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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 09:27:4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章 內傷

  內侍跟在沈昌吉身後小跑著,「沈大人您慢著點。」

  沈昌吉置若罔聞,這是他回京之後皇上第一次召見他,他要竭盡全力討得皇上歡心,讓皇上原諒他的過錯,重新啟用他。

  內侍一邊跑一邊冒汗,等到沈昌吉進了大殿,內侍幾乎要累癱在地上。他還沒跟沈大人說是要去做什麼,沈大人也太過心急了。

  皇帝坐在御座上,跟坐在下首的人說著什麼。

  沈昌吉上前行了禮,瞇起眼睛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四周,皇上身邊坐著的是西夏使臣。

  這不對。

  沈昌吉皺起眉頭,如果皇上想要聽他的解釋只會單獨召見他,絕不會讓這些人在場,特別是西夏人。

  皇帝緩緩地道:「我們大齊,要說誰能將刀法用的精細,沒有人能及得上沈卿,朕第一次見到沈卿的刀法,就將高祖留下的一把掌心刀賜給了沈卿,這件事交給沈卿去做,最好不過。」

  大殿裡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向沈昌吉。

  沈昌吉來不及仔細琢磨這句話的含義,立即拜下去,「微臣願為皇上分憂。」

  說完話,皇帝招了招手,內侍立即將側殿裡的人帶進來。

  沈昌吉趁機抬起頭。

  皇帝眉宇飛揚顯然十分的有興緻,看著沈昌吉,「朕賜給愛卿的掌心刀可在嗎?」

  沈昌吉立即將刀捧在手心,「微臣一直貼身攜帶不敢有失。」

  這些年全靠這把寶刀給他仗了聲勢,無論是誰進了皇城司大牢,見到這把刀都會瑟瑟發抖。拷問慶王一黨時,他當著皇上的面,將慶王身邊的副將片了三百零六刀。

  那副將雖然依舊沒有承認謀反,但是皇上卻已經將心中的怨氣發放出來。從那時候他就知道,伺候君主必須用他自己的方法。

  現在,又是用這把刀的時候了,沈昌吉躍躍欲試,只要他在皇上面前再次展露他的本事,就能再討皇上歡心。

  側殿的簾子掀開,內侍將一行人帶了進來。

  宮人搬來了軟榻和矮桌,鋪上清洗過的白布,有人碰來了熱水然後躬身道:「沈大人,奴婢伺候您清洗寶刀。」

  沈昌吉猶豫了片刻,沒有聽到皇帝質疑的聲音,他也只能將刀交了過去。這把刀離手,沈昌吉的心頓時想被牽拉出了身體,自從皇上將刀賜給了他,他從來沒有讓旁人碰觸過,現在他只能眼看著內侍將它拿走,放進了一盆淡綠色的水當中。

  沈昌吉皺起眉頭。

  眼前這一連串的情況都不在他的掌控之中,皇上到底要讓他做什麼事。

  內侍準備停當,西夏人走了過去躺在了軟榻上,露出了受傷的手臂。

  太醫陸續走了進來。

  正當沈昌吉怔愣時候,身邊傳來內侍的聲音,「沈大人,該換衣服了。」

  寬大的青衫長袍就擺在了沈昌吉面前。

  沈昌吉激動的情緒漸漸冷卻,皇上到底要他做什麼。

  「來了。」

  太醫院的人小聲地議論。

  沈昌吉也轉過頭去,看到了一個和他一樣穿著青衫長袍的人走過來。

  胡仲骨。

  顧琅華身邊的郎中,胡仲骨。

  「沈大人,」胡仲骨臉上是怪異的笑容,「今天能不能將東西取出來就要看沈大人的手段了。」

  內侍重新奉上了寶刀。

  沈昌吉沒有立即伸出手去接。

  胡仲骨接著道:「要委屈沈大人按照我說的,割開傷口,千萬不能割斷血脈,仔仔細細將那東西剝離出來,能不能成功就看沈大人的手段了。」

  胡仲骨打開了藥箱,拿出奇奇怪怪的工具。

  「請吧。」胡仲骨向沈昌吉伸出了手。

  皇上就這樣讓他聽從一個坊間郎中的驅使?他怎麼能忍受這樣的折辱,沈昌吉心中拚死抵抗,他應該拒絕,否則他將顏面何存,可是匍匐在皇上腳下時間長了,他很容易就能探知皇上的態度。

  皇上很期望看到結果。

  在西夏人面前,展露大齊人才濟濟的一面,否則不會讓一個郎中為西夏使臣動刀。

  如果他破壞了這個氣氛,皇上定然會厭棄他。

  所以他沒有拒絕的權利,他只是皇上身邊的狗,皇上讓他咬誰他就要去咬誰。

  沈昌吉接過了刀。

  刀柄冰涼,彷彿已經劃破了他的身體,讓他的熱血盡數流淌出來。

  胡仲骨將化開的藥讓使臣喝下去,一刻鐘之後,拿刀割開了使臣手臂上的皮膚。

  鮮血沒有像想像中流淌的那麼多,很快胡仲骨剝出了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胡仲骨得意地指了指,「碎骨,」然後轉過頭來,「還有一塊東西嵌入了骨頭之中,現在就要靠沈大人的神技,將東西拿出來了。」

  沈昌吉一步步地走過去,彷彿整個人都走到了刀尖上。

  他沒有抓住顧家,沒有將顧琅華踩在腳下,現在卻任由顧琅華身邊的一個小郎中驅使。

  他怎麼也沒想到會有今日。

  胡仲骨已經磨磨叨叨地囑咐起來,「刀要順著進,不能一下子切開太多,一層一層地切,唉,對,慢慢來,一點點剝開才好,稍不留意,血就會湧出來,那時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就像是在教一個剛剛會用筆的孩童寫字。

  這胡仲骨將他當成了什麼?

  沈昌吉心中煩躁,恨不得直接將刀插入胡仲骨的脖頸,但是他卻不能這樣做,他沒有權利這樣做。

  胡仲骨挺起胸膛,「我方才怎麼說的,沈大人重複一遍再動手。」

  沈昌吉聽到了自己咬牙的聲音。

  胡仲骨道:「沈大人如果切錯了,那可就是您的過失。」

  沈昌吉當然知道,皇上已經將他高高地捧起來,如果他有個什麼閃失,皇上不光是要懲辦胡仲骨,也會怪罪他。

  望著胡仲骨得意洋洋的臉,沈昌吉額頭上青筋浮動。

  治好了使臣,揚名的也是胡仲骨。

  他要使出全身解數去捧一個胡仲骨。

  想到這裡,一股熱流從沈昌吉五臟六腑中湧上來,到了他的喉口,她好不容易才忍了下去。

  沈昌吉慢慢地將刀湊了上去,刀刃刮著西夏使臣的骨頭,一點點地磨著,沈昌吉滿頭大汗,西夏使臣已經疼得要暈厥過去。

  胡仲骨在一旁催促,「沈大人,您可要快一些。」

  終於沈昌吉刀尖一劃,一樣東西被他剝了出來。

  裹著血肉的東西被胡仲骨扔進了托盤裡,內侍端起來給太醫查看。

  「接下來就要斷骨重續了。」

  胡仲骨將眾人的目光又吸引過去,內侍趁機將血肉模糊的東西帶到一旁清洗。

  沖掉了附著在上面的鮮血,一截鐵塊樣的東西就出現在內侍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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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 09:28:0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一章 歡心

  內侍偷偷地將沈昌吉剜出來的東西拿給了太后身邊的女官看,女官仔細地端詳了一番,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等到女官和內侍分頭走了,裴杞堂才從大殿旁邊閃身出來。

