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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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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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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1 00:39:57 |只看該作者
第129章 遇險

  「本宮昨天看到你了。」真真公主伸手摘了一片菩提樹葉,隨手拈著,「在街上。」

  「哦。」喬昭不大明白真真公主這話的意思。

  「你和我表哥究竟是什麼關係?」見喬昭語氣淡淡,真真公主有些惱火,把揉碎的樹葉丟到地上,目光灼灼盯著她,「不要把本宮當傻子哄,以我表哥的脾氣,若只是因為好奇廟會表演油鍋取錢,不可能對你如此熱絡。」

  何止是熱絡,池表哥這些年來幾乎就沒和女孩子好生說過話,昨天在城門那裡簡直要讓她以為自己眼花了。

  那擔憂又無奈,哪怕被氣到了依然狠不下心來的男子,會是她毒舌自大的表哥?

  「你說話呀,心虛了?嗯?」真真公主拉長了尾音。

  喬昭失笑:「臣女不知道,這些原來還需要向殿下彙報的。」

  真真公主被噎得一滯,而後陡然沉下臉來:「大膽,本宮問你話,你這是什麼態度?」

  喬昭收斂了笑意,規規矩矩道:「臣女與池公子,算是朋友關係吧。」

  「朋友關係?」真真公主顯然不相信,往前走一步,靠近喬昭,「怎麼可能?我表哥會與你做朋友?你以為自己是誰?」

  池燦那樣的人,連她這個公主都不放在眼裡,居然會和這丫頭做朋友?

  「那總不會是池公子迷戀臣女的美色吧?」喬昭反問。

  「就你?」真真公主不但沒惱,反而笑起來,「別開玩笑了,若真論美色,我表哥才不會看上你。」

  她明明比這丫頭好看多了,表哥還不是對她視若無睹,又怎麼會因為美色而對這還沒長開的丫頭另眼相待?

  「那臣女就不知道了。殿下實在想知道,何不去問問池公子?」

  問表哥?她才不去自討沒趣呢!

  「總之你以後安分些,莫要使什麼手段!」真真公主警告道。

  她可忘不了,這丫頭邪門得很。

  「臣女知道了。」喬昭淡淡道。

  「我問你,那天廟會上看到的油鍋取錢,究竟是怎麼回事?」真真公主儘管對喬昭很惱火,可這個困擾她好些天的問題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因為油下是醋。」喬昭把緣由講給真真公主聽。

  這就是讓人無奈的地方,身份有時候什麼都不算,可沒了身份,卻又萬萬不行的。

  就像現在,她需要翰林修撰之女黎昭的身份,可是以這個身份,面對公主不低頭是不行的。

  或許,她應該讓自己成為更重要的人,比如李爺爺那樣的……

  這個念頭在喬昭心頭忽然浮現,又壓了下去。

  「那你為何不去揭發那個騙子?」真真公主聽完,質問。

  果然是矇騙人的把戲,那些行騙的人真是可惡。

  少女語氣淡淡:「不過是討生活,願者上鉤而已,又何必斷人生計呢?」

  真真公主一怔。

  她想反駁,不知為什麼,又隱隱覺得眼前少女說的話有些道理,反而顯得她這個當公主的咄咄逼人了,便咽下了到嘴邊的話。

  這時尼僧靜翕走來,衝二人雙手合十一禮:「二位施主,師太說天色不好,恐會落雨,讓你們早些回去。」

  她說著把兩把傘遞給二人。

  喬昭與真真公主各自接過,與靜翕告辭。

  二人出了疏影庵,下山後各自上了馬車。

  今天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又一直陰天,路上行人稀少,只有真真公主與喬昭一前一後兩輛馬車。

  真真公主的車子行得快,很快便瞧不見了。

  冰綠不停看著天色,連連催促車夫:「快一些,要落雨了呢。沒看一同出發的馬車,人家都走遠了嗎?」

  車夫無奈苦笑:「大姐兒,這不能比啊,人家駕車的是什麼馬,咱這是什麼馬啊?」

  西府日子並不寬裕,不過養了一個老車夫,一匹老馬而已。

  冰綠不好再說什麼,悻悻道:「行了,盡量快一些就是了。」

  她放下車簾,從荷包裡翻出冬瓜糖遞給喬昭:「姑娘,您一直沒吃東西呢,吃幾塊糖墊墊肚子吧。咱家的馬不行,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到家呢,說不定要趕上雨了。」

  喬昭接過冬瓜糖,掀起窗簾看了一眼,淡淡道:「雨馬上要下了。」

  冰綠探出頭去看,有些不信:「真的呀?這天從一大早陰到現在,說不定會一直陰下去呢。」

  「不會,很快就要下了。」

  祖父身體尚好時喜歡帶她與祖母遊山玩水,對於天氣變化頗為關注,她自然跟著懂了一些。

  夏天的雨說來就來,喬昭話音才落不久,忽然颳起一陣風,很快天上烏雲翻滾,大雨磅而落。

  車窗簾來回刮著,風雨呼呼往內湧。

  冰綠手忙腳亂按住窗簾,見沒有效果,乾脆拿身子堵上。

  喬昭把她拉過來:「不用,吹進來就吹進來吧,這樣的雨,淋濕是難免的。」

  「我怕姑娘受涼了。」

  「不會的。」喬昭拍拍她的手臂,從隨身荷包裡摸出兩粒藥丸,一粒自己吃下,另一粒給了冰綠。

  冰綠把藥丸吞下去,好奇問喬昭:「姑娘,這是什麼?」

  喬昭笑笑:「吃了讓你不會受涼的東西。」

  「這麼神奇啊!」冰綠瞄了繫在喬昭腰間的荷包一眼。

  那怪模怪樣的荷包依然醜得礙眼,不過自從那天去女學開始,姑娘似乎就一直帶著了,沒想到裡面還裝了這樣的好東西。

  剛剛那枚藥丸吃進嘴裡甜津津的,入口即化,此時肚子裡就暖洋洋起來。

  姑娘可真是厲害埃小丫鬟默默地想。

  雨越發大了,這樣的雨勢,哪怕是坐著馬車依然覺得難以前行,顛簸不已。

  一道閃電劃破長空落下來,緊接著就是滾滾驚雷。

  馬車在風雨中艱難行了約莫一刻多鐘,忽然停了下來。

  「老錢伯,怎麼了啊?」冰綠扯著嗓子問。

  「三姑娘,前面路被擋了,是一棵樹倒在了路中間。」車夫聲音忽然拔高,「還把前面那輛車給砸到了!」

  「什麼?」冰綠吃了一驚,猛然挑開了車門簾。

  風雨撲面而來,小丫鬟揉了揉眼睛,望著前方情景不由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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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1 00:40:08 |只看該作者
第130章 奪車

  一棵樹橫躺在路中央,真真公主所坐的那輛馬車歪倒在路旁,有一側已經砸出一個窟窿來。

  讓冰綠艷羨不已的那匹駿馬早已嘶叫著跑遠了,親衛龍影一身狼狽,把真真公主護在懷裡,而真真公主帶來的宮婢則撲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啊——」冰綠驚叫一聲,忙放下了車簾,安慰喬昭道:「姑娘別怕,別怕,前邊出了一點小狀況。」

  見小丫鬟明明嚇著了還拚命安慰自己,喬昭伸手拍了拍她,溫聲道:「我已經看到了。冰綠,你坐到這邊來。」

  越是慌張驚恐的時候,冰綠對自家姑娘越言聽計從,聞言立刻坐了過來,把車門口讓出來。

  喬昭拿起雨傘,彎腰鑽出車廂。

  「姑娘,您幹什麼啊——」冰綠忙去拉喬昭。

  喬昭回頭:「你在車上別動,我下去看看。」

  見喬昭撐起傘往外走,冰綠如夢初醒,忙跟了出去,一邊去接喬昭手中的傘一邊道:「那怎麼行,姑娘去哪兒婢子都陪著您。」

  外面大雨如注,油紙傘險些撐不住,喬昭沒有多言,任由冰綠撐著傘,抬腳往前走去。

  龍影見到後面停下來的馬車,立刻抱著真真公主站起來,大步流星走過來。

  隔著雨簾,他幾乎沒有停頓,直接抱著真真公主往喬昭的馬車走去。

  「哎,你幹什麼啊?」冰綠眼睜睜瞧著龍影把真真公主抱進馬車,忍不住大喊。

  真是可惡,天下還有這麼不要臉的人?

  那是她家姑娘的馬車,這人怎麼一聲招呼不打就直接進去了?那位公主一身的泥水,還不把姑娘的馬車弄得到處濕漉漉的啊!

