻,揮了揮手,立即就有內侍上前將女官拉了下去。

  簾子重新被拉開,大殿裡的光照的皇帝瞇起了眼睛,臉上也出現幾分煩躁的神情,他將手裡的墨經放下來。

  皇帝開始在大殿裡踱步,「你說他們是怎麼發現的?」

  司天監的董禮忙上前,「墨子及其弟子都熟知天文、算學又多次經過了例證才有此書……」

  眼見著董禮又要經過一番老生常談,皇帝揮了揮手,「聽說西夏有一塊琉璃,比大齊工匠燒制出來的要清透,放在屋子裡卻能透過它看到屋外的景象,是不是真的?」

  董禮捋了捋下頜的鬍鬚,「琉璃出大食諸國,應該是西夏從大食國貿易來的。」

  皇帝興沖沖,「如果我們與西夏和談成了,重新開設榷場,那些東西也就能源源不斷地到齊地,」說著揮了揮手,「就像太祖說的那樣,那些蠻夷,雖然自稱為帝,都是些不起眼的小國,今天還有說不定明天就沒了,但是這些人整日裡像螞蟻一樣擾亂邊疆,弄得朕不勝其煩,如果能和談,大齊也省了國力去應對。」

  皇帝袖子一甩,坐在龍椅上,「沈昌吉卻將差事給朕辦砸了,讓那個西夏人逃出大牢,如今西夏那邊送了國書派了使臣來大齊,」

  董禮立即彎下腰,不敢再說話。

  沈昌吉是皇上身邊的人,就算犯了錯也要皇上來處理。

  董禮低聲道:「皇上,微臣以為此事也並非沒有挽救的餘地。」

  龍椅上的皇帝目光深沉,「愛卿有什麼良策?」

  董禮不敢怠慢,「微臣以為,兩國和談乃是大事,既然西夏已經派出使者,也許……並不會真的在意樞銘之事……」

  皇帝冷笑一聲,眼睛中迸射出冰冷的光。

  大殿裡死一般的沉靜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皇帝道:「他們當然不在意,他們趁機救走了樞銘,已經得了便宜,在和談上已經佔了先機,如今少了一個交換條件,不知道還會提出什麼新要求逼大齊答應。」

  皇帝瞇起眼睛,「如果再談下去,恐有失大齊的威儀。」

  董禮低聲道:「那如果是太后一定要和談呢?無論談出什麼結果,皇上都可以掌控,文武百官就算有什麼微詞,也要怪在太后身上。」

  皇帝目光一閃。

  董禮道:「無論怎麼做,主動權都在皇上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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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 09:25:5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二章 局面

  皇帝站起身向董禮走過去,董禮低著頭不敢再說話。

  「你收了沈昌吉多少的好處?」

  皇帝威儀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董禮嚇得立即跪在地上,「微臣不敢。」

  皇帝冷笑,「你們是長了本事,一個去江浙假公濟私,用朕的皇城司去對付鄉紳,卻丟了西夏的俘虜,一個收受賄賂替他說好話,你們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董禮一頭磕在地上,「微臣……微臣只是覺得……沈大人雖然有錯,卻對皇上忠心耿耿。」

  皇帝怒不可揭,「他對朕忠心,就該照朕的吩咐去做,」說著指向桌案上那厚厚一摞奏摺,「那些都是彈劾他的奏摺。」

  董禮半晌才道:「沈大人這些年得罪了太多的朝廷官員,現在出了事,自然是要被彈劾……」

  董禮的話跟沈昌吉遞上來的奏摺不謀而合,沈昌吉雖然有錯,那些文武百官也是想要藉著這個機會除掉沈昌吉。

  皇帝覺得心頭的舊傷疤被人揭起來,當年他要重用皇城司,朝廷里的那些老御史就上奏摺百般阻擾,後來不管他要做什麼,那些人都會站在太后那邊抬出先皇來壓他。

  說什麼他改依照先皇遺訓整飭吏治,富國強兵。

  他給了勛貴一些好處,允許他們子孫不必科舉,恩蔭入仕,那些人就齊齊跪到慈寧宮門口,大哭先帝,請太后來做主。

  是,如果沒有這些勛貴支持他,他如何能坐上皇位,他登基之後回報他們,也是為了讓他們保他江山穩固。

  現在坐在皇位上的人是他,不是惠王不是慶王更不是太后。

  皇帝剛想到這裡,內侍進來稟告,「皇上,太子爺來了。」

  太子來做什麼?皇帝皺起眉頭。

  董禮低聲道:「或許太子爺知曉了樞銘之事,來替皇上分憂。」

  皇帝冷哼,「讓太子進來,朕倒他有什麼話要說。」

  太子興沖沖地進了門,見到地上還跪著董禮不由地咳嗽一聲。

  董禮會意立即起身告退。

  大殿裡沒有了旁人,太子這才上前,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掏出一隻杯子放在桌上,躬身道:「父皇,今天一早,西夏使臣到了京城的驛館。」

  皇帝眼睛不抬,「朕已經知曉了,禮部擬了旨,明日接見使臣。」

  太子躬著身,「那使臣託人去了兒臣的太子府,說是有一套酒具要敬獻給父皇,卻怕明日覲見之後,這些物件兒直接入了庫,不知要何時才能來到父皇手中。」

  「兒臣也覺得奇怪,不過就是一套酒具,瞧著就是普普通通的模樣,也沒什麼特別。」

  皇帝隨隨便便看了一眼,是隻燒得很通透的琉璃杯。

  西夏使臣這番大費周章是為了什麼?

  按照常理,西夏雖然救走了樞銘,卻定然不會承認,只會繼續逼迫大齊交人,大齊無人可交,西夏趁機以大齊出爾反爾破壞和談來起兵。

  西夏的使臣來到大齊也就是做做樣子就會逃回國去。

  可是現在,他們不但來了,還擺出了一副繼續求和的模樣。

  太子示意內侍向酒杯裡倒水,水落進了杯子,內侍不由地驚呼一聲,「有……有條魚在裡面游。」

  皇帝聽得這話頓時來了興緻,吩咐內侍,「呈上來,讓朕瞧瞧。」

  內侍不敢怠慢,就像捧著一個價值連城的寶貝送到了皇帝面前,「皇上,您瞧瞧,老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也太奇怪了,方才明明什麼都沒有,倒滿了水,竟然就有了……您看看,這魚還會動呢。」