  一切都在順利的進行。

  太后是個聰明人,知道單憑琅華一個十歲的孩子不可能知曉這麼多事,只有顧家手裡的探子才會帶來這樣的消息。

  太后雖然不能調動邊疆重鎮的兵力,卻能讓北方的榮王,東北方的邱家伺機而動,只要他們能守住關卡,這一仗贏面就會更大。

  裴思通將裴杞堂拉到一邊,「這是要做什麼?不是不同意和談嗎?怎麼現在裡應外合做起這件事了,你在打什麼主意。」

  裴思通說出「裡應外合」這樣的話,讓裴杞堂心裡很舒坦,他希望有一天琅華也能這樣想。

  不過陸家出了事之後,陸瑛開始掌家,陸、顧兩家的關係又沒有那麼緊張了,這次進京陸瑛還將顧老太太和琅華送到了碼頭。

  過些日子京城大考,陸瑛大約也會跟過來。

  陸瑛能在陸文顕死了之後,將陸家的事處理的滴水不漏,可見這個人城府極深。

  他不喜歡這樣的人。

  裴杞堂低聲道:「放心吧,不會有什麼閃失。」

  裴杞堂回到大殿裡,西夏人望著自己那條被重新接好的手臂,眼睛中淚光閃爍,彷彿立即就要哭出來。

  這次出使大齊,是因為聽到西夏的一個草藥商人說大齊醫術高明,藉著出使的機會說不定能治好他的手臂。

  他本沒有抱太大的希望,卻沒想到果然就治好了。

  等回到西夏,他定會找到那個商人好好獎賞他。

  西夏使臣眼睛一轉,想起商人的另外一句話,如果能跟大齊討到藥書典籍是最好的,西夏有了各種藥方,也能學著大齊的樣子防治瘟疫。

  戰爭一起,瘟疫就會緊隨而來,他們幾次舉兵攻打大齊,正在關鍵時刻,疫病就開始流傳,本來準備充分,可以取勝,卻因為瘟疫,大軍不得不撤回賀蘭山。東平長公主的第二任丈夫,他們的平昭皇帝就是在征戰大食國時遇到了瘟疫,因此打了敗仗。

  東平長公主的兩個孩子也是醫藥不繼而死。

  所以他才會將東平長公主也就是他們的平昭皇后抬出來要藥方。

  西夏使臣道:「這也是我們平昭皇后的意思,這樣一來平昭皇后雖然離開了我們大夏,我們也會將她的牌位世代供奉。」

  西夏使臣乾脆跪下來匍匐在地上,「請皇上賞賜治療瘟疫的藥方。」

  皇帝眼前浮起東平長公主的面容。

  西夏使臣接著道:「平昭皇后一直希望大齊和大夏交好,金國眼見國力越來越強盛,滅了遼國之後一定會威脅大夏,平昭皇后希望大齊能夠不計前嫌,聯手我們大夏壓制金國。」

  這就是他們為什麼會讓東平長公主活著。

  因為她還有利用的價值。

  她是打開大齊國門的一把鑰匙,等到他拿到了藥方,回到西夏舉兵,毫無防備的大齊一定會被打得潰不成軍。

  不是他們不講信義,而是大齊的皇帝太過窩囊,不敢舉兵,居然相信他們會和談。

  說到底,這些穿著綾羅綢緞,養得白白胖胖的大齊人,都是一群懦夫。

  皇帝不置可否,半晌看向一旁的胡仲骨,「胡仲骨治療西夏使臣有功,賞。」

  胡仲骨鬍子一翹,立即謝恩。

  徐松元見狀也上前扶起了地上的西夏使臣。

  皇帝站起身來,「使臣長途跋涉來到大齊,又剛剛治好了傷,先去歇著,此事改日再議。徐卿隨朕來,其他人都散了吧。」

  徐松元將要出使西夏,皇上單獨叫徐松元,就是已經將和談之事定了下來。

  西夏和大齊和談,正中太子下懷,可是沈昌吉卻高興不起來,因為皇上沒有讓他復職的意思。

  皇帝走了兩步停下來,目光落在桌案上用木頭雕好的小船上,然後扭頭去看裴杞堂,「你說你的大船走海運為什麼比運河還要快。」

  裴杞堂立即上前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遞過去,「因為草民的船有水密隔艙,不怕海上的風浪。」

  內侍忙將裴杞堂手中的紙遞給皇帝看。

  那是一張演段圖。

  皇帝眼睛頓時亮了,「你懂得元術學?」

  裴杞堂立即道:「草民手上經營的幾個鋪子,不免需要籌算,開始只是看些相關的書,此後就一發不可收拾。」

  皇帝嘴角微微一翹,彷彿十分高興,看向裴思通,「你們裴家幾代造船,手藝也算傳了下來。」

  裴思通不敢怠慢,「微臣惶恐……都是……犬子胡亂作為,微臣也不懂什麼水密隔艙,恐怕是他言過其實。」

  皇帝不再說話,丟下眾人離開了大殿。

  徐松元忙跟了過去。

  ……

  太后仔細地問女官,「皇上就與徐松元去後殿了?」

  女官道:「徐大人出來之後,皇上還讓太醫院交了一份治療瘟疫的藥方。」

  女官退了出去。

  太后看向顧琅華,「胡仲骨倒是有幾分的本事。」

  琅華回道:「胡先生醫術高明,只可惜世人都看他的外貌,因此委屈了他。」

  太后讓人扶著站起身來去看矮桌上的花斛,「你倒是懂得慧眼識珠。」

  琅華不知道要如何向一個沒有瞎過的人解釋,外貌有多麼的不重要,世人終究會被眼前的繁華所蒙蔽。

  太后忽然淡淡地道,「如果大費周章之後,東平沒有回來,西夏依舊打了勝仗,該怎麼辦?」

  琅華十分冷靜,「那麼顧家和那些察子從此之後恐怕就都不復存在了。」

  太后有些意外,原來顧琅華都知道,她一個小小的孩子怎麼能想通這些。

  太后嘆了口氣,「以後天天來為哀家講佛經吧,這些日子哀家喜歡聽你講。」

  琅華十分柔順地應了。

  ……

  琅華一路回到了京城的宅子。

  一進門,蕭邑就在旁邊擠眉弄眼,琅華將蕭邑領到一旁,「是不是胡先生有什麼事?」

  「不是。」蕭邑看向小院子。

  如果胡仲骨有事,太后就不會這樣輕易地放她回來。

  所以,只有一個可能,那個裴杞堂又來了。

  「讓他回去,我要去跟祖母說話。」

  就是次次都去見他,他才會三天兩頭地跑過來。

  現在好了,從宮中出來就扎進了他們家裡,裴家在京城的宅子那麼大,總是來她這裡做什麼。

  蕭邑低聲道:「公子說,好像是有些事沒辦好,恐怕會出紕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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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 09:28:1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二章 感情

  琅華將宮裡的事跟顧老太太說了。

  顧老太太想著就心驚膽寒,「萬一太后不相信你,你這一趟豈不是就將自己搭了進去。」

  「不會的,」琅華笑著道,「太后那麼關注和談之事,肯定知道西夏使臣明明都要到了京城,卻為什麼突然又從西夏調來了人,不但接手了之前使臣的那些事,還提出了要與大齊一起聯手抵抗金國。」

  顧家總不會憑空編出故事來。

  只要今天太后娘娘相信了,從此之後顧家就是太后在西夏的耳目,太后也會維護顧家的平安,所以不論怎麼算,這點冒險都會值得。

  不過她到底出了什麼紕漏?

  她怎麼也想不出來。

  一定是裴杞堂在亂說,故意引著她過去見面。

  她和裴杞堂真是前世的冤家,否則怎麼一看到他,她就會氣不打一處來。有時候看他嬉皮笑臉的樣子,恨不得將手裡的東西直接扔在他臉上。

  讓他猖狂,讓他得意。

  讓他老謀深算的認為她必然會屈服不可。

  她就不受那個委屈。

  琅華想到這裡忽然有些驚訝,為什麼她會這麼想,她什麼時候受過委屈。

  「怎麼了?」顧老太太看出琅華的異樣,伸出手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進宮一天人都著,肯定是累了。」

  「不累,」琅華笑著歪進顧老太太懷裡,「不知道怎麼回事,我一點都沒覺得累,雖然有些害怕,但還是忍過去了,太后娘娘畢竟比皇上要好說話。」

  顧老太太驚訝,「為什麼你會覺得太后比皇上好說話。」

  琅華道,「那是因為莊王側妃。」

  顧老太太還是沒能明白,「莊王側妃怎麼了?」

  琅華想了想才道:「都說她是莊王三番兩次向太后求來的,其實……兩個人之間肯定早就有好感,否則莊王怎麼敢將太后娘娘身邊最得力的女官要走,如果換做一個不通情理的,可能會重重地罰莊王側妃,作為太后娘娘的心腹,怎麼能背著主子喜歡上外人。莊王府和慈寧宮就算走的再近,也不是一家人,所以我說太后比皇上好說話。」

