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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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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北傾]他站在時光深處(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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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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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發表於 2018-2-23 00:30:17 |只看該作者
第70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69

  應如約問完,有些後悔。

  理智告訴她,在她選擇和溫景然結束的時候,她就應該重新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上去。再不舍,再無法抗拒,也要克制,從容。

  但做不到。

  怎麼可能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清醒的時候尚且做不到,等醉了,借著幾分酒意,她的膽比天還大。

  溫景然留意到她眼底那如墨畫一般,深淺的顏色。像是用墨水描繪著一支清荷,根莖的軸斷都有濃墨淺色的劃分。

  他曲指,在她眉心輕輕一點,溫聲哄道:“不管你醉沒醉,現在都乖乖聽話,洗澡還是睡覺?”

  應如約盤膝坐在床頭,一雙淬了酒意的眸子亮晶晶地看著他:“你還在生氣我跟你說分手對不對……”

  溫景然忽的抬眼看過來,這一眼對視,仿佛連時間都停滯了。

  耳邊, 嗡嗡不停的噪音也頃刻間消失。

  應如約只看得到他,也只看得清他眼底那深邃得像是時光隧道裡來回穿梭的流光。她抿著唇,沒敢再說下去。

  “是不是覺得我拿你沒辦法,肆無忌憚?”他的聲線微低,成熟男人的嗓音本就低啞,帶了幾分沉郁, 就更顯低沉。

  溫景然扯松領口,邊解開襯衫領口下方的兩粒紐扣。

  敞開的領口在他鎖骨下方處,折出幾縷皺痕,他垂眸,單手解開袖口,慢條斯理地往上翻折到腕骨處。

  如同凌遲一般,這些動作緩慢優雅,帶著一絲說不出的撩人魅惑。

  應如約看得發愣,胸腔裡那顆心跳得有些失序。

  耳邊,所有遠去的聲音又漸漸清晰,她聽見自己血脈流動的聲音,比以往都快。

  本以為已經壓下去的醉意,此時重新攀附著她的血液,盡數湧向心髒。

  她突然有些懷疑,當年會對溫景然起不良的心思,是不是也有他如此時這樣蓄意誘惑的原因?

  口渴的厲害。

  應如約暫時收起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順手從床頭櫃拿過一個倒扣的陶瓷杯,赤腳下床。

  地板有些涼,她站穩後,盯住實木房門的金屬門把,腳步平穩地邁過去。

  可漸漸的,她發現方向有些不可控。

  她的腳趾撞到了沙發腿,膝蓋又磕上了旋轉落地鏡自帶的儲物櫃,等她的手指挨上金屬門把,身後眼看著她腳步虛浮一路跌撞過去的人,終於起身。

  溫景然站在她身後一拳左右的距離,抬手把剛被她拉開一道縫的門關回去。

  他攬過如約的腰背,另一只手穿過她的腿彎彎腰抱起她,幾步把她放回床上。這一次,他再沒有剛才的溫和。

  他壓住她的肩膀,虛攬著她的腰身,把她困在床上,那雙眼裡,深深淺淺都是溝壑:“應如約,你該知道我有一百種方法把你留在身邊。”

  強勢的,專制的,任何手段。

  只是所有方式裡他挑了最慢也最笨的一種,給她時間。

  應如約搖頭,不知道是否決自己的“知道”,還是單純的聽不懂。

  手指被杯子壓得有些酸,她松開手,剛避開他的視線,就被他捏住下巴轉回來:“擔心我不會盡全力做你外婆那台手術?”

  他的揣測幾近惡意。

  應如約一僵,痛感好像在此刻才遲鈍得反應過來,裝疼磕疼的腳趾連帶著心口都被牽引著一鈍一鈍的抽痛著。

  她迷茫地和他對視了幾秒,沒有溫景然意想的發怒,她只是溫吞地伸出手來摸了摸他緊抿著的唇角:“你是侮辱我的人品還是侮辱你的醫德?”

  他的唇線弧度分明,觸感極佳。

  應如約摸著摸著有些舍不得松手:“你果然在生氣。”

  低低柔柔的聲音,帶著南方女孩的軟糯,就像是一品酒香,有著格外醉人的酒意。

  溫景然就這麼低頭吻下來,吻著她微燙柔軟的嘴唇。

  和她喜歡他的嘴唇一樣,溫景然也著迷她的唇形,無論是何種情緒時,她的唇線總恰到好處地彎曲柔和的弧度。

  唇色嫣紅時,就像嬌艷欲滴的花蕊。

  讓人渴望采擷。

  他抵開她的唇關,擄獲她的舌尖。

  讓人猝不及防的猛烈攻勢,迫得她“唔”了聲,忍不住往上縮了縮身子,但結果只是徒勞。

  他壓下來,不需要多做什麼,就已經把她困得嚴嚴實實。

  那種壓抑許久的欲望,在此刻和她如此相貼時終於全線崩潰,他咬住她的下唇,舌尖掃進去,抵著她的上顎輕輕繞著圈。或是吮住她的舌根,輕輕拖拽。

  所有的嘗試都格外新鮮。

  他閉上眼,台燈昏暗的光度灑在他的周身,他低頭,鼻尖和她相蹭,已經動情的嗓音低沉又性感:“最後一次機會,洗澡還是睡覺?”

  應如約已經被他吻得意亂情迷,那些不曾說出口的自卑,敏感,纖弱被她盡數藏得嚴嚴實實,她抬眼,目光細致地從他精致的眉眼間掃過。

  有光圈環在他的身後,一如他在她心目中高不可攀神邸的模樣。

  “你就是這樣……”她嘟嘟囔囔的,根本沒聽進去他說了什麼。

  溫景然沒再給她說話的機會,他低頭,重新覆住她的嘴唇,手指勾出她塞在褲腰裡的半截毛衣,指腹蹭著她柔軟的皮膚,漸漸從她的腰腹揉上胸前。

  另一只手拉低她的領口,他低頭吻住她的脖頸,又沿著骨線輕咬她的鎖骨。

  很快,他推開她的胸衣,手指勾住她的胸扣,輕而易舉地解開。

  應如約緊閉上眼,因為緊張,身體還微微發抖。

  她覺得自己膽大包天,竟有就這麼一夜情的念頭……

  她順從自己的本能,連半分抗拒也沒有,就這麼在他的攻勢下,潰不成軍。

  溫景然是真的想要。

  身體每一處緊繃的都如上滿的弦。

  他輕咬著她的耳垂,指間滿膩的柔軟裡,他深情又溫柔,細膩地輕吻著,安撫著。

  直到勾著手指解開了她的牛仔褲的扣子,他的指腹摸索到了腰骨下方,指尖的觸感忽然有些不一樣。

  他摩挲著,沿著那個略有點不同的觸感細細地摸了一遍,問她:“紋身?”

  應如約已經緊張得快不能呼吸,他忽然停下來,她松了一口氣,感覺到他的手指還在紋身上撫摸著,點點頭,面色緋紅:“就是那次……去紋的。”

  那次?

  溫景然略一思索,立刻明白過來。

  他的指腹在紋身上打著圈,熟悉它的形狀:“是遺憾沒有得手還是給自己長點記性?”

  他的聲音暗啞,糅雜著情欲,性感得一塌糊塗。

  那毫不加掩飾的措辭,讓應如約有些局促,她咬住唇,想了一會:“紋的是一只拿著權杖的狐狸。”

  狐狸狡黠機智,權杖通常像征權利。

  那個紋身師形容這個紋身時,說:“孤注一擲的智勇。”

  這是她給自己的孤勇蓋的章。

  溫景然沒再繼續問下去。

  他能感覺到有些事,在她心裡是不宜觸及的。

  這麼一停頓,他的欲念稍退。他埋首在如約的頸間,手指仍舊摩挲著她的紋身,一遍遍,像是愛不釋手,也像是若有所思。

  這樣的安靜一直持續到如約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溫景然回過神,猶豫著是否要把胸扣替她扣回去,幾秒後還是決定作罷,替她拉好毛衣。余光掃到她手邊的陶瓷杯,替她揉了揉手指,柔聲問:“剛才是想倒水喝?”

  應如約開始犯困,她掩唇又打了個哈欠,眼裡朦朧得含了幾分水意。

  顧不得想她提的問題還沒有得到答案,也顧不得溫景然,她抬手拽下枕頭,墊在腦後,擁著被子卷了一圈,就這麼沉沉睡了過去。

  再有意識是還未睡熟前被溫景然叫醒喝了水,不是單純的清水,不知道加了什麼東西,口感微甜。

  次日醒來,天光大亮。

  軟和的被子四角掖平,窗簾只遮了紗簾,陽光正透過窗簾的縫隙如百葉格,稀疏落了一地。

  應如約扶著腦袋坐起來,一時不知自己身處何方。

  她今晚值小夜,上午休息,所以即使醒來發現指針已偏向十點,她還能不慌不忙地坐在床邊整理思緒。

  客房服務的服務鈴響起時,她才回過神來,掀開被子,匆匆踩地。

  但一起身,她有些懵。

  應如約抬手掩在胸前松垮的內衣上,想起昨晚荒唐的一幕,漲紅著臉,羞惱地掰正內衣,邊扣著胸扣邊去開門。

  等到門口,她也終於簡單的收拾好,勾了保險栓,開了門縫。

  大堂經理推著餐車站在門口,臉上笑容得體,和她道了早安後,溫聲說明:“溫先生讓我們十點准點叫醒您,這是早餐。如果您需要換洗衣服的話,可以稍等片刻,我替您取來。”

  應如約摘下保險栓給她開門,臉還紅著,和她一對視,莫名就有種被看穿的窘迫感。

  好不容易等她離開,她坐在桌前,看著一桌豐盛的中式早餐,終於忍不住把臉埋進手心裡,低低的哀嚎了一聲。

  幸好……

  外婆手術前,他們都沒有同台工作的機會!

  ——

  應如約上班後的第一件事,先找沈靈芝申請當外婆那台手術的麻醉醫生。

  沈靈芝倚在打印機前,懶洋洋地剔了剔手指,不為所動。

  應如約下意識以為沈靈芝是出於她是病人親屬原因的考慮才遲疑,誠懇到就差豎指發誓:“我很清楚醫生的責任,也會恪守醫生的本分,不會耽誤手術的。”

  沈靈芝“嗤”地笑了聲,把剛從打印機裡打印出來的表格遞給她,曖昧地朝她眨了眨眼:“一早就有人替你跟我申請過了,喏,自己看吧。”

  應如約一頭霧水地接過手術安排表,明天一早普外的第一台手術,主刀醫生溫景然,麻醉醫生那列,赫然印著她和沈靈芝的名字。

  看她怔忪,沈靈芝彎起眉眼,樂得給她一個順水人情:“術前訪視交給你,我先去准備手術了。”

  昨晚太荒唐,導致應如約去術前訪視也心虛到底氣不足。

  偏巧,她從護士站取了外婆的病例剛走到病房門口,便見他站在病床前看護士記錄的常規檢查。

  她腳步一縮,正想溜。

  剛有這個動作,本該專心致志看檢查的人似有所覺般轉過頭來,目光不偏不倚地就落在她的身上。

  應如約的表情僵了僵。

  她淡定地整了整白大褂的衣領,抬步邁進去:“溫醫生。”

  溫景然微微頷首,語氣格外自然:“酒醒了?”

  應如約一臉懵,她睜大眼,試圖用眼神示意他不要亂說話。豈料,溫景然跟壓根沒看到一樣,一本正經地輕斥道:“真真昨晚給伯母打了不少電話,連帶著外婆一起擔心了你一晚上。”

  他三言兩語,看似斥責她不懂事,實則趁她還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給她透了底。

  向欣臉上倒看不出什麼,聞言,也只是含笑道:“私事等下班再說,倒還沒謝過溫醫生,昨晚我那麼晚打電話過去,還是溫醫生替你接的電話。”

  話落,她臉上笑意更溫和,目光卻猶如能看透了如約一般,在她身上微微停留。

  應如約被向欣這幅眼神看得心顫不已。

  甄真真這個豬隊友啊……

  這下她可不止是心虛了……她連腎都要虧了QAQ。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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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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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3 00:30:29 |只看該作者
第71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70

  溫景然翻完檢查,簽了字,叮囑:“好好休息。”

  他向來紳士有禮,在長輩面前,更是謙遜溫和。說不好是本性使然,還是溫家的家教嚴格,總之他的為人處世,堪稱教科書式的模範。

  向欣走了幾步送他出去,一路送至門口,轉身看了眼杵在原地的應如約,輕聲道謝:“昨晚麻煩你了,溫醫生”

  溫景然回應得格外坦然:“照顧如約是應該的。”

  沒解釋這個“應該”的原因,也沒說明是怎麼個“應該”法,簡單的一句話,卻實在引人遐想。

  饒是向欣也沒料到會是這個回答,短暫的怔愣後,她笑起來:“那等如約外婆出院後,讓如約請你吃頓飯一並感謝。”話落,她又慢條斯理地補充了一句:“畢竟,如約以後需要麻煩你的地方還很多。”

  聞言,溫景然意味深長地轉頭看了眼低頭盯自己腳尖的應如約,微微頷首:“榮幸。”

  等溫景然離開,向欣臉上的笑意微淡,她轉身回到病床前,示意如約先完成工作。

  於是,應如約做了她職業生涯裡最忐忑難安的一次術前訪視。

  那種感覺,就像是有大刑環伺的煎熬。

  好不容易等到向欣簽完手術麻醉風險知情單,應如約把夾著知情單的病例反手背在身後,一眼不錯地看著向欣,等她發難。

  出乎意料的是,向欣並沒有打算質問她昨晚是怎麼回事,她沉思了片刻,表情認真又嚴肅:“我想我也沒什麼資格干涉你,但大半夜喝醉酒到聯系不上的情況還是要盡量避免。你和真真都是女孩子,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酒意朦朧的時候連小聰明都用不上。”

  應如約乖乖點頭。

  酒這種東西,她平常也不是經常碰的……

  “昨晚溫醫生接電話前,你外婆擔心得不得了。”

  應如約聽得有些心不在焉,她的目光落在向欣微微蹙起的眉間,以及臉上有細微表情時眼角折出的細紋上,學著昨晚那樣,試探著問道:“外婆擔心我,那你呢?”

