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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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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北傾]他站在時光深處(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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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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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2 23:13:04 |只看該作者
第30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29

  溫景然的這句“好巧”, 應如約一時竟找不到詞去接。

  她木然地站在原地, 看他傾身越過她, 拎起箱蓋上的兩副釣魚竿, 轉身往院子裡走了幾步。

  大概是沒聽見她跟上來的腳步聲,又轉回來看了她一眼, 微眯起眼, 問她:“不想見到我?”

  是是是!

  如約心底的吶喊聲幾乎要衝破她的喉嚨。

  可面上, 她仍舊是那副沒多少起伏的表情,搖搖頭:“豈敢。”

  兩個字, 卻怨氣衝天。

  自那晚溫景然對她剖白心跡說要在她心裡占位後,如約就一直沒能給溫景然尋個合適的定位。

  她不能欺騙自己說溫景然只是她的普通朋友。

  她對溫景然動過心思,也做過壞事,險些強了他也是事實……

  所以她一回到S市, 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躲著他,就是怕他某一天翻出這筆爛賬, 她會羞窘得無地自容。

  但也不能違心地就接受他。

  她心裡的障礙猶如高山深水, 想翻越山頭難上加難,想潛入水底困難重重。

  本就庸人自擾,又何必再拖一個無辜的人下水。

  她這會算是明白了,為什麼有的公司會嚴禁辦公室戀情。

  往公裡說,溫景然是S大附屬醫院的招牌外科醫生,每年衝著他來看診求醫的人數不勝數。

  她不止是他的同事,還要和他在手術室裡搭檔做手術。

  應如約幾乎不敢想,拒絕他後在醫院要怎麼心平氣和的面對面……

  往私裡說, 溫景然是應老爺子的得意門生,他是個重情的人,對應老爺子的孝敬都快趕上她了……

  應如約哪來那麼大臉能把他的來訪拒之門外?

  她設置的這些障礙對於溫景然而言就像是撓癢的玩具,絲毫沒有一點難度可言。

  所以除了盡量躲著他,她還能怎麼辦?

  應如約鼓著臉,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地邁進屋。

  應老爺子正從銀色的鐵桶裡撈出一條魚,魚身滑溜,抓了好幾次都被奮力掙扎的黑魚掙脫。

  偏偏老爺子跟條魚也較真,追了小半個客廳才算把黑魚牢牢地握在了雙手的掌心裡。

  如約進屋時,就看見一條濕漉漉的水跡從玄關的鐵桶旁一路延伸到餐廳裡。

  她換了鞋,從溫景然手裡搶回那袋水果拎進廚房,正好聽見老爺子在問華姨:“我前兩天買的酸菜還在不在?在的話今晚讓景然做碗酸菜魚嘗嘗。”

  華姨在櫃子裡翻找了一會,許是沒找到,滿眼遺憾:“應該是吃完了,不過等處理好魚還要一段時間,我現在去超市買吧。”

  話落,手腳麻利地解了圍裙遞給剛進來的如約,匆匆地就出門了。

  如約站在原地,宛如石化了的雕像,欲哭無淚——把圍裙拋給她,這是要她打下手的節奏啊……

  老爺子打定主意只動嘴,出去接手了溫景然提在手裡的漁具就上樓去了。

  應如約轉身,在一片暖色的燈光裡,垂頭喪氣地招呼他:“來吧,溫醫生。”

  溫景然有些想笑,又怕招她惱,手指虛握成拳放在唇邊遮掩住笑意,邊走邊挽起袖子邁進廚房。

  明晃晃的燈光下,他站在她面前,彎下腰,示意她把圍裙替他穿上。

  如約當做看不懂一樣,把手裡的圍裙掛在他的手彎,轉身去洗魚。

  家裡有華姨,應奶奶去世後,最心疼如約的就是她。平日裡有什麼家務也從來不讓如約做,廚房也很少讓她打下手幫忙。

  所以面對一條活蹦亂跳的魚時,應如約擰著眉,有些不知所措。

  她還在為難,身旁有一只手越過她徑直抓握著魚頭撈起魚來放在砧板上。

  溫景然已經系好了圍裙,長身玉立地站在流裡台前,從刀具裡挑了把襯手的橫刀,幾下拍暈了還在掙扎的黑魚。

  常年握著手術刀等精密的器械,溫景然的手部力量強悍,握著刀在魚身上比劃了一下,從魚底部尾鰭處劃開刀口,筆直地將刀口一路切至魚嘴的下方。

  如約雖然看不到刀口的深度,可目測穩穩移動的刀身也能估摸到溫景然下的刀深淺一致。

  砧板上開始滲出絲絲縷縷的紅色血跡。

  溫景然回頭,看了眼出神的應如約,提醒:“我要處理內髒了。”

  如約眨了下眼,反而問他:“你覺得我會怕這個?”

  溫景然沒順著她的話回答,修長的手指從魚身被切開的刀口裡探進去,“再能獨當一面的女人,也需要被小心呵護。”

  他轉頭看了她一眼,眼底的光在燈光下深深淺淺,像泛著漣漪的水光。

  應如約下意識地避開他的目光,轉頭去清洗她的那袋水果。

  什麼再能獨當一面的女人也要被小心呵護……

  她聽不懂聽不懂聽不懂!

  應如約有情緒時,表情都是寫在臉上的,哪怕她極力掩藏,那眼角眉梢都會透出不少信號。

  比如現在,她微微抿起的唇角下耷,滿是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偏偏那眉眼之間又藏了一抹無可奈何的慍色。

  轉過身後,藏在發間的耳朵又透出一絲粉來,她自己卻不自知。

  溫景然勾起唇角,耐心十足地刮清魚鱗。

  等應如約聽到安靜了一會的廚房裡想起水流衝洗的聲音轉頭去看時,溫景然正拎著魚頭在衝洗已經去了魚鱗的黑魚。

  大概是察覺到她的視線,背對著她的人語氣不淺不淡地說道:“這條魚魚刺少,你要是還不愛吃,我不介意幫你剔魚刺。”

  話不過三句就撩。

  應如約翻了個白眼,把衝洗過一遍的芒果橫切成塊裝進盤子裡,正吮著芒果中間那片果核,身後的人不知何時湊了過來,挺拔的身材遮擋住了大半的燈光。

  他低頭看著她,懶散的語氣裡有頗為慎重的認真:“我有假期可以陪你過柴米油鹽的日子,也有和你一樣的情懷去敬畏你的事業,你還是覺得我不適合你?”

  他突如其來的剖白驚得如約差點咬斷那片芒果核。

  她轉身,有些驚慌地四下看了眼,總覺得在樓上的應老爺子不知何時就會下來,去買酸菜的華姨會突然出現。

  她捏著那片芒果核,想斥他不注意場合,可她在溫景然的面前除了高中畢業那次硬氣些,從來都是氣弱的。

  話到嘴邊,那股戾氣盡散,只能變成軟綿綿的提醒:“這裡不適合說這些。”

  溫景然本就是逗弄她,知道她會緊張,會無措。

  這些話也許是該挑個合適的時機合適的場合說給她聽,可相比較此時能引得她心如鹿撞,便忍不住摁著她的尾巴去勾她的下巴。

  看她一頭亂,忍不住心生柔軟。

  他的目光落到她又吮在嘴裡的那片芒果核。

  她的唇色一向鮮明,即使不塗口紅,也顯得唇紅齒白,格外誘人。

  他不禁想起大半個月前,她來S大附屬醫院面試那天,她旋著口紅往唇上潤色。那唇色潤澤如含苞待放的玫瑰,隱約都能嗅到她唇上淡淡的香味。

  那種芬芳的,猶如夏夜綻放的花朵香味。

  他的喉結不由自主的一滾,一叢壓抑許久的渴望從他的內心深處湧起。

  她的唇形完美,微微彎曲的弧度柔軟,唇珠圓潤飽滿。

  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地低下頭,眸色幽沉地凝視著她的嘴唇,啞聲問:“芒果甜不甜?”

  應如約沒察覺他的異狀,嘴裡含糊不清地吐出一個“甜”字,正低頭尋了切好的那盤芒果要遞給他,眼前一暗。

  他俯下身來,唇齒落在她吮在嘴裡的芒果核上,輕輕咬走了一口。

  那麼近的距離,近到他再往前移一些就能碰上她的嘴唇。可是他並沒有再進一步,仿佛真的只是想嘗一口芒果,眼神在她驚愕的面上停留了一瞬,很快便退開。

  前後幾秒,快得就像是應如約的一場錯覺。

  應如約再也沒有心情吮干這片芒果核了,她手指發涼,幾乎是飛快地把芒果核扔進廚房的垃圾桶裡。

  連一句搪塞粉飾的借口也忘了說,轉身快步走出了廚房。

  溫景然站在原地,忽的,仰頭嘆了口氣。

  微帶著濕意的手指覆上眼睛,他平息了幾秒,才重新拿起刀,開始片魚。

  應如約這一躲,直躲到樓下開飯。

  應老爺子知道如約把溫景然一個人晾在廚房裡准備晚飯時,豎著眉冷言訓斥了她一句“不懂事”。

  應如約有苦難言,抿著唇往嘴裡撥了幾粒米飯。

  溫景然剛招惹了她,這會也不好太放肆,規規矩矩地還沒吃上幾口飯,手機便響了起來。

  他看了眼屏幕,臉色微微沉了沉。

  是醫院打來的電話,有台急診手術,需要他馬上趕回醫院。

  溫景然的第一反應是——完了,剛把人招惹了,還沒安撫好。現在又要回醫院做急診手術,又要回到解放前了。

  他神色陰郁,就連應老爺子也察覺了。

  老爺子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出什麼事了?”

  溫景然看了如約一眼:“醫院收了個急診病人,魏和剛進手術室,外科沒有人手了。”

  老爺子沉吟片刻:“命可耽擱不得,陪我老爺子吃飯什麼時候都行,你趕緊回醫院吧。如約,去送送景然。”

  突然被點名,應如約愣了一下,倒比溫景然還要先站起來。

  她拉開椅子,先他一步去玄關換了鞋,送他出門。

  走出院子送到了車旁,如約站在他的車前,看他拉開車門時,路虎車燈亮起,筆直的兩束光壓著地面,在已徹底暗下去的天色裡亮如白晝。

  溫景然回頭看了她一眼,本以打開的車門被他反手關回去。

  他幾步走回她的面前,那雙幽暗的眼裡亮著一簇光,猶如暗夜燈火,正緊緊地鎖住她。

  應如約被他的氣場壓迫得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裝出來的平靜無波也徹底瓦解。她警惕地看著他,不知道他這突然折回來是想做什麼。

  “我猜不准你的心思。”溫景然輕笑了聲,他一笑,周身的壓迫感盡散。

  他的眉眼在這夜色裡也柔和得像是今晚的月色,帶著點點暖意。

  “就算生氣了……”他頓了頓,再開口時,聲音壓得低且沉,好像知道這樣的聲音對於如約而言,是她無法抵抗的。

  他說:“就算生氣了,也要給我個機會哄哄你。”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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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2 23:13:45 |只看該作者
第31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30

  在應如約漫長的成長時光裡, 還沒有人像溫景然這樣會對她說“就算生氣了, 也要給我個機會哄哄你”。

  她脾氣溫順, 學習刻苦, 對所有人仿佛都抱有十足的耐心。

  所以年少在校時,老師喜歡她, 因為她聽話省心, 學習優秀, 是標准的尖子生。

  同學也喜歡她,因為她溫和耐心, 成績又好,人還長得好看好相處。

  即使隔著一整條長廊,一個在頭一個再尾,並沒有太多交集的同級校友, 也會在她經過走廊時朝她吹口哨,因為她是隔壁班漂亮完美的女班長。

  在她的學生時代裡, 她就是別人家孩子的代表。

  她的性格的確溫順, 可這種溫順的前提是沒有人踩到她的底線,惹她不快。

  對待並不熟悉的人,如約也擅長隱藏自己真實的情緒,盡量做到心平氣和地對待每一個人。

  可唯有少數的幾個人知道,她心裡困著一頭野獸,即使四肢被鐵鏈困縛,可一旦被激怒,它就能在牢籠裡咆哮掙扎, 聲嘯九天。

  溫景然就是這少數人裡的其中一個。

  時間太遙遠,應如約已經記不清是因為什麼事。

  那段有些殘缺的記憶裡,她就記得自己在醫院外大發了一頓脾氣,推倒了自行車,書包從車兜裡摔出來,書本,作業本滾落了一地。

  那時候天色已經黑了,夜幕來臨前的天空布滿了色彩絢麗的晚霞,一片片被風雕刻出精致或狂野的形狀,映在天邊,像五彩斑斕的彩印。

  溫景然就是在這樣磅礡壯麗的背景裡從樓梯口走下來,那時候如約和他還不算太熟,他端著成熟男人的姿態替她扶起車,又撿起了書包,最後站在她的面前,用一種漫不經心的語氣說了一句:“原來你也會發脾氣。”

  誰會沒有脾氣?

  她只是太過懂事,善於忍耐。

  “一個人發脾氣,誰知道你生氣了?”他伸手摸向口袋,從口袋裡摸出一塊棒棒糖遞給她:“一個人能不能回家?”

  應如約忘記自己當時說了什麼,隱約有印像的是,她好像連帶著遷怒了溫景然,不止沒有接他遞來的棒棒糖,還嫌他多管閑事。

  可最後推著自行車一路哭著回去的時候,又懊悔自己的壞脾氣。

  這麼細想起來,應如約才發現,溫景然其實占據了她小半個人生裡很多重要的時段。

  十年。

  他都站在她的時光裡,無一缺席。

  ——

  晚上收的急診病人,是二十三歲的男性患者,急性胃穿孔。

  救護車接到急救電話去接人時,這位患者躺在馬路邊,身旁全是玻璃酒瓶的碎片,腹部的劇烈疼痛還被患者誤認為僅是鬥毆後的外傷。

  溫景然到醫院後,病人臉上的外傷以及手臂上的劃傷都已經處理好,急診醫生遞上腹平片,快速地和他交代了一遍患者的情況。

  和近半月前接收的急診病人相似,也是消化道穿孔,需要手術治療。

  “已經通知了患者家屬,家屬還在趕來的路上。”急診科醫生說到這,頓了頓,把溫景然拉到一邊,壓低了聲音說道:“人傷成這樣,我覺得有可能是惡性鬥毆,患者眼角和唇角淤青了好大一塊。”

  溫景然回頭看了眼躺在病床上咬牙忍耐的男孩,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沒了。”曾之本聳聳肩,他身材微胖,聳肩的模樣看上去有些憨態可掬。

  溫景然微勾了勾唇角,仔細地看了好幾眼手裡的腹平片,偏頭問他:“多久之前給家屬打的電話?”

