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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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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北傾]他站在時光深處(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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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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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2 23:16:08 |只看該作者
第40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39

  深夜的高速公路,除了動作遲緩的大卡車以外,對向車道偶爾會有開著遠光燈的私家車呼嘯而過。

  筆直的兩束車燈隨著道路的起伏跌宕著,呼啦一下就擦身而過,駛入了仿佛沒有盡頭的黑暗迷霧裡。

  路邊是寂靜的田野,有風聲從窗前刮過,凜冽如被寒風撕裂的旗幟,低聲嗡鳴著。

  漸漸的,兩邊的田野就連接成了山脈。

  視野所及之處,能借著今晚格外明亮的月光看清那一座座高聳的山頭。雲疊著雲,霧纏著霧,像給這片夜色蒙了一層紗簾。

  “你去A市上學的那年,有些不習慣你突然不在身邊。”溫景然從車門那側的收納裡取了瓶礦泉水遞給她:“休息的時候就沿著這條路一直往前開,這裡的山我都走遍了。”

  只是那時候他還不曾明白這種讓他心口像是悶著一團不透氣棉花的情緒是什麼,也無力去排解這種患得患失的情緒,只能給自己找些事做。

  可手術總是會做完的,沿江的大河也總是會走到盡頭,他就開著車,征服一座又一座的山,站在山頂,俯瞰整個S市, 甚至是整個腳下的世界時,才有一種血肉都還屬於自己的踏實感。

  “沒有足夠的時間去散心,忙到一個星期幾乎有一半的時間需要住在值班室。”他接過她擰開瓶蓋遞來的礦泉水,湊到唇邊喝了一口,冰涼的水順著他的嗓子滑下,瞬間衝淡了他嗓音裡的那絲寂寥。

  “那一段時間,我很抵觸見到老師。想知道你的消息,可又覺得對你投注的關注太多,已經超出了我的可控範圍。所以下意識的,我克制著自己不去想你,連應如約這三個字都不能提起。”

  然後久而久之,還真的習慣了把這個名字藏在心底。

  再提起時,也能若無其事。

  “我不喜歡應酬。”溫景然把水遞回去,余光瞥見她認真地把瓶蓋擰回去,就像是在擰一顆很重要的螺絲一樣,一絲不苟。

  通常她把一件小事都做得那麼認真那麼徐緩時,就代表她此時有些焦慮,而排解的方式,就是轉移注意力。

  他放緩語氣,盡量把今晚已經開始的談話變得更加純粹些:“所以我成為不了我哥哥那樣的人。至於為什麼會從醫,在最開始,不免俗套的是因為我父親胃癌不治去世。”

  應如約擰瓶蓋的手一滑,指腹被瓶蓋上的螺紋刮得生疼。

  溫景然很少提起自己的家事,對於他而言,A市如同牢獄,而他在A市的那個家也是件諱莫如深的事。

  如約知道的那一小部分,還都是聽應老爺子說起的。

  “我說我能理解那些病人家屬的想法是真的能夠理解,在醫生都束手無策的情況下,能做的就只有在他生命最後的時光裡珍惜能夠陪伴他的時光。”溫景然的聲音漸漸苦澀。

  時隔多年再提起這些事,像早已隔著前世今生。

  前方不遠處已能看到下高速的路口,導航的提示聲裡,車速徐徐慢下來,他沿著彎道到收費口。

  通過收費口,又穿過了一個擁有小鎮規模的村莊。

  已近凌晨,停靠了不少車輛的道路兩旁,安靜得像是荒村,只有風聲鶴唳,只有燈光余暖。

  不知是有些冷還是因為聽了他說的那些話的緣故,如約的指尖微微顫抖著,控制不住的戰栗。

  他伸手,越過中控,握住了她的左手。

  她的手指涼得就似離蒼山冬日不化的積雪,觸之徹骨。

  溫景然微微蹙眉,更用力地把她這只手攏在了手心裡。

  穿過幾條小路,終於看到了山腳下離蒼山的牌坊。

  離蒼山不是旅游勝地,牌坊舊了也沒有得到修繕,灰白色的牌坊被車燈映照得發白,空無一人的曠野山腳,只有冷風徐徐,似有狼嚎。

  “這個點應該沒有人上山。”溫景然半降下車窗,車外呼嘯的寒風瞬間就沿著敞開的車窗瘋狂湧入,卷起她披散在肩上的長發,打著旋兒的從她面頰上拂過。

  如約偏了偏頭,避開迎面而來的寒風。下意識的想抽出被他握在手心的手去撫順頭發,未果。

  溫景然輕踩了油門沿山門上山,轉頭看她。

  那雙眼裡的光就像是此刻夜幕上懸掛著的星辰,星輝明亮又耀眼。

  如約一時恍了神,只能用自由的右手手指耐心地梳理好長發。

  “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她無聊地念出准備了一下午的開場白,被他握住的手心有些發燙,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低聲道:“我是悲觀主義者,做某件事或下某種決定時都會設想出最壞的結果。”

  溫景然拐過一個彎,緩減的車速在平順的上坡路上又勻速地加了油門,引擎轟鳴著,把風聲都掩蓋了下去。

  “我想過接受你的最壞結果。”如約頓了頓,抿唇看了他一眼,見他專心盯著前方的路況,稍稍放心:“可能是我們在一起後沒多久,你就會發現新鮮感過去,我這個人無趣又無聊,我們和平分手。”

  溫景然蹙眉,握著她的手微微收緊,以示不滿。

  應如約被他捏疼了手,也不敢抗議:“還有可能就是我們在一起沒多久就像現在這樣,沒有任何戀愛的感覺,但你現在也三十歲了……”

  話還沒說完,手又被重重地捏了一下。這次帶了幾分怒意,是真真切切地報復性地掐住她的指骨。

  “我話還沒說完。”她抬手去掰開他的手指,不料,原本自由的右手剛塞進兩人相握的掌心間就被他緊緊地一起握在了一起。

  如約維持著面向他的姿勢,惱了:“松手。”

  “不松。”溫景然單手握著方向盤打了半圈,平穩的從散落著碎石粒的路面上碾過去:“松開就再也握不住了。”

  應如約立刻就放棄了掙扎,她糾結地想了一小會,和他打商量:“你就牽著左手好不好?”

  溫景然側目瞥了她一眼,有些意外她的妥協。

  應如約毫不躲避地迎上他略帶了幾分審視的目光,盡量誠懇地看著他,然後慢慢地抽出自己的右手。

  等右手恢復自由,她揪著安全帶,忍不住紅了耳朵。

  溫景然問她:“我三十歲了,然後呢?”

  “你三十歲了……也該成家了,沒准會因為這個原因就將就和我在一起了。可時間一久,你忙我也忙,還是不能維持這段感情,分手後連在同一間手術室搭檔手術都變得很尷尬。”應如約努力設想了一下那個結果,整顆心仿佛都空了大塊:“忽然就形同陌路了,那多可怕。”

  “不會分手。”他忽然停了車。

  一路顛簸,不知何時已經到了山腰上。

  他停車的地方,山體空曠,連一棵樹木的遮擋也沒有,遠遠的能看見山底視野所及處,燈光連成一片盤踞的燈河,把整座城市勾勒地逐漸立體。

  若不是夜深,華燈初上時,這裡的景致應該會更好。

  只是此時,兩人仿佛都無心去欣賞這樣的風景。

  微微抖動的車身裡,他的目光沉靜,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內斂在眼底肆意翻湧:“為什麼不能是在一起後,發現你浪漫了幾年的時間,已經錯過了我們之間最好的年紀?”

  應如約啞然。

  她平靜地回視他:“你知道,你平時很忙,我也很忙。醫院一旦有事,一個電話就能召回你。我們戀愛時,也許能夠衝淡那種無力感,去忽視這個問題的存在。可萬一我們決定在一起,那就是生活,不是一年兩年的忍受就能走下去的。”

  她的症結仍舊在他忙碌的醫生職業上,她不信任這樣的組合能夠避免當年應爸爸和向欣的悲劇,所以她的抗拒就如同一扇不可推合的石門,難以攻克。

  遠遠的,已經能夠看到山頂佇立的那巨大的白色風車。不甚明亮的燈光下,白色的巨扇被風推動著,呼呼地旋轉著。

  溫景然有一瞬湧起了無可奈何的無力感,可這種挫敗的感覺還未持續多久,他忽得想明白什麼,手肘撐在閉合著車窗的窗沿,松開握住她的那只手,手背掩住唇,難以掩飾地低聲笑起來。

  那笑聲,像是從他嗓子眼裡繃出來的,低低沉沉的悅耳。

  應如約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你笑什麼?”

  現在不是在聊一個很嚴肅的話題嗎?她把自己的心結都剖析給他看了,這麼誠意十足的拒絕都不足以讓他認真些對待?

  “如約。”他低頭,重新握住她還未來得及收回去的手指,手背摩挲著她柔嫩的指心,抬起的眼睛裡有一種說不出的魅惑:“是不是也喜歡我?”

  是不是也喜歡他?

  喜歡啊,怎麼會不喜歡。

  他那麼強勢地叩開她的心門,屢屢在她的心湖裡投下碎石,如果如約說對他沒點什麼心思,是完全不可能的。

  只是她的理智時時刻刻的用父母的悲劇在提醒她,就像是崩在她心髒裡的一根弦,一旦被撥動,就能引發山呼海嘯。

  她把自己困進死局裡,也把他置放在高高的神壇上。

  仰望著,觸手可及著,卻從不試著伸手去觸碰他。

  有些人,有些貪戀,一旦上癮,就再也戒不掉了。

  溫景然就是這樣的人。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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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3 00:23:52 |只看該作者
第41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40

  只是,在應如約打定主意掐滅這段不能綻開的煙火時,這種藏在內心最深處的真實想法是無法坦白告訴他的。

  她微微彎腰,把堆在腿上的那瓶礦泉水放進車門的儲物格裡。

  如約想說“等到山頂我們再說吧”,一句話剛開頭了兩個字,車後忽的有光閃過,有亮著遠光燈的越野車繞過盤山公路的大彎,車燈從已經陷入沉睡的山林裡一晃而過,直直地射入了車內的後視鏡上,反射出刺眼的光來。

  與此同時,被擋住大半車道的越野車一個急停,摁了一下喇叭。

  溫景然透過後視鏡往後看了眼,越野車的車主閃動了兩下車燈,示意前車往邊上挪一挪。

  盤山公路雖是雙車道,但左邊是植被密布的山林地區,右邊又是懸崖陡坡,道路狹窄。兩車交彙必須保證都在中間的白線區域內,才能正好容許兩輛車經過。

  凌晨。

  如果不是心血來潮,的確不會有人選擇在這種時候上山。

  溫景然遺憾不能此時正好叩開她的心房,握著她手背的手指不輕不重地捏了她一把,終於松開手,掛擋,起步,轟踩著油門繼續上行。

  跟在他車後的越野車懵了一下,車主疑惑地看了眼絕塵而去的那輛白色路虎, 嘀咕:“不是在車震吶。”

  車內同行的女伴正對著鏡子補口紅,聞言,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有沒有毛病,車震在前排就能做?”

  車主輕哼了一聲,沒作聲,松開剎車,緊跟著跟了上去。

  臨近山頂時,氣溫已越發的低了。車內外的氣溫差使得車內的玻璃上開始蒙上一層朦朧的白霧,溫景然開了空調,循環的氣流把白霧驅走後,他透過後視鏡看了眼又重新陷入黑寂的山路,沿著沿路的指示路牌繼續往上。

  已經能看見山頂上,佇立在各個山坡的巨大的白色風車。

  安靜了一路,如約隨著車身的搖晃,漸漸就有了困意。她掩唇打了個哈欠,隔著車窗仰頭看了眼高聳的風車,迷糊著問道:“到山頂了?”

  “還沒有。”溫景然分神看了眼導航,修長的手指在觸摸屏上輕點了兩下,關閉導航,徑直沿著比剛才還要狹窄幾分的山路繼續驅車前行。

  途中經過一個像是臨時搭建的窩棚,棚外用鐵絲綁著一片木板,被風吹得東搖西晃的牌子上,隱約能看到不太優美的“食宿”二字。

  離蒼山沒有五岳那麼顯赫的名聲,也不是著名的旅游景點,但因為海拔高,山頂景致不錯,倒一直會有人來山頂看日出看霧凇看雲海。

  久而久之的,這山上除了山腰上居住的農戶以外,山頂漸漸就發展了幾家條件貧瘠的酒店,供隔日來看日出的游客住宿。

  印像裡,沿著這條山路再往上五分鐘的距離,就能到達真正的山頂。

  到山頂時,中控的顯示屏上顯示的時間是零點三十九分。

  山頂唯一能夠停車的空地在雲頂酒店的正前方,並不算正規的停車場,砂礫碎石被輪胎碾壓著發出一陣悶響。

  車身搖晃著,緩慢地從已經停了四輛車的路邊尋了個停車位。

  終於到了。

  應如約困頓的意識忽得像是被人用力地拽了一把,她清醒過來,在車輛熄火的剎那,遲鈍的神經裡終於漫開一種叫做緊張的情緒。

  感覺到溫景然的視線落下來,她若無其事地彎腰從車門的儲物格裡拿出那瓶礦泉水。完全忘記了這瓶水剛才投喂過溫景然,旋開瓶蓋後,故作淡定的仰頭喝了一口。

  冰涼的礦泉水滑入她的口中,涼得她忍不住眯起眼。

  她透過車窗看向夜空裡那翻卷的雲層,沒話找話的問道:“日出什麼時候查過了嗎?”