  皇帝低頭看過去,果然在琉璃杯子裡有一條金色的魚兒在遊動。

  皇帝看了一會兒,伸手將被子握在手中將水潑了出去,再拿回眼前,那魚已經不見了,杯底隱約有抹金色的痕跡。

  西夏能送來這樣的好東西,說明他們滿懷誠意。

  皇帝看向太子,「西夏使臣有沒有提及樞銘的事?」

  「沒有,」太子忙道,「沒有提起,只是說願意與大齊和談,只是……要我們將銀州賞賜給他們,他們會幫我們奪取大遼的西京。」

  皇帝勃然大怒,「竟然敢向我討要城池。」

  太子忙道,「父皇,如今大遼與金國正在開戰,金國已經攻取了遼國的上京,遼國片刻之間即將滅亡,如果真的能在這時候收回西京,就算賞賜了銀州也算值得。」

  皇帝皺起眉頭思量。

  西夏的俯首求和是為了在這時候分得一杯羹,只要與大齊聯手,必定會分得一些好處。

  太子已經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

  西夏使臣來找他的時候,他意識到這簡直就是白白給他送來了一份軍功。

  要不是他之前與西夏人有所往來,這次的好處怎麼會落到他頭上,他就不明白了,鎮江出了事之後,滿朝文武有什麼立場來責怪他通敵賣國。

  要知道太祖的江山,還不是因為與遼國通好,請遼國出兵相助才會有的。

  太子上前一步然後跪在地上,「父皇,兒臣願帶兵前往西京。」

  ……

  慈寧宮裡,太后的手撫摸著眼前金絲線繡的褙子,這是從西夏帶回來的,西夏缺少這樣好的絲線和衣料,不知道東平怎麼才湊出了這件衣服。

  兩國之間連年戰火,東平不知道受了多少的苦。

  太后的眼睛忽然模糊了,也許是她老了,一件小小的東西也會讓她傷懷悲秋,尤其是東平,如果不能將東平接回來,她就算死了也閉不上眼睛。

  她可憐的東平,現在是什麼模樣了。

  半晌太后才讓人將褙子收起來。

  旁邊的女官錦微立即端了杯熱茶送到太后跟前,「太后娘娘,您也別太傷神,說不得東平長公主過些日子就能回來了。」

  太后淡淡地看向錦微,「這話,你自己相信嗎?」

  錦微被問得一怔,「莊王側妃不是送來了消息說……那個顧家會有辦法為太后送信去西夏。」

  太后搖搖頭,「就算是顧家手裡有能用得上的察子……這話卻出自一個十歲孩子之口。」

  一個十歲的孩子能做什麼事?

  現在沒有了樞銘,大齊、西夏和談就進入了僵局,舉兵也許是眨眼之間的事,東平是不可能回來了。

  太后正想著,一個小內侍上前低聲報信。

  太后睜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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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 09:26:0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三章 信使

  太后聽著這樣的消息不禁思量,西夏仍舊要和談,不但要和談,還要與大齊聯手攻打遼國。

  難道顧家真的將她的話帶去了西夏,真的在跟西夏人周旋?東平不但有可能會回來,大齊說不定還能打一個勝仗。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內侍接著道:「太子爺主動請纓前去攻打大遼的西京。」

  太后心中冷笑,真是不自量力。

  一個沒看過幾本兵書,沒有出入過軍營的人,竟然也敢請纓去邊關打仗,也好,太子不是一直想要與西夏交好嗎?甚至利用西夏來對付韓璋,現在終於有了機會,讓太子好好嘗嘗西夏人的手段。

  太后吩咐人將輿圖拿來看,目光落在西夏和遼國的版圖上。

  也不知道顧家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怎麼讓西夏繼續和談,怎麼將她的話送去了西夏,帶給了東平。

  ……

  西夏國,一所破舊的房屋內。

  東平長公主坐在杌子上看著旁邊的格子窗,窗上的漆已經剝落,露出原本的木材,這還是她嫁給第一任丈夫時,丈夫命人為她修建的新房。

  第一任丈夫去世之後,這裡也就被荒廢了,直到她的第二任丈夫也去世了,她才被新登基的西夏王送到了這裡。

  再次跨進這個院子的時候,她有種恍如隔世般的感覺,無助地擁著懷裡的兩個幼小的孩子,望著天上的一輪紅日,她那時候想,帶著孩子就在這裡了卻餘生也很好。

  忘記了繁華的大齊,忘記了西夏的蒼涼,忘記了所有的悲苦,就這樣平平淡淡過著簡單又幸福的日子,看著孩子一天天長大,她也一天天變老。

  卻沒想到,她連這樣的福氣也沒有。

  上天帶走了她的兩個孩子,也帶走了她所有的牽掛。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活著。

  「公主,」紅葉匆匆忙忙進了門,「公主,外面都在傳……抓到了一個大齊的奸細,他帶來了一封密信給公主。」

  東平長公主不禁皺起了眉頭,「給我帶來一封密信?」是誰寫給她的密信?

  外面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紅葉忍不住向外看去,「是……官兵……他們……來這裡做什麼?」

  也難怪紅葉會驚慌。

  自從她們搬遷到了這裡,就很少有人登門,即便是她兩個孩子病死,她哭得死去活來,也不過才哭來了兩個僧人為孩子們念經超度。

  或許是密信上有什麼特殊的內容,西夏王派人前來審問她。

  紅葉有些害怕,東平長公主乾脆沉下眼睛繼續著手中的針線,彷彿一切都已經與她無關。

  門被打開,緊接著一陣羊肉的香味兒撲鼻。

  有人喊道:「快,快,快,搬進來。」

  一盆木炭進了屋,然後是一隻烤了半熟的肥羊被人架在了火上。

  被火一烤,羊肉上「滋滋」冒出了油花,香氣也隨之充滿了整個屋子。

  緊接著又有侍女端上了一盤盤衣服、首飾及各種用品。

  紅葉看著發呆。

  為首的官員向東平長公主行禮,「這是我王給平昭皇后,」說到這裡官員眼睛一轉,「不,是給東平長公主的賞賜,公主慢慢享用,我王特別交代,長公主不必謝恩。」

  東平長公主沒有抬頭。

  一個人又被推到了東平長公主面前。

  「這是大齊派來的使者,來給長公主請安的。」

  大齊的人,就是他們說的那個被抓獲的大齊奸細。

  好久沒有見到家鄉的人,東平長公主忍不住抬起了頭。

  眼前的人一臉憨厚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揚著,眼睛中布滿了紅血絲,眼眶一片烏青,嘴唇已經腫了起來,竟然還少了一隻耳朵,顯然是受了許多折磨才能站到她的面前。

  官員笑道:「長公主,大王說了,您可以與他說說話,他帶來了大齊太后的消息。」

  說完話官員退了出去。

  屋子裡又重新恢復了平靜。

  東平長公主慢慢地縫著手裡的衣服,老樂彷彿被肥羊吸引,蹲身過去擺弄木炭。

  「公主,」老樂半晌才蹲在東平長公主面前,「要多吃點肉才有力氣。」

  「有力氣做什麼?」東平長公主微微一笑,「跟著你們回大齊嗎?」

  「不是,」老樂鄭重的搖了搖頭,「我家大小姐說了,讓我告訴長公主,吃飽了才有力氣留下來,留在西夏的皇城之中。」

  東平長公主的手頓時一抖,一滴血頓時從指間冒出來。

  難道還有人懂她的心思?