  而且更有手段處理身邊的事。

  跟一個明白人說話,只要說的是對的,被採納的機會就很高。

  「多大的孩子就知道什麼是情真意切……」

  顧老太太的話忽然讓琅華臉漲得通紅,她是太放鬆了才在祖母面前什麼都敢說,琅華剛想要向顧老太太撒個嬌遮掩過去。

  顧老太太已經道:「琅華,你對陸瑛到底有什麼想法。」

  祖母突然這樣一說,就像是突然彈動了琅華的心弦。

  「我也不知道。」琅華半晌才道。

  明明知道陸瑛是沒有錯的,現在又很努力地在為她著想。可是她對陸瑛的感覺,很難跟陸家所作所為完全的分開,只要想到陸家,那種現世安穩的舒適就蕩然無存。

  「祖母,」琅華低聲道,「為什麼人的感覺是那麼的複雜,有高興,有快樂,有難受,有悲傷,對一個人還有喜歡和躊躇,討厭和牽掛。」

  她活了兩輩子,好像都沒有將這些弄清楚,「為什麼這些東西,就不能分成對和錯呢?」

  顧老太太忍不住「噗嗤」笑出聲,「這才是個十歲孩子的傻話。」

  「我也想過等到及笄就嫁給陸瑛,」琅華道,「現在陸家是陸瑛主事,我嫁過去他應該也不會讓我太難做,再說以我的心思,就算陸老太爺、陸老太太想要壓制我,最終吃虧的也會是他們,我會陪著陸瑛熬仕途……可是我現在做不到。」

  顧老太太伸出手慢慢地捋著琅華的頭髮,「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你會知道,即便這麼做是錯的,你也會去做,你可以為他辜負這世上所有的人,即便是祖母不答應你們在一起,你也會想法設法嫁給他。」

  琅華驚訝地起身看著顧老太太,沒想到祖母會說出這樣的話,「不是應該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應該權衡家族名聲和利益……」

  「我們家沒有到賣女求榮的地步,」顧老太太沉著眼睛,「我是看不慣那些官宦人家的作風,出嫁之前先訓女,將臉面看得比什麼都重,即便是女兒在夫家受了委屈,也要讓女兒寬容大度地忍下來。當年我會與陸家定下口頭婚約,那也是因為覺得陸家和我們家畢竟有親,陸老太婆是我的親妹妹,我以為她再怎麼樣也不至於虧待我的孫女,誰知道他們那麼狼心,如果你不喜歡陸瑛,這門親事我們顧家是退定了。」

  琅華笑起來,「我也不是不喜歡陸瑛,非要退婚,我就是還沒想明白。」

  在感情這種事上,她好像就一直都很遲鈍。

  「那就別去想,陸瑛年紀還小,他到底怎麼樣,還要好好看看。」

  長輩這樣教育孩子,她們顧家是頭一份了吧。

  只要她問到祖母都不會遮遮掩掩,即便認為她年紀尚小,還是將心裡所想說了出來。

  琅華嘆了口氣,「所以,有您這樣的祖母,才有了我這樣一個不規矩的孫女。如果我生在別人家,還不知道被打壓成什麼模樣,或許也會像徐謹蓨一樣,穿著老氣的衣服,裝作禮數周全的模樣,連笑也不敢痛快笑,心裡話也不敢說出去,有什麼意思。」

  祖孫兩個一起笑起來。

  琅華從顧老太太房裡出來,天已經黑了。

  京城的天氣不冷不熱剛剛好,琅華在院子里轉了一圈,就回到房裡,剛要躺下,外面就傳來唱歌的聲音。

  「太陽出來紅又紅,月亮出來白又白,桃子花開紅又紅,李子開花白又白,觀音的臉頰紅又紅,手裡的玉瓶白又白……」

  不一會兒功夫阿莫進來道:「小姐,胡先生喝多了,誰也拉不住又唱又跳,聽說還……」

  阿莫不說話了。

  廊下的吳桐接話道:「還在院子裡脫衣服……誰都攔不住。」

  她記得前世胡仲骨是滴酒不沾的,什麼時候添了這樣的毛病,「胡先生跟誰喝了酒?」

  吳桐一時沒了音。

  裴杞堂,只要顧家有了麻煩就肯定與他有關。

  琅華皺起眉頭,「他還沒走?」

  吳桐急忙道:「這也不怪公子啊,是……」

  琅華打斷了吳桐,「他人在哪裡?」

  吳桐低聲道:「還在小院子裡呢。」

  這個裴杞堂,這次她一定跟他好好算算這筆賬。

  ……

  顧家門口,一頂轎子停在那裡,徐松元撩開了轎簾,他應該去拜訪顧老太太,將胡仲骨的事問一問。

  顧琅華怎麼就成了佛子,還為西夏使臣講起佛經了。

  兩家的關係擺在那裡,他也不能像徐老夫人說的那樣,就與顧家從此不相往來。

  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的。

  徐松元拿定了主意準備走出來,卻聽到顧家院子裡一陣嘈雜的聲響,緊接著一個徐家的下人就扛了個半身赤裸的人出門。

  徐松元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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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責難

  徐松元想起從前顧家的模樣,顧家子弟雖然本朝沒有再入仕,卻依舊保持著書香門第的作風,子孫後輩從三歲就開始啟蒙,七歲就讀各種書籍,就算是性子懦弱的顧三老爺,也整日裡書不離手,顧世衡就更別說了,每次遇到他就要向他求教西夏語,所以他才會和顧世衡結交。

  顧世衡失蹤之後,他也託人幫忙四處尋找,最終官衙抓住了那些殺死顧世衡的盜匪結了案。顧世衡死後,逢年過節他都會讓人送一份禮物去顧家,可是顧大太太十分好強,總是將別人的好意當成了憐憫,他們邀請顧家女眷來徐家都被顧大太太拒絕,兩家的關係也就漸漸疏遠了。

  這次鎮江戰事之後,顧大小姐和沈昌吉的事傳得江浙滿城風雨,徐老夫人從杭州回到京城,提起那些話,他當時還覺得定是有人以訛傳訛,一個十歲的孩子哪有這樣的本事,沒想到緊接著顧大小姐就去了太后娘娘的慈寧宮,徐老夫人說的一切都得到了印證。

  被人從徐家抬出來的人含含糊糊地喊著,「我要見大小姐,我要跟大小姐說……咱們……」

  顧家下人忙上前將那人的嘴被捂住。

  顧家現在的家風怎麼成這個樣子,這都是些什麼人,竟然這樣沒規矩的大喊大叫。

  徐松元突然覺得自己今天的到來,可能是多此一舉。

  徐松元敲了敲轎門,準備走了,卻被顧家下人發現上前來詢問,「你們是哪家的?」

  徐家下人正不知怎麼應對,徐松元清了清嗓子道:「我是杭州徐松元來拜見顧老太太,請代為通傳。」

  顧家下人想了想立即笑道:「那就對不住了,我們老太太院子裡的燈籠已經掛起來,意思就是老太太已經歇下了,我們大小姐說了,只要老太太休息了,誰也不得過去打擾。」

  徐松元點了點頭,卻忍不住問道,「現在是你家大小姐在管家?」

  顧家下人笑道:「在我們老太太之下的是長房的大小姐。」

  徐松元心中驚奇。

  顧老太太怎麼能將一個十歲的女孩子培養成掌家人。

  「這是誰啊?」

  顧世寧下了馬徑直走過來,隱隱約約看到了徐松元的側臉。

  顧家下人立即道:「是杭州的徐老爺。」

  杭州徐家。

  顧世寧立即道,「是徐大人嗎?」

  徐松元彎腰從轎子裡走出來,顧世寧臉上立即露出笑容,「還真是徐大人,我們好久沒見到了,沒想到先要讓您過來拜會我們,快……請進……」

  徐松元被顧世寧請進了門。

  顧家下人端上了茶點,兩個人坐下來說話。

  顧世寧十分的熱絡,「上次見大人還是大哥去世的時候,聽說大人被朝廷重用,我們心裡也歡喜。」

  徐松元笑了笑,「我也是在宮中聽說琅華在太后宮中講經……」

  「琅華啊,」顧世寧臉上頓時露出一絲與有榮焉的表情,「琅華從小就聰穎,更得了菩薩點化,想必也會得太后娘娘的喜歡。」

  顧世寧的性子徐松元還是知曉幾分的,沒想到連他也是這樣的態度,一點都不覺得顧琅華去慈寧宮這樣的做法有任何問題,甚至還為她高興。

  徐松元看著顧世寧,「世寧兄是想要入仕嗎?」只有想要入仕才會在太后面前盡量表現,求得太后的歡心,就可以賞賜顧家一個官位。

  本朝有恩蔭入仕,名目繁多,太后喜歡誰,特許入仕也不難。

  顧家八成就是抱著這樣的目的來到京城。

  顧世寧怔愣在那裡,沒想到徐松元會問出這樣的話,「我……沒有啊…徐大人怎麼會……」

  徐松元想了想,「我是覺得你若是有這樣的打算,說不定我也能幫得上忙,也許開始是九品之下未入流,往後只要好好經營,也會有個很好的仕途。」

  徐松元怎麼就認定他要為官呢?顧世寧皺起眉頭,正想要再詢問。

  門口已經響起琅華的聲音。

  「我入宮為太后講經與我四叔無關。」

  顧世寧本來鎖緊的眉頭立即鬆開,徐松元也向門口望去,只見丫鬟打起簾來,一個十歲的女孩子邁步進了門。

  她穿著鵝黃色褙子,淡青色襦裙,梳著雙螺髻,沒有戴什麼髮簪和頭花,看起來宛如一朵清池上的蓮花,清雅而俏麗,皮膚白皙,眉毛長卻不嫌太過纖細,隱隱透著幾分的英氣,尤其是那雙眼睛,如同夜裡的寒星般璀璨,就像是她剛生下來時一樣。

