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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北傾]他站在時光深處(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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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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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3 00:26:01 |只看該作者
第50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49

  趁著夜色,應如約輕手輕腳地開了門。

  玄關留了一盞暖橘色的壁燈,光線偏暗,照明的範圍只到客廳門口。

  如約在玄關脫了鞋,拎起鞋架上的厚毛絨拖鞋,踮著腳,悄無聲息地摸黑上樓。

  二樓正對著樓梯口的書房房門微敞,燈光從門縫裡漏出來,在門前鋪灑了一地。

  應如約踮著腳尖,越發小心的放緩了腳步。

  就在她以為自己已經悄無聲息地混過了應老爺子的“崗哨”時,書房裡,老爺子看著門縫裡一閃而過的黑影,沉下聲音叫住她:“如約。”

  挨著牆,正打算快速溜進房間的應如約瞬間像是被按中了停止鍵。

  她絕望地閉了閉眼,牙齒咬住下唇,好半晌才收拾好表情, 放下拎在手裡的拖鞋穿好,折回書房。

  她握著門把推開門,探進去半個身子,對坐在書架下方沙發上的老爺子露出個燦爛的笑容:“爺爺,你怎麼還沒睡吶?”

  應老爺子翻著書,面無表情地睨了她一眼:“進來說話。”

  應如約揣測著老爺子此時的心情,心下“咯噔”一聲,腳踝驀然覺得有涼風吹過,涼颼颼的。

  她老老實實地走到沙發前,跪坐在柔軟的羊毛地毯上,替老爺子換掉已經涼透了的茶水,重新沏了杯熱的。

  涓涓的水聲裡,應老爺子合上書,抬眼看著她:“剛才和誰在外面?”

  “和溫景然。”應如約把沏好的茶移到應老爺子面前,盤膝坐在地毯上,替老爺子輕輕捶著腿。

  她這段時間雖然很忙,但家裡該注意的事情她一件也沒落下。

  老爺子腿寒,關節不好,但凡是坐久了,華姨都會給他膝蓋蓋上毛毯。

  從小,如約受老爺子教導更多,很多時候,應老爺子在她面前都是板正到一絲不苟的形像。

  他嚴格,威正,不苟言笑,還有說一不二的威嚴。

  很多時候,應如約寧願去招惹應爸爸不開心也不敢衝撞應老爺子。

  後來漸漸長大,她學會有什麼事都自己盡力解決,就更少和應老爺子談心了。唯數的那麼幾次,還都是在考試前或者家中變故這種大結點,才敢傾吐一二。

  長期下來,和應老爺子推心置腹仿佛就是場重要又固定的儀式。

  今晚應老爺子猝不及防地擺出要談話的架勢,如約打心裡覺得一陣發虛。

  “景然啊。”應老爺子點點頭,沒什麼表情的臉上也看不出任何喜怒:“怎麼不請進來坐坐,就站外面。”

  “他又不是稀客。”應如約小心地覷了眼應老爺子的神色,繼續道:“這麼晚了,也不方便。”

  應老爺子的眼裡這才有了幾分笑意:“你什麼時候和景然熟到接電話把人晾在一邊這麼久了?”

  應如約捶腿的動作一頓,又很快回過神來,她揚起臉,笑眯眯地解釋:“給我打電話的是我以前在A大附屬醫院挺好的異性朋友,他來這交流學習。晚上剛和我一起吃了飯,對地方還不熟悉在跟我求救呢。”

  應老爺子眯了眯眼,隱約想起一個名字:“是不是叫什麼沈什麼長的?”

  應如約糾正:“是沈長歌。”

  也沒怎麼聽如約提起過這個人,怎麼就成挺好的異性朋友了?

  應老爺子思量片刻,想起一種可能性,完全忘記了追問如約和溫景然的關系,緊跟著她的思路問下去:“那這沈長歌是A市的人?”

  解釋起沈長歌的事,應如約就底氣足了不少,她將用拳頭輕錘改為手指揉捏,力度適中地替老爺子按壓著,邊回答:“對,他家在A市,這次過來就是交流學習的,沒多久就要回去。”

  “那不好。”應老爺子立刻否決:“我可舍不得你回頭嫁到A市去。”

  目的達到,應如約笑得就跟偷腥了的小老鼠,滿眼都是笑意。她覺得自己一定是近墨者黑,跟溫景然學壞了,這會竟有意識地開始狗腿表忠心:“好,我只嫁給S市本地人,不管婚前婚後我都要膩在爺爺身邊。”

  應老爺子眉頭剛舒展開,想到自己那得意門生也是A市人,眉心又蹙起:“也不一定非要嫁給本地人。”

  他的聲音壓得低,說的話也含糊,如約沒聽清,只能不恥下問:“爺爺你說什麼不一定?”

  “沒什麼。”老爺子羞於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她,心中雖有撮合她和溫景然的念頭但也只打算推波助瀾,並非橫加干涉。所以話說到一半,就沒了剛才把她叫進書房裡好好談談話的興致,揮揮手:“你上一天的班也累了,趕緊去歇著吧。”

  應如約就等著應老爺子的這句話,始終懸著的心終於放下。和老爺子道過晚安,這才“依依不舍”的起身回房。

  ——

  隔日去上班,護士站的晨間八卦已經從前幾天婦科那位可憐的總裁夫人換成了今天來醫院報道的A大附屬醫院的那幾位醫生。

  被提到最多的,自然是沈長歌。

  沈長歌出生於家境良好的家庭,從小接觸到的圈子就與普通人不同,他自幼被灌輸的理念也格外講究。除了皮相,以及神經外科醫生的光環,他本身就是個到哪都極受歡迎的紳士代表。

  魏和查房結束和半路碰到的溫景然同行回科室,坐電梯時都能聽到院裡的護士在討論來交流學習的沈長歌。等出了電梯,魏和摸了摸後腦勺,回頭看了眼已經合上的電梯門,似笑非笑地對溫景然說道:“這沈長歌到底什麼路子,能把咱們院的小護士都勾得春心大動。”

  溫景然抬腕看了眼時間,完全沒有搭理這麼無聊話題的意思。

  魏和就跟看不出溫景然不感興趣似的,接著嘀咕道:“這麼下去,溫醫生你要失寵的。”

  聞言,溫景然終於看了他一眼,也僅僅只是眼風冷淡地掃了他一眼,道:“魏醫生,你除了八卦長短就沒正事可以做了?”

  反被將了一軍,魏和一時語塞,眼看著溫景然信步走進了辦公室,他在身後猶如吞了一只蒼蠅,慪得夠嗆。

  午飯時,小邱來大食堂和如約一起吃飯。

  應如約看到小邱一個人,眼神不由自主往她身後探了探:“靈芝呢?”

  “靈芝姐還在做手術,等能吃飯又要過飯點了。”她端著餐盤在如約對面坐下,一雙眼睛骨碌碌的瞪得溜圓:“我們醫院來A市的醫生了你應該知道吧?”

  “知道。”如約把盤子裡的紅燒肉夾了幾塊到小邱的盤子裡:“辛苦了,加個餐。”

  小邱嘿嘿笑了兩聲,高興得雙眼都眯成了月牙:“謝謝如約。”

  應如約看了她一眼,笑了笑,示意她繼續說。

  “你之前實習的醫院不就是A大附屬醫院嘛?我今天早上跟的是魏醫生主刀的手術,聽他說你跟那個長得超級好看的沈長歌認識呀,你快給我說說。”

  應如約含著剛喂進嘴裡的土豆,怔了怔,不太確定地求證了一遍:“你說的魏醫生是普外的魏和吧?是他說我跟沈長歌認識?”

  小邱點點頭,見她臉色好像不太對,臉上的笑意也沒了,賠了幾分小心看著她:“如約你怎麼了?”

  “沒事。”如約把土豆咽下,筷子搗著盤子裡的米飯,頓時沒了食欲。她看了眼小邱,勉強笑了笑:“只是沒想到男醫生也這麼八卦。”

  她對魏和的第一印像是剛入職那天,沈靈芝概括完魏和的特點後警告她要和魏和保持安全距離,必要之時還得敬而遠之。

  所以她在和魏和打交道時,就存了幾分戒心,除了工作以外,並不想和他有過多的深交。只是沒想到,即使這樣,也依舊無法把自己徹底劃至他的八卦圈外。

  “你習慣就好啦。”小邱輕輕吹著湯,開解她:“魏醫生你就別把他看成是男人就行,有些方面不可否認他是很優秀的,但性格上我實在是欣賞不來。有些時候覺得他挺小肚雞腸的,有些時候又覺得他面面俱到挺溫暖的,但不管什麼時候你都不能跟他較真,習慣就好了。他本心倒也不壞,科裡有什麼病人沒錢治病他公益比誰都積極。就是喜歡話人長短吧,真是天生的……治不好。”

  說到這,小邱四處看了看,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道:“我跟你講個全院都知道的大八卦。”

  應如約配合地傾身過去,豎起耳朵。

  小邱一手半攏住嘴,把聲音壓得極低:“護士站那個李曉夜啊,就好魏醫生那口。我和靈芝姐閑聊的時候還說起來,兩個都是巨八卦的人,要是真湊一起了,那場面絕對好看!”

  說完,她自己也樂不可支地笑起來,正前仰後伏著,不知道瞄到了什麼,原本沒個正形的人說收就收,和剛才樂得就差拍桌子的人判若兩人。

  應如約莫名地回過頭。

  身旁已經有人坐了下來。

  溫景然慢條斯理地挽起袖子,轉頭對她笑了笑:“好巧。”

  應如約下意識去看小邱。

  後者已經被溫醫生這溫和無害的笑容秒得不知東南西北,叼著筷子愣愣地看著溫景然發呆。

  這花痴……

  應如約無力的牽了牽唇角,不那麼走心的點了點頭。

  溫景然顯然不是過來和她說聲“好巧”這麼簡單,他瞥了眼如約,絲毫不在意還有小邱在場,含蓄地問道:“昨晚被審查,順利通過了?”

  應如約戳著米飯,點頭:“有驚無險。”

  想起昨晚的事,應如約頓時有些心浮氣躁,面紅耳熱。她轉頭瞥了眼泰然自若,在聽了她回答後甚至一臉可惜的溫景然,試圖岔開話題:“溫醫生,我……”

  溫景然回望她,輕揚尾音,“嗯?”了聲。

  應如約還沒有反應,小邱手裡的筷子“吧嗒”一聲掉落在桌上,她手忙腳亂地收起筷子,連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於是,直到這頓飯吃完之前,應如約都沒再開口說話。生怕小邱激動過頭,等會不是灑了湯,就是打翻了盤子。

  溫景然中途接了個電話,他側目瞥了眼安安靜靜吃飯的應如約,簡單的回應了兩句。掛斷電話後,一本正經道:“你等會來我辦公室找我,有事要跟你說。”

  應如約只來得及“喔”了聲,就見他起身,匆匆地離開了。

  小邱已經羨慕壞了,望著溫景然離開的背影,雙手捧心,眼睛眯起只留了一抹光凝視她:“好羨慕你,有溫醫生這樣的師兄……”

  已經暗度陳倉的人心虛得不說話。

  小邱想起前幾天發生的一件事,端著盤子從對面移到了如約身旁的空位,用筷子比劃著,給她描述:“就前兩天,婦科的一台手術,婦科那邊的醫生你知道的,個個慈眉善目。手術過半大家都開始疲勞的時候,主刀醫生為了活躍氣氛就說‘溫醫生喜歡工作狀態永遠保持活力的女孩’,然後大家都笑瘋了你知道了嘛……”

  如約默默接梗:“不知道。”反正那台手術她肯定是沒參與的。

  小邱橫了她一眼,繼續說道:“別打岔,我當然知道你不知道,我就是口頭禪……”她清了清嗓子,格外嚴肅的開口:“然後就開始議論溫醫生以後會和什麼樣的女人在一起,醫院外頭的我們不知道,全猜的醫院裡頭的,你也沒被漏下。”

  應如約咬著筷子回頭看了她一眼,原本想說“關我什麼事”,可話到了嘴邊,怎麼也說不出口。

  起碼現在……跟她很有關系啊。

  小邱沒察覺她的異樣,手舞足蹈:“大家都說兒科那凌醫生和溫醫生挺配的,前陣子還看到兩個人在樓梯口說了好一會的話。還有胸外科比較彪悍的晏醫生,不過我們都說長相應該過不了溫醫生那關……至於你,哪哪都和溫醫生挺般配的,但主治醫生當時就嘀咕了一句,說你們師兄妹多年,至今未成以後估計也成不了。”

  “可我今天覺得,溫醫生和你說話的時候,根本不像是跟一個師妹在說話啊……”小邱猶豫了幾秒,繼續捧心:“雖然這種想法不應該,但溫醫生長得這麼好看,真舍不得他有女朋友。”

  應如約徹底沒有食欲了。

  心裡忽然像是被人塞了一團棉花,悶得慌。

  她抬腕看了眼時間,拍了拍小邱的肩膀:“我先去找溫醫生一趟看看是什麼事,等會又要忙了。你也抓緊時間,中午休息會。”

  小邱連忙“哦哦”了兩聲,揮揮手:“對對對,你趕緊去,別讓溫醫生等久了。”

  應如約起身,等轉身走出了小邱的視野,她才輕吐出一口氣,有些疲憊地轉頭看了眼玻璃窗外大盛的日光。

  站了片刻,她回頭看了眼人聲嘈雜的食堂,收拾收拾心情,去辦公室找溫景然。

  午休時間。

  整條走廊都空曠得沒有人聲,辦公室裡只有溫景然一個人。

  應如約站在門口,像征性地敲了敲門。

  正在留醫囑的人聞聲,抬眼看來,低沉著聲音清晰地吐出兩個字:“進來。”

  應如約背著手走進來,剛站到他的桌前,就見他放下筆,從口袋裡摸出一支透明糖紙包裹著的棒棒糖遞給她。

  見她怔住,他微揚了揚眉,低聲笑道:“你看不出來?”

  如約“啊”了聲,只聽他聲音清雋,似撒了大把陽光,低沉悅耳:“我在哄你。”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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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50

  應如約伸手接過那支被透明糖紙包裹得特別精致的棒棒糖, 有些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這人是能掐會算麼?

  她剛在小邱那憋了氣,他就正好拿出糖來哄她……

  雖然如約知道,他這個“哄”多半是出於對昨晚擅自掛斷了她和沈長歌電話的補救。

  她用拇指摩挲了下糖紙, 悉索作響的零碎聲裡,她垂眸看了眼繼續握筆寫醫囑的溫景然,若有所思地問道:“兒科你熟悉嗎?”

  她的聲音輕緩,帶了幾分試探的語氣不自覺就泄露了幾分心虛。

  溫景然筆下一頓,“顆粒”的顆字,撇捺時,原本還要提筆回收幾分筆力,突然收筆, 筆鋒被削了大半,看上去毫無風骨。

  他盯著筆下的字看了幾秒,抬眸看了她一眼,不動聲色地問道:“你問病症還是人?”