  ……

  大齊,太后的寢宮外。

  徐謹蓨端著湯盅站在那裡,這次等待的時間很長,她不禁向慈寧宮內張望,她在太后娘娘身邊的日子已經不短了,一些小事太后根本不會避諱她,所以這次太后一定在處理十分重要的事,不知這次會有多少人哭,多少人笑。

  宮中是一個能讓人快點長大的地方,在太后娘娘身邊久了,長得就愈發快些。

  何嬤嬤上前道:「大小姐,您累了,將湯盅交給奴婢吧!」

  徐謹蓨搖了搖頭,向來都是她親手熬湯親手送,這是宮中的規矩,一定要守著這條規矩,才能走的長遠。

  何嬤嬤點了點頭退到了一旁,陸二老爺說的沒錯,徐大小姐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只要她精心教導,將來就定然會有個好前程。

  「徐大小姐,」慈寧宮的錦微姑姑笑著走過來,接過徐謹蓨手裡的湯盅,「莊王側妃今天進宮,太后娘娘要與側妃說些體己話,就不拘著您在這裡了。」

  徐謹蓨應了一聲,十分乖順地帶著何嬤嬤退了下去。

  「定然是有什麼事,」徐謹蓨看向何嬤嬤,「你聽到什麼消息沒有?」

  何嬤嬤搖了搖頭,「這些日子,慈寧宮裡上上下下都守口如瓶,說的不過都是些閒話,只是聽說莊王側妃在杭州遇到了一位神醫,說那位神醫能治瘟疫,續斷指,只是長得醜陋,如果太后娘娘不嫌棄,就請他進宮為太后請脈。」

  徐謹蓨坐在錦杌上,「黃院使的藥,太后娘娘不是一直都用得很好嗎?為什麼要請別的郎中進宮,」說著看向何嬤嬤,「這裡面一定有什麼理由。」

  何嬤嬤一臉讚許,「大小姐已經看得很明白,用不著奴婢來教了。」

  何媽媽說著,心裡不禁有些憂慮,她已經有一陣子沒有收到陸二老爺的消息,希望沒有出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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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差距

  徐謹蓨正和何嬤嬤說著話。

  內侍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太后讓咱家給徐大小姐送水果來了。」

  徐謹蓨忙站起身迎出去,小宮女已經將水果擺上了桌,徐謹蓨看過去,是一盤枇杷和一盤楊梅。

  內侍笑著道:「太后讓咱家送來的,太后說了,這些時令水果是從南方來的,大小姐祖籍杭州,一定喜歡吃。」

  徐謹蓨忙上前謝恩,何嬤嬤送上了賞錢。

  沒想到這麼早就能吃到枇杷,徐謹蓨算了算,足足比去年早了一個月的光景。

  「今年的供奉可真早。」

  內侍道:「去年打仗勉強送了些進京,今年自然要早些,不過……這也不是地方的供奉,而是……官員子弟孝敬給太后的。」

  地方供奉走的是官船。

  什麼人運送這些水果能比官船更快。

  徐謹蓨有些好奇,等到內侍走了讓何嬤嬤出去打聽消息。

  宮女很快就將來龍去脈都弄了個明白,「咱們今年宮中吃的水果,是船運到了海州,又經馬運送來的。聽說是兒子跟老子打賭,一個走河運,一個走海運,看誰運送的東西先到京師。」

  徐謹蓨在太后宮中看過輿圖,海運只能到海州換馬,河運卻能直接到徐州換馬,怎麼看也是河運比海運快,而且海上風浪大,聽說還十分的危險,動不動就會翻船,什麼人才會打這樣的賭。

  「大小姐,」丫鬟綠竹進來道,「老太太和太太都回了京,太太在宮門口等著給您送些衣物。」

  徐謹蓨笑著道:「我這裡什麼都有,讓母親別費精神了,我去向太后求個牌子,讓她明日進宮來就是了,也不急在這一時,說不得一會兒太后還傳我過去呢。」

  綠竹應了一聲,立即去宮門口送信。

  徐夫人讓人帶著一罐醃漬的楊梅等在宮門口,好半天才看到綠竹跑出來,卻不見徐謹蓨的蹤影。

  「小姐呢?」徐夫人忙問過去。

  綠竹道:「小姐一會兒還要去太后娘娘那裡,讓我跟夫人說一聲。」

  徐夫人一臉失望,正要轉身回去,卻又看到有人匆忙走過來,仔細一瞧正是徐謹蓨。

  徐謹蓨像乳燕歸巢般撲進徐夫人懷裡,「母親,您總算是回來了。」

  突然而至的驚喜哄得徐夫人笑不攏嘴,「怎麼跑得汗淋淋的,這孩子……真是……讓人心疼,不是說太后那邊有差事,怎麼還是過來了。」

  徐謹蓨道:「我等不及要見母親,所以……要快些跑,哪怕只能與母親只說上兩句話。」

  徐夫人聽的這話,鼻子一酸,眼淚差點落下來,謹蓨定然是好不容易才得了空來見她,否則就不會先讓綠竹來回話。

  將孩子就這樣留在宮中一年多,每次想起來她都不免愧疚。

  她仔細地摸著徐謹蓨的頭,「從京城離開我就後悔了,就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心裡總覺得空蕩蕩的。」

  徐謹蓨輕輕地拍著徐夫人的後背,「母親走了,我也難過,但是又不能留母親,因為不能讓祖母一個人孤零零地回到杭州去,我知道一個人的滋味兒。」

  謹蓨這兩年好像一下子就長大了,人前禮數周全不說,還那麼的聽話懂事。剛才這話直接就說到了她的心裡。

  徐夫人輕聲道:「過些日子我就跟太后提一提,讓你回家來,整日裡在宮中也不是個事,逢年過節多孤單……」

  徐謹蓨卻一下子鬆開了母親,臉上是驚詫的模樣,「母親萬千不要去跟太后這樣說,京裡那麼多女眷,太后娘娘獨獨留下我陪著,那是對我們家的恩典,等明後年我長大了,我就不適合在宮中行走,那時母親再順著太后的意思將我接回家,這才是最周全的做法。」

  可是這樣一來,她們母女就是聚少離多。

  徐夫人不免心疼,「人家的小姐都高高興興的在宅門裡,你……要在這種地方拘著,行事還要小心翼翼,我想起來就難過。」

  何嬤嬤忙道:「夫人也別難過,這對小姐來說可是好事,您不知道每逢節日,達官顯貴家的子弟都要去給太后娘娘請安,小姐站在太后娘娘身後,那是最顯眼不過的。」

  徐夫人知道何嬤嬤的意思,再過兩年京裡可有不少的子弟都可以指婚了。

  難道太后將謹蓨留在身邊,是為了留著將來指給誰?

  莊王世子?皇太孫?還是勳貴子弟。如果是勳貴還好,她是不想女兒嫁進皇室,這幾年皇室的動盪他們都看在眼裡,他們徐家雖然門庭不低,卻也不能閉著眼睛為了高攀而嫁女,更何況太后與皇上的關係素來不好。

  徐夫人覺得這也未必是好事,太后定下的婚約他們是沒有權利不答應的,萬一並非良配,那可怎麼辦才好。

  哪個母親不為自己的兒女著想。

  徐夫人欲言又止,謹蓨年紀還小,這些話是沒法跟她說的。

  「母親,」徐謹蓨打斷了徐夫人的思量,「您知道顧瑯華最近怎麼樣嗎?」

  徐謹蓨突然提起了顧瑯華,徐夫人倒怔愣在那裡。

  只要在江浙提起顧家,只怕已經沒有多少人不知道。尤其是顧瑯華這個十歲的女孩子,在錢塘江上與皇城司對峙的事被傳的不像樣子,之後又因為顧瑯華為父伸冤,江浙境內所有的盜匪徹底被肅清了。

