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teae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北傾]他站在時光深處(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61
發表於 2018-2-23 00:28:12 |只看該作者
第60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59

  如溫景然所預料的那樣,在幾家主流媒體的推動下,薛曉的自殺事件很快席卷了網絡。凡是相關話題,瀏覽量和討論量居高不下。

  結束骨科一台手術後,已經錯過了飯點。

  應如約送完病人回來時,小邱已經點好了餐,正和沈靈芝等她一起開飯。

  因為薛曉的事,小邱沉默了一早上,這會終於憋不住了,跟沈靈芝打聽:“靈芝姐,你知道的都比我們多。你能不能跟我們說說, 薛曉這件事, 醫院打算怎麼處理啊?”

  她實習不久,手術過程中出現個搶救都覺得是波瀾四起,心理承受能力實在有點脆弱。再加上薛曉這件事,引來那麼多媒體記者,這種陣仗她還是第一次見識。

  沈靈芝抬眼,手中的筷子敲了敲餐盤,正色道:“這件事就目前來看,肯定還是醫務處先和病人家屬溝通,這是一貫流程。薛曉跳樓自殺這件事的原因昭然若揭,但人從醫院頂樓跳下去,醫院肯定也有一部分的責任。不過這些都不是你該操心的事,你好好盯著自己的手術就行。”

  她三言兩語說的輕巧,小邱卻沒那麼樂觀,她給如約遞了個無奈的眼神,也沒什麼食欲了,擱下筷子擰開飲料喝了口:“靈芝姐,你都不知道網上怎麼說我們醫院的。一個個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先站在道德的制高點攻擊醫護人員。”

  沈靈芝咽下一口湯,用紙巾掖了掖唇角,慢條斯理道:“沒有皇帝命但有指點江山愛好的人多了去了,你能一個個管得過來嗎?總有些人自我感覺良好,好像地球離開他就不能轉了一樣,有個鍵盤會上網就愛管閑事。網上熱度遲早會下去,只要院方這邊和病人家屬溝通協調好,這事遲早就翻篇了。”

  沈靈芝從醫數年,幾年來大大小小鬧事的見過不少。

  有鬧上過當地電視台,領著記者來采訪取證的;有登報痛斥醫生狼心狗肺喪盡天良的;還有直接帶著三姑六婆打上醫院的。

  但最後的解決結果無非還是和醫院協商調解。

  大是大非面前,總是會有公正的。

  小邱摸清了沈靈芝的態度,一時沒說話。她拿起筷子,重新扒拉了幾口飯,又把目光落在沉默不語的應如約身上:“如約,你在醫院的時候有遇到過醫鬧嗎?”

  忽然被提到名字,應如約回過神,點點頭:“有,不過並不算嚴重,也沒有波及到整個醫院。”

  小邱立刻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應如約組織了下語言,說:“是產科,A市這種一線大城市,醫院每天的人流量都特別大,看病住院的通常掛號排隊都要等上半天。我輪轉到產科實習,那時候二胎政策開放,床位尤其緊張,辦公室都加床了,走廊更是沒有可以下腳的地方。”

  小邱還沒去產科實習過,聽到如約的描述,眉毛險些起飛:“這麼恐怖。”

  “產科的醫生忙得沒日沒夜,給病人抽血,送輸血科備血,給孕婦換藥,拆線……忙得一口水也喝不上。”應如約至今想起來仍舊心有余悸,那段忙到昏天暗地的日子,就像是掙扎在深淵的邊緣。

  “那位孕婦想剖宮產住院,但當時醫院產科床位實在很緊張,產婦當時的情況也不符合剖宮產指征。”應如約舔了舔唇,端起茶杯抿了口水,水已經擱涼了,滑過喉嚨時那涼意就像是室外吹過的西北風。

  “然後呢然後呢?”小邱追問。

  就連沈靈芝也分神看了過來,側耳傾聽。

  “因為產婦不符合剖宮產指征收入院,當時辦公室的值班醫院就提議如果產婦急著想要剖宮產可以去婦幼保健院。家屬排了很久的隊本就已經有情緒,聞言頓時上火了,說孕婦身子沉,行動不方便。”

  “他好像還不是A市人,是鄰市城鎮過來的,本想孕婦在醫院住下,他就近陪護,酒店也沒找,把所有的指望都寄托在醫院上。值班醫生讓他理解婦產科目前床位緊張的狀況,家屬立刻拍桌子砸板凳,暴力抗議。”

  應如約用勺子推著米飯,垂著眼眸低聲道:“當時嚇壞了辦公室裡其余在等候辦理入院的孕婦和家屬,不過幸好,保安來得及時,所以沒有發生什麼不可預估的後果。”

  沈靈芝不知想起了什麼,很是感觸地嘆了口氣:“對,產科醫生通常吃力不討好,很少有人選擇產科。我上次三更半夜被叫醒去產房抽血,血還沒抽完,孩子就出生了,他們可一點也等不得。”

  小邱聽得聚精會神,那緊張的情緒正要到臨界點,又因為沈靈芝後半句的描述像戳破洞正漏氣的氣球,噗嗤一聲笑起來。

  沈靈芝也忍不住跟著她笑起來,笑了一會,催促道:“趕緊吃完飯,抓緊時間休息下,下午還有手術呢。”

  結果。

  剛吃過飯,普外的微信群裡,李曉夜就傳來消息:“同志們,我們醫院攤上個混蛋了。余榮梁剛才大張旗鼓地來醫院,待了沒多久就走了,還把薛曉的媽媽接走了。”

  微信群裡靜了一瞬,魏和先問:“他怎麼混蛋了?”

  李曉夜立刻跟打開話匣子一般,倒出來一堆:“薛曉昨天才……還屍骨未寒呢,他一身正裝人模狗樣的來醫院,說是和醫院協商。結果根本沒打算和醫院協商,留下律師表示對醫院整個治療過程有異議,要申請第三方部門對整個治療過程重新審查,看是否有不符合規定的失誤之處。”

  “這也算按照規定流程來,也沒什麼好說的,但你們知道嗎,這個混蛋出了醫院接受媒體記者采訪,冠冕堂皇地說‘我跟曉曉夫妻感情穩定,她手術當天我被公事絆住無法陪同,等來醫院探望時才知道醫生手術過程中摘除了曉曉的子宮讓她無法再生育’……後面記不太住了,但你們等著,這混蛋說的每一個字都會被放到網絡媒體上。”

  一石激起千層浪。

  李曉夜的這條消息就像是一顆炸彈投進了深湖,驚起無數潛水的圍觀群眾,就像是從海底爆發的海嘯,那波動由下而上帶出一片渾濁。

  小邱看完微信內容氣得渾身發抖,中午好不容易拋開了的胡思亂想此刻轉化成一腔怒火,在科室裡上火到團團轉。

  應如約早上被溫景然打了預防針,此時倒沒有多少意外。

  普外的微信群她也沒有加,小邱的實時轉播也終止在午休短暫的休息時間裡。

  臨去手術室前,倒意外的收到了溫景然的短信,很簡短的四個字:“有點想你。”

  隔著屏幕,互在兩端,但莫名的好像有屬於他的低沉嗓音在她耳邊磨蹭,那低低柔柔又格外磁性的成熟男人的聲音,真叫她光是看著這幾個字就覺得面紅耳赤。

  她正猶豫著要回什麼,目光瞥見邊框裡“對方正在輸入……”

  幾秒後,又“嘟”的一聲,進來一條新的微信:“幸好,等會就能看到你。”

  真是要命……

  這人一天不撩她就全身難受嗎?

  她忍不住咬唇,唇角有笑意溢出來,她抬手,借著咳嗽用手背掩住上揚的唇角。再沒敢看手機,鎖了屏把手機留在科室裡,洗了手就去手術室。

  一整套動作迅速又果斷,以至於她並未發現在手機放進桌櫃的那刻,屏幕亮起,有一條消息悄無聲息地在屏幕上閃了閃。

  ——

  手術室裡整台手術的醫護人員還未到齊。

  應如約往針管裡抽好術前藥,盡量填充時間地做好准備工作。

  等護士把病人推進手術室,她核對病人信息後,翻看了眼麻醉單上是否簽字。

  病人此時意志清醒,看著應如約忙碌,幾次視線對視時,還友善地對她揚起個笑容。

  等給病人接上心電圖,血壓,氧飽和度,應如約拿著針筒,把剛才准備好的術前藥往病人手上的留置針靜脈輸液注入。

  剛做完這些,便聽有三兩護士開口喚:“溫醫生。”

  溫景然微舉著手邁進手術室,燈光明亮的手術室裡,他的眼神幽靜如空谷,越過三兩護士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

  應如約的目光和他在半空中對視,心頭忽的跳了一下。

  她垂下眼,思緒有幾秒放空,隨即她鎮定地給病人插管,接呼吸機,調整呼吸參數,隨即打開維持麻醉藥的輸藥泵。

  這種以往做過無數遍,早已爛熟於心的操作,她此時卻需要在心裡不斷默念步驟,才能夠讓自己專心致志地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

  幸好,溫景然的目光在她身上只是停留片刻。

  等他站在手術台前,挺拔的身影被燈光籠罩,周圍的一切仿佛都安靜了下來。

  他側目,遠遠看了眼手術台之外的應如約一眼,復又低下頭,借此動作遮掩住眼底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兩小時後,手術結束。

  溫景然褪下手套投進污物桶。

  手術室的門剛開,在外面等了片刻的小邱就探進頭來,確認手術已經結束,她站在門口朝應如約招了招手。

  溫景然正要離開手術室,見狀,轉身看了眼跟護士交代了幾句正往這邊走來的應如約,本想等她。

  這個念頭剛掠過心頭,便有護士匆匆趕來,上氣不接下氣道:“溫醫生,院長在辦公室等你。”

  溫景然微微蹙眉,但很快又斂起所有情緒,他“嗯”了聲,低頭掃了眼自己身上的手術服:“我去換衣服。”

  應如約走到手術室門口,目光控制不住地落在溫景然離開的背影上,數秒後才看向欲言又止一副有話難以啟齒模樣的小邱,溫聲道:“怎麼了?”

  小邱把握在手心裡的手機遞給她:“你手機響了好幾次,我就幫你看了眼是誰打來的,然後看到了屏幕上的那條短信。應該是挺著急的,所以就自作主張幫你拿了過來,你趕緊回個電話吧。”

  應如約挑了挑眉,有些奇怪有誰會急著找她。

  等看到屏幕亮起的瞬間,那條未讀的短信上簡單的那句——“你外婆確診胃癌”時,頓時手指發軟,險些沒拿穩手機。

  她面色發白,盯著那條短信看了數遍,確認這是向欣發給她的短信後,大腦空白了一瞬,緊接著便是天旋地轉一般的暈眩。

  她握緊手機,幾度開口,都沒能發出聲音。

  唯有握著手機的指骨,用力到骨節青白。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62
發表於 2018-2-23 00:28:23 |只看該作者
第61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60

  小邱面對她站著,是唯一一個能看清她臉上所有細微變化的人。

  她被應如約驟然慘白的臉色嚇得不輕,也不敢輕舉妄動,抿著唇猶如犯錯的孩子一樣垂手站立,眼巴巴地看著她。

  身後忙碌走動的醫護人員,正低聲交談著什麼,都沒有留意這邊。

  小邱咬了咬下唇,握住應如約的手腕把她拉到一邊,擔心地看著她:“你還好吧?”

  身處在醫院這種環境裡,按理說應該早就能淡看生老病死。但當這種事真切地發生在自己身邊或朋友身上時,她才發現, 誰都做不到波瀾不驚。

  不知道從哪裡襲來的涼風,貼著應如約的後頸和腳踝盤旋著。

  她回過神,仍舊有些失魂落魄:“我還好……”

  頓了頓,應如約回頭張望了眼手術室,拜托小邱:“裡面的病人還沒蘇醒,麻煩你先幫我照看下,我去給我媽回個電話。”

  小邱點點頭,握了握她的肩膀,低聲安慰:“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應如約知道她是在關心自己,勉強笑了笑,握著手機快步離開。

  沒走多遠,有一間休息室。

  應如約推門而入,關門時順手反鎖。

  她倚在門後,花了幾分鐘平復好心情,走到靠著窗的落地綠植盆栽旁,拉開椅子坐下,給向欣回撥電話。

  如約的手心發汗,涼涼的,貼在臉側的指背像一截剛從冰箱冷櫃裡取出來的冰塊。

  她垂首,格外耐心地等著電話被接通。

  耳邊規律的忙音裡,她終於能夠正常,理智的思考。

  胃癌在惡性腫瘤當中,發病率高居首位。前期症狀和胃潰瘍相似,通常很難引起人重視。

  她一個月前剛從L市回來,除了覺得外婆消瘦了些,並沒有發現什麼異狀。加上如約外婆年輕時腸胃就不太好,晚年高血壓,每天需要吃藥控制,實在難以察覺。

  L市的醫療水平有限,比不上S市。再者,如約的爺爺就是普外胃腸外科權威性的專家,溫景然師從於應老爺子,這些年在專業領域裡也是小有名氣。

  她飛快盤算著,把外婆從L市接過來治療的可能性。

  腦子裡還亂紛紛的,電話裡的忙音忽的掐斷,傳來向欣有些疲憊的一聲:“喂?如約。”

  應如約腦中那根漸漸清明的弦頓時被掐斷,她呼吸微微一窒,心口沉得像是負荷超載了太多,悶悶得有一絲隱痛。

  沒等到如約的確認,向欣沉默了幾秒,重新喚她:“如約。”

  “嗯。”應如約的手指無意識地揪住綠植盆栽上那片老舊深綠的葉片:“我剛下手術,看到你給我發的短信。”

  “你外婆上午確診的。”向欣嘆了口氣,語氣裡是難以招架的疲倦:“前段時間我不是說,想帶你外婆來S市做個詳細的檢查。你外婆擔心會打擾你的工作,就跟我在L市的醫院做了檢查,今天剛出的結果。我……”

  她忽的停住,沒再繼續說下去。

  應如約眼底映著那某綠,眸光幽動:“你什麼時候發現外婆身體狀況有些不對勁的?”

  “兩個月前。”向欣回答:“但你也知道,你外婆腸胃向來不好,加上年紀大了,脾氣也漸漸古怪。每次我問她哪裡不舒服她也不說,一個勁說沒事沒事……”

  “那是她體諒你。”應如約毫不留情地打斷她:“你眼裡只有你的工作你的病人你的責任,你什麼時候真正關心過你身邊的人?”