  向欣的話突然卡在了喉間,她抬眼看向如約,有一瞬反應不及。

  應如約卻難得地對她笑了笑,眉眼舒展,她勾起小拇指撓了撓耳邊的鬢發,故意作出一副並不那麼在意的表情,重復問了一遍:“那你擔不擔心我?”

  她習慣了隱忍,習慣了什麼都獨自咽下,習慣了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假扮乖巧懂事,就是為了博取那微乎其微的誇獎和注目。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做得很成功,她是家長口中的“別人家孩子”,省事,自覺,乖巧,上進。所有用來形容優秀的詞語放在她的身上都不會有任何的違和感。

  可當昨晚,甄真真無心一言戳破她所有的偽裝時,她才發覺,她心底其實是有不同聲音的,那些聲音被她用力鎮壓在最隱秘的角落裡,久而久之,連她自己都忘記了。

  高中畢業那天,因為對溫景然做了荒唐又不堪的那件事,她懊悔又難堪,被自愧感折磨得幾夜輾轉難眠。

  直到某個尋常的下午,她舔著冰淇淋在大烈日的陽光下盯著紋身店的招牌看了許久,順從內心推開了紋身店的大門。她仿佛終於能夠正視那件她無法接受,甚至惴惴不安的事。

  她應該理直氣壯的去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去詢問她想得到的答案,去正視她內心的恐懼,不用害怕釋放心中的那頭猛獸,也不用擔心最後的結果。

  她給自己的負擔太重了,不是嗎?

  只可惜,她還沒來得及聽到向欣的回答,先接到了沈靈芝急診手術安排的電話。

  應如約不敢耽擱,匆忙趕去手術室准備手術,完全沒有注意到她離開時,向欣的欲言又止。

  ——

  值完小夜班,已至深夜。

  應如約離開醫院前,先去病房看了看外婆。

  外婆睡得早,此時睡意正濃。倒是向欣,剛睡下不久又坐起來,只披著件外衣盤膝坐在椅子上看書。

  如約來時,她微微側目,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鏡隨著這個動作滑下寸許。

  向欣抬手推回去,放下腿,起身來迎她:“你怎麼來了?不是讓你早點回去休息嗎?”

  “不來看看好像不能安心。”

  這麼深的夜,她內心的焦灼無所遁形。

  明天一早第一台手術,說不緊張都是騙人的,她只要一想到明天躺在手術台上的病人是她的外婆,她就有種踩無實地的無力感。

  向欣替她倒了杯熱水,怕吵醒如約的外婆,說話的聲音壓得又低又細:“景然下班後也來了,陪你外婆說了一會話才走。”

  應如約有些意外,抿著溫燙的茶水,轉頭看了眼外婆:“都說什麼了?”

  “說你第一台手術。”向欣彎著唇角笑得溫柔:“也說了你回S市工作後的事,都挑有趣的說,把你外婆逗得眉開眼笑。”

  說著,她嘆了口氣,那雙似漾著江南水的眼眸柔和地看向如約:“如約,他對你很上心。”

  向欣這句話,猶如敲鐘的木樁,狠狠的擊中她內心,敲出余音繞梁,聲飛四野。

  應如約措手不及,心底有一處本就塌陷的地方又深陷了幾分,她捧著茶杯,借著抿茶的小動作緩過這陣麻癢。

  她微垂著眼瞼,眼睫的暗影在眼瞼下方落下如彎月的弧度。

  向欣凝視著她有六分似她爸爸的五官,忍不住伸手,用拇指的指腹輕輕的摩挲了下她的臉頰,看她驚訝地抬起頭來,那雙眼裡還有游移不定的詢問時,想了想,道:“如約,對不起。媽媽這些年實在太荒唐了。”

  這一句道歉,隔了太久,時光都已凝成山海,這才姍姍來遲。

  向欣垂下臉,手指緩緩地覆在她的手背上,想要笑,可上揚的唇角卻似有千斤重一般,還未綻開便顫抖著被抿成了一條細線。

  “我當年太在乎職稱,也因為跟你爸爸慪氣,一根筋地直撞南牆。對你不是沒有愧疚,只是時間一久,媽媽發現越來越難以面對你……”

  向欣努力平穩著聲線:“直到你下午問我,你問我擔不擔心,我發現我連一句擔心都難以對你開口。”

  說到最後,她在也繃不住聲音裡的顫意,漸漸沙啞。

  應如約沒有想到,向欣會在今晚和她說這些。在她看來,她們之間的談話必然會發生,或早或晚都不會在外婆手術的前一晚。

  她一時有些無措,從她掌心裡抽出一只手,有些遲疑猶豫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媽媽。”

  這一聲低低的呼喚,就是壓倒向欣底線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捂住唇,頹然坐回椅子上,佝僂著腰背,埋首無聲地痛哭。

  她顧忌著外婆,很用力的壓住唇,拼命抑制自己的哭聲,偶爾有幾聲嗚咽從指縫中漏出來,也很快被她悶回去,壓抑卻又隱忍。

  這一切來的猝不及防又理所應當,應如約還在消化,看著向欣這麼狼狽,本對她也沒什麼怨氣的內心像是雪後初晴。

  她猶豫著,在向欣身前蹲下,就如同還是小時候那樣,笨拙地用手指擦去她的眼淚,輕輕拍著她的膝蓋呢喃著安慰。

  ——

  李曉夜今晚值大夜,困得正打瞌睡。

  額頭剛點上桌面,她猛然驚醒,揉著碰疼了的額頭,一臉驚訝得看著此時從普外病區方向來的溫景然:“溫醫生?”

  溫景然腳步一停,微微頷首。

  李曉夜看了看幽靜的病區走廊,又打量了眼面帶疲倦的溫景然,結巴到話都說不整齊:“溫、溫醫生,你、你怎麼……”去而復返了?

  溫景然沒接話,他抬手輕揉了揉酸澀的眼角,信步經過護士台,很快就下樓離開。

  李曉夜盯著溫景然離開的背影,半晌沒能回過神來。

  這位爺今天不是七點多就下班了麼,怎麼眼看著快凌晨了……回來一趟又走了?

  她支著下巴,百思不得其解地盯著病區走廊看了半天。

  忽的,她一拍腦袋,恍然大悟。

  李曉夜拍了拍身旁剛入職不久的新同事,掩不住興奮道:“嚴筱,應醫生進了病房以後就沒離開對不對?”

  被拍打得有些不耐的人輕哼了一聲,算作回應。

  李曉夜沉浸自己偉大的發現中,根本沒有察覺到嚴筱的異樣,美滋滋地捧住臉,十足少女心的感嘆:“不管當事人再怎麼粉飾太平,我還是站這對CP,誰說應醫生和溫醫生沒有CP感的?”

  她嘀嘀咕咕的,猶自陶醉:“應醫生和我拉架時,別人沒看見,我可看著她眼底的狠勁了。平時這麼文弱的一個人,典型的江南溫婉女子啊,但本性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嘛。你想想,萬一有一天應醫生釋放本性把我們溫潤如玉玉樹臨風的溫醫生逼到牆角,這樣那樣調戲……嗷,不行了不行了,好有畫面感。”

  嚴筱“嗤”的冷笑一聲,一手翻著文件,漫不經心問道:“不是說他們不是情侶嘛?你瞎湊什麼CP?”

  李曉夜生平最討厭別人質疑她最靈敏的八卦嗅覺,當下冷哼一聲,十足冷艷高貴地睨了她一眼:“你才剛來多久,知道什麼?溫醫生和應醫生同一個鎖屏密碼,十年的師兄妹關系,查房時候眉來眼去的。再說近的,應醫生外婆住個院,你看看人溫醫生,鞍前馬後,照顧得比親家還親,還說沒點什麼,鬼都不信。”

  話落,她終於察覺到嚴筱語氣的不對,眯著眼仔細打量了她幾眼,那眼神就跟CT室的X光一樣,直掃得嚴筱渾身發涼。

  嚴筱扭過身,心虛地瞪她:“你干什麼?”

  李曉夜摸著下巴,這回眼裡除了打量還帶了幾分笑意:“真是奇怪啊,我總覺得你對應醫生有莫名的敵意啊,你給我說說原因?說的在理,我就幫你欺負她怎麼樣?”

  嚴筱才不會蠢到相信剛才還把應如約誇得天花亂墜的人說倒戈就倒戈。

  她把文件一合,朝李曉夜勾了勾手指,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道:“應如約是我高中校友。”

  李曉夜還沒來得及驚訝下,又聽她道:“我有一堆她的料可以爆,你要不要聽?”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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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3 00:30:46 |只看該作者
第72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71

  凌晨四點,忽然下起雨來。

  雨聲竊竊,落在草木上,簌簌作響。

  溫景然睡得淺,被雨聲驚醒後,再沒有睡意。

  他披上外套,拉開床頭櫃,捏著煙盒和打火機走到落地窗前,就著薄薄的天色,手指頂開煙盒蓋,抽出一根煙來。

  沒開燈。

  房間裡除了落地窗外那盞路燈透進來的光以外,只有黎明稀薄的天色。

  溫景然指尖夾著煙湊到唇邊叼住,“嚓”的一聲輕響,他擦亮打火機,有光從他手中那一縷火焰裡散出來,把他那雙沉在夜色裡的眼睛綴得格外明亮。

  溫景然微低了頭,湊上煙頭。

  看著火焰舔舐著煙頭,他微微眯起眼,目光落在路燈下漸漸密集的雨勢。

  離天亮還有兩個小時,離手術還有五個小時。

  他吐出一口煙,在冉冉而起的煙霧中,倚著落地窗的玻璃,閉目冥思。

  從病例到既往史,再到最近常規檢查的各項指標……最後停留在應如約那天晚上坐在他面前,泫然欲泣的那雙眼睛。

  他睜開眼,指尖在燃了大半煙灰的香煙上輕點了點,那灰燼如風一般,煙消雲散。

  睡不著。

  淺眠醒來後,滿腦子都是今天的手術。

  早已經爛熟於心的操作步驟,在他腦內演示了一遍又一遍,如正在上弓箭的弦,漸漸拉緊。

  直到那支煙,燃到了他的手指。

  溫景然被火燎的痛感驚醒,松開手,把只剩一小節的煙嘴碾進煙灰缸裡。

  不得已,他從CD架上隨便翻出了幾部電影,打發時間。

  黎明來臨前的黑暗仿佛格外漫長,雨聲纏綿了許久,才終於有一色天光透過落地窗落在他的腳邊。

  電影也正巧到了尾聲,他耐心地把整個播放工作人員和合作商名單的片尾也一字不漏的看完,終於熬到天亮。

  他起身,換了身衣服,出門。

  突然下起的雨,連帶著氣溫驟降。

  街道上還沒多少人,路邊的早餐店門口掛著一盞瓦數明亮的電燈,燈光昏黃,把整個狹小的店內照得如同六七十年代的老店。

  溫景然停了車,在這家慣常光顧的早餐店買了早餐,重新上路。

  李曉夜時隔幾小時,在早上七點又看到溫景然時,簡直要瘋了。

  她用手指支著沉重疲倦的雙眼,目送著溫景然直奔普外病房區,連聲嘟囔:“完了完了,我是不是移情別戀了啊,怎麼眼裡盡是溫醫生了?”