  她的聲線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仿佛周圍的空氣都被人掠奪了,她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氣,轉頭飛快地看了眼溫景然。

  後者正從中控的儲物盒裡拿出手機,在有關天氣的APP裡查詢了下日出時間:“五點十六分。”

  他沉吟片刻,指了指後座:“後座座椅能調節,會舒適一些,去後面坐吧,累了還能睡會。”

  如約不疑有他,應了聲好,摟著礦泉水開門下車。

  門剛推開,她就傻眼了。

  那車門被呼嘯環繞的風順勢吹到極致,山頂的風威力強大又凶猛,從敞開的車門卷進來,像夾著冰粒,劈頭蓋臉地覆罩而下。

  溫度驟降,像是凜冬已至,車外的世界冰天雪地。

  應如約未束的長發就在風中被吹得如同群魔亂舞,她手忙腳亂地把貼合在鬢間的頭發勾至耳後,用力地關上車門。

  轉身時,一件毛呢的厚外套從她身後擁上來,把她整個包裹在了這件外套裡。那似百鬼夜哭的風聲瞬間遠去,她被風吹得刺痛的耳朵終於緩過來,如約轉頭去看,只看到從身後擁上來把她抱進懷裡的男人那線條完美的下巴。

  他只穿著單薄的毛衣,隔著那件外套緊緊地把她抱在懷裡。寒風從四面八方侵襲,似有淬著涼意的針尖透過布料扎進身體裡,他低著頭,下巴在她的頭頂胡亂地摩挲了下,替她拉開了後座的車門。

  斜坡上,晃起兩束車燈,筆直地投映在站在車外的兩個人身上。

  有引擎的轟鳴聲混進風聲裡,輪胎碾壓著碎石發出咯吱作響的雜音,被溫景然甩丟的越野車終於追了上來。

  車主一眼就看到正准備換到後座的兩個人,“哇靠”了一聲,笑得東倒西晃:“真刺激。”

  已經朦朧睡去的女伴睜開眼,透過車窗看了眼前方,只來得及看見路虎後座的車門被關上,而那輛車前,是暗影層疊的遠山,景色磅礡又壯麗。

  如約上了車,自發的往車輛的另一側挪了挪,給他留出位置。

  等車門關上,車內還有山頂的冷風殘余,透著股山林才有的清新草味。

  後來的那輛越野車慢悠悠地從他們的車後經過,在不甚寬敞的空地前轉悠了一圈,最後很是勉強的塞進了路虎隔壁的車位裡。

  沒一會,越野車熄火,整片空地重新陷入了黑暗。

  唯有雲頂酒店內,走廊裡透著昏黃的燈光,那三層的房屋屋頂,有一盞明亮的燈,余光閃爍。

  如約把外套遞回去,脖頸受了風,此刻還有些涼。她哆嗦著把長發捋順,撥回原位,很是感觸地感慨:“果真是高處不勝寒啊。”

  話落,沒聽到溫景然接話,又自言自語般嘀咕了一句:“怎麼上次來山頂看霧凇的時候沒覺得有這麼冷?”上次來時,山頂還飄著雪呢。

  “不一樣。”溫景然開了天窗下的遮陽板,露出車頂的整片星空。

  那天到山腳下時就已經陽光普照,陰沉了多日的天氣忽然放晴,溫度都拔高了不少。也是凌晨停靠的山腰處,因在陰面,路面上的積雪不化,甚至還結了一層冰,車輛難行。

  早起來離蒼山看霧凇的車隊一波接一波,有一輛高爾夫在冰面上頻頻打滑,輪胎磨蹭著冰面始終沒法躍上去,把所有車全堵在了山腰處。

  溫景然就在幾輛車後,停在結了冰的拐彎處。

  前面堵了車,有住在離蒼山的居民示意車隊掉頭下山,說山上背陰面的雪未化,路上冰面多易打滑,不適合繼續上山。

  如約坐在副駕,聽溫景然和離蒼山居民說話,很是可惜地嘆了口氣。

  原本以為要毫無收獲地折回去了,不料,他徑直下車,越過堵了大半條路的車隊去查看。

  如約緊跟著他下車。

  那輛高爾夫車旁已經圍滿了下車查看的司機,有幾位正從路邊尋了枯燥的草梗樹枝搭建在輪胎前幫高爾夫躍爬。

  冰面已經撒了細鹽,只是這背陰面,陽光曬不到,只有冷風陣陣,一時半會還真的解決不了困局。

  溫景然束手旁觀了片刻,在不少車主掉頭准備下山的時候,上前拍了拍車主的肩膀。

  如約正在路邊踩積雪,沒聽見他跟車主說了什麼,只看見他轉頭往她站著的方向指了指,那車主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來,笑得滿眼和氣。

  後來……溫景然就坐上了那輛高爾夫,嘗試著幫車主脫困。

  第一次仍舊打滑,他加大了油門,可輪胎著力不均,無法抓地,無力地在原地打轉了一圈。

  第二次在後座輪胎後加了石頭墊住退勢,油門轟鳴聲中,幾次打滑轉向後高爾夫從冰面上徑直躍出,爬出了冰面。

  那些車主的歡呼贊嘆聲裡,他下了車,走到她身旁,目光落在積雪化成水被浸濕的鞋面上,忽得笑起來。揉著她的頭發,替她把松散的圍巾重新繞回去,扣著她的手腕往回走。

  想到這,如約忍不住好奇,問他:“那天在山腰那塊冰面,你幫司機把車從冰面上開出去的時候,跟車主說了什麼?”

  溫景然回憶了片刻,有些想不起來了。

  事隔一年,其實想不想得起來也已經無關緊要,他抬眸覷她,不那麼正經地回答:“大概是說女朋友等得急,怕鬧分手,如果可以的話我幫她試試看,看能不能從冰面上開過去。”

  他唇角含笑,摞成一團的外套被他重新拾起披在了她的肩上,他從後攬住她,微用了點力就輕而易舉地把她從隔了一臂距離的位置上抱到了身側。

  如約懵了一瞬。

  剛才在車外他也隔著一件外套抱著她,可那是情有可原,她計較就是矯情。可這會,兩人好好地說著話,他一言不合就動手,是不是過分了?

  她面上有些發燙,雙手一抬想把他從兩臂間環上來的手格開。剛一動,他就抱得更緊了些。

  溫景然微側過身,尋了個更舒服的姿勢,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嘴唇湊近她耳邊,低聲的“噓”了一聲:“別動。”

  應如約果真不動了。

  她僵硬著背脊被他抱在懷中,雙頰像是被火燒撩了一般,燙得似乎頭頂都在往外冒煙。

  她嗚咽了一聲,無法抗拒又自我為難地低聲懇求:“溫景然,你放開我。”

  “你現在最好別說話。”他壓著聲音,低沉的嗓音透出幾分暗啞,像是磨著砂礫,輕輕地碰撞著她的耳膜。

  她耳邊有他溫熱的吐息,耳垂一陣麻癢。心理鬥爭了幾秒,她認慫,乖乖地閉上嘴,再不去惹他不快。

  “我是醫生有什麼不好?每天我都能送你去上班,不用周折地再趕去下一個地點。即使在工作時間,只要我們在同一間手術室裡,你一抬頭就能看到我。雖然我們不屬於一個科室,可每天做的其實都是同一件事。你的信仰我守護著,遵循著,可以為你領航,也可以替你保駕。”

  他側目去看她的反應,看她低垂著眼眸,那眼底似有一彎墨色的星河。

  他頓了頓,把她抱得更緊了些,微涼的鼻尖蹭了蹭她頸後那處柔軟的皮膚,在她發出抗議之前,又及時地撤離,一本正經地繼續賣瓜:“我沒有有些男醫生的陋習,我顧家有責任感。除了你以外,我從來沒給別的女人收拾過爛攤子。她們是麻煩,可和你有關的麻煩我求之不得。你躲了我那麼多年,也只有在我替你解決那些大的小的麻煩時,才願意對我好那麼一點。”

  他無可奈何地低笑了一聲:“如果這些話都沒法讓你撤下心防的話,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如約。”

  如約兩個字他咬的又輕又委屈,他的嗓音本就好聽,這樣低低地在她耳邊響起,就像是直入她心底,讓她無從抵抗。

  本就已經不能拒絕他了,他還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直擊她的軟肋……

  如約咬著唇,開口時,嚴重的底氣不足:“我什麼時候又給你惹麻煩又給你添亂了……”

  溫景然沉吟片刻:“住進我心裡,卻趕也趕不走的時候。”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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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3 00:24:05 |只看該作者
第42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41

  要命了。

  真是一重暴擊。

  還是直接錘在心口,分毫不差的暴擊。

  應如約那一刻忍不住想,溫景然這樣的皮相,這樣的性格,又這樣會討女孩的歡心,除了她以外的女人對他的攻勢應該是毫無抵抗之力吧?

  畢竟就連她,都在一路敗退。

  她抿住唇角,微垂著眼去看窗外黝黑的山影。

  山頂樹影婆娑,似被線絆住的風箏,搖搖晃晃的,隨風發出怒吼。

  遠處, 雲頂酒店內,有一戶靠窗的房間亮起了燈。遮了窗簾,並看不清內裡景像,只看到有個披著長發的女人站起來從窗前走了過去。

  記憶中,也曾有過這麼一個單薄的身影在深夜獨自起身。

  那次是向欣的醫院舉行迎新聚會,向欣喝醉了被送回來。應老爺子和應爸爸都不在家,只有已經睡下的如約,被敲門聲驚醒。

  她搬起板凳,掀開蓋住貓眼的金蓋往外看了眼。

  門外站著兩個女人,正吃力地架住向欣,不停地敲著門。

  如約認得那兩個女人,她們和向欣同一個科室。有一次如約丟了買教材的錢害怕去學校沒法跟老師交差,中途繞到了向欣這,那時辦公室裡就坐著這兩位正在午休的醫生。

  向欣在手術室遲遲沒能過來,眼看著下午的上課時間就要到了,還是其中一位醫生問清了緣由,先替向欣替付上了教材費,替她打車送到學校。

  如約睡眼惺忪地開了門,撲面而來的就是一股濃重的酒臭味。

  送向欣回來的兩個女人見到開門的人是如約,面面相覷了一眼,問她:“如約,你爸爸呢?”

  “在醫院還沒回來。”她上前,有些擔憂地看了眼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的向欣,為難地回視她們:“家裡只有我一個人。”

  那天,那兩個女醫生嘆著氣,把向欣送進臥室,催如約給應爸爸打電話。把人放下後,她們交代如約鎖好門便揚長而去。

  應爸爸並沒有接她的電話。

  漫長又冷漠的機械忙音裡,唯有一個規整死板的女聲反復地告訴她“您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那夜涼得像是入冬後的S市,鋪著大理石的地面就如同冷凍後的冰塊,如約跪坐在地板上替翻身滾到床下的向欣一遍遍擦臉時,心也如同曠野的寒風,風聲四起。

  後來實在太困,她用棉被把醉得毫無意識的向欣裹覆得嚴實,自己將就著在不甚寬敞的沙發裡將就了一晚。

  即將睡去時,還停留在淺層的意識就被向欣窸窸窣窣起身的聲音驚醒,睜開眼,只看見朦朧的燈光裡,她形單影只地蹣跚步入衛生間,吐得天昏地暗。

  如約掙扎著爬起來,去給她倒了杯水。把溫水遞給趴在馬桶上剛緩過勁來的向欣時,她愣了一下,因為嘔吐而鮮紅的雙眼盯著她看了半晌,顫著手接過水杯喂進嘴裡。

  她冷得發抖,低垂下眼簾試圖掩蓋眼裡的狼狽。可到底不敵深夜裡突如其來的脆弱,捏著撒出半杯水的水杯把如約抱進懷裡哭得嘶聲力竭。

  其實那個時候,如約就隱約察覺到,她即將連這樣偶爾才會得到的擁抱和溫暖都要失去了。

  “我媽媽……”三個字說出口,如約忽然就有些哽咽,她把這些情緒小心地掩回去,再開口時,已經能夠語氣平靜道:“爺爺很不喜歡我媽媽,覺得她沒盡好為人母的責任。可其實在我心裡,我對她沒有怨恨,即使有委屈有不解有失落,可從未真的去埋怨過她。”

  “因為我看到過她的脆弱,看到過她的無能為力,也看到過她曾經想要努力挽回。也許是那些付出還不夠多,也許是因為真的和我爸爸沒有了感情,不得已才選擇了分居離婚。”

  她側目,眼裡像撒著整片銀河的星光,熠熠生輝。

  可這種光芒轉瞬即逝,她從外套裡伸出手,輕輕的拉住他的毛衣袖口:“感情是兩個人的事,喜歡也不只是在一起就可以的。要花時間去維護,要付出心思去培養,沒有一蹴而就就能天長地久的感情。”

  應如約深吸了一口氣,這段話耗費了她太多的勇氣。

  她抬眼,目光牢牢地鎖住他,似下定決心般,咬牙道:“是,我喜歡你。只是這點喜歡還不夠讓我邁過我心裡的這道溝壑,我沒有把握我可以在精疲力盡的時候還能照顧你的感受,還能那麼堅持這段感情。我的心那麼脆,一點點小小的挫折都能把這支玫瑰輕易折斷。”

  她的眼裡,那麼明白清晰地告訴他——溫景然,我害怕。

  那是從幼年時期就埋在她心底的陰影,她無法驅逐,又時時受到脅迫。

  有很多時候,應如約甚至覺得她這輩子都沒法全心全意地愛上一個人。

  溫景然一言不發地握住她抓著她袖口的手。

  她的手指纖細,他抓在手心裡輕輕地用指腹摩挲著,低垂著的眼睫在他眼瞼下方投下一片濃濃的暗影,就像天窗外,如同濃得化不開墨的夜空,深邃幽沉。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挫敗地問:“那你高中畢業那天,對我做的事,就不算數了?”