  她再也不能心平氣和,那些塵封多年被她深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傷痕掃落灰塵露出醜陋的疤痕,她也不管揭開那層痂是否會鮮血淋漓,涼了語氣指責她:“如果不是上次我回L市提醒你帶外婆去醫院體檢,你是不是壓根沒想到外婆身體不適?外婆她不是脾氣古怪,她只是在用另一種方式埋怨你。”

  應如約捏著葉片的手指猛得攥緊,胸腔裡一股無名火躥動著,幾乎要把她剛拾起的理智悉數焚光。

  “你是我的媽媽,哪怕從小到大,你都沒怎麼管過我,沒對我用過心,單憑血緣關系我也該尊敬你敬重你。可現在我懇求你回頭看看,這些年,你為了你的工作到底疏忽了多少人?你犧牲了婚姻,家庭和我,我能理解,也不曾埋怨。但是你真的要等到只剩下你一個人的時候才去後悔才去歉疚嗎?”

  她不會說太過於激烈的話。

  家庭的原因以及年幼的經歷,讓她對出現在自己周圍的人都帶著友善和寬容,她小心地對待他們的靠近,也默許每一個人從她的生活裡漸漸消失。

  她給自己上的枷鎖太多,從沒有真正的卸下過心裡的負重。

  可此時,這些話說出口,她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感。

  向欣沒有回答。

  她握著手機倚在如約的房間門外,靜靜的看著那束落在書桌上的陽光。

  她的沉默在如約看來也許是默認,也許在反思,也許只是短暫的妥協,可無論哪一種,她都沒有奢望能夠改變向欣根深蒂固的想法。

  外婆確診癌症的憤怒,她用遷怒向欣的方式發泄了大半。

  可那股怒意散去,她卻覺得心口冰涼,有種猜不到底的恐懼纏繞在她的心口。她心裡亂得厲害,所有的理智都如果交固了水泥,她空有滿心的煩躁和解決事情的迫切,唯獨沒有適配的方式。

  大腦空白一片,她什麼也想不起來。

  明明有根線,拎著線頭就能把事情理順解決,偏偏她一用力去想,觸手之間全是過隙的寒風,呼嘯叮嚀。

  還是向欣先打破沉默的僵局,她嗓音嘶啞,輕聲和她道歉:“對不起。”

  “想和你道歉很久了。”她輕了腳步邁進屋,坐在床尾。

  陽光中翻旋的灰塵裡,她伸手拿過書桌上不久前如約遞來的照片,用指腹輕輕的摩挲著相片裡的如約:“只是你漸漸都這麼大了,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親近,也難以啟齒當年對你的冷落和不負責。”

  應如約咬住下唇,沒說話。

  眼睛盯著桌面盯得有些發酸,她抬手揉了揉眼睛,越揉越覺得眼睛不舒服,鼻尖酸酸的,有些想哭。

  她蒙住眼睛,聽著向欣平緩的呼吸聲,啞著聲音道:“先不說這些,外婆的事你打算怎麼辦?來我的醫院治吧,爺爺是胃腸外科的專家,這裡的醫生也大多經驗豐富,我也能幫你照看著外婆。”

  向欣卻有些猶豫:“我是想過,但你外婆執拗,不願意去S市。我給你打這個電話,也是希望你能勸勸她。”

  外婆那一輩的人,最是重情重義。

  向欣婚姻失敗,她沒有埋怨向欣,但對如約對應家多少卻有些愧疚。所以她才會抵觸來S市,和不想打擾她工作的道理一樣,她不想給應家再添麻煩,借助應家半分權勢好處,對於她而言都是難以償還的負擔。

  “我知道了。”應如約輕吁了口氣,抬腕看了眼時間:“我等會去科裡請個假,今晚就到L市。這兩天就把外婆接到S市來,盡快安排住院治療。”

  話落,她試探著,又問了一句:“你醫院那邊……”

  “我請了長假。”向欣低聲笑了起來:“若必要我也會辭職照顧你外婆的,你放心。有些錯,我不會再犯了。”

  那就好。

  應如約掛斷電話。

  在休息室坐久了,才發覺手腳冰涼得有些僵硬。

  一個電話,她發了一通脾氣,掌心出了汗,有些濕意。

  應如約下意識去口袋裡摸紙巾,低頭一看,自己還穿著綠色的手術服,只能作罷。

  她以為自己已經徹底消化了這個噩耗,事實上,除了在知道事情的那一刻她無助茫然,不敢置信,再是對外婆的心疼外,並沒有太多的負面情緒。

  起碼,她還能維持理智去思考接下來怎麼辦,甚至還有心思去跟向欣發脾氣。

  可直到掛斷電話,她才從自己顫抖無力的手指裡看到無比恐懼的自己。

  她難受得喘不上氣來,可是又不敢哭。

  她還要打起精神,跟沈靈芝請假,盡快趕到L市,了解外婆的病情,再安排好外婆在S市的一切事宜……

  她扶著桌角站起來。

  腦子裡亂紛紛的,一會在想要不要先找溫景然,他就是胃腸外科的,也許他會有什麼更好的建議;一會又想起他剛才被院長匆匆叫走,一時半會找不到人,還不如直接問爺爺。

  眼前忽然就有些模糊。

  應如約吸了吸鼻子,再也沒能忍住奪眶而出的眼淚。

  又不在!

  每次她需要他的時候,他都不在。

  一次兩次,她還能自我安慰調整,可這麼多次……每次她脆弱到想依賴他時,他不是在手術台上做手術就是被別的事情絆住。

  應如約越想越難過,索性蹲下來,把臉埋在臂彎裡。

  心口像是堵了一塊大石頭,她哭得喘不上氣,又怕休息室會有人經過不敢發出聲音。

  一重重打擊連帶著之前還未消散的負能量悉數淹沒她。

  她知道,這種特殊的時候她不該把這些算在他的身上,可就是忍不住。

  她張嘴咬住手指,用力到指尖的痛感刺激得大腦皮層一陣陣發緊,終於松開手指。

  她抱膝倚著盆栽靠了一會,心煩意亂到胃都揪著疼。

  想給溫景然打電話,哪怕像上次那樣,在手術室外只能安慰她幾分鐘也沒關系,只要他接電話……

  可拿起手機翻到了通訊錄裡他的號碼,她又開始遲疑。

  萬一他正在忙怎麼辦?

  這種不理智的做法就像是不成熟的小孩在鬧脾氣……

  心裡越是壓抑的念頭此刻就越發強烈地想要掙破枷鎖,應如約幾乎控制不住的想要按下通話鍵。

  略微遲疑了幾秒,手機振動著,先她一步進來一通電話。

  溫景然。

  應如約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她胡亂地擦干眼淚,確認屏幕上顯示的就是他的名字時,心口忽的上下一跳,懸了起來。

  她手忙腳亂的接起來。

  溫景然慣有的清冷嗓音透過手機傳過來:“如約?”

  “嗯。”

  “G市附院有台手術需要我過去一趟,大概明天晚上才能回來。”溫景然顯然對這樣臨時的外派有些不耐,連帶著語氣都有些急躁:“薛曉的事情這兩天還會發酵,余榮梁要求第三方部門重新審查整個手術流程,也許會有人來詢問你,照實回答就好,嗯?”

  應如約垂下眼,眼前瓷白地磚相連的黑線部分被重新充盈眼眶的眼淚模糊。

  她努力地咽下語氣裡的哽咽,盡量不讓他察覺到自己的異樣:“好。”

  溫景然正關上車門,全然沒有發現她比平時含糊的語氣,邊啟動車邊道:“乖,等我回來。”

  應如約再也做不到若無其事地應答。

  她掛斷電話,心像破了一個洞,鼻尖酸得發痛。

  不等了。

  她不想等。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63
發表於 2018-2-23 00:28:38 |只看該作者
第62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61

  電話掛斷得倉促。

  溫景然唇邊的笑容一淡,目光透過擋風玻璃看向層層翻滾陰雲下那幢高聳的建築物。

  水灰色的昏暗天色裡,醫院住院部的上空雲層湧動,伴著間或猛然卷起的大風,風吹葉走,飛沙走石。

  宛如末世來臨前,天空正醞釀著一場大風暴。

  天要變了。

  溫景然側身,系上安全帶。

  手機在他指尖兜轉了幾次,亮起的屏幕上,時間又往前走了一格。

  他收回視線,隨意地松開手,手機落進中控儲物盒裡。他握著擋把掛上前進檔,飛快駛離醫院。

  ——

  哭得太久,應如約離開休息室後沒有直接去找沈靈芝,而是先就近去洗手間收拾。

  眼睛紅得不能見人,鼻尖也被她揉得發紅,那副鬼模樣就是她自己也有些不忍直視。

  她擰開水,雙手掬著在她掌心彙成一灘的涼水撲在臉上,又是冷敷又是按摩的,才勉強消了眼角的紅腫。

  她倚著洗手台又站了片刻,把要說的話在心裡打好了腹稿,這才邁出去,回科室找沈靈芝。

  運氣還不錯,沈靈芝下午四點還有台手術,正在科室裡稍作調整。

  她掌下壓著一本專業書,一眼不錯地在研讀。直到書頁上落下遮擋的陰影,這才後知後覺地抬起頭,側目看去。

  薛曉的事件正把醫院推向風口浪尖,這種格外敏感的時候,為了能順利請到假,應如約沒做任何隱瞞,簡單把請假的原因交代了一遍。

  反而沈靈芝有些措手不及。

  她啞然地看著應如約良久,半晌才反應過來,先安慰她:“你別著急,現在的醫療水平新進,癌症也並不就是絕症。我們自己就是當醫生的,千萬放寬心,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你想請幾天假?”

  “我下午沒有手術,所以想現在就請,大概明天就能回來,但保守些,想跟你請兩天假。”應如約用手背蹭了蹭鼻尖,眼眶又有些發熱,一想到外婆確診胃癌,就忍不住有些想哭。

  沈靈芝回憶了下這幾天的排班,邊點頭准許邊說:“沒事,家裡有特殊情況是難免的。你上次替我代了小夜班,我明天休息正好幫你頂上。後天小邱也有空,我到時候安排下,你放心過去。”

  她站起來,送了她幾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管說。”

  應如約“嗯”了聲,道過別,急匆匆地去更衣室換衣服。

  沈靈芝在門口站了片刻,嘆了口氣,有些惋惜。等回過神,她折回辦公桌前,合上書,和手機一起收進桌肚裡,轉身去手術室准備手術。

  應如約離開醫院,打車回了御山。

  老爺子搬了椅子坐在院子裡修剪他的花花草草,有些年歲的收音機擱在右手邊的花架上,正咿咿呀呀地吊著嗓子唱黃梅戲。

  他一回頭看見應如約,難掩驚訝,話到了嘴邊想詢問她怎麼今天這麼早就回來了,可視線落在她泛紅的眼睛上時又把話盡數收了回去。

  應老爺子捧起收音機,按下開關,正往上揚的戲腔戛然而止。

  他站起來,緩慢地轉身先往屋內走去,只留下一句淡了語氣的話:“進來說。”

  得知是應如約的外婆確診了癌症,老爺子把玩著手珠,沉吟片刻道:“你先跟爺爺說,你是怎麼想的?”

  “我想把外婆接過來。”應如約乖順地在羊絨地毯上跪坐下來,接過華姨剛煮開的水替老爺子泡了杯茶,垂著眼睛,低聲道:“L市那邊的醫療水平有限,我不太放心。外婆年紀也大了,身體大不如前。手術前後都需要有人在身邊照顧,光只有媽媽一個人會忙不過來。”

  如約把茶蓋蓋上,輕輕地推著杯座移到老爺子的面前:“那我現在去收拾兩件衣服,准備出發。今天晚上到,明天正好去了解下情況。”

  應老爺子輕輕“嗯”了聲,接過茶杯吹了吹,浮在水面最上層的熱氣被拂開,他抿了口,幽沉的聲音情緒難辨:“你一個人,可以嗎?”

  應如約怔了幾秒,輕輕的嗯了一聲。

  可以的。

  當她只有一個人,也不再想著去依賴誰的時候,她就能獨當一面。

  ——

  要離開近兩天,溫景然回家後順便收拾了梵希的一應物品,先把它送去了盛遠酒店。

  溫景梵前天到S市出差,四天的行程。

  提前接到溫景然的電話,溫景梵有些意外。

  他從溫景然懷裡抱過許久不見的梵希,微曲了手指撓了撓看見他正興奮的咕嚕咕嚕的梵希,慵懶著聲線,不疾不徐地問道:“女朋友呢?”

  “在醫院。”溫景然抬腕看了眼手表:“臨時外派,我還趕時間,先走了。”

  溫景梵微勾了唇角,眉色倦怠地叮囑他:“年前把人帶回來一趟,否則安然要怪我把梵希借給你這麼久了。”

  溫景然沒作聲,眼底卻漫開一絲笑意。

  他彎腰,和溫景梵懷中的梵希平視,修長的手指落在它耳朵上摸了摸:“下次見。”

  梵希的耳朵敏感,就是溫景梵也不怎麼給他碰,陡然當著自家鏟屎官的面被摸了耳朵,它那雙貓眼細細一眯,壓低了嗓音喵了一聲以示不悅。

  朕的耳朵誰都能摸嘛!

  沒討到好臉色,溫景然也不以為意,他直起身和溫景梵對視了一眼,並著兩根手指不怎麼正經地在額側虛點了點,轉身離開前,低著嗓音留下兩個字:“保重。”

  溫景梵站在原地,目送他繞過車頭坐進車裡,那輛白色路虎從他身側經過,引擎聲由近及遠。

  他抱著梵希,眉眼間仍舊一副慵懶的模樣,看著車影在他視野裡遠去。

  溫景然把車停在機場航站樓的地下停車場,取票,安檢,候機。

  臨上飛機前,他給應如約發了航班信息,又預估了落地時間,簡易地彙報了全部行程。

  登機後,他望著S市陰沉得隨時都有可能下雨的天色,遲疑著又給沈靈芝發了條短信。

  做完這些,他手肘支在扶手上。

  閉上眼,修長的手指蓋住眼瞼,沉沉的嘆了口氣。

  ——

  從S市出發直達L市的班車不多,應如約從車站購票到檢票上車全程都是一路小跑。

  等在大巴車的車尾坐下,離發車只有五分鐘,乘務員正在提醒車內乘客系上安全帶。

  發車十分鐘後,她收到了溫景然的短信——

  航班SC5699,五點二十五分落地。落地後半小時到醫院的路程,晚上九點手術。

  若一切順利,明天下午四點的飛機,回來接你下班。

  她垂著眼,反復看了這條短信好幾遍,記住了他的手術時間。

  指尖在屏幕鍵盤上逗留了良久,想回句什麼,腦子空空的,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良久,她退出短信界面,把手機塞回了口袋裡。

  到達L市時,天色已經黑了。

  和S市今天的天氣一樣,這裡也烏雲沉沉,整片夜空上不見星辰,暗得連一絲光也沒有。

  車尾顛簸,再加上車內空氣滯阻,悶得她喘不上氣來,奇奇怪怪的氣味加上胃裡翻騰,應如約一路睡到終點。

  被乘務員叫醒時,腦子裡還暈乎乎的,茫然得不知身處何處。

  向欣中途給她打過電話,問了大巴車到達車站的時間,提前等在了出站口。

  如約揉著發漲的腦袋走出來時,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自行車旁等她的向欣。她手裡捧著揉成一團的圍巾,看到她時,揚著唇角對她笑了笑。

  習慣了向欣的不冷不熱,應如約看著向欣的笑容反而有些別扭。

  她低著頭,默不作聲地走到她身前,想叫她一聲,可心裡對她還有些埋怨,努力了幾次,“媽媽”兩個字在舌尖滾了一圈,到底還是沒能說出口。

  向欣倒沒留意這些,手忙腳亂地從圍巾裡翻出還滾燙的兩個茶葉蛋遞給她:“我估計你也沒吃飯,先吃兩個茶葉蛋墊墊肚子。”

  應如約猶豫了一下,接過來:“外婆呢?”