  “給你打電話之前就通知家屬了。”話落,曾之本抬腕看了眼時間,皺起眉:“患者不是本地的,等家屬趕來估計還要一段時間。溫醫生,你看怎麼辦?”

  “病人等不及了。”溫景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跟病人說明下情況,讓他本人先把手術知情同意書給簽了。等家屬來了,再補簽。”

  曾之本“哎”了一聲,麻利地就去准備了。

  他和溫景然是同一批進S大附屬醫院的,十年的交情,在彼此工作中的搭檔早已十分默契。

  很快准備妥當後,把病人送進手術室。

  ——

  應如約洗了澡已經躺在床上時,才想起晚上還要去照相館取照片。

  於是,重新換了衣服,出門了一趟。

  照相館正准備關門,老板握著掃帚正在輕掃店鋪外的大理石台階,聽見腳步聲,抬眼一看,“哎呦”了一聲:“這麼晚了,我還以為你要明天才來拿了。”

  應如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要跟著老板進店,還沒走幾步,就見老板轉身,提醒她:“姑娘你小心點,今天晚上有幾個小年輕打架,從七回街那頭一路追過來,酒瓶砸了一個在我店門口,全是碎片,你可別踩到了。”

  他把掃帚斜倚在牆邊,邊點了根煙邊往裡走:“晚上我有事,就請隔壁的姑娘幫我顧店,她膽兒小,被嚇得不敢出去。這不,我一回來,這門口的玻璃渣子都沒清理。”

  應如約回頭看了眼,那翠綠色的酒瓶碎片在昏黃的燈光下萃著翠色的光澤,破裂的鋒痕凜凜得掠著白光。

  照片封在了牛皮色的紙袋裡,應如約接過來看了看。

  老板吞吐出一口煙霧,整理著桌面,還在嘟囔:“你說現在的年輕人怎麼火氣這麼旺盛,一言不合就拿著個玻璃酒瓶干架,真弄出人命來可怎麼是好。”

  如約聞言,隨口問道:“報警了嗎?”

  老板睨了她一眼,搖搖頭:“那幫人跑著過去的,聽說在七回街口撂倒了一個,救護車來過了。其余人都跑了,上哪報警。”

  話落,老板又想起什麼,對她揮揮手:“照片看了沒問題就趕緊回去吧,我聽隔壁那女孩說,那幫兔崽子打電話叫人去了,沒准等會又要來了。”

  應如約查看完照片,謝過老板後,拿著照片回家。

  夜已深,街道上的人流車流悉數減少,耳邊傳來不少卷簾門關合時發出的隆隆巨響。

  應如約穿過馬路回頭望了一眼,璀璨的燈河下,只有霓虹燈還在不知疲倦得閃爍著。

  她摸出手機,在手上把玩,猶豫著要不要問問溫景然手術做完了沒有。

  畢竟飯吃了一半回的醫院,於情於理好像她都該詢問下。

  可心裡又有一道屏障,高得她翻越不了——她下午可是險些……險些就被占便宜了!

  還沒等如約糾結出結果來,手心裡的手機震動,傳來一條微信。

  是甄真真的。

  “溫醫生來警局做筆錄,就問你震不震驚,驚不驚悚,刺不刺激?”

  應如約腦子“嗡”的一聲輕響,她盯著那句毫無感情溫度的文字消息看了良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怕影響甄真真工作,如約不敢直接打電話,索性就站在原地回復:“別開玩笑,發生了什麼?”

  甄真真正要給溫景然倒水,抽了個一次性的紙杯接水,單手劈裡啪啦地摁著鍵盤回復:“誰跟你開玩笑了,你要不要過來瞻仰眼我男神的風采?”

  今天不是愚人節,溫景然進警局做筆錄這件事顯然不可能是甄真真拿來和她開玩笑的……

  應如約蹙眉,高速運轉的腦子裡忽的冒出“醫療事故”四個字來,剛成功的把自己嚇了一跳,那僅存的智商又飛快推翻這個假設。

  就算出現了醫療事故,也不需要到警局做筆錄啊,這可不歸他們管。

  想來想去,心下還是不安定,應如約一咬牙,從通訊錄裡翻出溫景然的電話,毫不猶豫地撥了過去。

  甄真真這會正無視遲盛的白眼,殷勤地給溫景然端茶遞水。

  頂頭上司的臉色實在太難看,小胖默默看了眼絲毫沒有察覺自己已經把遲盛得罪了的甄真真,好心解圍:“甄姐,我也渴了要喝水……”

  甄真真看都沒看小胖一眼,仿佛根本沒聽見他說了什麼,反手撐著桌子斜倚在桌前,笑眯眯地看著溫景然,溫聲道:“溫醫生,你現在可以……”

  話音未落,就被手機嗡鳴震動的聲音打斷。

  溫景然微微頷首:“抱歉,有電話。”

  這會誰會給溫醫生打電話,甄真真用腳趾頭也能猜得出來。當下笑得得意又明媚,攤手示意他先接電話。

  一轉頭,見遲盛坐在桌後,半個身子隱在燈光下,那雙眼睛幽沉得像是森山野林裡驟然亮起的鬼火,嚇得頓時抿緊了嘴。眼珠子滴溜溜地來回轉了幾圈,狗腿地雙手捧起遲盛面前的水杯替他倒水。

  遲盛眼裡的郁色終於散了些,他扯過筆錄本,又抬眼看了看從接起電話就低著頭唇角含笑的男人,微挑了挑眉。

  甄真真給遲盛倒完茶回來時,溫景然已經掛了電話。

  做完筆錄,甄真真送溫景然出去。

  小胖還在收拾紙筆,見甄真真這麼殷勤,撓了撓頭,不解地嘟囔道:“不就是長得好看點麼,甄姐那狗腿勁看得我寒毛直豎。”

  “不止。”遲盛把筆帽扣回去,“哢噠”一聲輕響後,他抬眼,目光落在已經看不見兩人身影的門口:“不出意外,她應該認識溫景然很久了。”

  小胖沒有遲盛嗅覺敏銳,全程除了看到他甄姐看見這個溫醫生雙眼發光莫名興奮以外,就看到了他甄姐對這個溫醫生殷勤備至……

  就跟……就跟蒼蠅盯上有縫的蛋一樣……

  甄真真一路把溫景然送到警局後院的停車場:“溫醫生,今晚辛苦你了。”

  溫景然此時才有幾分笑意,擺擺手,往前走了幾步後,想起什麼又轉身問她:“是你告訴如約的?”

  這種邀功討賞的好機會怎麼能錯過,甄真真連忙點頭:“她給你打電話了?”

  “唔。”溫景然從嗓子裡悶出一聲,抬腕看了眼時間,幾步走到車前,拉開車門坐進去:“她還在等我,我先走了。”

  甄真真愉快地應了一聲,目送著溫景然這輛白色路虎駛出停車場,哼著小曲往回走,沒走幾步,她皺眉停下來。

  等等……

  剛才溫醫生說的是如約還在等他對吧?

  ……

  如約為什麼要等他?

  ……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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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2 23:14:05 |只看該作者
第32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31

  S市的警局離御山不遠, 十分鐘左右的路程。

  應如約掛斷電話後, 干脆沒回家, 就坐在御山別墅區的保安室門口等他。

  夜深且涼, 保安室值班的小趙頻頻往外看了好幾眼,到底沒忍住, 推門出來, 有些靦腆地問她:“應小姐, 你要不要去保安室裡坐著等?我們夜班需要在保安室外站崗,你可以進去暖暖。”

  應如約怔了一下, 擺擺手:“不用了,我要等的人很快就來了。”話落,她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謝謝你。”

  她的眼神認真, 微微彎起和人對視時,眼裡似有星輝。

  小趙被她看的臉一紅, 張了張唇, 想說些什麼,可一時又詞窮,只能折回保安室裡。

  入冬後的S市,溫度下降得厲害。

  應如約拉緊領口,往後靠在椅背上。

  南方的冬天,即使衣服穿得再多,那風也是透骨涼,能從任何一個縫隙裡鑽進皮膚。那種冷意, 就跟從腳底蔓延上來的一樣,捂都捂不暖。

  她坐的地方沒有擋風板,雖不至於是風口,但枯坐著,仿佛四面八方的冷空氣都在朝她彙聚。

  如約仰頭望了眼沉邃的夜空,搓著手指往手心裡哈了一口氣。

  剛才電話接通後,因為焦急,她連稱呼都沒顧得上,直接叫了他的名字,開門見山地就問“你現在在警察局?”

  電話那端的人似乎是有些意外,頓了頓,舒了口氣:“如約。”

  那樣的語氣,應如約幾乎是立刻就確定了他此時的處境,不免更加焦急:“怎麼了?是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他含糊的用兩個字蓋過,也許是不方便接電話,他沉默了幾秒,才道:“不用擔心我。”

  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怎麼可能不擔心?

  他那種好像一切都無關緊要的語氣委實讓她有些窩火,在應如約自己都不知情的時候,她的聲音拔高,隱約帶上了幾分急切:“我是不想擔心你,但到底出了什麼事?”

  明明她說的是“不想擔心”,電話那端的人卻低聲笑起來,再開口時,手機裡他的聲音更清晰了一些:“我現在不方便說太多,見面說吧。”

  許是擔心她會下意識的拒絕,溫景然話音剛落沒多久,又補充了一句:“剛做完手術,又出了一點意外。你現在餓不餓?等會我經過小吃街的時候給你帶碗雞湯餛飩?”

  選擇立刻就變成了要不要吃雞湯餛飩……

  應如約無奈地站在路牌旁,思忖了幾秒後,妥協:“那見面說吧,一起去吃點夜宵。”

  於是,掛斷電話後,應如約一路走到了保安室門口,就坐在門外的長椅上等他。

  保安室的小趙去而復返,這回倒不勸她進屋等了,用一次性的紙杯給她倒了杯熱茶遞給她:“您拿著喝,喝完我再給你倒。”

  這大冷天的,讓一姑娘家在外面等著……真是不知憐香惜玉。

  他心裡暗自嘀咕著,等回了保安室,透過玻璃窗望外看了眼。

  坐在長椅上的女孩雙手捧著他的紙杯,正低頭小口抿著茶。大概是茶水有些燙,她一手握著,另一只手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又維持著板正的姿勢望著御山的路口。

  一分鐘後,一輛眼熟的白色的路虎從路口駛來。

  車燈大亮,些微有些刺眼。

  溫景然在燈光下看到了坐在保安室門口長椅上的應如約,怔了一下,很快切換成了近光燈,在她面前停下。

  如約仍舊坐在長椅上,不緊不慢地把紙杯裡的茶水喝完,這才開門,上車。

  車內剛開了暖氣,她的座椅椅背和椅墊都開了加熱。

  即使這樣,溫景然也怕她凍著,解開安全帶,傾身去後座夠了他的外套遞給她。

  “我不冷。”應如約摸了摸發涼的鼻尖,試圖用認真的表情說服他:“我穿暖了出來的。”

  話音剛落,他的手越過中控,准確無誤地握住了她的指尖。

  指心那杯熱茶的溫度還未徹底冷卻,雖微微帶著幾分涼意,但的確和她說的那樣並不冷。

  “你這樣……”溫景然松開她,扣好了安全帶,掛了倒擋後退,在中控導航的系統提示音裡,他後半句的語氣顯得無奈又模糊:“以後不敢讓你等了。”

  應如約垂眼看著剛被他握過的指尖,緩緩蜷起手指,沒作聲。

  反正自從溫景然把自己的位置從她的“師兄”“朋友”轉換到“追求者”上後,他的言辭和舉動連一分矜持的偽裝都沒有,讓她無力招架。

  通常這種時候,她只能用沉默去回應所有她無法回應的話題。

  其實,從小到大,應如約的出色,讓她的身後有過一支從未斷鏈的追求者隊伍。

  寫紙條;遞情書;買早餐;送飲料等等等等。

  每一個人,她都有最合適的拒絕方式。唯獨溫景然,拒絕的話她說不出口,每日都把自己放在火上煎烤,輾轉反側。

  一路沉默到小吃街。

  和一個月前她初初回來時一樣,整條小吃街燈火通明。有吆喝聲從遠處傳來,還有餛飩攤上的木魚聲,規則的被敲響,一聲一聲,就像是回到了L市的青石板老街。

  在昏黃的燈光下,透出一股舊時光的味道。

  溫景然把車停在路邊。

  “這裡新開了一家粵式的夜宵店,腸粉,雲吞面,蝦餃,叉燒包,艇仔粥都挺地道。”說著,溫景然自己也笑了起來,解釋道:“想明天給你帶早餐,先做了功課。”

  應如約的腳步一頓,抬眼看他:“那就去那家吧。”

  她今晚吃得有些撐,消了一晚上的食,這會也只是勉強能吃一些。

  拿著老板遞來的一大張菜單時,她有些為難的皺起眉,求助地看向他。

  溫景然和她出來吃飯的機會很少,不是在應家有華姨掌廚,就是在醫院食堂解決過午餐,像模像樣地去餐廳吃飯的次數,十年來,一雙手也數得過來。

  就為數不多的幾次,他卻知道她不愛點餐。

  通常熟悉的餐廳,她在確認對方沒有忌口和喜歡的口味後,就會在熟悉的菜名上勾畫。不熟悉的餐廳,她連菜單都沒興趣看一眼。

  他從她手中接過菜單,幾下勾畫了三樣,遞給在旁等候的服務員。

  手邊已經添了一杯大麥茶,她低頭小口抿著,抬頭看他時,終於問起:“你怎麼會去警局做筆錄?”

  “急診收了個二十三歲的男性患者,急性胃穿孔,除此之外,外傷數個。”他起身關了正對著她的窗口,重新坐下後,繼續道:“病人家屬不在本地,患者意識清醒就簽了手術知情同意書做了手術。”

  應如約微揚了揚眉,耐心地繼續聽他說下去。

  “手術結束後,患者送進了病房。護理台的值班護士打來電話,有幾位自稱這位患者朋友的年輕男人進了病房。黑衣,紋身,戴著鴨舌帽,因為詢問的態度還不錯,值班護士等告知病房後才想起有些不對,通知了保安後也給我打了個電話……”

  從頭到尾,他回答得像是在做學術報告一樣嚴謹,幾乎是把他能想到的所有因素,無一遺漏地從頭說了一遍。

  如約聽得有些好笑,正好服務員端了一盅煲在石鍋裡的粥過來:“艇仔粥,請慢用。”

  眼看著服務員裊娜著身子,上完粥就要走,應如約叫住她,示意兩個人:“麻煩你能拿兩個小碗過來嗎?”