  冰綠有心追上去攔著,卻發現喬昭大步往前走去,唯恐喬昭淋了雨,趕忙撐著傘跟上。

  喬昭走到伏地的宮婢面前,蹲下去。

  那宮婢雙目圓睜,任由大雨沖刷著原本秀美的面龐,她纖細白皙的脖頸上斜插著一根樹枝,鮮血在雨水的沖刷下由濃轉淡,很快就流到地上去,形成淡紅色的水窪。

  「姑娘,她,她是不是——死了?」冰綠一張臉煞白,顫抖著問。

  她平時不怕蟑螂也不怕老鼠,別人都說她膽子比男孩子大,可再怎麼膽大也沒見過死人啊!

  喬昭抿著唇,伸手搭在宮婢腕上,引來冰綠的驚呼:「姑娘,不要啊!」

  喬昭收回手,聲音在風雨中莫名有幾分悲涼:「她死了。」

  冰綠一張臉更白了,死死拽著喬昭衣角道:「姑娘,咱們快回去吧。」

  「嗯。」喬昭站了起來。

  若只是受了傷,她會儘力幫忙救治,既然人已經死了,那自然該由其主人處理。

  這樣想著,喬昭便轉過身來,正見到龍影跳下她的馬車,對呆若木雞的車夫道:「過來幫個忙。」

  龍影說完,伸手拽著車夫往她們的方向走來。

  「他要幹什麼啊?」冰綠喃喃說著,猛然捂住了嘴,「天,他要把死人抬到咱們馬車上嗎?」

  轉眼的工夫龍影已經走到近前,卻不是冰綠猜想的把宮婢抬到馬車上,而是彎腰抱起橫倒在路中央的大樹一端,對傻站著不動的車夫冷喝道:「還不來幫忙!」

  車夫如夢初醒,忙去幫忙。

  在兩個男人的努力下,大樹被一點點移開了。

  龍影渾身已經濕透了,直起身來擦了一把雨水,立刻大步流星返回去跳上馬車,坐在車夫的位置上揚起了馬鞭。

  喬昭揚眉不語。

  冰綠卻急了,又氣又怒之下全然忘了恐懼,衝過去大聲問:「喂,你是什麼意思?」

  「讓開!」大雨中,龍影的語氣格外冰冷無情。

  冰綠乾脆張開了雙臂,氣極道:「你這人還要不要臉,強佔了我們的馬車不說,現在還要把我們甩下不成?」

  「我說了,讓開!」龍影額頭青筋直跳,已經高高揚起了馬鞭,「再不讓開,馬車就直接過去了。三,二——」

  「等一等。」因為冰綠生氣衝過去質問,喬昭已經置身於雨幕中。她沉穩依舊,絲毫沒有淋成落湯雞的狼狽,淡淡問已經忍耐到極限的龍影:「公主殿下是不是受傷了?」

  也許是少女沉靜的氣質撫平了急躁的心情,龍影緊繃著唇,回道:「不錯,公主殿下腿受了傷,流血不止,必須立刻回宮醫治。若是帶上你們,會影響車速,姑娘請讓開吧。」

  喬昭一步步走向馬車:「若是流血不止,那是割破了血脈,別說是這樣的大雨天,就算晴天大道,趕回宮中救治也是來不及的。」

  龍影一聽,臉色更難看了,坐在馬車上拽著韁繩的手指捏得發白,居高臨下盯著走來的少女。

  少女淡淡道:「你讓開,我來給她止血!」

  龍影下意識側開身子,讓喬昭上了馬車,見她彎腰進去,這才反應過來,喊道:「等一下,姑娘你——」

  少女轉身,雨水把她一張素凈的臉沖洗得乾乾淨淨,一雙眸子如黑寶石般明亮耀眼。

  「還不進來幫忙。」喬昭甩下一句話,彎腰進了車廂。

  車廂裡,血腥味濃郁。

  真真公主捂著腿勉強睜眼,絕色的面龐蒼白沒有血色,已是有氣無力。

  喬昭目光下移,落在真真公主被匆匆包紮的左腿上,就見那裡的衣料已經被鮮血與雨水濕透了。

  她抬手去解繃帶。

  進了車廂的龍影見狀立刻抓住喬昭手腕:「你做什麼?」

  「給公主重新止血包紮。」

  「姑娘不要亂動,不然殿下血流更多,後果不是你能擔得起的。」

  喬昭涼涼看龍影一眼:「說得好像公主殿下現在沒有流血似的。你鬆手,如果不想看到公主殿下血流盡而亡的話。」

  「龍影,鬆……手……」陣陣眩暈襲來,真真公主咬著舌尖說道。

  這丫頭很是邪門,這個時候與其相信自己能撐到回宮接受御醫救治,還不如相信這妖女呢。

  龍影鬆開了手。

  喬昭迅速解開碎布條充當的繃帶,一手按住腿部傷口上面的某個位置,冷聲吩咐龍影:「按著!」

  龍影不敢猶豫,立刻按了上去。

  喬昭伸手從荷包裡摸出銀針,不由分說沿著傷口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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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1 00:40:21 |只看該作者
第131章 救治

  明晃晃的銀針刺入白皙嬌嫩的肌膚,真真公主下意識想躲。

  喬昭抬眼看她一眼,淡淡道:「殿下不想死,就不要躲。」

  「你——」真真公主死死咬著唇,到底沒了針鋒相對的力氣,艱難挪動眼珠,對龍影道,「龍影……打暈我……」

  眼不見心不煩總行了吧!

  龍影下意識看了喬昭一眼。

  喬昭輕輕點頭:「也好!」

  訓練有素的侍衛手抬起,俐落把真真公主打暈了。

  沒了旁人干擾,喬昭動作迅速圍著真真公主腿上傷口刺入一圈銀針。

  她動作太快,雖然只是刺入幾根銀針,等結束後額頭已經沁出細密的汗珠。

  龍影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詫異不已。

  這樣熟練的動作,難道這位姑娘是醫道高手?

  喬昭微微鬆了口氣,又從荷包裡摸出一個小瓷瓶來,打開瓶塞,把淡綠色的粉末灑在真真公主傷口處。

  「可以鬆開了。」

  龍影默默鬆了手,目光一直盯著真真公主傷口,那裡果然已經不再出血。

  他詫異看著喬昭。

  喬昭並不理會龍影的詫異,打開靠車壁而放的箱子,拿出一件中衣。

  龍影見了忙移開視線,身後卻傳來少女沉靜的聲音:「麻煩把它撕了。」

  龍影轉過頭來,接過喬昭遞過來的中衣,臉頰微熱,急忙把中衣撕成一條條的碎布。

  喬昭看也不看,伸手接過布條,替真真公主綁好了傷口,而後從荷包裡摸出一枚藥丸,遞過去:「把公主殿下喚醒,讓她吃下去。」

  龍影目光下移,落在喬昭腰間繫著的荷包上。

  那荷包樣式有些古怪,看起來已經被雨打濕了,可是——

  龍影抬眸,看著少女遞過來的藥丸。

  藥丸是淡紅色的,看起來很乾燥。

  濕了的荷包,裡面藥丸卻是完好的,莫非這荷包另有玄機?

  察覺龍影的困惑,喬昭大大方方道:「荷包裡面縫了一層魚皮,所以不會濕。這藥丸是驅寒的,公主殿下淋了雨還出這麼多血,身體虛弱,若是寒氣入體就更糟糕了。」

  龍影默默垂了眼。

  黎姑娘這般坦然,倒顯得他小人行徑似的。

  他伸手在真真公主後頸某處按了按,真真公主幽幽醒來。

  「龍影?」真真公主眨了眨眼。

  「殿下,血已經止住了,您把藥丸服下吧。」龍影把淡紅色的藥丸遞到真真公主唇邊,問喬昭,「車上有水嗎?」

  還真是不客氣。

  不過喬昭也懶得與一名侍衛計較,他們的責任便是保護公主安全,若是公主出了事,恐怕一條命都不夠償的,急切之下行事難免過分了些。

  「冰綠,給公主殿下倒水。」

  西府馬車雖遠不及公主車駕奢華舒適,茶水還是有的。

  「噯。」冰綠擠進來,狠狠瞪了龍影一眼,倒了一杯水過來遞給他,「喏,你要的水!」

  真是無恥,搶了她們的馬車,到最後還不是要靠她家姑娘幫忙,結果這人還癱著一張臉,活像姑娘這樣都是應該的。

  龍影知道先前作為有些過分,默默接過水杯,替真真公主餵水。

  真真公主蹙眉盯了淡紅色藥丸片刻,張開嘴吞了下去。

  藥入口即化,化作絲絲縷縷的熱氣在小腹流動。

  真真公主恢復了一些力氣,問龍影:「彩英呢?」

  龍影頓了頓,回道:「殿下,彩英死了。」

  「死了?」真真公主一愣,好一會兒,顫了顫睫毛,喃喃道,「竟然死了……她人呢?」

  「外面,地上。」

  「把她放到車上來。」

  龍影一動不動:「殿下,馬車太小,路又不好走,帶上她會耽誤您回宮救治的。」

  「把她放到車上來!」真真公主重複一遍,加重了語氣,見龍影依然不動,怒道,「龍影,你聾了嗎?本宮說的話聽不見?彩英是為了救本宮才死的,難道你要本宮把她的屍體就棄在這大雨天的荒郊野外裡?」