  “在家等你呢。”向欣扶著車,踢開腳撐,示意她坐上來:“衣服領口拉緊點,過風會冷。”

  應如約依言坐上自行車的後座,手裡還捧著兩顆茶葉蛋,在向欣徐緩的車速裡,她悶不吭聲地捏碎蛋殼,用手指輕輕剝掉,喂進嘴裡。

  應該是車站附近買的,茶葉蛋只有茶葉香,味道卻淡得和普通蒸雞蛋沒什麼兩樣。

  她一口口吃得又細又慢,沒有水,蛋黃干得有些噎嗓子。她努力地把蛋黃咽下去,咽得喉嚨又干又痛。

  她抬手,飛快地用手背蹭了下沁出眼淚的眼角。

  有風吹過,還有一絲濕意的臉頰頓時被風拂干,只剩淚痕。

  她的嗓子疼得厲害,像是塞了一把朝天椒,又痛又嗆。也像是被人用刀從中間剖開了食道,還沒咽下去的雞蛋任她怎麼努力想咽下去都吞不下去。

  她邊吃邊揉眼睛,向欣沉默了一路,她坐在自行車後座上也就這麼無聲地哭了一路。

  堅強了二十多年,獨立了二十多年,她已經習慣了不在向欣面前示弱。

  但等到了家,還是沒能瞞住。

  向欣看見了她揉得一片通紅的眼角,也看見了她眉骨上和眼角下方已經淡了不少的傷。

  這下,她顧不得維持和如約之間平衡的距離,上前捧住她的臉就著燈光仔細地看了看:“怎麼傷的?誰打你了?啊?!”

  應如約有些不自在地挪開臉:“和同事鬧著玩,碰傷的。”

  她不想說,向欣也沒再追問,只是目光在她傷口處流連著又看了一會,拉著她進屋。

  外婆已經睡下了。

  向欣替她脫去外衣,攏好被角,壓著聲音小聲跟她說:“等診斷結果這幾天你外婆都沒睡好,知道你今天來,又是打掃又是下廚的,累壞了。”

  應如約在床邊看了她一會。

  很神奇,雖然重病纏身,外婆面色倒還挺好,睡著時眉眼還微微上翹著,很安靜也很平和。

  其實細數下來,應如約和外婆相處的時間不多,感情甚至還沒對華姨深厚。可連著血脈,她是親人,就足以讓如約付諸所有情感。

  從知道消息,奔波了數個小時,此時坐在床邊看著外婆,她整顆心才算定下來,那絲絲絞痛也奇異得被安撫。

  等向欣重新熱過飯菜來叫她吃飯,她沿著狹窄的木樓梯往下走,餐桌旁的桌腳下蹲著一只三花貓,正繞著向欣喵喵叫著求投喂。

  她新奇地看了幾眼:“外婆養的?”

  可這麼胖……看著怎麼也不像是被外婆撿回來剛養的流浪貓啊。

  “隔壁鄰居的。”向欣給她添了木筷:“前陣子你外婆喂了幾次,一到飯點就來蹭飯。”

  她從碗櫥下方拿出缺了一口的瓷碟,碟子裡魚骨拌著飯,顯然是為這只貓准備的。

  安安靜靜地吃完飯,向欣收拾廚房。

  應如約閑著沒事,就倚在廚房門口看她洗碗。看著看著,她才發覺向欣的後背漸漸有些佝僂,那雙手好像也粗了不少,手紋粗糙。

  她垂下眼,用腳尖逗著蹲在她腳邊的那只三花貓,裝作不經意地開口問道:“媽,你當初和我爸離婚,是因為兩個人都是醫生太忙了,還是不愛了?”

  向欣沒料到她會問這個,手裡的碗滑落回水槽裡,發出一聲悶響。

  她頓了頓,輕聲道:“你雖然年紀小,但都看在眼裡。任何感情都是需要時間需要精力去維護的,我和你爸爸同為醫生,又是不同的醫院。我休息的時候他值班,我值班的時候他休息,時間總是交錯。”

  “說不好是太忙了才不愛了,還是不愛了才無所謂忙不忙。”向欣自嘲地笑了聲,語氣孤涼:“不敢細想。”

  應如約沒吭聲。

  陪著向欣收拾完廚房,她先回房間洗了澡。

  小鎮上的晚九點,除了沿河兩側的旅游景區,早已陷入沉靜。

  應如約從櫃子裡翻出自己喜歡的那對枕套拆換上,又把衣櫃裡她曾經穿過留在這的衣服,全部拿出來攤在床上,抖開,再重新疊好。

  不厭其煩。

  向欣上樓時,透過半開的門縫往裡看了眼,本想借著給她送蜂蜜茶和她聊聊外婆的病情。可看她心情不佳,反常地收拾衣櫃,想了想,先回了屋。

  她脾氣不烈,只是有些倔。

  有想不通又格外心煩意亂的事情,就會給自己找些事情做,從小到大,這個習慣一直沒有變過。

  等應如約終於把整個衣櫃慢條斯理地重新收拾了一遍,她悶悶地吐出一口氣,目光落在孤零零躺在書桌上的手機。

  半晌,她終於下定決心。

  手機屏幕解鎖後還停留在下午溫景然給她發的短信頁面。

  應如約點了回復,目光在發件人的名字上流連片刻,深呼吸了一口氣,顫著手指回復道:“我們分手吧。”

  怕自己會心軟會舍不得,她幾乎是看也不看,立刻點了發送。

  是啊。

  試過了,努力了,的確不合適。

  她害怕的從來不是每次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在,而是有他在,她會變得完全不像自己,不由自主想要依賴他。

  所以一旦失望時,那沮喪感鋪天蓋地,猶如滅頂。

  她還沒有解開心結,所以她喜歡他喜歡得不像溫景然那樣純粹,她帶了審視,帶了試探,帶了考驗。

  這樣的她,真的太糟糕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64
發表於 2018-2-23 00:28:49 |只看該作者
第63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62

  手術結束時間,凌晨兩點。

  溫景然摘除手套扔進污物桶,近五個小時的大手術讓他身心俱疲。

  五十三歲的男性患者,胃癌,腫瘤浸潤漿膜下層結締組織,侵犯髒層腹膜以及鄰近結構,有三到六個淋巴結轉移。

  再加上患者年齡大,既往病史豐富,選擇做這台手術時等同於一腳邁進了棺材。

  雖然手術順利,但溫景然對病人愈後的身體情況並不樂觀。

  溫景然脫了手術服,正准備洗個澡換身衣服回酒店, 身後有人急匆匆地叫住他。

  他轉身看去。

  病人的主治醫生是這台手術的助手,他手忙腳亂地快速摘除手套,朝他遞出手來,語氣裡三分佩服七分敬重:“今晚辛苦你了,溫醫生。”

  溫景然笑了笑,有些敷衍:“你也一樣。”

  “你在我們這個領域一直身名顯赫。”主治醫有點靦腆地低頭笑了笑,看見自己握著溫景然的手還沒松開,眼皮一跳,趕緊縮回手,不好意思道:“見到大神,有些激動。”

  溫景然仍舊笑著,卻沒作聲。

  凌晨兩點,又剛結束一台精神高度緊張的大手術,他實在沒什麼精力也沒興致再和人周旋。

  幸好,主治醫很快發覺他的疲憊,示意他邊走邊說:“時間不早了,溫醫生你早點回去休息,我就不占用你的休息時間了。”

  溫景然微微頷首,不失禮數地和他道了別,這才離開。

  洗過澡,凌晨兩點三十分。

  溫景然坐在木棕色長椅上,從上至下慢條斯理地扣起襯衫上的紐扣。

  意識有些疲倦,他目不轉睛地扣好紐扣,雙手手指拎著領口正了正,余光落在儲物櫃裡的手機上,微微停頓了幾秒。

  從離開S市起,他心頭莫名就有些沉得慌,這種情緒到飛機落地後仍舊沒有接收到任何一條應如約的回復短信開始,持續發酵著。

  他垂下眼,扣上最後一顆袖口,從儲物櫃裡拿出手機,摁亮屏幕。

  依舊是一一二零的鎖屏密碼,他看了眼兩條未讀短信提示,先從醫院離開。

  G市的溫度比S市要高得多,即使夜風襲人,也並不覺得冷。

  溫景然邁出醫院,從正門口離開後,才翻出未讀短信。

  只一眼,渾身血液猶如凝固了一般,他的腳步一頓,徐徐的吐氣忽得變得沉重。

  他一眼不錯地把應如約的短信反復看了幾遍,確定不是開玩笑,也不是惡作劇,而是確確實實的分手短信後……

  他有那麼片刻,空白到大腦都停止了運轉。

  溫景然凝視著手機的眸色漸深,眼底似醞釀起一期暴風雨,握著手機的手指用力到青白。

  他需要十分克制,才能在此時壓抑下立刻給她打電話的念頭。

  數個小時前就從心底漫開的不安終於暴露在他眼前,他悶悶地吐出一口氣,目光落在鋪著彩石磚地面上的售貨機,幾步邁過去,從口袋裡抽出一張紙幣,買了瓶酒。

  易拉罐裝的啤酒被推下貨架,他彎腰從取貨口拿出啤酒,手指落在指環上利落地抽開,湊到唇邊。

  淡啤的香味濃郁,他的唇沾著冰涼的酒液,一雙幽沉的眸色凝望著寂靜夜色裡孤獨到仿佛沒有盡頭的街道,心就像是破開了口,被夜風吹得生疼。

  溫景然閉了閉眼,理智撕扯下,那口酒到底沒有喝下去。他已經習慣了在任何時候都保持清醒理智,以應對突如其來的各種情況以及醫院的傳喚。

  這種克制,根深蒂固,早已從最初的習慣變成了本能。

  他的唇被酒液沾濕,在昏暗的路燈燈光下泛著柔和的色澤。

  他重新冷靜下來,手中的啤酒被他隨手放在手邊的垃圾桶蓋上,他騰出手來查看沈靈芝的未讀消息。

  臨上飛機前,他察覺到如約有些異樣,就詢問了下沈靈芝。

  她回復的短信在十點,小夜班結束的下班時間。

  “不好意思,手機靜音又壓在書後放在櫃子裡,下班之前才找到。應如約下午跟我請了假,她外婆確診胃癌,她請完假就去S市了。她沒有跟你說嘛?我還以為她想把外婆轉到我們醫院是早就跟你通過氣了。”

  沈靈芝接到溫景然電話時,剛折騰完睡下沒多久,困意正濃。

  溫景然冷冽的聲音透過手機傳來時,她藏在被窩裡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勉力清醒了些:“溫醫生?”

  溫景然“嗯”了聲:“抱歉,這麼晚給你打電話。”

  沈靈芝閉著眼嘟囔了一聲,混沌的腦子裡一時想不起有什麼事需要他這麼晚打電話給她。

  “如約跟你請了幾天假?”

  “下午她請完假就離開了,跟我說……明天盡量趕回來,但如果有耽擱就後天。假我是准了……”頓了頓,沈靈芝恍然明白了些什麼,睜開眼:“你什麼都不知道?”

  溫景然苦笑了聲:“下午臨時外派G市,她還沒來得及跟我說。”

  尤其是他還彙報了自己的行程,怕影響手術,她幾乎是掐算著時間和他說的分手。

  “哦哦……”沈靈芝聽出他語氣裡的不對勁,再開口時語氣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你還有什麼需要知道的?”

  溫景然低著頭,那雙眼睛藏在黑暗裡,光芒盡斂。

  沈靈芝等了許久沒等到溫醫生回話,正要掛斷。手機剛要拿離耳邊,便聽他低了語氣,輕聲嘆息著問道:“她哭了吧?”

  一句話,從未有過的柔和語氣。

  像是從嗓子深處發出的聲音,疼惜到肝腸寸斷。

  沈靈芝被他的語氣震得半天沒回過神,某一處的情感被擊潰,忽的就感受到了他的無奈他的心疼。

  她握著手機,睡意全消。想了想,她低了聲音,緩緩道:“她那時候應該很需要你吧。”

  沈靈芝是難得的明白人。

  她從應如約還沒到S大附屬醫院就職前就知道,她在溫景然心裡的地位舉足輕重。

  如果不重要,這種類似於同事間的聚會他就不會帶上應如約,還有意介紹給她認識。

  後來在面試上看到她,沈靈芝更是確信這個觀點。

  她和許醫生戀愛之初,也是死死瞞著醫院,生怕透了風聲會讓這段感情質變。作為過來人,她看得比誰都清楚。

  這兩人,肯定有貓膩。

  ——

  溫景然徹夜未眠。

  窗外漸漸有晨光時,他站在落地窗前,給應如約撥了個電話。

  忙音響了幾秒,很快被接起。

  應如約失眠了一整晚,此刻終於接到他的電話,心裡松了一口氣的同時,眼皮也有些沉。

  她揉了揉眼,盤膝坐起來,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能夠清醒一些:“你忙完了?”

  窗簾垂下的幕簾把他半張臉隱藏在了暗處,他的語氣也如這分明的兩界一般,泛著晨起的清冷“外婆什麼時候確診的胃癌?”