  可以說,顧瑯華已經名滿江浙。

  他們離開杭州的時候,顧老太太讓人遞了帖子想要登門拜訪,徐老夫人卻拒絕了,若是以前那個鄉紳顧家還好說,徐家不在乎顧家門頭低,看在當年顧家的恩情上也願意往來,現在卻不一樣了。

  顧瑯華雖然有了些名氣,照老夫人的話說,那都是不合禮數,不通規矩的孩子才能做出來的,故意弄得聲勢浩大,不過是為了一己私利,顧家本來有幾分的高潔,顧世衡死了之後,如今也被敗光了,顧老太太是年紀大了,才沒有管住那個家,任由顧瑯華胡來。

  老夫人這話剛說完,許家那邊就又出了事,陸文顕與許氏身邊的丫鬟偷情將許氏也捲了進去,許氏又是顧瑯華的生母……徐老夫人光是聽聽外面的傳言就對顧家和許家避之不及,所以乾脆早早動身來到了京城。

  徐謹蓨看出徐夫人異樣的神情,不禁問,「怎麼了?我小時候不是經常送給顧瑯華禮物嗎?我記得顧瑯華還回了我一隻小巧的銀薰球。」

  「別提顧家了,」徐夫人嘆口氣,「等你回家我再仔細跟你說,宮中若是有人提起顧家,你就裝作不認識,不去搭話就好了。」這是老夫人特意交代的,生怕謹蓨看在兩家的交情上與顧瑯華來往,很有可能會被顧瑯華連累了名聲,但是在她看來,兩個孩子已經品性不同,就算遇到也不會要好。

  更何況一個在太后身邊,一個不過在坊間,已經千差萬別,想要見面也是不容易。

  這時,傳來一陣馬蹄聲響。

  徐謹蓨望過去,只見一個男子從馬上跳下來,他穿著淡藍色的衣袍,束著玉冠,眉眼疏朗,臉上除了英姿颯爽的神采,還有些淡淡的矜貴,如同高遠的天空,那般清朗、明媚。

  這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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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 09:26: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五章 進宮

  「四弟。」有人呼喝著追上來。

  那男子卻沒有停頓,跳下馬徑直拿著腰牌進了宮。

  「那是誰啊?」徐夫人忍不住問向身邊的內侍。

  內侍笑著道:「是裴思通大人的兩位公子,先到的那個是四公子,後面追過去的是裴大人的長子。」

  裴思通的兒子。

  就是這個裴四公子差點將杭州整個翻了過來。

  到底是龍生九子,子子不同,聽說裴大人的長子溫文儒雅,雖然還沒有入仕卻已經賢名在外,這位四公子卻處處惹是生非,讓裴家苦不堪言。

  徐謹蓨還好奇地看著那兩個人,徐夫人已經道:「快回去吧,說不得一會兒太后會遣人來尋你。」

  徐謹蓨應了一聲,「母親明天早早就進宮,我們也好多說說話。」

  徐夫人站在宮門口一直看著徐謹蓨的身影不見了,才讓下人侍奉這上了馬車。徐家的馬車剛動,就聽到外面傳來下人的聲音,「我們是鎮江顧家的,昨日得了宮牌,今日來給太后娘娘請安。」

  鎮江顧家?

  徐夫人有些驚訝,撩開簾子看過去,只見一個穿著淡青色褙子的女孩子背對著她,立在宮門口,風吹過她的長裙,她卻端正的站在那裡巍峨不動。

  這是顧琅華?顧琅華怎麼會來到京城,怎麼會去見太后。

  徐夫人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了顧琅華剛生下來的時候,她將顧琅華和謹蓨兩個一左一右抱在懷裡,都是粉雕玉琢般的小人兒,她看著都是那麼的喜歡,有一刻她甚至想過如果這兩個孩子都是她的該有多好。

  徐夫人不由自主地伸手敲了敲車廂,馬車立即停了下來,車外的下人忙躬身前來聽吩咐。

  徐老夫人已經說的很清楚,最好不要跟顧家往來,雖然在宮門前遇到了,也不好就說什麼。

  徐夫人猶豫間,顧琅華已經進了宮門。

  徐夫人嘆了口氣,吩咐下人,「走吧。」算起來也很多年沒有見了,聽到和顧琅華有關的消息,她也萬分的震驚,那個軟軟糯糯的小娃娃,怎麼會變成那個樣子,是因為顧世衡去世早,缺少了管教,還是顧老太太過於溺愛。

  她只是覺得可惜。

  可惜了那個孩子。

  當年老爺是那麼喜歡她,親自取了「琅華」兩個字給她做名字。

  她還想過要將琅華認了乾女兒,是顧大太太不肯答應,這件事才作罷了。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兩個孩子都已經長大,竟然還會在宮中遇見。

  也許這就是命。

  ……

  琅華抬起頭看到了皇宮的朱牆碧瓦,迴廊下還有八角的琉璃宮燈。

  阿莫有些緊張走得快了些,蕭媽媽忙上前將她拉住,阿莫立即就紅了臉。

  琅華再看胡仲骨,雖然面色有些不太自然,卻仍舊抬著頭任人打量。前世胡仲骨被人百般欺凌,今生他雖然還沒有進太醫院,卻已經能進宮為太后診治,將來必定會揚名大齊。

  宮人在前面引路,不一會兒功夫就到了慈寧宮外。

  慈寧宮的內侍上前道:「顧大小姐在這裡等一等,咱家去通稟太后娘娘。」

  宮中張燈結綵,一片熱鬧的景象。

  前世她雖然被封為郡夫人,卻因為眼疾一直沒有機會進宮,沒想到今生會在這時候站在了慈寧宮外。

  一抹笑容爬上了琅華的臉頰。

  這一切都變得這樣有趣起來。

  「快去通報一下,韓夫人來了。」

  琅華聽到聲音,抬起了眼睛,不遠處一個穿著鵝黃色褙子的夫人俏麗地站在那裡,一副標準的江南女子的模樣,眉毛長而纖細,一雙眼睛中彷彿盈著水光,看起來柔美而嬌弱。

  這就是韓璋的夫人。

  不知想到了什麼,韓夫人用帕子輕輕地擦了擦眼角。

  琅華心中嘆了口氣,她終於知道為什麼韓將軍從京城回到鎮江時,會眉頭緊鎖,一臉無奈的神情。

  那個能在戰場叱吒風雲的人,卻不能面對家中這樣一個如水般的妻子。

  舉案齊眉,白頭到老。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那麼的難。

  她呢?她將來又會怎麼樣?