  ——

  應如約在值班室同寢醫生的動靜聲裡醒來,天剛蒙蒙亮,半夜才在值班室歇下的婦科陳醫生被護士台的電話叫醒,正在起身。

  見吵醒了如約,她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吵到你了。”

  “沒事。”應如約困得眼睛都快睜不開,格外困難地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我也差不多該起來了。”

  陳醫生面色疲憊,眼瞼下方更是泛著一圈青黑,她蹬上鞋,被子也來不及疊,開了門小跑離開。

  應如約聽著她離開前刻意輕輕屏上的關門聲,有些茫然地盯著起了一層霧的玻璃。

  這位女醫生不是別人,正是薛曉的主治醫生。

  薛曉跳樓自殺事件,在余榮梁的惡意引導下,輿論直指醫院和薛曉的主治醫生。因外界的輿論壓力,她這段時間過得很不好。

  四十多歲的女人,短短幾日蒼老了許多,這幾次在醫院裡碰見時,她也少言寡語,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

  應如約在這次事情中波及甚少,麻醉醫生的存在感實在太弱,這種時候更是沒多少人會在矛頭集中在主治醫生身上時提起麻醉醫生這個職位。

  也不知道第三方部門的審查結果什麼時候能出來,再不結束這件事,無論是對醫院的影響還是醫生的傷害都遠不止如此。

  她回過神,坐著發了片刻的呆,認命地爬起來,下床洗漱。

  離上班時間還早,應如約去手術室前先去病房看外婆。

  原本以為她起得夠早了,不料,還有比她更早的人。

  溫景然儼然一副守株待兔的架勢,她人一來,就被他拎到休息室先用早餐。

  應如約昨晚和向欣說了太久,母女間打開心結後,恨不得把錯失的這些年一口氣補回來。等如約恍然回過神時,已近凌晨,只能將就著在值班室睡了一覺。

  雖然沒睡飽,但精神狀態不錯。

  還吃著小籠包子,就含糊著問他:“你怎麼知道我沒回家?”

  溫景然倚著沙發,一言不發。

  怎麼說?

  說他擔心她值完夜班,一個人回去不安全就在停車場等了她幾個小時?沒等到她還特意回了一趟病房,看到了她和向欣相親相愛的一幕?

  不想說。

  他端起咖啡店觸感細膩的紙杯輕抿了一口,一雙眼,眸色深幽,沉沉地看了她好一會:“吃完去科室吧,准備手術。”

  應如約一口包子差點噎住,就著豆漿喝了好幾口,才“哦”了聲,抬眼看了看他,移開後,又忍不住悄悄地瞥了他幾眼。

  溫景然本移開視線不想讓她覺得尷尬,被她偷偷盯了好幾眼,沒了耐心,倏然轉過頭來逮她的偷瞄的小動作。

  如約被逮了個正著,難得沒有害羞,她彎起唇角,笑得一雙眼裡似有流光掠過:“今天的天是藍的。”

  溫景然側目看了眼窗外陰沉沉的天色,除了墨灰色厚重的雲層以及漫天雨幕以後,他實在沒看出來天哪裡藍了。

  如約生怕他看不出來她今天的好心情,咬了口小籠包子,輕聲細語地又補充了一句:“你的早餐也很好吃。”

  溫景然正要喝咖啡的動作一頓,他抬眸,很認真地打量了她一眼,勾勾手:“過來。”

  應如約一口包子匆匆咽下,一頭霧水地靠過去:“怎麼了?”

  溫景然抽了張紙巾替她擦濺了油光的唇角,低眸看她時,手指隔著薄薄的一層紙巾按在她的唇上,低聲道:“看清楚了。”

  應如約滿頭大霧。

  嘴唇被他溫熱的手指撩得心不在焉。

  他卻不疾不徐地收回手,慢條斯理地補充道:“你眼裡有光。”

  看清楚了,你眼裡有光。

  他想說的,是這句。

  ——

  一天的首台手術准備工作比後續的每台手術都要復雜。

  應如約先去領了藥箱,進入手術室後打開麻醉機開始檢查呼吸機回路。與她同時進行准備工作的還有手術室的巡回護士,從無菌室領無菌器械包以及無菌手術衣。

  一切都按部就班,有條不紊。

  術前要給鎮靜,鎮痛,肌松藥,她從藥瓶裡抽好藥,又慢慢地重新回顧了一遍剛才自己所做的事,確認沒有遺漏,她站在原地,頻頻地掃視時間。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像完成往常任何一台手術那樣若無其事。

  胸腔裡加快跳動的心髒,微微加速流動的血液,以及全身躁動不安的情緒,無一不在提醒著她,這台手術和以往任何一台都不一樣,病人是她的外婆,是和她息息相關的親人。

  沈靈芝察覺到她的焦慮,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最好的外科醫生和最好的麻醉醫生都在這了,別擔心。”

  應如約點點頭,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一遍又一遍的心理暗示,應如約終於平靜,她開始分神去回憶相似病例手術中會出現的問題,直到病人被推進來。

  應如約站在那,忽然手腳冰涼。

  外婆意識很清醒,從進入手術室開始就一直在尋找應如約的身影。

  手術室裡的醫生護士都戴著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睛。她視力不太好,辨認了許久,還是應如約先握住她的手站在了手術台前,她才認出來。

  “如約啊。”外婆彎著眼睛,已經蒼老的眼周泛起笑紋,她輕輕回握住如約的手,輕聲道:“看到你外婆就放心了。”

  這句話似有安定人心的功效,幾乎是瞬間,應如約的心一定,她彎腰,和外婆對視良久,重重地按了一下她的手背:“嗯,外婆你就睡一覺,等會我叫醒你。”

  一句話,卻讓外婆微濕了眼眶。

  睡一覺,等會叫醒你。

  如約就像是能察覺她內心的恐懼,這麼一句尋常的話,直震得人心底嗡鳴作響。

  沈靈芝不忍再看,一邊暗忖煽情,一邊替如約接手核對病人信息,查看麻醉單是否簽字的工作。

  等應如約收拾起情緒接好心電圖,血壓和氧飽和度後,她推著針,往置留針靜脈輸液給藥。

  幾乎是和麻醉藥起效的同時,溫景然微舉雙手,踏入手術室。

  他的腳步聲,就像是戰爭開始前的擂鼓,一聲聲,直壓得如約心顫不已。

  溫景然戴好無菌手套,在護士幫他系著無菌手術服的帶子時,無聲地看向了站在呼吸機前的應如約。

  那眼神,像是詢問,又像是安慰,復雜得連如約也無法讀透。

  她誤以為自己站得太顯眼,給他增加了壓力,手術開始前,特別淡定地對他擺擺手:“你不要緊張,我會負責好我自己的工作,像以往任何一台手術那樣。”

  她說得信誓旦旦,反正成功地把自己給鼓勵到了,格外鎮定地去盯她自己手頭上的工作。

  溫景然垂眸看了她一眼,未作聲。

  數秒後,他微啞的聲音,低低沉沉道:“手術開始。”

  “手術刀。”

  “止血鉗。”

  “鑷子。”

  “吸引器。”

  “紗布。”

  ……

  整台手術,除了他時暗時啞的聲音,氣氛凝重,鴉雀無聲。

  應如約不敢深想,憑著他平穩的聲線,確認手術過程一切順利。

  滴答作響的儀器聲響裡,時間點點秒秒的流逝。

  應如約盯著外婆的基本生命體征,有條不紊的在術中追加肌松藥維持。

  一旁給溫景然擦汗的護士在不知道第幾次給溫醫生擦汗後,微微納悶:明明一切都在溫醫生的掌控中啊,怎麼溫醫生汗流的這麼多……

  “圓針1#線。”

  ……

  “拉鉤。”

  ……

  直到手術結束。

  溫景然摘下手套,脫下無菌手術服,倚著牆,轉身去看正握著外婆的手,不厭其煩叫醒她的應如約。

  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沈靈芝循著溫景然的視線看去,他的眼神溫溫柔柔的,像七月的風,連帶著唇角那極淡的笑容都格外和煦。

  她撇了撇嘴,自覺地拿著單子遞給應如約,朝溫景然站的地方努努嘴,示意她別冷落了這位辛苦的主刀醫生。

  應如約會意,拿著單子走到他身旁,把單子遞給他下醫囑。

  溫景然靠在牆邊,看她笑意盈盈的望著自己,伸手去接,不料接到的不是單子,而是她的手。

  應如約握住他的手,冰涼的手指還透著絲絲寒意。

  她錯愕地抬起頭看著他。

  溫景然眼裡藏了光,借著所有人看不見的這個角度握緊了她的手。

  他低笑一聲,自嘲道:“有些緊張。”

  嗓音有些沉,聲線也低低的,透著一絲慵懶的磁性:“怕你哭,拼盡了全力。”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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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3 00:30:57 |只看該作者
第73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72

  他那副漫不經心的調子,刻意弱化了他的情緒。

  眼裡的光像是黎明前漸漸疏淡的星光,在緩緩明亮的天色裡淡若無色。

  溫景然的手實在涼得透骨,那寒意仿佛是從骨節裡透出來的,還帶著濕意。

  應如約抬眸,那雙眼頭一次帶了看透人心的力量, 像是能夠看進他心底。

  她的手指收緊,指腹的力量抓握著他的掌心,嘴唇翳合了數下。

  想道謝,可話到了嘴邊又覺得他的情意深重,她若是真的只用“謝謝”二字,太過輕率。

  猶豫了片刻,溫景然先松開她的手,在巡回護士越靠越近的腳步聲裡,若無其事地接過她手裡的病歷單,下醫囑。

  沒有夾板,只有薄薄的一本小冊子。

  溫景然一手墊著,咬開筆帽,單手扣在筆杆上,眉峰微鎖數秒,行雲流水般留下一行醫囑。

  即使沒有支撐,他的字體也猶如蒼龍盤踞,一筆一劃皆透著他的風骨。

  應如約起初還能認真地看他的醫囑,慢慢的,目光順著他近乎完美的手移向他微低著的側臉。

  也不知道是不是溫景然年少老成的緣故,他的五官長相這麼多年,給人的感覺一直沒有變化,精致,英俊,清雋。

  沒有攻擊性,甚至算得上溫潤如玉。可偏偏,只要看過一眼,就難以忘記。

  就連周身氣派,也沒有太大的改變。

  只有隨著歲月漸漸沉澱的從容淡定,冷靜自持以及一個三十而立的男人該有的成熟魅力。

  應如約一直都知道,溫景然會讓人上癮。

  從皮相到品性處處上乘,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厚待。

  她看著看著,心好像就這麼空了一塊。

  從他剛才說“有些緊張,怕你哭”時,那顆心就已經完全不受控制地淪陷在他總是不經意流露的深情裡。

  此時,他連眨下眼,抿下唇角,她都忍不住想伸手去撫平所有痕跡。

  那種情緒已經不能用感動,感激去形容了,應如約從沒有那麼一刻清晰的明白,溫景然在她心裡,是如此特殊的存在,特殊到他的一舉一動她都要拆開解讀。

  不再是當初帶著審視遲疑探究的試探,而是發自內心想要更了解他,更深刻觸碰他的原始衝動。

  那麼強烈,不顧一切。

  溫景然留意到她的眼神,眉峰微挑,等收筆後,他抬眼看去。

  她看得目不轉睛,眼裡更是盈著他從未在她眼裡看到過的情緒,就這麼定定的和他對視著,不躲也不避。

  這種情況其實有些稀罕。

  從應如約高中畢業“冒犯”過他後,她見到他的第一反應永遠都是躲避,就連他追求時,她半推半就的答應,也始終沒有邁出那一步,真正走到他身邊。

  所以,他從沒見過她那種像是看著喜歡的人的眼神,好像只是看著,眼裡都能盈滿笑意。

  天是藍的,心情也是蔚藍的。

  快了,很快。

  他需要耐心一些,再耐心一些。

  ——

  外婆手術成功,這幾天來一直壓在應如約心口的大石終於被搬走。

  小邱難得見她臉上有笑容,稀奇地拿手機抓拍了好幾張,邊看邊“嘖嘖嘖”:“你是不知道,你今天之前的表情,就跟我們科室全體欠了你一筆巨額債務一樣。我都不敢跟你聊八卦,侃大山。”

  “有嗎?”應如約摸了摸唇角,不太相信小邱這靈魂派的說辭:“我那明明叫敬業。”

  “行了吧你。”小邱收起手機,從櫃子裡翻出個紅彤彤的蘋果塞進她的手心裡:“我和靈芝姐都知道你這段時間壓力大,等你外婆出院啊,我請你和靈芝姐吃飯去。一呢,恭喜外婆以後長命百歲,我們的應大美人終於不用每天愁眉苦臉了。二呢,恭喜靈芝姐快要結婚了!”

  “結婚?”應如約驚訝:“什麼時候的事?”

  “就這幾天,口頭先跟我說了一聲。”小邱瞄了眼她的臉色,怕她誤解沈靈芝這種大喜事不叫她,忙解釋:“最近你外婆的事,你自己都應接不暇了,靈芝姐就暫時沒告訴你。”

  話落,她有些懊悔:“我真多嘴,這些應該讓靈芝姐親口跟你說的。”

  應如約不是沒腦子的人,各中因果不用細想也知道,怎麼會因為這件事埋怨沈靈芝,當下捏著小邱的臉擰了擰,笑道:“你想哪去了,我才不是沒腦子的人。”

  小邱這才松了口氣,換了話題:“對了,護士台來了一個新護士,說是你高中校友啊,你知道嗎?”

  應如約一怔,疑惑地擰眉:“高中校友?”

  “叫嚴筱。”小邱把手邊的冊子合上,警惕地四下看了眼,確認周圍沒有敵情,壓低了聲音,附耳道:“你知道嗎,余榮梁在外面包養的小蜜就是嚴筱的堂姐。”

  ……

  陡然這麼大的信息量,應如約消化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你是說,嚴筱在我們醫院的護士站上班?她的堂姐就是逼得薛曉抑郁不快,還逼宮的小三?”