  那時他們的馬車到了此處,忽然一道閃電劈下,路邊的樹就壓了下來,馬跟著驚了,若不是彩英護著她,想必此時出事的就是她了。

  「遵命。」龍影見真真公主動怒,低頭下了馬車。

  冰綠一聽要把死人抬到車上來,臉色難看非常,面對公主又不敢太冒失,只得拚命拉喬昭衣角。

  真真公主這才看向喬昭,有氣無力道:「放心,本宮回頭會賠你一輛新的馬車。」

  「可以。」喬昭平靜道。

  也許是死過一次,再加上本就隨著李爺爺學了十多年的醫術,她對屍體並沒有尋常人的忌諱。

  可以說,通過此事,反而覺得這位公主品性尚過得去。

  只是——

  喬昭環視車廂一圈,心道:這麼多人擠在這輛小小的馬車上,又是如此惡劣的天氣,等回到城中不知該是什麼時候了。

  「姑娘——」一聽喬昭同意了,冰綠大急。

  怎麼能和屍體共處一室呢?

  喬昭看向小丫鬟,寬慰道:「別怕,就當她還活著,只是睡著了而已。」

  冰綠:「……」還能這樣算嗎?

  真真公主閃了閃眼神,望著喬昭道:「本宮的腿……也多謝了。」

  「公主沒事就好。」喬昭笑了笑。

  真真公主這才注意到喬昭渾身都濕透了。

  夏日衣衫單薄,對方穿的又是素色衣裙,此刻緊貼在身上,顯出少女纖細的身段來。

  真真公主低頭,這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

  從沒這般狼狽過的真真公主臉有些發熱,看著對方平靜的眼神,卻詫異極了。

  她就一點……都不會害羞嗎?

  這時,龍影抱著彩英的屍體上來,把她放在了車門口的位置,回稟道:「殿下——」

  他才開口,真真公主就變了臉色,喝道:「快出去!」

  龍影愣了愣。

  因為公主突然遇險而一直處於高度緊張狀態下的小侍衛顯然沒注意到什麼。

  「出去啊,不知道什麼叫非禮勿視嗎?」

  可憐一心為主的小侍衛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被公主殿下吼了出去,到了外邊被雨水一淋,這才猛然回過味來。

  其實他剛剛什麼都沒注意到,不知道公主殿下她們信嗎?

  尷尬不已的小侍衛劈手奪過車夫手中繩索,揚起了馬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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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1 00:40:34 |只看該作者
第132章 超載

  馬車緩緩而動,在雨中艱難前行,那匹老馬每往前走一步腿肚子就會打顫,讓被龍影擠到一旁的車夫看得提心弔膽。

  車廂裡,真真公主雙手環抱胸前,輕輕咬了咬唇:「你——」

  你就不害羞嗎?

  這句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人家剛剛救了她,這點良心她還是有的。

  「你有沒有能換的衣裳?」真真公主改口問道。

  「冰綠,把衣裳拿給殿下。」

  一般的大家閨秀出門,總會多備一套衣裳應付突發情況,喬昭自是不例外。

  冰綠心中不情願,可對方是公主,除了答應似乎沒有別的辦法,只得暗暗嘟著個嘴把箱子裡的衣裳拿出來奉上。

  真真公主盯著那套素色衣裳,很有些嫌棄,不過再怎麼嫌棄也比穿著濕漉漉的衣裳強,便勉強對冰綠道:「幫本宮換上。」

  冰綠看向喬昭。

  喬昭輕輕頷首。

  這位公主受了傷,又是這樣的大雨,哪怕服用了她的驅寒丸依然不保險,換上乾爽衣裳當然更好。

  冰綠心中有些難受。

  姑娘好可憐,公主好討厭!

  小丫鬟黑著臉,默默給真真公主換上乾衣裳。

  換下了濕漉漉的衣裳,真真公主頓時覺得舒服多了,靠著車壁緩了緩,問喬昭:「你怎麼不換?」

  冰綠實在忍不住了,插口道:「只有一套衣裳,給殿下換了,我們姑娘哪裡還有衣裳可換?」

  真真公主微微一怔。

  公主出行,自然不會只帶一套備用衣裳。

  她低頭看了看身上衣裳,好一會兒看向喬昭,嘴唇翕動,輕聲道:「謝了。」

  對面的少女依然神色平靜,語氣淡淡:「殿下還是閉目休息吧,等一會兒就會覺得傷口疼了,需要好體力才能堅持回去。」

  真真公主聽得一怔,這才後知後覺想到,她昏迷前還疼得說句話都萬分艱難,再醒過來,似乎一直沒感覺到疼。

  她低頭看向受傷的左腿。

  新換的乾爽衣裳遮住了繃帶,連那些斑斑血跡也遮掩了,若是旁人看來,絲毫看不出她受了傷。

  「我現在怎麼不會覺得疼?」

  「哦,很快就會疼了。」

  真真公主:「……」

  她腦子又沒問題,完全沒有盼著趕緊疼的意思!

  「本宮是說,怎麼會覺不出疼來?」

  「因為替公主止血時銀針刺入了某些穴道,可以暫時緩解疼痛,不過只能緩解很短的時間而已。」

  所以李爺爺從數年前心心念念的,就是把傳說中能讓人全程感覺不到疼痛的麻沸散研究出來,只是一直沒有尋到合適的主藥,也不知現在怎樣了。

  喬昭一時有些出神。

  麻沸散啊,那是上古醫書中提到的神奇藥物,若是真被李爺爺研究出來,該會造福多少人,特別是那些為保衛大梁受傷流血的將士們。

  喬昭在出神,真真公主望著她,同樣在出神。

  這位黎三姑娘怎麼會懂得這麼多呢?她和那些貴女們,似乎一點也不一樣。

  真真公主目光落在喬昭身上的濕衣上。

  黎三姑娘把唯一一套乾爽衣裳讓給她,她並不奇怪。

  以她公主的身份,難不成對方還敢自己換了乾衣裳,而讓她穿著濕衣裳?就是把這輛馬車讓給她坐,她亦不會覺得如何。

  可是,怎麼會有女孩子穿著濕衣裳,在男人面前一點不羞怯的?

  可偏偏,對方的那種不害羞不但不讓人覺得沒臉皮,反而有種坦蕩的風度,會讓想到這些的人覺得自己心思不夠純正,倒顯得小家子氣了。

  真真公主越想越懊惱。

  她就說,這位黎三姑娘很邪門!

  疼痛突兀而來,真真公主悶哼一聲,按向大腿傷口周圍,瞬間白了臉。

  「覺得疼了吧?」喬昭回神,問道。

  「對……」真真公主咬牙,不再吭聲。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在這丫頭面前慘叫連連很丟臉。
 
  「對了,本宮還不知道——」

  真真公主話還沒問出口,馬車忽然往下一沉。

  天翻地覆的那一刻,真真公主與冰綠的驚叫聲此起彼伏。

  龍影動作快若閃電,在車廂翻倒的一瞬間抱住真真公主跳下了馬車,把她牢牢護在懷裡。

  千鈞一髮間,喬昭下意識死死抓住車壁,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糟糕,一定是人太多,超載了!