  ……

  太子宮裡,太子聽著內侍打聽來的消息。

  「太后娘娘宴請了西夏使臣的女眷在慈寧宮。」

  太子目光一閃,沒想到太后這樣急不可待地動手,「宴席上都請了些什麼人?」

  內侍低頭細數著人名,「除了那些經常在慈寧宮出入的外命婦,還請了韓將軍的夫人和一個名不經傳的郎中。」

  太子皺起眉頭。

  韓璋和西夏算是一對冤家對頭,現在太后卻將韓夫人叫了過去,這是在向西夏使臣主動示好?韓璋怎麼可能會答應女眷入宮。

  「聽說韓將軍府上已經鬧開了,韓將軍一怒之下搬去了郊外的莊子上,韓夫人哭了一晚上,去慈寧宮的時候眼睛還腫著。」

  太后這是強壓著韓家低了頭。

  太子的心跳得飛快,太后為了東平長公主,什麼都肯答應,這可是正中他下懷。

  這是太后第一次有了祖母的樣子,完全按照他的心意來行事。

  「錯不了,」太子站起身來,「太后這次是一定要將東平長公主接回大齊了。」否則絕不會這樣大動干戈。

  到手的鴨子他不能讓它飛了。

  太后促成和談,他帶兵去攻打遼國,明日宴席上,他要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向父皇請命出征。

  「太子爺,」下人低聲稟告,「沈大人來了。」

  太子有些意外,沈昌吉這樣謹慎的人應該不會隨隨便便出現在太子府。

  太子整了整衣衫將沈昌吉請去了書房。

  沈昌吉面色有些難看,丟了樞銘之後,皇上責令他立即回京,剛踏進京城,皇上沒有傳他覲見,就已經讓人奪了他的腰牌,將他撤職查辦。

  這一次皇上是真的動怒了。

  江浙一行,他輸了個徹底,希望皇上看在他殺了趙翎的功勞上,讓他重新回到皇城司任職,這樣他就可以繼續追查顧世衡和那些察子的下落。

  他不能就此認輸。

  「太子爺,」沈昌吉抬起頭來,「您要讓人注意一個人。」

  望著沈昌吉鄭重的神情,太子也皺起眉頭,「誰?」

  沈昌吉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滿是陰鷙的神情,「顧家大小姐,顧琅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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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吉兆

  顧琅華?

  太子仔細地在腦子裡搜羅著這個名字,然後皺起眉頭,「沈大人說的是與你結仇的那個顧家?」

  閔懷將沈昌吉以公謀私的奏摺遞到御前之後,顧家這個本來毫不起眼的士紳,被眾人議論。

  他也是才知道原來顧家祖上就是那個金鑾殿觸柱的前朝烈臣。

  這個顧家,在鎮江做了幾十年的士紳,門下沒有一個子弟入仕。鎮江的事發了他們才知道,顧家閉門不出,是因為怕沈家尋仇報復,並不是被對本朝一直存有心結。

  沈昌吉在杭州害顧家不成,現在自然憋著一股的怨氣。

  太子想到這裡,臉上露出一絲明了的笑容,「我知道沈大人這次在杭州吃了虧,不過,像顧家那樣的門第,也翻不出什麼風浪,等到整件事平息了,我再幫你尋他們個錯,也讓你出了這口氣。」

  愚蠢。

  沈昌吉差點就喊出來。

  太子和那些人一樣,竟然都相信了他針對顧家是為了私怨。

  沈昌吉咬牙切齒,卻不能表現出來,只是陰沉著臉,「太子爺準備請求出征去遼國?」

  沈昌吉雖然被撤職,皇城司中的耳目依舊隨他差遣,他自然會知曉這樣的消息。

  太子頜首,「先帝時留下的武將如今都被捏在太后手中,他們不肯來報效我,是嫌我沒有軍功傍身,如今正是一個好時機……」

  「太子爺就不怕其中有詐?」

  有什麼炸?

  提出和談的人是皇上和太后,又不是他。

  西夏人救走了樞銘,朝廷還要裝作一無所知地繼續和談,誰有什麼臉面來彈劾他與西夏互通往來。

  太子想想就覺得得意。

  當時丟出了東平長公主這顆棋子這是對了。

  現在滿朝文武都在議論和談之事,早將什麼鎮江之戰拋諸腦後,韓御史進京之後就被定了通敵之罪秋後問斬,這個案子已經被放下了,他這個儲君又可以大搖大擺地走上金鑾殿。

  太子笑著道:「沈大人多慮了,現在與西夏無論和談出什麼結果,都與我無關,就算我要帶兵去攻打大遼的西京,那也是在與西夏和談成功之後。」他不過是提前將這些利益握在他手裡罷了。

  沈昌吉卻覺得不對。

  顧家的探子傳回的口訊明明是:勿和談,有詐。

  可是現在為什麼又要幫助太后跟西夏和談呢?

  難道真的是顧家走投無路只能安身於太后身下,只能按照太后的心意行事,所以才想出了這樣一個用西京換銀州的計謀。

  沈昌吉想到這裡不由地冷笑。

  顧大小姐站在錢塘江的小船上,說出那麼多為國為民的豪言壯語,現在看來不過就是用來逐利的噱頭。

  只要東平長公主能回來,哄得太后開心,顧家必定會得到好處。

  「沈大人,」太子笑道,「你放心,我已經知會了刑部先將案子壓下來,等到父皇的氣消了,自然會讓沈大人官復原職。」

  與西夏和談,本該是皇城司建功立業的機會,現在卻被顧家捷足先登。

  顧家這樣明目張地效忠太后,就不怕將來被皇上秋後算賬。

  想到這裡,沈昌吉眼睛一亮,他就不信抓不住顧琅華的把柄,只要讓皇帝知道顧家利用察子為太后謀事,顧家就必死無疑。

  「太子爺,」沈昌吉站起身來,「那個顧琅華雖然只有十歲,但是詭計多端,太子爺遇到她一定要萬分小心,明日皇上宴請西夏使臣,如果太子想要請命去西京,一定要說清楚,您是要等到西夏和談成了之後,才會出征。」

  沈微言這樣的人居然會鄭重地說起一個十歲的女孩子。

  太子忽然對這個顧琅華起了興緻。

  他就看看這個顧琅華到底能攪起什麼風浪。

  ……

  琅華將自己當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女眷。

  跟著京裡的其他女眷到偏殿歇息,坐在一個角落裡任由大家打量。對於京城的貴女們來說,她這個出身寒門的女子就不該出現在這裡。

  「徐大小姐來了。」

  徐謹蓨進了門,向各位夫人行禮,然後道:「已經準備好了,各位娘娘去正殿入座吧!」

  大家站起身紛紛前往。

  徐謹蓨的目光就落在了顧琅華身上,穿著一件淡青色的褙子,舉手投足中並不拘謹,等到大家都走了,才站起身向正殿走去。

  「顧琅華。」

  徐謹蓨喊了一聲。

  琅華停住了腳步,她已經瞧見了徐謹蓨,卻並未作聲,祖母遞帖子去徐家都被拒之門外,徐家的態度他們已經知曉,徐謹蓨裝作不認識她,她也不會驚訝。

  然而,這一生,徐謹蓨卻和前世那般主動迎了上來。

  徐謹蓨熱絡地笑著,「我是謹蓨,與你同年同月同日生,」說著從腰間取出一隻銀薰球,「這是你送給我的禮物,你還記得嗎?」

  熟悉的口氣,熟悉的聲音,陌生卻又親切的面容,琅華笑著道:「記得,你送我的香囊我也留著。」

  「你什麼時候到京裡來的,」徐謹蓨道,「我在太后娘娘那裡聽說的時候,還有些驚訝……好多年不見了,我也識不得你了,女眷們都走了,我才來試著碰碰運氣。」

  大約是在太后身邊見識的多,十歲的徐謹蓨就已經這樣會說話了。

  所以在前世,她會那麼討太后喜歡。

  太后甚至為她求了公主的封賞,早早就將她許給了莊王世子,只可惜還沒成親莊王世子就戰死在這沙場上,徐謹蓨的婚事就這樣耽擱下來。

  前世她死之前,徐謹蓨還沒有出嫁。

  「太后,」徐謹蓨抿了抿嘴唇,「你的位置在太后的左手邊第一個,旁邊就是我……我陪著你一起進去。」

  這樣明顯的位置,必然會吸引到更多打量的目光。

  琅華並不在意,這才是宴席的開始,真正引人側目的事情還在後面。

  不過琅華仍舊感謝徐謹蓨的好意,兩個人結伴進了正殿,立即所有的目光就落在了她們身上。

  「就是這個顧大小姐。」

  「她是被藥師琉璃光如來點化過的,在鎮江時幫助韓將軍打贏了勝仗,太后還說,西夏與大齊和談,有這樣的佛子在旁邊,是吉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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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 09:26: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七章 依附