  所以才會有琅華這個名字。

  顧琅華這幾年長相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與徐松元記憶中的完全不同,一個嬰孩眨眼之間就成了一個聘聘婷婷的姑娘,不知為什麼,徐松元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錯覺。

  徐松元不由自主就有了一種長輩的自覺,「女孩子這樣的年紀,應該跟著嬤嬤好好學規矩,將來才能有個好名聲。帶著郎中以一個佛子的名義入宮,必定引人非議,而且……宮中的事也不像你們想的那麼簡單。」

  為了追名逐利,陷入黨爭的人不知凡幾,一個小小的顧家也敢這樣作為。

  顧家顯然已經成為了太后手裡的棋子。

  和談成功則罷,稍微有些差池,顧家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他是看在當年與顧世衡的交情上,才來勸說顧家收手。

  人若是學壞了,很快就會敗壞家風。

  顧琅華才十歲,還是能教回來。

  顧世寧還沒有完全弄明白徐松元的意思,琅華卻已經聽的清清楚楚,「徐大人一定是認為,我們顧家想要發家,所以利用佛子做噱頭來向太后娘娘諂媚。」

  顧世寧一聽這話非同小可,立即解釋,「當然不是,我們是要……」

  琅華道:「四叔,別再說了,我還以為徐大人與顧家早就認識,心中知曉顧家人的品行,說不定會明白……誰知道徐大人沒有詢問我們就已經下了結論,既然如此您無論怎麼解釋,徐大人都不會相信。」

  琅華握緊了手裡西夏文抄寫的《維摩詰所說經》,上面由徐松元用大齊文字註解,方便齊人學習西夏文。

  她反反覆覆已經看了好幾遍,還是有幾處不明白,請教懂得的教授也沒有獲得答案,聽說徐松元前來拜訪,特意將書帶過來向徐松元請教,卻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連串的責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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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 09:28: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四章 生氣

  徐松元不禁搖頭。

  一個女孩子學的這樣伶牙俐齒,一定是顧家對她太過放縱。
  
  謹蓨就被教的很好,一直知書達理,很少忤逆長輩的意思,老夫人很喜歡這個孫女。慣子如殺子,他不想看著顧琅華這樣的孩子誤入歧途。

  正正當當地走大路雖然辛苦,總比那些歪門邪道走起來有底氣。

  顧家這樣遮遮掩掩,糊弄玄虛只會被人看不起。

  顧琅華總是他抱過的孩子,本想要說幾句,卻換來這樣的怒視。

  徐松元站起身來,「你父親如果泉下有知,也不會想看到你這個樣子,如果你願意,我就推薦一個先生給你,教教你讀書寫字,再請個女先生教你規矩和針線,時間久了那些不好的名聲也就淡了。」

  說著目光就落在琅華手裡的書籍上。

  徐松元有些訝異,顧琅華拿著的竟然是《維摩詰所說經》,這本書他不但通譯了三種語言,還分別做了註解。難不成顧琅華是用這本書來修習西夏文?

  他正在教謹蓨這本書,但是《維摩詰所說經》本來就枯燥,謹蓨又常年在宮中,所以即便他逐字逐句地來教,謹蓨仍舊進展緩慢。

  徐松元很想問問顧琅華學到了哪裡。

  或者顧琅華也是隨便翻翻看罷了。

  徐松元剛要開口,已經聽到顧琅華道:「不勞徐大人費心,祖母請來的先生將我教的很好,」說著看向顧世寧,「四叔這裡沒事,我先告退了。」

  話茬就這樣被打斷了。

  顧琅華轉身一步步走了出去。

  徐松元望著那小小的身影,有些悵然若失,他本來是因為兩家交好才來走這一遭,卻沒想到會鬧成這樣。

  顧琅華這孩子的脾性也太大了。

  屋子裡的氣氛頓時變得尷尬起來,徐松元覺得自己也沒有必要再坐下去,他站起身來,「我改日再來拜訪老太太。」

  顧世寧還沒反應過來,徐松元也走了出去。

  畢竟來的是客,顧世寧忙起身相送。

  ……

  琅華走出屋子,心一點點涼下去。

  祖母遞帖子去徐家的時候,徐老夫人說身子不適,她就懷疑徐家對顧家有了偏見,祖母還對徐家有信心,說徐家不是那樣的家風。

  現在看起來徐家不過爾爾。

  她的名字是徐松元給取的,看到徐松元通譯的書籍,她心裡對徐松元又是羨慕又是尊敬,卻沒想到徐松元卻是這樣迂腐不堪的人。

  她還曾想過,徐松元要出使西夏,說不定會站在他們這邊,也許會向閔大人和韓將軍那樣幫助她。

  現在想想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罷了。

  路上有人提著燈籠走過來。

  那身形隨著靠近越來越大,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陰影,籠罩在她頭上,讓她透不過氣來。

  本來陰鬱的心情,變得更加難受,琅華一腳一腳地踩了過去,那人也不躲不避地任她發洩著。

  蕭媽媽見狀想要上前勸說。

  裴杞堂卻搖了搖頭,示意蕭媽媽帶著阿莫幾個人退下。

  雖然天已經黑了,琅華仍舊能看到裴杞堂的靴子已經被她踩的一塌糊塗。

  「沒關係,不就是一個徐松元嗎?不用他,我們也照樣會贏,你放心,我會盡全力。」裴杞堂溫和的聲音傳來。

  琅華卻討厭他這樣篤定的口氣,他從來都是這樣,只要想做什麼就去做,讓她傷心。

  琅華覺得心頭一陣難受,好像是有什麼情緒掠過,等她去捕捉的時候又一無所有。

  琅華道:「別以為你什麼都知道,就什麼都能做到,有些事不會順著你的意思來辦。」

  想要跟她見面就故意灌醉了胡先生鬧出笑話來,什麼時候考慮過別人的感受,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換一個身份還想讓人完完全全接受,這樣的人還不如陸瑛。

  「你走吧,別沒事就過來,」琅華淡淡地道,「我也是個女子,本來就名聲在外。萬一被人發現了,你是個男子可以不在乎,我卻還是要嫁人的。」

  「從前是鎮江打仗,我年紀還小。現在不同,過幾個月我就十一歲了,有些人家的女孩子十三歲就要嫁人了,到時候你還要追到陸家來不成?」

  她本沒想提起陸家,誰知道一張嘴就說了出來,這樣也好,至少讓裴杞堂明白現在的情況。

  裴杞堂皺起眉頭,「你十三歲就準備嫁去陸家了?」這樣算起來還有兩年多的時間,顧琅華兩年多就要嫁人了?

  他忽然覺得眼前一熱,身體裡翻江倒海的難受起來。

  琅華知道裴杞堂想岔了,她說的是有些女子十三歲就要嫁人了,並不是說她自己,不過她也懶得去糾正他。

  琅華道:「我是訂過婚的,陸二老爺又已經過世了,陸家是由陸瑛掌家,就算我早點嫁過去也不稀奇。」

  前世她很早就嫁給了陸瑛。

  所以她說的也沒錯,萬一今生也是按照前世的軌跡來呢。

  琅華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顧家已經得罪了太子,不可能站在太子那邊,我也知道你的身份,我想我們在政途上還算是同路的,不過就算是盟友,也要有個規矩,以後如果你有事想來顧家商量,就找人來提前報信。將來如果我到了陸家,你也就不用單獨見我了。」

  裴杞堂靜靜地聽著琅華說話。

  她的意思是,他們只是盟友,就這樣簡單。

  將來她嫁到了陸家,他自然就不能再去見她,而是要就去見陸瑛。

  真可笑,他為什麼要去見陸瑛。

  裴杞堂呼吸一滯,「陸瑛不是良配,陸文顕出了事,他應該立即去阻攔,他眼看著事情鬧大,陸二太太被陸家長輩怪罪徹底失去了權利,他這個庶子正好從中得利,現在陸文顕也死了,陸家正好落入他的手中。」

  「他為陸文顕發喪,將江浙所有的才子都請到了家中,找到了青山先生為陸文顕寫墓志銘,看似是他一片孝心,其實他也因此揚了名。等到今天秋天下場的時候,誰都會知道江浙有個陸瑛。」