  冰綠直接栽了出去,摔在地上,好在泥路是軟的,摔得並不重,可隨後一個黑影跟著翻下來,砸在了她身上。

  「啊——」冰綠慘叫一聲。

  她回了神,終於看清砸在身上的是什麼,第二聲慘叫響徹雲霄。

  喬昭扶著穩定下來的車壁探頭往外看,就見那死去宮婢的屍體正壓在冰綠身上,可憐的小丫鬟正手忙腳亂把屍體往外推,大概是太害怕了,屍體反而牢牢壓著她紋絲不動。

  喬昭眸光一轉,看到龍影護著真真公主躲在了路邊枝葉茂盛的大樹下,而車夫正死死拉著繩索不讓那匹老馬掙脫,一時半會兒竟無人去幫冰綠一把。

  喬昭嘆了口氣從歪倒的車廂裡爬出來,走到冰綠面前,蹲下幫忙。

  她這幅身子原就纖細柔弱,年齡又小,哪裡有什麼力氣,使勁拽了拽都沒拖動,只得溫聲安慰冰綠道:「冰綠,你別慌。你不是力氣很大嗎,冷靜下來一用力就能把屍體推到一邊去了。」

  冰綠險些哭了。

  姑娘也知道是屍體啊,她現在手軟腳軟,哪還有力氣啊。

  「冰綠,你想想看,萬一這時候被壓著的是我呢?」

  喬昭一句話讓冰綠瞬間爆發了,手上一用勁把屍體翻到了一側去。

  總算是得救了!

  冰綠鬆了口氣,忽然覺得安靜得過分,定睛一看,不由大驚。

  那宮婢的屍體正好撲到姑娘腿上,把姑娘整個人給撲倒了!

  天呀,她可憐的姑娘啊!

  腿上壓著屍體躺在泥地裡的喬姑娘一臉生無可戀。

  她剛剛為什麼要做那種假設,一定是腦袋被那匹老馬踢了!

  雨水模糊了人的視線,喬昭眨眨眼,看到一雙高幫白底皂靴出現在眼前。

  靴子的主人蹲下,撥開屍體,彎腰把她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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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擋風雨

  看著視線上方的那個人,喬昭一時有些呆了。

  邵明淵?

  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年輕的將軍穿著一襲蓑衣,頭戴斗笠,雨水順著帽檐匯成直線落下來。

  他偏開頭,把斗笠摘下,戴在了喬昭頭上。

  喬昭一直保持著見了鬼的表情愣愣看著他

  這人神出鬼沒啊!

  而且,他又抱陌生小姑娘了!

  喬姑娘怔怔想著,水杏般的眼中滿是茫然,猶如籠罩了一層帶著晨曦露珠的薄霧。

  邵明淵想:這小姑娘可真輕,好像還不及他常用的大刀重,這樣抱著如捧著羽毛一般。

  走至開闊的路旁,邵明淵問:「黎姑娘,你有沒有受傷?自己可以站住嗎?」

  「當然。」喬昭回了神,心情複雜道。

  她只是被屍體撲倒了,不是傷了腳。

  邵明淵聞言立刻把喬昭放了下來,視線始終沒有往她身上落,而是低頭把蓑衣解下,披在了她身上。

  那蓑衣也是冷的,好像感覺不到原來主人的溫度,只能隱約聞到極淡的似乎被冰雪洗滌過的皂莢味道。

  蓑衣把雨盡數隔離在外。

  喬昭靜靜看著邵明淵剎間被雨淋得濕透,服帖在身上,顯出頎長矯健的線條,輕輕移開了視線。

  邵明淵卻沒再與喬昭說話,而是轉了頭,對抱著真真公主躲在大樹下的龍影喊道:「兄台,這樣的雨天是不能站在樹下的。」

  「為什麼?」龍影沒有做聲,回過神來的冰綠下意識問。

  年輕的將軍並不在意問話的是誰,解釋道:「因為有可能被雷劈——」

  他話音才落,一道閃電劃破雨幕,帶著雷霆氣勢洶湧而下,把眾人不遠處一株碗口大的樹擊中。

  那棵樹火星四冒,冒著白煙轟然倒地。

  喬昭:「……」剛剛她以為自己就夠烏鴉嘴了,沒想到這人比她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龍影快若閃電抱著真真公主從躲雨的繁茂大樹下竄出來,站定後回頭看看安好的大樹,心有餘悸。

  剛剛若是劈中了這棵樹——

  龍影詫異看了邵明淵一眼,開口道:「多謝侯爺。」

  懷中呻吟聲傳來,龍影立刻低頭:「殿下,您怎麼樣了?」

  「疼——」真真公主一張臉雪白,幾乎要透明了一般。

  龍影立刻看向真真公主左腿傷口處,那處果然又滲出鮮血來。

  再顧不得和邵明淵多說,龍影抱著真真公主一個箭步來到喬昭面前,語氣急切:「黎姑娘,殿下又出血了,請您快些給她施針!」

  喬昭上前掀起真真公主衣裙,解開繃帶看了傷口處一眼,神情凝重搖了搖頭:「金針止血術對同一處傷口只能施展一次,再施展效果就不大了。」

  「那怎麼辦?」

  喬昭抬手把斗笠摘下,塞進龍影手裡,囑咐道:「替公主遮著傷口!」

  斗笠勾了一下綁髮的珠鏈,雨頃刻間把她的髮髻衝散,黑而長的髮披散下來,如海藻般落下。

  喬昭抬手把垂落到額前的髮抿到耳後,手伸進蓑衣摸出一個瓷瓶,打開瓶塞把淡綠色的粉末灑在真真公主處。

  而後她乾脆解下蓑衣,示意龍影接過去替真真公主擋雨,然後雙手用力撕扯著自己衣擺。

  她力氣小,撕扯了好幾下徒勞無功,不由咬了唇。

  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忽然伸過來,俐落把裙擺扯下了一條。

  喬昭抬眸,迎上邵明淵黑沉的眼,淡淡道:「謝了。」

  她接過布條迅速替真真公主包紮,鮮血很快把淡青色的布條染透了。

  邵明淵見狀立刻把身上白衣扯下幾條遞了過去。

  喬昭頭也不抬,順手接過布條替真真公主綁了一層又一層,最後打了一個漂亮的結。

  整個過程中,真真公主死死咬著唇,攀著龍影肩頭的雙手死死掐進對方肉裡去。

  她看了看喬昭,又看了看邵明淵,終於昏了過去。

  「殿下!」龍影臉色攸地變了。

  「龍侍衛。」喬昭喊他,神情肅穆,「你必須儘快把公主殿下送回宮去!」

  龍影抱緊了真真公主,看向路旁。

  那輛超載的馬車已經歪倒在地上散了架,而那匹老馬連帶著車夫早已不知所蹤,顯然是馬驚了奔逃,車夫追過去了。

  那一瞬間,明明急切萬分,龍影卻莫名閃過一個念頭:黎姑娘家一定很窮吧,這是什麼破馬車啊?

  「騎我的馬。」邵明淵不知什麼時候牽過一匹白馬,把韁繩塞入龍影手中。

  龍影眼睛一亮。

  他是公主親衛,見過多少好馬,冠軍侯這匹馬無疑是上品千里馬。

  「謝了!」龍影顧不得多說,抱著真真公主翻身上馬。

  那馬卻很不情願,站在原地不動,用馬臉蹭著邵明淵的手,滿是委屈。

  年輕的將軍神色溫柔下來,輕輕摸了摸馬臉,低聲哄道:「飛影乖,回來給你吃糖。」

  話音落,他輕輕一拍馬腹,白馬載著龍影二人疾馳而去。

  雨落不停,模糊了人的視線,很快就見不到白馬的蹤影。

  喬昭收回目光,微微鬆了口氣。

  真真公主只要能儘快趕回宮中,就不打緊了。

  精神鬆懈下來,冰冷的雨落在身上,喬昭這才感覺到冷,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姑娘——」冰綠挽住了喬昭手臂,滿是心疼,「您把斗笠和蓑衣都給了公主,您怎麼辦呀?」

  姑娘自小體弱,這樣淋了雨,回去定然會生病的。

  「無妨。」眩暈感襲來,喬昭咬了一下舌尖恢復清醒,溫聲安慰著冰綠。

  她伸手往荷包裡摸了摸,驅寒丸卻沒有了。

  那荷包裡分了好多暗袋,放了各種應急的小玩意,不過每一種份量都不多,只是以備萬一的。

  只能等回府再調理身體了。喬昭忍著不適想。

  「馬車散架了,樹下不能躲,這連個避雨的地方都沒有!」冰綠焦急不已。

  「你們等等。」邵明淵出聲。

  喬昭不由看向他。

  年輕的將軍走到一棵樹前,忽然縱身而起,雙腿交錯踩在樹幹上,待落地時,手中拿滿了寬大的樹葉。

  他低著頭,修長十指翻飛,很快就編出一個大大的草帽,抬手按到了喬昭頭上,而後垂眸繼續編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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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避雨處

  邵明淵很快編出第二頂帽子,遞給冰綠。

  冰綠接過帽子,險些熱淚盈眶。

  冠軍侯居然給她一個小丫鬟編了草帽,簡直是無法想像!