  琅華坐下來,宮人忙送上一杯熱茶。

  大殿裡彷彿十分的安靜,夫人們卻互相遞送著眼色,琅華對這樣的情形一點都不陌生。前世裡她什麼也瞧不見,大家想要避諱她的時候,也是這樣無聲的交談。

  徐謹蓨安撫著她道:「太后娘娘一會兒就來了。」

  琅華點了點頭,她仔細地去看徐謹蓨,頭上梳著一個纂,上面只戴了朵紗花,穿著藕色暗紋的褙子,看起來素淨、高雅,這是官宦人家女子的打扮,端莊而得體。

  前世的時候就聽人說徐謹蓨很漂亮,如今一看也是這樣,皮膚白皙,眼睛清澈得發亮,高高的鼻樑,飽滿的嘴唇,就像是一朵梨花,有種我見猶憐的感覺,如果不是這樣老氣的裝扮,大約會更加俏麗。

  徐謹蓨壓低了聲音,眼睛中透出幾分的好奇來,「聽說你在藥師琉璃光如來那裡聽了許多的佛經和藥方……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琅華微笑著,滿臉自信,十分大方地承認,「鎮江之戰後,我們就是用了藥師琉璃光如來的藥方防治了熱疫。」

  琅華話音剛落,在場的不少夫人都彎起了嘴唇。

  一個鄉下丫頭,藉著佛祖的名頭,四處哄騙,就像那些假和尚、假道士一樣,只不過藉著鎮江之戰揚了名。

  現在竟然敢這樣張揚地說話。

  終於有人按捺不住,向韓夫人詢問,「夫人有沒有聽韓將軍說起這個顧大小姐?」

  韓夫人淡淡地搖了搖頭,「沒聽說過。」韓璋從鎮江回來的時候,滿身的血腥氣,她只顧得躲避,根本就沒有聽到韓璋都說了些什麼,隱隱約約中也提起一個顧家……她倒希望這個女孩子真的是被佛祖點化,那就證明佛祖原諒了這場殺戮,她最厭煩的就是韓璋將征戰掛在嘴邊,興高采烈地告訴她,他手下的武將有多厲害,什麼一箭射穿一頭羊,什麼單手就能制服一匹野馬,這些都是她不愛聽的。

  她怎麼會嫁給這樣一個武夫。

  「太后娘娘來了。」

  內侍話音剛落,眾人忙起身迎接太后。

  太后穿著薑黃色的細釵禮衣,烏黑的頭髮上是一套珊瑚嵌祖母綠的髮飾,手上戴著琉璃手串,笑著與身邊的西夏女眷說話。

  西夏女眷臉上滿是喜氣,顯然與太后談的很高興。

  眾人向太后行禮,內侍將西夏女眷請到右側坐下。

  「看樣子這次和談要成了。」莊王妃聽到旁邊的永昌侯夫人低聲道。

  莊王妃沒有說話。

  與西夏和談,就像是在油鍋裡落下了幾滴水,頓時將周圍炸了起來。大家都看著皇上和太后到底會有什麼樣的決定。

  聽說大齊與將銀州劃給西夏,御史言官已經摩拳擦掌準備了奏摺彈劾,這次和談順利,大齊拿到了好處則罷,如果有什麼不利於大齊的風吹草動,不知道誰就會被推出來做替罪羊。

  莊王妃將目光落在了顧大小姐身上。

  在人人都縮著頭生怕沾上麻煩的時候,也就只有鄉紳出身,不知深淺的小姑娘才會迷迷糊糊地摻和進來。

  她或許以為現在被太后信任,將來定然會有一份好處,卻不知早已經站到了懸崖邊上,稍不留意就會掉下去。

  就算是和談成功了,太后能給的不過就是一些封賞罷了,她還會回到鎮江去做她的鄉紳。

  莊王側妃帶著人去了一趟鎮江,就將這個人帶回來,她的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這個顧大小姐不過就是給京城的顯貴圈裡添了一份飯後餘談的笑料罷了。

  宴席撤下去,大家正笑著喝茶。

  西夏女眷忽然道:「那位被佛祖指點過的孩子……可在這裡?」

  琅華感覺到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臉上,她站起身向西夏女眷行禮。

  旁邊的女官笑著道:「可不就在這裡,我們這位顧大小姐還通西夏語。」

  西夏女眷有些驚訝,太后示意讓人扶著起身,「我們就進內室,請顧大小姐為我們頌讀經文,我記得高祖的時候你們求了一本《大藏經》,其中第……」

  太后顯然記得不是很清楚,正要看向旁邊的顧琅華。

  琅華已經接話過去,「第一百五十四冊,《佛說藥師如來本願經一卷》、《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一卷》、《藥師琉璃光七佛本願功德經一卷》。」

  雖然大家都聽說了這個顧大小姐被藥師琉璃光如來指點之後,就會背誦六種語言版本的佛經,可是聽到這樣流利的西夏語從這女孩子口中說出,仍舊讓所有人驚訝。

  因為顧大小姐說的是西夏語。

  這麼流利的西夏語,翰林院的通譯才能說得出來吧。

  顧琅華竟然真的會西夏語,她還以為那些所謂的通幾種語言,不過都是些傳言。

  她能聽懂顧琅華說的話,那是因為她的父親徐松元原本就是大齊最厲害的通譯,她跟著父親學了那麼久,才能初窺門徑。

  顧琅華是跟著誰學的?