  小邱忙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小聲些:“你輕點聲,你是不知道嚴筱的厲害,被她盯上,有的麻煩了。她堂姐是余榮梁小三的事,醫院裡還沒人知道,我還是因為我媽和嚴筱她堂姐媽媽是牌友的原因才知道的……”

  顯然是覺得自己說的話太繞,小邱“哎呀”了聲,沒耐心再解釋,總結道:“總之,別因為嚴筱是你的高中校友,就一頭熱地去聯絡感情啊,嚴筱你可要比對李曉夜那樣還要敬而遠之。”

  應如約苦笑了一聲,想起高中時和嚴筱結下的梁子,頓覺頭疼……

  這人不是她敬而遠之就招惹不到了呀!

  ——

  前一晚沒睡好,向欣今夜說什麼也不讓應如約留下,催著她回去休息,順便有些事,也需要如約回去跟應老爺子交代一聲,替她帶聲感謝。

  應如約疲乏了一天,難得放松下來,累得連肩膀都抬不起來,整個頸椎酸漲得要命。

  她也不再逞強,回家休息。

  如約還在地鐵上時,應老爺子架起老花眼鏡,一板一正地給應如約發了條短信:“今晚有相親,你給景然打個電話,讓他快點到。”

  應如約看到短信時,地鐵進站正在剎車。

  她一手緊緊握著手機,一手抓著鐵扶手,隨著車廂裡所有人在瞬間前傾。

  身體還沒反應過來,前面忽然有人,倒退時一腳踩在了她的腳背上。

  應如約想發作又不好發作,只能撒橫氣,瞪了幾眼短信內容。

  靠,真疼。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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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73

  應如約回到家時,溫景然還沒到。

  應老爺子坐在遮雨的花架下,正在修六角琉璃宮燈。朱紅色的木漆工具箱散在腳邊,工具堆碼在箱盒上,零零散散。

  老爺子膝蓋上蓋著薄毯,鼻梁上那副老花鏡,鏡框有些偏斜, 就這麼掛在鼻梁上,一副隨時會掉下來的樣子。

  應如約收起傘,隨手擱在花架上,蹲下身替老爺子把就快拖地的薄毯往上拉了拉,攏住他的膝蓋:“爺爺。”

  應老爺子專心地用鑷子搗鼓著琉璃宮燈的木架,鏡片後那雙眼睛飛快地看了她一眼:“一切順利?”

  沒有任何鋪墊的一句話,應如約卻聽得明白,她點點頭,眉眼,唇角都漾著笑意:“一切順利,不過外婆現在還在觀察期,沒有徹底脫離危險。”

  “老人家底子差,傷筋動骨動輒百天,何況是開刀。手術順利就好,後面好好養著。”老爺子替換了鑷子,用十字螺旋刀把螺絲撬回去,注意力又回到了琉璃宮燈上:“回頭好好謝謝溫景然,他這段時間可不比你輕松。”

  應如約有些不自然。

  一個星期前那晚, 她情緒失控,雖及時拉回理智掛斷了電話,可說出去的話就猶如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

  她還是頭一次,在應老爺子面前如此情緒外露。

  事後,自然是無盡的尷尬。

  她每每看到應老爺子板正嚴肅的臉,都不敢回想那天發生的事,甚至心虛到不敢和應老爺子對視,總覺得……尷尬,尷尬死了。

  好在這幾天因為外婆的事,她不用天天回家,尚還有那麼一息喘息的時間,能夠避開應老爺子的詢問。

  只不過……

  如約一想起老爺子剛才發給她的那條短信,一時有些摸不准老人家的態度。

  這是打算替她斬斷情根?

  這個問題一直到溫景然出現,也沒有答案。

  溫景然似乎根本不知道晚上有相親這件事,從進屋到坐下吃飯,表現得都很自然。

  這樣同桌而坐的場景和以往任何一次都沒有什麼不同,從醫院,病例聊到時政,應如約基本上沒有插嘴的機會。

  吃過飯,夜色已深。

  屋外雨勢仍舊沒有停歇,淅淅瀝瀝地連續下個不停。

  如約幫華姨把碗筷收拾進廚房,剛切了水果端進客廳,就見一束車燈從半敞開的窗戶裡透進來,投在雪白的牆壁上。

  轎車的引擎聲清晰,就停在了院子裡。

  應如約的呼吸一緊,端著玻璃果盤的手一頓,下意識地看向正和老爺子談論國外局勢的溫景然。

  察覺到她的視線,溫景然側目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她今晚的心不在焉。

  應老爺子已經起身迎了出去,隔著門,隱約能聽到長輩互相寒暄的聲音。

  她沉默地移開視線,放下果盤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去廚房冰箱裡拿了一瓶飲料,匆匆上樓。

  溫景然蹙起眉心,有些費解。

  應老爺子已經把人帶了進來,和他差不多年紀的知交好友正樂融融地跟在他的身旁,他們的身後,是個和溫景然差不多年紀的瘦高男人,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一身正裝,幾分儒雅幾分銳意。

  今晚相親的是應老爺子好友的孫子,以及前同事的孫女,兩戶家庭相交的橋梁維系在應老爺子一人身上,商定後就決定把地點定在應老爺子家裡,以便幾人也能湊趣聚聚。

  而溫景然,只是恰好被應老爺子叫來吃頓晚飯而已。

  這種場面,溫景然並不陌生,在應老爺子提及對方家庭女孩的工作情況後,頓時了然。

  有些人,怕是誤會什麼了。

  他想著,忽然有些想笑。

  此時回想起來,她當時下意識看自己的眼神裡有戒備有警惕,只是這些情緒全部源於一個並不存在的假想“情敵”。

  院子裡再次響起轎車由遠及近的引擎聲時,應如約有些納悶。

  她赤腳蹲坐在沙發上,趴在窗口往下望。

  深藍色的轎車裡下來一個精心打扮過的女孩,她撐著傘,隨一起前來的老先生走進屋裡。

  應如約眼看著那把在燈光下顏色格外深的墨藍色雨傘消失在遮雨棚裡,郁悶得整顆心不上不下的憋悶。

  再也裝不了淡定,她在房間裡轉了幾圈,開了門,躡手躡腳地走到樓梯口,准備聽牆角。

  不料,她剛扶著樓梯扶手坐在台階上,低頭一望,視野裡,本該在客廳言笑晏晏相親的人卻出現在了樓梯的拐角,正把她的目光盡數納進那雙眼睛裡。

  應如約一怔,隨即便是鋪天蓋地的羞窘。

  她慌忙站起身,也不管是否已經暴露了意圖,近乎丟盔棄甲地想要逃跑。

  沒等她走出幾步,溫景然叫住她:“我想在老師的書房裡找本書。”

  應如約的腳步一頓,等他說下去。

  “一本原籍的外科基礎理論,你幫我一起找吧。”

  其實那本書,正躺在他的書桌上。

  臨時想留住她,溫景然唯一能想到的,只有這個借口。

  應如約轉身看著他,他還站在幾層樓梯下,身影被夜色披上了一層朦朧,那雙眼漾著笑意,清晰又明朗。

  有那麼一瞬,應如約覺得,她的什麼小心思都被他看透了。

  推開書房的門,應如約摸索著開了燈。

  應老爺子的書架很大,實木的大書架連成一片,占了整面牆。

  書架上的書全是老爺子自己打理擺放的,也不知道根據什麼標准分的類,原文書能夠和字典排在一起,散文可以和資料堆在一起。

  她從書架第一排,慢慢搜尋著,眼花繚亂。滿目都是醫書,有她也曾翻過看過的,但大多數,她連名字也沒有聽過。

  那些書,是老爺子近年來淘來的。

  卸去醫生的責任後,他平時看的書漸漸就從資料類的醫書變成了各類古籍小說,有打發時間用的,也有用來欣賞的,收藏的。

  應如約從櫃子裡抽出一本《基礎理論》,捧著書脊翻了幾頁,轉身問他:“是這本嗎?”

  溫景然倚著書桌,就站在她身後。

  她轉身轉得突然,他來不及退讓,毫無預兆的,就把她接了個滿懷。

  她左手還舉著那本厚重的《基礎理論》,鼻尖揉搓到了他的毛呢外套,微微有些癢。她站在那,滿腦子都是嗡嗡聲。

  直到手中的書被他抽走,應如約才反應過來,她後退了兩步,後背抵著書架,也不敢直視他,揉著仍舊有些發癢的鼻尖,低聲道:“我以為是你要相親。”

  溫景然沒作聲,抬起看她的眼睛裡有笑意一閃而過,沒等應如約看清,他又低下頭,手指落在目錄上,筆直下滑。

  不過須臾,書頁在他指間快速地翻了幾頁。

  應如約站在他面前,一時有些無措。

  這種無措,是手腳都不知道該擺在哪裡的感覺。

  光是這麼站著,讓她覺得格外不自在。

  她總會下意識地回想起離蒼山那日凌晨,他們將就在車後座等天明等日出;會想起她初聽到外婆確診胃癌,她在L市的那個夜晚,給他發的分手短信;更多的是今天,手術結束後,他倚著牆,眼底的疲倦清晰可見,那雙冰涼的手握著她,自嘲地說“有些緊張,怕你哭”。

  這些對於她而言,每一幀都是很寶貴的記憶。

  他此時站在這,不是在樓下客廳和她垂直的距離,懷抱著結婚的目的在相看一個完全陌生的女孩,她已然有一種松了口氣的念頭。

  這麼想著,她終於漸漸放松,輕吁了一口氣,問他:“喝茶嗎?”

  溫景然的目光流連在書頁上,搖搖頭:“不喝了,怕等會又睡不著。”

  他的睡眠質量不太好,長期以來的壞習慣,不止生物鐘有點混亂,就連入睡有時候都有些困難。

  晚上若非有事,他通常都會盡量避免喝茶,咖啡等一切會提神的飲品。

  “那水果?”

  ……

  “就什麼都不需要?”

  這一次,溫景然終於有了反應。

  他隨手合上書,手臂越過她的耳畔,把書塞回書架裡。

  他的衣袖袖口擦過她的耳畔,像剛才那樣的觸感,耳廓有些癢,應如約忍不住想躲開,剛往邊上挪了一步,就被他用手按住肩膀。

  溫景然一手扶在書架上,一手按著她的肩膀,背著光,低垂眉眼。目光對視間,他余光瞥見她迅速紅起的耳廓,漸漸的,連帶著整個耳朵都紅透了,在燈光下顯得她面若細瓷,說不出的白淨。

  “以為我要相親的後面呢?”溫景然松開按住她肩膀的手,手指沿著她的手臂落下去,扶在她的腰上。

  感覺到她渾身一顫,他低下頭,目光和她平視,故作不悅道:“把我拱手相讓,你眼不見為淨?”

  他此時算賬,讓應如約接了個措手不及。

  不是翻篇了,再討論需要什麼嘛……怎麼就折回去說相親的事了?

  她抿著唇,視線從他的眼睛落到他的鼻梁,再滑至他的嘴唇,最後,重新對上他的視線,搖搖頭:“我剛才打算去偷聽。”

  溫景然挑眉,有些意外她竟選擇直白地回答他。

  “我想我還會故意下樓,干擾你,給你搗亂。”應如約深呼吸了一口氣,緊張得面色都有些發紅,但仍舊屏著一口氣,繼續道:“除非你對女方很滿意,很喜歡……”否則,她真的會做這些看上去就很沒有教養的事。

  溫景然發覺,應如約有些地方不一樣了。

  起碼,在對待他們之間的問題時,她漸漸變得坦率。

  這些以前她根本不敢這麼直白說出口的話,此時看來她表達得毫無障礙。

  本想看她窘迫害羞的人,反被她這樣的舉動將了一軍,忍不住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盯住她,問:“以什麼身份,嗯?”

  他的問題無賴又惡劣,幾乎是在為難。

  應如約抿著唇,不躲不避地和他對視良久,反問:“胡攪蠻纏,蠻不講理的前女友?”

  這回,溫景然是真的笑了。

  他看著她。

  喉結微滾:“可我一點也不想做通情達理藕斷絲連的前男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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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3 00:31:24 |只看該作者
第75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74

  隱約的,能聽到樓下相談甚歡的歡笑聲,熱鬧得和書房裡此時顯得有些冷凝的氣氛完全不同。

  應如約垂在身側的手往後按到了書架上凸出的書封,棱角微微尖利的觸感讓她下意識縮回手。

  僅是這麼一個舉動,輕而易舉打亂了僵持的局面。

  華姨剛煮了一盅甜湯,給客人都端了一碗後,余下的連帶著湯罐一起端上樓來。

  走到樓梯拐角處,見書房的門半掩,燈光從半敞開的門縫中漏了一地,不禁加快了腳步。

  那微急的腳步聲起先還輕不可聞,越近越清晰,伴著湯勺和碗碰撞的叮當聲,漸漸逼近。

  應如約驚慌地看了眼門口,急切地拍了拍溫景然扶在她腰上的手:“華姨來了。”

  溫景然自然也聽到了,他不慌不忙地低下頭,鼻尖近到幾乎要抵上她的。

  他垂眸,看她眼裡掩飾不住的慌亂,難得愉悅:“現在慌了?”