  應如約見他面色如常,絲毫沒發覺自己那點小試探在他面前早已無所遁形,仍舊打著馬虎眼,拐著彎地打探:“上周有一台急診,十歲大的女孩急性闌尾炎。做手術的醫生是兒外科的凌醫生,就那個被稱為兒外科最漂亮女醫生的那位。”

  如約和兒外科的凌醫生同台過一次手術,那次急診從通知到結束,半個多小時,很短暫的一次會面,但應如約對這位凌醫生的印像卻很深刻。

  她話很少,態度也顯得很是冷淡,但那雙眼睛卻很漂亮,漂亮到讓人過目難忘。

  溫景然眉峰微鎖,很認真的回憶了片刻,半晌才慵懶著聲線,開口道:“有點印像。除了你剛剛跟我提到她,唯一一次聽說,還是因為她看診時態度不好被病人家屬投訴。當時周會還點名批評了,讓所有醫生都引以為戒。”

  應如約悄悄松了一口氣,眉間一舒,她抿了抿唇,沉吟道:“胸外科呢?我聽說胸外科的晏醫生有一手很漂亮的縫合技術,胸外我只跟過王教授的手術,還沒親眼見到過。”

  溫景然抬眼,靜靜的掃了她一眼。

  應如約心裡藏著小九九,而溫景然的眼神毒辣,每回都是一副要把她心底看穿的模樣,壓迫感十足。

  導致她根本不敢和他對視。

    所以,自然而然錯過了他眼裡一閃而過的笑意和說不上來的痞性。

  他合上病歷單,摘下扣在鋼筆上的筆帽,嚴絲合縫地蓋回去。

  慢條斯理地做完這些,他隨意地把鋼筆往病歷單上一壓,漫不經心道:“不用可惜,S大附屬醫院裡有一手漂亮縫合技術的醫生不止她一個。你見過我的了,還想看誰的?”

  說起溫景然那一手縫合,的確是應如約所見過的同時能夠滿足精致和利落的縫合。

  縫合傷口並非是千篇一律的,也要視傷口情況而定,至於縫合的手法更是多種多樣,臨床上並沒有特別規定的縫合方式。

  應如約見過他用持針鉗快速從患者肌理裡穿梭,把傷口嚴絲合縫的精確吻合,就像是在傷口上訂了一條平整的橫線,整齊又平滑。

  也見過他徒手持針,那雙修長的手指即使隔著一層手套,動作也依舊流暢漂亮。

  溫景然做手術時,同台手術的醫護人員最目不轉睛的時候大概就是手術結束前最後的縫合步驟。

  對於手控而言,那就是秀場。

  以往溫景然說了這樣的話,應如約不是無力反駁偃旗息鼓了,就是乖乖地把後面想說的話盡數咽回去。可今天,明顯沒說到點子上,她還不甘心。

  應如約低頭把玩著那支棒棒糖,狀似不經意道:“既然晏醫生的縫合技術不錯,那你會和她互相討教學習嗎?”

  話落,她有些局促地飛快抬頭看了他一眼。

  雖然她已經盡量控制了自己的語氣,可不知是不是她懷著心思的原因,總覺得這句話說出口,生硬得有些尷尬。

  可這麼一瞄,她嚇得後退一步。

  溫景然不知何時站了起來,他目光沉靜,似能看穿她此刻的想法一般,偶爾從眼中閃過的流光都透著幾分剔透。

  溫景然幾步逼上前,把她逼至門口時,順勢關上門,堵住了她的去路。

  他幾乎是有意圖的把應如約逼至門後,直到再無退路時,他的手從門框上滑下來,落至門鎖處,順手就反鎖了房門。

  “哢噠”一聲輕響,是這辦公室裡唯一的聲音。

  就像是有人在應如約的腦子裡上了發條,她的神經漸漸緊繃,不由自主地咽了記口水,口干舌燥地看著他。

  此時心虛和防備占了上風,哪怕她面上努力維持著雲淡風輕的表像,可那毫無底氣的眼神早已把她出賣得一干二淨。

  應如約這時候才覺得後悔……

  她怎麼就腦子一抽,想著拐彎抹角地探聽下溫景然對這兩位女醫生的印像?她難道不應該理直氣壯的問他“大家都說你和林醫生,晏醫生很般配,你覺得呢”嗎?

  簡直……

  悔得腸子都青了。

  溫景然俯身,他彎了腰,和她平視。

  那雙漂亮的眼睛裡,有打量,更多的是比她坦然的求知欲,他壓低了聲音,正色道:“來,跟我說說,你都聽到了什麼?”

  應如約那一刻腦子轉得飛快。

  昨晚是毫無防備被他壓制得死死的,今天可不能再這麼窩囊了。

  她清了清嗓子,盡量讓自己看上去理直氣壯一些:“前幾天,有人八卦你以後會和誰在一起……”

  溫景然面露了然,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兒外科的凌醫生長得漂亮,應該是你喜歡的類型。胸外科的晏醫生雖然沒那麼好看,但醫術不錯,在工作上能夠和你比肩共進。”

  溫景然勾起唇,忽的笑起來:“她們說錯了。”

  他曲指,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看她一雙眼睛凝視著他眨也不眨,忍不住喉結一滾。

  他的手落下去,牽住她的:“最好看的是你,符合我喜歡類型的也是你,甚至在工作上,也只有你能和我互輔互助。我治病,你救命,誰能比我們更般配,嗯?”

  他的聲音低沉,似山澗裡背陰面的山泉,溫涼似水。

  應如約心頭因小邱那些話而起得皺褶和不適,意外的,被他輕而易舉就撫平了。

  她瞬間什麼脾氣都沒了,把玩著他給的那支棒棒糖,怎麼看覺得怎麼可愛。

  這種情緒持續沒幾秒,角落裡,飲水機發出“咕咚”一聲,像是投入平靜水面的石子,入水引起陣陣漣漪。

  應如約回過神,想起被他反鎖的門,有些頭疼地扶住額頭,說回正事:“你找我來什麼事?”

  “今天臨時加了一台手術。”他低頭,從褲子口袋裡摸出鑰匙放進她的手心裡:“應該不能准時下班了,你吃過飯去給梵希喂點貓糧,這祖宗可餓不得。”

  應如約只覺得他放進她手心裡的鑰匙格外燙手,抬眼看了看他,又低頭看了看鑰匙,想起那只格外有靈性的貓,心裡一下柔軟,點點頭:“好。”

  “貓糧和罐頭我都放在廚房的儲藏櫃裡,我在櫃子前貼了便利貼,是梵希每次貓糧的量。它的碗自帶稱重,能夠精准控制食量。水你不用擔心,它會自己擰水龍頭喝。”話落,他沉吟道:“它很懂事,如果沒有什麼要緊的事,你可以邊想我邊等我。”

  應如約一直認真聽著,生怕錯漏了哪個細節。聽著聽著,就忍不住皺起眉頭來。

  怎麼最後那半句聽著不太對……

  溫景然不准備給她拒絕的機會,落鎖的門反向解了鎖,他低頭,克制地僅是牽起她握著鑰匙的手,在她手背上吻了吻。

  隨即,他拉開門,衣冠楚楚得早已沒了剛才故意蠱惑她時的不正經。

  應如約今天尤其遲鈍的反射弧終於反應過來,她握緊手心裡的鑰匙,想瞪他……看他笑得那麼好看,又舍不得。

  妥協吧……又覺得不甘心。

  只能在往外走的時候,很不小心地踩了他一腳,頭也不回地走了。

  溫景然看著留了她半個鞋印的鞋子,搖頭失笑。

  這麼多年,反抗的方式還是沒有半點長進。

  ——

  短暫的午休結束,如約拿上PAD繼續隨訪。

  千篇一律周而復始的工作總是消磨耐心,一個下午,她口干舌燥。

  最後一位需要隨訪的病人是婦科的病人,病房就在榮梁總裁夫人的隔壁。

  已經是下班的時間,應如約此時反而沒了剛才的心浮氣躁,耐心地問完病人問題,正要叮囑病人好好休息時,一旁家屬看著她收起PAD,說道:“應醫生,隔壁病房中午的時候大吵大鬧,那個女人哭了一下午,哭得我老婆都休息不好,你來之前剛消停。我看過來的護士一個個都那麼年輕,估計也壓不住事。你這麼和氣,能不能跟隔壁病人說一聲,畢竟她剛動完手術情緒這麼起伏也不好的。”

  應如約聽他說完,想了想,笑著應了聲。

  榮梁總裁夫人叫薛曉,如約這周術後隨訪的第一批病人裡就有她。

  醫院裡每天都在產生新的八卦,除了那天手術時聽醫護人員唏噓過,沈靈芝也好奇問過一次後,已經沒人再談及她了。

  畢竟這台手術對於薛曉而言,如同摧毀了她的世界。

  沒人會拿她的痛處當談資當玩笑,那太不尊重了。

  以至於,這次以這種方式被提起時,如約有一瞬間沒能把記憶中的那個可憐病人和隔壁的薛曉對上號。

  應如約走出病房,站在門口正躊躇著進去怎麼開口時,緊閉著房門的病房裡突然又傳出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她邊哭邊說著什麼,因為太過含糊,應如約一個字也沒分辨清楚。

  身後,病人家屬拎著熱水壺走出來,一臉惆悵:“應醫生你看,這跟現在這樣,反反復復都一下午了。”

  應如約遞去一個安撫的眼神:“我去看看。”

  緊閉的房門,連門上正方形的探視窗口都從內被報紙貼上,病房裡什麼情況也看不見。

  應如約蹙眉聽著應該是薛曉發出的哭喊聲,隱約的還聽見了男人的聲音。

  按理說,護士會巡房,這種情況護士站應該是知道情況的。

  如約在門口站了數秒,果斷選擇了去護士站先問問情況。

  李曉夜不在,另一個護士正忙碌地往電腦裡輸入信息,聞言,皺著眉苦大仇深道:“她丈夫好像要跟病人離婚,連律師都叫進去了,在擬定離婚協議分配財產吧?人家的家事我們也不能插手,只有在動靜大的時候過去勸幾句,能怎麼辦呢……”

  應如約聽得眉頭直皺:“病人的直系親屬呢?”

  “老太太啊,應該是被支走了,還是病人自己支開的。”她停下敲鍵盤的手,低頭睨了眼電腦右下方的時間,笑道:“應醫生,你下班了。那邊我等會再去看看,再這樣的話就采取點措施了,你放心好了。”

  應如約點點頭,還沒等她轉身離開,隔壁病房的病人家屬跑過來,漲紅著臉怒意未歇:“隔、隔壁打起來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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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51

  有一瞬間,應如約腦子裡“嗡”的一聲,就像是有人把鑼鼓湊到她耳邊,猛得敲了一下,震得她兩耳發懵。

  等反應過來後,她的第一個念頭是——完了,不能准時下班了。

  薛曉隔壁病房的病人家屬跑得急,平復了好一會,氣喘吁吁道:“你們趕緊去看看吧, 這男的什麼人啊,女人做完手術還住著院呢就上手了。”

  護士站的護士一聽,急了,她一把扔掉鼠標站起身來,抓起座機就給保安隊打電話:“這也太胡來了吧,什麼事不能……喂?喂,我這裡是護士站……”

  李曉夜今晚夜班,正來交接,在後面囫圇聽了個大概,一雙眼瞪得溜圓,不敢置信道:“動手了?”

  “還是男的打女的?那女的不是我們院的病人嗎?剛做完手術才多久啊,這都能下手,他媽的還是不是個人啊!”

  說著話,她把袖子一捋,殺氣騰騰地就往薛曉的病房走去。

  應如約見勢不對,趕緊跟上。

  走廊裡已有不少聽見動靜的病人或家屬站在病房門口觀望。

  走廊盡頭的那間病房,房門緊閉,雖看不見屋子裡發生了什麼事,但關著門也堵不住的摔砸聲音傳出來,間或混雜著女人嘶聲力竭的喊叫,不難猜測病房裡正在發生什麼事。

  李曉夜步子快,腳下如同生風。

  到了病房門口,她按耐住火氣,用力地拍了兩下門:“您好,我是護士站的護士,麻煩開一下門好嗎?”

  病房裡摔砸打罵的聲音一停,沒多久,門從裡面打開。

  開門的是榮梁總裁帶來的律師,應該是拉過架,領帶被扯松,正歪歪斜斜地掛在身上。襯衫最上面的兩顆紐扣都被扯落,只留出一截線頭。

  此時,他臉色難看地站在門邊,手中鏡腿翻折出一個詭異的弧度,幾近斷裂。

  他卻似習慣了一般,捏著眼鏡的梁骨,把鏡腿掰正,湊合著架回鼻梁上。

  應如約心下一“咯噔”,急忙撥開擋住門內視線的律師,往裡看了眼。

  病床上的枕頭,被子都被掀扯到了地上,胡亂地堆成一團。甚至還有摔碎的熱水瓶瓶膽,濺得四處都是,水還熱氣騰騰得冒著白霧,在地上彙聚成了一灘。

  有女人在哭的聲音,聲音嘶啞,連哭泣都斷斷續續,似使不上力一般。

  應如約太陽穴“突突”的猛烈跳動了兩下,她抬眼,眼神冷漠至極。開口時,壓著幾分狠意的質問就像是冰錐一樣刺過去:“病人手術做了沒幾天還在恢復期,需要靜養你們知道嗎?”

  還來不及收拾狼狽的律師顯然也是無奈至極,他動了動唇,想說些什麼,可站在他的立場,此時要說的只有一句話:“抱歉,損壞的物品我們會照價賠償。”

  李曉夜狠狠磨了磨牙,忍住要往這律師身上吐口水的衝動,瞪了他一眼,掀開他就往裡走。

  應如約緊隨其後,一顆心鎮定得像是入定了一般,此時竟沒有一絲懼怕。

  她看見縮在床頭披散著長發背對著門口的薛曉,也看見了怕丟人正站在病房死角一臉冷漠的榮梁總裁。

  有些出乎意料的,榮梁總裁四十多歲的年紀,面相看上去卻仍舊和三十幾歲的年輕男人無一二班。甚至,他的身上連商人慣有的銅臭味也沒有,長相斯文儒雅。

  比起房地產開發商這個身份,他更像是走在校園裡傳教授業的大學教授。

  李曉夜倒是不吃驚,榮梁總裁上次匆匆來醫院探望薛曉的時候,她正好見過一次。

  她環視了一遍四周狼藉,氣樂了。她一笑,榮梁總裁眼裡的冷意就多一分,他看了眼縮在病床上的薛曉一眼,語氣冰冷:“明天律師會把離婚協議帶過來,我勸你趕緊簽了,晚了一分錢也拿不到。”

  話落,他整了整衣領,抬步跨過地上碎得四散的熱水瓶內膽。

  還沒走出幾步,床上的薛曉忽然發了瘋一般,掀了床頭櫃上一切能扔的水杯,花瓶,遙控器一股腦都扔向他離開的方向。

  她心灰意冷,幾乎是泄憤一般,陰狠著語氣咒罵道:“你這樣對我你會不得好死,你會得到報應的。想跟我離婚,我告訴你,沒門。逼急了我就從你榮梁的頂樓跳下去!”

  應如約正對著榮梁總裁,看到他面無表情的臉上有一瞬間眼底似有戾氣一閃而過。

  不過很快,那抹戾氣一散,他看著從眼前飛過的東西,下意識想要替應如約擋一下,伸出去的手只來得及摸到一息風聲,便見那枚銀白色的胸針徑直擲向了站在門邊無辜的女醫生眼角。

  李曉夜一聲驚呼。

  身後,是薛曉發了狂一般,將手邊所有能扔的東西盡數都扔了出來。

  男人被她扔出的東西砸中肩膀後背,剛消退下去的怒意再也沒法控制,他轉身,近乎暴戾地衝回床邊,拎起薛曉的衣領,毫不費力地把委頓著的女人拎起。

  他咬牙,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用力到青筋暴起,手指關節青中泛白。

  應如約在千鈞一發之際抬手擋了一下,雖然泄去了胸針墜落時蠻橫的力道,可眼角和眼下寸許劃傷,仍舊火辣辣的一片。

  她按了按受傷的眼角,另一只眼望去時,頓時被薛曉臉上大半的淤青和紅腫給嚇了一跳。等她視線掃至薛曉的小腹時,病號服腰腹處的傷口已經滲出了血跡。

  她也顧不得自己傷了眼角,幾步上前,先按住了情緒激動的薛曉。

  李曉夜剛從剛才的混亂中回過神,義無反顧地跟著撲了上來,和應如約站在一側,死死地把手抵在榮梁總裁的胸前,拼命阻止他靠近:“你再這樣,我管你是誰,我都要報警了……”

  門口的律師見狀不對,趕緊折回來幫忙拉架。

  有了一個男人拉架,局勢瞬間好轉不少。

  榮梁總裁被束住了右手,氣急敗壞地把左手手指指到了薛曉的面前:“你敢從我榮梁的頂樓跳下去,你看我怎麼收拾你們那一大家子。薛曉你生不出孩子,你連子宮都沒了,你去死沒人攔著你,像你這樣一無是處的女人干嘛要活著浪費社會資源?”