  太后等人去了內室,屋子裡點燃了佛香,很快十分清晰的梵語經文從內室裡傳出來。

  已經有女眷議論起來,「剛說完西夏語,又說梵語,這個小姐還真的不一般。」

  通讀了經文之後,裡面不知道又說了些什麼。

  然後傳來西夏女眷訝異的聲音,「你說的是真的?你懂得大食國的那些藥材?」

  女眷們紛紛向內室裡張望過去。

  徐謹蓨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慢慢地走了過去。

  顧琅華坐在錦杌上,西夏女眷望著顧琅華臉上滿是渴望的神情。

  琅華伸出手指了指西夏女眷脖頸上的物件兒,「那並不是首飾而是大食國的一種藥材,可以治膿腫,止痛。」

  西夏女眷不由地直起了脊背,「你怎麼知道……」這些難不成都是佛祖告訴她的。

  琅華微微一笑,「我開了家百草廬,請的那位堂醫曾學過大食國的接骨、正骨之術,我跟著他學了不少的醫術,從他哪裡聽說過這種藥材,方才您提起無名異,我才想起來。」

  西夏女眷臉上湧出欣喜的神情,「是真的?那……那位郎中在哪裡?能否讓他給我家老爺治病。」

  琅華看向太后。

  這一切都要聽太后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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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 09:27:1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八章 父子

  太后宮裡一片祥和,皇帝的書房的氣氛卻冷如冰霜。

  御座上的皇帝瞇著眼睛看大殿裡站著的三父子。

  裴思通顯然已經出了汗,目光中透著幾分的焦慮,看向裴四公子的時候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看向裴大公子的時候卻十分的安心,示意讓裴大公子不要多說話。

  皇帝想起了先皇在世時看他的目光,他雖然是長子,卻不得先皇的歡心,先皇和太后都喜歡惠王,他常常在殿外聽到太后熱絡地與惠王喝茶談天,聽著是在閒話家常實際是在教惠王如何處理事務。

  孰近孰遠一眼就能看出來。

  裴四公子在杭州鬧的事傳得沸沸揚揚,裴思通卻沒有半句為他開脫的意思,反而在御前數落他的罪名,不給裴四公子說話的機會。

  皇上的目光落在裴四的身上,這個被裴思通說的無法無天的人,眼睛裡卻有著倔強和沒落,身上雖然少了裴大公子的書卷氣,卻英姿颯爽神采四溢。或許是早早就離開了家,在外面經歷了風吹雨打,小小年紀身上就有了一種堅如磐石的韌勁兒。

  皇帝忽然向裴思通道:「我聽外面的人都說你家老四不能下地走路。」現在卻端端正正地站在大殿中。

  裴思通還沒說話,裴杞堂已經稟告,「回皇上,草民並非生下來就不會走路,是生父恩賜了一頓棍棒,才癱在床上,幸虧在杭州遇到一位名醫治好了傷病,否則只怕是皇上召見,草民也沒福氣前來。」

  裴思通臉色頓時變得鐵青,「若不是你胡作非為我何必打你,不說別的,這個逆子,為了看病,砸了人家的藥鋪,要不是微臣及時趕到,還不知道讓他惹出什麼禍事,當年微臣就應該……將這個不肖子……」

  裴杞堂接話過去,「將我這個不肖子打死。」

  裴杞堂滿不在意的模樣,氣得裴思通額頭上的青筋浮動,差點就要在皇帝面前揚起手。

  裴大公子嚇了一跳,幸虧在關鍵時刻裴思通回過神,忙躬身向皇帝告罪,卻終究氣息沒能完全平復,聲音顫抖,「本是微臣的家事,卻沒想鬧到御前來,讓皇上笑話了。」

  皇帝並不在乎看著兩父子你殺我打的模樣。

  這樣一來倒是證明了皇城司打聽來的傳言句句屬實。

  裴家父子不合已久,要不是因為裴杞堂在杭州鬧出事來,裴思通也不會為了與沈昌吉脫清干係,乾淨利落地將江浙的案子查了個清楚。

  說到神醫,就涉及到了沈昌吉百般刁難的顧家。

  皇帝道:「聽說你用青苗才換得了顧家郎中的醫治?」

  人人都以為裴杞堂在江浙四處抓捕賊匪才讓顧家不計前嫌,上門給他治病,實際上,真正打動顧家的是裴杞堂運來的一船青苗,上好的糧種培育出的青苗,兩天之內種滿了顧家所有的田地,這才讓顧家徹底消了氣。

  顧大小姐可以歸還裴杞堂懸賞捉拿賊匪的銀子,卻不捨得將青苗從地裡挖出來,畢竟顧家是靠著土地吃飯的士紳,最珍惜的就是糧食,更何況是已經長了那麼大的青苗。

  這些很少人洞悉的事,遠在京城的皇帝卻知道的清清楚楚,沈昌吉雖然丟了樞銘,卻仍舊盡職盡責地做著皇帝的耳目。

  裴杞堂眼睛如清泉般在陽光下熠熠發亮,「只要能站起來,別說是送青苗,就算是將身邊所有東西都送出去,草民也願意,」說著頓了頓,「沒有人能知道一個癱子有多辛苦,就算賺了再多的銀錢,不論走到哪裡,還是會被憐憫和恥笑,草民情願一輩子都不睡覺,也不想日日夜夜都被困在床上。」

  皇帝彷彿只是隨意問起來,「那顧家郎中的醫術果然如此高明?比朕的太醫院又如何?」

  裴杞堂躬身道:「太醫院擅長內科和婦人科,顧家的堂醫多年遊走於邊疆衛所,又曾去大食國學骨科和外科,在這上面恐怕難有人出其左右。」

  大殿的套間裡忽然發出清脆的碰瓷聲響。

  套間裡有人。

  裴家父子看了過去。

  皇帝揮了揮手,內侍立即會意,去了套間兒,從裡面帶出了兩個人。

  其中一個是中書省的官員徐松元,另外一個長得格外壯碩是個西夏人。

  西夏人難以掩飾臉上激動的神情,立即上前拜在皇帝面前,說了一串西夏語。

  旁邊的徐松元翻譯道:「皇上,西夏使臣求您傳那位郎中給他治傷,他的傷口經年不癒,幾年之間讓他徹夜難眠,若是能治好了此傷,就是大齊王朝給予他最大的恩賜。」

  西夏使臣已經挽起了袖子,露出如同畸形般的右臂,然後用大齊語言道:「請皇上施恩。」

  裴家父子一臉錯愕,明日才是朝廷宴請使臣的日子,今日來宮中是為了什麼?

  難不成是來求診的。

  徐松元道:「西夏使臣聽說了太后今日要召見一位神醫,故而進宮求請神醫診治。」

  內侍來稟告,「太后娘娘那邊確實召了一位姓胡的郎中……」

  皇帝看向裴杞堂,裴杞堂道:「正是胡仲骨治好了草民的傷……」

  皇帝臉色淡然,看不出在想什麼,吩咐內侍,「傳太醫院和胡仲骨分別給使臣診治,朕倒這個神醫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

  胡仲骨被請進了側殿裡,目光所及處一片熱鬧。

  兩個御醫手中握著小銅人在低聲的議論。

  胡仲骨的目光從眾人身上掠過,立即就落在坐在椅子上的西夏人身上。

  西夏人的手臂正放在矮桌上,手臂上紫紅色的傷疤如同野獸的血盆大口,傷口周圍深深地塌陷進去,骨頭怪異地歪在一旁,彷彿早已經斷裂,僅僅靠著皮肉連接在一起。

  仔細查看傷口的太醫們正紛紛地搖頭,卻不知從哪裡伸出了一雙乾瘦的手,按在了那隻手臂上。

  太醫們驚詫地回過頭去,看到了那個臉色蠟黃,額頭上布滿了皺紋,鼻子如鷹嘴般隆起,下頜上翹著一縷鬍子的胡仲骨。

  這個人不但長相邋遢,人也奇醜,讓人多看一會兒就恨不得一拳打在他的臉上。

  這樣一個坐堂都會被人嫌棄的人,今日卻能進宮面見皇上。

  太醫中不禁議論起來。大齊早已經開設醫署,但凡有些名氣的民間郎中都可以經過考試進醫署學習,這個叫胡仲骨的人,他們是聞所未聞。

  這樣的人在坊間騙騙無知的百姓也就罷了,進了宮中很快就會顯出原形。

  太醫搖頭,胡仲骨也跟著搖頭,太醫嘆氣,胡仲骨也忍不住長長地嘆了口氣。胡仲骨的模樣不禁引起了太醫的怒氣。

  太醫院黃院使正欲上前說話。

  「真是可憐,」胡仲骨已經先開口,他用那雙如綠難劬看著那西夏使臣,「你若是早些遇見我,何必要受那麼多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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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 09:27: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大膽

  黃院使頓時愣在那裡。

  這話是什麼意思?