  應如約的腦海裡頓時“轟”的一聲,炸了。

  ——

  高中畢業那天,仿佛所有人都一夕長大。

  高三並肩作戰時,沒日沒夜不知疲倦地刷題做試卷,根本沒有多余的時間去想以後。

  可當一切的努力都得到驗證,所有的等待都已塵埃落定時,忽然就意識到,從此以後大家就要各奔前程,再見時已不知山高水遠,今夕何夕了。

  那晚就如同是邁入新世界的前奏,所有人都為自己舉杯踐行。

  那種籠罩在所有人頭頂的憂傷不舍,濃重得就像是冬日晨起時彌漫全城的霧靄,遮天蔽日,不見曙光。

  十八歲是個讓人很期待的年齡。

  成年,獨立。

  如約他們的慶祝方式是打破所有曾經在校園裡不能做的事。

  他們組團去網吧上網開黑,一群個子冒尖如竹筍一樣的男生在網吧裡肆無忌憚的爆粗開玩笑。

  他們去酒店開包廂,點了幾箱啤酒,互相慶祝。

  夜幕落下,狂歡卻不止。

  從酒店轉場到KTV,啤酒一箱箱地往包房裡送,所有人在這一天似乎無所顧忌。或是發泄失意落寞,或是慶祝如願以償,或是惆悵失意,千百種姿態。

  如約是頭一次那麼放縱。

  良好的家教和應老爺子耳提面命的嚴格要求下,她從未來過這種場合,更不可能像今天那樣能拿著酒瓶,踩著沙發和甄真真劃拳喝酒。

  她知道自己已經有些醉了,可酒精讓她的神經異常興奮,她幾乎有些無法自控。

  跑調的音樂,讓人頭暈的光影,各個角落裡慷慨激昂的叫嚷聲。

  這些全是激發她體內叛逆因子活躍的養分。

  甄真真醉得腦子都不太夠用,劃拳又老是輸,玩了沒幾把就開始耍賴不玩。摟著如約的肩膀,倚著她的肩頭傻笑著,像個胡蘿蔔。

  她要去警校了,在這個漫長的假期以後。

  可想著想著,她嘴一撇,又眼淚汪汪地摟住如約大哭不止:“如約你跟我一起去警校當警察吧,去那麼遠的A市當什麼醫學生,我聽說醫學生的專業書又厚又難吃,你整本書啃完都背不出來。”

  如約嗤笑了一聲,擰了擰她的鼻尖:“你有你要做的事,我也有啊。怎麼可能會永遠在一起?”

  甄真真用額頭磨蹭她,撒嬌,嘴裡不知道嘀咕著什麼,咬字模糊得根本聽不清。

  變故就發生在那個時候。

  就站在屏幕前拼酒的副班長忽然站不穩地晃了兩下,旁邊圍觀的人還來不及伸手去扶,只見前一秒還異常亢奮的人一頭栽倒在地。

  他倒下時,手臂從玻璃桌台上掠過,劈裡啪啦地掃落一地的啤酒瓶。

  正逢誰嚷著切歌,坐在點歌台邊上的女孩隨手切了歌,滿室的寂靜裡,酒瓶碎了一地的清脆聲就像是一顆爆炸的炸彈,把所有人都炸懵了。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

  所有人的視線都凝固在了屏幕前,那幽藍色的光影下,躺在地上已陷入昏迷的人臉色泛著詭異的光。

  一秒……

  二秒……

  三秒……

  ……五秒後,終於有人反應過來,把目光投向了正坐在沙發正中央的應如約。

  那眼裡,恐懼,不安,無措,就像是毒蛇吐出的信子,那涼意都噴薄到了如約的臉上。

  她突然覺得包房裡的冷意打得太足,她狠狠打了一個冷顫,大腦還一片空白的時候,她已經下意識地站起,走到了副班長的身旁。

  應老爺子教她的急救方法,基礎病情判斷和處理方式她通通都忘得一干二淨,什麼也記不起來。

  她蹲在副班長的面前,恐慌得手腳冰涼,半晌才回過神,大叫:“打120急救。”

  那年S大附屬醫院還是舊址,離這家KTV距離很近。

  急救電話打了沒多久,救護車就已經到達了KTV的樓下。

  在KTV主管喪氣倒霉的臉色裡,大家手忙腳亂地隨醫護人員把副班長送上急救車,如約和甄真真隨急救車走,剩余的人全部打的跟上。

  於是,一群人,緊跟著急救車烏壓壓地湧進了醫院裡,就堵在急診室的門口。

  也是那個時候,如約坐在光明敞亮的走廊裡,後知後覺地嚇出了一身冷汗。緊接著,根本不受控制地發著抖,紅著眼眶,一副馬上要哭出來卻強忍住的可憐模樣。

  她不敢給應老爺子打電話,生怕被訓罵,那種從骨子裡漫出來的恐懼幾乎要把她拖進池底,無法呼吸。

  就在她六神無主的時候,不遠處的電梯“叮”的一聲輕鳴。

  有些老舊的電梯門打開,溫景然站在電梯裡,蹙眉看著她。

  如約發懵的腦袋遲鈍得無法運轉,傻乎乎地看著他幾步走近,站在了燈光明亮處。

  他穿著干干淨淨的白大褂,風姿俊朗,和這一處或蹲或站一團狼狽的角落鮮明得像是光明和黑暗。

  他隨手把手裡的文件遞給護士站的護士,低聲和護士交代了幾句,信步走到了她面前。

  就像是上天安排給她的救世主,就這麼翩然而至。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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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3 00:24:20 |只看該作者
第43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42

  他的身後,那名年輕的女護士正偏了頭往這邊看。

  不知是覺得如約看上去有些眼熟,還是好奇溫景然和這個在長廊上坐了有一會的女孩是什麼關系,時不時就把目光掃過來。

  應如約強自鎮定地站起來。

  走廊裡熾白的燈光被他挺拔的身形盡數遮擋,他逆著光,臉部輪廓在光影的勾勒下如同細心捏塑的雕塑,每一筆線條都渾然天成,完美無缺。

  被嚇傻了的甄真真怔怔地盯著溫醫生看了好幾眼,比如約先回過神來,擦了把臉,緊跟著站起來。

  她站得筆直, 雙手交疊著垂放在腹部,微低了頭,十足標准的認錯姿態,怯怯地叫了他一聲:“溫醫生。”

  溫景然的視線從甄真真身上潦草的滑過,輕“嗯”了聲算作回應。

  應如約不敢先開口,咬著有些干燥的下唇,低頭無意識地用指甲摳著虎口,那一處柔嫩的皮膚被她的指甲一下一下劃拉出鮮紅的印記。

  他的表情漸漸凝重,目光越過如約看向她身後不遠處的急診室,好半晌才問:“發生什麼事了?”

  他不問還好,應如約還能緊緊地繃住心底那根弦,故作胸有成竹。

  他一開口,那聲音仿佛能擊潰她建設了許久的心理防備, 那高高築在心裡的城池一磚一瓦紛紛被瓦解。埋在心裡不斷醞釀發酵著的恐懼和無助潰堤,從破洞處一湧而出。

  鼻尖猛然湧上了酸意,逼得她眼眶一陣發燙,幾欲哭出來。

  她用力抿緊唇,指甲深深地扣進掌心,這才借著痛意勉強把這陣淚意憋了回去。

  眼眶裡蓄著隨時會掉下來的眼淚,如約不敢眨眼,更不敢跟他對視,怕他看出破綻,悄悄呼吸了幾口,緩了緩,才小聲回答:“我同學、我同學他酒精中毒在搶救……”

  應如約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漸漸顫抖的聲線險些又逼出了她的淚意,她深吸了一口氣,頓了一會才敢接著說道:“我、我們今晚畢業聚會,同學一不小心喝多了,突然就昏迷過去……”

  隨著描述,她眼前又浮現副班長忽然倒地的場景,滿地玻璃瓶被撞到,磕碎的聲音仍在耳邊。

  後面的話,即使她此刻再怎麼努力壓抑克制自己的情緒也無法正常地說下去。

  被酒精麻痹的神經敏感又脆弱,尋常的情緒在酒精的作用下就像是被放在放大鏡底下無限放大,驟然壓在她的心口,碾得應如約措手不及無力招架。

  隨即,他抬起手,溫厚的手掌落在她的頭頂用力地揉了幾下。

  如約憋了快半個世紀的眼淚到底沒能抵住這一波攻勢,她用力地用袖子揉搓了一把眼睛,努力往回咽掉抽噎聲時,那原本落在她頭頂安慰她的手轉而捏住她的下巴,輕輕一抬。

  如他所料的,他看到了一雙即使含著淚也還在努力遮掩的眼睛。

  他俯下身,微微靠近後輕輕地聞了聞她身上的酒味,忍不住蹙眉,認真地問她:“還知道我是誰嗎?”

  怎麼會不知道……

  應如約在看見他出現的那刻起,那懸著的心頓時就落回了原地。幾乎是有些盲目的相信,有他在什麼事都能夠解決。

  她點頭,猶豫了幾秒,翳合著嘴唇,有些艱難地念他的名字:“溫……溫景然。”

  說完,應如約莫名有些害臊。發燙的耳根瞬間像是被火燎了一般,血液上湧,她耳垂上的神經一下一下,跳躍得頻繁又有力。

  還認得就行。

  溫景然松開手,轉身看向以她為中心醉得歪七扭八仍努力撐著幾線清醒的她的同學,幾分思量後,問她:“酒精中毒的那位同學,你跟家長聯系過了沒有?”

  應如約搖頭,又很快點頭:“我不敢……是護士剛才聯系的。”

  想了想,似乎還有什麼要說的,她晃了晃反應遲鈍的腦袋,自言自語地嘀咕:“副班長的媽媽很凶,可凶了。”

  副班長考試沒考到全級前十,回家准會挨揍。就連揍人,她都不吝遮掩下,經常打的副班長身上渾身青紫,道道細枝紅痕。

  也只有那個時候,如約才會有一絲慶幸,即使向欣不怎麼關心她也沒有關系……起碼她不會遭受這樣的對待。

  看出她這會的神智已經不是很清醒了,溫景然抬腕看了眼時間,按著她的肩膀讓她坐回去:“坐這休息會,我等會送你回去。”

  話落,他看了眼如約身旁還傻愣愣站著的甄真真,交代:“幫忙看著點。”

  甄真真“哦”了聲,就真的格外認真地盯著如約一直看……一直看……一直看……

  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

  應如約絲毫沒空留意甄真真在做什麼,她力竭往後靠在長廊的休息椅上,在有些朦朧的視野裡,看他替她安排好所有的同學,替她辦好了所有手續,又替她收拾好了這堆爛攤子。

  副班長的媽媽驚慌失措又氣又怒地殺到急診室時,門口只有如約仍坐在休息椅上,就連甄真真都在剛才一並被溫景然叫了出租車送走。

  所幸,副班長酒精中毒只是輕微症狀,短暫的昏迷後在醫護人員把他送進急診室時他的意識就已經清醒了過來,補液後已經轉到了病房裡。

  一切塵埃落定,已近凌晨。

  溫景然換了衣服,送她回家。

  她一身的酒味,後勁躥起,她連路都有些走不穩,被他牽著穿過馬路走過天橋時。

  她站在天橋最中央,居高臨下地看著路面已逐漸零星的車輛,無理取鬧地抱住欄杆不願意松手。

  她不想回家。

  本就說好了是狂歡夜,不醉不歸。他們還約好搭凌晨最早那趟地鐵去一號線的終點站看日出……

  許是看出她的意圖,溫景然無力的妥協:“我很困了,你要是不想回家就在我那住一晚。”話落,即使是對著喝醉後的應如約,他也耐心的解釋了一句:“有客房,可以讓你將就睡一晚。”

  應如約和他對視三秒:“成交。”

  溫景然的公寓離S市市中心不遠,是S市那幾年新建的一批樓層,四周環繞著商業區,交通便利,環境也還不錯。

  即使離S大附屬醫院的舊址,也不過只有一條街的距離。

  應如約只知道他年紀輕輕就在 S市有了自己的房產,但還從未來過。頭一次來,又是這深更半夜……

  不過,卻絲毫沒有影響她對這套極富設計感的公寓的新鮮感。

  溫景然去廚房給她泡蜂蜜茶的功夫,再找到她時,她正蜷縮在他主臥浴室的浴缸裡。

  沒有放水,倒是撒了不少……花瓣。

  花瓣?

  溫景然蹙眉,一時想不起來他的房間裡怎麼會有花瓣,等端著茶杯往回走,才發現是客廳裡擺設用的幾支假花被她拆得只剩下光著的綠杆……

  他頭疼地捏了捏眉心,強忍住把她從頂樓扔下去的衝動,重新返回浴室。

  應如約已經從浴缸裡爬了出來,正動作笨拙地開了窗台的鎖扣,往外推開窗。

  溫景然陡然見到這一幕,心跳都要被她嚇得驟停,手中散發著清甜的蜂蜜茶被他隨手擱在電視櫃上,他幾步上前,手臂從她腰腹間穿過,毫不客氣地半摟著她的腰身把她從窗台上抱下來,扔在了床上。

  應如約暈了一會,有些渙散的目光盯著他看了片刻,乖乖地閉上眼。

  溫景然在原地看了她片刻,聽著她呼吸漸緩,似乎是睡著了,這才敢離開。去次臥的浴室裡洗了個澡,准備休息。

  臨睡前,溫景然有些不放心,又回去看了眼。

  臥室的燈不知何時關了,窗簾緊閉,房間裡暗得伸手不見五指。唯有他開門時,從客廳裡透進來幾縷暖橘色的燈光,把門口已經空了的酒瓶照得瓶身發亮。

  要命。

  溫景然從地上撿起空酒瓶,就著昏暗的光線辨認了一下酒種。

  應如約被光線刺得眯起眼,她抬手擋住光,抬腳踢上臥室的房門。

  沉悶的關門聲裡,她撐著地板坐起,嗅著溫景然沐浴後的清香,色膽包天地把他反壓在了門後。

  她用力不知輕重,整個人撲過去,陷進他懷中時,也把他撞向了房門。

  溫景然的後背重重地撞擊在結實的房門上,他微微蹙眉,伸手准確無誤地扣住了她一側的肩膀:“如約?”