  “確診是昨天。”應如約的聲音也隨之低下去:“前幾天,我媽帶外婆在自己醫院做了體檢。”

  溫景然皺眉。

  體檢做胃鏡的可能性不大,除非還有別的原因。

  應如約舔了舔干燥得有些起皮的嘴唇,繼續道:“外婆的胃不好,做體檢時,我媽要求查血腫瘤標志物,發現異常後就有些不樂觀。緊接著讓外婆做了胃鏡,確診。”

  她的語氣平穩,沒有慌亂也沒有無措。

  明顯理智在線,也沒有悲觀情緒。

  溫景然的感覺卻不太好,她的獨立意識對於他而言,非常不利。

  “具體情況我還不知道。”應如約手指揪著被角,無意識地纏繞著:“等外婆醒了以後,我會去醫院和主治醫生碰面,詳細了解下。”

  話落,沒聽到他的應答,她有些心虛:“那個短信……”

  溫景然打斷她:“轉院吧。L市的醫院醫資力量不足,水平有限。”

  “我也是這麼想的。”應如約把剛才想說的話咽回去,順著他的話題繼續道:“上午等了解病情後,下午就可以帶外婆去S市,我等會讓靈芝幫我掛你的專家號……”

  意識到自己說的有些多,應如約匆忙止住話頭。

  她忽然停下來,電話兩端都是一靜。

  他的呼吸聲就這樣清晰可聞。

  應如約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解釋一下自己那條分手短信,話在舌尖反復盤旋著,每次都要脫口而出時,又總覺得時機不太對。

  兩廂沉默良久,還是溫景然先打破這難言的沉默。

  他的聲音幽沉,一字一句不容辯駁道:“我飛機改簽了,我先回醫院復命。中午出發L市,晚上一起回來。”

  話落,溫景然又補充了一句:“等會去見主治醫生的時候,開著手機,要麼讓我旁聽,要麼直接讓我和醫生通電話。”

  應如約終於遲鈍的發覺,他在生氣。

  不動聲色,卻實實在在的在和她生氣。

  他的語氣強硬,根本不給她反抗的機會,迅速決定好了一切。

  應如約耳邊一陣嗡鳴,她轉頭看向從雲層裡破出來的陽光,提醒他:“我在跟你說分手。”

  電話那端難得沉默了幾秒。

  再開口時,他的聲線微啞:“我知道。”

  短短三個字,卻讓應如約瞬間感覺鼻尖發酸。

  失眠了一整晚,情緒本就面臨著崩盤,此時聽他啞著嗓子,仿佛是萬分艱難地從嗓子眼裡擠出的這句話,難受得如同剜心。

  可她什麼辯解也說不出口。

  她脆弱,她敏感,她上綱上線,她立場不堅定……反正全部都是她的錯。

  握著手機的手有些發酸,應如約僵坐在床上,盤膝的雙腿發麻,她一動也不敢動,生怕多做一步,就會忍不住。

  溫景然站在落地窗前前,看著陽光從地平線盡頭飛速地往城市裡蔓延,越過低矮的老城區,經過高樓林立的新城,比風還快,一下就讓整座城市從沉眠中蘇醒。

  無數個單獨一人醒來的早晨,他都曾看到過光從地平線延伸而來,那雙手從時光最初的地方伸向時光深處,牢牢的把這個女孩嵌進他的心裡。

  從此,他做什麼事,都有她的痕跡。

  音樂播放器裡有她喜歡的單曲積壓在列表最深處。

  查房時聽到來S市開演唱會的歌星名字時,會忍不住替她買好內場的門票,哪怕這些門票如今不知夾在書架裡的那本書裡,卻是他曾切切實實做過的事。

  偶爾經過商場時,會鬼使神差地排半個小時的隊去買一杯冰飲,就因為她在朋友圈或微博上曬過一樣的飲品。

  甚至還有更多更多,不曾被他記住,被他拋之腦後的小事。

  他沐浴在晨光裡。

  屋內干燥的空調下,他只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

  他握著手機,修長的手指在陽光下泛著白皙的玉色。

  溫景然俯瞰著腳下的這座城市,語氣沉靜到分不出喜怒:“分手歸分手。”

  應如約抿了抿唇角,低垂了視線盯著自己的手指,沒說話。

  溫景然:“我做不到不管你。”

  “任何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65
發表於 2018-2-23 00:29:03 |只看該作者
第64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63

  S市機場,航站樓地下停車場。

  溫景然掛斷彙報電話,手機因數分鐘的通話機身微微發燙。

  他抬眸,看了眼五米外的停車區指示牌,目標明確地跟隨平面圖導向去自己停車的E區。

  時間有些緊迫,他沿著路標,橫穿大半個燈光黯淡的地下停車場。

  間或有入場停車的車輛從他身旁緩慢經過,留下引擎聲如蜂群出動時的嗡鳴,令他煩躁不已。

  白色的路虎停在停車場E區的盡頭,車前站著他上飛機前叫好的代駕,低著頭邊玩手機邊等他。

  停車位有些偏,四下無人。

  代駕聽到腳步聲,抬起頭來,似為了確認,他的視線從溫景然出現那刻起一刻也不曾移開,直到後者從口袋裡摸出車鑰匙。

  代駕身旁忽的有兩束LED燈閃了閃。

  他嚇了一跳,確認溫景然是車主後,麻利地把手機塞回口袋裡,拘謹地迎上前:“你好,溫先生嗎?”

  溫景然頷首,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先上車。

  他則繞過車頭,拉開副駕坐進車內,關上門的同時吩咐:“不用先去醫院了,直接去L市吧。”

  從手術結束到現在,十多個小時,他只將就著在飛機上睡了片刻。

  去L市的高速近兩個小時,不論他有沒有這個體力,都不能疲勞駕駛。

  溫景然示意他先驅車到中央收費站刷卡繳費,駛出地下停車場後,在導航系統裡輸入目的地,還有一半電量的手機被他隨手置放在中控的儲物盒裡。

  音量調至滿格,震動也打開了,不出意外,不會接不到她的電話。

  可這個念頭剛從腦子裡掠過,他又有些不放心,想了想交待代駕:“等會會有個很重要的電話,如果我沒醒來,你記得叫醒我。”

  代駕是二十四歲的年輕小伙,話不多。被鄭重其事地囑托,愣了幾秒才點點頭:“好,你放心。”

  話落,等他從右轉專用車道駛倒高速收費站口排隊時,再轉頭看去,坐在副駕上的人連座椅都沒調整,瞌上眼睡了過去。

  他手指搭在方向盤上敲了敲,腹誹:“這類業界精英也就外表看著光鮮,剛下飛機又馬上出差……這很說明一個問題:沒事別買路虎,吃油!”

  ——

  上高速約半小時後,代駕一直留意著的手機終於有了動靜。

  嗡鳴的震動聲響起,他還沒來得及確認是否是溫景然口中的重要電話,扭頭便見深度睡眠中的人意識清醒地睜開眼,快速地接起電話。

  略感到英雄無用武之地的代駕,默默悲憤。

  溫景然的介入讓應如約的計劃需要重新調整。

  早晨結束通話後,應如約強迫自己睡了個回籠覺。九點醒來,挽著外婆去巷子裡老字號的一家早餐店打了豆漿和油條。

  這小半日就像是偷來的安寧和平靜,不用面對病魔,也無須煩惱其他。

  等外婆午睡後,如約簡要地給向欣傳達了一下溫景然的意思——去S大附屬醫院,他來做手術。

  這件事上,向欣難得和她觀點一致。

  趁外婆還在午睡,向欣帶她去了趟醫院。

  不太湊巧,醫生前腳剛走,她們後腳才來,在診室長廊外等了半個多小時後,終於等到外婆的主治醫生。

  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因和向欣是同事的關系,態度很是和氣:“……胃鏡能看到胃小彎測有一個直徑1.0釐米的潰瘍面,潰瘍面還是較淺的。邊緣稍隆起,整個潰瘍面不平整,與周圍組織邊界稍有不清晰,屬於進展期III型潰瘍浸潤型,程度在T2N1MO。”

  應如約的專業領域雖然不在胃腸外科,但因為老爺子的緣故,耳濡目染下,多少有些了解。

  胃癌程度通常用TNM分期解釋,T代表原發腫瘤,N是區域淋巴結,M指遠處轉移。

  T2N1MO的含義是腫瘤浸潤深度為T2,腫瘤侵及固有肌層,有1-2個區域淋巴結轉移,無遠處轉移。

  應如約向溫景然轉述這些數據後,聽到他用剛睡醒還低沉沙啞的嗓音回答她:“把手機給醫生。”

  輕緩的,卻不容辯駁的語氣。

  應如約乖乖照做,把手機遞給主治醫生。

  不知道溫景然和他說了什麼,主治醫生微蹙了眉心,繼續重復了一遍病情,這一次用詞中還多了“X線明顯龕影”“D2淋巴結清掃的胃切除術”等復雜的專業用語。

  短暫的交流後,主治醫生把手機遞回給她,笑眯眯地調侃了句:“你男朋友是專業的醫生吧?”

  應如約下意識睨了眼向欣,見她並沒有在意,直接略過“男朋友”三個字,回答道:“他是我們S大附屬醫院最優秀的胃腸外科醫生。”

  溫景然的電話還沒有掛斷,本想告訴她再過一個多小時他就能到L市,不料,竟無意地聽到她擲地有聲的……表白?

  怔了怔,他勾著唇角,無聲淺笑。

  代駕忍不住扭頭看了他一眼,再看一眼……

  ——

  到L市時,正好下午三點整。

  L市的老城區也是旅游景區,通往景區入口的必經之路上放了數個石墩,只供自行車以及電動車出入,禁止機動車入內。

  就連景區附近,因為是老城的緣故,連停車位也沒有。

  溫景然讓代駕在路口停了車,自己下車步行。

  循著已有些稀薄的記憶,從青石小巷一路走到巷子深處,漸漸遠離了景區的繁華。

  有斜陽的光影錯落著從屋檐上落下來,也許幾步之前還是朝陽小巷,等轉了一個彎,弄堂風穿堂而過,又是一片陰涼。

  四合院的院門開了一扇。

  下午三點的陽光已褪去熱度,風一吹連余溫也散在空氣裡,飄忽如影。

  溫景然拾階而上,站在門口。

  老舊的木門上貼著被陽光曬得褪了色的門神,站在他的角度看進去,能看見斑駁的牆角堆累著一叢叢盆栽,有開花也有正結著果的,更多的是郁郁蔥蔥的綠植,低垂葉擺。

  他沒進去。

  踩著花崗岩粗糙的石面,他倚牆而立,從口袋裡摸出煙盒,曲指敲出一根煙來,湊到唇邊叼住。

  伸手去摸打火機時,才想起順手扔在車裡,忘記隨手帶出來了。

  溫景然自嘲地眯了眯眼,指尖夾著煙正欲松開,身側忽的一聲輕“仄”,纖細白皙的手攏著火柴擦燃的小火苗湊到了他的唇邊。

  溫景然訝然,微挑了眉側目看去,一時忘記遷就她的身高。

  等她抬高手臂,把火柴湊近香煙時,終於回神,低頭,就著她手裡已燃燒了大半的火柴點了煙。

  “我猜你差不多要來了,正准備出去等你。”應如約甩熄火柴梗,指甲被火燎得有些疼,她不動聲色地藏到身後在手心裡蹭了蹭:“你認得我家住哪呀?”

  “認得”兩個字,帶了當地的口音,軟糯得像是在笑。

  溫景然夾著煙,曲指彈了彈煙灰:“認得。”

  和她有關的,除非是刻意忽略,否則無一遺漏,他悉數知道。

  至於向欣,他知道這位長輩是如約的生母,只是和如約的關系不太親近。那時候也不太清楚如約對她的態度,雖然平時會多留意些,但始終保持著合適的距離,並沒有過分熟絡。

  簡短的兩個字,瞬間結束了這個話題。

  應如約站在他身旁,有些不自在。

  他隨隨便便一個眼神,就讓她覺得自己是犯錯了正等著挨訓的調皮小孩,頸後似壓了千斤重的石頭,威壓強到她抬不起頭來。

  所以現在是不是應該跟他道歉。

  她沒頭沒腦甚至連解釋都沒有一句,單方面和他分手……不管是誰,都會有脾氣。

  只是現在這種情況,坐下來好好談話的可能性也沒有。

  沉默半晌後,她終於提了口氣,開口:“需要現在出發嗎?東西都收拾好了,隨時可以走。”

  溫景然終於看了她一眼,夾在指間沒怎麼吸幾口的香煙已漸漸燃至盡頭。

  他松開手,煙頭落地。那火星碰撞在花崗岩上,綴出幾星火星,他抬腳碾熄,點了點頭:“那就走吧,早點到可以早點安排。”

  冬天的衣物厚實,不知道這次去S市會留多久,向欣收拾東西時難免多帶了些,加上一些日常用品,足足裝了一個大行李箱。

  代駕車沒停遠,接到溫景然電話時,正在打游戲。被強行打斷後,沒忍住爆了句靠,只來得及在游戲頻道裡預告自己要掛機,掛擋,掉頭,到路口接人。

  停了車,代駕又服務態度良好地飛快下車,接過溫景然手裡的行李箱放進後車廂裡。

  見向欣面帶疑惑,溫景然主動解釋:“凌晨做了台手術,沒休息好,開不了高速,所以請了個代駕。”

  話落,生怕應如約不夠內疚,意味深長地多看了她兩眼。

  向欣倒沒留意溫景然和如約之間的暗流洶湧,委實覺得太過麻煩他,有些不好意思。一直到上了車,仍舊在感謝。

  回程仿佛總是比來時更快,路程過半時,因外婆有些暈車,不得不臨時停靠在緊急停車帶稍作休整。

  冬季天時短,五點左右的光景,天色已漸漸黑了下來。

  高速路上車流彙聚,一盞盞車燈遠遠照向遠方,像彙入燈河的星火。

  車停了片刻,重新再啟程前,溫景然從副駕的位置換到後座,趁著夜色還沒有徹底暗下來繼續趕路。

  離S市只有30公裡時,代駕憋不住三急,在最近的服務區停車。

  向欣也順便下車,一車人瞬間走得只剩下後座的應如約和溫景然。

  車內雙閃的安全警報燈發出“嘟嘟嘟”的提示聲,規律得像鼓點。除此之外,就是難言的沉默。

  應如約倚著椅背,心裡悶得難受,她轉頭看向車窗外不時沿著服務區入口進來調整休息的車輛。

  夜色沉悶,所有的情緒仿佛都被放大。

  她下意識把玩翻轉著手機,那句憋了一路的道歉終於脫口而出:“對不起。”

  閉眼假寐的人終於睜開眼。

  黑暗的車廂裡,他那雙眼幽深如墨,竟比這夜色還要濃烈。

  溫景然微微抿唇,搭在車門扶手上的手指微微收緊,他坐起身來,側臉的線條被夜色模糊,看起來比往常更冷硬了些。

  應如約後知後覺的害怕,她抿著唇,努力說服他:“說好試試的,既然試過了不合適那就……”她一頓,在他猶如實質般的目光裡怎麼也說不出“分手”二字。

  她舔了舔唇,又重復了一遍:“對不起。”

  他壓著怒意,盡量克制著,不去嚇到她。

  應如約沒聽到他的回答,悄悄覷了他一眼,繼續道:“我克服不了,遇到事的時候甚至變得不像自己,好像以前一個人都是白活了,遇到事情只想依賴你。我也害怕繼續下去,會毫無結果……”那時候她肯定已經深愛到無法自拔,她根本不敢相信以後的自己不能平衡工作和他的關系,變得自怨自艾,毫無自我。

  無數個無數個的理由,她矛盾,也掙扎。

  她就是膽小,可一邊厭惡自己不能灑脫勇敢,一邊又無法擺脫這樣的自己。

  她不敢,不敢拿以後做賭注,無論是自己的,還是溫景然的。

  他不應該被她束縛在自己的怪圈裡,他這樣的人,適合比自己更好的。那個女孩心裡陽光,獨立自強,有愛他愛到飛蛾撲火的勇氣。

  她就是困在陰暗裡,連日光都不能驅寒的綠苔。

  她真的好喜歡他,喜歡到自卑自己不夠好。

  那種無力感,就像在啃噬她的靈魂,從麻癢到漸漸深入,深入骨髓,痛不欲生。

  她垂下眼,翳合著唇瓣,低聲道:“溫景然,我們還是……”

  話未說完,她整個人被扣著腰狠狠地拉進他懷裡。

  溫景然盛怒下,眼底那眸光似燃燒的火焰。他低頭,一言不發地咬住她的嘴唇,近乎懲罰一般,不知憐惜地碾過她的唇瓣。

  “不想聽。”他抵著她的鼻尖,那雙眼幾乎看進她的心裡去。

  他重新俯首,嘴唇重重地壓上她,吮她的唇,吮她的舌尖,直吻得她喘不上氣來,就這麼抵著她的唇,咬牙切齒道:“如你所願。”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66
發表於 2018-2-23 00:29:16 |只看該作者
第65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64

  代駕蹲在車旁抽煙,細長的手骨節有些粗大,他低著頭,用煙盒在粗糙的水泥路上畫著圈,百無聊賴。

  他回來的不湊巧,手指剛挨上車門就發覺車身震了下。沒等他細想,車又動了動……

  這回絕對不是錯覺了,這裡面肯定辦著事呢。

  作為敬職敬業的代駕,他本著良好的職業操守,默默收回手,尋了個地方蹲著,一口口吞著煙。

  不料,一根煙還沒抽完,後座推開的車門狠狠地撞上他的後背,代駕險些一個大馬哈直接撲街。

  他心有余悸地手指撐地,仰頭去看從車上下來的年輕男人。

  溫景然心情不佳,連表面的和善也維持不住。

  他睨了眼蹲在地上一臉受到驚嚇的代駕,冷冰冰的擠出“抱歉”兩個字,繞過他,徑直拉開車門坐進了駕駛座。

  不,等等!

