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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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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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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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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0 23:15:18 |只看該作者
第99章 暴露

  那個黎姑娘果然有問題,好端端怎麼又女扮男裝了?

  問他怎麼一眼認出來的?自然是前些日子一路北上的時候早就見過的。

  江鶴來了精神,拉拉衣擺,抬腳向著五味茶館走去。

  「父親,我有沒有來晚?」

  黎光文一臉稀奇打量著走過來的清秀少年,試探喊道:「昭昭?」

  「孩兒見過父親。」喬昭唇畔含笑,向黎光文行了個揖禮。

  她舉止從容,看起來和少年郎無異,只是過於清秀了些。

  黎光文眼睛一亮,擊掌道:「這樣不錯!」

  「多謝父親誇讚。」

  黎光文連連點頭:「昭昭以後就這樣穿吧,那為父就能常帶你出來下棋了。」

  喬昭:「……」

  她直起身來,轉頭衝停靠在不遠處的馬車招招手。

  正往這個方向走的江鶴下意識亮了一下爪子。

  喬昭一愣,深深看了江鶴一眼,衝他友好笑笑。

  這人也有意思,居然以為自己在和他打招呼。

  江鶴直接就驚了。

  他居然,居然和跟蹤目標打了招呼,對方還回應了。

  回應了!

  江鶴的腿當時就邁不動了,勉強咧嘴笑笑,猛然轉身,強忍著拔腿狂奔的衝動一步步離開了喬昭的視線,這才飛奔起來。

  這人有些奇怪啊。

  喬昭收回目光。

  馬車裡的何氏從窗口探出半個頭來,衝喬昭擺擺手。

  黎光文一見到何氏,下意識就板起了臉,咳嗽一聲道:「還不進去?」

  「嗯,就來。」喬昭轉回身走到黎光文身旁,父女二人相攜進了茶樓。

  停靠在不遠處的馬車久久沒動,足足一刻鐘後,車夫才等到了車廂裡的女主人吩咐,揮動馬鞭緩緩離去。

  江鶴一路狂奔回錦鱗衛衙門,衝進江遠朝的辦公之處,扶著牆壁大口大口喘著氣。

  江遠朝見此挑了挑眉,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怎麼一副跑斷氣的樣子?」

  「黎姑娘,黎姑娘——」

  「黎姑娘怎麼了?」江遠朝嘴角笑意瞬間收斂,神色嚴肅起來。

  那個小姑娘出事了?

  難道說,他對那個小丫頭的關注,引起了衙門裡其他人的關注?

  江遠朝自是心知,他從嘉豐回來就頂了江五的位置,如今在錦鱗衛裡舉足輕重,早已引起其他兄弟們的不滿。

  想到「兄弟」這個詞,江遠朝嘲弄笑笑。

  說是兄弟,從小到大不過是競爭對手而已,小時候爭義父的關注,大了,爭義父的器重。

  「黎姑娘……黎姑娘女扮男裝去了五味茶館!」江鶴終於緩過氣來。

  「女扮男裝?」江遠朝一雙好看的眉蹙起,旋即鬆開,不以為意道,「即便如此,你這麼急慌慌的作甚?」

  他一下子想到某個可能:「莫非她去見了什麼特別的人?」

  這才讓屬下如此心急跑回來稟告?

  「啊,等在五味茶館那裡的好像是黎姑娘的父親,那位黎修撰。至於還有沒有別的人——」在十三爺面前江鶴從不敢隱瞞,硬著頭皮道,「屬下還沒來得及確認,就跑回來了。」

  不是那個小姑娘出事,江遠朝心情莫名放鬆起來,嘴角噙著淡淡笑意道:「那就說說吧,你又幹了什麼蠢事?」

  江鶴一聽就委屈了,訴苦道:「大人您不知道啊,那位黎姑娘忒狡猾,屬下正裝作喝茶的客人若無其事往茶館裡面走呢,她居然衝著我招手。」

  「她認出你是錦鱗衛了?」

  不能吧,當初一路北上,他的屬下沒和那個丫頭打過照面,只有自己前些日子忍不住會了會她,按說也不可能讓她察覺身份。

  江鶴一臉苦惱:「屬下不知道她認沒認出我是錦鱗衛,不過以後她可能認識我了。」

  「嗯?你做了什麼?」江遠朝心生不妙預感,隱忍問道。

  「也沒做什麼,屬下就是不小心……回應了一下而已……」

  江遠朝:「……」一手調教的屬下蠢成這樣,他竟無言以對。

  已經沒有力氣生氣的十三爺伸手指了指門口。

  江鶴如蒙大赦:「屬下這就滾!」

  他奔到門口,停下來猶豫地問:「大人,那以後黎姑娘那裡,屬下還跟不跟?」

  「你說呢?」江遠朝站起身來,一邊往門口走一邊問。

  江鶴苦惱地低下了頭。

  最近辦的差事大人似乎都不太滿意,其實他已經很賣力了!