  如約含糊的“嗯”了聲,滾燙的手指撫上他肌理勻稱的腰身,剛浸過水的皮膚有些涼。她愛不釋手地把雙手都貼了上去,小拇指挨著他短褲的布料時,毫不猶豫地往下一扒。

  溫景然怔住。

  有那麼一瞬間,大腦空白,竟束手無策地由著她把睡褲往下一直扯到人魚線。

  他抬手攥住她的手腕,再開口時,聲音低沉得似快凝結成冰:“應如約。”

  應如約醉得糊塗,軟著聲音“嗯”了聲,那一聲如奶貓的輕哼聲,尾音上揚,那軟糯的嗓音像爪子一樣,勾人得緊。

  溫景然喉結一滾,腰腹瞬間緊了緊。

  他攥住她手腕的手指似漸漸被她的溫度感化,微微發燙,他啞聲哄著:“乖,往後退兩步,離我遠一些。”

  “不行。”應如約拒絕得沒有一絲猶豫,嫩滑的臉頰在他鎖骨處輕輕地磨蹭了下:“你好香。”

  她的鼻尖從他的鎖骨處劃過,下一秒,她張嘴挨上去,不輕不重地在他鎖骨上咬了一口。

  像是嘗著味了,應如約眉眼泛著笑意,踮腳吻上去,柔軟的唇從他的喉結上滑過,感覺到唇下他的緊繃,以及喉結忽的滾動,她似找到了什麼好玩的玩具,鼻尖在他的下巴上輕輕觸碰了下,張唇含住了他不安分的喉結。

  時間仿佛是靜止了一般。

  整個寂靜又黑暗的空間裡,唯有他驟然粗重的呼吸聲與她交織。

  應如約趁著他此刻還在發怔,從他掌心裡掙脫出手腕,雙手環住他的脖頸,不得其法地用嘴唇在他的鎖骨,喉結,下巴上蹭吻。

  溫景然閃躲著,按住她的肩膀:“你喝醉了。”

  應如約敷衍:“嗯,醉了。”

  明明語氣那麼隨意,卻意外得讓溫景然心底酥麻得似有電流經過。

  那感覺,莫名得讓他有幾分貪戀。

  應如約沒有經驗,她就是想輕薄也不得其法,剛才憑著感覺親吻,撫摸,全是處於本能的渴求。

  那紅酒的後勁大到她腦袋發暈,她摸索著,一手扶著他的腰身,一手從他短褲的邊沿鑽進去,在溫景然毫無防備下,輕輕的摸了上去。

  咦……

  有些燙,有些軟……

  不對……

  好像……比剛才要大了一圈……

  也捏不到柔軟的地方了……

  忽的,意識到什麼,她僵硬在原地。

  渾身浮動得讓她想做些什麼宣泄的熱意稍退,腳底似有冰水把她包裹在裡面,那冰水潭越來越深,頃刻間就淹沒了她的腳踝。

  應如約渾身如同凍結一般,幾乎不敢置信自己做了什麼。

  那一瞬間猶如被天雷劈打錘煉,她耳邊嗡嗡作響,大腦一片空白。

  身前,被她肆意侵犯的男人,低了嗓音,沙啞地問:“你打算強了我?”

  顯然是發覺她意識清醒了些,他似笑非笑地又補充了一句:“再不松手,真要跟你沒完了。”

  那痞氣……

  應如約至今難忘。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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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3 00:24:51 |只看該作者
第44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43

  舊事重提,應如約羞愧得面紅耳赤。

  她縮起脖子,很沒有骨氣地把半張臉埋進他的外套裡。只露出的那雙眼睛,眉睫低垂,視線下落,凝視著黑暗中,猶如泛著玉色的他的手指。

  今晚月色很亮,月光從撤去遮陽板的全景天窗裡灑入,恰好在前後座交替的地方落下一圈光暈。

  大半張臉埋在外套裡,應如約呼吸不由緊促,鼻端除了他外套上洗沐的香味,全是滯悶的空氣。

  她憋了一會,忍不住露出口鼻,轉頭看了他一眼。

  溫景然下巴擱在她的肩頭,已經閉上眼小憩。察覺到她的目光,他睜開眼來,那雙眼睛裡的光像是被雲霧遮掩住的榮華,在剎那間,明亮得如同此刻的月光。

  清輝普照。

  應如約躲避不及,正巧撞上。

  她默了默,決定裝傻:“你說的,我記不得了。”

  那次酒醉後即使意識回籠,她第一反應也是裝作不知道不記得來規避尷尬。

  畢竟對於十八歲剛剛高中畢業的應如約而言,那場景實在太過刺激……完全不是她那種脆弱的心理能夠承受的。

  她不敢說,更不敢記得。

  甚至在溫景然面前,面對他的試探還要嚴防死守不露出任何破綻。

  鬼知道她喝醉酒後怎麼會對溫景然耍流氓,親親舔舔的也就算了……重點是輕薄得太過徹底,簡直是一步步踩入了警戒線內。

  留下的心理陰影太過深刻,應如約那幾日精神萎靡不振,夢裡都在反復地重演著當晚的那一幕,從環境到細節,生怕她記得不夠清晰一樣。

  那一段時間,應如約根本不敢見到溫景然。

  就連想起這個名字時都有種莫名的恐慌和焦慮。

  也是那時候起,應如約心底剛萌芽的對溫景然的喜歡和好感盡數被一筆勾銷。

  畢竟,連躲他都來不及了……

  溫景然也沒指望她能在事情過去那麼多年後給他一個交代,只是總被毫無留戀的拒絕,太多次他也會覺得疲憊。

  他閉回眼,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挺直的鼻梁在她的耳廓上輕輕地刮蹭過,雙耳相貼。

  她的耳朵小巧,耳垂有些薄,老人家常說耳垂薄的人命要苦一些。

  這種說法放在她的身上,勉強也算成立。

  在他還未參與她生命的那些年裡,她獨生獨長,的確吃盡苦頭。

  寫了一晚上的手術記錄,又在凌晨開了這麼久的車,他已經有些疲倦了。

  抱著她,懷裡有所依,溫景然繃了一晚的神經漸漸放松下來,連呼吸也漸漸平緩。

  這麼靜,靜得不用聽診器他也能在此刻聽到她如擂鼓的心跳聲和小心壓抑的呼吸聲。

  他彎唇笑起來,笑容無聲卻溫和:“我記得,從頭到尾都記得。離日出還有幾個小時,足夠我重演一遍幫你回憶了。”

  明知他是故意捉弄,應如約仍舊忍不住上當。她轉身,有些防備地看著眉目間泛著懶意,一副被吵到模樣的溫景然。

  溫景然一手攬在她的肩上,一手挎在後座的椅背上,微微眯細的雙眼透著幾分不懷好意,靜靜的凝視了她幾秒。

  隨即,很是惡意的提醒:“車鎖上了,外面的人拉不開車門。就算可以,車內的隔音效果好……”

  頓了頓,他唇角的笑意更甚,手指豎起在唇上比劃了一下,示意她安靜:“噓,你聽。”

  山頂的風聲又起,停車場周圍的土坡上有被風掀起的碎石粒,正隨著風眼卷旋著擊打在車身上,發出輕微卻讓人無法忽視的敲擊聲。

  一下一下,像是時間流走時的腳步聲,正一步步邁向黎明。

  應如約已經快炸毛了,沒有車燈照亮的車外漆黑得只有月色下重疊的山影。

  雲頂酒店的樓頂有一盞射燈,明亮的燈光下更襯顯的四周的山路黑暗模糊。疊影重重的山林,有著各種各樣說不上來的暗影浮動著。

  就連耳朵能聽到的聲音,也似野獸咆哮,透著一股暴動的呼號。

  應如約用力地抿住唇,在他下次開口之前,懷著幾分泄憤用力地撲進他懷裡,聽他接住自己時的悶笑聲,又羞又惱地仰頭在他的下巴上咬了一口。

  溫景然悶哼了一聲,把撲進懷裡的人抱緊,任她撒氣一般咬了一會,片刻後仍不見她松口,識趣地示弱:“乖,松口,咬疼了……”

  應如約這才作罷。

  她雙手環過他的腰間,繞至背後,十指交纏著雙手緊扣。

  這樣類似於撒嬌服軟的動作,就像是她額發從他頸間撩娑而過,讓他忍不住心生柔軟。

  溫景然仍不忘循循善誘:“考慮下?也許和我在一起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糟糕。”

  應如約內心煎熬,沒吭聲。

  理智千萬個不答應,可環在他腰上的手卻無比貪戀此刻懷中的溫暖。

  她忽然有種羅密歐和朱麗葉的凄涼感,他站在她面前觸手可及的地方,她卻像眼前是一條布滿荊棘的深谷,谷底風聲蒼涼,她連一步都不敢邁出去。

  軟的不行,溫景然揉了揉她柔軟的頭發,換了語調:“或者你更想換種讓我負責的方式?”

  明明指尖繞著她發絲的動作輕柔,語氣卻透出幾分威逼利誘的惡劣。

  可不管哪一種,應如約都知道,他對自己勢在必得。

  “能怎麼辦?”她悶聲嘟囔,妥協般飛快提了一堆要求:“只是試試看,如果一個月內不合適的話我們就好聚好散。在醫院裡仍舊保持同事的關系,爺爺那也不能露出馬腳,以上,不得有異議。”

  溫景然一怔,還未從她松口的驚喜裡回過神,很快就意識到這段感情還沒開始就被地下情了……

  他頭疼的閉了閉眼,忍耐再三,還是沒忍住,低啞著嗓音問道:“我有這麼上不了台面,剛結束留院觀察就要被金屋藏嬌?”

  被壓制了一晚上的應如約聞言,頓時笑出聲來。

  ——

  停在隔壁停車位裡的越野司機正削尖了腦袋想看清路虎車後座發生的景像,可惜夜色太沉,玻璃膜的顏色也太深,即使借著射燈也看不清車裡的兩人在做什麼。

  坐在副駕上的女人刷完朋友圈,一回頭就見他賊眉鼠眼地盯著路虎後座看,“嘿”了聲,恨鐵不成鋼地抬手一掌揮向他的後腦勺。

  不輕不重的一下,猝不及防得男人“哎呦喂”低叫了聲,轉身對著女伴怒目而視:“嚴筱,你打我干什麼?”

  “你有完沒完?”嚴筱的臉被手機屏幕慘白的光線照得面色青幽蒼白,她瞪著眼,怒道:“我明天還要去醫院面試呢,你把我叫出來就是看你盯著別人看一晚?神經病吧你。”

  男人也懶得和她計較,從儲物格裡摸出一罐口香糖,往掌心裡倒了兩粒拋進嘴裡,邊嚼邊含糊不清地問道:“面試?去哪家醫院,早點告訴我,我以後打死不去那家醫院。”

  嚴筱漫不經心地瞥他一眼,冷笑道:“S大附屬醫院,你可記著了,千萬別來。”

  ——

  應如約醒來,是聽見車門關合的聲音,周圍隱約能聽見人走動叫囔的聲音。

  她睜開眼。

  頭頂的天窗外,天色透出一絲曦光,黑墨一般的夜色已在時間的流逝中漸漸被衝淡,透出了幾分淺藍色。

  有車上山。

  明亮的車燈從車窗上一晃而過,耳邊有引擎轟鳴的聲音由遠及近。

  安靜了一夜的山頂,在臨近清晨日出的時候,又熱鬧了起來。

  如約撐著椅墊坐起身來,身上蓋著的外套和薄毯撲簌著滑落下去,她睡眼惺忪地轉頭看去。

  靠著車窗坐著睡了一晚的人此時並不在車內。

  又有一輛車沿著上山的小道開了上來,貼著路面晃動的車燈把已經停滿車的雲頂酒店前門照得亮如白晝。

  司機降下車窗,在灌滿吹入的寒風裡朝正往這走來的男人揮了揮手:“請問……”

  溫景然腳步一頓,頓時轉了方向往車主走去。

  車主詢問山頂除了這一片空地是否還有別的地方能夠停車看日出,溫景然思忖了片刻,往左側巨大的風車方向指了指:“風車底下有碎石鋪路的空地可以停車,沿著條路下去就能看見。”

  他穿著單薄的毛衣,此時站在風口,毛衣被風吹得緊貼身體。

  如約透過車窗看到,忽的,腦子裡冒出高中畢業那晚指尖拂過他身體時的觸感,肌理結實,腰腹似蘊著巨大的能量,精瘦有力。

  很難想像,一個忙碌到幾乎住在醫院的醫生怎麼會有這麼健康漂亮的身材。

  她還在出神,溫景然已經折返。

  日出之前的山頂,溫度低得像是寒冬腊月的北方,風裡似透著針,貼著身體宛如脫了一層皮一般,皮膚刺痛。

  他抬腕看了眼時間,預估日出的時間。

  有些不太巧,昨晚月色那麼清亮,不料他醒來時,天空堆了一層又一層的雲霧,即使風勢猛烈,短時間內也無法吹散堆積的雲層,今天早上怕是看不到氣勢磅礡的日出了。

  溫景然單手拉開車門,見如約醒來,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邊坐進後座邊把手中的紙袋遞給她。

  如約接過來還未打開就聞到撲鼻的香味,她手指托住紙袋下方,觸感溫熱。

  不用猜也知道,紙袋裡裝的是早餐。

  如約轉頭,透過車窗往雲頂酒店的大門看去,二樓房間已接二連三的亮起了燈,可唯有大門緊閉,絲毫沒有開門迎客的意思。

  所以早餐怎麼來的?

  “和老板比較熟。”溫景然解釋:“要不是你剛答應做我女朋友,就帶你開房了。”

  話落,如他所料地看見眨著眼的人忽的低下頭面紅耳赤後,他才不緊不慢地補充道:“得來不易,不敢太造次。”

  應如約這會不止臉紅了,耳朵也燙得跟被煮熟了一樣。

  她憤憤地拆開紙袋,腹誹:小人得志!

  ——

  不遠處。

  剛上廁所回來的嚴筱站在回越野車的路上,不敢置信地看著已經關上車門的路虎後座。

  良久才反應過來,狠狠掐了一把把自己裹得只剩下眼睛的男人,一本正經問道:“你昨晚盯這輛車盯這麼久,看到什麼了?”