  琅華沉著眼睛,「為自己謀算也沒什麼錯,誰不為自己謀算,你,我都是一樣,如果你不為自己謀算,也就不會活著站在這裡。」

  「琅華,」裴杞堂向前一步,放輕了聲音,「你不要拿陸瑛來跟我賭氣,我今天過來就是想問問你太后那邊怎麼樣,我也是擔心你,你年紀還小才十歲,再說哪有十三歲就嫁人的,顧老太太身子不好,你總要多陪她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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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誘哄

  這一點裴杞堂倒是說對了。

  祖母身體不好,她不會早早就嫁人,肯定會多陪祖母幾年。

  「你三叔也是個軟弱的,你三嬸明明是個蠢人,又心思太多,你四叔雖然好,畢竟不同支,管起家來名不正言不順,」裴杞堂從來沒有這樣哄過一個女孩子,「你嫁人了,顧家怎麼辦?你父親還沒有下落,將來就算他回來,也需要家中有人來幫他,再說……陸瑛到底站在哪一邊,你能確定嗎?」

  「說不定陸瑛不但不會站在我這邊,反而會跟我對上呢,那你要怎麼選擇?夫家和娘家政見不同,你被夾在中間,到時候進退兩難。」

  這種事也不是不可能發生。

  前世,陸瑛和裴杞堂就是政敵,兩個人水火不容。

  現在想一想,前世裴杞堂為的是自己,那陸瑛又是為了誰?陸瑛一定已經有了主意,否則絕不會下那麼大的賭注,跟裴杞堂周旋到底。

  裴杞堂接著道:「我不是聳人聽聞,陸文顕這些年結交的人都是太子那邊的……你也知道許家也是所謂的太子門生。」

  琅華想起了許氏,就算許氏用紫嫣將這醜事遮掩了過去,以裴杞堂的聰明一定早就猜出了其中的原委,他沒有跟她說起來,應該是怕她覺得心裡難過吧!

  琅華的氣稍稍消了些。

  裴杞堂道:「陸瑛如果想要起勢,難免要用陸家的力量,萬一他站到太子那邊去呢?」

  「不會,」琅華搖搖頭,「陸瑛不會的。」前世裡,陸瑛也沒有站到太子那邊,他對太子的所作所為也很排斥。

  琅華這樣肯定的回答,讓裴杞堂心裡又不舒服起來,陸瑛和琅華就算是一起長大,琅華也才十歲,能與陸瑛有多少的交集,可是他們兩個人之間卻好像有某種外人扯不斷的羈絆……

  裴杞堂皺起眉頭,所以琅華方才那些話可能是氣話,也可能就是即將要發生的事,他不能掉以輕心。

  「此一時彼一時,世間的事變化太大,就算你們之前有了婚約,卻畢竟還沒有訂婚,就算訂了婚你還可以悔婚,就算成親也可以和離,一個婚事都能有這麼多的變數,更何況人呢,你現在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顧家也不是從前的顧家,你和陸瑛到底還能不能走到一起,還要看將來。」

  「來日方長,一定不能委屈了自己,至於什麼名聲,就隨它去吧,都是用來約束女子的,本來男子就比女子更強勢,給女子定下的規矩都是為了方便自己。」

  琅華抬起頭來,「你呢?說的這樣冠冕堂皇,將來你還不是一樣要給家中的女眷定規矩。」

  裴杞堂目光微凝,「我當然不會,喜歡就不該約束,我會讓她自由自在做她想做的事。」

  說的好聽,明明就是不可能做到的。

  裴杞堂將來身居高位,內宅裡當然要有個規規矩矩的官家夫人。前世,裴杞堂就肆意妄為,敗壞了不少女子的名聲。

  她會相信他的鬼話才怪。

  不過一通發放之後,琅華的心情倒是好了許多。

  「至於來這裡,我會小心的,」裴杞堂道,「每次我都是避開了人。」

  什麼避開了人,是因為有吳桐這個內賊幫他打點,換一個人來顧家,肯定一早就被吳桐和蕭邑兩個人捆成了粽子。

  她早晚要將吳桐這個吃裡扒外的攆出顧家。

  一陣風吹過,琅華不禁覺得有些冷,手指蜷縮了回去。

  裴杞堂輕聲道:「我們進屋裡說話吧,不顯眼,而且……風吹的我後背疼,胡先生不是吩咐過,這兩個月不能著涼。」

  琅華沉默著不應聲。

  裴杞堂道:「我是真的有話要跟你說。」

  琅華這才抿了抿嘴向前走去,裴杞堂跟在後面沒有再說話,彷彿生怕琅華會改變主意似的。

  兩個人進了屋,琅華坐在錦杌上,看著裴杞堂,「到底有什麼事?」

  裴杞堂想了想,「我想要隨軍出征。」

  這一點琅華知道,否則裴杞堂為什麼要造幾艘大船,看起來是運送土儀來京城販賣,其實這些商船關鍵時刻都能變成戰船,大齊的軍隊可以從海州上船,直接開到遼國的邊疆,天降雄兵,迅速拿下西京。這樣就可以從這場大戰中脫身,全力對付西夏人。

  裴杞堂接著道:「我的意思是,我想去西北邊境,去銀州。」

  琅華睜大了眼睛,一臉詫異地看著裴杞堂,「你要去銀州?那將是主戰場,西夏人的鐵鷂子和弓弩軍一定會去攻打銀州。」

  「我知道,」裴杞堂道,「但是如果不能守住銀州,就算我在西京打了勝仗又能怎麼樣,金國看到西夏人得手,認為此次有利可圖,很有可能增兵過來,到時候我們就會腹背受敵。」

  琅華知道裴杞堂說的有道理,如果他是鎮江時的趙翎,她可能還更容易接受這個結果,可是現在他的腰傷沒好,卻要去對付西夏最精銳的軍隊。

  只有傻子才會這樣做。

  官宦子弟只會去撿最容易的軍功,他怎麼就跟別人想的不一樣呢。

  裴杞堂道:「鎮守西北的是淮南王的兵馬,韓璋從嶺北帶兵來打西夏,不但需要長途跋涉的遠行,還要與淮南王的兵馬匯聚在一起共同抗敵,看起來好像二合為一增加了一倍的兵力,其實每個武將世家都有自己的練兵統兵方式,兩家的兵馬貿然聚在一起,很有可能會出問題。」

  「我不一樣,裴家和淮南王素來有交情,如果我去西北,關鍵時刻就會給淮南王些建議,就像上次的揚州之戰,牽制住西夏的騎兵,再尋找突破口,一舉獲勝。」
 
  這的確是最好的方法。

  但是琅華卻隱約覺得不妥當。

  裴杞堂笑道:「你總說我整日裡滿腹算計,靠的都是陰謀詭計,現在總算要在明面上較量,我怎麼能避重就輕,就算贏了也不光彩,萬一輸了,後果更是不堪設想。」所以,這次的邊關,他還真的非去不可。

  裴杞堂道:「這件事我是跟你商量,你覺得可以……我就著手去準備。」

  這是生死存亡,性命攸關的事。

  她怎麼能給他拿主意。

  琅華抬起頭來,看到了裴杞堂那雙滿是壯志豪情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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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溫馨

  裴杞堂靜靜地望著琅華,燈光下,她那雙如剪水般的雙瞳微微盪著漣漪,看樣子她很想不搭理他。

  今天她這樣向他發脾氣,奇怪的是他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

  他沒想過會喜歡上一個十歲的女孩子。

  都還沒有長大,面容還有些稚嫩,他又不是有奇怪的癖好,可他就是想要見到她,喜歡看著她,總覺得她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或許這是前世的緣分?

  老人們不是常說,月老廟裡早就綁好了紅線。

  或許他的那條紅線就在她的手上,不管經歷幾生幾世都會牽引著他來到她身邊。

  他很喜歡這樣的說法。

  琅華卻在思量裴杞堂方才的那番話,前世裴杞堂就是依靠淮南王立下了戰功,又被淮南王認了義子,而後就猖狂地踏上了仕途,想必這一世還是如此。

  不過前世裴杞堂立功是因為平叛亂,而且是好幾年之後才發生的,現在是要對付西夏的鐵鷂子。

  真的能像在揚州時那樣打一個勝仗嗎?

  她的謀劃改變了前世的格局,會不會反而害了裴杞堂。

  她為什麼要替裴杞堂想那麼多。

  他願意去就去,那是他的事。

  琅華回過神來,看到裴杞堂一本正經地端坐在錦杌上,就像在跟幕僚在議事。

  或許,他是真的想要聽她的意見?