  江遠朝邁著大長腿從江鶴身邊走過,連個眼風都沒丟給他。

  「大人,您去哪啊?」江鶴在他身後忍不住喊。

  江遠朝頭也不回,揚手指了指一側。

  江鶴垮下臉來:「屬下滾,屬下滾……要不等江霖從北定回來,屬下和他換換唄,去青樓屬下絕對沒問題的——」

  人高腿長的十三爺已經走了出去。

  外面艷陽高照,街道兩側高大的梧桐樹青碧蒼鬱,江遠朝抬腳向翰林院所在的方向走去。

  喬昭被黎光文領進五味茶館一間臨街雅室內,黎光文指著早已擺好的棋具道:「來,咱們父女先下一盤。」

  「父親,我們還是等一等掌院大人吧。」

  見喬昭婉拒,黎光文一琢磨也對,他們一旦下起棋來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結束的,到時候下到一半蘇掌院來了,豈不掃興?

  「好吧,那就等等。」黎光文一屁股坐下來。

  喬昭忍了忍,問:「父親就在這裡等?」

  「啊?」黎光文被問得一臉莫名其妙。

  「父親剛剛不是在茶館門前等我嗎?」喬昭提醒道。

  黎光文一聽笑了:「為父不是怕你不認路嘛,蘇掌院不一樣,他常來。」

  喬姑娘默默望向窗外。

  所以說,父親大人到底是走了多大的運,才安然混到現在的?

  喬姑娘腹誹著,目光忽地一頓,落在街頭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身上。

  那人一身修身玄衣,襯得身姿挺拔如松,明明嘴角一直掛著笑意,整個人都是溫和的,那種冷淡涼薄卻從骨子裡流露出來。

  那樣的人,往往心中有了一個目標後,是絕不會動搖的。

  喬昭目光下移,落在黑衣男子臉上,嘴角的笑意緩緩收起。

  錦鱗衛的江十三,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喬昭心思通透,略一琢磨忽地就有一種想法:他在找她!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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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發表於 2018-3-10 23:15:28 |只看該作者
第100章 茶館對弈

  沒有什麼確鑿的證據,可喬昭就是在看到江遠朝的那一瞬間,驟然有了這個念頭。

  想起這人的身份,喬昭迅疾收回了目光。

  被錦鱗衛盯上的感覺可不怎麼美妙!

  可她還來不及避開窗口,街上那個長身而立的男子已經有了預感,目光如鉤向她所在的窗口望來,牢牢鎖定窗邊那一抹倩影。

  二人一個在樓上窗前,一個在街邊佇立,視線交匯。

  喬昭挑挑眉,乾脆先下手為強:「江大哥,這麼巧啊?」

  她身上,究竟有什麼值得他盯的呢?

  江遠朝有片刻的怔忪。

  這一刻,他忽然理解了江鶴的心情。

  跟蹤目標突然這樣大大方方地打招呼,這感覺還真微妙。

  長這麼大都沒有這種感受的江遠朝一時不知該有什麼反應才好。

  窗邊的少女笑意盈盈,衝他招招手:「江大哥要不要上來喝杯茶?」

  「哦——」江遠朝下意識應了一聲。

  打扮成少年模樣的小姑娘笑咪咪補充一句:「正好我父親也在呢。」

  江遠朝邁出去的一條腿懸在半空,險些一個趔趄栽倒。

  這小姑娘想幹嘛啊,她父親在旁邊想邀請他喝茶?按理說,不該趁著父母不在邀請喝茶才是正常的嘛?

  呃,不對,無論如何一個小姑娘邀請僅見過一面的大哥喝茶都是不對的!

  他不由把窗邊的小姑娘看得更仔細些。

  所以說,這小姑娘之前一定是見過他的吧?

  或者——暗暗傾慕他?

  一想到那天小姑娘熱情自我介紹並詢問他家住何處的情景,江遠朝忽地就後悔過來了。

  「昭昭,跟誰說話啊?」窗口邊一個男子探出頭來。

  艷陽下,金色的陽光灑在那人俊朗不凡的面龐上,彷彿讓他整個人都熠熠生輝,一時竟瞧不出年紀來。

  直到那個小姑娘大大方方笑道:「父親,是我偶然認識的一位大哥。」

  江遠朝這才回神。

  原來這就是小姑娘的父親,那位黎修撰。

  這一刻,他忽然覺得小姑娘一直叫他江大叔太正常了,有這麼一位瞧著比他大不了幾歲的爹,不叫他大叔叫什麼啊?