  嚶嚶嚶,忽然覺得會編草帽的冠軍侯比美美的池公子更適合她家姑娘,至少下雨時忘了帶傘也不怕了!

  「黎姑娘,你們先站在這裡等一等。」雨中,年輕的將軍眉梢眼角掛著雨珠,襯得一張臉越發白,是一種冰玉般的白皙,眼下有著淡淡的青。

  喬昭想:這樣的天氣,他應該更不好受吧?

  她沒有出聲,看著他轉身走向散架的馬車,彎下腰去扶起木板。

  「姑娘,冠軍侯要幹什麼啊?」冰綠睜大眼睛看著邵明淵的動作,不由捂著嘴吸氣,「天,他該不會要把馬車修好吧?」

  又會編草帽又會修馬車的冠軍侯簡直完美啊,她都要替她家姑娘愛上他了怎麼辦?

  沒有人回答她。

  冰綠轉了頭,大驚:「姑娘,您怎麼啦!」

  喬昭痛苦地按住腹部,勉強吐出一句話:「有些冷。」

  這個身子太嬌弱了,哪怕調理好了腸胃,依然是弱不禁風。

  邵明淵聞聲抬頭,放下手中活計大步流星走了過來。

  「怎麼了?」

  他個子高,低頭問時,雨珠順著臉頰流下來,悄無聲息沒入衣領中。

  喬昭捂著腹部,冷汗與雨水混著往下淌,蒼白著唇已經說不出話來。

  冰綠急哭了:「侯爺,我們姑娘說冷。」

  邵明淵深深看著默不作聲的少女。

  這樣的神態他很熟悉,想必黎姑娘此時不只冷,還很疼。

  「忍一忍。」邵明淵轉了身,大步走向馬車,叮叮噹噹一陣響,把斷掉的車轅綁好了。

  他走了回來,道一聲「得罪了」,俯身抱起喬昭向著馬車走去。

  冰綠愣了愣,抬腳跟上。

  邵明淵把喬昭放到了車上。

  此時的馬車因為車壁散了架被邵明淵拆了,已經成了無廂的,倒好似莊稼漢們趕的大車。

  邵明淵看向冰綠,問她:「能自己走嗎?」

  冰綠有些懵,連連點頭。

  冠軍侯把姑娘放到馬車上幹什麼?已經沒有馬了啊。

  而後,冰綠吃驚捂住了嘴巴,眼睜睜看著邵明淵雙手拉動馬車往前走出數丈,這才如夢初醒追了上去。

  喬昭腹痛如刀絞,默默看著拉車的人,心緒複雜。

  這個低頭拉車的男子,彷彿和那日城牆下表情冷然,一言不發射殺了她的男子是全然不同的兩個人。

  可這兩個人影又漸漸重疊了。

  戰場上的邵明淵,此時的邵明淵,每一面都是真實的,只是面對著不同情況時的選擇不同。

  而她有生以來唯二的兩次狼狽,那一次,他殺了她;這一次,他救了她。

  喬姑娘迷迷糊糊地想:她可能真的可以原諒他了。

  馬車被拉著偏離了大路,隨著路變得狹窄,漸漸難以前行。

  邵明淵停下來,緩緩把車放下,走到喬昭面前。

  「黎姑娘,前面不遠處有屋舍,我帶你先去避雨吧,等雨停了再趕路。」

  喬昭忍著難受,輕輕頷首。

  以她此刻的身體狀況,真的強撐著回城,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邵明淵俯身再次把喬昭抱了起來,衝冰綠點點頭,抬腳往前走去。

  三人沿著山路上去,果然有一座屋舍掩映在蔥鬱草木中。

  那屋舍並不大,屋檐下掛著一串被雨打得七零八落的紅辣椒,還有一隻碗口大的銅鈴來回晃動,風雨遮掩了鈴聲。

  喬昭仰頭看著邵明淵,因為說話費力,只眨了眨眼睛。

  邵明淵卻好似明白她心中所想,解釋道:「走過這條路,無意中看到有反光。」

  他說得簡潔,喬昭卻瞬間明白了。

  京城這邊的人有個習慣,若是居住在人煙稀少處,尤其是一些獵戶的居所,通常會在屋檐下掛上刻著福紋的銅鈴避邪。

  天好的時候,銅鈴被太陽一照有了反光,曾經路過的邵明淵不經意間看到山林間反光,從而猜測到此處有屋舍。

  這人可真是心細,也不知今天怎麼會遇到他呢?

  莫非,他是去大福寺的,一個人?

  喬昭垂下眼眸,掩去所思。

  也不過是一個閃神間,邵明淵就抱著喬昭來到屋舍門前,揚聲問:「有人在嗎?」

  片刻後,門開了,一個身材精壯的中年漢子出現在門口,語氣戒備:「什麼事?」

  「在下……」邵明淵遲疑了一下,道,「在下與舍妹前往大福寺拜佛,不料回途中趕上大雨。舍妹身子弱,淋不得雨,還望兄台能給個方便,讓我們在貴地避雨取暖。」

  他說完,從荷包裡摸出一塊碎銀子遞了過去。

  中年漢子眼睛一亮,伸手把碎銀子接過來,嘀咕道:「這樣的天出門拜什麼佛啊,進來吧。」

  邵明淵三人進了屋,發現屋內還有一名年輕些的男子。

  那人站了起來。

  中年漢子開口道:「這是我兄弟,這裡是我們打獵歇腳的地方。」

  他說著扭了頭對年輕男子道:「他們是路過來避雨的。」

  年輕人笑了笑,目光從渾身濕透的冰綠身上掠過,又看向喬昭。

  邵明淵側了側身子擋住投來的視線,淡淡看向他。

  年輕人撓了撓頭,顯出幾分憨厚來:「這裡還放著我們哥倆一些乾爽衣裳,你們要不要去換換?不過沒有姑娘家穿的。」

  中年漢子附和道:「對,要是不嫌棄就先換上吧,我去燒火,煮些熱湯來。」

  「那就多謝了。」

  中年漢子領著邵明淵三人進了裡面的房間,從做工粗糙的櫃子裡翻出兩身衣裳和一條髒兮兮的手巾:「只有兩套——」

  邵明淵接過來遞給冰綠,開口道:「多謝,請兄台把外邊牆上掛的虎皮賣給在下吧,舍妹淋雨凍著了。」

  懷中少女越發冰冷的身子讓他有些擔憂,更出乎他意料的是,儘管少女一直在瑟瑟發抖,卻由始至終安安靜靜的。

  「哦,沒問題,就是這虎皮不便宜——」

  「無妨,這些夠了吧?」邵明淵遞過去一塊銀子。

  「夠了,夠了。那你們先忙,我去煮湯。」中年漢子攥著銀子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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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活著

  冰綠抱著衣裳,用兩根手指頭捏著那條髒兮兮的手巾,一臉嫌棄地道:「這是兩個大男人穿過的衣裳啊,怎麼給姑娘穿?還有這條手巾,簡直髒死了——」

  邵明淵轉過身來,彎腰把喬昭輕輕放在椅子上。

  喬昭靠坐在乾燥的椅子上,終於恢復了一些力氣,輕聲卻堅定對冰綠道:「可以穿。」

  曾經死去過,還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

  別說是獵戶穿過的衣裳,就是更令其他女孩子們難以接受的事,只要不降其志,不辱其身,她都是可以接受的。

  她要活著,替死去的家人更好地活下去,查明那場大火有無蹊蹺,看著兄長臉治好的那一天。

  邵明淵深深看了喬昭一眼。

  他以為,他要費一些力氣勸說這位黎姑娘的。

  他出身勛貴之家,自然耳濡目染貴女們對飲食起居多麼講究,別說是陌生男人穿過的舊衣裳,恐怕就是嶄新的都難以接受。

  可他偏偏在北地待了七八載,見慣了那些為了活下去而不惜一切代價的普通百姓們,見慣了在韃子的踐踏下失去了所有尊嚴的女子們,還有為了保衛身後的家園在戰場上灑盡熱血的將士們。