  代駕一臉懵逼地站起來,有些恐慌:“溫、溫先生?”

  溫景然關上車門前看了他一眼,面色冷硬:“後面的路我自己開。”

  代駕迷茫的“哦”了聲——他就這麼被炒了???

  嗯,是被炒了。

  當他窩在後座擠在向欣身旁被她慈祥和藹地問及人生理想時,思及此,委屈得只想把每根手指都咬過去。

  好在,三十多公裡的路,半個小時就抵達了S市。

  進了市區,溫景然隨便找了個路口把代駕放下,結算酬勞。

  這個點,剛好避開S市主干道的下班高峰期,街道上往來的車輛都保持在限度的速度裡,車燈,喇叭,交彙出格外熱鬧的夜景。

  徐徐吹送的暖風裡,應如約隔著車窗看向站在路肩上的溫景然。

  他低著頭,眉目微斂。那雙如星月的眼睛遮掩起光芒,看上去滿身溫柔。

  她揪著手指,抿緊唇,心頭一鈍一鈍地喘不上氣。

  向欣給前座副駕上的外婆掖了掖披在她身上的外套,重新坐回去時,目光循著如約的視線也看向了窗外。

  “你和景然怎麼回事?”向欣習慣性的皺起眉:“剛才在服務區就覺得你們兩個不太對,出什麼事了?”

  應如約慌忙收回視線,有些不安地回視向欣:“沒什麼。”

  說完,就連她自己也覺得太過敷衍,想了想,回答:“我想把油費和高速過路費轉給他,爺爺年紀大了已經握不了手術刀了。外婆的手術還得麻煩他,雖然是……關系親近的人,但不能總占他便宜。”

  她說的含糊,向欣本能主觀地把這件事當成了溫景然不快的原因,拍了拍她的膝蓋,低聲安慰:“道理是沒有錯,但方式得用對,否則那就是見外了。”

  應如約有些心不在焉,“嗯”了聲,沒再接話。

  向欣原本還想說些什麼,余光看到溫景然拉開車門坐進車內,又把要說的話悉數吞了回去。

  已經到了S市,再麻煩他好像就有些過分了。

  應如約看他扣上安全帶,“誒”了聲,斟酌道:“這條路再往前開幾百米有家連鎖的酒店,今天這麼晚了,你趕緊回去休息吧。”

  話落,她又覺得自己嘴笨,懊惱地輕咬了一記舌頭,匆忙補救:“正好一起吃晚飯,辛苦了你一路。”

  安全帶卡進鎖槽裡的聲音清脆。

  溫景然透過後視鏡瞥了她一眼,她還沒察覺,眼神微亮,直直地看著他。

  他沒同意也沒反對,思忖了幾秒,道:“去盛遠吧,盛遠離這也不遠。酒店有專車可以接送,也方便點。”

  不給應如約拒絕的機會,溫景然轉頭看向向欣,語氣溫和:“特殊時期,便利些最好。”

  向欣想了想也覺得是這個道理。

  外婆身體不適,下午的車程雖不算太長,但舟車勞頓難免辛苦。這種時候還是能夠照顧一些就照顧些,別虧損了身體。

  向欣都同意了,如約自然沒有反對的理由,她悶悶地坐回去,低頭不語。

  盛遠酒店是溫家人的產業,在S市扎根之初,溫少遠就給過溫景然一張房卡,頂樓的公寓套房。

  原先S大附屬醫院的舊址離盛遠酒店倒是挺近,步行不過十分鐘。

  後來換了新院址,溫景然再也沒去過。除非溫少遠或溫景梵在S市停留,他才偶爾小住幾晚。

  把人安頓好,溫景然沒再多停留。

  只作為應老爺子的學生,向欣曾經的同僚,應如約的師兄,他放下工作親自去L市把人接來S市,又事事親歷親為,本就尷尬。

  這種時候,不適合他再久留。

  他一提出告辭,向欣便挽留他一起吃晚飯,被溫景然用要去醫院的借口推拒後,匆忙給今晚一直不在狀態的如約遞了個眼神,示意她去送送。

  一晚上都杵在角落努力減少存在感的人,遲鈍地反應了幾秒後,“哦”了聲,追到玄關:“我送你。”

  溫景然沒作聲,算是默認。

  如約跟在他身後,帶上門,跟著他走了幾步。

  “外婆的事不用擔心,情況還很樂觀。”他心平氣和,語氣也很平靜:“T2程度的腫瘤原則上要用D2淋巴結清掃的胃切除術,切除病變的肌體。具體等明天診斷後才能詳細,我會盡力而為。”

  應如約踩著頂樓柔軟的高級羊毛毯,一顆心因為他的這些話像是懸在半空,有些飄忽:“我知道。”

  已經走到了樓梯口。

  走廊裡的燈光線昏暗曖昧,透著暖橘色的朦朧。

  溫景然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她,一字一句格外清晰地告訴她:“剛才那些話,不是作為醫生的身份,是因為你。”

  應如約一怔,一時不知道怎麼接話。

  溫景然也沒有聽她表態的意思,他抬手按下下行的樓層,看著停留在一樓的電梯上行,轉過身,沒再多看她。

  盛遠酒店頂樓的裝飾低調奢華,巨大的落地窗能一眼看盡整座城市的燈火,就像是腳踩著銀河星空,俯瞰著整座城市。

  他的身後,就是這樣一片盛景,像綴著星辰的巨大簾幕,他站在這樣的背景裡,遙遠得像是星空裡的人。

  應如約咬唇,眼神落在很快就要到達頂樓的電梯,拼命暗示自己——這種時候,她應該說些什麼,無論什麼。

  她說分手,他同意,不拖泥帶水,道德綁架,完全讓她稱心如意。

  外婆生病,他說沒法不管,下了飛機拎了個代駕直接來L市,一個下午匆匆來回。

  相比之下,她就太殘忍,簡直沒心沒肺。

  想到這,她就愧疚得要命。有那麼一瞬間,衝動得想去抱他,想撲進他懷裡,手從他腰側環過,十指緊緊扣在他的腰後,讓他想掙也掙不開,想逃也逃不掉。

  可也只敢想想,哪怕想到齒尖發癢,她也不敢在這種時候對他造次。

  電梯終於到了。

  同時上來的,還有住在頂樓商務套房的客人,個個西裝革履,不是拎著包就是抱著電腦文件夾,有序地走出電梯,互相道別著。

  應如約有些可惜,起碼明天之前,再也沒有合適的說話機會了。

  她沒有急著回去,等那群人離開,她站在溫景然剛才站過的位置,轉身看向落地窗外的景致。

  一盞盞燈光就像是星辰墜入凡塵,沿江璀璨的燈河裡,整座城市繁華又熱鬧,處處是人煙。

  她站在那,忽感悲涼。

  應如約進屋前,先給應老爺子打電話報行蹤。

  老爺子正要睡下,語氣帶著幾分困意,問:“明天去看診?”

  “嗯,順利的話直接住院准備手術。”

  老爺子沉沉的“嗯”了聲,叮囑:“那明天有了確診結果你再跟我說,景然是爺爺最得意的學生。你外婆有他當主治醫,你放寬心就是。”

  話落,又生怕她的心態不夠端正,絮絮念叨:“你自己就是個身經百戰的醫生,數百台的手術了,心裡還能沒有底嗎?沒有的話,爺爺給你壯膽。你放正心態,積極配合景然,幫你外婆邁過這道檻。我這前親家,是個有福氣的人。”

  “你華姨最愛煲湯,醫院沒有這個條件,你電話跟她說一聲就行,我不至於小氣到人也不借給你。”老爺子說著說著笑起來,低低道:“你外婆還沒看到你戀愛結婚怎麼會罷休,倒是你,給我出息點。”

  應如約頭抵著玻璃窗,聲音瞬間柔軟了下來:“爺爺。”

  她難得用這種撒嬌的語氣,老爺子耳根子軟,不由也放柔了聲音:“你父母離異,你是兩個家庭之間唯一的聯系。又是獨女,自然要辛苦些承擔起兩家的責任,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應如約本還沒有什麼,老爺子卻能洞察她的脆弱,那安撫的語氣讓她恍惚想起數年前,應爸爸喪禮上,他寬厚的手掌把她攬在身邊,輕輕拍打她肩膀。

  那時候,他說了同樣的一句話:“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其實不好,一點也不好。

  她強裝出的淡定正在土崩瓦解,而那顆心卻已經千瘡百孔。

  應如約閉上眼,鼻尖酸得發疼,她整個腦子都暈暈的,像有血液隨之衝至大腦,流速快得她措手不及。

  她緊抿著唇,啞聲道:“爺爺,我好喜歡他。”

  話落,她的聲音哽咽,斷斷續續地重復著:“真的很喜歡,很喜歡。”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67
發表於 2018-2-23 00:29:27 |只看該作者
第66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65

  電話被掛斷,應老爺子轉身看向坐在他下首,和他僅隔著一臂距離的溫景然:“都聽見了?”

  年邁的聲音,如寺廟鐘樓裡的鐘聲,聲色厚重。

  他的手邊,剛開始沸騰的水,在透明茶壺裡咕嚕咕嚕地冒著泡,把整個夜色渲染得格外匆忙。

  溫景然提起茶壺,用熱水衝淋茶具。

  他這一手泡茶的技藝,也是師從應老爺子,從溫具到倒茶,無一步驟不精。

  他修長的手指在暖色的燈光下,似泛著潤澤的瓷器,執杯的手指骨節彎曲的曲線流暢,像一件上好的藝術品。

  他取過青釉色的茶壺置入茶葉,低垂著的眉眼眨了眨,開口時,聲線沙啞,幾不成句:“……聽見了。”

  不是很清晰,卻實實在在聽清楚了。

  事情還要從前幾天說起。

  自從應老爺子有了給自家孫女和得意學生拉郎配的念頭,就無比關注應如約的感情生活。

  前段時間,老爺子頻繁地從應如約的嘴裡聽到“沈長歌”這個名字時,已預感不好。

  這種隱憂在有一次看到沈長歌把如約送回家時瞬間達到了制高點。

  老爺子人老了沒耐心,那幾日,尋了個空就給溫景然去了個電話,借著了解沈長歌的工作情況以及為人處世旁敲側擊地提醒溫景然——這個混小子對如約可不懷好意啊!

  溫景然之所以能讓應老爺子如此喜歡,除了專業技能過關和情商高低的關系也是密不可分。

  尤其應老爺子生怕他聽不懂自己的暗示,順手捏造的理由漏洞百出。什麼“那個沈醫生面相看著不善我很擔心”“精神外科手術強度這麼大腎都要憋壞了”等等,就沒有正經的……

  應老爺子在應如約面前十足嚴肅刻板的爺爺形像,可在溫景然那另當別論。

  應老爺子老來親自動手術漸少,通常把機會都讓給學生,他從旁指導。

  一台手術下來,說風涼話的時間比一本正經的時間多的多,通常有他在,手術室裡的畫風都是“小謝剛才把東西掉病人裡面還是外面了?快幫他找找”“還不止血?也行吧,你速度快點我覺得病人快撐不住了”或者“手上活這麼慢,磨蹭什麼呢?忙著往病人肋骨上刻到此一游啊”……

  是以,溫景然回應的態度也很放松:“據我所知,如約應該和那位沈醫生只是朋友關系。”

  老爺子說了半天,豈甘心被溫景然不痛不癢的一句話打發了,直言道:“說了半天,我就想問問你對如約有沒有別的心思。如果沒有,我就把這位沈醫生列入考察名單,沒你什麼事了。”

  老爺子對溫景然的拿捏很准確,一句話,溫景然悉數招認。

  雖沒有全盤托出,但話裡話外意思明確——這師生關系可以進一步升華加深下了。

  這段私底下的會談因為不見光,兩人皆默契地統一態度,只當沒有通過這次電話。

  不料,還沒幾天……

  聽溫景然說了大概,應老爺子吹拂著茶面的熱氣,一雙眼沉郁得眼瞳漆黑,辨不清喜怒:“這丫頭心結重,看著跟沒事人一樣,心卻薄得像紙片。不在一起也對,她這性子和誰都不能在一起。”

  應老爺子對太過疏忽如約幼時的心理健康其實抱有很執念的歉疚。

  “她到現在也沒有去正視你是醫生的身份,說到底,她怕父母的婚姻會在她身上再重演。她當這是過家家呢,還期待你會和別的醫生不一樣。做醫生這一行的,這一生都在做研究,治病人,一個電話就能叫去急診管你接電話之前是在哄女朋友還是鬧離婚呢,必須得到。”

  老爺子說著說著就真的怒起來:“我當年和她奶奶結婚,她奶奶第一個孩子流產時我外派學習,三個月後才回的家。生她爸時,鄰市地震,說走就走,還沒聽到孩子哭,去了半個多月回來。要都她這種性子,也就沒她什麼事了,這脾氣啊,我看都是像了她那媽,當年也是……”

  溫景然盯著青釉杯底那細碎的茶末,輕輕地晃了晃,再抬起眸時,雙眼沉靜地望著他,輕聲打斷:“老師。”

  應老爺子回視,鼻息粗重,猶有怒氣。

  溫景然此時卻忍不住發笑。

  “前”女友的爺爺站在他這一邊,也不知他是不是這第一人。

  越想越覺得逗趣,他到底沒忍住,只能借著喝茶的動作遮掩住唇角的笑意。明明是苦到舌尖都發直的安山茶,他卻品出了一絲回甘。

  他垂眸看著被搖散的茶末,再抬起頭時,凝視著燈光下,正被時光慢慢忽略的老人,語氣平靜道:“是我的錯,明知她的症結,卻沒能處理。”

  老爺子方才那些看著怒火中燒的話,怎麼可能是真的生如約的氣,他不過是擺出個姿態,在等溫景然表態,也是在替如約說話。

  雖然隱晦,但這番良苦用心,溫景然如何會看不出來?