  被吵醒陪著上廁所的男人不耐煩地拿眼覷她,沒應聲。

  嚴筱蹙眉,急得跺腳:“車裡那個女人是應如約,就那個你寫過告白情書,被我拉到學校後門警告了一頓的應如約。”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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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44

  五點十七分時,日出。

  天色剛放亮的清晨,山頂溫度仍舊很低,風聲似乎比凌晨到達山頂時更加猛烈。

  不過此時,視野裡能看到沿路結了冰凌的枯黃草梗,能看到聳立著的巨型風車,白色的扇葉被風吹得不停旋轉,絲毫沒有笨重感,也能看到被風吹得一面斜倒的一叢林樹。

  光影之下,一切都無所遁形。

  天際透出一絲明藍,像一條藍色的絲帶從東方橫穿天空。

  沒過多久,又在那如同豁口一般的明藍色周圍泛出一層如同煙霧一般的雲霞,鑲嵌著橘金色,如同太陽的邊角。

  在雲頂酒店門口停了一夜車的車主紛紛開門下車,極低的溫度下,站臨山旁欄杆住翹首以盼的皆裹著厚重的棉服,武裝嚴實。

  有極少數僅穿著普通冬裝的,下車沒一會就被風吹得瑟瑟發抖,連滾帶爬地縮回車裡。

  如約凌晨下車時深刻體會了一把,那風是從四面八方圍堵而來,無孔不入。她穿得不夠厚實,一下車身體熱度像是頃刻間揮發,瑟瑟發抖。

  她才不想再體驗一遍,趁著溫景然下車扔早餐余留的垃圾,從後座爬回副駕,盤膝坐在座椅上,透過車窗看向山前。

  視野不算太好,但勝在車前就是崖壁,沒有遮擋物。她能清晰地看到那道明藍色的豁口漸漸的又綻開幾縷漂亮的朝霞。

  凌晨將就的那幾個小時裡如約並沒有睡好,脖子酸疼,連帶著肩胛骨那一帶都隱隱的刺痛著。

  她轉著脖子活動僵硬的關節,剛周轉了三圈,車門被拉開,溫景然夾著一陣冷厲的寒風坐進車裡,低眸透著車窗看了眼日出的方向,輕咳了聲:“運氣不太好,這個時間太陽已經躍出來了,風吹不散雲層,今天看不到日出了。”

  如約揉著脖頸的動作一頓:“要不,再等等?”

  溫景然側目望著後視鏡,在雷達不斷提醒的聲音裡把車從停車位上倒出去,停在了水泥路的正中間。

  隨即,剛才還認真盯著後視鏡的人轉頭凝視她,似笑非笑地問道:“想跟我多待一會?”

  應如約還沒從兩人已經轉變的身份中適應,被他問的啞口無言後又覺得總是被他處處壓制著實在有些窩囊,想了想,一本正經道:“那你急著走,是不想和我再待一會?”

  意料之外的被反將了一軍,溫景然怔了下,手肘撐在窗邊用手背輕蹭了一下鼻尖,低聲笑起來:“出息了。”

  “山頂信號不太好。”溫景然凝神盯著下山的陡坡,緩緩把車滑下高地:“還記得上次來時,離蒼山滿山的霧凇吧?”

  當然記得。

  那天來山頂看霧凇的人特別多,私家車一輛接一輛地往山頂開。雲頂酒店門口那片停車的地方停得滿滿當當。再塞不下一輛車。

  從能看到風車的地方起,山路上就滿眼都是雪白的積雪,山坡兩旁的樹木,每一簇葉尖都凝著一層剔透明亮的冰凌,像天然的水晶,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滿山璀璨。

  山頂斷斷續續的飄著雪,未開發的山頭積雪厚得一腳能到腳踝。供人攀爬落腳的山石被雪浸潤得打滑,滿山咯吱作響裡,有無數串腳印延伸向四面八方。

  對於S市這種冬天很難看到大雪更不可能有積雪的城市而言,如約對離蒼山山頂恍若冰雪世界的景致印像十分深刻。

  “今年還早,還沒冷到下雪。”溫景然緩了車速,避開此時正往山頂駛去的一輛轎車,繼續往下:“等離蒼山的山頂也下起雪來,我們就能再來看霧凇了。”

  如約透過車窗看向不同角度下仍舊只在豁口透出一絲光來的日出方向,確認今天是真的看不到日出了,不無可惜地點點頭:“好,再來看一次霧凇。”

  ——

  兩人今天都要上班,從山頂沿著七拐八繞的山路到山腳,又開了一個小時的車,進S市時離上班還有段充裕的時間。

  溫景然惦記梵希,應如約也需要回家一趟換身衣服,幾乎沒異議的,一致決定回御山一趟。

  眼看著就快到家門口了,應如約這才開始緊張,頻頻抬腕看時間,生怕和老爺子平時起床的時間相撞,夜不歸宿被逮個正著。

  難得能再見到應如約幾年前做錯事後才會有的心虛模樣,溫景然在應家門口停了車,看她從車裡就開始躡手躡腳地准備“偷渡”,很惡劣的摁下了喇叭。

  “滴——”一聲低沉雄渾的聲音,驚得已經半開了車門的應如約“砰”的一聲帶回車門,轉頭對他怒目而視。

  溫景然的左手還握著方向盤,目光變深,右手越過中控的儲物盒握住她的手,用手指勾纏住。

  他的掌心溫暖,指尖也透著余熱。

  修長的尾指勾著她的小拇指的動作透著幾分曖昧,他把玩著,忽的,抬眼盯住她,那眼神似勾住了她的魂魄,一路看進了她的心底。

  溫景然唇角噙笑,低聲道:“因為你,比以往都期待今天,別讓我等太久。”

  他的聲線偏低,想來凌晨睡下的幾個小時並沒有休息足夠,嗓音微帶了幾分嘶啞,低聲咬字時,每一個字都低沉入耳,如有回音。

  好端端的……又在分開前撩她一下。

  只是他故意帶了幾分蠱惑的語氣,委實纏人,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像是被他放出去的勾子勾畫了一下,瞬間酥軟得一塌糊塗。

  應如約連掙開他手的力氣都沒了,被他勾纏住的手指柔弱無骨,最後連怎麼下的車也不知道,魂不守舍地一路回了房間才猛得回過神來……

  等等……

  剛才華姨問她怎麼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她回答了什麼來著?

  ……

  完全想不起來了……

  ——

  不知道越沒有准備越忙亂的定律是不是所有人都適用,應如約從早上邁進醫院起,就忙到人仰馬翻。

  麻醉醫生每天要做的事都是無比無聊的事。

  盯數據,看電腦屏幕,記錄病人的基本生命體征,時間一久就容易視力疲乏。

  好幾次,她都需要用手指撐住眼皮,才不至於讓自己在手術過程中有片刻的分神。

  一台手術下來,小邱問了她好幾次:“你沒事吧?”

  有事……

  很有事。

  應如約內心咆哮著,面上卻沉著冷靜:“沒事,等中午休息會就好了。”

  小邱懷疑地盯了她一會,拍拍她的肩膀:“我手機裡有一張溫醫生洗手的側顏照,我每次犯困的時候都會翻出來提提神……我等會發給你啊。”

  應如約:“……”這種時候要不要說謝謝?

  更雪上加霜的是,應如約好不容易等到午休,正准備去值班室補覺片刻,前腳剛邁出科室,後腳護士台就通知急診加了兩台車禍送來的手術。

  於是,應如約只能收回邁出去的腳,去手術室准備手術。

  好不容易忙完,已臨近下班時間,流程單上如約今天的手術只有最後一台婦科的。

  應如約術前訪視時,了解過病人的基本信息。

  和普外科那個二十多歲的男孩手術前一天病房裡擁了那麼多好朋友相陪不同,這位患者的病房極度冷清。

  冷清到病床前只有總是盛著半盞水的透明杯子。

  患者容貌艷麗,五官雖不算精致,但拼組在一張臉上,有種說不出的風情。即使病中,她每日也輕掃眉黛,輕點紅妝。

  就算是隨時都等著見客一般,絲毫都沒有松懈。

  護士台的李曉夜是出了名的八卦,病區有哪些比較特殊的病人就沒有她不清楚的。

  如約術前訪視後,總覺得這個病人態度消極,有些奇怪,就多問了李曉夜幾句,結果還真沒有她不知道的。

  患者今年三十五歲,是S市榮梁建設集團的總裁夫人。

  據說患者是二十五歲大學畢業後就嫁給了榮梁建設集團的總裁,當了總裁夫人。當年結婚時,排場大得還上過新聞。

  不過結婚沒幾年,就斷斷續續的傳出榮梁建設集團的總裁在外包二奶,養小三的消息。而這當年備受寵愛的總裁夫人嫁過去好幾年了,肚子也沒動靜。

  “幸好總裁在外面包養的二奶小蜜也沒有被搞大肚子的,我們總裁夫人就拜佛求子各種土方法地嘗試。結果到今年三十五歲了,也沒能懷上孩子。”李曉夜神秘兮兮地湊近如約,壓著聲音道:“我們起初以為這麼多年生不出孩子,就連總裁包養在外的二奶小蜜也生不出,肯定是總裁的問題。結果幾個月前聽說二奶有動靜了,人還被接進了家裡養胎,全是總裁夫人伺候的……你說心不心酸?”

  “這種豪門家庭,門不當戶不對,男人又不愛護的,女人只能貼在腳邊小心伺候。不然到時候一離婚,人財兩空,賠了青春什麼也沒撈著。”李曉夜唏噓不已地嘆了口氣:“這位總裁夫人身體不舒服是自己來看病的,B超提示盆腔包塊,從醫生診斷她盆腔包塊待查到需要做手術,她都是一個人,就沒見她老公來醫院一趟。”

  難怪……

  難怪這個患者有時候一天都不說一句話,就算有護士和她搭話,詢問身體狀況時,她也經常只是淡淡掃去一眼。

  看上去,心如死灰。

  婦科主刀的醫生是四十多歲的女醫生,術間聽巡回護士聊起這位病人的事,難得插嘴道:“她之前的主治醫生我正好認識,聽說求醫問藥連續不斷地吃了好幾年的中藥,一直沒斷過。不孕不育的事,除了他們兩口子,誰也橫說不得,攤上財大勢大又不愛護自己的男人,無非就這個結果,也是可憐了這個女人,當初還是姑娘時,為這個男人放棄了多少,義無反顧地跟他過日子,結果還落不著好。”

  巡回護士替這患者打抱不平到現在,聞言,接過話茬道:“就患者手術前給她男人打了電話,說萬一結果不好需要家屬簽字,她男人二話沒說直接掛了電話。人送進來之前,眼睛還是濕的,哭個不停。就現在,手術室外守著的也只有患者的媽媽,男方那不聞不問,沒一個人關心。”

  手術室裡頓時一靜,只有儀器心率的聲音持續平穩的響著。

  這台手術裡,醫護人員女性居多,雖不能感同身受,但凡是遇到這樣不公平待遇的,總會多幾分同情。

  不等這份情緒再蔓延,患者術中切除下來的腫瘤送病理科化驗後的結果就出來了——腫瘤是惡性的。

  手術室又是全員沉默。

  惡性的腫瘤就得全子宮雙附件切除,還要淋巴結清掃。

  切除子宮對於這位病人而言意味著什麼,大家心照不宣。

  切除子宮的手術方式需要患者家屬簽字同意,手術暫停,護士去聯系家屬。等拿著手術知情同意書回來時,眼眶都是紅著的。

  也沒人敢問在手術室外發生了什麼。

  一時之間,整個手術室氣氛沉悶得如同壓抑著一場暴風雨的平靜。

  更點背的是,淋巴結清掃探查的時候發現患者的乙狀結腸部位有腫塊。

  主刀醫生沉默了幾秒:“去請普外科台上會診。”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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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3 00:25:09 |只看該作者
第46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45

  普外今天也是一團忙亂。

  因在S大附屬醫院附近路口發生的車禍,普外臨時加了兩台手術。 

    溫景然剛忙完回到科室,椅子都沒來得及坐下,就接到普外老總的電話,語氣急切:“婦科那邊有一位患者,懷疑癌轉移,你現在去台上會診下。”

  “好,我知道了。”溫景然抬腕看了眼時間,擰開礦泉水瓶的瓶蓋快速地喝了一口,被水浸潤過的嗓子頓時緩解了不適。
  他隨手把擰回蓋的礦泉水瓶放在電腦桌旁,沒有片刻停留,趕往手術室。

  換好手術衣,雙手消完毒,溫景然微舉著雙手邁入手術室內。

  正閑聊著的護士醫生如同在同一時間被按了暫停鍵一般,紛紛噤聲,側目看去。

  應如約也不例外,她抬眼,視線落在門口正信步走來的挺拔身影上。

  溫景然穿著深綠色的無菌手術服,俊朗的五官被醫用口罩遮得只剩下眉眼和一截挺直的鼻梁。

  那雙眼在手術室明亮的燈光下,就像是今早離開離蒼山前在山腳上看到的那抹日光,連雲靄都無法遮掩。

  有巡回護士麻利的撕開了無菌手套的外包裝,溫景然戴上手套,仿若不經意的目光在手術台上巡視了一圈, 落在幾步外坐在電腦屏幕後面的應如約。

  快一整天沒看到她, 溫景然的視線忍不住停頓了幾秒,這才克制著若無其事地移開,幾步走到手術台前,投入工作。

  離溫景然最近的巡回護士留意到他剛才的目光,順著往應如約的方向看了眼,這新來的麻醉醫生低著頭記錄著病人的基礎生命體征,專注無比。

  她頓時有些莫名……溫醫生剛才在看誰呢?