  服務員應了聲,麻利地端了碗勺過來。

  遠處廚房裡隱約有說話聲傳來,她低頭,嘴角含笑,先替他剩了一小碗,推至他面前:“後來呢?”

  溫景然險些失神在她那淺淡的笑容裡,他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再開口時,聲音沙啞,再沒了剛才像講故事一樣描述的心情:“我到病房的時候,那幾個年輕人手裡拿著棍子,凶神惡煞得說要報仇。剛把病人送下來的付醫生正攔在病床前,臉都嚇白了。”

  “所以報警了?”應如約接茬。

  碗中的艇仔粥正飄著香,那色澤在燈光下恍如晶瑩剔透,勾得她食欲大振。

  她挑揀了粒花生喂進嘴裡,花生粒香脆,口感意外得好。

  溫景然說:“嗯,報警後跟著過去做了筆錄,後面的事你也清楚了。”

  應如約眯眼吞下一口溫燙鮮美的粥,嘟囔:“這有什麼講不清楚的……”還非要當面說。

  聞言,溫景然看了她一眼。

  雖然沒說話,可那眼神的意思就像是在問“你確定你真的不知道我為什麼非要當面和你說”?

  應如約一噎,喝完粥之前,再沒說過一句話。

  吃過夜宵,溫景然送她回去。

  車從保安室前經過時,小趙還轉頭往車裡多看了幾眼。

  時間已經不早,如約下車後,站在門口正要開門,鑰匙都已經插進了鎖孔裡,她握著鑰匙站在原地一會,轉身繞過車前,走到了溫景然那側的駕駛座。

  車裡的人降下車窗,路燈的燈光沿著敞開的車窗落進去,撒了他一身。

  應如約站在車門旁,袖口被她手指絞出了幾道痕印,她咬住下唇,頗有些艱難地下了決心:“溫醫……溫景然。”

  被叫了全名的人默默挑眉,眼裡的光漸漸像是天亮時的星辰,光芒稀薄。

  他低垂著眉眼,安靜的,等她說話。

  “等下次輪休。”如約抬眼,對上他的目光時,不躲不避,直直地望著他:“不管是什麼答案,我們都好好聊一聊。”

  她不會玩曖昧,也做不來問心無愧地接受他的示好。

  她向來不喜歡有什麼欠著別人,更何況是這種情債。

  ——

  隔日上班,如約因為顛倒了時間,起得晚了些,只能搭溫景然的順風車到醫院。

  剛到醫院,就發覺今天的氣氛有些不太對。

  護士台的護士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正圍著“百事通”嘰嘰喳喳地說著什麼,個個神情激動,雙頰泛紅。

  隱約的,能聽到“溫醫生帥炸了”“視頻”的字眼。

  如約狐疑地看了她們一眼……是不是什麼事只要和溫景然扯上邊,那就是轟動醫院的大事?

  她這邊還沒感慨完,剛邁進科室,滿面紅光的小邱一個箭步衝上來,牢牢地抱住如約的手臂,跺腳咬唇,十足懷春少女地望著她:“如約。”

  沈靈芝倒水回來,睨了小邱一眼,面不改色地從兩人身旁經過:“昨晚溫醫生被叫回來做了台手術,趕上混社會的來醫院恩怨情仇,上演了一出精彩的英雄戲碼。小邱把視頻來回看了十幾遍,就差鑽進屏幕裡把溫醫生撈出來現場告白了。”

  如約好奇:“視頻?”

  小邱立刻獻寶似地把手機掏出來,解鎖後,手機屏幕還停留在視頻暫停頁:“我就是想沾沾離我男神最近的人,間接算是和我男神接觸了不行啊?”

  如約已經點了播放鍵。

  視頻是值班護士站在門口錄的,怕被發現,拍攝的角度並不好。

  視頻裡,溫景然一身白大褂,隔開圍觀的病人,站在了幾位醫護人員身前。

  他身材挺拔,比為首戴著鴨舌帽的年輕男孩還要高出半個頭。

  他站在那,眉目冷淡地望著男孩,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說,自成氣場。

  他一來,混亂的場面一靜,剛還不可一世的幾個青年竟一下就被他一人壓制住了。

  似是察覺到有人在偷錄,他也未阻止。目光輕輕地掃過來,屏幕晃動了一下,只見他往前邁了一步,要不是他身上還穿著制服,他那不怒自威的氣場幾乎要比他面前的那個青年更要痞氣。

  應如約忽然就想起昨晚她說“下次輪休,不管是什麼答案,我們都好好聊一聊”後,他沉靜的目光下,隱匿得那一絲氣焰。

  那只手就搭在車窗口,他俯身,靠近她,並不那麼善意地問她:“只有拒絕我你才會想和我好好聊聊,聊什麼?給重症病人介紹病情時需要給他們做思想建設,患者的術前探視才需要告知風險,我是哪種,嗯?”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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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2 23:14:30 |只看該作者
第33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32

  溫景然這個人, 性格捉摸不定, 其實並不好分類。

  應如約見過他無數種模樣。

  面對病人時, 他雖沉默寡言, 但該一名醫生需要做到的事情,他盡職盡責, 絕不含糊。

  他看著雖有些高高在上, 高冷得像一支開在懸崖邊上的高嶺之花, 就連腳踩登天梯的人都無法越過陡壁去采擷。

  可對待同事時,點頭之交的在醫院的走廊上碰見了, 他都會客氣有禮的頷首招呼。再熟稔些的,下了班後能約在一起打球。

  關系再特殊一些的,待遇又會不同。

  比方說應老爺子。

  應老爺子和如約提起溫景然之初,曾說他骨子裡有些桀驁, 他出身名門,家裡幾個表兄弟皆是人中之龍, 那優越感是與身俱來的。

  所以老爺子對他嚴格, 苛刻,有些時候給他出的難題近乎有些刁難。

  幸好,溫景然能夠明白應老爺子的苦心。

  他在應老爺子面前,不見高冷淡漠,唯有謙遜和尊敬。

  這些年,對應老爺子的照拂幾乎就跟如約這個親孫女差不多了。

  再比方,應如約。

  從一開始對她溫潤有禮,進退得宜, 到後來日漸深入了解後,他幾乎強勢的介入她的世界裡。

  她不服管教時他會訓斥揶揄,她落寞絕望時他會安慰鼓勵,她迷茫無助時他就如同海上燈塔,一路牽引。可偶爾在她面前又會暴露出的與他人設背道而馳的痞氣和惡意。

  她從沒有真正的了解到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小邱正喋喋不休地閉眼誇,誇了半天也沒見如約附和,一抬頭,只見如約的目光有些失距得盯著屏幕,似在出神。

  她抬手,五指在她眼前晃悠了幾遍。

  應如約回過神,眼看著進度條才走了整個視頻的三分之一,順手往後拉了一截。

  “我算是明白為什麼護士台的那些小妖精會說你跟溫醫生沒可能了……我本來還不服氣來著。”

  小邱支著下巴,神情有些郁悶:“你連看我男神最帥的時候都能走神,顯然是溫醫生的魅力之光一點也沒有拂照到你。”

  視頻還在加載,如約已經沒了看的興致,把手機還給她,隨口問道:“為什麼說我和溫醫生沒有可能?”

  小邱接過手機後,仔細地把屏幕擦了擦,這才把手機塞回兜裡,掰著手指細數:“你看啊,你跟溫醫生同台了好幾台手術。像我們這種小迷妹啊,手術空隙總會忍不住偷瞄幾眼溫醫生的,像你……全程盯著電腦屏幕,根本對溫醫生不感興趣。”

  “還有哇,那些小護士可是幾次都看到溫醫生端了餐盤坐你對面吃飯。換做我們這些小迷妹,恨不得數著米粒吃好跟溫醫生同桌得久一點,就算不說話不眼神交流好歹感受下男神之光嘛,你倒好,吃得比誰都快,頭也不回地扎回手術室。手術室裡是有你老公呢還是有你男朋友?”

  應如約想了想,好像還真的是那麼一回事。

  她笑了笑,也不辯駁,反問道:“你一口一句像你們這種小迷妹,你們小迷妹的日常都是怎麼樣的?”

  小邱立馬挺直了背脊,清了清嗓子,就跟發表獲獎感言一樣鄭重其事:“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只要他出現在視野裡,你就能毫不費力地在人潮洶湧的人海裡一眼找出他。溫醫生這種大忙人,要是沒有一雙好眼睛,還真的不能在擁擠的電梯啊,送病人回病房時看見他。還有哇,一天見不到溫醫生就感覺四肢無力,就像是漏電的電池一樣打不起精神。

  雖然干著麻醉醫生做的事,可閑來無事翻的書卻是胃腸科的……就為了多了解一些溫醫生在做什麼,和他有相同的信念。如約,你都不知道,我起初當醫生只是因為醫生待遇還不錯,職業體面穩定。可自打遇到溫醫生,我無比慶幸我能從事醫療行業,感覺自己找到了人生理想,自帶光輝……”

  “又來了。”沈靈芝一臉無可救藥地輕推了一把小邱的腦門,轉頭別有深意地看了眼還在回味的應如約:“你可學著點。”

  如約聽得一臉的懵逼。

  學著點?

  她要學什麼?

  ——

  今天的手術安排多,應如約從早上上第一台手術開始就沒怎麼歇過,就連午飯也是過了飯點後上級醫生過來替才有片刻功夫在手術室外間的小食堂草草用過。

  下午四點,臨近下班的時間,應如約還有最後一台手術——胃腸外科溫景然主刀。

  小邱跟她同一台手術,明明上一台還懨得像是霜打了的茄子,手術一結束就新鮮得像是雨後冒出的新筍。

  術前洗手時,嘴裡一直哼哼唧唧地哼著調,也不知道唱的什麼,就是能明顯得感覺到她高興的情緒。還當真是,一和溫景然有關,她就可以做到精神百倍。

  如約洗得慢,水流順著她的指間流淌,微微帶著涼意。

  她垂眸看著已經衝洗掉消毒液的手指,手肘朝下,繼續淋著水。

  腦子裡有些混沌,像是堆積著一堆待處理的廢棄文件。累了一整天,頭昏腦漲得只想這會能有一張軟綿綿的大床可以供她躺下休息休息。

  有腳步聲由遠及近。

  應如約打起精神,轉頭看去,臉上的笑容已經掛了起來,可目光和來人的視線一對上,那笑容頓時一僵。

  她抿唇,朝他微微笑了笑,轉過頭,認真地繼續淋著水。

  溫景然淋濕了雙手,水溫偏涼,水流打在他的手心手背上,有微微的衝擊力。

  他的目光透過眼前的鏡子,落在正低頭衝洗雙手的應如約身上。

  她低垂著眉眼,表情溫順乖巧,細瓷般白皙的皮膚在燈光下透著瑩潤的光。被眼睫覆蓋落下陰影的眼底正透出幾分疲憊,她抿了抿唇,拿過無菌的小毛巾擦手。

  明明生了那麼久的悶氣,還決定一天都不理她。

  可這會在這裡碰到,光是看見她就覺得那悶氣散得一干二淨。

  不然能怎麼辦?真的和她較真不說話?

  安靜得只有水流聲輕響。

  如約擦干手後,轉頭看了他一眼。

  溫景然剛往手上抹好無菌洗手液,雙手掌心相對,修長的十指並攏,正以細微的距離摩擦搓洗。

  他洗得認真又專注,目光落在手指上,整張側臉在燈光下如素描勾出的畫作。

  如約看著他交錯了手指,手心覆在手背上沿著五指的指縫繼續搓擦,然後交換。

  她一直都知道他的雙手好看,手指修長白皙,骨節勻稱,就連手指皮膚上的紋理都偏淡。

  術前洗手對於每一個醫生而言,都像是功課,每台手術都要細致的完成。

  可在他這裡,洗手都變成了藝術。

  不知溫景然是否察覺到她的目光,他低著頭,彎曲手指的各個關節,在另一手掌心旋轉,搓擦,然後交換。

  每一個動作停留的時間一致,就像是有一個精細的儀器在不斷的計時。

  直到他清洗完畢,抽了無菌的小方巾,由下至上慢條斯理又格外細致地擦干了手掌以及胳膊上的水珠。

  應如約才回過神,一邊塗抹著免洗的消毒液,一邊邁進手術室。

  從頭到尾,幾分鐘的時間,兩個人之間連一句交流也沒有。

  進手術室後,如約從櫃子裡抽出一副六號半的無菌手套,她的手指細長,手掌卻小,六號半尺寸的手套還微微留些空隙。

  溫景然隨後進來,洗好的雙手手指微曲輕舉著,經過她身旁時微微停留了一瞬,映著滿室燈光的雙眼和她相視一對,很快移開。

  如約戴好手套,正准備給病人上麻醉。

  看著不遠處他挺拔的背影,忍不住嘀咕:“還在生氣啊……”

  由於主刀醫生的低氣壓,整台手術的氛圍也有些壓抑。

  小邱甚至不敢開小差,等手術結束,她用涼透的手指撫上如約的手臂,望著溫景然准備離開的背影哆哆嗦嗦地低聲說道:“看來昨晚那幫社會青年把溫醫生招惹得不清啊,你看溫醫生手術時都皺著的眉頭,嚇死我了。”

  真正招惹溫醫生的始作俑者有些心虛,敷衍地拍了拍她的手:“好了好了,下班了。”

  小邱仍抓著她的手指不放:“如約,你趕緊代替我們這幫小迷妹去安慰安慰溫醫生啊。”

  “好好好,我去安慰。”話音剛落,小邱臉上的神情就是一變,詭異得青紅交加。

  應如約心底頓時越上一絲不詳的預感,她僵硬地轉身看去。

  本該已經離開手術室的人不知何時折返了回來,就站在她的身後。

  一屋子善後忙碌的醫生護士,唯有這一角安靜得像是時間都凝住了一般。

  應如約站在他面前,從腳底躥起的冷意一路蔓延到心口,她渾身都在打顫。

  明明她也沒做什麼啊……可就是心虛地害怕他說出些什麼不合時宜的話來。

  好在,溫景然做事也是分場合的,他摘下手套,微垂著眉眼,用一種漫不經心的口吻說:“下雨了,坐我的車回去吧。”

  手臂上,小邱的手突的狠狠掐了她一把。

  如約吃痛,眉頭一皺,在溫景然漸漸有些犀利的目光裡佯裝淡定地點點頭:“那你等我一會,我還要送病人去恢復室。”

  溫景然“嗯”了聲,再未多話,轉身離開。

  ——

  如約到停車場時,溫景然撐著傘,站在車門旁,正在檢查後視鏡。

  她一路小跑著過來,身上沾濕不少,未走近,他已經皺著眉站直了身體,讓她先上車。

  魏和今晚要值班,到科室後才發現手機落在了車上,又匆匆折回去。

  從駕駛座到後座,就連放車輛行駛證的收納小抽屜他都翻找了一遍,愣是沒找到手機落在了哪裡。

  正無奈,瞥到停在不遠處的那輛白色路虎以及此刻撐傘站在車旁的溫景然,喜出望外地幾步跑過去。

  “溫醫生。”魏和朝他揮揮手,繞過車尾站到他面前:“你能不能用手機給我打個電話?我手機放在車裡找不到了。”

  溫景然用指尖擦掉後視鏡底下那一條漆黑的痕跡,微微頷首,敲了敲車窗。

  應如約從副駕傾身過來,開了車窗。

  就站在窗口的魏和正對上應如約,一懵:“應醫生?”