  他的話戳到薛曉的痛楚,被如約抱在懷裡的人幾近崩潰,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她掙扎著掙脫了如約的雙手,一手抓握住如約的肩膀借力,傾身撓向還在說話的男人臉上。

  沈長歌撥開病房門口圍觀的人群,面色冷凝地從一灘狼藉中走進病房,等看到屋內完全混亂的場面,眉頭狠狠一皺。

  他快步上前,摁住榮梁總裁的肩膀往後一掀,毫無防備下,律師和榮梁總裁一個不穩,直接被掀倒在病床上。

  律師的手腕隔著手表重重地磕在了扶手上,頓時疼得一陣發麻。

  沈長歌順勢一手抓握著榮梁總裁的肩膀,用手肘把他牢牢地壓制在了病床上。他看著在那麼多人面前還對一個女人動手的男人,眼神裡流露出一絲難以遮掩的鄙夷。

  李曉夜用力過度,突然泄了力,整只手臂都在顫抖著。

  她不敢置信地瞪著面色發白,試圖掙扎脫困的男人,忍不住往地上淬了一口,正想罵幾句過個癮。

  沈長歌的目光越過她,看向身後正被薛曉依附著的應如約,目光落在她眼角周圍的傷口時,面色微變:“如約?”

  “我沒事。”如約拍了拍薛曉的後背,仍就透著冷意的目光看向李曉夜,沉聲道:“報警吧。”

  ——

  甄真真跟胖子一起出警,趕到醫院時,事發現場走廊外的座椅上只坐了一個年輕的男人,正垂著頭,手肘撐在腿上,正盯著自己的雙手。

  護士站接引的護士把兩人領到沈長歌面前:“沈醫生,警察來了。”

  沈長歌聞聲抬頭,視線落到甄真真臉上時,有一瞬間的怔愣。

  這張臉,他見過。

  應如約的手機鎖屏上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都是這個女孩的照片。

  甄真真被他看得發懵,轉頭看了眼小胖,無聲地用口型問道:“我臉上有髒東西?”

  小胖飛快搖頭,也是莫名地看了甄真真一眼。

  他覺得老大會欣賞甄真真已經是未解之謎了,怎麼又來一個皮相俊美的年輕男人盯著他甄姐就轉不動眼珠子了呢……

  沈長歌很快回過神,他站起身,對她伸出手:“冒犯了,只是覺得眼熟就多看了幾眼。”

  甄真真剛握住他指尖,才碰了一下,聞言很快收回手,一臉警惕的提醒:“這年頭不興這樣打招呼了。”

  沈長歌被她逗笑,他同樣握過小胖的手後,解釋:“我在如約的鎖屏上見過你,不是有意……”

  後面的話他沒再往下說,但甄真真不笨,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花了幾秒時間理清前後的邏輯關系,眼神頓時就帶上了幾分打量:“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是沈長歌沈醫生吧。真是不巧,前幾天剛知道你。”

  沈長歌聽出她語氣中隱約有那麼幾分敵意,雖不太明白,但現在也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他指了指裡面一片狼藉的病房:“這是現場,受害人的縫線裂開重新縫刀口去了。施暴的男人被保安控制在會議室,我們醫護人員除了我還有兩位在現場,如約被誤傷正在處理傷口,還有一位護士也在會議室。”

  甄真真的腳步一頓,她皺起眉,臉上收起所有玩笑的表情後嚴肅起來竟有一種說不出的凜冽風采。

  她一手插進褲兜,微傾身,跟沈長歌確認:“你說如約被誤傷?”

  “是。”沈長歌頷首:“眉骨周圍淤青,眼角下方有一道血痕,手臂上也有幾道紅腫,不算太嚴重。”

  甄真真咬住後槽牙,舌頭從齒關處舔過,默默地咒了聲:“混蛋。”

  ——

  做完筆錄,甄真真還要回局裡一趟。

  臨走之前,她悄悄把應如約拉到一邊,借著燈光仔細地看了眼她家小如約細皮嫩肉的臉上那煞風景的兩處傷口,心疼得心肝脾肺都跟打結了一樣,止不住念叨:“那個女人怎麼回事啊,打那個負心渣男就打唄,怎麼還能不長眼地傷到你臉上。”

  如約順手摸了摸青了一片的眉骨,嘆氣:“是不是我破相了,我甄真真就不想和我做朋友了?”

  “哪的話!”甄真真拉下她摸眉骨的手,不輕不重地在她手背上輕拍了一記:“瞎摸什麼,別真的摸壞了。再說了,我是這麼膚淺的人嘛!”

  甄真真越看越覺得榮梁那總裁真是禍害人不淺,咬牙切齒道:“你等著,你這筆我給你算到他頭上。我還有事,先走了,你回去小心點啊。”

  走出幾步,想起什麼,甄真真又折回來:“話說,我溫醫生呢?怎麼你這出這麼大事,他連個人影都沒看著?”

  應如約一怔,眼神裡有自己也沒有察覺的灰暗一閃而過,她揮揮手,不耐煩地趕她走:“你趕緊走吧,跟你一起來的小警察在走廊那看了你好幾回了。”

  “行行行,我走了。”甄真真揮手,可走出幾步又掉頭小跑回來,笑眯眯道:“我算是見到沈長歌的廬山真面目了,我跟你說,我還是堅定溫醫生的戰線。那沈長歌啊,比溫醫生差了不止一點味道。”

  應如約無奈,索性和她並肩往外走:“你別瞎說,人就當我是朋友,我也是同等對待他的,沒有多余。”

  甄真真也就聽一耳朵,她對如約周圍除了溫醫生以外的一切異性都一致保持著敵視狀態,從小就這樣,這病眼看著到了晚期是治不好了。

  ——

  最後一台手術結束。

  巡回護士替他解開手術服後面的系帶,溫景然摘下手套,和脫下的手術服一並放進了污物桶。

  數個小時,握了手術刀的手虎口有些酸疼。洗手時,他淋著有些涼意的水,盯著自己的手指看了一會,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

  魏和正要做一台急診手術,洗手時碰到他,“誒”了聲,格外熱情:“溫醫生,你這是剛下手術?”

  溫景然透過鏡子瞥了他一眼,“嗯”了聲。

  魏和絲毫不在意他的冷淡,衝淋著手臂,轉頭看他:“那你應該是不知道了,下午快下班的時候婦科那邊,病人和她先生因為鬧離婚的事打起來了。”

  溫景然微一挑眉,他關了水,轉身,看向魏和:“說重點。”

  “我聽李曉夜說那個病人動的是大手術,她先生是榮梁總裁,沒看出來這種成功人士也那麼屌絲,把她打得鼻青臉腫,傷口重新縫了幾針。”魏和賣著關子,斜眼笑道:“李曉夜和應醫生都在現場,聽說應醫生被誤傷了……”

  頓了頓,魏和慢悠悠地補上一句:“破相了。”

  溫景然睨了他一眼,那一眼沒什麼溫度,卻莫名冷得魏和小心肝顫了顫。

  想招惹溫醫生不快的人是他,臨了又慫,連忙縮了脖子,撇關系:“不是我說的,李曉夜逢人就說,繪聲繪色的,幾乎整個醫院都知道了。”

  溫景然抽了紙巾擦干手,垂斂下眉目,淡聲問道:“她還說什麼了?”

  魏和慫,一句也不敢瞞:“應醫生是從A市剛來的神外科的沈醫生送回去的。”

  溫景然一頓。

  垂著的眸子裡,瞬間醞釀起一片沙塵,遮天蔽日。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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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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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3 00:26:37 |只看該作者
第53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52

  應如約終於有些能體會甄真真每次負傷後不敢回家的心理了。

  她端著碗,看著華姨不斷夾進她碗裡的菜,只能悶頭賣力地吃著。

  即使她如此配合,華姨仍舊絮絮叨叨地念了一晚的經:“你說你也真是的,二十好幾的人了,看到人夫妻打架也不知道躲遠點,還湊上去拉架……”

  “現在眼角青了這麼一塊,這老爺子看著得多心疼,等會華姨給你拿點冰塊冷敷一下,不然眼角這種嫩脆的地方, 傷著了也不知道多久能消退。”

  “那個病人也真是的,打老公就大老公好了嘛,怎麼東西亂扔的。姑娘臉被弄傷了,連句對不起也沒有……我真是越想越生氣。”

  “如約我跟你說,這種夫妻之間打架你以後看到就閃得遠遠的。誰知道他們吵的是不是一個情趣,你夾在裡面受傷不說,回頭兩口子和好了還得回頭怪你多管閑事……這種髒水一頭扣下來,你就是有理也說不清,只能自認倒霉。”

  應如約本就有些頭昏腦漲,抬腕看了眼時間,趕緊喝完最後一口湯,起身出門:“爺爺,華姨,我有事出去一趟,過會就回來。”

  華姨正收拾了碗筷准備拿回廚房清洗,聞言,皺眉念叨:“你都傷著了還往外跑……華姨等會給你煲盅清熱去火的湯,回來記得吃了啊。”

  應如約從玄關的鞋櫃裡拿出小白鞋,匆匆忙忙踢了羊羔拖鞋,彎腰掰上後跟時,連聲應了“好”。

  換好鞋,她拎起包,邊摸著溫景然下午給的鑰匙邊往外走。

  應老爺子站在窗邊,掀開半垂的簾子往外看了眼。

  暮色沉沉下,應如約的身影單薄孤單,很快就消失在了他的視野之中。

  華姨把碗筷都收進廚房,再出來清理桌面時,見老爺子孤零零地站在窗口,忍不住嘆了口氣:“你說醫生這麼好的工作,怎麼還會遇到這種事呢。”

  應老爺子回頭看了她一眼,笑道:“這種事現在多了去了,別說病人和病人家屬打起來。就是病人家屬和醫生都能起衝突,這點算什麼……”

  他繞過窗台坐到沙發上,輕吹了吹手邊的剛注上的熱水,目光不知落在哪個點上,眼神微微渙散:“她當初還想選普外,我就是怕她直接和病人打交道是首當其衝的那個。你想想,她上一刻拼盡所學在手術台上救命,下一刻卻被病人家屬指責草菅人命,先受傷的是那顆心啊。”

  華姨一僵,搬開燭台的動作也變得小心翼翼。

  應榮臻從醫至退休,贊譽無數,可也有被情緒激動的家屬逼入困境的時候。

  他沉默並非不心疼如約,相反,他老來已是一腳踏進棺材裡的人,身邊唯有如約這支血脈,就她平時不小心磕著碰著傷到了他都忍不住說個幾句。

  可唯有這醫患關系之間的相處,他做不到公正地去批評或表揚她的行為。

  站在醫生的角度,她今天的做法無可厚非,在保安和可以維持場面的醫護人員沒到場之前,她干涉參與阻止了事態惡化,他該鼓勵並且表揚她的不怕事。

  可只站在長輩的角度,無論是否誤傷,他都於心不忍。他只想像華姨那樣,能夠理所當然的告訴她,遇到這種事你就連熱鬧都不要看,走得遠遠的。

  應老爺子放下水杯,起身邁入廚房:“華姨啊,你教我煲湯吧,不做點什麼這心裡啊……窩著一團火。”

  ——

  應如約用鑰匙開了鎖,推開門時,並沒有想像中的寂靜和黑暗撲面而來。

  玄關亮著燈,暖暖的橘色像一張綿柔的網,輕輕的鋪罩而來。

  如約關上門。

  鞋櫃最底層擺著一雙粉色的女式拖鞋,像是專門為她准備的,放在她平時會最先留意的地方。

  換好鞋,如約隨手把包掛在了玄關的衣架上,放輕腳步走進客廳。

  一路走一路開燈,片刻功夫,別墅的一樓燈火通明。

  沒見著梵希的身影,應如約也不著急,她先進廚房備貓糧。

  放著貓糧和罐頭的儲藏櫃的確很好找,櫃子前貼了好幾張清綠色的便利簽,她蹲下身,用指尖按住微微翻起的紙頁,認真看了幾眼。

  第一張是喂食的時間,以及每次喂食的種類,還有括弧,括弧裡“小黃魚”三個字底下重重劃了兩道橫線,重點標了出來。

  第二張是貓糧,罐頭,零食以及營養膏的投喂數量。

  應如約拉開儲藏櫃,找到溫景然說的能夠稱重的貓碗,又依數對照了一遍便利簽上的營養膏……

  化毛膏,補鈣營養膏,維生素營養膏。

  加上其余零零碎碎的罐頭,零食,這個儲藏櫃看上去就像是個貓糧糧倉……

  應如約一邊感慨這年頭人活得還不如貓,一邊拎了貓糧的袋子往碗裡“補貨”。

  因為無聊睡得醉生夢死的梵希耳朵一抖,倏然睜開眼,利落地爬起身,居高臨下地站在櫥櫃上方俯視著正抓握著貓糧專注稱重的應如約。

  那雙貓眼微微一眯,它打了個哈欠,略有些不滿地挪著優雅的步子,幾步躍下櫥櫃,悄無聲息地落地站在了應如約的身旁。

  然後,它伸出毛茸茸的爪子,輕輕地拍了一下如約的腳背。

  真是貓撓的……輕輕軟軟,帶了幾分小溫柔。

  應如約順著雪白的貓爪看去,梵希歪著腦袋盯了她一眼,長腿往前一邁,伸了個大懶腰。

  比起第一次見面,這一次它的反應像是已經適應了她的存在,沒有過分親近,也沒有警惕地和她保持距離。

  應如約把倒好貓糧的碗推到它面前,小心地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它的腦袋。

  那順滑的毛,像是上好的綢緞。

  梵希其實有些不太想理她,盯著她看了幾秒,耐心地等她又加了一根手指撫上它的腦袋。

  但這耐心沒堅持過三秒,它喵嗚了一聲,斜睨了她一眼。

  那眼神大有一份鄙視的神韻,隨即,它腦袋一歪,挨著她的掌心蹭了一下,就跟吃飯給飯錢,嫖完給嫖資一樣,完成任務般安心去吃貓糧了……

  應如約在原地怔了一會,等反應過來,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溫景然的電話就是這個時候打來的。

  應如約舍不得讓梵希離開自己的視線,盤膝席地而坐,倚著廚房的落地門接起他的電話。

  有風聲順著敞開的車窗湧入車載通訊系統,溫景然抄了近路,從高架橋上飛馳而下。冷冽的寒風刺骨,他略有些疲憊的神經卻難得放松。

  片刻後,他升上車窗,開口道:“如約?”