  琅華垂下眼睛,「上策,跟著大船去西京,以你的本事打個勝仗不難,就算是西北亂起來,你還可以回京救駕,雖然費點周折,卻立下了戰功。中策,坐在京城遠觀,如果西京亂起來就奉上手裡的商船,不必出征也一樣能在皇上面前立功,現在戰火燒的是西北和北方邊境,不管是江浙還是福建都不會被波及,顧家要去營救東平長公主,贏了更好,輸了也跟你無關,這是一本萬利的買賣。下策,前往西北邊境,如果贏了自然功成名就,輸了卻要付出慘痛的代價,你畢竟才十五六歲,來日方長,用不著這樣孤注一擲。」

  裴杞堂曬然一笑,「看來我選了下策。」

  「是下下策,」琅華抬起頭來,「恐怕是贏了鐵鷂子,你還準備長驅直入,幫助東平長公主。」

  明明有很多條路可以走,他去偏偏選了這樣一條最艱難的路。

  所以說,裴杞堂天生就不懂得什麼叫做「安分守己」。

  她總能立即猜出他心裡的打算,政局上總是一語中的,可是在別的方面,怎麼就一點不明白呢?也許還是年紀小吧,可是說起陸瑛的時候,又偏偏那麼振振有詞。

  裴杞堂很想伸出手來去捋琅華臉頰邊垂下的青絲,卻又怕她惱了。

  「琅華,」裴杞堂將手放在肚子上,「有沒有飯……我餓了,只怕回去也只會被訓斥,沒有飯吃。」

  琅華忍不住想罵一句,活該。

  琅華刻意出難題,「廚房早就熄火了,總不能再讓廚娘起來做,四嬸問起來我要怎麼說?」其實她到小廚房知會一聲,就能下碗熱湯麵來。

  裴杞堂回到裴家,總不會連熱麵也沒有。

  聽到這話,他總該走了吧?

  裴杞堂卻坐下來,「隨便找點來就行,不要勞煩廚娘。」

  最終廚房只送來一碗粥和一點點的鹹菜。

  裴杞堂抿了抿嘴,「你們家難道不給值夜的下人留飯嗎?我家裡都是要留些飯、菜溫在一鍋熱水上,我小時候常常跑去廚房裡偷吃,總覺得那飯菜的味道特別的香,有一次被廚娘發現了,把我當成了外院的小廝,追著我跑了大半個院子。」

  裴杞堂說得眼前發亮,顯然是想到了一段歡樂的時光。

  裴杞堂指的家裡,應該是慶王府吧!他說過小時候就被慶王養在外面,那……也可能不是慶王府,那麼小的孩子就被放在外面,遠離了父母和家人。

  琅華忍不住問過去,「你從小就在裴家嗎?」

  裴杞堂道:「惠王謀反之後吧,我父親說要留條後路,所以選來選去挑中了我,因為不是嫡子,更沒有上玉牒,不會被人注意,將來如果沒有事就當成外室之子收回來,出事了就可以留條血脈。」

  「裴家有位姑奶奶,先皇在世的時候曾在宮中陪過太妃,照顧過皇上,也有一段故事……」

  裴杞堂特意停頓下來,讓琅華十分的好奇。

  裴杞堂笑著道:「不過皇家從來就不缺這些故事,那位姑奶奶是和離之後回娘家的,先皇有心將她留在宮中,只是……迫於當時太后和太妃的壓力,只得放棄,那位姑奶奶回到裴家之後,先皇倒是很少再問起來,咱們這位皇上卻對她念念不忘,經常讓人送來東西,後來不知是被誰將這件事捅了出去,先皇大發雷霆,皇上眼見就要被責罰,裴家的姑奶奶卻在這時候病死了。」

  「死者為大,那些事也就不了了之。」

  琅華聽得驚訝,「會不會是……」

  裴杞堂搖搖頭,「裴家是大族,有些事是不會讓外人知道的。」

  裴杞堂就是那個外人。

  就算有裴思通的維護,裴家長輩也只是知道裴杞堂是個不肖子孫,大約不會有什麼交集。

  琅華道:「那麼知道你身份的都有誰?」

  裴杞堂微微一笑,「只有裴思通,裴夫人只當我是外室之子,所以幫著裴思通來遮掩,對外宣稱我是嫡子,身子不好養在外面,反正我也是真的沒有在裴家長大……」

  所以裴杞堂寧願像趙翎一樣東躲西藏也不願意回到裴家。

  那裡究竟也不是他的家。

  裴杞堂說到這裡抬起頭,「所以我很奇怪,皇城司怎麼會來抓我,按理說他們就不該知道有個叫趙翎的是慶王餘黨。」

  琅華順著裴杞堂的話想下去,「會不會是你身邊的人……」

  「不會,」裴杞堂道,「他們都是跟著我出生入死的,如果想要出賣我,皇城司就不會像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

  趙翎這樣一說,琅華也覺得有些奇怪,當時趙翎來顧家養傷也是一樣,明明沒有旁人知曉,卻引來了王仁智上門。

  這件事的確應該好好查一查。

  琅華正想著,屋子裡已經響起趙翎喝粥的聲音。

  不過是一碗粥,一碟鹹菜,趙翎卻吃的很香。

  小黃瓜咬得脆脆響,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琅華本來晚飯沒有胃口,被他這樣一鬧,反而也餓起來。

  琅華埋怨地看過去,裴杞堂卻瞇著眼睛笑得像朵花,眼角也彷彿多了一抹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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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愛護

  裴杞堂將廚房裡剩下的半鍋粥都吃了,還是一副沒有吃飽的樣子。

  琅華坐在錦杌上特意看了看他的肚子,好像並沒有什麼變化,那些吃的東西也不知道都跑去了哪裡。

  在她印象中,陸瑛的食量也就是兩碗飯而已。

  飯也吃了,話也說了,琅華正想著要送客。

  裴杞堂卻坐下來道:「我在大殿裡看到西夏使臣的傷口,就是你說的神臂弓,威力極大,足可以將一個騎兵射下馬來。」

  琅華前世聽到的關於神臂弓的消息大約也是這樣。

  神臂弓射出來的弩箭,在二百步內能直接穿透鎧甲。

  琅華抬起頭,裴杞堂已經不由自主地將手放在了腰上,如果被神臂弓射中,他腰上的傷恐怕難以承重。

  「你起來,我瞧瞧你的傷。」琅華站起身走了過去。

  裴杞堂站起身來,向往常一樣張開了手臂,琅華將手貼了上去,仔細地用手指按壓骨節,骨節已經回到了原位。琅華走到裴杞堂面前,用手去指他的手臂,「練武的時候,腰上受傷的地方還會覺得疼嗎?」

  「開始時會有些疼,動幾下就會好了,不過如果騎馬多了,晚上躺下來就會覺得腰間酸疼。」

  「誰讓你騎那麼多馬。」琅華抬起頭,沒想到他也正垂著頭跟她說話,兩個人忽然這樣接近,一股陌生的氣息頓時衝到她面前。

  像薄荷草一樣的清香,吹在她的頭頂上,癢癢的。

  他呼吸悠長,嘴角上揚含著淡淡的笑意,讓她覺得周圍彷彿一下子熱起來,十分奇怪的感覺突然而至,她下意識地想要躲避開,卻又怕被裴杞堂發現異樣,更加尷尬,只好垂下眼睛,按照往常的模樣,檢查好裴杞堂的傷口才道:「還是讓胡先生給你針灸一陣子,再用藥袋熱敷,就算是真的要去西北,也要帶足了藥袋,上陣的時候做一條腰帶穿在甲胄裡面,就算是真的摔馬也能起到保護作用。」

  裴杞堂彷彿不太明白,「你說的是什麼樣的腰帶?」

  「就是稍寬一些。」

  「綢緞做的?」

  琅華道:「當然不是了,要用稍硬些的皮革做。」

  裴杞堂想了想,「那會不會穿起來不舒服,上陣時會不會受限,別為了保護腰上的傷反而丟了命。」

  琅華揚起眉梢,「那怎麼可能,那是要……」她伸出手來解釋,又停頓在那裡,懷疑地看著裴杞堂,他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可是,裴杞堂那雙清澈的眼睛裡真的透出幾分迷惑來。

  她也不知道怎麼才能說的更加明白。

  「要不然,你幫我做一條腰帶吧,」裴杞堂道,「我讓人去做,萬一做不好,起不到作用,豈不是白費了你的心思,你跟胡先生那麼仔細地幫我治傷,我總不能真的斷送在西夏人手裡。」