  難不成這個胡仲骨真的能治好西夏人的傷?

  正在眾人尚處於驚奇當中,胡仲骨已經打開了藥箱,拿出一個布包來。

  西夏使臣只覺得手臂上一涼,熱熱的東西噴薄而出,他整條手臂卻立即舒坦起來,他正要去看發生了什麼事。

  耳邊已經傳來驚呼聲。

  旁邊的太醫瞪圓了眼睛,看著胡仲骨,「你……你怎麼敢……」

  胡仲骨揚起了手中的刀,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

  西夏使臣的手臂赫然被胡仲骨割開了一條傷口,鮮血裹著膿水一下子湧出來。

  還沒有判斷清楚,居然就這麼利落地下了刀。

  黃院使皺起眉頭,「你可知道怎麼醫治?」

  胡仲骨嘿嘿一笑,「還不知道……」

  周圍立即一片嘩然。

  胡仲骨臉上滿是自信的神情,「不過……排出了淤血,自然也就知道……」他伸出手仔細地在那畸形的手臂上摸索著,「從哪裡將骨頭打斷重續,又要怎麼才能將碎在裡面的骨頭掏出來。」

  打斷重續這是骨科常用的法子,自然無可厚非。

  但是將碎在裡面的骨頭掏出來談何容易,那些骨頭早已經與血肉長在了一起,剝離這些東西,稍有不慎就會隔斷了血脈。

  胡仲骨摸著摸著眼前一亮,「有了,就在這裡,一定要將這塊東西弄出來。」

  對,就是這個東西。

  昨日,西夏使臣到了京城四處求醫問藥,他走過去將這傷口看了一眼,又伸出手來按了按,就是因為按到了這個東西,他才斷定這人受的是箭弩傷,他會將這傷治好。

  他告訴了顧大小姐,顧大小姐才有今日的進宮。

  胡仲骨那醜陋的臉上露出笑容。

  他不怕給這人治不好傷會被皇帝懲治,也不怕太醫院裡的太醫笑話他,他怕的是沒有診對而連累了顧大小姐。

  顧大小姐如此的信任他,但憑著老樂送來的消息和他的一句話,就敢進宮搏命,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出半點的差錯。

  現在他只需要按照大小姐與他約定好的行事,就能達到目的。

  胡仲骨轉了轉眼睛,「我一個人治不好這傷,需要有個人來幫忙。」

  太醫們互相對視,這個人很有可能會拖太醫院下水,故意將最難治療的傷口留給太醫院。

  黃院使耐著性子,「胡先生需要什麼,太醫院若是能做到,自然會前來幫襯。」如果沒有治好傷,胡仲骨固然會被問罪,太醫院一樣會丟了臉面,

  胡仲骨卻搖了搖頭,「太醫院幫不上忙,這件事只有皇城司的沈大人能做。」

  沈大人。

  居然要讓沈大人幫忙。

  ……

  琅華陪著太后去了內室。

  錦微帶著內侍和宮人走了出去,屋子陷入了一片安寧中。

  「你好大的膽子,」太后的鳳目揚起看向顧琅華,「跟哀家說用一部大藏經就能穩住西夏人,讓西夏人將東平長公主送回大齊,你卻又提起要給西夏使臣治病,在我眼皮底下就耍起花樣來,你真當自己是藥師琉璃光如來點化過的佛子,無論做什麼,哀家都會相信你。」

  太后震怒,無論是誰都會先跪下求饒。

  顧琅華卻依舊站立著,眼睛仍舊清亮,臉上沒有半點的懼意,「太后娘娘說的沒錯,今日我帶著胡先生進宮就是要給西夏使臣治傷,我沒有欺騙太后,我只是按照我所說的,想方設法救出東平長公主。」

  太后冷笑一聲,「照你這樣說,沒有你的幫忙,哀家就不能將東平接回大齊了。」

  「太后能將長公主接回來,」琅華抬起頭,「只怕那時長公主已經薨逝了。」這是前世發生的事,東平長公主死在了西夏。

  「滿口胡言,」太后頓時手中的玉串扔了出去砸在了顧琅華的身上,「哀家今日就處置了你,看你還……」

  「太后娘娘,」琅華平靜地道,「也許今日民女會為說出的一切死在這裡,但是民女也不會後悔,因為今日不說此話,將來……仍舊難逃一死,而且不止是我,大齊西北邊疆的百姓都難逃此劫。」

  「長公主也活不了了,不會回到太后娘娘身邊,安撫娘娘多年留在心頭的傷口,」琅華目光清亮,「太后娘娘,西夏準備進攻我們大齊了,長公主對於他們來說,不過就是麻痹我們的手段,很快他們就會長驅直入,他們會攻破我們的水川、懷遠和渭州,如果運氣好的話,會與金國聯盟直逼京城。」

  「西夏人秘密訓練了一支虎狼之師,他們的鐵鷂子將馬和人用鐵鏈連在一起,可保騎兵死不落地,只要有三分之一的騎兵在,馬陣仍可前行,他們做出了神臂弓,弓身三尺有二寸,弦長二尺五寸,箭木羽長數寸,射三百四十餘步,入榆木半笴,瞬間即可擊落守城士兵。」

  「更別提得知兩國已經和談,放鬆警惕的兵將。」

  太后的目光變幻,臉色難看起來。

  這些話,不是一個十歲孩子能說出來的。

  什麼鐵鷂子,什麼神臂弓,在此之前她並未聽說過。

  射三百四十餘步,入榆木半笴,這些話怎麼聽起來都是聳人聽聞。

  太后目光清冷,「如果西夏果然有這樣一支軍隊,為何不早些拿出來攻打大齊,卻屢屢在邊疆受挫。」

  琅華道:「那是因為他們要保證一擊必中,西夏人用自己人來操練武器,尤其是那神臂弓,沒有造好之前,還會誤傷他人,西夏人有不少為它所害,但是如今此弓不但造成了,西夏還訓練好了會使用它的強弩軍。」

  西夏的強弩軍,一隻是大齊的心腹之患。

  幸好沈昌吉說服了西夏官員投靠大齊進獻此弓,從此之後大齊才有了裝備神臂弓的弩軍,不過在此之前大齊已經付出了血的代價。

  屋子裡一片靜寂,太后站起身走到顧琅華身邊,「你以為光憑一張嘴,哀家就會相信嗎?」

  琅華垂下眼睛,「不會,太后很快就能看到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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