  那沙啞低沉的嗓音透過手機聽筒傳來,應如約眨了眨眼,“嗯”了聲。

  她那邊安靜,安靜到梵希輕舔貓糧的聲音都能隱約聽到。

  溫景然忽的松了口氣,他看著這座城市的燈火人煙,唇邊有一抹自己也未留意的笑意:“還在我家?”

  “嗯。”應如約的目光忽的被貼在儲藏櫃上的便利簽吸引,她傾身,指尖壓住上翻的紙角,借著燈光湊近看了眼。

  和剛才不一樣的角度,她竟看到了便利簽上有個很淡的貓爪印。也不知道是梵希自己摁上去的,還是溫景然強迫的。

  她忍不住彎了眼睛,問他:“便利貼上有梵希的蓋章你知道嗎?”

  她忽然提起,溫景然回憶了幾秒,笑道:“知道。”

  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像是含著一口煙,意外低沉:“那天它故意打碎了玻璃杯,我扣了它的小黃魚。它等我進廚房時,在我眼前蓋的章。也不知道是想表達它還有一整個糧倉還是單純傲嬌地跟我抗議。”

  應如約笑出聲來,忍不住跟他分享剛才梵希看她時那一眼王之藐視。

  溫景然靜靜聽著。

  起碼,她的聲音聽上去還挺高興,並沒有他擔心的低落和負面能量。

  終於徹底放心,他握著方向盤輕打了一圈,下橋後沿路彙入主干道。

  應如約說了半天,終於意識到自己好像和他聊了太久:“我先不打擾你開車了,等……”到家再說。

  後面的四個字,莫名有些難以啟齒。

  她頓了頓,很快換了一句替代:“等會再說。”

  梵希已經吃完了貓糧,有些意猶未盡,它舔了舔貓爪,暗示意味既濃地喵嗚了一聲。

  聽著像是在撒嬌,可一尋思又像是在命令。

  可不管是哪種,應如約對它都毫無抵抗力。

  她仔細看了眼便利簽上,晚飯飯點能投喂的東西,找到補鈣的營養膏,剛旋開蓋帽,梵希就自覺地擠進了她懷裡,蹲坐在她腿上,兩只貓爪緊緊摟著她的手,低頭就啃。

  它那雙藍色的眼睛,像是蘊著深海的秘密,湛藍得泛著琉璃般透徹的光。

  那毛茸茸的貓爪就按在她的手背上,像軟綿綿的棉花糖,瞬間就把如約的一顆心柔化成了一灘水。

  要命!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貓!

  十分鐘後,溫景然的車駛進院子。

  熄火,下車。

  關上車門後,他倚著車門,並沒有立刻進去。

  煙癮上來,嗓子干涸得想喝水。

  他站了一會,到底沒能壓住,重新開了車門,從中控的儲物格裡摸出一盒煙和打火機。

  他站在那,從煙盒裡抖出一根煙咬進嘴裡,一手虛攏擋住風,一手打了火點了煙,冉冉而起的煙霧裡,他微眯起眼,看向幾步外亮著暖色燈光的屋子。

  等一根煙抽完,他迎風站了片刻。

  屋裡不止那個小東西聞不了煙味,如約也不太喜歡。

  等身上煙味散得差不多了,溫景然這才低著頭,快步進屋。

  應如約幾分鐘前就聽見了引擎聲,此時聽到開門聲,維持著被梵希霸住的姿勢,回頭看了一眼。

  溫景然隨手把鑰匙擱在玄關,看到廚房裡坐在地上和梵希僵持的人時,有些哭笑不得。

  他幾步走進去,彎腰拎起梵希,不容這小家伙抗拒,托攬著它的後腿把它拎到了流理台上。

  被拎開的貓氣急敗壞,短促又急切地“喵”了聲,生氣地躥上了櫃櫥最上方,居高臨下,耀武揚威。

  溫景然只看了它一眼,便不在意地移開目光。

  他伸手遞到她面前,想拉她起來。

  應如約卻有些為難的按住被梵希蹲的發麻的腳踝,可憐巴巴地看向他:“腿麻了。”

  她仰起頭,溫景然一眼就看見她眉骨青紫的一塊以及眼角下方那一條血痕。

  他的眸色微沉,不由分說地一手攬住她的腰,一手穿過她的腿彎托起她的雙腿,毫不費力的把她抱了起來。

  應如約原本只想緩過這一陣麻意再站起來,他忽然的一抱,腿上發麻的地方像是通了電流,她低呼了一聲,不受控制地抬手摟住他,嚶嚀了兩聲。

  安靜久了,她連發出的聲音都輕飄飄的,沒有重量。

  溫景然抱著她進客廳,把她放入沙發裡時,托著她腿彎的手緩緩松開,等她適應。

  應如約有些想齜牙咧嘴,腿又麻又酥,比被電了還要難受。

  她輕輕動了動腳趾,緩過這一陣麻意後,又動了動……就像是風沙越陣,那麻意悉數退了干淨。

  她這才松了口氣,鼻尖還有些泛紅,她曲指推了推鼻尖,對他說:“好了。”

  溫景然“嗯”了聲,眼神一眼不錯地落在她的傷口上。

  他傾身,手指輕握住她的下巴轉向自己,仔細地打量:“我下手術就聽說了。”

  他的聲音沉沉的,目光似再也挪不開了,落在她細瓷般皮膚上那格外顯眼的兩處傷口,想伸手去碰,又怕沒輕重弄疼了她。

  “我沒事,傷口已經處理過了。”應如約格外配合得讓他打量:“說起來真的很倒霉,我站得明明很遠……可就是誤傷到了。”

  溫景然眸色又沉了沉,他低眸看了她一眼:“害怕嗎?”

  應如約努力回憶了片刻。

  其實不太能想得起來了,那時候場面混亂,她被薛曉那一臉的紅腫淤青驚得又急又怒,除了覺得臉上疼,連會不會破相都沒考慮。

  大約是許久沒等到她的回答,溫景然握著她下巴的手指松開,輕輕地摩挲了一下她傷口下方,低聲道:“怎麼辦,我連自己也遷怒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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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3 00:26:49 |只看該作者
第54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53

  甄真真回到局裡,仍有些氣悶。

  小胖去跟遲盛彙報工作,結束後,遲盛放下筆,從電腦屏幕後抬起頭來,看了小胖一眼:“甄真真呢?”

  “茶水間。”小胖拗著手指往茶水間的方向指了指,“被誤傷的女醫生是甄姐的朋友,在醫院為當事人調解的時候,甄姐就……”

  小胖頓了頓,努力找了個恰當的形容詞:“非常具有攻擊性。”

  攻擊性?

  這不是常態嘛?

  無論面對的是窮凶極惡的歹徒,還是因為雞皮蒜毛犯事的二世祖小流氓,她都一副要捍衛正道為民除害的心態。

  以至於有些拘留滿24小時就放出去的小流氓看見她就聞風喪膽,據說有些群體裡甚至有把甄真真列在黑名單第一位的……可見平時作風彪悍。

  扔下筆,遲盛推開椅子站起來:“我去看看。”

  小胖“喔”了聲,見怪不怪地緊跟著遲盛出了辦公室,忙自己的事情去。

  遲盛在茶水間找到甄真真時,她正蹲在飲水機前和飲水機下方的儲物櫃門較勁。

  年數久遠了的東西,零件已經壞得差不多了。

  儲物櫃的門掉了門把,只余下兩個翻黃泛舊的螺絲釘露在外面。

  遲盛倚在門邊看她悶頭和一個櫃子較了半天勁後,終於看不下去, 取了自己的杯子遞給她:“用我的。”

  甄真真掰扯櫃子的手一頓,悶聲悶氣地推開:“我不是真的想喝水。”

  遲盛睨了她一眼,也懶得慣著她的臭脾氣,拎開她接了半盞涼水,喝了幾口後, 冷著嗓子問:“想把人抓進局子來?”

  甄真真回頭看他,蹲得太久有些累,她挨著桌腳坐下來,看上去更沒有精神了:“我是看那個渣男挺不順眼的,這是私人情緒沒錯,但我不會公私不分的。”

  “諒你也沒這個膽。”遲盛把水杯遞給她:“警力資源有限,別犯渾了,打起精神做事去。”

  甄真真接過遲盛遞來的水杯,跟松鼠一樣雙手捧著喝了一口,涼水過喉,像是一劑烈性的興奮劑。

  甄真真忽的精神了起來,她挺直背脊,一手拿著杯子一手揪著遲盛的褲腿,大吐苦水:“其實我剛才真的想把人抓進局裡來,你都不知道那男人把他老婆打成了啥樣,嘴角腫起了一大塊,眉骨眼角青青紫紫都快沒人樣了,那女人剛動完手術沒幾天,傷口都裂開了重新縫了幾針。我做筆錄的時候她懨得都沒力氣說話了,只知道哭。”

  說到興起,她把水杯放地上一放,一雙眼瞪得漆黑溜圓:“關鍵是那個女的,我都快衝上去幫她揍她老公了,她居然答應調解,鬧了大半天自己挨了一頓揍還什麼都不計較的就放過他了,怎麼想的?腦子裡塞得都是豆腐渣嗎?”

  遲盛微微眯眼,眼底的危險訊號亮起,他揪住甄真真剛剛話裡露出的小尾巴:“你都快衝上去幫她揍人了?”

  甄真真“啊”了聲,才發現自己說漏了嘴,慌忙補救:“這就是個比喻……”

  遲盛顯然不信,他拎住甄真真警服的衣領,冷聲問她:“你就穿著這麼一身想上去揍人?”

  甄真真純潔無辜地看著他:“你要是不喜歡,我可以脫了的。”

  遲盛被她拿話一塞,懵了片刻。

  這家伙竟然敢調戲他?

  ——

  應如約接到甄真真劫後余生打來的電話的前幾秒還在怔忪溫景然說的那句“怎麼辦,我連自己也遷怒了”。

  他的語氣那麼認真,就連那雙漂亮的眼睛裡,傳達的也是同樣的情緒。

  挨得近,她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香氣,還披著夜風的涼意。

  她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麼剛才聽到引擎聲後許久才等到溫景然進屋。

  她從口袋裡摸出手機,見來電顯示是甄真真,猶豫了幾秒,選擇掛斷。

  溫景然微微訝異地看了她一眼:“不接?”

  “等會再回她。”應如約抿住唇角,認真地看了他一會:“你是在擔心我會因為受了這麼點小傷你卻不在場而有情緒嗎?”

  其實是有的。

  只是那種情緒微乎其微,在意的也不是在事發當時他不在身邊。

  整件事情從發生到結束,應如約理智清晰的邏輯裡從來就沒有一條是希望溫景然能夠出現在混亂的現場解救這一切。

  她很明確,那個時間點他正在手術室裡進行手術。

  唯一有關他的念頭,是甄真真問起“溫醫生呢”時,她心裡近乎消極的響起一個聲音對她說:“你看,果然吧。”

  在離蒼山倉促答應試一試的那晚,應如約其實想了很多。

  比如談戀愛時有可能發生的:答應了她的約會卻臨時爽約,因為接了科裡的電話要接一台急診;除了醫院,他們有可能十天半個月也沒有時間在醫院以外的場合有近半小時的交流,更別提約會;如果她足夠倒霉,在遇到下雨天沒帶傘打不到車或者遇到各種各樣麻煩時,他永遠不能及時趕到。

  她都設想過,並努力說服自己,哪怕溫景然的職業不是醫生,他也許也無法做到。在決定試一試以後,她就不能因為自己心裡這個無法解開的結去苛責他。

  可是今天,有那麼一瞬間,她負能量了。

  就像是她預料到了在一起後會發生的問題真的發生了,那以後她更為之恐懼的事情也會發生。

  溫景然了解應如約。

  她心思敏感,一點小事也能胡思亂想。會揣測對方的想法,會分析對方的行為動作,會揣摩事情的走向。

  然後,她會按照她自己得出的結論去決定要怎麼做。

  她外表的溫婉掩蓋了她骨子裡的倔性,很少有人知道,褪去溫涼的外表,她內裡有著怎樣的心思。

  就像她當初在招惹他以後,一意孤行選擇了A大醫學院。

  那時候,她行為分析後得出的結論是——選離他,躲避他。

  他今晚在面對她以前,甚至做好了所有可能的應對,可獨獨沒料到——

  應如約在發了一會呆後,猶豫著,靠近他,然後伸出手環過他的腰側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他。

  如約把臉埋在他的胸前,深深地嗅了一口他身上淡淡的煙草香氣。

  她並不太排斥溫景然抽煙,也許是他修長的手指夾著煙格外養眼,又或許時他抽煙時偶爾會微眯起眼睛的姿態太撩人,她除了對煙味會有些敏感以外,有些時候甚至會沉迷在他的一舉一動裡。

  擦了藥的傷口接近眼角,她一晚上眼眶都有些泛紅。

  她閉起眼,舒緩了眼周的疲憊,揪著他的衣領輕輕拽了兩下,埋在他懷裡的聲音開口時悶悶的:“我大概不適合跟任何人談戀愛。”

  溫景然低頭看她,小心地避開她的傷口,把她摟進懷裡。

  “如果……我是說如果啊……”應如約悄悄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這一眼正對上他幽邃得看不透的眼睛裡,她一怔,後面的話盡數咽了回去:“沒什麼了。”

  溫景然隱約有預感她想說什麼,他手指捻著她溫涼的耳垂,片刻後,只作不知,低聲問她:“趕著回來看你的情況還沒吃飯,陪我和梵希再吃一點?”

  這其實是一句陳述句。

  幾分鐘後,應如約站在廚房門口,看他從冰箱的保鮮櫃裡拿出清洗好的一盤小黃魚。

  已經躺成一條的貓聽見動靜,飛快地從櫃櫥上躍下,在流理台上如同巡視疆土,整整周轉了三圈,尋了個干淨的位置慢條斯理地蹲坐下來。

  溫景然已經見怪不怪,往熱好油的鍋裡放小黃魚時,還能分神問她:“知道梵希坐這干什麼嗎?”

  “等開飯?”

  溫景然低聲笑起來,糾正道:“在監工。”

  監工……

  那雙湛藍的貓眼眨也不眨地盯著鍋裡的那幾條小黃魚,雖然看不出表情,可那眼神好像還真有幾分監工的樣子。

  炸完魚,牛排正好也解凍。

  應如約幫忙把小黃魚分裝到梵希的貓碗裡,端到它面前時,那只貓盯著她看了幾秒,從碗裡叼出一條,用爪子撥給她。

  那睥睨一切傲視群雄的眼神無一不在表示:“朕賞你的。”

  身後,轉身正好看到這一幕的溫景然忍不住虛掩住唇,低聲笑起來。

  等吃飯時,溫景然給她泡了杯牛奶。

  梵希已經解決了小黃魚趕到了下一場,它好整以暇地趴在餐桌上,距離不遠不近,就在應如約的手邊。

  尾巴輕輕掃動時,偶爾會碰到她的手指。

  如約抿了一小口牛奶,想起剛才看見冷凍層裡整齊碼在一層裡的牛排,問道:“你經常吃這個?”

  “偶爾。”溫景然切了一小塊牛排用叉子遞到她嘴邊:“有時候忙得沒空好好做一頓晚餐的時候就會將就些。”

  如約咽下那塊牛排,有些意外他的廚藝竟然這麼好。

  似是看穿她此時的想法,溫景然唇角微勾,笑道:“黃油和黑胡椒的醬料都是現成的,除了火候掌控得好,其余只能算原材料的功勞。”

  他又切了一小塊喂給她:“還在A市時,家裡有做飯阿姨,飯來張口。因不喜歡油煙的味道,從不主動靠近廚房。後來生活所迫,照著食譜給自己做了幾頓飯,發現廚房的煙火味比人情要暖。”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

  應如約握著杯子,眼也不眨地看著他。

  他低下頭,又笑起來:“沒有誰能一出生就知道自己適合什麼,起碼十幾年前我從沒想過我會成為醫生。你也不用在意自己適不適合談戀愛,否則還讓你遇見我做什麼?”