  老爺子嘆了口氣,情緒平靜下來,抿了口仍帶著燙意的安山,問他:“那你打算怎麼做?”

  “先什麼也不做。”溫景然執起茶壺,往老爺子的茶盞中滿到八分,手腕一提,把茶壺放回桌墊上,低聲道:“現在想想,這種結果也未嘗不是好事。”

  老爺子其實有些懷疑……

  手術台上,他那些滑頭學生討論怎麼追女生時,他這得意門生可從來不說話啊……這能有什麼好主意?

  ——

  隔日。

  如約掛了號,在診室外的休息椅上排隊候診。

  溫景然是S市有名的胃腸外科醫生,又被列在專家欄裡,他每次出門診的看診率都高得驚人。

  應如約聽小邱念叨過,他的看診率是魏醫生的一倍。

  今天親眼所見,才知道他連日常看門診都能這麼忙。

  叫號的護士認識如約,從她手裡接過病歷單時驚訝地睜圓了眼,有些驚喜:“應醫生,你今天不上班啊?”

  “請假了。”應如約攙著外婆,對她笑了笑:“帶外婆來看診。”

  護士“哦哦”了兩聲,示意她們進去。

  溫景然還在給上一位病人寫醫囑,余光觸及,轉頭對向欣和外婆點頭示意,落筆寫下最後一個字,合上病歷單遞給病人,叮囑“注意飲食”後,站起身,親自扶著外婆坐在了椅子上。

  他熟知老太太的病情,但昨天知道病情的渠道僅憑一個電話。

  直到此刻,看到了紙質的病理結果,他仔細地看過每一項指標以及首診醫生的醫囑,確認後,目光在如約身上一掃而過,看向向欣:“是T2N1MO進展期,腫瘤浸潤面積較小,幸好發現及時。先安排住院,具體的手術方案等常規檢查做完後我再跟你們詳細說明下。”

  向欣點頭笑道:“那好,麻煩你了。”

  溫景然開好住院單夾在病歷單裡遞給應如約,示意她去護士站辦理入院。

  從她進診室到現在,這還是溫景然唯一一次和她眼神的交流。

  ——

  外婆順利的入院等手術排期,加上又有向欣全天照顧,她一時有些無用武之地。隔日就回醫院,正常上班。

  小邱昨天下班後特意和沈靈芝一起來病房看望了老太太,早早得知如約今天會上班的消息,一大早就在科室裡等著給她送蘋果。

  “我們醫院最近太衰了,我昨天剛給靈芝姐也送了蘋果,你趕緊收下,咱們都平平安安的。”她話多,一刻不說話都忍不住,從抱怨應如約這兩天不在沒人可聊天到薛曉這件事的最新彙報,最後聊到溫景然:“我聽李護士說,昨晚溫醫生大半夜來了醫院,挨個看了病人的情況直接在值班室睡下了。”

  應如約捧著蘋果的手一僵,下意識地留意:“在值班室睡下的?”

  “是啊,你說溫醫生又不值班,也沒手術的……還這麼敬業。”小邱托腮,嘀咕著:“長得帥又有錢還這麼努力……”

  沈靈芝笑了聲,回頭看了眼少女懷春的小邱,毫不留情地打碎了她的少女心事:“你就別想了,溫醫生心裡有人了。”

  小邱懶洋洋地瞥了她一眼,意料之外地沒有像沈靈芝預想的那樣激動到炸裂,她格外平靜地點點頭:“我猜到了,Wuli溫醫生最近情緒這麼陰晴不定的,真愛的值班室也就昨晚才住了一回,肯定是外面有人了。”

  她換了只手繼續托腮,眼神往應如約身上斜了眼:“我還覺得那個人就是我身邊的人……”

  應如約被她那幽怨的眼神一掃,渾身不自在,心裡更是猶如梗了一根刺一般,一想起那個人就扎得疼。

  她拿著蘋果,揮揮手,轉身就溜:“我先去手術室准備手術。”

  ——

  下午臨近下班的點,不知道甄真真從哪知道如約外婆在S大附屬醫院住院的事,拎了一大袋的水果來探病。

  應如約接到向欣電話時,懵了一會,正好已經沒事就在等下班,她跟沈靈芝說了一聲就急匆匆趕去普外的病區。

  甄真真一見她來就數落:“這麼大事你都不告訴我,要不是溫……”

  話說到這,戛然而止。

  險些說漏嘴,甄真真滿臉懊惱,摟著向欣的小臂撒嬌:“阿姨你看如約,從小到大都是這個臭脾氣,有什麼事永遠自己埋心裡。不錘一悶棍,屁都不放一個。”

  甄真真和應如約交朋友的時候,向欣還沒和應爸爸離婚,只不過那時候關系也不是很好,但對這個熱情活潑的女孩倒是印像很深。

  “打小悶慣了。”向欣笑看了眼如約:“你可別跟她見怪。”

  甄真真不過是為了轉移話題,當下順著台階就下了:“怎麼會見怪,我兩好得都快長一起了。”

  她嬉笑著,又是打趣又是講笑話的,把兩位長輩逗得合不攏嘴。每每這個時候,她就得意地朝如約拋去一個眼神,別提多驕傲了。

  向欣不讓如約陪護,催著她下班和甄真真去吃頓好的。

  等兩人一離開,外婆看了眼正替她倒茶的向欣,嘆了口氣:“如約要是有真真那孩子活得那麼明白就好了。”

  向欣沒接話,拎著水瓶往外走:“我去打水。”

  走出住院部,甄真真的腳步一頓,就停在台階最上方不走了。

  應如約下了台階才發覺她沒跟上:“怎麼了?”

  甄真真臉上笑意淡去不少,她心裡有些別扭,慢吞吞地走下台階後,噘嘴不滿道:“你說月底有事跟我說的,今天就是這個月的最後一天了,如果我不來,你是不是就忘記這件事了?”

  應如約被她一提才想起有這麼一回事,她扶額,有些抱歉:“對不起,最近事情太多太密集……”

  “原諒你。”甄真真挽過她的手:“你想跟我說什麼呀?你外婆的事?”

  “不是。”應如約停下來:“我那時候想告訴你我和溫景然在一起了。”頓了頓,她趕在甄真真大叫之前,及時補上一句:“可是現在大概要跟你說,我們分開了。”

  幾秒內經歷人生起落的少女,震驚得抓住自己的短發,那用力程度恨不得把揪下幾縷來。

  她暴躁地在原地來回走了兩圈,等停下來時,一雙眼直勾勾地瞪住她:“不管,你去追回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68
發表於 2018-2-23 00:29:38 |只看該作者
第67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66

  話開了頭,就沒有只說一半的道理。

  在應如約的軟磨硬泡下,甄真真終於暫時放棄押著如約上門找溫醫生的念頭,隨意在醫院附近找了一家面館臨時“審問”。

  正值飯點,店內人來人往,從跑堂的服務員到收賬的老板娘都忙得不可開交。

  甄真真格外耐心地倚著拐角處貼著五彩瓷磚的牆壁,努力瞪著已經吃完面卻賴著蹭無線的一對小情侶。

  這個位置相比有些喧鬧的大堂而言,相對幽靜。

  她執著地瞪了五分鐘,終於令那對情侶掃興,拎包離開前,女生還不忘朝甄真真翻了個白眼。

  “等等,你站住……”甄真真“嘿”了一聲,立刻陰沉了臉抬手指住頭也不回趕緊溜的那個女生:“吃飯高峰期占著位置蹭無線玩農藥,你還有理了?微信區還是企鵝區,小心被老娘撞見回頭虐得你連上線都不敢。”

  她虛張聲勢,眼看著那女孩匆匆拉著男朋友離開,立刻心滿意足地坐下來:“我這招跟遲盛學的,那些被逮進來的嫌疑犯看我長得可愛總不把我當回事,遲盛就教我,該凶的時候就要端出架子來,拍壞桌子踢壞椅子全算他的。”

  她笑眯眯地托著下巴看服務員收拾桌子,嘴甜的催促道:“小姐姐,我們這桌點的配菜快點上啊,吃好了好給後面的客人騰位置。”

  等服務員一走,甄真真臉上嬉笑的表情一收,敲著桌子,一本正經道:“趁現在趕緊把前因後果給我交代了,不用太詳細,粗略的就行。”

  甄真真和應如約這麼多年的朋友,那感情真如鐵打的,不懼水澆不怕火燒。但這麼堅固的友誼,也並非一直都如此和睦友好,也曾有過誤會叢生險些一拍而散的時候。

  可就是因為那些磕磕碰碰的小事,她才能一路走到應如約的心裡,看見和別人所看到完全不一樣的如約,也深深憐惜她,愛護她。

  誰讓她從小就英雄情結爆棚,恨不得保護全世界呢!

  應如約也覺得自己是時候需要傾訴,挑揀著重點說了個囫圇,等說到分手原因時,莫名就有些氣弱:“我是不是太自我了?”

  甄真真在溫醫生和應如約面前經常是胳膊肘往外拐站在溫醫生那一邊,可這次事關重大,她嚼著酸蘿蔔沉思片刻,篤定道:“不違背原則,不三觀不正的感情出現問題沒有誰有絕對的對錯。你是覺得和溫醫生不合適才分手的,這沒有錯啊……溫醫生因為工作繁忙不能顧及你只能算行為處理不佳,也沒有錯。”

  甄真真被蘿蔔酸得雙眼都眯成了一條縫,聲音打顫:“不過如約啊,你的戀愛意識不夠端正啊。”

  “雖然你們兩開始的原因是因為溫醫生的強勢,但你答應了啊,哪怕不是深思熟慮,肯定也是思考過的。可你在和溫醫生短暫的相處裡,除了看到他工作忙到無法顧及你以至於以後也肯定無法照顧整個家庭以外,你怎麼看不見你的約法三章裡對他的限制?”

  甄真真自己都快被說服了,筷子敲了敲碗沿,越說越來勁:“整段感情中,你壓根沒平等地對待溫醫生。人溫醫生把你當女朋友,又是疼又是寵,恨不得同居照顧你,但你卻帶著對他的考量和試探,沒有把全部的自己交給他去等同的交換感情。說白了,就是你在向他索取安全感。”

  甄真真吸溜了一口面條,邊往如約碗裡剔自己不喜歡吃的腊腸,邊拿起醋往湯勺裡倒了滿滿一勺,均勻地混進面湯裡。

  應如約被她數落的一聲不吭,埋頭吃面。

  不可否認,甄真真平時看著粗枝大葉的,但在看待她和溫景然這段感情的問題時卻一針見血。就像是給應如約的心髒做了個搭橋,那些淤堵沉厚的情緒終於尋到了另一個出口。

  “不過照我說,溫醫生的行為方式也有偏向的地方。”甄真真抽了張紙巾擦鼻尖沁出的汗珠:“他怎麼能覺得女人的‘是’就是‘是’,女人的‘不是’就是‘不是’呢!你明明口是心非,喜歡溫醫生喜歡的不得了,他卻看不到。如果他這一招是在欲擒故縱那我是沒話說,反正他現在欺負你,我以後就在你們的婚禮上使勁欺負他。”

  應如約差點被排骨膈到牙齒。

  等等……

  怎麼就說到以後婚禮了?

  甄真真一副“你沒見過市面”的嫌棄表情,吞了一口蝦仁,含糊道:“我是不知道你怎麼想的,但要是有一個男人能守身如玉等我那麼多年,哪怕不是刻意的,我也會很珍惜。”

  話落,她又語重心長地勸道:“你要是不好意思的話我開車送你去溫醫生家門口,綁著你也行。不然我犧牲點,裝病……裝個慢性病吧,你就捎上我去找溫醫生看病,多好的理……”由啊。

  結果話沒說完,嘴裡已經被應如約塞了一口酸蘿蔔。

  甄真真被酸得牙齒打顫,整張臉都格外扭曲:“反正這事我管定了,我每天照三餐催你。”

  甄真真說的照三餐還真的是嚴格按照標准執行。

  早上八點必打卡,中午十一點半,遇上如約手術還沒結束就每隔半小時打一次,直到她接通為止。晚上是七點,她跟著遲盛出警也不忘在任務前給她留“遺囑”。

  這麼鍥而不舍的連環追擊,導致沈靈芝都誤會她有一個強勢的追求者,沒事就跟著小邱一起打趣。

  這天下午,午休結束後的第一台手術。

  病人是剛滿三十的年輕白領,高強度的工作壓力以及不規律的三餐和生活作息,導致腸胃問題嚴重到需要住院開刀。

  應如約上午跟沈長歌主刀的神經外科的手術,一個手術下來,別說一上午的時間全部耗費在手術台上,就連午飯都是在午休的時間裡快速解決。

  剛進手術室一會就被沈靈芝調侃:“你手機從中午響到現在,跟小情人解釋過了沒有啊。”

  溫景然剛好進來,一字不漏地聽到了完整的一句話。

  他抬眼,目光在正往病人留置針上給麻醉藥的應如約身上微微停留了一瞬。

  巡回護士先看到他,微提了聲音叫道:“溫醫生。”

  溫景然垂眼,在應如約轉身看來的剎那移開視線。

  他微舉著雙手,熟練地戴好手套,穿上無菌手術服,微揚起雙臂方便護士替他束結。

  全程他連視線都不曾偏移一下,專注地落在手術台上。

  氣氛莫名就開始微妙起來。

  沈靈芝看了眼有些發愣地站在原地的應如約,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嗓子,試圖救場:“A市來的神經外科的沈醫生,他來了也有一陣時間了,不過他的手術我一直沒機會和他搭檔。我聽小邱說,他做手術的時候挺幽默的,完全跟他平常表現出來的溫文爾雅不一樣啊。”

  她朝如約遞了個眼神,絲毫沒發覺這個問題對於當事人而言並不比剛才的尷尬輕松半分。

  手術還沒開始,應如約就已經手心生汗。

  她默不作聲地退到呼吸機旁,認真得盯著屏幕,專注到連屏幕上任何一個細小的字體符號也不放過,仔仔細細看了好幾遍。

  余光更是留意著溫景然的一舉一動,連他到手術台前走了幾步都沒漏下,直到他抬眼看了看手術室裡的掛鐘,這才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回答道:“還好吧,時間這麼長的手術,一直緊繃著才容易出問題。”

  溫景然終於又瞥了她一眼。

  那雙眼清清淡淡的,像疏離的月光,猶自泛著冷清。

  只一眼,應如約便覺得自己的心思仿佛被他全部看透,無所遁形。

  她抿了抿唇,低下頭,再沒敢看他。

  可心裡卻似有貓爪在撓,時輕時重,輕時心壁微癢,重時心口鈍痛。剛囫圇吞下的午飯在胃裡待得似乎也不那麼舒服,猶如梗在胃裡的一塊石頭,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本以為這種難以紓解的感覺很快就能緩解,不料,整台手術下來她只覺得胃裡翻騰得難受。似有一根皮筋把胃的遠端捆成一團,攪得她整個心口都悶悶的,干渴得想喝水。

  沈靈芝離得她最近,眼看著她眉頭越皺越緊,露在口罩外的膚色慘白,就連額頭都沁著冷汗,忍不住問道:“你沒事吧?”