  除去生死,無大事。

  當很多生命明明那樣頑強的想活下去而不能時,當有些生命明明很無辜他甚至要親手扼殺時,他更能體會這句話。

  黎姑娘和他印象裡的京城貴女們很不一樣。年輕的將軍想。

  「把手巾給我。」邵明淵伸手從冰綠手中接過髒兮兮的手巾,對喬昭道,「等我一下。」

  他轉身出了門,大步走向廚房。

  年輕的獵戶已經開始生火。

  「有熱水嗎?」

  年輕的獵戶有些意外邵明淵的出現,怔了怔才道:「有,有!」

  他放下燒火棍站起來,往身上擦了擦手,提起水壺問邵明淵:「要喝水嗎?才燒開不久的,不過只有吃飯的碗——」

  「勞煩給我拿一個水盆。」邵明淵語氣溫和。

  年輕獵戶聽了,忙尋來一個木盆遞給邵明淵。

  邵明淵接過水壺,在木盆裡倒入一些熱水沖洗了一下,接著注入小半盆熱水,把那條髒兮兮的手巾放了進去。

  年輕的獵戶見了,不好意思道:「洗不乾淨了。」

  邵明淵垂眸,一遍一遍搓洗著手巾,等木盆裡的水變得污濁,倒出去重新換過,這樣用了三盆水,那條手巾總算洗得發白了。

  他把手巾擰乾,對年輕獵戶道了謝返回喬昭那裡,把還帶著熱氣的手巾遞給冰綠,淡淡道:「趕緊給黎姑娘換上乾衣裳吧,換好了出來叫我,我就在門外守著。」

  他說完,轉身走了出去。

  冰綠攥著那條溫熱的手巾,不由看向喬昭:「姑娘——」

  喬昭披著濕漉漉的長髮,咬了咬舌尖對冰綠點頭:「換!」

  冰綠一聽,再不遲疑,忙把喬昭身上的濕衣脫下來,捏著手巾又猶豫了一下:「姑娘,冠軍侯好像把手巾洗了——」

  所以您真的不嫌棄嗎?

  「囉嗦,給我擦乾!」喬昭又冷又疼,沒了多少力氣,只得瞪了冰綠一眼。

  冰綠心一橫,拿起手巾替喬昭擦乾,從兩套衣裳裡挑了稍微乾淨的一套給喬昭換上了。

  乾爽的衣裳穿上身,喬昭頓時有種活過來的感覺,輕聲吩咐冰綠道:「把我脫下來的衣裳擰乾,給我把頭髮包起來。」

  這些活計冰綠做起來沒有問題,很快就幫喬昭包好了頭。

  「你也換一下吧。」喬昭按著腹部道。

  「婢子——」冰綠看了另外一套衣裳一眼,搖搖頭,「婢子還是不換了。」

  嚶嚶嚶,姑娘為什麼有勇氣穿啊!她寧死不換!

  「換上!」喬昭語氣堅決。

  小丫鬟忙把衣裳換上了。

  雖然她很有原則,寧死不穿臭男人的衣裳,但姑娘的話死也要聽啊。

  喬昭滿意笑笑,抬眸望一眼門口,輕聲道:「請邵將軍進來吧。」

  「噯。」冰綠應了,抬腳往外走,心中卻有些納悶:為何姑娘和冠軍侯不叫侯爺,一直叫邵將軍呢?明明侯爺聽起來更威風些。

  冰綠來到門口,就見邵明淵手中拿著一張虎皮立在那裡,目光一直盯著廚房的方向。

  聽到動靜邵明淵轉頭,把虎皮交給冰綠:「讓黎姑娘圍上吧,我去廚房等著熱湯。」

  冰綠抱著虎皮進屋,給喬昭披上。

  瞬間被溫暖包圍,連腹痛似乎都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溫暖而緩解了,喬昭完全不在意虎皮傳來的淡淡腥臭味,舒了口氣。

  她手指輕輕動了動,把虎皮拉得更緊。

  見喬昭臉色好看了些,冰綠悄悄鬆了口氣,恢復了活潑本性,小聲道:「姑娘,邵將軍去廚房等熱湯了。」

  喬昭抬了抬眉,沒有說話,目光投向門口。

  廚房裡,兩名獵戶正忙碌著,見邵明淵過來了,中年獵戶扭頭道:「公子,您先歇著去吧,喝點熱水暖暖身子,等湯好了我給你們端過去。」

  「不用了,我正好烤烤衣裳,等湯好了我端過去就行了。」邵明淵走過去蹲下,接過年輕獵戶手中的燒火棍。

  他低垂著眉眼,認真撥弄著火堆。

  兩名獵戶互視一眼,悄悄轉了身往外走。

  「二位還是和在下待在一起吧。」邵明淵頭也沒回,淡淡道。

  兩名獵戶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公子還有什麼事嗎?」中年獵戶問。

  這一次,邵明淵回過頭,語氣溫和:「並沒有,在下很感謝二位的幫助,想與二位兄台隨便聊聊。」

  他說完,轉過頭去,低頭繼續烤著濕透的衣裳,心中卻嘆了口氣。

  這兩個獵戶雖看起來忠厚,對他來說,神情遮掩卻太拙劣了,和那些在北地遇到的偽裝成大梁百姓的細作相比相差甚遠。

  是黎姑娘與侍女的狼狽讓他們忽然起了色心,還是他給出去的銀子讓他們陡然生出貪慾?

  財色動人心,他能做的,就是不給他們犯錯誤的機會,彼此好聚好散。

  可惜站在邵明淵身後的兩名獵戶卻不這麼想,二人以眼神交流了片刻,終於下定了決心,臉上露出猙獰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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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如何選擇

  年輕的獵戶掄起一條木棍,照著邵明淵後腦勺打去,中年獵戶則拿起了菜刀。

  邵明淵頭一偏,慣性之下木棍打在了灶台上,發出一聲巨響。

  房間裡的喬昭聽到動靜,吩咐冰綠:「去看一看。」

  冰綠跑到廚房門口,不由捂住了嘴,愣了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道:「他們,他們——」

  邵明淵一腳踩著年輕獵戶,一手揪著中年獵戶,神色平靜吩咐冰綠:「把牆角的繩子拿過來。」

  獵戶住的地方,自然是不缺繩子的。

  「呃。」冰綠暈乎乎應了,拿來繩子遞過去,腦袋還是懵的,見邵明淵一言不發把兩個獵戶五花大綁,下意識問道,「邵將軍,您怎麼把他們綁起來了啊?」

  將軍?

  兩名獵戶面面相覷,目露恐懼,連掙扎頓時都停了下來。

  邵明淵抬了抬眉:「把湯盛了,給黎姑娘送過去。」

  見他神情冷凝,冰綠忽然不敢多言,盛了兩碗熱湯趕忙走了。

  「你,你是將軍?」中年獵戶面色如土。

  絕對的實力差距讓他們已經沒有了任何反抗的勇氣,知道眼前人的身份,更是一臉絕望。

  「早知我是將軍,二位就不會動手了?」

  兩名獵戶點頭如小雞啄米。

  邵明淵失笑:「若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哥兒,今天就要死在你們手裡了吧?」

  兩名獵戶渾身一僵,冷汗冒了出來。

  「殺了我,你們打算怎麼處置那兩位姑娘呢?」邵明淵平靜問,眼神卻格外幽深。

  「我們,我們就只是一時起了貪心,想弄您的銀子,對那兩位姑娘絕對沒有別的心思啊!」年輕獵戶忙辯解道。

  邵明淵笑了笑,抬手指指自己的後腦勺:「小兄弟,你是照著我這裡打的,要是打準了,我此時就是一具腦漿迸裂的屍體了。出手這麼狠,你想讓我相信你們能放過那兩位姑娘?」

  這也是邵明淵動怒的原因。

  倘若年輕獵戶不是對著他後腦勺打,只存了傷人的心思,還有可能是圖財,可一上來就下這樣的狠手,把唯一的男子解決後,目的是什麼就不言而喻了。

  「求將軍饒命啊,我們就是一時貪心,平時都是安分守己的良民啊!」兩名獵戶連連討饒。

  邵明淵不再理會二人,低了頭安靜烤著身上衣裳。

  冰綠端著熱湯回屋,餵給喬昭喝。

  喬昭雙手捧著碗,幾口熱湯下肚,讓她有了說話的力氣:「廚房裡發生了什麼事?」

  「邵將軍把那兩個獵戶給綁起來了。」

  「哦。」喬昭垂眸又喝了一口熱湯。

  冰綠眨眨眼:「姑娘,您都不好奇嗎?」

  喬昭抬起眼簾,湯的熱氣撲到面上,讓她的雙頰有了一些紅暈,「好奇什麼?邵將軍那樣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聽到冰綠說邵明淵去廚房等熱湯,她便猜測,邵明淵可能覺得那兩個獵戶有問題,不然他一個行軍打仗的將軍,是有多閒,喜歡守著廚房啊。

  如今看來,他沒有料錯,她也沒有猜錯。

  「姑娘——」冰綠咬了咬唇,期期艾艾道,「婢子覺得,邵將軍可能生氣了。」

  「怎麼?」

  「邵將軍一直溫和又親切,可剛剛婢子問他為什麼把人綁了起來,他神情一下子就嚴肅了,您看這不是生氣了嗎?可婢子也不覺得問問就哪裡不對了,換誰忽然看到人被綁起來不問呀?」