  她還沒給誰做過東西,不過這是用來治病的和尋常的物件不同,旁人也確實不一定能做好。

  琅華只能勉為其難地答應,「我試一試吧。」

  裴杞堂嘴唇一翹,臉上流露出欣喜的神情,「那就有勞你了。」

  外面傳來敲門聲,琅華轉身坐回錦杌上。

  蕭媽媽進了門,手裡提了一隻食盒,低聲稟告,「是榮悅樓送來的,說大小姐胃口不好,想吃他們店裡的金絲米粥。」

  她什麼時候讓人去榮悅樓裡買東西了。

  她才到京城,連什麼是金絲米粥都不知道。

  一定是裴杞堂遣人去買來的。

  裴杞堂輕描淡寫地解釋著,「我將你家廚房裡的飯菜都吃光了,總要送過來一些。」

  琅華不明白,這個人到底要做什麼。

  既然能買來飯菜,為什麼非要賴在她這裡吃剩飯。

  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琅華垂著眼睛,睫毛微微地向上瞧著,不知道在思量些什麼,裴杞堂只覺得此時此刻的琅華就像剛剛盛開的一樹梨花,素淨雅緻,讓整個房間都變得溫和起來。

  「裴四爺,天色不早了,我們家小姐也該安歇了。」蕭媽媽笑著上前送客。

  裴杞堂點了點頭,「改日我再過來。」

  琅華隨便應了一聲,讓蕭媽媽將裴杞堂送了出去,自己也回到了房裡。

  ……

  八碟小菜,一碗金絲米粥,上面還撒著桂花。

  這些精緻的飯菜擺在她面前,讓她忍不住想要去嘗一嘗。

  琅華舀了一勺粥放進嘴裡,滿口香甜,不知不覺她就吃掉了大半碗。

  蕭媽媽笑著道:「小姐就該多吃點,這樣身子骨才長得快。」

  是啊,她已經十歲了,比起十五歲的裴杞堂個頭竟然差了那麼多。

  想到這個她就覺得納悶,裴杞堂為什麼會在顧家停留這麼久,他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

  天一亮,何嬤嬤就拿了牌子出了宮。

  每隔一段時間,她就會去一處小院子裡,向陸文顕傳遞消息。

  可是最近這些日子,陸家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突然之間訊息全無。

  一定是出了問題,否則顧琅華進宮這樣重要的事,陸二老爺會提前知會她。

  因為陸二老爺曾跟她說過,要防備顧家人。

  顧琅華突然之間就成了太后娘娘身邊炙手可熱的人物,這裡面一定有蹊蹺。如果她能早些見到二老爺,她也就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

  何嬤嬤正想著,門忽然被人推開。

  一個穿著薑黃色的衣裙,頭戴冪離的人,謹慎地在門口張望了一會兒,才走了進來。

  那人見到何嬤嬤顯然很欣喜,快速地拿掉了頭上的冪離。

  何嬤嬤驚訝地張開了嘴,「先生,你怎麼到了京城?」說著頓了頓,「你……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站在何嬤嬤面前的許氏臉色蠟黃,頭上隨隨便便挽了個纂,沒有戴任何的首飾,穿著的衣服也十分素淡,身邊連一個伺候的人也沒有。

  何嬤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從杭州離開的時候一切還都好好的,陸二老爺剛剛得了官職,許氏雖然大歸回到杭州,但仍舊頗得許老太太歡心,怎麼眨眼的功夫,就好像是……天翻地覆了。

  何嬤嬤向外面望去,「先生,二老爺呢?怎麼沒有來?」

  許氏嗓子一啞,半晌才道,「陸文顕已經……死了……」

  何嬤嬤差點驚呼出聲,「怎麼……怎麼會死了……」

  「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許氏抿了抿嘴唇,「我也被送去了族裡,好不容易才脫身來京城,還不知道將來要如何立足。」

  說完這些,許氏眼睛中透出關切的神情,「謹蓨呢?謹蓨怎麼樣?在宮裡有沒有得到太后歡心,她過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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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生事

  提起徐謹蓨,何嬤嬤臉上露出些許笑容來,「徐大小姐很好。」

  聽到徐大小姐這幾個字,許氏的心豁然輕鬆了許多,彷彿這些年受的苦都已經值得了。

  徐大小姐很好,只要徐大小姐好就可以了。

  她想要的就是這樣一句話。

  許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你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個好法?」

  何嬤嬤拉著許氏坐下來,仔細地說著,「吃穿用度你是知道了,京城裡一等一的貴女也不過如此,大小姐身上穿的戴的都是內藏庫孝敬給太后娘娘的,不管是鍛匹還是紗羅,或是絨棉,外面根本就買不到,京中達官顯貴家的女眷都知道大小姐是太后娘娘身邊的紅人,每次進宮探望太后,都少不了要給大小姐帶份禮物。」何嬤嬤很想將那些夫人、小姐都數一遍給許氏聽聽。

  「不止是這個……大小姐每次從宮中回來,徐老夫人都特別高興,徐家上上下下都要高看大小姐一眼,族裡的小姐們總是眾星捧月地圍在大小姐身邊,徐老夫人甚至連大小姐的晨昏定省都免了,還讓徐夫人也別要求大小姐去請安,好不容易從宮中回來,在家中就別拘著禮數,好好休息才是。」

  「不過,奴婢仍舊催著大小姐按時去徐老夫人屋裡,」何嬤嬤說道這裡,笑起來,「總之,徐家的長輩沒有對大小姐不滿意的。」

  「只是徐夫人和徐老爺對大小姐太過苛責,有時候大小姐會不開心。」

  許氏聽著皺起眉頭,「這麼好的孩子,他們還想要求些什麼?」

  「那個顧琅華……」許氏說著就咬起牙來,「胡作非為,連我這個母親都被她逐出家門,若是徐家遇到這樣的女兒又該怎麼樣?」

  「徐老夫人會氣得吃不下飯,徐夫人也只能聽她支配,徐松元再厲害也要跟在她身後,整個徐家就會像如今的顧家一樣。」

  許氏想到這裡就覺得窩心,早知有今日,她就該掐死顧琅華。

  她怎麼那樣傻,就讓顧琅華活下來,她以為將顧琅華捏在手心裡,才是最痛快的,她忘記了,顧琅華根本就是個妖孽。這樣的人,就該早死早托生,免得成為禍患。

  她是眼看著顧琅華從鎮江走出來,現在又到了京城。

  她不想要見到的事,一件件都在發生著,就像是一把匕首在她的胸口上剜了一個大大的血洞。

  許氏幾乎喘不過氣來,何嬤嬤見狀忙上前拍撫許氏的後背,「您也別難過,有些事就是這樣,那顧大小姐一看就不是什麼善茬兒,怪不得您要傷心,」說著頓了頓,「您別怪奴婢多嘴,您怎麼會這麼關心徐大小姐,反而……不喜歡自己生養的顧大小姐呢。」

  「你以為我是不喜歡顧琅華?」許氏眼睛中盈滿了淚水,「我是對她用盡了心力,可那是個狼崽子,轉過頭就咬了我一口,我們許家就是欠顧家的。」

  何嬤嬤嘆口氣,「那徐大小姐……」

  許氏道:「徐大小姐將來會有個好前程,你想要報仇,我想要翻身,都要指望徐大小姐,所以,你要好好照應她。」

  許氏已經不止一次說出這樣的話。

  所以何嬤嬤才會一直跟在徐謹蓨身邊。

  許氏道:「顧琅華如今也去了太后娘娘那裡,將來會不會……威脅到徐大小姐的地位?」

  「不會,」何嬤嬤立即道,「顧大小姐雖然進宮為太后娘娘講經,可是那些達官顯貴家的女眷,沒有誰願意與顧大小姐說話,因為誰都知道她長遠不了,山雞永遠變不了鳳凰,再怎麼樣假的就是假的,早晚會被戳穿,到那時候只怕會跌的更慘。」

  許氏眼睛亮起來,「你聽說了什麼話?」

  何嬤嬤點點頭,「宮中都在傳,太后娘娘為了與西夏和談成功才利用顧琅華所謂的佛子身份,為的就是哄住西夏使臣,萬一和談有失,顧大小姐就會成為眾矢之的,就會被人說故意裝佛子哄騙太后。顧琅華也就完了。」

  許氏抿起嘴唇,「可如果和談成功了呢?」

  何嬤嬤道:「那也一樣,太后已經過了河,還要她這座橋做什麼?用銀州去換西京,是多大的事,將來肯定會被御史言官詬病,將來萬一西夏人又起兵,這災禍就會落在她頭上。」

  「還有一件事,」何嬤嬤笑著道,「這些日子,韓將軍一直在和太后鬥氣,太后傳他進宮他都稱病不肯來,韓夫人講起這件事哭得像是個淚人。太后知道了顧大小姐和韓將軍的關係,這次也是想讓顧大小姐去勸韓將軍放手。」