  如約在魏和跑過來時就看見他了,稱呼了一聲“魏醫生”後,轉頭看向仍站在傘下的溫景然:“你手機放哪了?”

  車內雖然隔音,但兩個人站得離車近,她聽得一字不落。

  溫景然叫她開車窗,想也知道是手機放在了車裡。

  溫景然眼裡有笑意一閃而過:“後座。”

  如約回頭看了眼,手掌撐在中控的扶手區,傾身過去,拿了手機遞給他。

  後者從容地舉起蹭黑了的手,淡聲道:“鎖屏密碼和你的一樣。”

  應如約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她的鎖屏密碼他怎麼會知道?

  她試探著在屏幕上輸入“1120”四個數字,屏幕立刻從鎖屏切換成了主屏幕。

  魏和現在已經不想知道自己的手機在哪了……

  他覺得自己知道了個不得了的秘密……

  此時此刻,他只想插上翅膀飛到護士台把他的驚天發現告訴全世界!

  溫醫生的私人手機不止准許應醫生動,就連鎖屏密碼都和應醫生的一毛一樣!還說沒奸情沒曖昧,他魏和把腦袋擰下來當球踢!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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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2 23:14:43 |只看該作者
第34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33

  魏和一走, 雨下得更大了。

  溫景然合上傘,坐上車, 回頭見應如約盯著他的手機在發呆, 主動交代道:“上次看見你解鎖後換的。”

  他的手指落在方向盤後的操作杆上,微微一挑, 車前玻璃的雨刷立刻衝開布在車窗上的雨簾,視野裡頓時一片清晰。

  應如約遲鈍了會才眨了兩下眼,“哦”一聲算作回應。

  沒敢問“上次”是哪次,更不敢問他怎麼就心血來潮把鎖屏密碼換得和她一樣。

  心裡無端的就有個地方像是被丟了一堆點燃後的火柴, 火焰燒得旺,直把她的耳朵都燒得有些燙。

  握在手裡的手機頓時就有些燙手,如約鎖上屏幕,捏著光滑的機身一角,把手機放進了中控的儲物盒裡。

  溫景然側目瞥了她一眼, 握著方向盤往左邊打了一圈,慢慢地從停車位裡退出來。

  經過崗亭時, 車輪壓著減速帶微微一震。

  如約轉頭去看他。

  溫景然正一手握著方向盤, 一手調節座椅的前後位置。

  目光落在正前方,又滑至左側留心了一下街道上有沒有過往的車輛行人。

  音響裡正徐徐地播放著一首陳年老歌, 復古的曲調,唱著粵語的男聲磁性又優雅,配著窗外伶仃了一地的雨水,竟莫名得有種安寧的氛圍。

  車終於彙入車流。

  雨天天色昏沉,夜晚也比平時要來得更早一些。

  本該還是日落西山, 黃沙灑在雲端的黃昏,此時天幕卻如同暈染了墨色的水布,雲霧層疊,遠望城市像是被籠在了煙雨遠霧之中,朦朧得看不清晰。

  十字路口,緩緩前行的車流停下來,雨刷刷過的車前玻璃裡,滿目紅色的汽車尾燈,一點一點綴連成了一片。

  車內安靜得有些沉悶。

  溫景然手肘撐著窗沿,在出風口徐徐的風聲裡,問:“不說要安慰我?”

  應如約放空的大腦反應了幾秒,才想起他提起的是在手術室裡,那場壓抑的手術結束後,小邱讓她代表廣大溫醫生的迷妹去安慰情緒低落的溫景然……

  她隨口就答應了下來,不料被去而復返的溫景然聽到了。

  虧他當時表情那麼鎮定,沒想到是記在了心裡,等著盤問她。

  “小邱以為你是因為昨晚那些社會青年心情不好……”應如約悄悄抬眼,見他面色如常,繼續補充:“本著關愛同事的想法,讓我安慰下。”

  信號燈倒計時結束後已跳轉至綠燈,停滯了片刻的車流又緩緩往前移動。

  溫景然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撥了撥出風口的方向,抬眼時,順便看了她一眼,丟出一句:“你也這麼覺得?”

  應如約語塞。

  她倒是想裝傻。

  昨晚他拋出那一段話問她他屬於哪種時,應如約就打了退堂鼓。

  事實上,她也的確這麼做了。

  在他車前僵持了大約一分鐘,到底是不敢再惹他不悅,灰溜溜地夾著尾巴跑了。

  等她上樓,拉開窗簾往外看時,他的車仍舊停在原地,筆直的兩束車燈把車前的路照得亮如白晝。

  應如約低頭對著手指,很沒有底氣地嘟囔:“我還是覺得,我們需要好好的聊聊。”

  溫景然瞥了眼後視鏡,雨天後視鏡被雨水浸濕,即使用了加熱,隔著一扇車窗的視野也並不是那麼清晰。

  他放緩速度,淡聲應道:“好,那就找一天,好好聊聊。”

  ——

  雨下得太大,應老爺子從午睡中被驚醒後就一直坐在臥房的窗前出神。

  華姨上來換了兩次茶水,見他還是一動不動地坐著,替他拿了條薄毯蓋在他的膝彎處。

  上了年紀的人,總有這樣那樣的小毛病。

  應老爺子的關節不太好,一到雨天就會酸疼泛冷。

  有時候想想也覺得可憐。

  應老爺子沒退休前的日子雖然很忙碌,可總比現在有人氣多了。

  應榮崢的名字在S市響當當的有分量,誰人都要尊敬地稱呼一聲應老先生。

  但英雄總會遲暮,應老爺子從第一線退下來後,日子倒是閑散了,只是這人瞧著過得有點孤單。

  應老夫人去世的早,如約還小的時候,應老夫人就撒手人寰。就連唯一的兒子也因過勞,英年早逝,身邊只留下一個孫女。

  偌大的應家,人丁稀薄得都沒什麼熱乎氣。

  華姨嘆了口氣,把涼掉的水撤掉,重新換了份熱的。

  咕嘟的水聲裡,她聽得應老爺子一聲低嘆,似是在問她又似在自言自語:“這麼大的雨,如約下班了可會淋著了?”

  華姨抬頭看了他一眼,笑道:“老爺子你盡管寬心,景然也在醫院呢,這麼大的雨若是方便肯定會捎如約一程的。”

  應老爺子沉默了一會,再開口時,聲音都似蒼老了幾分:“你坐著陪我說說話吧。”

  華姨頓了頓,拎著水壺放在桌腳,“哎”了一聲,就著沙發坐下。

  “你覺得……”應老爺子頓了頓,眉頭皺起:“你覺得景然這孩子怎麼樣?”

  這開場白透著一股子熟悉。

  華姨怔了下,稍一思忖就知道應老爺子這會在想些什麼,她想了想,回答:“景然這孩子在你身邊也有十年了,什麼性子你比我清楚。但我知道,你想問的不是這個。”

  應老爺子一下就笑起來,昏暗的日光下,那笑容帶了幾分釋然,一掃之前的沉郁:“你倒是明白。”

  “老爺子肯定比我這婆子看得透,景然沉穩自持有擔當,平日裡作風也檢點,是個知理自重的好孩子。如約自幼有主意,可架不住是個女孩家,再怎麼厲害也會希望有個能承重的肩膀可以依靠。”華姨說得細,一字一句都沒有任何偏頗。

  “景然這孩子無論誰嫁給他,日後都是享福的。”華姨揉搓著膝蓋,低頭笑道:“這兩孩子我看著不錯,你看景然平時對如約也上心,沒准真能有戲。就是如約啊……”

  華姨一頓,沒再往下接著說。

  應老爺子點點頭,顯然也想到了如約的症結。

  他從小看著如約長大,親自教導,她的脾性沒人比老爺子自己更加清楚。

  “我之前倒沒想過讓景然和如約一起。”他端起茶杯呷了口茶:“一腳踏入棺材的年紀了,再不替兒孫想想,以後就沒機會了。我應家就如約一脈,她那母親從小對她就不上心,我走了之後她就跟一個人沒什麼差別了。我這麼一想啊,一個下午都沒緩過神來。”

  午睡驚醒,應老爺子那只來得及入個夢的夢境裡小如約從老醫院舊址的那棵大樹下跑上台階,奶聲奶氣地叫他:“爺爺”。

  這麼小的人,出生後就像個孤兒一樣,沒人看養。

  小時候還沒多大,就開始獨自一個房間睡覺。害怕的時候,自己就悶在被子裡哭,往往哭得隔日起來時,雙眼腫得不成樣,也會笑著甜甜地叫他爺爺。

  剛上小學的年紀,就自己搬著板凳爬上流理台煎蛋當午飯吃。

  周末難得有空能帶她出去逛逛公園,看見池邊的錦鯉都開心得像是吃到了麥芽糖,那埋在淺池裡供游人過池的石頭路走了一遍又一遍。

  每個風雨交加的天氣,她都只能自己穿著雨鞋,撐著小傘沿路回家。

  逢他問起會不會覺得委屈時,明明眼眶都紅了,還硬撐著說不委屈,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都是救死扶傷的醫生,她犧牲下這點時間,這世界上就能多一個人健康的活著。

  他坐在窗邊,一下午全在回憶。

  歲月的長河那麼漫長,已經有很多記憶都變得零碎寡淡。

  可每一幕回想起來,都是虧欠她的心酸。

  華姨輕嘆一聲,拍了拍應老爺子的膝蓋,想說些安慰的話,到最後也只是動了動唇,一個字都沒說出口。

  她來應家也算早了,如約小時候什麼樣子她知道得清清楚楚。

  一路看著她長大,那感情和自己養的孩子差不多了。此時聽應老爺子那顫抖的聲音,鼻子立時也酸了,搖搖頭,起身准備下樓去准備晚飯。

  走到門口,想起什麼,華姨又叮囑:“你自己心裡想的可別太直白地叫如約知道了。”

  應老爺子揮揮手:“知道了。”

  ——

  溫景然送如約到家門口時,天色已徹底黑了。

  他停了車,把放在後座毯子上的雨傘遞給她。

  車內昏暗,他順手開了車頂的閱讀燈,燈光柔和,小小的鋪灑下來,在他臉上打了一塊光影。

  如約接過來,手心握著傘柄,推開車門下車前想起什麼,又轉身:“這麼晚了,你來我家吃飯吧?”

  她往亮著燈的院子裡指了指:“華姨肯定做了好吃的。”

  “不了。”溫景然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在她身上還扣著的安全帶上停留了一瞬:“我去趟盛遠,接個小家伙。”

  小家伙?

  見她疑惑,溫景然扶著方向盤的手指輕輕敲了敲:“一只貓。”

  如約震驚:“你養貓了?”

  “不算。”溫景然彎唇,解釋:“大概只是暫住一陣子。”

  如約自幼就喜歡貓貓狗狗,只是家裡連她這麼大一個孩子都快養不過來了,她哪敢提養寵物的事。

  倒是在A市上大學的時候,學校裡有流浪貓,倒是滿足過她投喂的欲望。

  雨勢小了不少。

  如約望了望車窗外濕噠噠的路面,也不勉強,推開車門正要下車,腳還沒邁出去,手腕被他握住。

  那溫熱干燥的掌心隔著一層衣料緊貼著她的手臂,有異樣的酥麻感順著被他握住的手腕一路躥進心裡。

  如約幾乎是有些慌亂地轉頭,看了看被他握在手心的手腕,又抬眼看了看他:“怎、怎麼了……”

  溫景然抬了抬下巴,眉間漾開一抹淺淡的笑意,不等她低頭去看怎麼了,他已經壓下那抹笑意,低著頭,替她解開了安全帶。

  如約頓時囧得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擺了,臉紅紅地看了他一眼,半晌才憋出一句:“我沒注意。”

  “沒關系。”溫景然絲毫沒有不提醒她的愧疚感,淡聲道:“別說安全帶了,你想要車我都可以給你。”

  應如約:“……”

  悲憤!

  扣分!

  又捉弄她!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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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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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34

  晚飯的氣氛有些不對。

  如約喝著華姨添到她手邊的玉米排骨湯, 悄悄地抬眼打量一整晚都沒怎麼說話的應老爺子。

  往常她回到家,應老爺子就算不開口問問她今天在醫院忙了什麼手術, 也會打聽打聽她午飯吃了什麼。

  只今晚, 從她進屋後,應老爺子就一直沉默著, 看上去心事重重。

  借著盛飯,如約湊進廚房,壓著聲音小聲地跟華姨打聽:“爺爺今天怎麼了?”