  應如約急得都快噴火了,這種場面要是讓華姨看到,指不定會把她嚇成什麼樣。

  吃窩邊草就是這點不好……一分手尷尬得連地縫都沒得鑽。

  眼看著書房門口的光影裡漸漸覆上一道人影,應如約仰頭看著他,那雙眼裡火燒火燎的急切反而冷靜了。

  她抬手握住他覆在她腰上的手腕微微收緊,後背緊貼著書架的身子前傾,她踮著腳,借著抓握他手腕的力量,唇往前一送,毫無預兆地在他唇角親了一口。

  這一招出其不意,雖沒造成她想像中驚退溫景然的效果,但好在,期待最低值的怔忪還是有的。

  她就趁著他還未反應過來的那幾秒,輕巧地撥開他的手,鎮定自若地迎上已經一手推開門的華姨。

  明明心髒顫栗慌張得都快跳出心口,明明那口呼吸還沒喘得上氣來,明明慫得手腳發軟,應如約表面仍舊很好的維持著平靜,若無其事地接過華姨手上的托盤,撒嬌:“華姨,你怎麼還端上來,叫一聲我就下去了。”

  華姨絲毫沒察覺到兩個人之間的異樣,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客人還在樓下呢,你現在下去不太合適,我走兩步又沒什麼。”話落,她直起身,招呼還站在書架前的溫景然:“景然,書等會再找,先來喝甜湯。”

  應如約現在一聽溫景然的名字就哆嗦,連余光都不敢往他所在的方向瞄,低著頭,格外專注地盯著自己面前的甜湯,一口一口喝得分外認真。

  溫景然“嗯”了聲,走過來坐下。

  他身材挺拔修長,坐下前,身影遮擋了燈光,把應如約籠罩在他的陰影下。數秒後,他才慢慢地在應如約對面的沙發上坐下,端過碗,在華姨期待的目光下抿了口。

  “你們說巧不巧,老爺子說合的這媒啊,兩人以前還在補習班一起補過課。”華姨隨手把老爺子散亂在桌幾上的書壘成一摞,搬到書桌上,笑眯眯道:“看這兩個孩子男才女貌的,男方還出國留學了好幾年,險些就留在國外發展了。結果說回來就回來,第一次相親就遇上了,真有緣分。”

  應如約察覺到溫景然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身上,她故作淡定地瞥他一眼,又很快掠過,裝作對華姨所說的內容很感興趣的模樣,積極地打聽:“那女方呢?”

  “女孩子看著很文靜啊,性子跟你差不多穩。也不怎麼說話,一直在笑,模樣生的周正,笑起來也好看。”華姨擦了擦書頁上的灰塵,一本本地收拾著書桌上的書,說話時偶爾抬眼看看賞心悅目的這兩人,笑得更加愉快了:“緣分這種事真的不好說,我看他們兩個是看對眼了。男方對女方還挺上心的,我剛上來前還聽男方在打聽女孩的手機號碼呢。”

  應如約附和:“都要號碼了,看樣子肯定會有後續了。”

  “可不是嘛。”華姨又輕瞥了兩個人一眼,意有所指:“有些人一眼就看對了,不知道多給長輩省心。有些認識十年八載的,有緣無分。”

  應如約默默吃了一記輕責,哪還會不識趣地湊上去接話。下意識地抬眼看向溫景然,後者已經安靜地喝完了一整碗的甜湯,剛放下勺子。

  察覺到她的視線,溫景然抬起眼,悄無聲息地對上她。

  幾秒後,他抬起手,狀似漫不經心地擦了擦唇角。

  那眼神,幾分慵懶,幾分掠奪,偏偏那動作又帶了幾分邪性,撩人得勾魂攝魄。

  應如約咬住勺子,默默移開眼,邊紅耳朵邊腹誹:“First blood。”

  她發誓,他一定是故意暗示她剛才對他做的那件不可描述的事!

  ——

  外婆手術結束的第二天,就轉入了普通病房。

  小邱這周負責術後隨訪,一大早,就拿了pad去普外病區。做完了如約外婆的術後隨訪後,還抽空給她發了短信約了中午一起吃飯,給她“彙報”。

  等應如約上午的手術結束,正好飯點。

  如約在更衣室邊給小邱打電話邊換衣服,單手有些礙事,她開了免提,邊聽來電鈴聲,邊套外衫。

  一連數個電話,無人接聽。

  應如約有些納悶,正打算去護士站問問,小邱先回了電話,應該是哭到現在,她聲音哽咽沙啞,開口時粗糲得像是碎石磨砂:“如約。”

  她抽泣著,盡量簡潔地告訴她發生了什麼事:“我剛才在婦科做術後隨訪,突然一群人衝進病房,拽著陳醫生的頭發就往外拖,邊拖邊打,都來不及反應。”

  應如約心下一咯噔,先回想起來的,是前天在值班室她疲憊的那雙眼睛。

  “我當時都懵了,眼看著陳醫生被他們拖出去,想上去拉,那些人不講道理,口口聲聲罵陳醫生庸醫,道德敗壞,誰拉就連誰一起打……”小邱又哭起來,抽抽噎噎的話不成句。

  應如約聽得迷迷糊糊,問清她現在在哪,匆忙趕過去。

  甄真真擰著眉頭正在問話,轉頭看見應如約,眉頭一松,快步走來,拉著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你沒被波及吧?”

  應如約擺手,目光落在擦著眼淚抽噎不停的小邱身上,氣還沒喘勻,便急忙問道:“我剛下來,到底怎麼回事?”

  “還在調查。”甄真真轉身看了眼被控制起來的幾個人,有些頭疼道:“我接到報案就趕來了,幸好這些人沒帶家伙,否則就不是現在這種局面了。”

  “薛曉的事,你們醫院還沒解決吶?”甄真真轉著筆,朝靠牆蹲著的那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指了指:“那個是薛曉的表嫂,不分青紅皂白,進醫院認准了薛曉的主治醫生,拖著人頭發拎出來就打,就跟市井潑婦一樣,攔都攔不住,剛才問話的時候態度也衝得很。”

  “我剛去看過陳醫生了,沒什麼大事,受了點輕傷也受了驚嚇。你們醫院的小姑娘……”甄真真指了指哭得停不下來的小邱,揉著太陽穴一副要了她命的頹喪表情:“太能哭了。”

  “她還小。”應如約攏著眉心,替小邱解釋:“實習期,還在學校這座保護牆裡,沒直接經歷過醫鬧,估計是嚇得不清。你做完筆錄的話,我先把她帶走了?”

  甄真真點點頭,揮揮手:“我這段時間來你們醫院都來了多少回了,門口牆縫裡鑽出幾株野草我都快數清了。”

  她嘀咕著,幫如約扶起小邱,看著她們走遠了,轉過臉,眉峰一挑,徹底冷了眉目。

  沈靈芝聞風趕來,看到小邱哭得快腫成核桃的雙眼,表情立刻就變了。她蹙眉,唇角微微抿起,冷聲問:“怎麼回事?”

  “審查結果出來了。”接話的是付醫生,他情緒顯然也不高,說話的聲音也壓得格外低啞:“醫院以及負責手術的醫護人員並沒有不符合規定的失誤之處,早上醫院官博剛公布的結果,臨近中午的時候,薛曉的親戚就鬧上來了。陳醫生受了輕傷,還在處理,小邱頭上臉上挨了好幾下,嚇著了。”

  沈靈芝看了眼小邱臉上明顯被抓撓出來的紅痕,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報警了沒有?”

  “報警了。”應如約把整包紙巾遞給小邱,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安慰道:“放心吧,一定會給個說法的。”

  在這件事發生以前,所有人都樂觀得認為,第三方的審查結果公示後,一切都會結束。

  網上那些激烈的言語會被撲滅,對醫生的偏見和誤解能夠緩解,甚至是S大附屬醫院這段時間所蒙受的指責也會煙消雲散。

  其實並沒有。

  當幕後有一雙被利益驅使的黑手,它只會不停的發酵。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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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3 00:31:37 |只看該作者
第76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75

  這場由病人家屬不服第三方審查結果引起的醫鬧很快就在一直關注此事的媒體報道下,公布於眾。

  由於此次有第三方審查結果的公示,網上輿論再也不似事件發生之初,所有人都把矛頭指向醫院。

  只是情況仍舊不夠樂觀。

  不少公知大V等,在網絡上具有一定影響力和煽動力的大號仍舊義憤填膺希望醫院能站出來給個交代,甚至要求公布薛曉跳樓前的視頻資料。

  薛曉自殺事件大幅度報道之初,還曾有不少本院的醫護人員站出來說明事情真相,包括余榮梁私下作風不正,品行不端。

  只是人微言輕,在大浪潮洶湧的淹沒下,除了心灰意冷並沒有其余收獲。

  甚至,更有奮力維護的如付醫生,被網友人肉,肆意謾罵,最終只能刪除所有微博,暫避鋒芒。

  薛曉表嫂等數人,突然襲擊醫護人員這件事就猶如在這場洶湧拍石的海浪裡撕開了一道口子,就像一記響亮的巴掌,把所有暫居二線等待事件平息的人都打醒了。

  院方領導在探望過此次事件受害的陳醫生以及被殃及的小邱後,臨時召開了一場會議。

  溫景然也在列。

  醫患關系不知從何時開始漸漸變得緊張,各地醫鬧事件或大或小層出不窮。這種關系的處理如今甚至被醫學院的教授也列入課題討論,加以深思。

  會議切入點的主題是危機處理。

  這場由余榮梁引導,媒體渲染發酵的醫鬧,再拖延下去,只會變成一場災難, 無論什麼處理方式,院方首先得先擺出態度來。

  當天晚上,S大附屬醫院的官方微博正式地發表了一篇說明,從薛曉入院治療開始到跳樓自殺,客觀描述。

  並強調第三方部門的審查結果公正公平,醫院除了看管不利以外,在手術過程中並沒有任何違反規定的舉措。

  這篇說明的最後更是針對余榮梁當初在微博申討時所說“他作為薛曉的丈夫,對妻子術中切除全子宮完全不知。而薛曉在手術結束蘇醒後,對自己再也無法生育的現實悲痛欲絕,無法接受”作出了詳細的解釋。

  “病人薛曉入院檢查,至手術前,病人在需要家屬了解手術風險並簽署知情同意書期間,曾與配偶余先生有電話溝通,並不存在沒有告知余先生的情況。而手術期間,手術室外等候陪伴的病人家屬只有病人薛曉的母親。”

  至於薛曉的病情,由於院方有保密的責任,並未透露,只格外理直氣壯道:“關於病人的病情和基本情況,余先生作為病人家屬有全部的知情權。若余先生對此還有疑問,可私下與院方對質,院方有責任替病人保護隱私。此等情況下,若再有不明事實真相污蔑攻擊我院醫護人員發生,我方將采取法律手段,必要時可按照程序將所有事實公之於眾。”

  整篇說明的最後,是格外點題的總結:“醫者行醫,仁德自重。救死扶傷,兢兢業業。在尊重體諒的前提下,醫者有大愛。請停止在不明事實真相情況下就肆意攻擊醫護人員的舉措,別涼了醫者那顆赤誠心。畢竟,在與病魔死神抗爭的戰場上,是他們負重前行,翻山越嶺。”

  這篇說明比余榮梁當初全靠煽情的博文要客觀許多,在多數人仍舊堅持站隊余榮梁,少數人開始考究這篇說明的真實性,並站出來維護院方時,余榮梁的微博貼出了一張律師函。

  指控S大附屬醫院避重就輕逃避問題,涉事醫護人員態度惡劣。

  重重指控,無一屬實。

  一個小時後,院方官博發布了一段視頻監控。

  視頻裡的視野是婦科住院病區的走廊,但因薛曉的病房就在走廊的最後的一間,病房門口的舉動仍舊能夠拍攝到。

  與視頻同時發布的是官微操作人員的講解:“薛曉術後第三天,余先生不顧薛曉還在恢復的身體,帶律師和病人薛曉商議離婚。當天下午,隔壁病房病人家屬多次投訴薛曉所在病房有爭吵聲,於臨近醫院下班時余先生與薛曉發生爭執扭打,誤傷我院出手維護的麻醉醫生,有薛曉和被誤傷醫生的傷情鑒定,余先生還想看嗎?”

  這一記打臉,委實有些狠。

  雖沒有余榮梁的家暴視頻,官博這明顯不怕事大的態度頃刻間扭轉了局勢,瞬間反轉。

  視頻有些長,從隔壁病房的病人家屬來護士台投訴隔壁發生扭打爭吵開始到警察出警為止,毫無遺漏。

  應如約窩在沙發裡,仔仔細細地看了好幾遍官博文字說明版本上所提到的傷情鑒定,忍不住給溫景然發了條詢問的短信:“我的傷情鑒定是你要求做的?”

  溫醫生的回答言簡意賅:“嗯,我不該留著證據找他算賬?”