  「也難怪韓夫人會無可奈何,」許氏忽然接話過去,「韓將軍不喜歡韓夫人那種柔弱女子,而且……韓夫人年紀也太大了些。」

  何嬤嬤聽得有些怔愣,「不會啊,韓夫人比韓將軍小了幾歲,現在還是風華正茂,怎麼能年紀大呢。」連孩子都沒生過的女人,身上還有一股的稚嫩勁兒,無論如何跟「年紀大」也靠不上邊。

  許氏微微一笑,「在鎮江的時候,韓璋就將琅華抱來抱去。我埋怨琅華不該這樣不知禮數,八歲的女孩子已經要嚴守男女大防,沒想到琅華不但不肯聽,乾脆每天都去軍帳,半夜才會回來,我知道了之後數落了琅華一通,因此就被琅華記恨上了。這些事我是不能說出去的,就是從心裡可憐韓夫人,韓夫人年紀輕輕就被蒙在鼓裡。」

  何嬤嬤聽得這話彷彿明白了些事。

  怪不得太后娘娘賜了幾個模樣好的宮人給韓璋,卻都被韓璋退了回來。

  那些宮人說,連韓璋的面都沒見到。她還當韓璋是個正人君子,原來韓將軍竟然喜歡小孩子。也是,男人沒有不偷腥的,只是不對胃口罷了。

  如果她將這話透露給了韓夫人,不知道會怎麼樣。也許韓夫人會跟韓璋大鬧一場,這種醜事向來是內宅婦人們最喜歡的話題,很快就會傳得人盡皆知。

  何嬤嬤道:「那顧大小姐也真是不簡單,才多大就用上了狐媚子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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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 09:29: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九章 折磨

  許氏垂著頭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我真不希望自己生了一個這樣的女兒。」

  何嬤嬤忙道:「您已經從顧家出來了,以後顧家的事就跟您無關,他們翻了船也不會連累到您,您就放心好了。」

  許氏哀怨地一笑,「我現在已經一無所有,就算連累到我,我也不在乎了。」

  許氏又坐了一會兒才走出大門,立即就上了停在旁邊的馬車。

  馬車裡的沈昌吉抬起了陰鷙的眼睛,黑色的眼珠裡蘊藏著殺機,讓人看上一眼,渾身的汗毛都豎立起來。

  許氏覺得這些日子已經備受折磨,半夜裡都會夢見沈昌吉冷冷地瞧著她。

  「辦好了沒有?」沈昌吉淡淡地道。

  「好了,」許氏忙道,「已經說好了。」

  沈昌吉冷笑起來,「沒想到你還有幾分的本事,也算沒有白跟著陸文顕。」

  許氏忙道:「我早說了,我和陸文顕沒什麼關係,我就是與他合謀去算計顧家……」

  沈昌吉冷笑一聲,「陸文顕手底下有幾個人,都在做什麼,皇城司查的一清二楚,你們安插人手在徐家準備做什麼?」

  許氏低下頭,「我們就是要藉徐家的勢……」

  許氏這個女人看起來沒用,審問到重要的事她就死也不肯吐口,陸文顕死了之後他百般威脅,許氏只是承認要算計顧家,為許崇智謀仕途。

  他知道許氏一定有更大的秘密。

  他會慢慢地折磨許氏,最終讓她說出所有的實情。

  同時,他會利用許氏來達到他的目的。

  他雖然不知道顧琅華在玩什麼花樣,但只要能將韓璋拉下來,就非常值得。韓璋與顧琅華有染的消息傳開,兩個人不但會丟盡臉面,大家還會認為顧琅華是在為韓璋做事,韓璋在邊疆那麼多年,或許早就收受了西夏人的賄賂。

  不管是否會和談成功,讓這樣一個人去守邊關顯然已經非常不合適。

  韓家軍之所以屹立不倒,是因為韓璋一直有收復失地,驅逐西夏的雄心壯志,當大家發現這一切都是假象。

  韓家軍的威勢就會一瀉千里。

  太子就可以趁機打壓韓璋。

  ……

  韓將軍府。

  韓夫人聽著太醫在說榮國公的病情,「還是要按時用藥……」

  榮國公夫人紅著眼睛道:「一直用著藥,卻也不見好轉,一天總有一半的時間在昏睡,今天也只用了半碗粥,人瘦得愈發不像樣子,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

  太醫搖了搖頭,「榮國公的身子,用不得虎狼藥啊,現在這樣已是不易,若是亂了陣腳,只怕……」

  韓夫人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急忙轉身走出了屋,站在廊下無聲地哭起來。

  「夫人。」

  韓夫人身邊的丫鬟臘梅忙上前,「您別太難過。」

  「我沒事,」韓夫人搖搖頭,「我就是覺得……大哥這麼好的人……為什麼就會落得如此的結果。」

  說話的功夫榮國公夫人已經將太醫送出了屋。

  韓夫人緊緊地捏著帕子,半晌才抬起頭,「嫂子,您讓人把將軍找回來吧,這樣的時候,將軍卻還在外面……也太薄情了,如果沒有國公爺,他怎麼能安心在邊疆立他的軍功。」

  榮國公夫人有些驚訝,沒想到韓夫人會說出這樣的話,哪有一個妻子這樣數落丈夫的,「你們到底怎麼了?」

  韓夫人搖搖頭,眼睛又紅起來,匆匆忙忙向榮國公夫人行了禮,「嫂子,我先回去了,您也早點歇著,大哥還要您照顧。」

  榮國公夫人望著韓夫人的背影不禁十分惆悵,但是很快她眼睛裡又灌滿了悲傷,國公爺病成這樣,她哪有精力去操心別人的事。

  ……

  韓夫人撲在床上哭起來。

  臘梅低聲道:「夫人,您別哭了,讓人聽到要說閒話。」

  「我怕說什麼閒話,」韓夫人哽咽著,「大哥那麼好的人就要沒有了,他卻不在家裡守著,不知道去了哪裡。」

  「說到底就是個沒心肝的武夫,說不定巴不得大哥死了,他好承繼爵位。」

  臘梅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夫人您怎麼能幫著爵爺說將軍的壞話,您可是將軍夫人啊,就算再跟將軍生氣,也不能……」

  「我已經看開了,」韓夫人倉皇一笑,「大哥都要死了,我在這裡還有什麼意思。難不成要一直守著他?他不管什麼時候回來都是一身的臭汗味兒,手上滿是粗礪的繭子,我只求著他不要到我的房裡來。」

  「你沒聽別人說,你殺死多少人,身後就跟著多少的冤魂。」

  「他殺人無數,只要想一想我就覺得噁心,」韓夫人想到這裡忍不住發抖,「他為什麼要回京呢,一輩子都待在邊關不是很好嗎?他過他的日子,我過我的生活,就只當從來沒有成過親……」

  「夫人,」臘梅道,「您小點聲,隔牆有耳。」

  「我不怕被人聽到,聽到又能怎麼樣。」

  韓夫人話音剛落,外面的盧媽媽進來道:「夫人,將軍回來了。」

  腳步聲傳來,韓璋撩開了內室的簾子,他抬眼望去,芸娘紅著眼睛靠在床邊,滿臉戒備地望著他。

  每次只要他回家看到的都是這種情形。

  韓璋皺起眉頭,向前走兩步,芸娘乾脆縮在了丫鬟身後,眼睛裡透出幾分憤恨的神情。

  他到底做錯什麼了?

  每個月都會將所有的俸祿送回家,他自己在邊疆風吹雨打,守著韓氏的榮譽,不曾在外面養過外室,甚至連妾室也沒抬一個,每次寫家書都拜託哥哥嫂嫂多多照應芸娘,曾經以為芸娘對他的懼怕是因為聚少離多,想要在邊疆買一處宅院將芸娘接過來住兩年,卻將芸娘嚇得跑回了娘家告狀。

  他只是想問一句,為什麼。

  到底為什麼要這樣。

  難道真的是他殺戮太多,不配像普通人一樣擁有一個家。

  「我只是回來拿件衣服。」韓璋淡淡地道。

  芸娘立即看向臘梅,「快去拿來。」

  臘梅匆匆忙忙走出了門。

  韓璋曬然一笑,他的衣服竟然都被挪了出去,芸娘對他到底厭惡到了什麼地步。

  臘梅將衣服捧了過來。

  韓璋伸開了手臂,目光落在芸娘身上,「你來幫我更衣,收拾好了一起去大哥房裡。」

  芸娘忍不住顫抖。

  外面傳來管事的聲音,「將軍,顧大小姐和胡先生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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