  應如約搖搖頭,沒作聲。

  大概是午飯吃得太晚,飯前又喝了太多涼水,腸胃一時沒能適應。

  溫景然偏頭,借著讓護士擦汗的姿勢,看了她一眼。

  應該是不舒服極了,一手記錄著數據,一手抵在胃上,眉頭緊緊皺起,導致眉峰微攏,看著很是虛弱。

  他微沉了語氣,沒有半分商量道:“不舒服去邊上休息。”

  相比較他平時的溫和,這種略帶幾分強勢的語氣倒是讓在場的醫護人員都微微愣了一下,連呼吸都輕了不少。

  應如約也是一怔,忍著還能忍受的不適搖搖頭:“我沒事。”

  沈靈芝也在旁勸道:“如約,你不舒服就出去休息下吧。這邊有我在,不會有問題的,嗯?”

  察覺到不少束目光正落在她身上,應如約緊皺著的眉頭舒展開,她點點頭,換了種溫和的方式回答:“我還好,真的不舒服的時候我不會硬撐的。”

  沈靈芝也不勉強她,只是時不時地就不放心地問她一遍。

  胃部的確越來越不適,那種滯悶感熟悉得要命。

  漸漸的,就連呼吸都成了一種負擔。

  應如約努力的平衡胃裡的不適,好不容易熬到手術結束,她連話也說不出來,冰涼的手拍了拍沈靈芝,隔著一層口罩掩住唇,快步走了出去。

  應如約在洗手間的隔間裡吐得昏天暗地,徹底到險些把胃汁也給嘔出來。

  她衝掉馬桶,掀下桶蓋後倚著隔間的木質板平息了片刻,終於緩解了滯悶了她一整台手術的不適。

  腳步有些軟,應如約在洗手台接了水反復漱口,又用水撲了撲臉,冰涼的水刺激著她的皮膚,她的神智這才清醒了些。

  想著等會還有病人要術前探視,她揉了揉有些酸脹的肩膀,抬步出去。

  剛轉出拐角,她的腳步一頓,就停在了洗手間的門口。

  溫景然衣服也沒換,綠色的手術服,手裡拿著一杯冒著熱氣的水,就等在洗手間門口不遠處。

  看到她出來,他迎上來,不由分說地把手裡溫熱的茶杯塞到她手心,他抬手,用手背貼了貼她的額頭。

  剛用冷水洗過臉,額頭的溫度偏低。

  溫景然皺起眉頭:“中午吃什麼了?”

  “應該是飯前喝了太多涼水……”應如約有些不好意思:“早上那台手術時間太長,都沒空喝水。”為了解渴,她一口氣喝掉了一瓶礦泉水,涼得胃都在顫。

  如果早料到會造成這個後果,她絕對耐心地去倒杯熱茶,吹涼了再喝。

  聽到她的回答,溫景然的眉頭皺得更緊:“這麼不會照顧自己,你想讓誰擔心?”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69
發表於 2018-2-23 00:29:50 |只看該作者
第68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67

  和溫景然相處得越久,應如約對待他的方式就越容易固化。

  學生時期,他有應如約望塵莫及的年齡優勢。他詢問她的課業,詢問她的成績,即使偶爾給她提出增強學習效率的建議也是高高在上的前輩姿態。

  後來她酒後失態,連帶著面對溫景然時的理性一起流逝的是少女初心方動的喜歡,甚至有一種褻瀆他的懊悔情緒,讓她有數年都無法正常面對他。

  直到現在,她已經成長為一名獨立的麻醉醫生,也依舊習慣性地把他放置在固有的位置上。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去解釋:“我沒有想讓誰……”擔心。

  說沒說完,她生生停住。

  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甄真真前兩天數落她時說的“你壓根沒平等地對待溫醫生”的意思。

  她的性格寡淡,對情欲更是沒有半點渴望和需求。也不曾在任何人身上實驗學習過,她只知道什麼樣的距離適合普通關系的朋友,在談戀愛上,因為喜歡的人是他,所以手忙腳亂,亂七八糟。

  本能的索取和接受, 並未嘗試著站在和他一樣的高度,平等去付出。

  突然開竅。

  她有些措手不及。

  連帶著站在他面前也有些局促,應如約握緊水杯,深呼吸了一口氣後, 回視他,盡量克制自己不要移開視線,一字一句道:“那你擔心嗎?”

  話落,她一顆心也隨著緊張的呼吸起伏不定。

  應如約察覺到他明顯一怔,連等他回答的勇氣也沒有,低著頭快速地和他錯身而過。

  等徹底溜出他的視線範圍,應如約轉身倚著牆,閉了閉眼,胸口還在劇烈起伏著。

  她喝了口水,強自鎮定下來。

  不怕不怕,正常反應正常反應……

  沒幾秒,她依舊沒能邁過心裡那道檻,飛快地回科室給甄真真回電話。

  一整天無所事事,甄真真正無聊到准備去遲盛的辦公室給他添添堵了,接到如約這個電話,險些沒在茶水間裡蹦起來:“你真這麼跟溫醫生說的?”

  應如約到現在也沒能消化自己當時的反應,郁悶地一口口抿著水:“是啊,你說我都跟……分手了,說這種話是不是特別不合適?”

  他會不會覺得這種話很輕浮?會不會覺得她很奇怪?或者現在正在莫名其妙她的這種態度?

  “你以為自己是齊天大聖啊,五個字就想翻出浪來?”甄真真對應如約的膽小如鼠嗤之以鼻:“看來我這兩天疲勞式的轟炸和洗腦式的暗示還是有作用的,你就擺正自己的心態,不管你是不是堅持覺得兩個人不合適,你總不能因為分手就把兩人關系弄僵了吧?十多年的感情呢,那得多尷尬。”

  應如約覺得甄真真說的有道理,指甲輕扣著手機的保護套,低著頭,悶聲道:“真真,你是不是真的覺得,如果我能邁過那道檻,能解開那個心結,能不在意童年陰影後就不會覺得我和溫醫生不合適了?”

  廢話!

  甄真真隔著手機翻了個白眼。

  溫醫生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優秀到讓人垂涎三尺,關鍵他對應如約更是好得沒話說。

  目前唯一的症結就在如約身上,當這個障礙也沒有了,誰還能阻礙她男神邁向幸福的康莊大道?從此過上的,那都是天天魚肉的腐敗生活!

  隔著百葉窗,能看見正准備出來巡查的遲盛。

  甄真真不敢再多說,飛快地撂下一句狠話:“我要是不是認真的,我以後就不叫甄真真,我改名叫甄個屁,行不行?!”

  毫無預兆地就放冷招……

  應如約被逗笑,也不再糾結真假,正好手機進來短信的提示音,她掛斷電話後查看未讀信息。

  是溫景然的。

  “忙完來我辦公室一趟,手術方案確定了。”

  應如約唇邊的笑意瞬間收起,她看著這條短信良久,摩挲著屏幕,回了一個“好”字。

  ——

  等應如約做完術前訪視已臨近下班,她索性等了十分鐘,下了班才去找溫景然。結果不湊巧,半個小時前,溫景然接了台急診,正在手術室。

  撲了空,她才想起看手機。

  半個小時前,溫景然給她打過一通電話。大概因為她未接,又留了一條短信,大意是急診手術,讓她不用等。

  事關外婆的手術,應如約還是打算今天就聽聽手術方案。

  她沒離開醫院,到病房點了到,和向欣在醫院食堂解決了晚飯後,就在病房裡陪外婆看新聞。

  S市地方頻道的晚間新聞。

  主播正在播報薛曉在醫院頂樓跳樓自殺的後續報道。

  應如約這幾日忙得焦頭爛額,先是外婆生病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後續住院常規檢查更是事事跟進,根本沒閑余去關注這件事。

  所知道的消息也只停留在余榮梁質疑醫院治療過程中有失誤的地方正申請第三方部門審查。

  她這段時間因為外婆的事情忙前忙後,小邱和沈靈芝都看在眼裡,誰也沒拿這件糟心事給她添堵,以至於她一直以為這件事早已經翻篇了。不料,還在持續發酵中。

  新聞報道裡稱第三方部門正在對整個治療過程進行審查,而余榮梁方面,除了律師態度明確地堅稱醫院方面有絕大過失以外就連余榮梁本人都借用微博這個平台,發表了一篇抒情的長微博,從對過世妻子的緬懷到痛心疾首地討伐醫院過失,醫生失職以及醫護人員工作態度敷衍冷漠,字字啼血。

  若不是應如約也是當事人,作為一個旁觀者,在他聲情並茂的渲染以及大幅圖文的煽情下,也幾乎信以為真。

  她看得齒關發癢,等主播最後一句“至此,醫院方面仍舊沒有任何回應,廣大網民情緒正臨近爆發”落下後,應如約眉頭緊蹙,忍不住想發作。

  余榮梁這狼心狗肺的混賬,自己對薛曉不仁不義,卻試圖用一篇長微博抹黑所有醫護人員對薛曉所作的努力,這是徹底的污蔑醫者的仁德。

  向欣眼看著應如約情緒不對,借著挑水果詢問她:“想吃什麼?媽媽給你削個蘋果吧?”

  她這麼一打岔,應如約剛到達臨界點的情緒瞬間漏了大半。她沒吃水果的食欲,但不忍心駁了向欣的好意,沉沉地吐出一口氣,半晌才嘀咕道:“都好。”

  老太太遲鈍,並未發覺如約的異樣。住院這幾天,因溫景然的面子,這裡的護士對她和向欣都多有照拂,也沒少和她說如約的事。

  有些話聽過就忘了,但這件事不止護士在談論,就連隔壁床的病人家屬也會交流,她聽得多了,也就記住了,此時便問道:“如約啊,這件事到底怎麼回事啊?我之前剛住進來的時候還聽見有人站在樓底下罵……”

  向欣打斷她:“媽。”

  老太太的話一止,有些渾濁的眼睛定定地看了眼向欣,隨即笑起來:“瞧我個老糊塗,跟你說這些做什麼。”

  向欣從果籃裡挑了個蘋果,小刀分離出果皮壓在刀尖,旋著蘋果,慢條斯理地剜下薄薄的一層果皮。

  她手巧,削果皮能一刀不斷。

  細瘦的手指不知何時清減到只剩下裹著指骨的皮肉,不過勝在骨節勻稱,倒也不是很突兀。

  應如約看著看著,有些出神,眼前的這幕漸漸地和另一雙手重疊起來。

  溫景然耐心時,也會握著小刀,慢條斯理地削出一刀不斷的蘋果皮。他的手指就好看多了,骨節分明,修長白皙,削果皮這種事在他手裡就像是雕刻藝術品,賞心悅目。

  不過,等如約去A市上大學以後,兩個人的來往漸漸少了,倒是再沒見過他有這份閑情逸致。

  ——

  這一等,等到了晚上八點半,總算接到了溫景然的電話。

  溫景然剛下手術,衣服也沒來得及換,先給她回了電話:“在哪?”

  應如約:“還在醫院,你手術結束了?”

  “嗯。”他低低地應了聲,看了眼時間:“給我十分鐘的時間,辦公室見。”

  “好。”

  向欣今天中午就到溫景然的辦公室小坐了一會,了解了整個手術方案。

  她對溫景然很信任,但礙於需要知情的不止她一個,向欣在考慮了一會後,決定等如約也了解整個手術方案以及手術風險後再簽署手術風險知情同意書。

  應如約對向欣這麼尊重她的意見有些受寵若驚,坐在溫景然辦公室門口的休息椅上等他時,仍踮著腳尖在琢磨……

  不過,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就對了。

  溫景然來得比約定的時間還要早,他的頭發半濕,衣冠倒是整齊。

  白大褂的紐扣從最上方那一顆一絲不苟地系到最後一顆,就連夾在口袋裡的鋼筆,擺位都整整齊齊,沒有半分偏移。

  他站在應如約面前,眉目間還泛著清冷之意,語氣卻柔和:“進來說。”

  應如約站起身,緊跟著他進了辦公室。

  “中午我已經跟伯母事先溝通過手術方案以及術中風險。”他走到桌後坐下來,示意她也坐下說話:“站久了有點累。”

  應如約順著他手指的地方坐下,接話道:“我知道。”

  話音一落,本開始准備進入正題的人卻是一頓,抬起眼,那雙泛著冷色的雙眸裡漸漸漫開一絲笑意:“你指前面半句還是後面的半句?”