  他有些故意。

  他繞著圈子做了那麼多事,在她心身都放松下來後,又重新點回了主題。

  她早已經忘記自己臨時冒出的感慨,可他此時一提起,應如約連半點反駁抗議的心思也無法興起,只能默許。

  他總是知道對付她的情緒時用什麼方法最簡單。

  甚至連她也摸不出規律。

  應如約低頭抿了口牛奶,想起今天中午他遞給她的那支棒棒糖後,目光再落在眼前的牛奶上時就多了幾分深意。

  她抿掉唇角沾上的奶沫,有些猶疑著問道:“這牛奶……不會就是用來哄我的吧?”

  溫景然一怔,切著牛排的刀叉相碰,發出短促的一聲輕響。

  他抬眼,那雙漂亮的眼睛裡有燈火漸漸亮起:“這不是哄你,而是在你面前爭取寬大處理。所以,哪怕是歪理也要說給你聽。”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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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發表於 2018-2-23 00:27:02 |只看該作者
第55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54

  夜深人靜。

  應如約擦干頭發,坐在梳妝鏡前,第一次仔細地查看傷口。

  甄真真在調解榮梁總裁和薛曉時那副咬牙切齒的模樣,一直讓她擔心受的傷是不是嚴重到毀容。

  此時看到眉骨那片烏青以及眼角下方的血痕時,才松了口氣。

  淤青會退,只是時間問題, 至於那道血痕……

  她湊近,擰開台燈開關,從三色燈裡切了冷系照明色打光——

  她抬手摸了摸眼角下方那道凸起的血痕,傷口周圍仍舊有些發熱,撫摸時還有輕微的刺痛感。

  她忍不住嘆了口氣,會不會留疤全看老天是否厚愛她了。

  薛曉這件事不出意外今晚就能傳遍整個醫院,等明天去上班,小邱和沈靈芝肯定會圍著她跟圍觀珍惜動物一樣……

  也許還不止她們兩個,有女人的地方是非八卦就多。

  明天是這周最後一天術後隨訪,住院部那些格外熱情的病人以及閑的沒事做的家屬……

  她已經能預料到,明天會是怎樣水深火熱的一天,光是解釋她臉上的傷就足夠她口干舌燥,焦頭爛額。

  臨睡前,滿腹心事的應如約總算想起兩個小時前她掛斷甄真真的電話後還沒給她一個交代。

  她摘掉眼罩,擁被坐起。撥出電話後,鄭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

  甄真真剛下班回家,癱在柔軟的沙發裡一動也不想動,手機鈴聲響了片刻她才懶洋洋的接起:“小蹄子,總算想起給我回電話了,剛背著我跟誰在一起呢連電話都拒接。”

  “跟溫醫生一起。”怕她想太多,她頓了頓匆忙補上下一句:“他下班晚,讓我幫他喂貓。”

  “嘿!”甄真真頓時整個人都精神了:“溫醫生養貓了?他故意的吧,知道你喜歡貓就養一只好跟你交流感情?”否則他那麼忙的人,“殘害”生命干啥?

  “不是他養的貓。”應如約聽她興奮的聲音,想了想:“有一件事,我覺得哪怕我瞞著所有人也應該告訴你。”

  甄真真立馬翻身坐起,雙眼放光:“什麼事,不勁爆不驚喜不意外的可不聽。”

  “有些復雜。”應如約沉吟片刻:“這樣吧,最近大家都有些忙,等我看看最近的上班時間,我們約個時間見面再說吧。”

  甄真真胃口都已經被吊了起來,奈何應如約的語氣嚴肅得她都不敢開玩笑,只能委委屈屈地答應了下來:“話說回來,應老爺子和華姨該心疼壞了吧?”

  “爺爺還好。”應如約想起飯桌上應老爺子微蹙著眉頭,悶悶不樂的樣子,低頭笑道:“他應該在糾結怎麼教我平衡醫生的責任和義務。”

  只是這次事件的性質,的確是場意外。

  也許下一次再碰到這樣的事情,應如約會等保安或者足夠有力量的醫護人員在場後再去干涉調解,但這明顯誤傷,她完全是吃了啞巴虧,有冤也不知道找誰申報。

  榮梁總裁和薛曉都接受了調解,並承擔破壞醫院的全部損失,這件事的結果清晰明了,不管後續如何,起碼現在已經落幕了。

  如約也沒有什麼可追究的,可是總覺得心裡塌陷了一角,莫名就有些空蕩蕩的。

  ——

  隔日上班,果然不出如約所料。

  昨晚在微信群聽說了八卦的小邱同志早早就來蹲守她,在對她無辜破相表示了惋惜同情後,又特別詳細地問了一遍事發經過。

  應如約匆匆交代後,推說還有事,這才殺出重圍。

  她從pad醫院的系統裡調取普外昨天做手術的病人資料,挨個做術後隨訪。

  盡量配合溫醫生查房時間是如約這一周剛被溫景然培養起來的小默契。

  所以,當溫景然身後的實習醫生再看到這位漂亮的麻醉女醫生時,早已經心如止水,見怪不怪了。

  只是今天,情況好像有些不太一樣。

  實習生A忍不住把目光落在應如約臉上明顯的外傷上,默默驚訝。

  略知一二的實習生B也跟著看過去,壓著聲音小聲科普:“昨天婦科的病人,兩夫妻打起來……”

  實習生A聽得一雙濃眉差點起飛:“誤傷了?”

  實習生B一臉可惜地點點頭:“那可不,不然應醫生一沒結婚二沒男朋友怎麼會……”

  話還沒說完,忽然就被溫景然隔著人群點了名。

  實習生B懵逼地抬頭看去。

  溫景然站在病人床前,一手閑適地插在兜裡,正側著身目光微涼地看著他。

  那唇角明明是帶了幾分笑的,可那笑意卻不達眼底,冷的人發顫。

  自覺被溫醫生抓了小辮子的實習生B頓時漲紅了臉,支支吾吾地准備開口道歉,一個“我”字剛落地,溫景然已經轉身,把應醫生的側影擋得嚴嚴實實。

  他只留了一個修長挺拔的背影,淡聲道:“你回答下。”

  其余隨行醫生紛紛同情地看向沒認真聽而什麼都回答不上來的實習生B。

  溫景然簽了字,似完全沒留意到身後湧動的暗流,語氣冷淡疏離地又下了一個指令:“回去抄三百遍。”

  實習生B頓時淚流滿面。

  不是……好歹告訴他溫醫生問了啥吧……

  不然他抄啥三百遍?

  溫醫生護短還是日後要切忌不能枉議師娘長短……?

  ——

  午休結束,如約去婦科病區隨訪。

  經過護士站時,意外的被李曉夜叫住。

  “如約。”李曉夜指了指婦科病區:“薛曉的媽媽今天找了你好幾回了,問你什麼時候過來。”

  應如約有些疑惑:“有什麼事需要找我?”

  李曉夜“嘖”了聲,一副“你貴人多忘事”的表情看著她:“昨天那事你忘了?”說著,目光從她眉骨掃過,壓著聲音道:“估計是老太太想跟你道歉,你到時候順便經過一下,不然她還得來問我。”

  見如約面色猶豫,李曉夜想了想,提醒道:“昨天的事薛曉也沒給你個交代,你去看看也不要緊。”

  她滿臉誠懇,如約反而不好意思拒絕了。

  畢竟經過昨天那件事後,她對李曉夜改觀不少,當下便點頭道:“好,我等會有空就過去看看。”

  可等到如約忙完,已經是下班的時間。

  她抬腕看了眼時間,想了想,轉身折回病區。

  一入冬,天時便變短,醫院外的天色已漸漸由墨藍轉深。從高樓的窗口看出去,外面的街道已亮起盞盞路燈,華燈初上。

  走廊有些空曠,她的腳步聲似節奏平穩的節拍,一路到了走廊的盡頭。

  應如約站在敞開的病房門口,敲了敲門:“你好?”

  沒人應答。

  應如約遲疑著走進去,病床上被子凌亂的堆在床尾,床頭櫃子上放著一杯還冒著熱氣的茶水,白霧似煙雲,裊裊而上。

  應如約有些奇怪。

  薛曉傷口開裂昨天剛縫了幾針,應該躺著好好休息才是,怎麼能下床?

  走廊裡突然傳出一串匆忙的腳步聲,有人大喊著“救命”,聲音斷斷續續,似卡帶了的錄音。

  應如約心底突然湧起強烈的不安,她快步走出病房。

  李曉夜正准備下班,猝不及防被薛曉的媽媽跪著抱住了小腿,老太太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手指一直顫抖著往樓頂指。

  護士台交接的護士和李曉夜面面相覷,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茫然和不解。

  應如約順著老太太手指的方向往上看了眼,再回想空無一人的病床以及那杯冒著熱氣像是剛倒好的茶水,腦子“嗡”的一聲,預想到什麼,腿一軟,險些沒站住。

  老太太失聲半天,急得直用拳頭捶著自己的胸口,悶聲一記嗆咳,終於能說出話來:“薛曉……薛曉要跳樓,醫生你快救救她……”

  幾乎是她話音剛落,樓底下忽然傳來幾聲尖叫聲。

  隨即,便是讓人近乎絕望的一聲:“有人跳樓了。”

  李曉夜這個時候才看到站在走廊裡面色慘白的應如約,她同樣白了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薛曉跳樓了?

  薛曉跳樓了。

  薛曉跳樓了……

  應如約軟著腳坐在長廊休息椅上給溫景然打電話。

  她此時一分力氣也沒有,握著手機的手指都在抖。

  可耳邊,連機械的忙音也沒有,無論她撥打了幾遍,都是冰冷的:“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他在手術室。

  短短十幾分鐘,醫院樓下除了來封鎖現場的警察還有聞訊蜂擁而至的記者。

  榮梁建設集團的總裁夫人在醫院樓頂跳樓自殺,這條新聞的爆炸性在如今醫患關系敏感的時機不亞於民眾對當紅一線男星出軌醜聞的關注。

  她在樓上,都能聽到樓下記者喧囂的采訪。

  半個小時後,她終於不再給溫景然打電話,看著手機屏幕的光度漸漸變暗,幾秒後,徹底陷入黑暗。

  應如約在休息椅上坐了片刻,雙腿仍舊還有顫意。

  被她隨手放在腿上的手機屏幕忽的一亮,她心頭一跳,在看見來電顯示沈長歌時,那跳躍的心忽的又沉回池底。

  她猶豫了幾秒,還是接了起來。

  應如約聽見他那側是接近風暴中心的喧囂,似乎他也意識到了,走到稍微僻靜一些的地方,才問道:“如約,你現在在哪?”

  她抬眼看向窗外:“我在醫院。”

  “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她用手指卷著毛衣衣角:“我等會再走。”

  沈長歌沉默數秒,妥協:“那好,你等會下來走急診通道。住院部的出口被封鎖了,門口記者也很多。”

  有電話接入的提示音,應如約移開手機看了眼屏幕。

  通話顯示屏上,溫景然來電的提示就像是忽然照進她心裡的陽光,她匆匆地回了沈長歌一個“好”字,切斷通話接起溫景然的。

  溫景然剛下手術,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聽她開口時,帶了幾分哽咽的顫音,大腦空白了一瞬,唇角笑容悉數退去。

  他換了一只手接電話,語氣盡量輕緩:“你在哪,我現在過來找你。”

  應如約在手術室外的休息椅上等了大概十分鐘,身前終於籠罩下一道影子。

  溫景然把擰開蓋的礦泉水遞給她,等她接過,順勢在她面前半蹲下來,就著走廊裡明亮的燈光仔細地看了她一眼。

  如約的神情還算平靜,她只是控制不住自己本能的反應。

  她喝了口水,語氣盡量保持鎮定:“薛曉跳樓自殺。”

  溫景然看了眼她仍舊微微顫抖著的手,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嚇到了?”

  應如約“嗯”了聲:“很奇怪……”

  溫景然握住她的手,拇指在她手背上輕輕的摩挲了下,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之前跟她那台手術時也沒感覺什麼,可昨天看她聲嘶力竭地和她先生吵了一架,我又參與干涉過,莫名就有種她的事和我有關的責任感。”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喉嚨干渴得厲害,她又喝了一口水,繼續道:“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在她的病房裡,上午薛曉的媽媽找我,我猜應該是向我道歉……”

  她的思緒忽然躍回老太太近乎絕望地抱住李曉夜小腿時的畫面,眼眶瞬間開始泛紅,她低下頭,抿起唇角。

  最殘忍的一幕一直停留在老太太失聲時一下下用拳頭捶著自己胸口的模樣。

  她沒有看到薛曉生命最後的那一幕,她在生死線上和病魔較量過,就是跳樓自殺未遂送進醫院裡的病人她也見到過,可沒有哪一次像這次這樣,哪怕沒有看到混亂的現場,她卻深入其中。

  “沒事了。”溫景然站起身,把她擁進懷裡。

  修長的手指在她細碎柔軟的頭發上輕輕的安撫著:“和你無關,她的任何決定你都沒法干涉影響。”

  “溫醫生。”身後有護士匆忙尋來,等看到溫景然懷裡還擁著一個女人時,靠近的腳步頓時一頓,小護士一雙眼瞪得跟銅鈴一樣,愣愣地把後面半句話補充完整:“下一台手術您可以准備下了……”

  溫景然微側了側身,擋住如約的臉。

  隨即轉頭看了眼漲紅著臉,一副“撞破奸情要被滅口”表情的護士,低聲道:“我等會就來。”

  等護士離開。

  他扶著如約的肩膀重新蹲下來,微涼的手指在她臉頰上蹭了蹭,語氣抱歉:“我還有一台手術。”

  應如約懂事的點頭:“我能自己回去。”

  溫景然無奈地低嘆了一聲,雙手捧著她的臉頰壓到唇邊,他輕蹭著她的鼻尖親上來,聲音低低柔柔的:“對不起。”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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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55

  手術室裡所有醫護人員各司其職,都在忙碌。

  剛被發配去叫溫醫生准備的護士從最初的驚愕茫然到漸漸回過味來,此時渾身的細胞都被體內的八卦因子調動。

  一邁進手術室,她便興奮至極道:“你們知道我剛才在手術室外看見什麼了嗎!”

  沈靈芝大夜值班,情緒還沉浸在婦科病人跳樓自殺的沉郁裡,不太感興趣地覷了她一眼。

  一旁已經有人接話,語氣雖不冷淡但也沒有多少興致,單純是為了不掃她高漲的熱情, 配合地問道:“喔, 你看到什麼了?”

  小護士捧著臉,完全少女心:“我看到溫醫生和他女朋友了。”

  想起剛才那一幕,她晃著腦袋, 無限花痴:“跟我們平常看到的高冷專業不近人情一副酷到沒朋友的形像完全不一樣, 他哄女朋友的表情看得我心都化了……真不知道是誰,那麼好運氣。”

  沈靈芝晃著手裡的藥水,抬眸瞥了她一眼, 懷疑道:“真的假的,我跟溫醫生搭檔這麼些年,還真沒見過他哄女孩子。別是你看見一個女孩站得跟溫醫生近了些就說是他女朋友了……我們這台手術的醫護人員裡可不少溫醫生的女朋友粉呢。”

  沈靈芝話落, 眾人紛紛贊同。

  曾經就有一個小迷妹為了索要溫景然的電話號碼,天天掛號來看診。還有病人家屬,為了和溫醫生多說會話, 從病人的注意事項到心理健康詢問的五一不細。被堵在手術室門口這類事例多的數不數勝。

  小護士被質疑,著急了,臉上那陶醉的表情收起,一本正經地申辯道:“我真沒造謠,那個女孩跟溫醫生的關系肯定很特殊。溫醫生都抱著她呢,還伸手擋了她的臉沒讓我看到。”

  話說到這,她自己也“咦”了聲,溫醫生好端端的……擋他女朋友臉干什麼?