  華姨回頭看了她一眼,笑笑:“午睡被雨聲吵醒, 有些不高興。”

  華姨在應家多年,和老爺子朝夕相處,打點三餐,幾乎跟自家人沒什麼差別。

  她說的話,在如約這裡有十足的分量。

  是以, 華姨說應老爺子是午睡被吵醒心情不快時,如約不疑有他, 了然地點點頭, 舒了口氣:“我還以為怎麼了,那我等會陪陪他, 哄他早些睡。”

  華姨也跟著笑。

  這姑娘,她說什麼她就信什麼,也是真耿直。

  飯後,如約當真把手頭的事暫且都放下,陪著應老爺子把院子裡的花盆往花架上移。

  S市入冬前的大雨, 一下便是幾日。

  這滿院子的花若真這麼放在外面淋著,來年這花估計都開不起來了。

  陸陸續續搬了十幾分鐘,如約累得腰都有些直不起來。

  她把透明雨衣的帽子摘下,倚在牆角,望著正擺弄花枝的老爺子一會,斟酌著開口道:“爺爺,過一陣子外婆會來S大附屬醫院檢查身體。”

  老爺子心不在焉,“嗯”完才反應過來:“什麼時候來?”

  “大概下星期。”應如約回憶了下,這兩次通電話時向欣雖然提起過,但一直沒告訴她確切的時間,只說就近這幾個星期。

  向欣和應爸爸離婚後,和應家的來往除了如約便徹底斷了。

  只是來S 市給如約外婆檢查身體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如約想了想,還是覺得得提前和應老爺子報備下。

  應老爺子沉默了幾秒,點點頭:“L市那邊自從你媽和你爸離婚後就再沒什麼聯系了,若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你到時候盡管開口,小事就自己拿主意。”

  應如約沒立刻接話,她把手邊的干毛巾遞過去替老爺子擦了擦淋濕的雙手,軟了聲音,溫聲問他:“爺爺,你今晚看著好像不是很高興,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她自小敏感,身邊親近的人行為處事稍改了習慣她就會變得不安。

  今晚觀察應老爺子那麼久,知道老爺子情緒低落,應該不止華姨說得只是午睡被吵醒有點不高興而已。

  老爺子似是沒想到她會直接開口問,頓了頓才道:“想你奶奶了,可惜公墓太遠,改天等景然有空,你和我一起去給你奶奶捎點花,去看看她。”

  淅淅瀝瀝的雨聲裡,應老爺子的這句話像是蒙上了一層遠山的雲霧,寂寥又孤獨。

  應如約啞了片刻,才鄭重地點頭應下:“好。”

  ——

  哄著老爺子先睡下後,如約回房,拿了睡衣先去洗澡。

  半個小時後,她裹著浴袍邁出浴室,半干的長發攏在干毛巾裡擦拭著,順手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

  這一看,不得了。

  從半個小時前她剛進浴室起,小邱就不停地在給她發短信,微信裡她那一欄消息翻了好幾頁才能看到上一次約一起食堂吃飯的歷史消息。

  如約蹙眉,沿著床沿坐下後,邊揉著頭發邊從小邱的第一條語音消息開始聽起。

  小邱:“普外的微信群炸了,如約你要火了。”

  小邱:“魏和在群裡說他下午手機落車裡了,找溫醫生打個電話方便他找手機,結果發現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她的語氣幽怨:“溫醫生不止讓你碰他的私人手機,就連鎖屏密碼都和你一樣,怎麼辦,我好嫉妒你。”

  隨即是一連串的表情圖,幾乎每隔一分鐘就嗖嗖地發來兩個,不是坐地大哭就是絕望淚奔,哪怕隔著屏幕,如約都能嗅到小邱那悲傷成河的心情。

  她扶額。

  終於想起有什麼不對勁了……

  如約咬住下唇,思忖半晌,給小邱回復了一條文字消息:“純屬巧合,你別多想。

  這種安慰跟“感冒就多喝熱水”是一樣的殺傷力。

  小邱嘟囔著,有些不忿:“你這麼想,溫醫生可不這麼想。上次我就聽說溫醫生當眾問過你他是不是在留院觀察期,好歹我們也是一個科室的,一起吃過飯,送過病人,那可是有革命友誼的,你怎麼對我也守口如瓶什麼都不說,我還能出賣你不成?”

  應如約這會是真的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她抓著毛巾,抬眼看向此刻正面對她的梳妝台。

  梳妝鏡上映出她微微惱怒的模樣,唇被咬得殷紅,一雙眼睛在燈光下明亮得像含著水,眼裡水光粼粼,像一尾清澈的池塘。

  明明是在生氣,可應如約就連生氣都是不溫不火的……難怪有些人會這麼肆無忌憚。

  她憤憤地從通訊錄裡找出溫景然的名字,手指摁著觸屏,怒氣衝衝地打出一段話。

  打完,從頭到尾審視了一遍,又覺得不妥,按著刪除鍵飛快刪完。

  反復幾次,不是嫌語氣太衝太生硬,就是嫌文字軟綿綿的絲毫沒有力度,直到最後終於發送出去時,只有短短的一句:“到家了?”

  三秒後。

  溫景然回復:“過來吧。”

  應如約:“……”怎麼語氣一副熟悉得像是約好了一樣,她只是想跟他討個說法順便和他約法三章而已啊……並沒有想見面好嘛!

  許是察覺到她的猶豫和沉默,一分鐘後,溫景然又補充了一句:“魏和的事我知道了,你要是覺得不舒服過來當面說吧。”

  頓了頓,他的嗓音一柔,低低沉沉的醉人:“剛來的小家伙有些怕生,我不太走得開。”

  他一用這種聲音說話,應如約就完全沒轍。

  思想鬥爭片刻,目光落在床櫃上的鬧鐘上,一咬牙,起身換衣服。

  幾分鐘後,如約撐著傘站在溫景然家門口,摁響了門鈴。

  屋內的人很快就來開了門。

  玄關的燈光明亮,順著敞開的大門,燈光一路撒向門口的台階。

  溫景然抱著貓站在門口,看見她時,眉眼一舒,唇角噙了幾分笑意。揉在貓腦袋上的手指輕輕地摸了把貓耳朵,往後退上一步,替她拿拖鞋。

  應如約在門口靠了傘,心裡一邊懊悔自己耳根子軟就這麼送上門了,一邊又淡定地關門,換鞋。

  隨即,轉身去看他懷裡抱著的那只貓。

  許是有些水土不服,溫景然懷裡的貓看上去並不是很精神。

  它神情淡定,貓耳朵偶爾會輕輕地一個抖動。那雙湛藍如玻璃般清澈透明的眼睛正懷著幾分打量在看著她,一眨不眨。

  “剛從A市帶回來,有些暈機了,貓糧到現在也沒吃上一口。”溫景然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捏住貓的下巴,指尖揉搓著它細軟滑順的毛,把它往應如約的跟前送了送:“要不要抱抱它?”

  如約驚喜:“可以嗎?”

  她話音剛落,在溫景然懷裡待得好好的貓,仰頭喵嗚了一聲,很是友善地撲進如約伸來的雙手裡。

  剛沐浴完,她的身上有股淡淡的花香。

  貓在她懷裡蹭了蹭,一雙清透的眸子盯著她,眯著眼又喵嗚了一聲。

  那聲音嬌軟,帶著幾分示好和親近。它又低著頭輕蹭著如約的掌心,那撒嬌的小模樣一下就把如約的心給萌化了。

  她跟懷裡抱了個不得了的寶貝一樣,滿眼笑意。

  見一人一貓相處甚歡,溫景然轉身折去廚房替這一大一小都泡了杯牛奶。

  下了一天的雨到此時仍舊不停,雨水順著玻璃蜿蜒著往下,模糊了窗外那片暖色的燈光。

  他收回目光,端著牛奶出去。

  貓趴臥在她的膝蓋上,正懶洋洋地舔著毛。

  聽見腳步聲,它也沒有特別的反應,只在溫景然的身影籠罩下來時,才慵懶地分去一個眼神,繼續專注地舔毛。

  如約時不時地伸出手指去摸它的腦袋,光是這麼偶爾碰碰它,她的心情也極好,根本不見溫景然剛開門時從她臉上看到的淡漠。

  “這是貓叫什麼名字?”應如約問。

  “叫梵希。”溫景然坐下時,順勢扯了扯梵希的尾巴,見它不悅地眯起眼露出一絲警告,扯了扯唇角道:“是我哥家的貓,當初在梵音寺撿來的。”

  梵音寺?

  應如約回憶了一下,瞬間就把溫景然撿到貓的那位哥哥對上了號,如果沒錯的話,她上次在梵音寺見到的那位,就是這只貓的女主人。

  “你叫梵希啊?”如約彎著眼睛把它重新抱進懷裡,指間全是它毛茸茸的柔軟觸感。她低頭,目光落在它那雙湛藍的眼睛裡,揉揉腦袋,又摸摸它的下巴。

  像是回應她,懷裡那只貓雖不太情願,仍舊喵嗚了一聲。

  抱了一會貓,應如約心滿意足,終於想起今晚來找他的正事。

  她輕輕地撥了撥梵希的耳朵,組織好語言,這才開口道:“魏醫生在普外的微信群裡說了一些不太恰當的話……”

  她抬眼,目光對上他一副安靜聆聽的表情時,頓了頓,才能繼續說下去:“現在不止普外,麻醉科裡小邱,沈靈芝都誤會了,甚至還不止她們。”

  說完,她抿唇,唇線繃直,一副興師問罪的表情。

  溫景然從她懷裡接回貓,把桌上盛著它牛奶的小碗推至梵希面前,看著它乖乖低頭舔了幾口,這才重新看向如約,反問道:“你困擾的是什麼?”

  “同事之間有曖昧的話,對彼此形像都不好。”如約舔了舔唇,一股無力的無奈湧上心頭:“小邱現在都在誤會你追我……”

  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她沒有誤會。”

  應如約怔住。

  只聽他不疾不徐的,又重復了一遍:“她們沒有誤會,我就是在追你。”

  好吧……

  如約妥協。

  她的確是說了一句蠢話,把自己的談判優勢盡數付諸東流。

  “魏和那邊我會解決。”溫景然摸了摸梵希的腦袋,目光沉靜地看著她:“反正他現在應該知道你不是他該肖想的人。”

  後面半句話,理直氣壯得竟讓如約一時找不到詞去接。

  她大囧,直覺自己這次還打算和他定個君子協定約法三章的念頭還不如做場白日夢來的簡單。

  她沉默,溫景然也沒有試圖此時去試探她的想法。只專注的,盯著梵希把小半碗的牛奶盡數喝光。

  然後,把桌幾上泡在牛奶杯裡的牛奶推至如約面前:“這是你的。”

  那語氣,就像是在哄她一樣。

  如約不說話,端起牛奶小口抿著,等一整杯喝完,雜亂無章的思緒也理順差不多。

  她放下杯子,端正地坐好,那一本正經的模樣讓溫景然也不自覺認真了些。

  她正了語氣:“溫景然。”

  又被叫了一次全名的人,唇角噙著笑,“嗯?”了聲。

  那不疾不徐不緊不慢的態度讓如約瞬間覺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滿腔的憤然無處發泄。

  她抿唇,仍舊保持著一副談正事的姿態:“在我沒打算接受你之前,你不能用任何外界的力量逼迫我。我抗壓強,那些對我沒用,只是產生的困擾也許會影響我的工作。”

  溫景然順從的又“嗯”了一聲。

  她此時在他的眼裡就如同半大的小孩,強硬了姿態非要讓人認同理解,委實有些可愛得過分。

  應如約忍住想揍人的衝動,翻了個白眼,繼續穩著:“以後在醫院裡,我們就保持同事的相處模式。”

  這一回,溫景然終於不再敷衍。

  他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地就拒絕道:“辦不到。”

  應如約語塞。

  敢情她剛才說了那麼多,他一句也沒有聽進去?

  “醫院裡喜歡你仰慕你的人很多……”應如約皺著眉頭試圖跟他講道理:“像魏醫生這樣單純愛八卦的人也很多,只要不是自己的,別人的戲都是越豐富越精彩。我不喜歡……”

  話沒說完,再一次被打斷。

  眼前一直耐心聽著的人,眉目間忽然淡了顏色,那只手覆上她的後頸,指腹微一用力就把她按向了他的方向。

  眼前驟然掩蓋下的暗影裡,前一秒還溫文爾雅滿眼笑意的人一下子變得攻擊性十足。

  他低下頭,微帶著幾分涼意的唇落在她的唇角,輕輕地抿去她唇上還沾著的奶沫:“以後一本正經給我上課的時候,嘴邊可別沾東西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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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35

  這突如其來的一個舉動, 像是有誰往布滿火星一觸即燃的空氣裡丟了一把火, 周圍的一切仿佛瞬間燃燒了起來,溫度炙熱。

  應如約僵坐在沙發上, 身體還保持著背脊挺直端正的姿勢, 人卻如同被勾了魂一般。

  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不敢回憶幾秒前發生的事。

  只清晰地記得, 他靠近時, 心口像是感應到了什麼, 難以抑制的酥軟下,有片刻如同窒息了般無法呼吸。

  溫景然了解她,他知道她在什麼時候會變得柔軟, 也知道什麼情況下才會觸怒她。

  他對她的掌控成竹在胸。

  明明身處劣勢的人是他, 可實際上被他逼到無路可退的人只有應如約。

  頸後, 他修長的手指仍停留著。那指腹溫熱, 猶帶著一絲力度輕輕地扣押著她。

  他那雙漂亮的眼睛在燈光下正泛著琉璃一般的光彩,有光影在他眼裡打著轉, 或深或淺,越發把他的情緒隱藏得幽深難測。

  應如約抿住唇,想起剛才他的唇角在她唇上停留過, 又很不自然地松開, 用一種近乎冷漠的語氣,把之前被打斷的話補充完整:“我不喜歡這樣。”

  一語雙關。

  應如約不是被欺負了只會用哭鬧來表達情緒的人。

  甚至很多時候,她的情緒比常人都要來得慢一些。

  是,被占便宜了。

  可理智在得失上一衡量, 她既做不到跟溫景然撒潑吵架,也做不到一巴掌甩在他的臉上。

  那唯一的抗議方式就是冷處理。

  即使此時,她心裡猶如窩著一團火,急需發泄。

  她再也不想待下去,冷著臉站起身,連一句告辭都沒有,轉身就走。

  走動時掠起的風驚得仍在舔牛奶的梵希抬起頭,不知所以地望了眼如約離開的背影。轉身,伸出爪子狠狠地撓了下溫景然的膝蓋,呲牙喵嗚了一聲。

  玄關能聽見屋外的雨聲,雨勢漸大,有如傾倒之勢,嘩嘩作響。

  如約換好鞋,開門正欲離開。

  有風夾混著雨點從半拉開的門裡卷進來,在冬季的夜晚,涼得如同凝結的冰凌,拍在手背上隱隱作痛。

  如約眯起眼,還未來得及走出去,從她身後伸出一雙手,一手卷帶著她的腰身往後把她拉進懷中,一手牢牢地按住門,微一用力就把屋外滂沱的雨聲盡數關在門外。

  剛招惹完她,饒是溫景然再有自信她不會發脾氣,此刻也不敢太妄為。

  他站在原地,腳步一步未退,一手撐著門框,一手扶著門把,把她半圈在懷中。

  玄關暖橘色的燈光從他身後打來光,光線沿著他衣服的邊角漸漸暈開無數個光點。他清俊的面容在這朦朧的燈光下,就只有她能看得一清二楚。

  “你剛才說得每句話我都認真聽著。”他服軟:“醫院裡不會有人議論。”