  當天事發時,溫景然在手術台上,對應如約被誤傷一無所知。手術結束後被魏和告知,他就存了秋後算賬的心思,先做了傷情鑒定。

  不料,最後用在了這上面,也不知算不算誤打誤撞。

  他並非什麼也不做,只是不太愛說而已。

  真正扭轉局勢,把余榮梁踩進塵埃裡的,是甄真真接受的那段記者采訪。

  S大附屬醫院“醫鬧”事件舉國矚目的熱度裡,記者為了得到第一手采訪,徹夜守在警局。

  薛曉表嫂等人輕傷陳醫生,被警方以擾亂公眾秩序為由拘留十五日。

  薛曉表嫂在審訊過程中出乎意料地坦誠動機和原由——是受余榮梁教唆。

  甄真真立馬帶上人抓捕余榮梁回警局問話。

  一干翹首以盼的記者眼睜睜看著這個警局裡最酷的女警冷著張臉出去,一小時後從警車裡推出了臉色鐵青滿臉尷尬的余榮梁,“轟”的一下,瞬間炸了。

  “余先生出現在這裡是為了保釋妻子的表嫂嗎?”

  “余先生和此次襲醫事件有什麼關聯嗎?”

  “能否接受一下采訪呢……”

  甄真真讓小胖把余榮梁先帶進去,自己則掰正了攝像頭,對著攝像頭正了正帽檐,冷漠地反問:“如果是保釋,還需要出動警車去接他?”

  記者們驟然一靜,提問的人被噎得面紅耳赤。

  其余的不是幸災樂禍偷笑的,就是要笑不笑憋著的。

  甄真真特別滿意這萬籟俱靜的出場效果,面對著鏡頭,仍舊冷著一張臉,一字一句道:“你們的余先生涉嫌教唆,主導了惡劣的醫鬧事件,被帶回來審問,若情況屬實,會被拘留。”

  話落,她絲毫不在意自己這番話會在媒體圈裡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又慢悠悠地補充了一句:“忘了說,余先生是我在洗浴中心抓到的。”

  當然,本該官方客套說“無可奉告”的甄真真最後被遲盛收拾得有多慘是不得而知了,但甄真真站在警察立場上接受的這段采訪無疑是把傾向於余榮梁的輿論徹底扭轉到醫院這方。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本站在道德制高點幫余榮梁討伐醫院的網友們在發現自己被當槍使後,反撲得也異常激烈。

  當初被人嘲笑,肆意辱罵的醫護人員的微博重新被頂起,評論裡皆是當初在不明真相情況下攻擊博主的道歉。

  余榮梁本因薛曉自殺借題發揮的“醫鬧”也被爆出是受利益驅使,榮梁集團那段時間靠余榮梁上乘的賣慘演技股票大漲,大賺了一筆同情財。

  如今事實被揭開,就連他的私生活也被徹底扒光。

  那些知道事情真相卻不敢發聲的人,終於能夠在平台上,指責余榮梁狼心狗肺。

  ……

  “之前就說了,你們站余榮梁絕對會後悔,他在我們S市早已經聲名狼藉了,包二奶,逃稅,人品差到令人發指。”

  “薛曉嫁給他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了,手術第三天被逼著離婚,別怪醫院了,我覺得就是被余榮梁給逼死的……”

  “臥槽?為了給他生孩子常年中藥不斷,二奶有了孩子也忍了,要我說,薛曉也是活該,活得這麼窩囊。不過真心疼她,在手術台上生死不知的時候,沒准余榮梁正在哪個溫柔鄉裡……”

  “最慘的是醫院,被水軍追著罵了那麼久,要不是這次余榮梁教唆薛曉的表嫂來鬧事,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就這麼冤下去了……”

  “本來醫患關系就緊張,余榮梁這種惡意借著大眾如今對醫生有些成見打同情牌攬錢的人真是罪該萬死……”

  “可憐主治醫生,救了人,還留下了心理陰影……”

  “一群屁民被人牽著鼻子當狗遛,現在真相大白的場面真是不堪入目。”

  ……

  短短幾日時間。

  反轉的局勢讓醫院所有醫護人員都出了一口惡氣,神清氣爽。

  最高興的是小邱。

  她無緣無故遭了秧,此時對余榮梁這個始作俑者那是咬牙切齒的恨之入骨,閑暇時間刷微博話題,只要看到罵余榮梁的,都會去點個贊來發泄怒意。

  相比較小邱化悲憤為點贊的活力,陳醫生此次頗有些一蹶不振,院方特批她休個小長假調整心情,從事發到現在,她一直沒再來醫院上過班。

  結束一台手術後,離下一台手術還有二十多分鐘的休息時間。

  趁休息室沒人,應如約過來倒水喝,順便歇歇腳。

  一口溫茶剛送進嘴裡,休息室的門被打開,溫景然隨後走進來。似是絲毫不意外她也在這裡,他進來後,拉開離他最近的椅子,坐下來。

  安靜的室內,忽然就有些尷尬。

  自上次在應家一起吃過飯後,兩個人已經有好幾天沒有這樣單獨的私下交集。

  應如約這幾日忙著幫向欣照顧外婆,能見到他的地方不是在普外病區就是在手術室裡和他同台手術。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發現,以前處處能夠遇見,憑的絕對不是運氣。若沒有他的刻意,就會像這幾天一樣,雖然在同一家醫院,一天也難得能見幾面。

  應如約用指腹摩挲著保溫杯上唯一的磨砂印刻:“等會還有手術?”

  “嗯。”溫景然側目看了她一眼,閉上眼,指腹抵著兩側的太陽穴輕輕地揉捏著:“在你隔壁。”

  應如約“哦”了聲,不知道說什麼,捧著保溫杯,小口地抿燙得有些不能入嘴的菊花茶。

  有些苦,苦到入了喉才漸漸有回甘。

  她舔了舔唇角,想起最近醫院內部瘋傳的這次醫鬧事件的處理方式是溫景然提供的說法,忍不住問:“大家都說……這次多虧你。”

  溫景然抬眸看來,搖頭:“我只是提了意見而已。”

  他修長的手指相抵,垂在桌面上,被陽光打出立體的明暗光影:“余榮梁選擇媒體發聲,輿論的起源就在微博,這種回應方式實屬無奈。”

  溫景然往後靠在椅背上,眉目疏懶著,轉移了話題:“外婆恢復情況挺好,過幾天就能出院了。”

  應如約點頭,一手握著保溫杯,一手支著下巴靜靜地看著他:“如果你有空的話,能不能麻煩你和我一起送外婆回L室?”

  聞言,溫景然忽的抬眼看來。

  那眼裡的光從沉寂的幽深的,漸漸被陽光染上了少許金色。

  他笑起來,無聲卻誘惑:“有空。”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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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3 00:31:48 |只看該作者
第77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76

  甄真真被遲盛“禁足”五天後,在余榮梁釋放的當日,她終於恢復了“人身自由。”

  下班後,她去醫院接了應如約吃夜宵。

  S大後巷的小吃街,甄真真輕車熟路地帶著應如約從一條弄堂裡拐進去,兩扇大開的紅色木門後,是格外熱鬧的一家燒烤店。

  燒烤攤露天擺在院中,頂上的雨棚半收起,垂掛下一盞昏黃的電燈泡。

  店主是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身材微胖,從看見甄真真進來起,就一直微笑著向她示意。

  甄真真和店主打了聲招呼,順手拿了個竹籃,從冷藏櫃裡挑了幾串凍豆腐,解釋道:“店主本地人,這家燒烤攤也就這一年剛開起來的,生意特別好。前陣子吧, 遭了賊。”

  甄真真用手肘撞了撞她,微抬下巴指了指店主身後那棟剛翻新過的小樓:“他們一家四口就住這後面,那賊也是膽大包天。那晚趁著這家燒烤店生意好,就借著上衛生間悄悄摸進屋了。也得怪賊太貪了,在人家家裡翻箱倒櫃了半個多小時都舍不得走……”

  她順手又拿了一串新鮮的玉米和兩串小饅頭,嘀咕:“賊運氣不好啊,撞上我跟遲盛來這吃夜宵,被抓了。”

  應如約挑了個茄子放進甄真真手中的竹籃,一點也不詫異這個故事會是這樣的結局,玩笑道:“老板給你打幾折啊?”

  甄真真“嗤”的一笑,像往常對遲盛沒大沒小時那樣拍她肩膀,手正要落下,又把自己手勁太重把如約給拍折了,手指都碰著她外套的衣料了,又硬生生收回來,“誒”了聲:“你個醫學院的高材生能不能不這麼膚淺啊?”

  話落,她自己又先憋不住,悄悄湊到她耳邊,小聲道:“七折,再大的折扣我就不敢來這吃了。”

  挑完食材,兩人在院中央的木桌前坐下來。

  應如約想起她說的“禁足”,忍不住問道:“遲盛這幾天就一直把你困在警局裡?”那可太匪夷所思了。

  說起這個,甄真真就忍不住嘆氣:“哪啊,這幾天他去哪都非得帶著我,寸步不離。這還不叫禁足啊?”

  應如約挑眉,質疑道:“你不會反抗?”

  “我這不是闖禍了嘛?”甄真真扒了扒短發,一雙眼在燈光下格外明亮:“我圖自己高興,一時嘴快跟記者說的那些話,被上面領導批評了,說有損警局形像,有損人民利盾的公正威嚴……”

  甄真真不滿地撅起嘴:“我又不是瞎編胡造的,怎麼就有損公正威嚴了?”

  正巧有烤熟的烤串被送上來,甄真真的話題被打斷,安心地吃了一會,她才想起今晚叫應如約來吃夜宵的初衷,忙說道:“余榮梁今天回家了,我跟你說,你回頭提醒下溫醫生,讓他這段時間小心點。以我多年辦案的經驗啊,余榮梁這種人,看著儒雅斯文一派學究的正經人,但做的那些事是真的入不了眼。而且不止我,就連老大也覺得余榮梁性格有點偏執,容易走歪路。”

  生怕應如約覺得她是誇大了影響,甄真真一口吞下凍豆腐,辣得直吸氣:“余榮梁他不要臉到連自己要離婚的妻子的死都能用來打同情牌攬錢,還有什麼事做不出啊。我們都說死者為大,你看看他,成功人士還是死者的丈夫……”

  實在辣得受不了,甄真真滿眼含淚地回頭招呼老板:“老板,辣椒少放點,你太客氣了……”

  應如約抿了口果汁,就這麼叼著吸管看著她:“你會跟我說這些,肯定不止這個原因。余榮梁還做什麼了?讓你不放心到來提醒我。”

  倒也不是不能說……

  甄真真斟酌片刻,道:“有些情況你也知道,薛曉表嫂是受余榮梁唆使才去醫院鬧事打主治醫生的。但薛曉表嫂吧和薛曉是高中同班同學,關系好到就跟我兩差不多,平常薛曉往家裡都是報喜不報憂的,誰都不知道余榮梁跟薛曉關系已經差到那種地步了。”

  “薛曉她表嫂事發前兩天就已經到S市了,因為薛曉她媽從上次薛曉手術需要照顧到余家後就沒回過家。薛曉家只剩她和她媽媽兩個人,所以表嫂不放心,去余家找人。聽余榮梁單口說辭,薛曉的事全怪醫生,也就這麼信了,一時腦熱就去醫院鬧事了。”

  應如約聽得心都提起來了,雙眼盯著她,眨也不眨:“那老太太在不在余家?”

  “不在。余榮梁說他把老太太從醫院接出來後,老太太在余家住了幾天就走了,但也沒回去……你說奇不奇怪?”甄真真咬了口竹簽上的肉,敲著桌面道:“我總覺得事情哪裡有些不對勁。”

  應如約光是聽到她的描述汗毛就直豎了起來,她趕緊抑制住自己無邊無際的瞎想,咬著吸管沉思片刻道:“別想那麼多了,那種離譜的案情不會這麼巧就真讓你撞上的,余榮梁到底是本分的生意人,雖然品性真的渣,但不會太出格的。”

  甄真真覺得如約說的也有道理,點點頭:“總之,我又給你創造了一個好機會,你明天在醫院碰到溫醫生就把人拉進休息室好好聊聊,聊什麼我都給你想好了……”

  甄真真一聊到溫醫生就起勁,雙眼冒光道:“你就趁著午休把人拉進沒人的地方,雜物間啊,儲藏室啊,樓梯間啊……然後楚楚可憐一副嚇著了的模樣,邊提醒溫醫生這幾天警惕下余榮梁,邊小可憐地求安慰。就你這種長相的,服個軟……你信我!”

  甄真真拍著胸口,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溫醫生鐵定忍不住就把你這樣那樣了。”

  應如約忍不住翻白眼,夾了塊饅頭順勢堵住了甄真真那張嘴。

  還楚楚可憐地求安慰……

  想想就……辦不到……

  ——

  雖然楚楚可憐的求安慰是辦不到了,但趁著午休把溫景然拉到沒人的地方提醒他警惕余榮梁的事,應如約還是能夠做到的。

  正巧周六中午飯點前的手術,應如約和溫景然同台,手術結束後一起去食堂吃飯。

  外婆下周一出院,溫景然當天門診,正好等如約下班後一起把人送回L市,隔天下午返程。

  一頓飯,敲定了時間和行程安排。

  應如約也理所當然的借著有話需要借一步說的理由,趁著午休跟溫景然到辦公室,把昨晚甄真真提醒她的話,如實轉達了一遍:“真真那邊還在調查,這幾天你出入小心一點,余榮梁能唆使薛曉表嫂來醫院找陳醫生的麻煩,就有可能也對付你。”

  這幾日,榮梁集團的股票大跌,因信用問題榮梁集團的客戶大部分撤單,電視台的經濟新聞也報道過榮梁集團面臨項目停滯,資金無法周轉的局面,甚至因為項目停工,已經有不少業主去榮梁集團門口鬧事抗議了。

  余榮梁目前面臨的局面非常棘手。

  溫景然沒料到她說的“需要借一步說話”指的是這件事,沉吟片刻道:“警惕心當然需要有,但這件事也許並沒有那麼糟糕。”

  他委婉地試圖讓她對余榮梁這件事放松些:“余榮梁雖然不成器,但榮梁集團背後坐鎮的余老太太不是小角色。這點危機,不至於讓余榮梁狗急跳牆。”

  本就只是提醒,應如約也沒有非要讓他接受自己觀念的想法,點到即止。

  畢竟就連她自己,也覺得這只是小概率的事件,小到微乎其微。

  法治社會,哪有那麼多刀槍相向的惡性事件?