  沈靈芝微挑了挑眉,有些奇怪。

  不應該啊……除了應如約,怎麼會憑空冒出個溫醫生的女朋友來?

  沒等她細想,溫景然已經洗完手消了毒走進手術室。

  眾人皆是一靜,有條不紊地開始進行手術。

  剛下刀口,安靜得只能聽見儀器“滴滴”作響的手術室裡,忽聽一道低沉的男聲問道:“婦科那邊的病人跳樓具體怎麼回事?”

  沈靈芝先反應過來,言簡意賅道:“家庭情感糾紛,病人想不開輕生了。病人的家屬在事前曾向護士台求助,但沒來得及……”

  頓了頓,沈靈芝聲音一低:“病人家屬受了刺激還在昏迷中,但沒什麼大礙。警察已經封鎖了現場,現在醫院門口全部都是記者,想采訪有關的醫生和家屬,都被保安攔在了外面。”

  溫景然輕“嗯”了一聲,戴著口罩,唯一露在外面的一雙眼裡似有光影沉澱。

  沈靈芝側對著他,並看不清他的神色,揣摩一二後,又道:“醫院通知了病人的丈夫,但對方情緒不太好,說會讓律師告醫院……”

  溫景然手上的動作一頓,但這停頓不過數秒,他很快就重新凝聚注意力,眼裡的墨色似沙漠中的風暴,愈積愈厚。

  聞言,有人不忿,壓著聲音怒道:“怎麼會有這種人,昨天他還不顧自己老婆剛動完手術大打出手,現在出了事把責任推得一干二淨還反咬醫院一口……小心天打雷劈啊。”

  一人抱怨,其余皆如打開了話匣子,紛紛發言。

  醫生這個職業已經由初時備受尊敬的崇高地位漸漸轉變為弱勢群體,不講理的人從來看不見這個職業背後所付出所犧牲的,只為了一己私利或是尋找寄托發泄情緒,宛如一頭蠻荒的野獸,張開血盆大口。

  每一位站在生命戰場上和病魔拉鋸的醫護人員,或多或少都承受著來自家庭,來自戀人,或來自社會的各方埋怨和不理解。支撐他們的也許是挽救生命的成就感,也許是一絲微薄的信念,可如果想要摧毀,不過是一場聲勢浩大的洪災。

  有浪潮,有人聲,有質疑,那些本就脆弱的信念,就能頃刻間瓦解粉碎。

  沈靈芝安靜地聽著她們義憤填膺,笑了笑,抬眼看向一如她一樣沉默的溫景然。

  這裡所有人中,溫景然家世最好,他的優秀不論在哪個領域都能出類拔萃,可他選擇了從醫,整整十年了,他到底圖什麼呢?

  ——

  應如約從急診通道繞過圍堵在醫院門前的記者,雖挑選了僻靜的小路,仍舊能看到零零星星正在現場報道的記者。

  她小心避開鏡頭,等走到醫院門外的樹蔭下,才感慨,這條已經走了無數遍的路頭一回走得這麼艱辛,漫長得像是一圈一圈只要不停下來就沒有盡頭的跑道。

  這口剛松下的氣還沒舒完,應如約看到站在樹蔭下,倚在車旁明顯在等人的沈長歌時,微微一怔。

  “我在這裡等你。”沈長歌抿著唇笑了笑:“你今天大概還是不適合一個人回家。”

  應如約僵著腳步沒往前走。

  昨天薛曉誤傷她,她臉上的傷又青又腫實在難看,沈長歌又有飯局在御山周邊正好順路,她才搭的順風車。

  今天這麼刻意,她反而有些抗拒。

  應如約笑了笑,盡量讓自己的借口聽起來自然一些:“我著急回去,現在高峰期會堵車,還是地鐵方便。”

  沈長歌站在幾步外,笑容有瞬間的僵硬,他轉移視線往身後看了看,等緩過這陣尷尬,他無奈道:“我覺得這次來S市,你在有意地和我保持距離。”

  應如約不想否認,她此刻不止身體疲憊,胸腔裡那顆心也像是揉皺的紙,她需要安靜下來好好的調整情緒。

  她彎唇笑了笑,算是默認。

  沈長歌向來紳士,可今天,他向來溫潤的脾氣不只被誰拂到了逆鱗,他難得固執:“我想我應該沒有什麼逾距讓你不快的地方?”

  應如約實在不想在醫院門口這種人來人往都是熟悉同事的地方和沈長歌多做糾纏,她沉吟片刻,依舊好脾氣的道:“沒有,你不要多想。我只是因為有喜歡的人,不想讓他多有誤解,所以才會自覺和異性保持距離,並不是對你有意見。”

  沈長歌沒料到會是這個回答,他大腦空白了一瞬,心底似有一聲輕嘲。

  他唇角的笑意再也維持不住。

  沈長歌靜靜地凝視了她幾秒,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再開口時,苦澀的聲音微啞:“你在差別對待,溫醫生他……對你而言,是不是不止是師兄關系。”

  應如約沒想到他這麼聰明,能一下就猜到溫景然身上。

  難道她平時在醫院裡表現得太過高調?

  可從來不在公開場合主動提起他,也很少參與談及他的有關他話題,即使出現在公開場合也通常沒有任何交流……

  沈長歌怎麼會知道?

  沈長歌幾乎不用再跟她確認,他站在那,忽然就覺得S市的冬天比A市要冷多了,風從樹下多,冷如刺骨,寒得他心顫。

  “那他知道你……”沈長歌頓了頓,苦笑一聲,問不下去了。

  他身後,錯落著滿城燈火,像是繁星一樣,以這座城市為背景,正熠熠生輝。

  應如約把垂落到臉側的發絲勾回耳後,她朝沈長歌走了幾步,站在離他一步遠的距離:“你知道我是個冷靜理智的人,在事情沒有明朗前,我不會劃地圈線困死自己。我決定離開A市時,你邀請了數位同事給我踐行,那天晚上你送我回去的時候跟我說,祝願我在S市能有一個新開始。”

  “那天沒說完或者你決定不說的話,在那一天就劃上了句號。”應如約微笑著看了他一眼:“你是我很好的朋友,唯一相處很好的異性朋友。你進退得宜,不會讓我有半分為難,也不會讓我有過度負擔。就像你內心深處,也認為我是個很好的異性朋友一樣。等你重新審視我們之間的關系,你就不會覺得我在疏遠你,我依舊是你默契的搭檔,能和你在球桌上一較高下,也能在手術室裡共沐風雨。”

  應如約對待感情其實很純粹,她唯一不公平對待的人只有溫景然。

  在明知他的心意時,退縮,抗拒,把所有不願意承受的情緒都一股腦推給他。

  他們之間的天秤,在如約高中畢業那晚,就已經傾斜向了溫景然。

  而沈長歌,對於她只是知交好友。

  她把沈長歌放在這樣的位置上,並以同等的待遇去對待他,沒有多用一分情,也沒有多給他半分錯覺。

  更難得的是,在A大附屬醫院裡,和沈長歌組CP的名單從神經外科排到放射科,那花名冊上唯獨沒有應如約的名字。

  沈長歌聽明白了。

  她在暗示他,那些不曾說出口的話如今也不要說出口。她說的那些話,看著委婉實則直接又尖銳。分明就是在告訴他,識相的話退回防線以內。

  她始終站在他朋友的位置上,並沒有想要換個角色的意思。

  一時之間,他喉嚨裡像是堵了木屑。

  他幾次想爭取,可話到嘴邊,又如啞聲的鞭炮,即使點起火信也不過只有一簇火花。

  那短暫的明亮,又有什麼好期待的?

  他沉默地和她在車旁站了片刻,直到又一陣冷風襲來,他鼻尖嗅著那絲冷意,忽的,自嘲地一笑:“我明白了。”

  應如約低下頭,輕輕的“嗯”了聲:“那我先走了,我還真的……挺著急回去的。”

  溫景然家裡還有一只貓要喂,而她也需要空間梳理梳理情緒。

  還沒正式告白就被委婉拒絕,沈長歌還是有些不甘心。

  他忍不住握住應如約的手腕,等她回頭,抱歉地笑了笑,很快松開:“我知道你的擇偶標准裡有不是醫生這一項……為何他就例外了。”

  應如約想了想,沒有任何猶豫:“我喜歡他。”

  所以哪怕此時仍舊覺得躊躇迷茫,也控制不住想去靠近他。

  就像是天寒地凍裡,他是唯一的溫暖,即使她恐懼也願意跋山涉水走到他身邊。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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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3 00:27:30 |只看該作者
第57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56

  應如約回到家,已經有些晚了。

  她工作後,下班的時間經常不穩定。起初華姨還會嘮叨兩句,後來習慣後也不再說什麼。

  知道她還沒吃晚飯,趕緊去廚房替她重新熱了飯菜。

  老爺子今晚不在家,吃過晚飯後接了個電話。沒多久,就有車停在了門口,接走了他。

  見如約臉色不太好,華姨心疼地連聲抱怨醫院工作忙。等陪著她吃完飯,她把碗筷收拾成一摞,添了杯熱水到她手邊:“是不是在醫院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

  應如約的臉色還是不太好,她低垂了視線盯著面前那杯熱氣騰騰的水,忽的想到薛曉病床前那杯茶水,頓時眼眶微熱。

  其實她也不清楚為什麼薛曉的去世對她的影響會這麼大,也許是有那麼一瞬間,她在薛曉失敗的婚姻裡看到了向欣和應爸爸的影子;也許是出於對一直處於弱勢的她的同情;也許是因為已經年邁的薛母讓她想起了外婆。

  反正,從事情發生後她的心情就一塌糊塗,怎麼也無法調整。

  華姨還是頭一次看到應如約這樣,猜想她今天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不忍她獨自忍耐,放緩聲音道:“華姨雖然什麼也不懂,但人生閱歷擺在這。你若是有什麼想傾訴的,倒是可以跟我說說。”

  應如約搖搖頭,她閉上眼,緩過眼底那陣酸意:“華姨,晚點你給我下碗小餛飩好不好?”

  她聲音輕輕的,像是被抽干了力氣。華姨聽得心疼,別說是一碗餛飩了,就是這會如約想要吃一頓滿漢全席她也能盡力滿足。

  ——
  應老爺子回來時,天色已晚。

  從玄關走到客廳,看到廚房還亮著燈,有些詫異:“華姨?”

  水剛煮沸,華姨年紀大了耳朵重,咕嚕咕嚕冒泡的沸水聲裡,應老爺子叫了她兩次才終於有反應。

  華姨調小火頭,抬眼見應老爺子站在客廳和樓梯的交接處,笑道:“老爺子回來了,我在煮餛飩,你要不要也來點?”

  應老爺子因應老夫人的緣故,雖喜歡面食,但相比較餛飩更喜歡水餃和面條。一聽“餛飩”二字,下意識抬頭往二樓看了眼:“這丫頭。”

  “你說她干什麼?”華姨掀開鍋蓋,用漏勺撥著鍋裡已經熟了的餛飩,關了火,小聲道:“我看如約回來的情緒不太對,不知道是不是在醫院受氣了。你也知道她的性子,什麼事都愛藏在心裡,她不說我也不知道怎麼開解她,難得她有想吃的,我老婆子別的本事沒有,只能拿些吃食哄她了。”

  應老爺子被燈光映得有些昏黃的眼珠微有光掠過,他面色微微一凝,隱約猜到如約是被醫院剛出的那件事影響了情緒。

  他點點頭,沒什麼情緒地抬步上樓。

  華姨良久沒聽到應老爺子的聲音,轉身一看,客廳裡早已空無一人。

  應如約洗完澡,窩在小沙發裡看書。

  溫景然發來視頻連線時,她還懵了一會,翻找了半天的手機,才順著依稀的鈴聲從換洗衣簍裡翻到她的手機。

  接通後,先聽到的不是他的聲音,而是他下車時的關門聲。

  屏幕裡,他所處的地方一片模糊的暗黑,隨著他的走動,整個界面都如同天旋地轉一般,看不清晰。

  應如約辨認了片刻:“你在車庫?”

  溫景然開了燈,瞬間的明亮讓隔著屏幕的如約下意識地眯了眯眼,下一秒就看到了他。

  溫景然一手握著手機正對著自己,一手解開圍巾。

  淺灰色的圍巾質感上乘,繞著他的指尖環了兩圈被他順手掛在了臂彎處。他這才有空看著屏幕看著她:“頭發怎麼沒擦干?”

  應如約這才想起自己還處於半濕狀態的頭發,抬手一摸,滿手的沁涼。

  被他一提她才想起,忍不住笑:“吹到一半,去吃了碗餛飩……然後就忘記這件事了。”

  她用手指卷著發絲,在小沙發裡尋了個舒適的位置,盤膝坐著:“吃過飯了嗎?”

  “嗯。”溫景然已經從車庫出來,開門進屋。

  等在門邊的小家伙在門開的瞬間喵嗚著迎上來,在他腳邊輕蹭,看樣子是悶壞了。

  他彎腰,把梵希撈進懷裡,一起進了屋:“你來喂過它了?”

  他順手把圍巾掛在玄關的衣架上,換了鞋,抱著貓進廚房。顯然是有些累了,他連泡茶都興致缺缺,直接從冰箱保鮮層裡取了一瓶礦泉水。

  手機被他隨手放在流理台上方一個正好平視他的高度。

  溫景然單手旋開瓶蓋,仰頭喝水。

  這個角度,應如約能看見他吞咽時,他喉結上下滾動,微微揚起的下巴線條似精准又完美的弧線。

  瓶蓋有凝結的水珠順著他的下巴滴落,滑過他滾動的喉結一路往下。

  莫名的……看得應如約面紅耳赤。

  她移開眼,重新拿起剛才反手扣在腿上的原版書,一本正經的轉移視線。

  可目光落在那些熟悉的英文單詞上,卻像是從來沒見過它們一般,一時竟忘記自己剛才看到了哪。

  溫景然聽到那端翻動書頁的聲音,順口問道:“今晚都做什麼了?”

  應如約的視線一凝,落在書頁上,那個翻譯過來正好是“他在乎你才會想了解你每時每刻都做了什麼”的句子上,越發不能淡定了。

  “我……喂了貓,繞著御山跑了一圈,回來洗過澡,吃了碗餛飩……”應如約回想著,跟播報序目一樣按著順序繼續數派著:“想看電視,可又閑聲音太吵,最後在書架上找了本原版書,沒看幾頁就接到你視頻了。”

  她的描述簡潔,甚至沒有多余的形容詞,可順著她說的這些,溫景然慢慢在腦中勾勒出那個畫面,像是親眼看到了她這個和任何一天都一樣尋常的夜晚。

  梵希在他懷裡動了動,它的腳墊輕柔,用力時也沒有太多的外力感。

  溫景然正要放下礦泉水瓶雙手去托抱它,沒等他動作,梵希已經輕巧地在他懷中轉了方向,雙爪抱著他剛喝過的水瓶,伸舌去舔。

  水被他喝了大半,梵希的舌頭再努力也夠不到瓶子裡的水,可這只貓偏偏就是有一種天生的王者氣場,它不急不躁,甚至還能騰出空來使喚溫景然幫它。

  顯然溫景然覺得有意思,逗著它玩了會。

  不過片刻,許是覺得時間已經不早,從梵希的懷裡抽走水瓶順手放在流理台上,抱著貓信步上樓。

  邁入臥室前,他忽然道:“再過幾天,要把梵希送走了。”

  應如約唇邊的笑意微微一僵,有些舍不得:“這麼快?”她才剛和這位小朋友建立起感情。

  “這個月到月底前都很忙。”溫景然也沒預料到最近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事一下子壓下來,手術接連著手術,普外的工作量突然暴增。

  他手指輕壓著梵希的腦袋,和它無聲較量著,不經意看向屏幕時看她唇邊掛著溫柔的笑意,心念一動:“等忙完這段時間,一起去府東吧。”

  應如約壓著攤開在腿上的書,一時反應不及:“府東?”