  婦科醫生等了他一會,等溫景然站到了手術台前,簡要對患者情況做了個彙報:“病人因不孕來我院檢查,B超提示盆腔包塊,剛才術中病理結果顯示腫塊是惡性的。我們改行開腹下全子宮切除,在清掃淋巴結的時候發現結腸部位有腫塊,懷疑癌轉移,所以請你們普外科來台上會診。”

  “好。”他抬眼,和婦科醫生交換了一個眼神,再開口時,已經說了一天話的嗓子嗓音嘶啞:“我知道了。”

  聞聲,應如約抬頭,看了他一眼。

  他一來,手術室裡的熱鬧就跟沙漠荒海中的海市蜃樓一般,眨眼不見。

  沒人敢隨意開口說話,也不敢當他的面聊病人的私密和八卦,生怕踩了溫醫生的底線惹他不快。

  溫景然上台後,仔細地探查了腹腔結腸部分的腫塊。一回頭,見婦科醫生屏息有些緊張地看著她,微微點頭,確認是癌轉移。

  手術室裡頓時一片寂靜。

  這大概是今天最慘的一個患者了,本就因為不孕四處求醫問藥,那麼苦的中藥都堅持喝了數年,結果到頭來,全子宮雙附件切除,還……

  剛出去讓病人家屬簽手術知情同意書的護士頓時沒忍住紅了眼眶:“病人家屬在手術知情同意書上簽字的時候哭得都喘不上氣,又是擔心病人的健康,又絕望她切除了子宮後徹底無法拯救她的婚姻。老人家年紀很大了,手指都跟枯樹皮一樣,握著我的手讓我和醫生救病人……現在,現在又……”

  說到後面,她漸漸哽咽。

  即使是醫生護士,見慣了生死場面,可對待生命垂危或處於死神陰影下的病人時仍舊會心懷憐惜。

  溫景然毫無波瀾地抬眼看向雙眼含淚的那位護士,沉默了幾秒,交代:“讓下面醫生打印一份手術知情同意書,去洽談室和家屬談一下手術風險和手術過程。”

  他立在手術台前,身影靜默得就像是一座挺立的高山,巍峨不動。

  護士很快出去。

  溫景然也在此時轉頭看了眼坐在麻醉機後的應如約,她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坐在那存在感像空氣一樣。

  看不見,可又無處不在。

  等待的間隙裡,婦科醫生主動向溫景然科普了一下這位病人的情況:“就是這樣,這位病人的情況實在有些棘手。手術對於她是一重鬼門關,等趟過這趟鬼門關,她還得再熬過一次煉獄,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得開。”

  應如約覺得挺難的。

  畢竟這位病人的執念就是為丈夫生個孩子,不管她是出於用孩子挽回自己先生的心,還是借孩子鞏固自己正宮的地位,亦或者是別的。

  可當她術後醒來得知自己連子宮都切除了,也許會崩潰吧。

  如果之前不孕她還能求醫問藥嘗試各種方法,這以後她連安慰自己都無法做到了。

  她的那位先生還把懷孕了的二奶接回了家裡,等得知她切除了子宮,怕是婚姻狀態都難以維持了……

  還真是像婦科醫生說的那樣,趟過這趟鬼門關,她還得再熬過一次煉獄。

  手術結束,應如約送病人去恢復室。

  病人已經蘇醒,睜開雙眼後,那雙眸子似蒙上了一層灰,黯淡得幾乎看不出瞳孔原本的顏色。

  應如約生怕刺激她,和她說話時都輕聲細語,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驚擾到她此刻不知在哪棲息的靈魂。

  叮囑完注意事項後,又悄悄讓護士多關注這位病人,這才關門離開。

  這台手術歷經波折,病人的病情又如同過山車一般,此起彼伏。

  因需要家屬簽署手術知情同意書,術中冰凍,等手術結束,參與手術的醫護人員也都是心力交瘁。

  已經過了下班的點,外面的天色早已經黑透了。

  如約今天一整天幾乎都在手術室裡煎熬著,直到此時才仿佛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疲憊不堪。

  她在電梯前按下上行鍵,倚牆而靠,眼巴巴地看著電梯樓層從上往下一個數字一個數字的下降。

  好不容易聽到“叮”的那聲到達聲,她站起身,站在電梯門前安靜地等它打開。

  門一開,如約抬眼,剛邁開的步子一頓,在原地停了幾秒,努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跟電梯裡的人打了聲招呼:“好巧。”

  溫景然剛洗完澡,渾身都散著一股淡淡的清香,微濕的幾縷頭發把他整張臉襯得愈發如同冠玉。

  他上前,站到樓層按鍵處,按下頂樓的樓層。

  如約累得大腦放空,壓根沒留意他按的是頂樓,道過謝,委頓地扶著扶手,抬眼盯著電梯上升的樓層數。

  直到……

  直到過了她科室所在樓層,數字還在往上,應如約才遲鈍地發覺——不巧,他就是來逮她的。

  等電梯門一開,溫景然抬手擋在電梯門一側,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先出去。

  毫無准備被趕鴨子上架,應如約怨念地瞪了他一眼,但瞪歸瞪……她仍舊很聽話地先走出了電梯。

  頂樓是大片空地,有供直升機降落的停機坪。

  夜色已深,空曠平台上S市的寒風呼嘯過耳,如約打了個哆嗦,聽到溫景然的腳步聲正要回頭時,他已經從身後擁上來,把她抱進了懷裡。

  “今天會晚點下班。”他微涼的鼻尖在她耳窩處蹭了蹭:“累不累?”

  應如約還有些不太習慣這樣親密的接觸,忍不住躲了躲:“累。”

  能不累嗎……

  昨天替沈靈芝小代了半個夜班,凌晨又跟著他上了離蒼山等日出,在車上將就的幾個小時僅是滿足了休息……

  別提睡醒後腰酸背痛,尤其肩胛處,像被人用電鑽敲了好幾個點。今天這麼密集地上完那麼多台手術,早就累得不想動彈,只想早早回家休息,連食欲都沒了……

  溫景然的手指落在她的頸後,摸到她略有些僵硬的關節處,不輕不重地給她捏了幾下,終於提到了把她逮上樓頂的原因:“剛才那個病人,你怎麼看的?”

  應如約被問得一頭霧水。

  什麼怎麼看……

  總不能是問她病人長得好不好看吧?

  這個念頭浮上心頭不過片刻,應如約忽的,腦中靈光一閃,通透了。

  想明白後,她又有些哭笑不得。

  是,她內心敏感,還極其脆弱。可這也僅限於父母帶給她的對婚姻的陰影,不是誰都能在她牢固得如同銅牆鐵壁一樣的心裡留下疤痕。

  她什麼時候給了溫景然一種她脆弱得外界一絲不好都能引發她內心的大地震的錯覺?

  於是,應如約下意識地選擇了裝傻,她借著轉身的動作,從他懷中退出來,隔著一臂的距離,苦惱地看向他:“我剛送她到恢復室,她醒來後一句話也不說,那雙眼睛裡有年邁的老人才會有的渾濁無光。她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手術已經切除了子宮,要是知道了……”

  她皺著眉,很努力地表演出自己的同情,困擾和不舍。

  可大概,她天生就不是做演員的料。

  說這段話時雖揉了真情實感,到底還是有些刻意的嫌疑。

  溫景然看她眉心皺得刻意,眼神閃爍,幾乎是下意識避開他的對視,也沒多說什麼。

  目光留意到她的鬢發被風吹得一直緊貼著她的耳朵,上前一步,抬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應如約的話音戛然而止。

  她抬眸,和他的視線相對,再開口時,有些結巴:“怎、怎麼了?”

  她的眼睛是很少二十六歲後還有的透徹,清澈得就像是給她畫上什麼,她就能看見什麼,如山間清泉,林中池溪。有光時,還能波光粼粼,流光四溢。

  這麼多年了,她這雙眼睛還是這樣,光是看著他就能把他的魂勾走。

  他的掌心溫暖,覆蓋在她冰涼的耳朵上,沒多久就把應如約已經凍僵的耳朵捂得重新有了熱度。

  他低著頭,借著身高優勢,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忽的提起一個不相關的話題:“一年前,醫院裡發生過家屬鬥毆事件,牽涉甚廣,需要調動監控。”

  應如約屏息。

  “調動了監控後發現……”他賣了個關子,幽幽道:“有正在戀愛的醫生護士晚上值班時偷偷在醫院花壇後約會,還拍到了魏和翻牆破壞醫院公共設施,偷情的也沒漏過……”

  應如約默默的就有些毛骨悚然。

  她忍不住往他這邊挨了挨,等他總結。

  果不其然,溫景然低下頭,眼裡噙笑,慢悠悠地問她:“你說現在是不是有信息科的同事正盯著屏幕看著我們?”

  應如約炸毛,下意識要推開他,還沒等她手指挨上他的白大褂,溫景然握住她的手,順勢把她抱進懷裡,壞笑道:“嚇你的,樓頂沒有。”

  應如約:“……”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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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46

  過了晚高峰,地鐵的客流量減少了大半。

  應如約進地鐵後,尋了個位置坐下。她的座位正好對著對面車廂的顯示屏,十四寸的顯示屏上正播放著公益公告。

  如約倚著椅背靠了會,終於想起一整天都沒怎麼摸過的手機,從包裡翻出來時,屏幕上的信息提示已經占了滿滿一屏。

  光是甄真真這個話癆的微信消息就占了大半個屏幕。

  甄真真:“大寶貝,我的手好得差不多了,就不賴在你家蹭吃蹭喝了。今晚出勤,不用等我。”

  甄真真:“雖然我搬走了,但並不妨礙你交代昨晚徹夜不歸去干嘛了的事,等空閑了記得主動坦白啊。等甄警官開始調查,情況可就不妙了。”

  甄真真:“你是真忙還是假忙啊……難道忙得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你們干醫生這行業的是不是都修仙辟谷了啊!”

  甄真真:“等得簡直都快沒脾氣了……”

  接到應如約電話時,甄真真正在警局附近的一家牛肉面面館裡吃拉面。

  她“哧溜”一聲把面條吸進嘴裡,邊嚼邊含糊地連聲質問:“你這會終於想起我來了?我跟你說,再沒有你的消息我就要跟我上司申報人口失蹤了。”

  就坐在甄真真對面的遲盛懶洋洋地抬眼睨她,目光落在濺在她唇角的面湯時,皺著眉抽了兩張紙巾遞給她。

  甄真真“嘿嘿”干笑了兩聲,隨手抹了抹嘴,用筷子挑起面,又往嘴裡塞了一口。

  隔著電話,應如約聽到甄真真狼吞虎咽的聲音,皺眉問道:“這是今天第幾頓啊?”

  “第二頓。”甄真真可憐巴巴地擺出一個哭喪的表情:“我從早上忙到現在,都還惦記著給你發微信,你倒好……不知道把我拋到了哪個角落。”

  “我今天也很忙。”應如約耐著性子解釋:“早上大手術,午休也因為醫院附近路口發生的車禍加了兩台急診。下午忙到快下班,婦科一台手術,病人情況尤其復雜,等我忙完就這個點了,剛坐上地鐵。”

  話落,她低垂了眉眼,盯著在燈光下格外白皙的手指,幽幽嘆了口氣:“我還以為你雖然和我奮鬥在不同的戰場,但是能夠理解站在第一線的不易……”

  “理解理解!”甄真真投降認輸:“我怎麼每次賣慘都賣不過你呢……”

  甄真真的話音剛落,如約的手機聽筒裡就傳出“嘟嘟嘟”的來電提醒聲。

  “等一下,有電話。”應如約看了眼手機屏幕,意外的,在屏幕上看到了沈長歌的名字。她“誒”了聲,保留了和甄真真的通話,接通沈長歌。

  對方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你終於接電話了。”

  應如約默默地把手機屏幕切到未接來電的頁面,沈長歌的名字在未接來電的列表裡顯示了三次。

  “不好意思啊。”應如約語氣抱歉:“今天手術密集,手機也沒帶在身邊。”

  “沒關系。”沈長歌笑起來:“難得有理由打你電話,多打幾次又何妨。”

  應如約心中警鈴大作。

  甄真真常掛在嘴邊的那句“通常有一陣子沒聯系的人突然和你聯系,不是借錢就是遞喜帖”頓時浮上心頭,應如約瞄了眼剛從站台上走進來的乘客,猶豫了一會才問:“你找我是有什麼事情嗎?”

  沈長歌並未直接回答,他沉吟幾秒,問:“你現在在S大附屬醫院工作?”

  應如約微微挑眉,隱約冒出一個念頭來:“你要來S大附屬醫院嗎?”

  手機那端安靜了幾秒,傳來幾聲低笑:“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我來交流學習,下周就到醫院報道。聽說你也在這家醫院,所以……”

  “挺好。”應如約笑得十分客氣:“有什麼需要盡管找我。”

  沈長歌沉默,臉上的笑意微微褪色幾分,半晌才道:“那等我到S市以後再聯系你。”

  掛斷電話,再切回和甄真真的通話時,那端等了好幾分鐘的人語氣怨念:“如果通電話的人不是溫醫生,我不會原諒你的。”

  應如約:“……”

  甄真真立馬精神了,她筷子一丟,一雙眼瞪得溜圓:“真的不是溫醫生?那是誰!”

  “沈長歌。”應如約有些頭疼的揉了揉眉心:“以前A大附屬醫院神經外科的醫生,來我現在的醫院交流學習。”

  甄真真努力的在記憶中搜尋了一圈:“就那個無事獻殷情對你不懷好意的沈醫生?”話落,甄真真狠狠地從抽紙盒裡抽了張紙巾:“你把溫醫生的聯系方式給我一個,我去報信。”

  應如約:“……”

  怎麼最近一個兩個的,不是嚇唬她就是給她添堵呢……

  沒要到聯系方式,甄真真較了真。

  她把目光打量到對坐正慢條斯理吃著面的遲盛身上,伏低身子,撒嬌:“老大,我能不能去系統裡查一個很重要的聯系方式啊?”

  遲盛瞥了她一眼,拒絕得直接了當:“不能。”

  靠!

  甄真真噘嘴,不滿地哼了一聲:“那我明天要請假,我去掛號看診!我就不信我……唔唔唔!”