  應如約被他問得有些緊張起來,尤其當他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著她,總有種臨考時被發試卷的緊張感。

  她蜷在膝蓋上握成拳的手指收緊,聲音有些飄:“都知道。”

  溫景然見好就收,指尖在桌面上輕輕地敲了幾下,提醒她進入正題。

  “這幾天常規檢查的結果項都符合手術指征,手術時間宜早不宜遲,定在後天上午九點,第一台手術。”他收回手指,盡量淺顯地告訴她:“腫瘤浸潤深度T2,侵及固有肌層,有1-2個區域淋巴結轉移,無遠處轉移。適合用Billeroth II式胃空腸吻合。術中大部胃切除後,將十二指殘端閉合,胃的剩余部分與空腸上端吻合。這樣切除病灶時不用因為胃吻合的張力而受限制,胃體可以切除較多,潰瘍復發的機會較少。”

  應如約知道Billeroth II式胃空腸吻合技術,它在臨床上應用較廣,但手術操作復雜,對主刀醫生的技術要求較高。胃空腸吻合後,因為解剖生理的改變較多,引起並發症的可能性也增大。

  但這些隸屬於手術風險,無法預計。

  她垂眸,右手拇指摩挲著左手拇指的骨節,有些焦慮地思考著。

  外婆年紀大,身體素質漸差,這台手術的風險無形中便增大了。術後恢復緩慢不說,若是有並發症,會過得很辛苦。

  只是目前這個情況,只有手術切除這唯一的選擇。

  她計算好各中優劣,點點頭,再開口時聲音微微有些啞,一副要哭的語氣:“外婆有高血壓,一直在吃藥控制。她也怕疼,術後刀口疼痛估計要疼上她兩三天。等做完手術,還要注意飲食,她老來解悶就愛去吃零嘴……”

  說到最後,是真的忍不住要哭了。

  越想越覺得難過,恨不得以身代之,幫她受了刀口的疼,受了克制飲食的難熬。

  可明知不可能。

  那些她尊敬的珍愛的敬重的人,正在時光流逝中漸漸老去。這是她想忽略也無法忽略的事實。

  她坐在那,雖不至於覺得天崩地裂,但那種腳無實地踩在虛空的感受仍舊折磨得她淚眼朦朧。

  她不敢哭。

  在醫院裡哭很不吉利。

  她往常其實並不相信這個,可真的事情發生在了自己的身上,她根本無法控制。

  她忍不住抬手想去揉眼睛,手背還沒挨上眼睛,就被人輕輕握住了手腕。

  溫景然在她面前蹲下來,指腹落在她臉頰兩側輕輕地摩挲了兩下,看著她閉上眼睛,眼皮還在顫抖著,忍不住低嘆了一聲:“中午不想叫你聽,就是怕你哭。”

  他本想說的詳細些,她能更放心,可還是高估了她的承受力。

  也……

  低估了自己對她的心疼。

  注:胃癌治療方式是軍師問的專業人士提議的,具體的操作方式引用百科。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70
發表於 2018-2-23 00:30:03 |只看該作者
第69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68

  “我以前不是這樣的……”起碼,在這次回S市之前,她都不曾像現在的自己這樣,脆弱到什麼事都能擊潰她。

  高二那年,應爸爸猝死。

  她哭過,躲在被窩裡,藏在衣櫃裡,或卷著暗色的窗簾把自己包裹得像個蠶蛹。

  半夜醒來時,仿佛忽然能夠接受自己以後是個沒有爸爸的小孩,極度缺乏安全感的時候她就很需要一個狹小的空間去證明自己的存在。

  即使那麼艱難的時候,她也能控制自己。

  雖然做不到像個沒事人一樣,但起碼在黑夜降臨前她都能故作鎮定地上課,學習,生活。

  可現在,明明有那麼好的醫療條件,有很出色的外科醫生,她卻連一絲噩耗都聽不得,脆弱到一擊即碎。

  應如約睜開眼,眼眶微紅,眼底還有未退的濕意。

  她的嘴唇有些發干,微微地透出幾分蒼白之意,只是神情卻有絲倔強,那雙漆黑的眼瞳凝視著他:“這台手術我負責麻醉,我想……”

  “如約。”溫景然打斷她。

  他的指腹從她飽滿圓潤的耳垂上輕輕拂過,目光在她臉上已漸漸淡去的傷口上一掃而過,重新對上她的視線:“你先冷靜下。”

  她有些失態,有些慌了手腳。

  臨床那麼多台手術,那麼多例子,她知道病痛的折磨對一個八旬老人而言意味著什麼。

  溫景然起身給她倒了杯溫水,他倚著桌沿,把紙杯遞給她:“喝口水。”

  應如約乖乖聽話,接過他遞來的水杯小小地抿了好幾口。

  她唇上的淡色就像是凝結在岩石上的冰凌,遇水則化。那淺淡的唇色終於恢復了血色,雖不似平常的紅潤,至少看著不再那麼礙眼。

  她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太過於情緒化,捧著紙杯小口地抿完茶,再抬起眼時,表情恢復了鎮定:“我……還是想負責這台手術。”

  溫景然並沒有要阻攔她的意思,在他看來,應如約積攢的經驗已經足以應付術中可能會出現的問題。

  再者,她是個冷靜到格外理智的人。

  起碼,他不會擔心手術期間出現任何需要麻醉醫生搶救的緊急情況下,她會因為手術台上的人是她的親人而慌了手腳。

  溫景然從她手心裡抽出紙杯隨手放在桌上,他微微傾身,反手扣住她的下巴,一雙眼,銳利又理智,靜靜地凝視了她數秒:“你不用征求我的意見,但做這個決定之前,你要考慮好,你是不是可以。”

  他松開手,目光轉向牆壁上的掛鐘。

  時間不早了。

  他起身,繞至桌後,一手拉開櫃子拿車鑰匙,另一只手單手解開白大褂的紐扣。

  他的手指修長,按住扣子套解這個動作應該已經做過無數次。於他而言,輕松又熟練。

  應如約有些回不過神來。

  他們不是還在聊手術方案的事嗎?怎麼就開始解扣子了……

  “我餓了。”溫景然示意她看時間:“沒吃飯就被叫上手術台。”

  這個點吃夜宵都不過分。

  “簽字等明天我去聯系伯母。”他脫下白大衣掛在衣架上,拎了外套挽在手彎:“你是回御山還是留在醫院?”

  兩個都不是。

  她站起身,隔著幾步的距離看著他,低聲問:“你能順路送我去警局嗎?我等真真下班。”

  溫景然遲疑了一瞬,有預感她要去找甄真真做什麼,點點頭:“那我送你過去。”

  ——

  甄真真接到如約電話時,正躲在遲盛辦公室裡打游戲。

  鈴聲響起時,她還沒從失去五殺的激憤中回過神來,遲盛先抬頭掃了她一眼,眼神不悅,掃得她從頭到腳都涼颼颼的。

  甄真真立刻狗腿地捂住手機,點頭哈腰地從他辦公室出去。一出門,見來電顯示是應如約,被打斷五殺正咬牙切齒的表情一收,頓時笑得春風滿面:“如約寶寶?”

  “你下班了嗎?”風吹得有些冷,應如約站在路虎身旁,低著頭,踩燈光下自己的影子:“我在警局門口。”

  “早下班了!”甄真真掩著手機轉頭看了眼,確認遲盛不會聽見,壓著聲音罵道:“就我上司事多,說我上班時間渾水摸魚的非讓我留下來加班,你說是不是有病?”

  應如約忍不住笑。

  甄真真好像就是有這種本事,無論什麼時候什麼情況,她都能像小太陽一樣,每天二十四小時都保持恆溫。

  她踮了踮腳尖,輕輕“嗯”了聲,“那我等你”。

  掛斷電話後沒等多久,甄真真背著雙肩包,跟放飛的麻雀一樣,沒頭沒腦地飛出來。一頭撲進應如約懷裡時,才發現溫醫生竟然也在。

  她立馬收起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跟溫醫生打了個招呼:“溫醫生。”

  話落,她悄悄用手肘拐了拐如約,惡狠狠地丟了個“溫醫生在你怎麼不早告訴我”的眼神。

  應如約有些無辜。

  她明示暗示了好幾次,溫景然就是不為所動她有什麼辦法……

  溫景然故意裝作沒看見她倆的小動作,輕咳了一聲,解釋:“我送她過來。”

  甄真真探頭探腦的四下看了看,順著打趣道:“溫醫生你大概對我們警局有什麼誤解啊,S市治安最好的地方就屬這了。就連路過的小狗都不敢在警局門口撒野,你不用這麼不放心的。”

  本該覺得尷尬或者不太好應對的的話題,溫景然卻微微一笑,低沉的嗓音染上幾分夜色的清雋,低啞又迷人:“和什麼地點什麼人都無關……”

  這種時候,只要應如約不在他眼皮子底下,他都不放心。

  只是這後半句話,不適合說,也不能說。

  他該施加給應如約的壓力不應該在這種時候,也不是這種場合。

  幸好,甄真真平日裡粗心慣了,但少女心這種東西保留得十分完整。

  她勾過如約的肩膀,拋給溫景然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一臉“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說了”的曖昧表情:“溫醫生你放心,人我會替你照顧好的。”

  溫景然沒接茬,微微頷首:“那我先走了。”

  “誒。”甄真真應了聲,目送著溫醫生那輛白色路虎亮著紅色的尾燈減速從右轉專用車道消失後,從褲兜裡摸出車鑰匙,繞在指尖轉了轉,模樣格外輕佻地睨著應如約,吹了聲口哨:“姑娘打算帶我去哪風流啊?”

  十分鐘後。

  甄真真看著服務員端上來的熱氣騰騰的鴛鴦鍋底,以及接連被送上來的啤酒,震驚得差點沒坐穩:“喝酒?你認真的?”

  應如約“嗯”的有些心虛,她默默地撤掉兩瓶,和她打商量:“那少喝點。”

  甄真真沉默地盯著她看了數秒,麻利地取了開瓶器,開了一瓶遞給她,目帶欣賞:“行啊你,這麼快就想到用高中畢業時的老方法了。”

  應如約被她說得一頭霧水:“什麼老方法……”

  甄真真笑得賤兮兮的,對她挑了挑眉:“霸王硬上弓啊。”

  應如約:“……”

  發覺自己會錯意的甄真真,用手指把自己上揚的唇角掰正,一本正經道:“既然不是想酒慫人膽,那就是借酒消愁了,說吧,小的今晚洗耳恭聽。”

  應如約今晚難得有傾訴的欲望,夜場火鍋,聲囂人鬧,借著酒意,也不在意是否說得顛三倒四。

  說好的少喝些,等結賬時,連清點酒瓶數量的老板娘也有些詫異:“沒看出來你們兩個女孩挺能喝的啊……”

  甄真真喝得最多,她打了個酒嗝,鍥而不舍地用筷子去撈早已和鍋底混為一體的土豆片,嘀咕道:“特異功能哪能讓你看出來啊,我可是天天跟著老大小胖他們在夜場裡混出來的,喝倒一個排都不是問題。”

  老板娘彎了彎唇角,笑得漫不經心:“你兩位誰結賬啊?”

  甄真真撈土豆的手一頓,頓時豎起眉毛:“結賬?誰叫結賬啊!我甄真真,不是結賬。”

  喝得多,甄真真舌頭有些捋不直。

  老板娘臉色驟然變青,她拿著賬單在桌前站了片刻,眼看著一個耍賴打算霸王,一個已經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眼皮抽了抽,一拂袖,回櫃台給遲盛打電話。

  火鍋店離警局不遠,步行五分鐘。

  遲盛值班或加班時,會來附近的夜宵攤拎些夜宵回局裡,有時候是他自己來,有時候是他點好後,讓甄真真和小胖來。

  一來二去的,雖說不上交情,但起碼還是能混個臉熟的。

  遲盛看完卷宗已經回家,車剛停進小區的地下車庫,接到火鍋店的電話,重新啟動,去店裡領人。

  結完賬,遲盛拉了把椅子坐到甄真真旁邊,拎著她的小馬尾,指了指對坐睡得正香的應如約:“給她監護人打個電話,手機呢?”

  甄真真腦門被拎得疼,捂著腦袋,忙不迭把手機扔給他:“溫醫生……打給溫醫生,如約這個樣子回家要被她爺爺抽鞭子的。”

  遲盛冷哼了一聲,松開她的馬尾去翻通訊錄:“喔?你就不怕吃鞭子?”

  甄真真喝醉了也有那麼幾分小聰明,聽出遲盛語氣裡的不悅,很是識時務地閉上嘴,繼續撈她的土豆塊。

  溫景然趕來時,遲盛已經拎著甄真真去洗手間洗了把臉。

  她還在計較遲盛把她拎進男廁所的事,嘀嘀咕咕的強調自己的性別,恨不得拿個復讀機錄下來循環播放個百八十遍。

  直到隔著窗,看到溫景然。

  她的話音一止,忙著給溫景然招手:“溫醫生,這這這!”

  溫景然循聲看去。

  遲盛終於等到人,不耐煩地邊拎起甄真真邊拎起她的雙肩包准備走人:“兩個人都喝多了,真真我先帶走了。”

  溫景然有幸去警局做過一次筆錄,知道遲盛和甄真真的關系,也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等遲盛走後,他拉開椅子在應如約身旁坐下。

  他靜靜地看了她一會,火鍋店裡熱氣氤氳,嘈雜聲不絕於耳,熱鬧到有些混亂。可他莫名的就覺得這種充滿煙火味的地方反而拉近了他和她之間的距離。

  他微微彎腰,托著她的手彎,附耳喚她:“如約?”

  睡得一塌糊塗的人輕輕哼了一聲,倒是沒醒。

  溫景然想起上一次看她醉酒還是她高中畢業那晚,不僅不老實還對他動手動腳,這次倒安靜。

  這反差……

  他手肘撐在木桌上,視線掃過桌上的那片狼藉。火鍋的湯底已經涼透,漸漸結出油面。瓷白的碗碟一掃而空,堆積起來的蝦殼和紙巾滿盤子都是。

  溫景然無奈地抬手推了推眉心,手指落下時,輕蹭了蹭唇角,搖頭失笑:“就知道會這樣。”

  他起身,彎腰托住她的腰背和腿彎,把她打橫抱起:“帶你回家了。”

  應如約無意識的嗯了一聲,低垂了腦袋靠在他的頸側。

  溫景然抱著她穿過大堂有些擁擠的送餐走道,離了那喧鬧的背景,這夜色恍惚變得更加沉靜和空曠。

  有夜風嗚嗚,席卷而來。

  他背過身,替她擋著風,一路抱進副駕。

  一刻鐘後,溫景然的車滑入地下通道,停進盛遠酒店的地下停車場,帶至頂樓他的房間裡。

  應如約吹了風,意識清醒了不少。

  囫圇睡了一覺,她在溫景然懷中悠悠轉醒,先看見的是盛遠酒店頂樓巨幕星空背景以及整座城市的夜景。

  她眯起眼,酸澀的眼睛有些無法直視璀璨的滿城燈火。

  溫景然絲毫沒察覺她已經醒了,進屋把她放在主臥的大床上,正要叫酒店服務,剛撥通總台,從旁伸出一只手來,輕輕的,卻不容拒絕地替他按了掛斷。

  他還握著聽筒,聽筒還貼合著耳畔,大堂前台工作人員的前序還未說完就切成了一串忙音。

  溫景然轉頭,看向已經半撐著身子坐起來的應如約。

  嗓子有些干渴,如約舔了舔唇,松開手:“能不能……只留一盞台燈。”

  溫景然沒說話,他把聽筒掛回座機,熄滅了房間裡所有的燈,只留了另一側床頭的那盞台燈。

  整個房間暗下來,應如約才無所顧忌地借著夜色的遮掩凝視他:“我……是不是又麻煩你了。”

  沒聽到他的回答,應如約抿了抿唇,低聲道:“或者換個說法……我是不是還有資格麻煩你?”

  她的聲音很輕,尤其後半句,低不可聞。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6 17:30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