  應如約一靜,抬眼看著他。

  見有效果,溫景然頓了頓,繼續道:“在醫院,我們就保持同事關系,我不逾距。”

  他的眉眼漸漸柔和,語氣裡更是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妥協:“你不喜歡的事我就不做。”

  屋外雨勢漸小。

  隱約能聽見雨滴順著屋檐落下的聲響,絲絲竊竊,如雨打芭蕉。

  如約和他對視了幾秒,心底忍不住暗自嘀咕:“一個男人為什麼要長這麼好看?”多看幾眼好像都是在占他便宜一樣。

  她默默挪開眼,有些暗怒自己不爭氣,他輕描淡寫幾句話,她都快想不起自己剛才為什麼要生氣了……

  應如約低頭,輕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那你記住你自己說的話啊。”

  她臉皮薄,做不來溫景然的得寸進尺,見他唇角噙著笑,一副好脾氣的點了頭,心中郁氣頓消:“我要回去了。”

  溫景然從善如流:“我送你。”

  ——

  甄真真今晚追丟了一個犯人,還傷了手,被遲盛厲聲勒令回去養傷。她心裡不服氣,較著勁。

  從警局開車出來,沿江兜了一圈風,心情總算好了點。

  傷了的那只手,消毒後包扎了起來,手掌心纏了一圈又一圈的繃帶,本來也不是多大的傷,愣是被這包扎唬得像是截肢了一樣嚴重。

  甄真真從小就皮實,畢竟在還分不清性別的年幼時期,她就一直夢想著能當個大英雄,長大後能娶像應如約這樣的姑娘回家燒飯做菜暖被窩。

  當然,這個夢想夭折在甄真真在幼兒園裡上的第一節 生理課上。

  但這絲毫不影響她要當個大英雄,她抱著這個英雄夢,從小跟著男生學爬樹學翻跟鬥學玩槍。

  去玩具店買玩具時,從沒有正眼看過真真媽從櫥窗裡拿來的漂亮洋娃娃,不是木劍手槍,就是坦克飛機的模型。

  等後來漸漸長大,她就真的義無反顧地選擇了警察這個職業。

  起初負傷立功時,她還學警局裡那嬌柔的文職姑娘窩在真真媽懷裡賣慘。

  真真的媽心腸柔軟,按老話說那就是菩薩心腸。

  甄家只有甄真真一支獨苗,她本就反對真真做警察,真真還在警校時,哪裡磕著碰著,青了紫了或者見了血了,哪怕只是一條小小的血痕她都能偷偷地一個人藏起來抹眼淚。

  那次接到電話去醫院看甄真真時,嚇得好幾年都沒緩過來。

  此後甄真真再沒敢帶著傷回家,可做警察的哪會沒有磕磕碰碰。每次負傷時,要麼委屈些在局裡住幾天,等後來遲盛調過來,她就老蹭他的房子住。

  結果今天暴脾氣一上來……無家可歸了。

  甄真真撐傘倚著車門,不厭其煩地繼續給一直沒人接聽的應如約撥電話。

  她今晚可就得倚仗她收留了,怎麼還不接電話……

  她嚼著口香糖,嘀咕個不停。

  嘴裡的糖早已被她嚼得沒了味道,她拉開車門,從紙盒裡抽出一張紙巾,低頭吐了口香糖,三兩下揉捏成一團拋進垃圾桶裡。

  這一轉頭,她差點把眼珠子給瞪出來。

  她說怎麼電話打不通呢!原來瞞著她跟溫醫生私會呢,當然不敢接電話!

  她氣哼哼地眯起眼,透過路燈的燈光去看撐傘走來的兩人。

  老天往地上潑了一天的水,此時夜深人靜,下落的雨花落進水坑都激不起大漣漪。

  這兩人,卻一人撐著一把傘,中間隔出的距離簡直能再塞下兩個她。

  甄真真恨鐵不成鋼地“嘖”了一聲,合上傘,也不管傘身還淌著雨水,隨手扔到副駕上,幾步小跑著迎上去。

  陡然迎面跑來一個人,應如約嚇了一跳。

  等看清是甄真真,還沒抬起傘柄把她攬進傘下,人已經很自然地鑽進了溫景然的傘下,三兩下把人推到了她的傘下。

  偏偏她自己還頗自我感覺良好,笑眯眯地掩飾:“我喜歡溫醫生的傘。”

  應如約無語地瞪她,目光落在她握著傘柄的手上時,目光一凝,頓時肅了語氣:“你手怎麼了?”

  甄真真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纏著紗布的手,不以為意地晃了兩下:“抓人的時候被劃了手心。”

  話落,她繼續笑眯眯,一臉迷妹的看著溫醫生:“溫醫生你這是要和我家如約去哪兒啊?”

  幾次打交道下來,溫景然對甄真真印像頗深刻,他拂去肩上順著傘骨落下的雨珠,答:“送如約回來,既然你在,我就先回去了。”

  助攻失敗的人一臉失望:“就回去了?那我豈不是打攪了你和如約的雅興?”

  話音剛落,手臂上被應如約毫不憐惜的一擰,甄真真立刻吃痛地“嘶”了聲,不敢說話了。

  應如約眉間的羞惱一閃而過,溫景然卻看得清晰,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笑道:“時間不早,你們早點休息。”

  留下這句話後,他回頭看了應如約一眼。

  路燈的燈光悉數灑在了傘面上,把順著傘骨往下滑落的雨滴一顆顆映得圓潤飽滿。

  擋了光,傘下是一片昏暗。

  他低頭,眼窩深邃,那雙眼在黑暗中亮得像是自帶星輝。

  似是有話要說,他目光沉靜地看了她好一會,最終卻只是抬手輕按了一下眉間,低沉著嗓音,和她道了聲“晚安”。

  目送著溫景然離開,直到轉角的盡頭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甄真真才依依不舍地轉身,摟著如約的手,黏糊糊地學著溫景然剛才的語氣,擠出一句:“晚安,小甜甜。”

  話落,自己先繃不住笑起來,取笑道:“怎麼幾天不見,好像你和我溫醫生進展不錯的樣子?嘖嘖嘖,說起來,溫醫生的聲音真好聽,每次一壓嗓音,我就覺得耳膜都在震動……”

  如約才不想和甄真真談溫景然的話題,她輕輕地托起甄真真受傷的那只手,借著路燈的燈光看了兩眼,轉移話題:“沒有謊報傷情吧?”

  甄真真大呼:“豈敢。”

  隨即,甄真真喋喋不休地把今晚抓犯人的過程給她詳細地描述了一遍,有多詳細呢……就連她蹲點的時候喝了幾口水,打翻了一個垃圾桶撿了半天垃圾的事都事無巨細地打了彙報。

  到最後,她眨眨眼,可憐巴巴地望著她:“今晚收留我下唄。”

  應如約嘆了口氣,輕推了一下她的腦袋:“你雖然是警察,但也是個女孩子啊。雖然維護治安抓捕犯人是你義不容辭的職責,可也要好好保護自己啊。”

  她邊說邊開了門,催促她先進去,換了鞋,她把雨傘靠在牆邊置放雨傘的架子上,帶她上樓:“一受傷就謊稱加班不回家,你覺得能這麼瞞著阿姨多久?她知道估計得心疼死。天天在那邊操心我和溫景然,你也缺個管教你的人。”

  話音剛落,甄真真的手機鈴聲響起。

  甄真真懵逼地看了眼如約,從口袋裡摸出手機,見是遲盛的電話,不敢耽擱,立刻接起。

  那端是男人剛抽完煙有些沙啞的聲音,問她:“不在我這,去哪了?”

  應如約離得近,聽得一清二楚,眼也不眨地盯住她。

  後者心虛地移開目光,幾乎連滾帶爬地進了屋,悶頭鑽進了浴室裡。

  ——

  溫景然到家,先抱起梵希去認認床。

  然後嚴格按照溫景梵的叮囑,給這位貓主子拍了張床照發過去。

  十五分鐘後,溫景梵回復:“連貓都從我這求走了,再追不上就別姓溫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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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36

  隔日去上班, 出乎如約意外的, 護士台和麻醉科一片風平浪靜。就好像昨晚魏醫生並沒有往普外科的微信群投放過那枚粉色的炸彈,一切如常。

  再加上這周輪到小邱術後隨訪, 不用跟手術, 她整日都穿梭在病房裡。

  應如約想打聽打聽到底怎麼回事都找不到機會。

  甄真真手傷未愈,不敢回家, 這幾日都住在如約這裡。

  應老爺子也算是打小看著她長大的, 知道前因後果後, 擰眉數落了她幾句,回頭就讓華姨去騰了間客房給她。

  華姨也想著法的給她補身體,什麼十全大補湯啊, 烏雞枸杞湯啊, 豬骨煲紅棗湯啊, 湯湯水水的喂得甄真真短短幾日小臉圓了一圈。

  接送如約上下班一周後, 甄真真忍不住感慨:“你說我媽看我做警察這麼不順眼,我要不要辭職了給你當專職司機?你們家司機的待遇簡直不要太好啊!”

  結果話剛說完, 當天晚上在飯桌上,老爺子忽然問了一句:“醫院和家裡來回不方便,以後大小夜班多得是, 給你買輛車吧?”

  如約正用筷子夾涼菜裡的花生粒, 聞言,筷子一滑整顆花生粒掉進了烏雞紅棗湯裡。

  應老爺子抬眼睨她:“或者在醫院附近買套房,你自己選一個。”

  如約打小就是不會索取物質的性子,應爸爸還在世時, 每每想要送她些禮物,開口提起她總是下意識就婉拒,仿佛這樣的懂事能夠多換來他們的憐惜和陪伴。

  時間一久,應老爺子品出她的用意,詢問她意見時,不再問她要不要,而是兩廂給出選擇,讓她自己挑一個。

  事實證明,這種方式很有效果。

  她不會再有拒絕這種思維,而是二者之間從中選一。

  如約埋頭抿了幾口湯,唇齒留香間,她抬眼望向應老爺子,篤定地選擇了前者:“那還是車吧,在A市山高水遠的那是沒辦法,現在在S市怎麼還能搬去外面住。”

  應老爺子被她幾句話說的高興,心裡跟被熨過一樣服服帖帖的:“也好,房子以後就當嫁妝吧。”

  話題莫名拐到嫁妝上,如約一囧,想說這事還早著,話都到嘴邊了,甄真真適時地在桌底下輕輕地掐了一下她的大腿,忙把這個話題接了過來:“爺爺說得對,如約你也別天天忙著給人扎針啊,多看看醫院裡有沒有什麼青年才俊,發展發展。”

  應如約剜了甄真真一眼,不吭聲了。

  應老爺子是行動派,晚飯後就拉著甄真真在平板上研究買哪種車。

  甄真真是個人來瘋,和老爺子也投趣,興奮得就跟自己要換車了一樣,一個勁地在那給應老爺子科普,嘰嘰喳喳的就快跟清晨擾人清夢的麻雀沒兩樣了。

  如約在廚房切好糖心哈密瓜,裝了盤,又擱了幾支叉子,剛端著送到客廳,就被應老爺子叫住:“如約來,先別走,景然問你想買什麼類型的車。”

  應如約頓住,轉身一看,應老爺子正在跟溫景然視頻,甄真真在一旁笑得都快瘋了,往沙發旁騰出好大一個位置拉著她坐下。

  溫景然今天有台手術結束的晚,剛下班,正在廚房裡炸小黃魚。

  聽見視頻外有如約的聲音,他分心看了眼。

  應如約剛坐下,還弄不清是什麼情況,目光筆直落在站在流理台前的溫景然身上。

  平板放的有些遠,他半身都落在視頻裡,穿著灰色的薄衫毛衣,袖口翻折起,正握著鍋鏟給被油炸得滋滋作響的小黃魚翻身。

  系在身上的那件圍裙微微耷拉著,像是口袋裡放著什麼重物。

  如約還沒看清,靜立站著的人忽的轉身,去碗櫃找盛魚的碟子。等他返身折回,正面朝向視頻時,如約終於看清。

  圍裙正面的大口袋裡正裝著一只饞得只盯著魚的梵希,那雙玻璃球一般剔透的雙眸正耐心地望著鍋裡已經被油煎炸得透出金黃色的小黃魚,絲毫不受外界任何的影響。

  溫景然和鑽在圍裙裡的貓,這組合真是怎麼看……怎麼反差萌。

  難怪甄真真笑得都快岔氣了……

  她忍不住也彎了唇角:“梵希還沒吃上飯嗎?”

  溫景然盯著火候,沒回頭:“這是聽話的獎勵。”

  他的聲音低沉,聲線慵懶,陪著廚房裡那叮叮當當作響的配樂,說一種說不出的奇異感。

  “看慣了溫醫生白大褂的禁欲精英樣,再看這種居家溫柔樣,感覺小心肝跳得都要報廢了。”真真捂住臉,一副病入膏肓地模樣癱倒在沙發上,戳了戳如約的腰間,嘀咕:“你定力怎麼就那麼好?”

  前半句甄真真嘀咕的聲音太小,溫景然聽得模糊,後半句卻清晰,側目看了她一眼,那眼裡漾開的又是應如約分外熟悉的,溫景然式的似笑非笑。

  她敢打賭!