  未說完的話,盡數被遲盛塞進她嘴裡的牛肉堵了回去。

  ——

  又到一周,應如約被安排術後隨訪。

  沈靈芝把任務分配下去後,把如約招到角落,輕聲問道:“你昨天跟的那台婦科手術,那個病人蘇醒後有說什麼嗎”

  應如約搖頭。

  小邱不知何時蹭了上來,半趴在如約的背上:“我可聽護士台的護士說了,昨天那台婦科手術做得那叫一個驚心動魄。真的是,病人一覺醒來發現整個世界都天翻地覆了系列啊……還有啊,昨晚探視時間快到之前,那位病人的先生……就那個榮梁建設集團的老總終於出現了。”

  應如約忍不住也豎起了耳朵,提問:“良心發現還是來雪上加霜的?”

  小邱最近跟護士台的李曉夜混得熟,什麼消息都是第一手。頭一次發個言被這麼多雙眼睛殷切的看著,有些飄飄然:“連自己老婆動手術都不來的人,能有什麼良心啊。聽說是榮梁的老夫人把老總給支來的,畢竟老婆手術他卻連面都不露一下,道理上實在說不過去。”

  “而且,病人不孕多年也沒跟榮梁的老總離婚,聽說有大半的原因是老夫人作保。只是這榮梁的老總在外面養二奶養小蜜,老夫人實在是沒轍,這才有了二奶逼宮耍威風。”

  沈靈芝用手指戳了下賣弄關子的小邱,“嘖”了聲催促道:“你倒是先說昨晚那榮梁的老總來干嘛了啊,怎麼那麼不會抓重點呢。”

  小邱被戳疼,齜牙咧嘴地嘟囔了幾聲,這才說到重點:“其實哪那麼多狗血劇情免費連載啊,榮梁老總來的時候病人睡著了,那老總在病房裡留了沒多久,去找主治醫生了解情況了。婦科醫生手術結束就下班了,榮梁老總就去找溫醫生了,應該是知道手術切除子宮,病人以後再也無法生育了,在溫醫生的辦公室就鬧上了,大發脾氣。”

  應如約心一緊,像是被人裝進麻袋裡,猛得提起,立刻追問道:“溫醫生沒事吧?”

  “沒事。”小邱聳了聳肩,對如約拋去一個媚眼:“溫醫生要是出事了,我這會還能這麼安分地站在這?我早提刀殺去榮梁取那老總的項上人頭了。”

  沈靈芝抿唇一笑,裝作不經意地問道:“誒,如約。你平常對溫醫生都漠不關心的,怎麼今天那麼緊張?”

  兜頭潑來一盆剛燒開的水,如約怔了下,在兩雙打量的眼神裡,淡定自若道:“溫醫生是自己人,難不成要關心榮梁的老總昨晚有沒有去急診掛號?”

  沈靈芝“噗嗤”一聲破功笑出聲來,無奈地搖搖頭:“牙尖嘴利。”

  小邱可沒看出這兩個人光是兩句話就已經過了一招,格外興奮道:“我差點忘記說重點中的重點,值班護士在溫醫生的辦公室外看著情況不對,正准備去叫人。結果溫醫生忽然就站起來,冷著臉甩出一句‘你早干嘛去了’,後面的話我學不來了,反正三言兩語就把那老總說的臉都白了。明明得罪人的是溫醫生,結果灰溜溜滾蛋的卻是那負心漢,你們說帥不帥!”

  話落,她支著下巴,一臉的惆悵:“可惜這次沒有人錄視頻,再也不能像上次那樣,看溫醫生氣場碾壓的霸道樣。”

  應如約這次沒接話。

  她拿上PAD准備去病區隨訪,等邁上電梯,她才摸出手機給溫景然發了一條消息:“聽說你昨晚把榮梁的老總給訓了?”

  溫景然正在普外病區查房,剛從病房裡出來。收到信息,思忖片刻,回:“就這個行為,你打算表揚還是批評?”

  表揚還是批評啊……

  應如約摸著下巴沉思了幾秒,還沒想好回答,手機震動著又進來一條消息,是一個坐標地址,後附言簡意賅的兩個字:“速來。”

  如約點開他分享的位置,放大看了眼……

  大片空白的區域裡,住院部的標識清晰又顯眼。如約參照著周圍建築物,很快明白——他正在普外病區查房。

  電梯“叮”的一聲輕響,如約望著電梯門打開後,正對的樓層數字,欲哭無淚。

  她不是要先去婦科的嘛……

  怎麼就按了普外病區的樓層!

  應如約第一個要隨訪的,是兩天前她做了術前訪視的年輕男孩。

  昨天原本也是她跟這台手術,午休時急診加了兩台車禍導致的手術,人員便有所調動。

  今天的病房不似上次來時這麼熱鬧,除了躺在病床上的年輕男孩,只有替他拿著平板播放游戲視頻的媽媽。

  應如約術前訪視約談過家屬,病人家屬對她尚有印像,暫停了游戲視頻,起身往過道上退了退:“應醫生。”

  “阿姨您好。”應如約微微頷首,說明來意:“術後隨訪,需要問小強幾個問題。”

  話音剛落,敲門聲響起。

  應如約轉身看去,溫景然敲門的那只手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看見她的瞬間眼裡似有笑意,他低頭輕抿了下唇,走進病房時刻意清了清嗓子。

  溫景然身後跟著的實習醫生互相對視了一眼……

  這位不是上次讓他們溫醫生“留院觀察”的麻醉醫生嗎!

  應如約似聽不懂他的暗示,一本正經的詢問病人問題。

  可他的目光猶如實質,即使站在幾步外,存在感依然強烈到讓她無法忽視。

  余光可見他正壓低聲音和身邊實習醫生說話。

  他轉過頭,剛移開幾秒的視線又落回來。

  這回,病房裡安靜得只能聽見她的聲音。

  溫景然站在床尾,看她挺直的背脊,自他進來後再未看向別處的眼睛以及不說話時輕輕抿住的嘴唇,忍不住虛虛握拳,湊到唇邊遮掩著笑意,又輕咳了一聲。

  於是……安靜等著麻醉醫生隨訪完畢的實習醫生們又看到那位漂亮的女醫生轉頭瞪了溫醫生一眼……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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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3 00:25:35 |只看該作者
第48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47

  午休時,魏和低頭經過護士站。

  明明已經一腳邁上了上樓的樓梯,忽的想起什麼,停了停。腳尖一轉,格外自然地走回護士台。

  李曉夜正在微信群裡搶紅包,桌前籠罩上陰影時,她動作熟稔得幾乎是不動聲色地就把手機推進了桌肚裡。

  等抬頭見是笑得不懷好意的魏和時,撇了撇嘴,嫌棄道:“我倆這麼鐵的關系,能不能不要這麼嚇唬我?”

  魏和“呵”的一聲冷笑,搭在桌面上的手指在她眼前虛晃了一圈,引起李曉夜的注意後,壓低聲音問:“我聽普外那幾個實習醫生說今天早上溫醫生查房的時候和應醫生公然眉來眼去了?”

  李曉夜利索地翻了個白眼,不屑:“你什麼時候這麼關心應醫生了?幾乎天天到我這來問一遍……你這麼殷勤,人家可不知道。”

  她酸溜溜地說完,見魏和一副不愛搭理的模樣,自討了沒趣,也懶得再拐著彎的打探他的心思,嘀咕道:“這周沈醫生排了她術後隨訪,這兩人眉來眼去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你關心得過來嗎?”

  魏和其實也不是真的關心應如約。

  自打應如約進醫院,他就有預感,不論是出口還是內銷,應醫生這類型的女人絕不會看上他啊。

  他不過是因為跟溫景然慪氣,想故意給他添堵。

  奈何,平時工作忙得快跟狗一樣,哪有時間讓他勾心鬥角?

  再者,應如約也實在是滴水不進,送飲料她婉拒時,借口自己不愛喝,結果魏和下班時就看到她在醫院附近的奶茶店買奶茶……

  在食堂和她一起吃飯吧,不論什麼話題,她不是微笑就是用簡單的語氣詞含糊敷衍……

  魏和再遲鈍也看出來了,應如約不待見他,甚至對於他還有很大的偏見。

  碰了幾次壁後,別說給溫景然添堵,他先把自己給郁悶著了。只覺得當初會覺得這樣就能讓溫景然不舒坦的自己簡直蠢得無可救藥。

  “對了。”李曉夜快速地摁了幾下黑色水筆的筆帽,眼睛一亮,興奮道:“下個星期有A大附屬醫院的醫生來我們醫院交流學習,應醫生實習不就是在那家醫院嘛。我打聽了一下名單,其中有個叫沈長歌的,聽說跟我們應醫生的關系匪淺啊。”

  魏和怔了怔。

  再看李曉夜的眼神頓時就變了:“你行啊,A大附屬醫院那你也能打聽到消息?”

  李曉夜得意地拂了拂鬢角,笑得格外春風滿面:“那當然,百事通這名號能讓你們白叫啊?”

  魏和笑了笑,擺擺手,示意自己先走了。

  等繞過台柱邁上樓梯,他抬頭看了眼牆上貼著的科室平面圖,那笑意淡去,低著頭疾步上樓。

  ——

  沈長歌比其他同事提前一天到S市,剛到就給應如約去了電話,約她見面。

  如約剛做完最後一個病人的術後隨訪,在樓道裡接的電話,思考了幾秒。

  原本今天是打算和溫景然一起下班,再去趟奧迪4S店了解下車子的。約好了,要是放他鴿子……

  應如約渾身一凜,想都不敢想這個後果。

  沈長歌察覺到她沉默後也許就是拒絕了,先她一步開口道:“之前可是說好了,讓我有需要就找你,不會連一起吃晚飯都要拒絕我吧?”

  應如約為難地蹙起眉頭,倒也沒因為他這一句激將法就頭腦發熱地直接答應下來:“我今天約好了有事,你稍等下,我問問他看。”

  沈長歌是聰明人,知道這種時候就該讓步。

  他頓了頓,一改剛才那麼銳氣逼人,溫聲道:“好,我等你電話。”

  應如約打電話去放溫醫生鴿子時,語氣很心虛:“……就我之前跟你提過的,以前A大附屬醫院的同事來學習交流。然後今天他就到了,想一起吃頓飯。”

  話落,就連她自己都覺得這番話有些蒼白無力。她絞盡腦汁想了想,終於想到了能把沈長歌“前同事”身份升華下的說法:“說起來,他算是我半個老師,台球就是他教我的。”

  殊不知,電話那端的男人並沒有覺得這個飯局有多麼重要,只覺得危機重重。

  溫景然微眯了眯眼,語氣輕緩的“喔”了聲,那上揚的語調,莫名地就讓應如約覺得心裡咕咚一聲,似有碎石沉了進去。

  不過溫景然自己這會也還在考察期,哪敢直接駁回她做的決定,思忖幾秒後,非常大度道:“也好,我這邊還有幾個病人。”

  原來如此……

  應如約松了口氣,笑眯眯地掛斷電話。

  下班前,應如約先把地址發給沈長歌。

  不料,對方回復:“我開車來的,現在已經在醫院門口了,等你下班一起過去。”

  應如約皺了皺眉,手機握在手心裡好一會,才發回去一個“好”字。

  沈長歌其實和溫景然很像,他的家族幾乎皆從政為官,唯獨他對政界沒有興趣,選擇了從醫。

  不像溫景然還有幾個哥哥,沈長歌是獨生子。在他選擇從醫後,沈家那位老爺子無法理解也不願意支持,不是給沈長歌吃硬刀子就是給他煨軟刀子,折騰了好幾年。

  應如約知道的一次,是沈老爺子來醫院掛號看診,非說自己有神經病,讓沈長歌給治治。結果自然是沈醫生投降,又是勸又是認錯的,才把人勸了回去。

  後來,沈長歌和應如約越走越近,碰到一起休息時,會約如約一起打球或去圖書館看書。

  參加群體聚會時,沈長歌也會格外地關照她一些。

  不過沒等沈長歌把兩個人的關系發展得更近一步,應如約研究生畢業後就放棄了A大附屬醫院,轉而回了S市。

  算起來,沈長歌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她了。

  失去了相同覆蓋範圍的圈子,他連給她發消息都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什麼語氣,什麼理由。

  就在他准備放棄時,這一次來S大附屬醫院交流學習就像是絕地重生的一個機遇,重新點燃了他的希望和熱情。

  在他不知道第幾次抬腕看時間後,應如約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了醫院的門口。

  她四下張望了眼,沒多久就發現了停在不遠處樹蔭下的那輛黑色轎車。

  在她發現的同時,沈長歌驅車上前,車停到她面前時,他傾身從裡打開車門,笑著和她打招呼:“好久不見。”

  如約繞過車門坐進車內,迎上他的視線,彎了彎唇:“好久不見。”

  應如約盡地主之誼選的餐館是上次和溫景然,甄真真一起去過的新榮記,就在御山附近。

  雖然下班之前她就提前訂了位置,等到新榮記時,仍舊在等待區等了片刻。

  等點完餐,喝上服務員送上的茶飲,天早已黑透了。

  所幸,新榮記的口味還算靠譜,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

  等待甜品時,沈長歌替她只剩下淺杯花茶的杯子裡續茶,氤氳的香氣裡,他抬眼,靜靜地看著她:“你離開醫院後,以前的同事,幾乎都沒怎麼聯系,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應如約莫名被“指責”,愣了片刻才道:“我是覺得大家都很忙,不在同一個工作崗位後也沒時間互相寒暄,知道彼此還好就可以了……”頓了頓,她又補充了句:“我不擅長主動聯絡別人,也不善於維系關系,所以在這方面有些時候看上去比較冷漠無情。”

  應如約對自己的這個認知其實後知後覺,她性格敏感,在人際交往中屬於被動類型。無論是甄真真還是溫景然,都隸屬於主動的一方。

  習慣讓她並不知道自己不愛主動聯絡溝通的方式有什麼不妥,要不是甄真真每回給她打電話都抱怨她太冷淡,她至今還不會學著改正。

  “原來如此。”沈長歌搖頭失笑:“我明天一早去醫院報道,又要成為同事,還請應醫生能夠多多指教了。”

  他話音剛落,服務員端著托盤來上甜品。

  應如約對他笑了笑,很順便就轉移了話題:“你剛才說住在新區那,不住宿舍嗎?”