  小丫鬟說完,呆了呆:似乎她家姑娘就不會問。

  喬昭轉了轉碗暖手,看著冰綠嘆氣:「你是不是叫破了他的身份?」

  冰綠愣了愣,低頭:「婢子喊他邵將軍。」

  「這就是了,你叫破了他的身份,他如何處置那二人是好呢?放了他們?可那二人定然是對咱們圖謀不軌,因為遇到的是邵將軍才沒有得逞,可若是普通人,恐怕就被他們害了性命了。這樣的人,現在放了,焉知以後不會再禍害別人?就算他們真的只是臨時起意第一次做壞事,如今已經知道了邵將軍的身份,把他們放了,萬一到處亂說怎麼辦呢?」

  雖然不明白邵明淵為何對頂著黎昭身份的她如此關照,可她篤定,那人是不會讓人敗壞她名譽的。

  冰綠已經聽傻了,喃喃道:「要是不放呢?」

  「不放?」喬昭望著門口笑笑,「那可能只能殺掉了,可這樣做,也許邵將軍心裡會過不去吧。畢竟咱們借用了人家的屋子,穿了人家的衣裳,喝了人家熬的熱湯。若那兩個人以前沒做過什麼惡事,只是面對誘惑臨時起了歹意,可這誘惑,卻是因為遇到了我們。」

  人性並不是非黑即白,壞人可能存著憐憫,好人也可能在某些時候作惡,邵明淵會怎麼做,她都有些好奇了。

  聽完喬昭的分析,冰綠難得有些慚愧:「都是婢子太冒失了。」

  哎呀,要是邵將軍殺了那兩個獵戶,姑娘會不會嫌棄邵將軍冷血啊?要是那樣,她豈不是坑了將軍嘛。

  將軍是好人,還給她編了草帽的。

  小丫鬟小心翼翼看自家姑娘一眼,試探問:「姑娘,您說邵將軍會怎麼辦呢?」

  喬昭把碗放下來,語氣淡淡:「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尊重他的選擇。」

  殺也好,不殺也好,作為被救的一方,指手畫腳未免是得了便宜賣乖,這樣沒品的事她不會做。

  門外的邵明淵默默聽到這裡,終於揚聲道:「黎姑娘,我可以進來嗎?」

  喬昭怔了怔,衝冰綠頷首。

  冰綠忙走到門口,把邵明淵請進來。

  邵明淵一進門,便看到少女擁著虎皮坐在椅子上靜靜望過來。她臉色蒼白,形容狼狽,可目光依然是淡然純淨的,所以那些狼狽便不再顯得狼狽。

  這種感覺,讓他驟然想到一個人,再一次想到那個人。

  他一定是瘋了。

  邵明淵在心底澀然笑笑,抬腳走了進來。

  「黎姑娘好些了嗎?」

  「好多了。」喬昭目光落在邵明淵身上,見他身上衣裳已經半干,莫名鬆了口氣。

  「那就好,等雨停了,咱們再趕路。」邵明淵說完,沉默了一下,道,「貴府的馬車車轅,有人為破壞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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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煮粥

  喬昭瞳孔微縮,眸光轉深。

  車轅被人為破壞?

  這麼說,馬車翻倒是人為的?

  車是西府的,儘管她在東府應該是貓嫌狗厭,東府的手應該不會伸這麼長。

  如果是西府的人——

  黎皎嗎?她一個小姑娘家會想到鋸車轅?

  喬昭在心裡存了個疑慮,見邵明淵還在靜靜看著她,便笑了笑:「知道了,多謝邵將軍相救。」

  「黎姑娘不必客氣。」邵明淵溫和笑笑,他想說是李神醫讓他特意關照她,又怕這樣會讓人不自在,便沒有多說,遲疑了一下問道,「黎姑娘,你是不是哪裡疼?」

  喬昭被問得一怔,沒有回答。

  邵明淵有些茫然。

  他好像沒問什麼難以回答的問題啊?

  看出他的尷尬,喬昭有些好笑,牽了牽蒼白的唇角道:「現在好多了。」

  「好多了就好。」年輕的將軍再也不敢亂問了。

  喬昭反而問道:「邵將軍,你怎麼會來這邊?」

  這一次換邵明淵沉默。

  喬姑娘腹誹:這是打擊報復吧?

  室內安靜了片刻,邵明淵開口道:「在下去大福寺點長明燈。」

  喬昭恍然。

  原來如此。

  按著京城這邊的習俗,家中有人去世,下葬後的轉日家中主母會安排人去寺廟請長明燈,不過在大福寺點長明燈花費不菲,哪怕是富貴人家也不是都供得起的。

  看邵明淵這樣子,顯然不是靖安侯夫人安排的,他一個常年在外的人還能記著這個,真是讓她有些意外。

  「黎姑娘怎麼這樣的天氣出門?」

  喬昭笑笑:「每隔七日我會來疏影庵,陪庵中師太抄寫經書。」

  「是那位無梅師太嗎?」

  「邵將軍也知道無梅師太?」

  年輕的將軍目光變得深遠:「知道的,我曾經去過大福寺。」

  許是少女寧靜的氣質和這方寧靜的天地讓人有了傾訴的慾望,邵明淵嘴角含笑,語氣溫柔:「我記得那一年是佛誕日,我舅兄也去了,結果被許多小娘子圍觀,嚇得他落荒而逃,險些連鞋子都掉了——」

  喬昭心中驀地一動。

  那一年,她十四歲,邵明淵應該也是十四歲,他怎麼會和兄長一起去了大福寺?那年明明是她頑皮,寫信把哥哥誆去大福寺的。

  「邵將軍與舅兄那麼早就認識了啊?結伴去大福寺玩?」喬姑娘不動聲色探問。

  她看得認真,分明從面前的人眼中看出一絲赧然,便更好奇了。

  被少女黑漆漆的眸子望著,邵明淵不好沉默,嘴角含笑道:「不是,是湊巧看見,才知道的。」

  罕有的撒謊讓他耳根有些發熱。

  那一年,當然不是湊巧,只是他聽說了未婚妻來到京城,出於少年人的好奇,被幾個「狐朋狗友」慫恿著在喬府附近晃蕩時無意中發現舅兄出門,便悄悄跟了上去,希望能「巧遇」未婚妻。

  只可惜,到底是沒有碰到,再後來,父親在北地病重,侯府岌岌可危,所有屬於少年人的新奇與期待都留在了這繁花似錦的京城裡。

  而他,則成了手染無數鮮血的將士,再也回不到從前。

  喬昭靜靜看著眼前人的神色由溫柔懷念轉為落寞,不知為何,便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

  「邵將軍怎麼一個人去了大福寺?」

  以他的身份,出行難道不帶一兩名親衛嗎?

  「一個人方便些。」邵明淵狀若隨意道。

  和妻子有關的事,他不想多餘的人參與,不想讓別人看到他脆弱狼狽的樣子,哪怕是他的親衛。

  不過——

  邵明淵回神,深深看了面前的少女一眼。

  其實也不是沒帶任何人。

  他囑咐一名親衛多加留意黎姑娘的情況,今早在大福寺門口,那名親衛就來向他稟告,黎姑娘來了此處。

  等到他忙完了私事,親衛稟告說黎姑娘的馬車剛剛走了沒多久,而那名親衛卻拉了肚子,沒有跟上去。他見天色不妙,擔心黎姑娘遇到什麼事,便留下親衛先走了。

  邵明淵再看面色蒼白的少女一眼,心想:幸虧趕了過來,不然黎姑娘若是出了什麼事,他就愧對神醫了。

  而且——

  邵明淵忽地想到了剛剛在門外聽到的那些話: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尊重他的選擇。

  這樣的女孩子,本該好好的,這世上已經有太多美好的人被毀滅了。

  冰綠見兩個人一問一答,開心地嘴角翹起老高,輕手輕腳走到門口探頭往外看,這一看不由吃了一驚,就見那兩個人背對背綁在了一起,口中塞著破布滿眼驚恐。

  邵將軍到底會怎麼處置這兩個人啊?真的會殺人嗎?

  小丫鬟回頭看了邵明淵一眼,再看自家姑娘一眼,心道:姑娘連被屍體壓在身上都比她淡定多了,應該不怕的吧?

  「黎姑娘,我出去看看,你好好休息。」

  看著邵明淵邁著長腿走出門口,喬昭一直按著腹部的手終於鬆開,頭一偏,嘔吐起來,身上圍的虎皮被濺上不少。

  「姑娘!」冰綠嚇了一跳。

  她就說這些東西都太髒了吧,姑娘怎麼能受得了!