  她瞬間想到的是那晚和他一起吃夜宵,讓她惦記了好幾日的腸粉。

  等忙完這段時間,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個虛妄的短語。

  溫景然話一出口,勾了勾唇,很快換了種說法:“下個月月中,府東仍在雨季,有溫度差異的地方可以做一些現在不能做的事。”

  應如約想了想,她不太清楚下個月的月中自己是否能有小假期,不過幾天的假……應該還是可以的吧?

  她不太確定,心裡似揣了一頭小鹿,對他的提議有新鮮有向往還有一絲忐忑。

  她沉吟片刻,選了最保守的一種回答:“那等我看看有沒有假期。”

  溫景然偏頭看了眼屏幕裡的她,應如約微蹙著眉頭,手指掐算著,很認真的在盤算自己的休息時間。

  這麼溫柔的夜色裡,兩人默契得誰也沒有提起薛曉的事情,就像它不曾發生,不曾存在,就那麼悄無聲息地被夜色掩埋。

  約好明天一起上班後,溫景然掛斷視頻,轉而拿起遙控板打開電視。

  准點播放的晚間新聞正在播放薛曉跳樓自殺一事,直播的畫面裡是打了馬賽克的現場照,女主播的聲音清冷死板,注視著鏡頭的那雙眼睛卻似有清流湧動。

  報道從薛曉榮梁建設集團總裁夫人的身份切入,又播放了一段現階段醫院門口的視頻,做了幾句結語,轉入了下一條新聞。

  溫景然神色凝重地盯著電視上已經換成七旬老翁的畫面,想起沈靈芝手術時憂心忡忡的提起榮梁集團總裁余榮梁有些怪異的態度,微微擰眉。

  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就像是一場颶風醞釀的前奏,風平浪靜到讓人心生恐懼。

  ——

  應如約這一晚睡得並不安穩,她的思緒掉入了層層夢境之中,無法脫身。

  她夢見自己被死神拖入了陰曹地府,那是個鋼筋鐵骨築造起的牢籠,灰色的建築基調,窗外黑暗的墨色。

  她從初時的迷茫裡反應過來,在這鋼鐵構築的牢籠裡奔跑著想尋找一個出口。

  可是沒有,樓梯像是永遠沒有盡頭。

  無論推入哪一層的樓梯間,所有的擺設都如同她初入夢境時那樣,彎彎繞繞像迷宮一樣。

  好不容易等她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她努力從夢境掙脫出來,剛以為自己已經醒來,睜開眼,卻無力的發現自己被困在手術室裡。

  空曠無人的手術室裡唯有她一人躺在手術床上。

  ……

  直到她掙扎到精疲力盡,她終於從環環相扣的夢境中清醒過來。

  渾身像是被重物壓住唯有神經清醒的恐懼感終於在她睜開眼的剎那如同被風驅散的雲層。

  如約轉頭看向已漸漸透出曦光的天際,捂著劇烈跳動的心髒慢慢坐起。

  在床頭靠了一會,眼看著時間還早,她試圖重新睡過去,但每次剛閉上眼,眼前不是浮現剛才的夢境就是薛曉在她懷裡抬起頭時一臉淤青紅腫的樣子。

  嗓子干渴得厲害。

  她起身,在漸漸亮起的天色裡摸索到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喝。

  窗外,東方日出之際,有金光從層層雲霧裡透射而出,像是一抹暈開的光色,透出五彩斑斕的霞光。

  應如約出神地看了會,想起不久前在離蒼山看到的日出,忍不住笑起來。

  每次她參與看日出時,運氣總是不好。

  回屋洗漱,收拾齊整。

  華姨下樓准備早餐,剛到樓梯口就見如約站在玄關,扶著鞋櫃穿鞋子。

  她有些意外:“如約,這麼早就上班吶?”

  應如約含糊地應了兩聲,換好鞋,拎著包開門離開。

  華姨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瞅了眼牆上的掛鐘:“這麼早……地鐵也才剛剛開吧。”

  應如約拿鑰匙開了門。

  在幾秒鐘前,她把鑰匙插入鎖孔之前還在擔心溫景然會不會有反鎖的習慣……幸好。

  屋子裡空蕩蕩的,沒有一絲聲音。

  梵希也不在樓下。

  應如約扶著樓梯扶手徑直上樓,等站到了他的房間門口,心止不住的有些躍動,她輕舒了一口氣,想著等會他見到自己時那一臉詫異意外,呼吸就急促到無法緩解。

  她輕輕按下門把手,推開門。

  床尾窩著一團毛茸茸的身體,梵希壓著被角睡覺。聽見動靜警覺地醒來,有些朦朧地看清了來人後,立刻放松警惕,貓耳朵蹭著柔軟的被子又歪了回去。

  應如約輕輕地走到床前。

  還在熟睡中的人側著身子,沐浴在最初的晨光裡。

  她終於靠近床沿,惡作劇般伸出手,輕輕地伸向他的鼻尖,本想捏住他的鼻子讓他屏住呼吸自己醒來。

  不料,手指剛挨到他的鼻尖,手腕就被他飛快鎖住。

  溫景然睜眼看來,那雙眼裡哪有剛睡醒時的半分朦朧,滿目清明。

  他目光灼然地盯著反被嚇到的應如約,忍不住勾唇,就一手握著她的手腕一手扣住她的腰身,微用巧勁,一個天旋地轉,局勢陡變。

  應如約被他隔著一層被子壓在身下,迷茫得半天沒回過神來……

  等等……

  她不是突襲嗎?怎麼就被就地正法了?

  被陡然而來的“床震”嚇破膽的梵希,受驚地伸出爪子撕拉一下床單,喵嗚一聲慘叫,從床上滾下去。

  它晃著還有些混沌的腦袋,不敢置信地瞪著床上的兩個人。

  混賬!敢驚擾聖覺!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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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3 00:27:43 |只看該作者
第58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57

  溫景然其實有些意外。

  在一大早,能夠收到這樣一份自己送上門來的禮物。

  因為職業原因,他的睡眠一向很淺,無論是在醫院的值班室還是家裡,凡有一絲風吹草動他都能夠立刻清醒。

  所以在應如約邁進臥室的那一刻,他的意識蘇醒。

  他感覺到平靜無波的空氣裡因為她的闖入而忽然湧起的氣流,就像是穿過陽光穿過煙塵的聲波,每一縷細小的波動都無比清晰。

  他的手肘撐在她的耳側,修長的指尖隨意地卷了幾縷她的長發繞在指尖,洗發露的花香味就這麼順著他的指尖鑽入他的嗅覺。

  他低頭,把那幾縷發絲湊到鼻尖嗅了嗅, 剛睡醒的嗓音有些沉,還有些沙啞:“怎麼醒的這麼早?”

  應如約屏著呼吸,努力讓自己看上去鎮定一些:“睡不著。”

  她抬眼對上他那雙漂亮的眼睛,晨霧裡,他的眼瞳似綴著閃爍的金光,微微發亮。

  溫景然扶在她腰上的手順著她的耳廓落在她的脖頸邊,食指指尖似有若無的觸碰著她的側臉輪廓。

  她的側臉線條柔和,下頜骨勾勒出的側臉輪廓和五官的比例正好適宜,無論哪個角度看去,她的美都如同精心勾畫。

  他的指腹把如約微涼的皮膚摩挲上幾分暖意,他低頭,在她額前落下一吻,目光從她微有幾分未休息好痕跡的眼瞼下方落回她的視線裡:“做噩夢了?”

  應如約有些驚奇他居然會知道,眨了眨眼。

  他的手指剛好落在她眉骨那片顏色正加重的淤青上,她一眨眼,長而卷翹的眼睫就擦著他的指腹來回輕掃數遍。

  那柔軟的觸感,意外得讓他從清晨看見她起就一直沒能安分下來的心,瞬間如貓爪輕撓了一下,微微的癢,微微的麻。

  溫景然不動聲色的,用指尖拂過她的眉骨:“夢見什麼了?”

  “夢見被死神帶到了地獄,有惡鬼受火焚時煎熬的慘叫聲,還有永遠找不到出口的樓梯。”應如約忘性大,糾纏了她一個凌晨的噩夢此時已經被陽光驅散了大半,她邀努力回想才不至於忘記之前讓她恐懼萬分的各處細節。

  “……剛開始,我不覺得我是在夢裡,我以為那是真實發生的。我被帶進了地獄裡,可後來意識漸漸清醒,我發現我沉浸在夢裡,就一直努力地想找到突破夢境的辦法,心裡有種比生處地獄還恐懼的念頭就是我會永遠被困在夢境裡。”

  “不會。”溫景然低頭,仔細地看了眼她眼角下方已經結痂的那道血痕。她的恢復很快,不出意外,再過幾天這道痂口就能脫痂痊愈。

  他回答的太快太肯定,應如約下意識的“嗯?”了聲,有些疑惑。

  溫景然的指尖從她的眉骨上掃過,低聲道:“下次你又困在夢境裡,我就會手持念珠,口中誦經,替你驅散所有試圖留住你的邪靈。”

  他低下頭,鼻尖輕蹭了蹭她的,聲音越發溫柔:“你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他籠下來的暗影遮擋住了大半的陽光,那溫熱的鼻息就落在和她呼吸可聞的距離內,應如約剛鎮靜下來的心跳又忽的失序。

  她有些緊張地看著他,試圖從他的眼神,表情裡分析他下一步的意圖。

  當然無果。

  如果溫景然能讓她看透的話,這十年,她也不用這麼明藏暗躲時刻需要藏好自己的小心思了。

  應如約伸出手,輕輕地拽了拽他的衣角。

  不知是這麼多年養成的習慣還是她偏愛這個動作,大多數時候,她都喜歡用這種方式去引起溫景然的注意。

  不出意外的,他停下所有在盤算的事,認真地回應了她一眼。

  “想吃腸粉……”從昨晚他提起下個月的月中抽空一起去府東後,這個念頭就盤亙在心頭,刪都刪不掉。

  她期待的眼神實在不太能忽視。

  溫景然沉默了數秒,無奈失笑:“好。”

  有那麼一瞬間,他其實在想,是不是應如約察覺了他接下來的意圖,先發制人?

  有可能。

  他赤著腳踩在地板上,路過臥在地板上生悶氣的梵希時,如往常一樣把它抱進懷裡。

  梵希氣還沒消,被抱起時倒未掙扎,等溫景然把它摟進懷裡後,迅速地伸出爪子在他胸口錘了兩下。

  軟綿綿的,沒什麼力道。可不妨礙它報仇成功,自鳴得意。

  應如約在臥室的沙發上坐了一會。

  這裡是溫景然的地盤,無論是從家居風格還是物件擺放,每一處都透著他的影子,她置身其中,就如同被他環環包圍,總有種說不出的壓迫感。

  她索性起身,跟到浴室門口。

  溫景然正在刷牙,房間裡中央空調調控著溫度,他只穿著一件白色背心,微微彎腰時,背脊的弧線似流暢的弧體,越發凸顯得他挺拔精瘦。

  應如約看著看著,莫名就有些耳熱。

  她感受過他手臂收攬自己時的力量感,也感受過他懷抱的溫度和契合,明明他只是穿的有些清涼而已,她卻跟透過薄紗把他看光了一樣,心頭充斥著無名的占了他便宜的羞赫感。

  不能再看了……

  她拼命暗示自己。

  溫景然漱口時,透過面前的鏡子看了她一眼。

  清水順流而下,敲打著洗水台。

  水聲裡,他忽然想起幾年前,他去A大附屬醫院給一個病人做手術。當時正在病房裡的單獨衛生間裡洗手,水聲裡,她向病人自我介紹的聲音無比清晰地隔著水聲傳進來。

  他幾乎是立刻關了水,濕漉著手指扶在洗手台兩側,聽她溫和著語氣向病人了解基本情況。

  透過百葉窗簾的陽光灑了房間一室,他抬起頭,清晰地看見鏡子裡的自己眼裡那一絲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溫景然低下頭,掬起一捧水覆在臉上。

  水珠冰涼,半數落回水槽,半數還蜿蜒在他的臉上,濕噠噠地沿著他的鼻梁他的下巴往下滴落。

  視野裡,因垂掛在眼睫上垂垂欲落的水珠而有些模糊的視野裡,她兩側耳尖微微泛紅,一如當年被他翻折起袖口時閃爍的陽光迷了眼的眼神一樣,專注到近乎虔誠。

  他再難克制,濕漉的手指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進來,嚴絲合縫地抵在了洗手台和他之間。

  他低頭,視線糾纏在她嫣紅的唇上。

  他手心的力量恰好地鎖住她又不至於過重,他俯身,那雙眼,如黎明時分最亮的那顆啟明星,明亮到即使臨近白晝也有獨特的光芒。

  應如約光是被他用這種眼神看著,心跳就漸漸加速,她能預感到也能捕捉到他眼底有對她的渴望,與任何一次都不同。

  那顆心似要衝破壁壘,一下一下,近乎失序。

  應如約被他盯得口干舌燥,也不敢說話,就連眼神也不敢躲避他的對視。

  浴室內的燈光柔和明亮,是和初生陽光不一樣的溫暖。

  順著他額前那縷濕發滑落的水珠終於滴落,“吧嗒”一聲,落在她的鼻尖。

  就像是一個信號,風吹動著火星,以燎原之勢席卷而來。

  和之前的淺嘗即止不同,溫景然這一次索要的強勢又霸道。

  他含吮住她的下唇,啃噬著,吮吸著,反復的用唇摩挲碾壓。傾注了數年的渴求如同高山上順流而下的瀑布,澎湃又洶湧。

  他的手不知何時覆在了她耳後,連寸步退離也不許,牢牢的把她掌控在自己的懷中。

  不知過了多久,應如約被他吮住的唇都泛起疼來,他終於退開,攬著她的腰輕輕一提,把她抱上洗手台。

  溫景然站在她面前,額頭和她相抵,剛從糾纏中撤離,他的呼吸還有些重,聲線沙啞又慵懶:“你實習第一台手術,術前訪視還記得嗎?”

  應如約被他吻得大腦缺氧,茫茫然地順著他的話回憶了下,點頭。

  怎麼會不記得?