  溫景然把擰開蓋的礦泉水遞給她,自己又開了一瓶。

  天清雲朗,他就倚著窗台,仰頭喝了口水。吞咽時,他的喉結上下滾了滾,那弧度,莫名就充滿了男人味。

  應如約看得目不轉睛,心底忽然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

  她總覺得溫景然最近好像在有意無意的……勾引她……

  接下來的一幕仿佛就是驗證她的這個猜測。

  溫景然脫下外套掛在門後的衣架上,解開幾粒紐扣的襯衫,被他慢條斯理地重新扣回去。

  應如約有些不自在地移開眼,正想找個借口離開,似察覺了她想溜走的意圖,溫景然就著剛才的話題,繼續討論了下去:“你跟我說這些,是擔心我?”

  扣好最後一粒紐扣,他低頭,繼續扣袖口上的紐扣。

  微抬起的手收緊了襯衫的袖子,露出緊湊又流暢的手臂線條。

  那抬起的手,手指虛握,微蜷的動作,隨意又慵懶,襯得他五指格外修長。

  應如約剛打好的腹稿瞬間忘得一干二淨,只會順著他的問題,重復後半句:“擔心你。”

  溫景然抬眸看了她一眼,微勾了勾唇,笑得無聲又蕩漾。

  他轉身取下掛在門後的白大褂,指尖提著衣領輕輕一抖,邊披上肩邊伸手套入袖子,穿戴整齊。

  他身材挺拔修長,肩線又平整,即使是單調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也有種說不出的好看。

  和他穿毛呢長款大衣那種優雅痞氣不同,白大褂的美感帶了幾分禁欲幾分冷清,多了絲高不可攀。

  應如約忙轉頭喝水,壓抑下胸腔內翻騰的血氣。

  但耳邊就是他整理衣領,撫順袖口的窸窣衣料聲,是她刻意忽略都忽略不掉的聲音。

  她忍不住豎起耳朵,聽著聲音去猜測他在做什麼。

  他的領口總是規整到能折出一條褶痕,應該是在重新翻折領口……

  然後撫平白大褂上的口袋,擺正胸牌……

  他的手指會捏住袖口的一角,輕輕拉平……

  現在安靜下來……應該是在扣扣子……

  一顆。

  ……

  兩顆。

  ……

  辦公室的走廊外有醫生經過,隱約還能聽到遠處電梯停留的到達聲。

  可這些干擾卻能被她輕而易舉地忽略,她專心致志的把全副心神都用在了他的身上。

  終於等到他扣完紐扣,應如約正要轉身。

  “別動。”他聲音低沉又柔軟:“我在系腰帶。”

  轟的一下……

  應如約一瞬間血液衝到頭頂,她面紅耳赤地捂住眼,落荒而逃。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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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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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77

  余榮梁的事鬧得滿城風雨,就連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華姨也有所耳聞。

  她聽說的大多是市井傳言,沒什麼事實依據,出於好奇,又忍不住向應如約求證:“我聽說余榮梁教唆余太太家的表嫂去你們醫院鬧事,打傷了好幾個醫生,連帶著余太太的表嫂和余榮梁都被拘留了。是不是真的?”

  應如約喝著魚湯,聞言,糾正:“陳醫生是余太太生前的主治醫生,只有她被打傷,輕傷。我們科一個實習醫生臉上頭上被打了幾下,倒沒什麼事,女孩年紀輕,就有些嚇著了。”

  她吮了口湯,補充:“要是打傷了好幾個,就不是拘留十五天這麼簡單了。”

  華姨聽得眉頭都皺了起來:“還是有名的房產商,這人心怎麼這麼壞。現在外面都在說,說榮梁快破產了,昨天還有人看到余榮梁去機場把那個懷著他孩子的小三送出國,在轉移財產。”

  應如約手裡的勺子和碗沿輕輕一磕,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她蹙眉,確認:“真的?”

  “誰知道真假。”華姨又給應老爺子添了碗魚湯,小聲道:“道聽途說的東西聽聽過耳,當真不得的。”

  應老爺子接過華姨遞來的湯碗,沉吟片刻道:“榮梁集團的項目都停工了倒是不假。榮梁這兩年在S市投標投中了好幾塊地,都在開發小區,離御山近的就有一片六十五畝的住宅小區,好的樓層基本上都賣完了,現在一停工,影響很大啊。”

  應如約手中的筷子一停,她眨了眨眼,看了應老爺子好一會,才問:“爺爺,你什麼時候開始關心房市了。”

  應老爺子放下筷子,用巾帕擦了擦嘴,那碗魚湯他喝了大半放在手邊,摩挲著那口湯碗片刻,他才開口:“你媽媽今天上午來過了,親自來謝我。”

  老爺子抬眼,那雙眼灰灰沉沉的,看不出什麼情緒:“我什麼忙也沒幫上,都是你在做,沒必要來感謝我。我跟她說如果只是看望,那一盞茶喝完也可以走了。”

  華姨一聽到這個話題,借口去廚房盛湯,避了開去。

  向欣一直都是梗在應老爺子胸間的那根刺,這麼多年,他都沒能釋懷過。

  “你父母離婚後,免得你傷心,也不想你媽媽和我們應家再有交集。日後無論是一個人過還是再婚,和你只維持血脈上的關系就好,就連她該給你的撫養金都沒收。當年我氣她不顧念你,說話也重,的確就此斷絕了往來。但今天她來時,給了我一張銀行卡。”應老爺子嘆了口氣:“卡裡存的是你的撫養金,這麼多年下來,也有小幾十萬了。”

  “除了撫養金,還有她當年離婚時從你爸那分到的財產,全在卡裡。她想給你置辦房產,但又怕我多想,干脆就親自上門了一趟,把卡交給我了。”應老爺子的語氣漸漸就柔軟下來:“就算你媽媽不提,從你回來起我就一直在留意,置辦處房產,無論是當婚前財產給你傍身也好還是當嫁妝添彩頭也罷,都是應該的。”

  應如約本來還聽得神情凝重,可聽到後面,什麼“婚前財產”,什麼“當嫁妝添彩頭”時,簡直一臉懵。

  他們在聊的難道不是向欣這件事嗎?怎麼就談婚論嫁了……

  “爺爺。”應如約試圖轉移話題:“我媽她的卡你就收下了?”

  “她說的合情合理,卡又是給你的,為什麼不收下?”應老爺子理直氣壯:“我應家是養得起你,房子婚前婚後都可以給你買一套,但你媽媽給你的跟爺爺給你的能一樣嗎?”

  老爺子碗也不摸了,健步如飛地上了樓,從書房拿了向欣拿來的那張銀行卡後又匆匆下樓:“給你你就拿著,忙完這陣子讓景然帶你去把車買了,房子我也已經看好了,抽個休息日,把手續辦了直接定下。”

  應如約目瞪口呆,一點也沒有突然升級成有房有車白領人生的驚喜,她握著那張燙手的銀行卡,仰頭看著應老爺子,可憐巴巴的:“我想陪著爺爺。”

  應老爺子險些脫口而出一句“陪什麼陪,人生大事要緊”。

  他清楚應如約的感情,也清楚溫景然的心意,這兩個人在一起是遲早的事。

  所以應老爺子得有遠慮,他所考慮的事早已不是怎麼撮合這兩個人在一起了,而是遙遠到房子起碼要買二百四十五坪的才勉強夠住……

  畢竟現在二胎政策開放,房子夠大才能做兩間育兒房,起碼得讓一大一小都有自己的房間啊!

  只是這些話,他一個一腳邁入棺材板的人說出來實在害臊。

  他擺擺手,一副“現在年輕人的想法不提也罷”的嫌棄表情,提了灑水壺去院子裡澆水了……

  徒留下應如約仍舊一臉懵地看著老爺子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難道她最近太親近向欣,老爺子吃醋了?不應該啊……

  那就是最近在家住得太少,老爺子不高興了?

  或者……她最近招老爺子煩了?可她怎麼一點也沒印像呢……

  ——

  隔日上午,應如約打電話和甄真真吐槽時,毫不意外地聽到了甄真真猶如老媽子般的笑聲:“老爺子厲害嘍,我還在給你策劃怎麼撲倒溫醫生呢,老爺子已經開始給你們提供場地了……”

  應如約無奈:“我說認真的,這卡還放在我包裡呢,我該怎麼辦啊?”

  甄真真反而不解了:“什麼怎麼辦啊,就跟老爺子說的你拿著呀,而且阿姨都考慮好了,怕直接拿給你讓你為難,親自送到了老爺子面前。”

  甄真真倒不是不能理解如約此時的想法。

  她和向欣好不容易撕開一道口子,雖不比一般母女親近,但好歹算是正式建交了對不對?也是可喜可賀。

  如約生怕和向欣之間這毫無基礎跟薄冰一樣的關系,一旦行錯一步就會壓碎冰面。

  她到底還是更親近老爺子一些,起碼對應老爺子她交出了絕對的信任和依賴,絕沒有這種小心翼翼的念頭。

  這麼想著,她又忍不住皺眉。

  如約最近對溫醫生的態度很顯然也在往對老爺子的方式上發展啊……這到底是好還是壞啊?

  又聊了幾句,甄真真想起打這通電話的初衷,頓了頓,才低聲道:“薛曉的表嫂上午來報案,老太太失蹤太久了。還有……如約,榮梁破產了。”

  應如約握著電話,忽的,淡了笑意。

  本來這種十惡不赦的人,就是破產都便宜他了。可應如約在甄真真那知道余榮梁破產的消息後,就開始心神不寧。

  一會想起甄真真前些晚上說的讓她叮囑溫景然這幾天小心,一會又想起華姨昨晚說的余榮梁把小三送出國,在轉移財產。

  一閑下來,她滿腦子都是薛曉術後第三天被余榮梁逼著離婚時,余榮梁褪去滿身儒雅,眼神如毒刃一樣,淬著冷鋒和殺氣。

  她心不在焉,抽藥時一個沒注意,藥瓶割破她的指尖,在她手指上劃了一道很深的口子。

  傷口太深,連痛感都是血如噴湧後才漸漸蘇醒。

  小邱原本還在和巡回護士商量一起去一個月後的天王演唱會,不經意地轉眼,看到應如約滿手血拿著藥瓶發愣,嚇得三魂飛了兩條。

  她忙拿了棉花去按她手上的傷口,眼看著白絨絨的棉花不一會就被血色浸潤,急得臉都白了:“血止不住啊,怎麼辦?”

  一旁的巡回護士也傻了,麻醉醫生抽藥時割傷手其實是常有的事,手忙腳亂的或者笨手笨腳的實習醫生,不被藥瓶割幾次都不算有戰績。

  可就是沒見過……流這麼多血的。

  “沒事。”應如約忍痛摁住棉花,她抿唇,擰著眉道:“我去樓下包扎下傷口,讓靈芝姐過來代替下我。”

  走出手術室,應如約心慌的厲害,她先給沈靈芝打了個電話。

  沈靈芝正好空著,讓她安心去包扎,她去手術室替補。

  鬼使神差的,應如約一路電梯到普外,溫景然的辦公室。

  溫景然下午沒有手術,她這兩天一直在留意溫景然的手術安排,知道他這會不是在門診就是在辦公室。

  剛從電梯出來,就被走廊裡跑動的護士重新推回去:“別出來。”

  她身後,是同樣慌張奔逃的醫護人員。伴隨著驚叫聲,以及大聲驅散圍觀人群的避讓聲,以電梯為中心,一片慌亂。

  應如約心下一咯噔,一手隔開就要關上的電梯門,拉住剛把她推進電梯裡的護士,問道:“發生什麼了?”