  “嗯,朋友正好出國。你知道,我有一些潔癖,不太習慣群居生活也很在意環境質量。”

  他低眉淺笑,燈光柔化了他的五官,變得溫和又安靜。

  應如約收回視線,心底腹誹:看上去都是溫潤如玉款型的,怎麼有的人肚子裡就裝得全是壞水呢……

  ——

  應如約執意不要沈長歌送她,一路溜達著回御山。

  吃得太飽,她半路還特意繞到小公園裡走了一圈。等拐了彎,能看到御山門口的崗亭時,已經是晚上八點,月懶星疏。

  家門口的路燈壞了一天,今晚仍舊沒有修好。

  御山作為別墅區,每棟別墅都保持了一定的間距,相當於獨立的門庭。路燈也是一戶人家門口一盞,這一壞,整個門口都暗漆漆的,幾乎什麼也看不清。

  如約邊走邊從包裡摸鑰匙,包雖小,裡面裝著的東西卻不少,亂七八糟零零碎碎的也不知道她哪來那麼多小物件天天要帶。

  她摸了半天,勉強摸到了鑰匙金屬的冷硬感。

  她低頭,長發從耳邊落下,遮擋了她大半的視線,也恰好的,讓她忽視了就倚牆而立的人。

  好不容易摸出鑰匙,如約扣回包,正適應著黑暗去摸索門鎖,手指剛挨上冰涼的門把,忽的感覺有什麼人站在她的身後。

  那毛骨悚然的感覺還未持續兩秒,身後的人一手攬著她的肩,反手將她壓在了門邊的牆上,另一只手在她發出叫聲之前,先捂住了她的嘴。

  溫景然低下頭,額頭抵著她的,壓低聲音小聲道:“是我。”

  應如約一顆心如同坐雲霄飛車一樣,忽得衝上制高點,又突然戛然而止,她整個人懸在半空,嚇得一顆心直墜谷底。

  胸腔內,那顆心猛烈跳動著,一下又一下,血液幾欲沸騰。

  她連一點聲音也發不出,神經緊繃得幾乎有些麻木,在他放下手後仍舊盯著他,低低喘息著。

  溫景然扶在她後頸上的手指輕輕地揉捏著她頸側的皮膚替她舒緩,有些抱歉:“嚇著你了?”

  他剛才分神想事,並沒有留意到她走近。

  應如約這才緩過那陣後怕,手中拿著的包直接打向他的肩膀,嗔怒:“上次在醫院的樓道裡你這樣,這次還是這樣……”

  “沒有下次了。”他低聲笑著,把她抱進懷裡:“我盡量。”

  應如約剛舒緩的狗脾氣頓時上來了:“還盡量?你嚇到我了!你知不知道背後突然有人是……”

  話沒說完,溫景然捏著她後頸的手指微微一頓,他退離寸許,垂眸看了她一眼,忽然低下頭,唇落在她的嘴唇,輕輕啄了一口。

  應如約怔住。

  她抬眼,目光有瞬間失去了焦距。

  視野裡,他含笑的雙眼像明亮的星辰,星輝璀璨。

  溫景然扣住她後頸的手指一收,手掌貼著她的後頸壓向自己,他低下頭,吻住她,含糊不清道:“給你賠罪。”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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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3 00:25:46 |只看該作者
第49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48

  應如約徹底失去思考能力以前,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這叫賠罪?到底是誰給誰賠罪?

  那顆被他嚇得心跳失序的心髒還沒未從驚嚇中緩過來,突如其來的進攻又攻城略池,絲毫沒有給她留出反應時間。

  他的唇溫涼柔軟,僅是克制的覆吻而上,那瞬間也像是有無形的電流從她的嘴唇風馳電掣地傳遞到了胸腔裡。

  酥酥麻麻的。

  更像是被勾了魂,在溫景然把她抵在牆上的剎那開始,她的四肢就像是失去了自主能力,渾身使不上一點力。

  應如約下意識地抬手,指尖觸摸到他毛呢外套上的金屬扣子,那涼意從她的指尖沁入。

  她忽的醒過神來,手指收緊,穩穩地抓攏住他的外套,拿包的那只手在兩人微乎其微的距離間用力地捶打了幾下他的肩膀。

  這更像是像征性反抗的動作,竟讓他瞬間變得更加強勢。

  溫景然扣在她頸後的手微微用力,輕而易舉地就將困縛在他懷中絲毫沒有還手之力的應如約又往身前壓了幾分。

  而他,一手覆在她的頸後替她隔去身後冰涼的瓷磚,一手環過她的腰身,把她緊緊壓在了牆上。

  她身後貼著瓷磚的外牆,即使隔著一層厚厚的衣料,她也能感覺到有寒意從四面八方侵襲著,正意圖鑽進她的皮膚裡。

  應如約打了個哆嗦。

  她“唔”了聲,試圖開口說話。

  可身前的人,似還沒有盡興,含住她的下唇微吮了一記。

  真是要命……

  應如約緊緊地閉起眼。

  有些慌張, 有些害羞,更多的是被他親近時無法抗拒的吸引。

  就像是以前,她用石頭壘出了一座護城的堡壘,只用來抵抗他的進攻。在一次次無聲的妥協和退讓後,她才發覺,那堡壘薄如蟬翼,一旦溫景然發動猛攻,這層保護就像是一張被揉皺的白紙,不堪一擊。

  而此時,白紙一般的障礙撤走,她本就已經對他敞開的心防早已不受控制的在日日淪陷。

  她一顆心悸動的厲害,連呼吸都不敢,生怕被他發覺自己的緊張。

  渾身的血液在頃刻間湧上了頭頂,一陣陣地在完全空白的大腦裡發暈。

  她揪著他衣領的手指忍不住漸漸收緊,發軟的腳踝有涼風貼著打轉,她終於順從的,任由他親吻。

  直到他終於松開,應如約已經發緊的喉間才終於重新湧入了新鮮空氣,涼得干涸的嗓子有些嗆,卻無比鮮活。

  她垂著眼,不敢看他,專注地盯住他外套上的金屬扣子。

  遲鈍又暈乎的腦子裡,此時只打轉著一件事:談戀愛,進展都是這麼快的?

  溫景然貼在她頸後的手指輕輕的摩挲了一下她的耳垂,她的耳朵精致小巧,耳垂上的皮膚薄且透,此時觸手溫軟,若是有燈光,就能看到她害羞時從裡透出的緋色,就像是三月桃花,灼然而妖。

  悶了一晚上的郁氣忽的就煙消雲散,小心眼的男人俯身,下巴輕抵著她的肩膀,發出邀請:“去我那坐坐?”

  應如約腦中頓時警鈴大作,她毫不猶豫拒絕道:“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家了。”

  別說此時她不知道要用什麼姿態去面對他,光衝現在的進度,她就心虛得腿軟,哪還敢跟他回家……

  她抬手,輕輕地推了推完全沒有想放她回家的某個男人。

  溫景然懶洋洋的“嗯?”了聲。

  應如約推他的手一頓,改為戳,開口時,聲若蚊蠅:“我……我回去了。”

  溫景然從嗓子裡悶出一聲“嗯”,人卻絲毫沒有退開的意思,仍舊嚴嚴實實地把她壓在牆上。

  他閉起眼,黑暗裡,她的發香怡人,讓他生出幾分倦懶,更不願意動彈。

  “最近都是大手術。”他低聲道:“這一周你又不跟手術,我去病區的次數都快趕上這個月的量了。”

  頓了頓,他睜開眼,手指捏住她的耳垂輕輕揉捏著:“什麼時候有空陪陪我,嗯?”

  他的嗓音低沉,成熟男人的聲音本就悅耳磁性,他刻意的一聲音調也能讓她面紅耳赤。

  應如約此刻格外慶幸路燈壞了,否則她的這點害羞怕是要無所遁形了。

  她認真的想了想:“那……”

  一句話才剛開了個頭,就被手機鈴聲打斷。

  應如約默了一瞬,悶聲道:“我……接個電話。”

  溫景然這才退開寸許,原本扣住她後頸的手貼著她的耳畔撐在她身後的外牆上,環在她腰上的手絲毫沒有退讓,依舊強勢地把她圈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

  應如約默默睜圓眼,看著他抬了抬下巴,笑得略有那麼幾分痞氣地望著她,示意她自便……

  ……

  應如約就這麼和他僵持了數秒,不出意外地敗下陣來。

  她到底還是沒有溫景然那種不知哪來的底氣……

  她手忙腳亂地翻出手機,鈴聲大作的手機屏幕上,來電提示赫然顯示著——沈長歌。

  溫景然的眸色瞬間微沉,像陰天時灰翳的天色,連帶著周身的氣壓都莫名變得壓迫起來。

  應如約看著沈長歌的來電遲疑了兩秒,接起前,手指豎到唇邊輕輕“噓”了聲,示意溫景然安靜。

  後者微勾了勾唇角,不置可否。

  “如約。”沈長歌瞥了眼顯示著已經接通的手機屏幕,調整了下藍牙,輕聲笑道:“你到家了嗎?”

  應如約回頭瞥了眼近在眼前的家,有些為難地糾結了幾秒:“嗯……剛到。你到了嗎?”

  又是一個紅燈。

  沈長歌減速滑行到停止線前,目光從漸漸繁華的街道兩旁掃過,輕聲道:“還沒有,突然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還有些不習慣。”

  應如約這幾天在病區做術後隨訪,接到麻醉科的電話時因為病區的聲音嘈雜,聽不太清,就把手機聽筒的音量調至最大。

  可現在……有點尷尬。

  溫景然就在和她呼吸可聞的距離內,這點音量,無論沈長歌說什麼他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應如約徒勞地側過身:“那你慢慢開,到家了給我發個消息。”

  溫景然微微皺眉,攬在她腰上的手微微收緊,把她拉至自己身前,無聲地用口型示意:“可以掛了。”

  沈長歌絲毫沒有察覺如約這邊的異樣,也假裝沒有聽出她有掛電話的意思,彎了彎唇,禮貌地問道:“我快到新區這邊了,但是我對這邊附近哪裡有超市,哪裡的餐館適合解決吃飯問題一概不知。你能不能大概給我描述一下?”

  應如約被問得一懵。

  說起來,她的方向感其實也不太好……

  上次在梵音寺,那彎彎繞繞的走廊和小徑縱橫的構造就能讓她頭疼,在沒有地圖的情況下和一個對地形完全陌生的人空聊……真的不是在給她出難題嗎?

  應如約有些頭疼地摸了摸鼻尖,瞥了眼已經漸漸失去耐心的溫景然,耐著性子大概地給他描述了一遍新區區域附近的標志性位置。

  “新區當年開盤的時候,主打的廣告詞就是新區能自成一個成熟的生活圈。所以在你小區附近,二十四小時的便利店肯定會有,能夠解決你的燃眉之急。至於超市的話,我不知道你具體住在哪裡。但一般你找到新區公園,以它為中心就能知道周邊大概的商業布局。”

  想了想,如約補充道:“我知道新區中心的那個商場,餐飲娛樂生活區都很便利。你短期內要是不太了解附近區域的話,可以都在商場裡解決。”

  沈長歌聽得漫不經心,他的本意就是想和她多聊一會,至於新區附近的商業布局……說實話,他並不關心。

  所以,在每次適當該要接話時,他都會再拋出一個問題。

  比如這會,已經從新區附近的區域布局聊到了工作環境,食堂飲食質量以及應如約最近的興趣愛好。

  光明正大聽牆角的人,終於耐心全無。

  溫景然曲指,輕刮了刮她的鼻尖。吸引了她的注意,他又低下頭,覆到她另一只耳朵旁,低聲問:“掛電話還是我親你,你選一個。”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即使是如約,也有幾個字沒能聽清。

  沈長歌的說話聲卻忽的一止,他頓了頓,語氣裡的笑意頓時退去幾分:“如約,有人在你邊上嗎?”

  如果沈長歌明天不去S大附屬醫院報道,並進行不知多久的交流學習的話,如果他只是作為一個過去的同事或者是她的朋友,與應如約的工作並不相關的話,她就不會只字不提溫景然目前是她男朋友這件事。

  哪怕是在試一試這種磨合期裡,她也會充分尊重溫景然的存在,也正視自己深思熟慮……呸,明明是被威脅利誘做的決定……

  可這些如果都不存在。

  她為難地看了溫景然一眼,正准備撒謊。

  溫景然卻忽的握住她接電話那只手的手腕,另一只手格外自然地從她手裡抽走手機,毫不猶豫地按下了掛斷鍵。

  應如約看得瞠目結舌。

  想拒絕或者想抗議已經來不及了,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掛斷沈長歌的電話,然後格外自然地把手機遞回來,微微彎起唇角,笑得人畜無害:“既然幫你做了選擇,就只能放過你了。”

  應如約腦子卡殼了一瞬,才明白過來他說的放過是什麼。

  她握緊手機,微抿起唇角,正想語氣嚴肅地對他的行為進行申訴。沒給她開口的機會,溫景然俯身在她額頭親了親,抬手輕拍了一下她的腦袋,提醒道:“二樓書房的燈在你接電話後亮到現在,不出意外,你除了要解釋手機沒電以外還要解釋為什麼不回家再接電話了。”

  應如約腦子“轟”的一聲,滿世界地放著煙花。

  她瞪了溫景然一眼,頗有些氣急敗壞:“你怎麼不早點提醒我?”

  被瞪的人身心舒暢,慢條斯理地豎著手指湊到唇邊,幫她回憶:“是你讓我……”頓了頓,溫景然“噓”了聲。

  那眼神,便是漫天星辰,也要在那滿眼明亮裡黯然失色。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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