  「別亂喊,趕緊把這些收拾了,然後再替我盛一碗湯來——」喬昭後面的話戛然而止。

  邵明淵大步走了過來,俯身把她抱起來,向外走去。

  「將軍,您帶我們姑娘去哪裡啊?」冰綠見狀忙追了上去。

  邵明淵帶著喬昭來到廚房,把她放在灶台前的小凳子上,溫聲道:「這裡暖和。」

  言下之意,可以把沾了嘔吐物的虎皮脫掉了。

  任喬姑娘平時再淡定,嘔吐物被人看到甚至還蹭到了對方身上都覺得尷尬,乾脆脫掉虎皮,拿起燒火棍撥弄著火苗,沒有吭聲。

  邵明淵不以為意,把廚房轉了一圈,在牆角缸底發現一點糙米,於是抓了一把,對喬昭道:「那肉湯就不要喝了,我煮些米湯。」

  「讓冰綠來吧。」喬昭總算從尷尬中緩過來,心道:剛剛邵明淵出去,該不會是看出她想吐卻強忍著吧?真是心細得讓人討厭,就不能晚點進來嘛!

  冰綠一聽,忙拉了拉喬昭衣角。

  姑娘別開玩笑了,她什麼時候會煮這種糙米粥啊,她都沒吃過!

  聰慧過人的喬姑娘顯然看懂了小丫鬟的意思,不由抽了抽嘴角。

  「還是我來吧。」邵明淵含笑道。

  「好。」喬姑娘答得飛快。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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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1 01:12:43 |只看該作者
第138章 心虛

  洗乾淨的糙米下了鍋,邵明淵直起身。

  「黎姑娘,我去外面一下。」

  喬昭眸光閃了閃。

  他又出去做什麼?

  「邵將軍請自便。」眼看他往外走去,喬昭忽然想起什麼,揚聲喊道,「邵將軍——」

  邵明淵回頭。

  「外面還下著雨,你要是出去,把草帽戴上吧。冰綠,去那間屋子拿草帽。」

  邵明淵笑了:「不用,我自己去拿。」

  他很快消失在門口,冰綠眨眨眼,小聲道:「姑娘,婢子去瞧瞧邵將軍做什麼去。」

  片刻後冰綠返回來,挨著喬昭蹲下,低聲道:「姑娘,邵將軍真的出去了,戴著他編的草帽。不過外面還下著雨,他這一出去衣裳又會被淋濕了。您說他出去幹什麼呀?」

  喬昭望著門口的方向,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她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哪能什麼都猜得到呢。

  「姑娘您看見沒,那兩個壞蛋就在外頭綁著呢,您說萬一邵將軍還沒回來,那兩個人掙脫了繩索,那咱們豈不是危險了?」冰綠說著目露驚恐,「姑娘,用一下燒火棍。」

  小丫鬟拿過燒火棍,沒等喬昭吭聲就飛快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就聽到外面傳來兩聲慘叫。

  冰綠抱著燒火棍跑回來,神情輕快:「這下好了,婢子一人給了他們一棍子。」

  喬昭:「……」

  「打死了沒有?」

  很好,要是打死了,邵明淵就不用為難了。

  這丫鬟到底是誰的啊?

  冰綠連連搖頭:「沒有,沒有,婢子膽子小,不敢殺人的!」

  喬姑娘無語望天。

  不敢殺人,所以敲悶棍,原諒她見識少,沒見過這麼「膽小」的丫鬟。

  「把米粥攪一下,別糊了。」不知道邵明淵什麼時候回來,擔心米粥煮廢了沒得吃,喬昭提醒道。

  她這幅身子太弱了,就更需要吃東西補充體力,哪怕吃了反胃也要咽下去。

  「冰綠。」

  「噯!」解決了隱患,小丫鬟明顯輕快起來。

  「回去記得學熬粥。」

  小丫鬟頭立刻耷拉下來:「是。」

  灶膛裡,柴火燒得很旺,時而發出啪的響聲,大鍋裡的水漸漸沸騰,米粒上上下下沉浮。

  喬昭把手背上蹭的灰擦掉,卻發現越擦越黑,乾脆由它去了,盯著跳躍的火苗想:邵明淵出去做什麼呢?

  外面雨勢稍小,可才走出屋子,衣裳還是很快濕透了。

  邵明淵終於在一處樹下發現要找的東西,彎腰把那幾株野薑挖了出來。

  他直起身,看了看屋舍的方向,彎唇笑笑,抬腳往回走去,走到半途停下腳步,揚了楊眉。

  那淋成落湯雞的年輕人已經發現了邵明淵,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屁顛屁顛跑過來道:「將軍,屬下可找到您了。」

  「晨光,你不是拉肚子,怎麼不等雨停了再走?」

  一身狼狽的親衛眼神閃了閃,抹了一把雨水道:「屬下見雨下大了,怕出什麼事,所以就追上來了。將軍,黎姑娘的馬車怎麼壞得那麼厲害?黎姑娘怎麼樣了?」

  邵明淵深深看了親衛一眼。

  平時不覺得這小子這麼話嘮啊。

  「馬車翻了,黎姑娘情況不大好。」

  「翻了?不會吧——」親衛大吃一驚。

  邵明淵盯著親衛片刻,沉聲問:「晨光,你是否有什麼事瞞著我?」

  在將軍大人的迫人氣勢下,親衛腿一軟,單膝跪在了泥地裡:「將軍恕罪,是屬下——」

  他抬眼看了面色沉沉的將軍一眼,忙又低下了頭,老實交代道:「是屬下弄壞了黎姑娘馬車的車轅。」

  邵明淵一聽,神情冷了冷,深深吸一口氣問:「為什麼?」

  難不成他身邊就沒幾個可信的人了,一個個都出問題?

  他目光落在單膝跪地的晨光身上,神情澀然。

  不應該啊,晨光和葉落一樣都是跟著他許久的,是他當年從死人堆裡救回來的。

  「說,為什麼這麼做?」

  聽出將軍大人語氣中的慍怒和失望,小親衛險些嚇哭了,再不敢隱瞞,把緣由一股腦倒了出來:「屬下是想著,黎姑娘的馬車壞了,將軍追上來,不就正好可以英雄救美了嘛。」

  他家將軍會修馬車呀!

  年輕的將軍想了千百個理由,卻獨獨沒想到這一種,不由呆了呆。

  跪在泥水裡的親衛索性破罐子破摔道:「黎姑娘的馬車不怎麼好,那匹馬也老得跑不快,就算車轅斷了,頂多是沒法走了,屬下反覆琢磨過了,不可能會有危險的——」

  迎上將軍大人黑沉沉的眼神,親衛低了頭:「都是屬下的錯,將軍責罰屬下吧。」

  邵明淵怒火升起,淡淡問:「你反覆琢磨過了?雨勢這樣大,你想過嗎?黎姑娘途中又載了別人,你想過嗎?黎姑娘的身體不比北地的女子,甚至比京城尋常姑娘家都要弱,你又想過嗎?」

  他本來要保護她的安全,誰知反而成了害她受罪的人。

  親衛聽得臉色發白。

  將軍的心上人出事了?那他豈不是成了罪人?

  「是屬下莽撞了,屬下對不住將軍啊!」親衛抽出腰間長劍,對準脖子劃去。

  邵明淵飛起一腳把劍踢飛了。

  「將軍?」

  「暫且留著你的漿糊腦袋,給我將功贖罪去!」

  親衛呆呆看著邵明淵,問:「您要把屬下交給黎姑娘發落嗎?」

  邵明淵閉了閉眼。

  跟這樣的蠢貨屬下生氣,太不值當的!

  「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城裡去,帶馬車和幾身姑娘家穿的衣裳來,注意不要驚動別人。」邵明淵想了想,補充,「黎姑娘的衣裳挑上衣青色裙子白色的,丫鬟的衣裳挑蔥綠色的,再帶兩名親衛來,速去速回。」

  「領命!」親衛起身拔腿就跑,跑出數丈猛然返回來,抽出插入泥地裡的長劍,收劍入鞘,飛奔而去。

  邵明淵返回屋舍,喬昭聽到動靜抬了頭,見他渾身濕透了,雨水順著衣角落下來,很快在地上匯成水窪,便道:「邵將軍過來烤火吧。」

  邵明淵捏著一把野薑,看著展顏淺笑的恬靜少女,一時有些心虛。

  不知道等一下對黎姑娘坦白,黎姑娘會把他轟出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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