  護士臉色難看,明顯不願意多說,指揮著從醫生辦公室方向撤出來的人往前跑,快速說道:“有人持刀鬧事,見著醫護人員就動手,一路往溫醫生辦公室去了。”

  應如約瞬間唇色頓無,她抬眸看著牆上的指示牌,手腳僵冷地愣在原地,等反應過來,正想去看看,被護士一把抓住手腕。

  她抓得緊,表情凝重地正色道:“已經報警了,保安隊也趕過去了,別添亂。”

  遠處還有驚叫和怒吼聲,已經分不清是醫生護士還是病人,家屬,亂哄哄的,像浪潮一樣,水聲沿著岸邊一潮一潮地打來,拍擊在岩石上。

  應如約心亂如麻,理智告訴她她應該站在安全的地方等保安鎮壓,可擔心溫景然的心情,讓她整個心髒如同懸在半空,沒看見他,就一直踏實不下來。

  被藥瓶割傷的手指有些發麻,她盯著落在地上暈成一圈的鮮血,抬手拂開護士抓握在她手臂上的手:“我不會添亂的。”

  她逆流,衝開三三兩兩逃散的人群,耳邊漸漸遠去的是護士高聲制止的聲音。

  她一路沿著走廊往前,繞過一個拐角後,終於看到了事發中心。

  鬧事的人被人高馬大的保安隊圍在包圍圈裡,牢牢地制住。作案工具被打落在溫景然的辦公室門口,刀鋒還沾著血,整個牆面,亂七八糟的沾了不少的血漬和污印,看上去觸目驚心。

  走廊裡還有事情發生起初就在的醫護人員和病人家屬,心有余悸地看著被制服的男人,指指點點,低頭交耳。

  應如約在看到溫景然辦公室門口被打落的刀具時,就慌得整顆心都不安地跳動著,鼻尖酸得厲害,她抬手擦掉不知何時掉下來的眼淚,冷靜地深呼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你知道這個辦公室的醫生去哪了嗎?”

  束手立在溫景然辦公室前的是病人家屬,不知道她問的是哪個醫生,仍耐心地大概描述了一下:“你可以去急診看看?好幾個醫生受傷剛被送走。”

  魏和就站在對面的辦公室門口,轉眼看到應如約,詫異地挑了挑眉,幾步上前拉住正要往急診室跑的人,指了指不斷發出悶哼和掙扎的包圍圈:“溫醫生沒在急診室。”

  應如約淚眼朦朧地看著他,嗓子裡似堵了一口煙,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只能無助地張合著嘴唇。

  魏和仔細辨認了一下她的唇形,隱約看懂她說的是“人沒事吧”,搖搖頭,正想說“沒事”,握著如約手腕的手被人瞬間卸了力道。

  魏和的小臂被抓握得發麻,正想罵髒話,轉頭看到不知何時過來的溫景然,頓時閉上嘴,擺出舉手投降的姿勢:“我幫你拉住人而已,你別這麼看著我……”

  應如約這才後知後覺地轉頭看去,嗚咽了一聲,用力撲上去,緊緊地抱住他。

  想問問他哪裡受傷了,哪裡流血了,話到嘴邊全變成了哭聲,嗚咽不明。

  那顆心仍舊起伏不定,哪怕此時見到了他,也沒有半分安定。

  她環在他腰後的手指,緊緊地攥住他的衣服,直哭得快喘不上氣來,才聽他低著聲音覆耳道:“我沒事,不哭了,嗯?”

  也不在乎這麼多人還在看著,溫景然抱緊她,手落在她的背上輕輕的拍著,一直重復著:“我沒事,我沒事,不哭了。”

  他的聲音,穿透一切,從無邊的恐懼無盡的深淵裡傳到她的耳邊。

  應如約哭聲終於微歇,她仰頭看他,朦朧的視線裡,他的面容溫暖又柔和:“你……”

  “我沒事。”他低頭,鼻尖蹭著她的:“不哭了,嗯?”

  饒是平時,他能應對各種糟糕的場面,此時也只會反復,不厭其煩地告訴她“沒事了”。

  她嚇著了,所以他也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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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78

  掌心濡濕。

  應如約擰著他白大褂的手指微微松開,仔細地想看清他。

  眼裡還含著淚,眨也眨不完,她抽噎著,抬起手背想揉眼睛,手剛舉起,還沒挨著臉,就被溫景然扣住手腕拉到了身前。

  手指上抽藥留下的傷口剛止住血,只是未經處理,血跡沾了滿手,看上去觸目驚心。

  溫景然剛舒展的眉頭緊緊蹙起,他小心地圈住她的手腕,目光四下一掃,抱起如約幾步越過魏和,占用了他的辦公室。

  走廊裡寂靜得唯有一片噓聲。

  魏和眼睜睜看著溫景然毫不見外地征用他的辦公室,立在門口簡直目瞪口呆。

  他正打算跟進去,腳尖剛轉向,門就被進屋的人順手合上,鎖扣一聲輕響,徹底把魏和擋在了辦公室外。

  靠?!

  莫名其妙碰了一鼻子灰的魏醫生不敢置信地瞪著門半晌,思想鬥爭良久,到底沒勇氣叩開,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認命地守在了門口。

  溫景然帶上門後,踢開辦公桌前的座椅,三兩步把應如約放在魏和的辦公桌上,輕車熟路地從儲物櫃最上面的櫃子裡取下急救箱。

  他從急救箱裡翻找出雙氧水,握著她受傷的手衝淋了一遍,看她忍痛忍得臉都白了,耐著心,盡量溫和著語氣轉移她的注意力:“抽藥割傷的?”

  應如約點頭,哭得太用力,嗓子還啞著:“總覺得要出事,心神不寧了好久……”

  她吸了吸鼻子,眉頭皺得一團:“結果真的就……”

  溫景然不著痕跡地打斷她:“怎麼沒及時處理?”

  “剛弄傷。”應如約解釋:“我給靈芝打了電話,讓她暫代我,然後就走到了這裡。”

  清洗完,溫景然看著她手指上那一小截被藥瓶割得皮肉翻卷的傷口,蹙起眉,想斥責她的不小心,話到了嘴邊,抬眼看見她滿臉淚痕還一副擔心得不得了的樣子又把什麼話都咽了下去,默不作聲地用棉簽蘸著醫用碘伏做傷口消毒。

  應如約察覺到他頃刻間壓低的氣壓,連抽泣都不敢大聲,抿著唇,安靜地看他給自己上藥,包扎傷口。

  從清洗完傷口,手指上的痛覺神經就格外敏感,哪怕他溫熱的手指僅是貼著她的手背,她都覺得傷口疼得像是撒了一層辣椒粉,一炸一炸的,血管漲得似下一秒就能噴湧。

  好不容易等他包扎完傷口,應如約縮回手,胡亂用手背蹭了蹭臉頰。

  臉有些燙,耳根也熱得發軟。

  不用照鏡子她也知道,自己此時能有多狼狽。

  她猶豫著,要不要先從辦公桌上下來,手剛撐在桌面上,他的手先一步穿過她垂在耳旁的幾縷發絲扶在了她的耳後。

  他低頭,扶在她耳後的手指微一用力,把她壓向自己。

  他尋到她的嘴唇,覆上去,輕蹭了蹭。

  如約一僵,從嘴唇開始的酥麻一路蔓延進心底,她渾身發軟,就這麼呆愣地看著他。

  “傷口再深一些就要縫針了。”他微抬起頭,輕吮了一記她的鼻尖:“怎麼辦,有點心疼。”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他十分鐘前還在辦公室裡和病人家屬溝通手術方案,等聽見走廊裡傳來異常的聲音時,已經來不及了。

  持刀的歹徒來勢洶洶,劈下的刀鋒就落在桌沿,鋒利的刀沿碾過他片刻前還在把玩的鋼筆,濺了一桌的墨水印。

  等他反應過來,第二刀已經快速又毫不遲疑地再次劈下。

  若沒有及時避開,此時此刻他不會在這裡。

  耳邊驚慌失措的尖叫聲和尖利的求援聲,響徹整個走廊,紛亂的現場,他只來得及先打落歹徒的刀具,才有機會反擊。

  變故其實只有幾分鐘,從他牽制歹徒讓病人家屬先離開,到打落刀具,逼著歹徒從辦公室逃脫到空曠些的走廊。

  幸好,陳醫生當日遇襲讓醫院提高了警惕,每層樓都有保安值守。

  擒獲,壓制,到聽見她的聲音,恍若隔世。

  但此時,溫景然沒有心思去回想剛才驚險到讓人後怕的那幾分鐘,他眼裡心裡全是她。

  溫景然扶在她耳後的手指輕輕地摩挲著她的耳窩,指下柔軟溫熱,讓他一顆冷寂的心重新有了余熱,他低頭,吮著她的唇,親吻著,碾磨著,含吮著。

  絲毫不顧忌門外的那片混亂,也無心顧忌。

  他含住她的舌尖,深吻住她的嘴唇,微微用力。

  被他舌尖掃蕩過的上顎,微微麻癢。

  應如約一手撐著桌面,一手揪緊了他的衣領,回應他。

  從沒有這麼一刻讓她那麼清晰的明白,溫景然是那麼重要。那些她所堅持的,所固執的,統統都沒有他來的重要。

  他是醫生,是她曾想敬而遠之又深深迷戀的外科醫生。

  他有自己的職責,有身為醫生的責任和信仰,那又如何?比起他的職業,她更怕像剛才那樣,會突然就失去了他。

  不是她鬧鬧小脾氣,耍點小聰明,撒撒嬌就能哄回來的失去……她害怕那種徹底失去他的感覺,好像天都塌了,整個世界暗無天日。

  是,好喜歡他,喜歡到這條命都可以給他。

  就是這麼無可救藥。

  ——

  整個案件簡單明了,要物證有物證,要人證有人證。

  警方封鎖現場後,拍照取證,很快就押走了歹徒。

  意外的是,這次出警的是遲盛,忙完現場,他轉身看了眼溫景然,目光落在他腰側那一片血跡時,微微皺眉:“受傷了?”

  溫景然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看了眼,脫下白大褂挽在手彎,莞爾道:“是我女朋友,手指割傷了。”

  遲盛頷首表示理解,目光下意識地掃至他身後,沒看到人。

  聰明人之間的交流,通常一個眼神就足以。

  不用遲盛開口,溫景然便猜到了他在想什麼。

  片刻前,魏和悶聲提醒他警察來了後,應如約就先離開了,這個時間,應該已經回到御山了。

  “怕她聽到細節受不了。”

  “理解。”遲盛挑眉,唇角勾著一抹笑:“我也是受人之托。”

  這個人是誰,顯而易見。

  溫景然做完筆錄先行離開。

  途中接到A市來的電話,從車駛入車庫,一直到開門進屋看見鞋架上端端正正擺放的一雙小短靴,他那副心不在焉的神情才終於有了變化。

  他抬眼,站在玄關和客廳接壤的地毯上往裡看了眼。

  天色漸漸昏暗,家具格局的陰影裡,隱約能看到和這些暗影完全不同的身影在廚房裡忙碌著。

  溫景然的耐心徹底告罄,三言兩語結束通話後,他隨手把車鑰匙放在玄關的置物格裡。

  應如約剛好在水果上擠完沙拉,聽見腳步聲,端起果盤迎出去。

  她不請自來,有些害臊也有些尷尬,還捧著水果,就解釋道:“我擔心你,在家裡待著就胡思亂想,索性就來這裡等你。”

  理智和冷靜重新回來,她低著頭,穿著明顯比她的腳大上許多的拖鞋,笨拙地站在原地,等他說話。

  其實她有很多的話想跟他說……

  就算不說話也沒關系,起碼夜深之前,讓她待在他身邊,只是看著他就好了。

  只是這些話對於她而言,太過露骨,她實在難以啟齒,就只能用笨辦法……想給他做一頓晚飯,可她不擅廚藝,在廚房裡束手無措了半天。

  這麼想著,她抬起頭,有些忐忑地望著遲遲沒有回應的溫景然,猶豫道:“我會烤餅干做蛋糕,但你這裡沒有材料……”

  她斟酌著,想表達清楚自己的意思。

  話未說完,溫景然伸手接過她一直捧在手裡的果盤,隨手放在桌幾上:“沾水了?”

  應如約怔了怔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問自己傷口有沒有沾水。

  她搖搖頭,想說沒有,一張嘴卻是嗆得她心口疼的酸澀淚意,她生生止住,一雙眼微微紅著,又委屈又可憐地看著他。

  “我錯了。”她終是沒忍住,借著揉眼睛的動作去擦眼淚。

  三個字,飽含歉意和愧疚。

  明明沒頭沒尾,溫景然卻聽懂了。

  他抬眸,眼神沉靜,嗓音也是一貫的清冷,低低沉沉地問她:“哪裡錯了?”

  應如約咬著下唇搖搖頭:“不知道……但就是覺得自己錯了。”

  認錯還能這麼理直氣壯……真不知他是怎麼慣的。

  溫景然低嘆一聲,那顆心早就因為她剛才那眼欲語還休柔軟得化成了一潭春水,此時哪還有心思去真的計較她錯哪裡了?

  他伸出手,以一個擁抱的姿勢:“過來。”

  幾步遠的距離,她一步一步走進他的懷裡,雙手抓住他腰間的襯衫時,仰頭看著他。

  溫景然同時低了頭,雙手仍舊維持著剛才的姿勢,一字一句,咬字格外清晰:“看清楚了?這次是你自己走進來的。”

  話落,他落下手,輕輕地抱住她,手指貼合在她的肩線下方和背脊上,明明沒有用力,應如約有那麼一瞬間緊張得喘不上氣來。

  然後感覺他的雙手漸漸擁緊她,那聲音落在她的耳畔,似低沉的音弦,格外動聽:“以後,你休想再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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