  如果這會不是甄真真和應老爺子都在邊上坐著,他肯定又要捉弄她了。

  給梵希喂了小黃魚,溫景然拿著平板走出廚房,在客廳的地毯上坐下。平板被支架撐住,放置在半米之外。

  他懶洋洋地倚著沙發,手指垂落在桌幾上,單手劃著手機屏幕,問她:“車想用在什麼地方?代步,門面。”

  門面什麼鬼……

  應如約毫不遲疑地選擇了前者:“代步。”

  溫景然抬眼看她,一頓後,又問:“品牌呢,有沒有特別喜歡或者想買的。”

  應如約絞盡腦汁:“沒有,其實買車也是臨時決定的。我對車也不了解……”她說的是實話。

  自從考出駕照後,她幾乎就沒摸過車了,對車的了解也只基於怎麼起步上路。再多的,比如內飾要求啊,發動機好壞啊,性能優越性啊一概不知。

  “景然啊。”應老爺子咬著切好的哈密瓜,含糊地說道:“預算在30到40萬之內,如約對車不了解,我個老頭子一輩子也沒摸過車就更不知道了。”

  溫景然思忖片刻,沉吟:“那就奔馳C200,寶馬320或者奧迪最新款A4L,落地價都在40萬以內。”

  話落,只有甄真真雙眼放光地選了奧迪:“最新的A4L好啊,內飾科技感爆棚,看著就高端大氣上檔次。”

  溫景然透過鏡頭,含笑看了眼一無所知的應如約:“這樣吧,明天跟我一起下班,我帶你去4S店看車。”

  話落,也不給應如約拒絕的機會,徑直道:“不會有比我還知道你怕麻煩的人了,你負責點頭就行。”

  除了應如約,場外一片皆大歡喜。

  應老爺子對車不感興趣,這事交給溫景然他放心,絲毫沒有明天等如約下班後一起同行的意思。

  甄真真就更加直接了:“不想做電燈泡。”

  應如約:“……”

  ——

  時隔多日再坐上溫景然的車,應如約有種時間已經過了很久很久的錯覺。

  這幾日在醫院,手術安排好像是特意錯開的一樣,和溫景然同台的手術一星期內都沒超過三台。

  偶爾幾次碰見,不是在他進手術室前,她送病人回恢復室。就是術前探視,正好碰到他在普外病區。

  應如約系好安全帶,忍不住悄悄看了他一眼。

  像是有感應一般,她偷偷遞過去的那個眼神正好被他捕捉個正著。

  應如約最會裝正經,最初的窘迫之後立刻恢復鎮定,一本正經道:“又要麻煩你了。”

  溫景然瞥了眼右側的後視鏡,目光落在她身上時停留了片刻,低聲回應:“只要是和你有關的事,都不麻煩。”

  又來……

  如約呼出一口氣,摸了摸隱隱開始發燙的耳朵,嘀咕:“好好說話。”

  車彙入車流,經過兩個路口皆是紅燈。

  等沿著右轉專用道換了主路後,終於暢行。

  臨近S大附屬醫院有個汽車城,彙集了各個品牌的4S店以及二手車市場。

  最近的是奧迪4S店,在門口崗亭取了通行證,有接待人員指引著停了車,邁入大堂,便有早在一旁等候的銷售人員接待。

  溫景然目標明確,先如約一步走到新款奧迪A4L的樣車展台。

  接待人員見溫景然氣質斐然,心裡早就把一起進來的這對劃進了“婚車陪嫁”系列,格外殷勤地介紹道:“這款A4L是今年的最新款,內飾上相比較老款有了很大的改進。”

  溫景然旁若無聞,拉開駕駛座的車門後,立在一旁示意如約上車感受下。

  座椅調得有些前,如約坐進車內後,溫景然彎腰,手指落在座椅前後的按鈕上幫她往後退了些許,就著這種半侵入的姿態,握著她的手帶上方向盤。

  真皮的方向盤觸感細致光滑,可比這觸感更讓如約覺得無法忽視的,是溫景然覆在她手背上的手。

  他的手指溫熱,修長的手指從覆蓋上,嚴嚴實實地把她整個手包裹在了手心裡。偏偏他自然得像是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目光梭巡向車頂的全景天窗,曲指,示意她先啟動電源。

  一旁喋喋不休介紹車體性能的銷售已經識趣的閉上了嘴。

  展示台上的樣車都是無法啟動的,啟動鍵被摁下後,車內的系統被啟動,原本靜如潭水的樣車,車內電源紛紛亮起。

  溫景然指了指車頂全景天窗的按鈕:“打開看看。”

  一堆按鍵的圖案簡明扼要,如約試探著落在其中一個按鈕上,正想問是不是這個時,溫景然已經傾身把她的手指放到了後面那個按鈕上,往後一推,全景天窗底下的遮陽板輕聲嗡鳴著往後退去,露出完整的墨黑色的天窗。

  “其實全景天窗對於車而言,沒什麼用。”他低聲解釋:“勝在美觀。”

  如約不知道該接什麼,“哦”了聲,裝作對別的按鈕感興趣一樣不動聲色地從他手心裡抽回手,去摸索中控區那個大圓按鈕。

  孤立在一旁的銷售見狀,終於覺得自己有了用武之地,繞過車頭直奔副駕,殷勤地說明:“這個是奧迪的MIMI系統,它相當於是鼠標一樣用於選擇,鎖定。上面的按鈕用手指輕輕觸摸就能感應,是系統內的快捷鍵,還有……”

  溫景然微眯了眯眼,打斷他:“現在有車能試駕嗎?”

  銷售愣了一愣,似乎是有些無法接受這麼快的進展,半晌才點頭:“有,我帶你們過去。”

  試駕車通常都停在指定區域,橫穿大堂後,如約跟著銷售又經過了檢修車輛的車庫。

  已近4S店下班的時間,不少穿著工作服的工作人員准備下班。

  銷售走在前面,豎著耳朵聽了聽後面的動靜,有些意外兩人全程沒有交流……好歹也交流下對車的感受啊,看法啊。

  為了氣氛不顯得太過僵滯,銷售的腳步漸漸慢下來,和應如約的逐漸同步。他微笑著問:“請問小姐您怎麼稱呼?”

  應如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被提問,怔了一下才回答:“應如約,應許的應,如約而至的如約。”

  她的聲音柔婉,緩和著語氣,哪怕只是介紹個名字也讓人如沐春風。

  銷售看兩人氣質出眾,賞心悅目,本就帶了幾分好感,此刻更覺得欣賞。一不留神,就自然而然的拍起了馬屁:“應小姐的眼光真好。”

  應如約“嗯?”了聲,有些不解:“怎麼說?”

  銷售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能挑選中奧迪,又有這麼帥的老公,眼光真的頂頂棒。”

  跟在身後僅落後了兩步的男人,毫不客氣地低聲笑起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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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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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2 23:15:39 |只看該作者
第38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37

  試駕結束, 隨行的銷售給溫景然遞過名片後, 笑容滿面地一路把兩人送到了停車場。

  奧迪4S店的工作人員已經走了大半,本只有零星幾個停車位的停車場此時空了大片, 一眼看去全是劃著白線的臨時停車位。

  如約坐上副駕, 系上安全帶。

  溫景然啟動路虎,在車身輕微的抖動中, 一手握著方向盤, 一手去調節中控台上的車內循環系統。

  空調口輕微的送風聲中, 他不疾不徐地問道:“剛才怎麼不否認?”

  累了一天,如約的肩胛骨酸漲得發疼,她用手指推揉著頸側的皮膚。聞言, 目光凝在後視鏡上停頓了一瞬, 轉頭看他:“你介意呀?”

  溫景然回頭, 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 反問:“我難道表現得還不夠求之不得?”

  應如約沒接話。

  事實上,對於溫景然三句不離撩的習慣, 她到現在也沒能找到破解的辦法。

  “我們回去吧。”她松開揉捏肩膀的手,坐在座椅上的身子往下滑了寸許,一副累癱了的模樣:“今天手術排得滿滿當當, 我沒力氣再去欣賞別的車了。”

  “那就回去。”溫景然把通行證從窗口遞出去, 等崗亭的保安放行,他復又升起車窗,低聲道:“你先睡會,到家了我叫你。”

  實在太累, 如約閉上眼沒多久,就隨著微微搖晃的車身沉進了夢鄉裡。

  她這幾天的狀態不太好,昨夜更是罕見得有些失眠了。

  甄真真睡得鼾聲四起時,她還踢踏著拖鞋下樓給自己泡了杯牛奶助眠。好不容易等凌晨睡下後,又做起了光怪陸離的夢。

  一下回到了高三那年她站在講台上領讀英語,一下時光又扭曲跳躍到了研一實習期她第一台手術做術前訪視的那間病房。

  完全不同的時間點裡,唯有溫景然模糊的影子一直飄忽在她的夢境裡,像揮之不去的一個光點,也像站在時光長河裡的一尊雕塑。

  這種腳踩不到底的虛無感,驚得她一夜都沒睡踏實,可難得入夢又舍不得醒來。僵持了一整晚,直到晨曦破曉,她才勉強睡了個安穩。

  這樣下去不行……

  她皺起眉頭。

  溫景然這件事拖得太久了,就像是心裡梗著一根遲早要拔掉的刺。

  不處理時,她總是心心念念想拔掉它,可苦於在門診掛了號還在診室門口排隊等醫生,時間未到。

  甚至,她心裡最隱秘的一個角落裡還有不想拔除的念頭。

  如約雙手擰著安全帶,有些不安地側過頭。

  額頭剛挨上冰涼的窗口,便感覺到車速稍緩,隨即一只手扶著她的臉頰托著她的下巴往離靠了些。

  她睫毛抖了抖,到底還是沒睜開眼睛。

  她睡了一路,到家時,正好趕上飯點。

  應老爺子是知道他們兩今天下班後直接去看車了,下午在公園遛彎完回來還怕華姨忘記,特意叮囑了好幾回,讓她晚飯把溫景然的份額也給算上。

  吃過飯,如約借口太累需要休息,先上了樓。

  沈靈芝和許醫生明天去民政局登記結婚,晚上兩家人要一起聚個餐,夜班就托給如約暫代大夜班的上半夜,等她忙完就來接替。

  所以,她的確需要好好養精蓄銳,應對明天一整天的工作。

  等如約洗完澡,站在窗口吹頭發時,聽得院子裡引擎聲響起。她猶豫了會,還是拉開窗簾往窗外看了眼。

  停在院子中央的那輛白色路虎車燈剛亮起,尾燈飄紅,正半剎半退地從院子裡倒車出去。

  應如約松開手,手中薄紗質感的窗簾如水般傾瀉而下,很快就把掀起一角的空缺補得嚴嚴實實。

  ——

  隔日甄真真蒼白著臉,黑著眼圈下班回來補覺時,應如約剛睡了安穩的一覺神清氣爽地出門上班。

  甄真真把她送到門口時,一臉的不忿:“你知道你現在這樣像什麼嗎?”

  應如約勾起她的下巴摸了摸她嫩滑的小臉蛋,笑得就跟街邊的地痞流氓似的:“我就知道你現在像被遲盛給榨干了。”

  甄真真受遲盛毒害已久,這會聽到他的名字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連調戲如約的興致也沒了,揮揮手,頭也不回地進屋補覺。

  小邱術後隨訪的排期也正好到了,重新回到手術室,見到如約就跟見到親人似的,摟著她就沒撒手。

  至於一個星期前的事……誰也沒提起。

  明天有台普外的手術,如約需要去做術前訪視。

  下午三點,應如約先去護士站拿病人的病例。把病例遞給她的是醫院有名的“百事通”李曉夜,她笑眯眯地稱呼了聲“應醫生”,語氣很是熟稔地寒暄道:“這台手術的麻醉醫生是你呀,病例我早就准備好了,就等著你們麻醉科的醫生下來拿。”

  應如約其實和她算不上熟,只是有幸成為過她口中的女主角,也打過幾次交道而已。

  李曉夜和魏醫生差不多是一個性子的人,雖然熱情好相處,可那張嘴實在是一大利器,不可深交。

  她客氣的笑了笑,淡聲道:“有勞了。”

  李曉夜點點頭,眨著眼睛看了她好一會,提醒:“這個病人挺年輕的。”

  應如約瞄了眼病人病歷單上的年齡,點頭:“是挺年輕的。”

  李曉夜繼續小聲道:“主治醫生是溫醫生。”

  應如約掃過病例的眼神連片刻停頓都沒有,絲毫沒有李曉夜想像中會出現的情緒波動,很是淡然道:“手術通知單下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話落,她終於抬起頭,正眼看她:“有什麼問題嗎?”

  她的眼神冷淡,就像是一灘溫水,無波無瀾。偏偏那語氣也是公事公辦的嚴肅,莫名就聽得李曉夜脖頸一涼,有一種詭異的熟悉感。

  她被應如約的眼神嚇住,不敢再多嘴,搖搖頭,干笑:“沒有啊,哪有問題。我這人就是嘴閑不住,什麼都愛揀著說,時間久了你就知道我沒惡意的,你可千萬別見怪啊。”

  應如約沒作聲。

  她的情商不低,甚至多年來敏感小心的心態讓她對察言觀色更加敏銳。

  李曉夜遮遮掩掩的那點試探,在她面前就如同皇帝的新衣,一眼就能看穿。

  她核對完相關的檢查,又了解病人的基本情況後,再沒多做停留,去病房訪視病人。

  她一走,李曉夜一直揣在胸口的那口濁氣才敢吐出來。

  她拍拍胸口,不敢置信地望著如約低頭離開的背影,嘀咕:“有人罩著就是不一樣,眼神真毒。”

  話落,她自己就是一頓,茅塞頓開地輕拍了一下桌子。

  她想起來了!

  她說怎麼應如約剛才那氣勢讓她覺得這麼熟悉呢,可不就是溫醫生的翻版麼!嘖嘖嘖……真的是相處久了就容易潛移默化啊!

  如約把已經填好病人基本信息的手術麻醉風險通知單夾進病例裡,走到病房門口時,頓了頓。

  青天白日的,病房門卻緊緊關著,時不時的有怪異誇張的笑聲從門縫裡鑽出來。

  應如約皺起眉,抬手敲了敲門。

  來開門的是穿著黑衣黑褲帶著黑色鴨舌帽的年輕人,一臉的笑容在看見應如約時微微斂起,點頭哈腰地往後退開一步迎她進去。

  病房裡除了這個來開門的年輕人,還有五六個同樣穿著打扮的,個個人高馬大,或站或坐。這會全都齊刷刷地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一時病房裡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音。

  饒是見慣了大場面的應如約,此時心裡也有些發怵。

  總有種……這會正站在黑社會地盤上,被一群不良少年盯視審閱的錯覺。

  患者今年二十五歲,比如約還要小上一歲。

  此時正坐在病床上,頭也不抬的玩手機,雜亂激昂的游戲背景聲裡,他一聲“臥槽”像平地一聲雷,轟的丟進了平靜的水面裡。

  那幾個因為如約進來而暫時安靜的男孩們紛紛繃不住笑起來,有提醒患者醫生來的,也有倚牆問她來干嘛的,各種聲音交彙在一起,亂成一團。

  “我是麻醉醫生應如約。”如約把手中病例翻開,絲毫不理會幾個少年的調笑,徑直走到床前:“明天手術,我來了解一些基本情況,會提問你幾個問題。”

  患者終於抬起頭來,愣了下,爽快地點頭:“姐姐你快問。”

  姐姐……

  好吧,也沒喊錯。

  只是這個患者胡子拉碴一副著急長大的樣子,光從外觀上看……沒三十歲也二十七八的年紀,怎麼對著她叫出姐姐的?