  那是她第一台手術,病人又是那種一般只出現在財經雜志上的名人。她從拿到病人的第一手資料開始到整台手術結束,除了一些細節她已經想不起來,其余的全無遺漏。

  包括,術前訪視那天,他忽然出現在她身後。

  翻折袖子時,那扣子被陽光折射落進她眼裡的光,迷得她眼前一片青黑。

  “我那天見到你,”溫景然壓了氣息,嗓音被壓得更低沉也更誘惑:“就想對你這樣……”

  他說著,落在她耳後的手撫著她的耳垂,輕輕揉捏著,或輕或重。唇壓下去,又吻住她,沒完沒了。

  應如約被他捏著耳垂,渾身都軟了。

  她有些無力地搭住他的肩膀,手指收緊時,觸碰到他浮了一層汗的脖頸,接連著鎖骨,都有些濕意。

  浴室的換氣口正往外換氣,微涼的風吹拂在他的背後,他渾身起了戰栗,越發舍不得松開。

  攬在她腰上的手沿著她的腰線滑到她的背脊,隔著寬松的毛衣按上去,隱約能感受到內衣的衣扣。

  他悄無聲息地試圖解開。

  只是隔著不知多少層衣料,手指便不再靈活。

  腰腹處有些發緊,他此時只慶幸睡前換上了這條一貫不怎麼喜歡的家居褲,才能不在她面前露出狼狽。

  應如約終於感受到他作亂的手指,那一瞬幾乎是手足無措,她一邊反手按住他的手,一邊羞窘地避開他埋進他的懷裡,原本只是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宛如在湍急的河流中抱住了浮木,緊緊地摟住他。

  她從沒有應付過這樣的局面,惱羞成怒地張嘴咬住了他的鎖骨。

  溫景然“嘶”了聲,仍捏著她衣扣的手指立刻松開。透過鏡子,能瞥見她已經徹底紅透了的耳垂,正在燈光下泛著瑩潤的緋色。

  溫景然偏過頭,忍不住笑了。

  他雙手穿過她的腿彎環在他的腰側,就這麼抱著她把她放到床沿。

  應如約已經松了口,雖然是情急之下咬得他……可這會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

  沒等她從這種情緒裡找回魂,她目光落到蹲在床頭正梳理自己毛發的梵希時,三魂七魄又嚇飛了大半,她雙手緊緊地環在他的頸後,十指勾纏。

  說不出什麼話來,那些紛亂的或是強勢或是軟糯或是討饒的話在她腦海裡都轉了一遍,可就是什麼也說不出口。

  理智告訴她,溫景然不會對她做太過逾距的事。

  但一想起剛才他都把手放在她的衣扣上了,又很不確定。

  這麼糾結著直到腳尖挨到了床沿,她終於忍不住,可憐兮兮地叫了他一聲:“溫景然。”

  溫景然低低的“嗯”聲,神思卻有些恍惚。

  有多久沒聽到她用這種語氣叫自己了?幾年……五年還是七年,反正印像裡最清晰的一次,是她蹲在路肩上,扯住他的袖口,一雙眼憋得通紅得看著他。

  想起來了……

  那天他值大夜,五點要到醫院交接。

  下午三點多的時候接到她的電話,帶著哭腔,明明害怕還故作鎮定地讓他來學校一趟。

  學校裡的女同學,有社會上的朋友,上節課下課的時候那位女生領著學校裡出了名只是混日子的不良學生把她圍堵在女廁所門口,警告她放學乖乖在教室裡等著。

  班主任提前下班,其余任課老師不是去周五例行周會就是找不到人。

  找她麻煩的人顯然是算好了時間要給她顏色瞧瞧。

  出於下下策,她只能搬救兵——也就是他。

  溫景然那時候剛買了車,第一輛車還不是路虎,是Jeep。

  到了後,學校還沒下課,他把車停在校門口,翻著文獻打發時間。

  臨近下課時,學校門口的小賣部陸陸續續來了不少穿著前衛的社會青年,女孩居多。

  他透過後視鏡打量了幾眼,基本上能夠確認要幫著應如約那位女同學找她麻煩的就是這些人。

  他下車,在車門旁站了片刻,進小賣部去買了兩瓶可樂。

  折回車旁,也沒有再上車,就倚著車門,一口口漫不經心地喝著可樂。

  應如約上的這所高中是S市管理最嚴的一所高校,社會人士一概不允許進出,就連接送的家長也只能在校門口的黃線外等候。

  她幾乎是被幾個女生押著出來的,過馬路時還被其中一個推搡得踉蹌了下。

  溫景然站得位置有些偏,但依舊能看到她蹙著眉,一副不畏強權不畏欺壓的鎮定模樣。絲毫沒有給他打電話時,那語氣裡表現出的那樣驚慌失措。

  領頭的女生氣勢凌人,把應如約帶到小賣部旁側的小巷子裡。

  這裡偏離學校正門,不特意留意的話,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小巷後面又是荒蕪的一片園子,一看就是校園暴力的好去處。

  應如約剛被帶進巷子裡,原本百無聊賴或站或坐在小賣部的幾個社會青年互相對視一眼,都跟了上去。

  溫景然落後一步,到巷子口時正好看到那個挑事的女同學一腳踢在應如約旁側的牆上。老舊的水泥牆,有斑駁的牆皮已經起了殼,她這頗具聲勢的一腳下去,牆灰撲簌簌落了一地。

  顯然是覺得氣氛已經有了,女生邊嚼著口香糖邊蹭了蹭手心,一副隨時會揮下一巴掌的模樣,惡聲惡氣地問她:“你什麼時候和他在一起的?別再跟我說沒有,我都看見他給你遞情書了。”

  比如約先發出聲音的,是他手中被捏攥的易拉罐。

  溫景然站在巷子口,有過堂風吹來,把白襯衫吹得緊貼著他的身體。

  他嚴肅時,眼神冷沉默然,頗具壓迫感,站在這群人數眾多的社會青年面前,巍峨得像是一座神像。

  他信步走到應如約面前,把拿在手裡良久的可樂遞給她,轉身時,恰好把她擋在身後,嚴嚴實實。

  他一出現,原本仗著人多囂張得不可一世的女生頓時氣弱。退後了好幾步,警惕地看著他:“你是誰?”

  他那時候說了一句到現在想起時,仍就忍不住發笑的話。

  可當時,他確實是那麼想,也那麼做了。

  他把易拉罐扔進巷口回收的竹簍裡,雲淡風輕道:“罩她的人。”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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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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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3 00:27:52 |只看該作者
第59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58

  溫景然一手托住她的腿彎,一手撈在她的腰上,低頭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側臉:“我去洗澡。”

  應如約聽到他好像在笑,她松開緊緊環在他頸後的十指,抬眼去看他:“你笑什麼?”

  他的眉骨之間有疏淡的笑意,目光落進她的視線後,就連對視的那雙眼睛裡也染上了疏薄的笑意,清清淺淺的,像院子後瓷缸裡的那株夏蓮。

  “你高中的時候。”他順勢把她放到床上:“有一次被為難,找我搬救兵,還記不記得?”

  應如約努力回憶了片刻。

  溫景然覷了她一眼,格外自然地曲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問道:“想不起來?看來上學時沒少被為難。”

  哪有!

  應如約皺了皺鼻尖。

  自從研一開始在醫院實習後,她每一天過得都比別人更漫長。高中時期發生過的事,遙遠得像是數十年前的故事,散在時光深處,零零碎碎。

  但被為難到需要搬救兵,只有那一次。

  那個女生叫嚴筱,隔壁班的班花,也是讓老師格外頭疼的問題學生。

  嚴筱剛入學時,每次月考測驗都能穩穩地占據全年級前十。高二時,交了個高她一屆的男朋友,此後年級排名裡,她的名次越來越靠後。

  據嚴筱自己說,她和應如約結仇是高二下學期某天午休,應如約替老師收了試卷和作業抱進辦公室。

  嚴筱因為違反校規帶手機正在挨訓。

  如約前腳剛邁進辦公室,嚴筱的父母後腳就跟了進來,更年期的班主任趁著這次機會對她進行深度的思想教育,從她的行為作風到交友問題,事無巨細地一一細數了一遍。

  嚴筱的家庭傳統,嚴父聽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對著嚴筱劈頭蓋臉就一頓打罵。

  嚴筱那時候還是個漂亮的小女孩,臉皮還薄,被當眾打罵,一時覺得面子上過不去,又實在委屈,抽噎著哭起來,邊哭邊用余光留意一直在辦公室逗留不走的應如約。

  如約送的作業裡有同學補交和罰寫的,她忙忙碌碌的整理,偶然一個抬頭和嚴筱哭得紅腫的雙眼對上,就看到了嚴筱眼裡的遷怒。

  高一時,嚴筱成績好,課外活動和各類比賽的表現也很出眾。同一年級,又同樣的優秀,兩人難免會被老師同學拿來作比較。

  嚴筱那時候就記住了應如約的名字,一有機會就會和她較勁,事事計較。從每班一期的黑板報到全校的硬筆書法比賽,直到後來,她越走越偏……

  嚴筱說應如約是小人,落井下石的卑鄙小人。

  甚至在事後還造謠,說那天在辦公室,應如約故意賴在辦公室裡不走,就是為了看她的笑話,想看她出醜。

  自此,莫名其妙地就單方面和應如約宣戰。

  在食堂碰到應如約,嚴筱會故意碰撞她,或者吃飯時故意坐到她附近的餐桌,大聲地指桑罵槐想讓她難受。

  有一陣子,如約所在班級的女生和嚴筱班的女生很不對付。

  只是誰也沒料到,嚴筱在高三的某一天,忽然就發作了。

  嚴筱雖然學習成績下滑厲害,但學校裡高年級的學長學姐沒少結交。無論在哪看到她,定是眾星捧月,呼朋引伴的格外風光。

  她在校內校外談了無數個男朋友,經常是這邊剛好上沒幾天就換了一個新男友,真真是在詮釋什麼叫男人如衣服。

  本來,應如約走她的陽關道,嚴筱過她的獨木橋,兩人也算井水不犯河水。偏偏嚴筱喜歡上了一個男孩,那這個男孩不止拒絕她的追求還給應如約遞了情書。

  這才有後來嚴筱領著一幫女生還糾集校外的社會青年找她麻煩的事。

  她記得最清楚的幾個片段,從溫景然把易拉罐投進回收的竹簍後,彎腰問嚴筱“你叫什麼”開始。

  成熟男人,尤其是皮相極佳,風姿出眾的成熟男人,他光是站在那,都有不怒而威的氣場。

  如約記得,嚴筱那時候被他唬得不敢說話。

  他擋在她身前,一手插在口袋裡,另一只手反手把她拎到他身旁,按住她的後頸。他沒有社會青年的流裡流氣,甚至連狠話也沒撂下幾句,偏偏整個過程都透著幾分痞氣,讓人不敢輕視。

  溫景然知道自己的優勢,他站在那,似笑非笑地撂了一句話:“我算她的叔叔輩,不欺負你,你去叫個年紀跟我差不多的人,這樣傷了哪個零件也方便賠錢。”

  應如約聽得目瞪口呆。

  嚴筱自然也一樣,她是主心骨,她一懵,其余的人骨子裡再有狠勁也不會貿然挑釁。

  等人散後,溫景然回頭看著已經呆了的應如約,雲淡風輕地收起一臉表情,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上車。

  應如約跟著他走了幾步,後知後覺地覺得有些腿軟。

  面對嚴筱時,她努力讓自己冷靜鎮定,並非是真的不怕,相反她害怕死了。

  嚴筱身後那些打著耳釘,穿著破洞褲的女孩看上去每個都不好善與,那眼裡的嘲諷和嬉笑,讓她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才能勉強維持住自己刀槍不入的金鐘罩。

  她扶著發軟的腿蹲在馬路肩上,指尖撈住他的袖口,又是感激又是後怕的叫他:“溫景然。”

  應如約忽然明白過來他在笑什麼,有些害臊:“都陳年舊事了……你怎麼還記得那麼清楚?”

  “關於你的。”溫景然忍不住又摩挲了下她的眉骨,那裡的傷痕太明顯,明顯到他根本無法忽視,他仍舊在自責,當時事發時為何不在場。

  他話說了一半,就不再說了。

  剛才還旖旎曖昧的情緒仿佛在這一刻被風輕輕打散,偶有的幾分殘余也微不足道起來。

  應如約不敢追問,看著他進浴室關上門,聽到淋浴的聲音後,揉著仍舊有些發燙的臉小聲嘀咕:“怎麼一大早還洗澡……”

  ——

  吃到心心念念的腸粉後,應如約格外滿足。

  手機藍牙連上車載藍牙後,她甚至還有興致從歌單裡挑選自己喜歡聽的音樂。

  眼看著再過一條街就到醫院,溫景然斟酌著,叫她的名字:“如約。”

  應如約收回流連在車窗外的目光,轉而看向他。

  溫景然微微側目,手掌心朝下摸索著方向盤,語氣是今天早上從未有過的嚴肅:“薛曉那件事,你要有心理准備。”

  應如約的心在一剎那,因為他這句話高高得懸了起來。

  她沒有接話,她知道這個話題才剛開了一個頭。

  溫景然反復斟酌著,盡量用一種溫和的方式提醒她:“榮梁的老總早年和溫家有過商業上的合作往來,余榮梁除了你所看到的不堪以外還有不為人知的陰暗面,超出你能想像到的任何一種。”

  應如約連呼吸都放輕了,她緊攥住衣角,安靜的繼續聽他說下去。

  “薛曉的事,按照他的本性會擴大影響去處理。這段時間,醫院會有些不太平,也許還會牽連到當初給薛曉做手術的所有醫護人員。”

  應如約聽到他有幾分壓抑的呼吸聲,心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緊緊的攥住,沉悶得有些喘不上氣。

  她快速地把薛曉的事情從頭到尾整理了一遍,得出一個有些可怕的結論:“他打算鬧事?”

  網上關於榮梁建設集團總裁夫人在S大附屬醫院樓頂跳樓自殺的新聞已經鋪天蓋地,現場的記者不能闖入醫院去采訪參與此事的醫護人員,就想方設法從各個角度捕風捉影地抒發自己的觀點。

  從醫院頂樓的安全防護,工作期間醫護人員監護不力到開始懷疑這是次醫療事故的聲音從各個角落裡冒出來。

  不出意外,余榮梁很快就會有行動了。

  而針對沈靈芝那邊所知道的院方和余榮梁的溝通反饋,十有八九,他會借機鬧事。

  如今醫患關系緊張,雙方像是處於兩個平衡點,一旦任何一方有分毫的傾斜,都會造成不可預估的惡劣影響。

  所有醫護人員在崗在位,都努力地維護著這層脆弱的關系。

  但總有失防的時候。

  應如約聽著耳邊此起彼伏的喇叭聲,看著不遠處已經能看到的醫院高樓,瞬間手腳發涼:“那……”

  溫景然能猜到她此時想什麼,他抬手,越過中控握住她的手:“這些都只是我的猜測,最近接二連三的大手術,我上了手術台後很難顧及到你,所以提前給你打預防針。”

  他很快抽回手,轉向燈的提示聲輕輕響起,他雙手握著方向盤緩緩從主車道切入專用的右轉車道。

  喧囂的車流聲裡,車內顯得格外安靜。

  車速漸緩,白色的路虎從醫院大門駛入,徑直往停車場駛去。

  經過正門圓環的轉盤時,隱約還能看到仍舊圍堵在正門口的記者媒體。

  警車在昨晚就已經撤離,現場還拉著禁止靠近的警戒線,明黃色的警戒線在S市的寒風中如同飄零的絲帶,翻旋波動著。

  溫景然停好車。

  微有些沉悶的車廂內,一首歌的旋律正好收尾,短暫的安靜裡,溫景然目光沉靜地看了她一眼,重新牽住她的手,拉到唇邊輕吻她的手背。

  他的聲音低了又低,近乎呢喃道“你只要記得,在醫患關系如此緊張的時刻,院方不會讓站在最前線的戰士涼了熱血。任何不道德蓄意破壞醫患關系的人,其心可誅。”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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