  不過,這些顯然不是重點。

  如約很快收拾起亂七八糟的念頭,溫聲問道:“你平時身體怎麼樣?”

  患者還沒回答,一旁吊兒郎當坐著的男人忽的悶笑出聲,那眯細的眼神裡透出幾縷光,反問:“醫生姐姐,你問的是哪個方面?”

  如約抬起頭。

  那個男人見狀,笑得更加猥瑣:“我兄弟身體挺好的,一次雙飛,一夜七次都沒問題。”

  比如約還先面紅耳赤的是正在打游戲的患者,他偏黑的臉龐微微泛了紅,怒而一掌拍向說話的男人:“你怎麼說話呢?”

  話音剛落,又有一道低沉熟悉的聲音插進來:“術前訪視是為了確保你明天手術過程的安全,至於他一次幾飛,一夜幾次並不在術前訪視需要了解的範圍裡。”

  溫景然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裡,信步走來。

  目光在病房內懶散坐著的一群男人身上掠過,徑直站在了如約的身後,偏頭去看了眼她手上拿著的病例。

  他一來,整間病房呈壓倒性的壓迫氛圍頓時陡變。

  剛才還在開如約玩笑的男人立刻變了態度:“對不起啊醫生,我們這一群大男人平時混在一起,葷素不忌,說話都沒顧忌,冒犯之處真是抱歉了。”

  這態度跟剛才開玩笑時候的態度可真是天壤之別。

  如約忍不住轉身看了眼站在她身後猶如給她撐場子一般的溫景然:“溫醫生。”

  “朋友家的孩子。”溫景然握著她的雙肩,讓她轉回身,再開口時語氣裡帶了幾分笑意:“有些鬧。”

  有了溫景然坐陣,屋子裡那麼多個男人都安靜得跟小雞仔一樣,沒一人再敢開口說話。

  應如約對患者的基本情況有了解後,正想詢問家屬,身後的人先一步猜到她的想法:“在我辦公室,跟我來吧。”

  走出病房。

  剛才那種逼仄壓抑頓時煙消雲散,如約跟在他身後一步遠的位置,看他按了電梯邁進去,緊跟著走進電梯,這時才想著問他:“你怎麼會過來?”

  電梯裡只有他們,明亮的光線裡,他轉身看著她,似笑非笑地問:“散步經過你信嗎?”

  應如約很誠實的搖頭:“不信。”

  “嗯。”溫景然點頭,修長的手指落在電梯一側的扶手上,慵懶著聲線道:“所有你覺得巧合的事情其實都是預謀已久。”

  預謀已久啊……

  應如約眨了眨眼,忽的一個念頭起:“晚上和我一起下班吧,不過會有點晚,要等到沈靈芝回來接班。”

  她眼裡的光太過璀璨,溫景然有一瞬間的失神,頓了頓,他忽然意會過來,聲線微微發緊:“那就陪我去看日出吧,有什麼話,一夜總能說完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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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2 23:15:55 |只看該作者
第39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38

  說話間, 運行中的電梯“叮”的一聲, 在中間樓層停了下來。

  電梯嗡鳴著向一側推開門。

  幾步外,魏和邊等電梯邊看手機。

  魏和平日裡的愛好不多, 聊微信打游戲幾乎就是他在工作範圍之外的日常。就算是在醫院裡,一旦情況允許,那手機也鮮少會離手。

  小邱其實很喜歡待在普外的微信群裡,魏和會來事,經常和護士站的百事通李曉夜一搭一唱,一言不合還總愛撒紅包。

  應如約在電梯門打開後看見魏醫生的第一眼,就下意識地站離溫景然遠了些。

  魏和的眼角余光瞥到一抹白影往電梯裡側靠了靠,他低頭,幾步邁進電梯裡, 裝作不經意地抬眼望了眼。

  這一眼, 魏和忍不住瞪圓了眼,唇角一彎,露出個有些熱情的笑容來:“應醫生。”

  自從“停車場事件”以後,應如約對魏和有了條件反射的防備心。

  幾乎是皮笑肉不笑的, 她微微頷首算作回應。

  魏和卻像是看不懂她的冷淡, 邊回頭去按樓層邊問道:“應醫生是來術前訪視麼?平常可不常來普外病區啊。”

  應如約默了默。

  要不是有正事, 她往普外病區瞎跑什麼?

  電梯門緩緩合上, 開始上行。

  魏和透過電梯朦朧的金屬面掃了眼站在電梯另一側的男人, 脖頸頓時一涼。

  他訕訕地回過頭:“溫醫生。”

  溫景然的表面功夫向來做得好,他溫文爾雅地微微一笑,那清俊的皮相看上去仿佛更加俊俏了一些。

  魏和摸了摸鼻子, 有些不自然地挪開眼,心裡不住嘀咕:“這要是讓護士台那幫飢渴的姑娘們看著了,能陶醉一整天啊。”

  眼看著越來越接近目標樓層,魏和往後靠在電梯一側的扶手上,用一副寒暄的口吻問如約:“我聽說沈靈芝今天和許醫生去領證了?”

  沈靈芝和許醫生相戀多年,這是整個醫院都知道的事。

  領證的事,沈靈芝也沒有刻意要隱瞞。而醫院,人多嘴雜,一有什麼風吹草動,消息比什麼都來得更靈通。

  是以,魏和要是說他不知道,應如約怎麼也不會相信。

  不過她心裡犯嘀咕是一回事,怎麼應答又是一件事。雖然不知道魏和這麼明知故問的原因,應如約仍舊笑著點了點頭:“是啊,今天領證。”

  溫景然靜靜地抬起眼,目光落在魏和的身上。

  魏和還在醞釀著怎麼開口比較自然,冷不丁被溫景然這麼看著,骨頭似乎都從裡到外的透著股寒意。

  他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一個星期前,魏和在普外科的微信群裡爆出溫景然和應如約是同款鎖屏密碼。當晚,他就接到了溫景然的電話。

  溫景然這個人吧,在普外一直都是很吃香的……不,或者說他無論擱在哪裡,都很吃得開。

  畢竟年紀輕輕,專業技術過硬,無論是軟實力還是硬實力都達成了一堆旁人可望不可及的成就。擱在同齡人裡,他無疑是那高山,高得無法攀爬。

  魏和和他一個科室,慶幸之余,因為溫景然帶來的壓力也是實打實的壓在胸口,有時候天氣一個陰沉,他這胸口就不太舒坦。

  不過男人的世界比女人要簡單許多,魏和知道自己和溫景然不是一條起跑線上的人,也從未因為他的優秀而讓自己在工作生活上有過太多執迷不悟的糾結。

  只是那晚,溫景然溫涼著語氣,用不可商量的態度讓他撤回自己說過的話時,他其實心裡忍不住暗罵了一句“MMP”。

  雖然最後出於各方面的考慮,他還是妥協了,在普外的微信群裡認真地抹去了有關溫景然和應如約的緋色新聞。可心底忽然就梗了一根刺,見不得溫景然一副高高在上,哪哪順風順水的樣子。

  這麼一想,那點從腳底席卷來的冷意仿佛被他又踩回了地面。

  魏和眼尾微微勾起,笑得十足暖男模樣,語氣溫柔道:“你是S市本地人,喜事的風俗你應該知道。領證後,兩家免不了合成一家聚個餐。晚上不到十點,沈靈芝估計也回不來。”

  應如約用眼角余光瞥了眼已經站直了倚著電梯的溫景然,輕咳了聲,答:“沒關系,靈芝托我暫代的時候有跟我說過。”

  魏和才不是想說這個,他撓頭,眼看著電梯就快到了,他也懶得繞彎子,直言道:“我知道你家住得離醫院有些遠,等十點沈靈芝來接你的班,地鐵也沒了,你回去不方便。”

  頓了頓,他忍不住瞥了眼電梯一側一句話也沒說,周身氣場卻越發強盛壓迫的男人,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唇,輕聲補充完最後一句:“我今晚忙得有些晚,可以順路送你回去。”

  應如約忍不住挑眉。

  她沒聽錯吧?

  魏和要送她回家?

  安的什麼心啊……

  她手中的病例被她的手指微微卷起,她沉吟著,剛開口說了幾個字,就被電梯到達的“叮”聲掩蓋。

  魏和還耐心地等著她重復,目光渴求懇切。

  溫景然卻不打算再給他這個機會,上前攬住魏和的肩膀,徑直攬著他往電梯外走去:“別堵在電梯裡。”

  魏和“唉”了聲,急忙回頭張望。

  應如約落後兩人幾步走出來,眼看著魏和被溫景然毫無商量余地地拖走,再也忍不住,低著頭,用病例遮掩住唇角抑制不住的笑容。

  男人有些時候,真是很可愛啊……

  在溫景然的辦公室和病患的家屬談過麻醉風險,並簽好手術麻醉風險通知單後,應如約折回手術室,准備骨外的手術。

  忙忙碌碌了幾個小時,白天的慢診手術終於盡數收尾。

  而時間,也已經指向了深夜的十點。

  沈靈芝來得匆忙,幾乎是踩著點趕到了醫院。

  等如約功成身退時,已經是深夜的十點半。

  洗完澡,應如約邊換衣服邊給溫景然發了個條微信:“我這邊結束了。”

  溫景然等了她一晚,收到微信後,邊回了電話邊保存文檔,關機。

  定好在停車場碰面,他掛斷電話後,換回常服,拿起車鑰匙先走出了辦公室。

  夜色已深,萬籟寂靜。

  已立冬的S市,夜色蕭條,樹影層層疊疊,在路燈的投映下相互交錯。

  白色的路虎,停在這片景致裡,如粗礦蟄伏的巨獸。車身投映著暖色的燈光,也投映著這交錯斑駁的樹影。

  車內的暖氣有些悶,溫景然開了車窗,手肘倚著窗沿,側目看向如一條山河般蜿蜒而去的燈河。

  一盞盞路燈明亮得像是小太陽,遠處無法凝聚焦點的地方,燈光如散開的一團霧,朦朦朧朧地透著幾分美。

  而他,坐在車內,像是一副靜立的水墨畫,一眉一顰都似畫師用心勾勒,徑精致的五官就連暗影都打得那麼完美無瑕。

  應如約沿著路燈小跑著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幅場面。

  本就有些喘不過氣來,此時心口一突,像是被什麼砸中了柔軟的心湖,湖底一圈圈漣漪晃動著,她連站都有些站不穩,停了一會才慢慢走過去。

  ——

  坐上車,如約系好安全帶,看他沉默著,小心問道:“等很久了吧?”

  “還好。”溫景然看了她一眼:“等你的時候在寫手術記錄,病程記錄……”頓了頓,再開口時,他聲音裡帶了幾分笑意:“這種枯燥的東西,在等你的時候,時間很容易就被消磨掉。”

  寫手術記錄……

  應如約腦補了一下他坐在電腦前的畫面,總覺得他是在故意向她賣慘。

  說來也是奇怪,原本在她心目中如果神邸一樣高不可攀的人,為了讓她走進他的世界裡,想法設法。

  “我忙了一晚上。”應如約掰弄著手機,邊給甄真真發了條“今晚要夜不歸宿”的通知,邊抱怨:“今晚加了一台急診,你們普外的林醫生脾氣是真的很不好……”

  她難得有埋怨的情緒,溫景然借著路燈的燈光看了她一眼,語氣裡帶上了連他自己也未曾察覺的笑意:“林醫生怎麼了?”

  “病人肌肉太緊,關腹關不上。”應如約撥了撥還未徹底干透的頭發:“但肌松藥給太多,代謝慢,病人蘇醒後呼吸會不太好。我就看情況,假裝給了點生理鹽水。”

  後面的話不用說,溫景然也猜到了。

  林醫生進醫院比溫景然還要早上幾年,從醫十幾年,要是連應如約糊弄他把肌松藥換成了生理鹽水也不知道,那才真是倒退了。

  “嗯。”他靜靜的聽著,等她停頓時又恰到好處地問了一句:“給你臉色瞧了?”

  “沒有吧。”應如約努力回想了下,有些不太確定:“他平時就板著臉,手術的時候又遮得只剩下一截鼻梁和眼睛……而且林醫生鼻梁塌,有時候罩了口罩就只能看見眼睛了,他瞪我我倒是看見了。”

  說著說著,她自己也笑起來,撥著頭發回頭望了他一眼:“我們去哪?”

  “S市郊外的離蒼山。”溫景然隨手打開導航,在紅燈間隙輸入目的,一路不停地從車道上飛躍而過,直奔需一個小時才能到山腳下的離蒼山。

  離蒼山海拔一千多米,山頂佇立著巨型的白色風車,還架設了氣像觀測站。公路從山腳一直鋪到山頂,像條盤龍旋距在山頂。

  如果昨日剛下過雨,在看見日出的同時還能看到一整片磅礡大氣的雲海。

  這個地方,應如約第一次是和溫景然去的。

  距離上次拜訪離蒼山的時間並不遠,應如約第一次來,是上年過完年後沒幾天。S市難得下了一場大雪,朋友圈全被離蒼山山頂霧凇刷屏。

  然後隔天,溫景然的車就停在了樓下,趁著雪後初霽,去山頂看霧凇。

  這第二次……是單獨和他一起去的,還是在烏漆嘛黑,黑燈瞎火的大晚上……

  她過了叛逆期那麼多年,不料在今晚,隨他飛馳在高速公路上時,又有一種重返十七歲的錯覺。

  她沒有告知應老爺子,唯一知道她行蹤的只有瞎嚷嚷的甄真真。

  明明夜也深了,她卻連一絲困意也沒有。

  從未那麼清醒的知道,她此時和溫景然在一起,而現在,他們正去往離蒼山。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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