  黎光文掃江遠朝一眼,伸手拍拍女兒的頭:「不要胡亂和陌生人叫大哥。」

  想了想補充道:「也不能胡亂叫大叔。」

  叫大哥擔心女兒吃虧,叫大叔似乎他吃虧。

  黎光文審視般看著江遠朝。

  江遠朝嘴角笑得僵硬打過招呼,轉身甩開大步就走了。

  他一直走到二人視線不及的地方才停下來,狼狽鬆了口氣。

  初夏的陽光暖洋洋的,江遠朝斜倚著一棵樹,把身形遮掩大半,視線不離五味茶館。

  不久後就見黎光文從門口出來,打扮成少年模樣的小姑娘跟在他身側,安靜乖巧。

  黎光文卻是一臉不情願的樣子,側頭對著女兒不知道說了什麼。

  那少年淺笑盈盈回了幾句,當父親的便傻呵呵笑起來。

  江遠朝一時看痴了。

  隨後,他看到一位六十左右的老者慢條斯理踱步到五味茶樓,黎光文杵在原地不動,站在身側的少年一把把親爹推了出去。

  那一刻,江遠朝低笑出聲,隨後收斂笑意,看著老者眸光轉深。

  竟然是禮部尚書蘇和!

  蘇尚書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對了,蘇尚書兼任翰林掌院,黎光文是翰林修撰,他們在翰林院旁邊的茶館見面不算稀奇,可是——

  江遠朝目光重新落回喬昭身上。

  可是黎光文為何會帶著女兒來?

  這不符合常理!

  莫非——

  江遠朝臉色陡然沉下來。

  賣女求榮?

  他看到少年向蘇尚書行了禮,不卑不亢,臉上是舒朗淺淡的笑。

  江遠朝搖搖頭,把這個荒唐的念頭壓下去,見那三人轉回茶館,想了想,抬腳往五味茶館走去。

  蘇尚書隨著黎光文進了雅室,這才仔細看喬昭一眼。

  見少年眉目精緻,形容舉止卻灑脫,全然沒有半點脂粉氣,心裡暗暗吃驚,確認道:「黎修撰,這真的是你女兒?」

  黎光文一臉自得:「那當然,別人的女兒哪能跟著我出來。」

  喬昭默默垂眸。

  父親大人說的可真有道理,她竟無言以對。

  蘇尚書收回目光,點點頭道:「那好,黎小姑娘,咱們就開始吧。」

  喬昭大方笑笑:「掌院大人請。」

  蘇尚書聽了斜睨黎光文一眼,心想:這王八羔子還知道老夫是掌院啊?難得,真難得!

  二人對坐,喬昭主動拿了黑子,笑道:「您先請。」

  蘇尚書捏著晶瑩白子,笑容頗有幾分玩味。

  對弈者,位尊執白先下,高手執白後下。

  這小丫頭讓他執白先下,那是只承認他地位高於她,卻自信水平不比他差了。

  還真是個有趣的小丫頭,他且要試試她的水平。

  蘇尚書這樣想著,不緊不慢在星位落下兩子。

  喬昭捏著黑子,沉吟片刻,把子落下。

  一個時辰後。

  蘇尚書目光緊緊鎖定棋盤,喃喃念道:「竟然是神過!」

  所謂「神過」,便是和棋。

  要知道,棋場如戰場,出現和棋的幾率是極為少見的,至少蘇尚書數年都沒遇到過了。

  他深深看了神色平靜的喬昭一眼,沉聲道:「再來一局。」

  半個多時辰後,蘇尚書徹底怔住:「神過,又是神過!」

  連續出現兩次和棋,難道是巧合?

  他目不轉睛盯著對面作少年打扮的少女,眼中異彩連連,大手一揮道:「再來!」

  黎光文站在一旁更是激動,拍著椅子扶手道:「再來,再來!」

  蘇尚書抬起眼皮掃黎光文一眼,板著臉道:「觀棋不語!」

  激動什麼?就不知道給他倒杯茶嘛!

  「掌院大人請。」喬昭第三次說出這句話,可這一次,在對方心裡就大不一樣了。

  蘇尚書目光深沉點點頭,主動落子:「來!」

  又是大半個時辰過去,當第三盤和棋出現時,蘇尚書再也維持不住一國重臣的矜持,目光灼灼盯著喬昭問道:「丫頭,你是如何做到的?」

  和棋的出現本就罕見,那麼有意做出來的和棋呢?蘇尚書簡直不願意往深處想了。

  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對面的這個小丫頭,水平遠超於他!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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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0 23:15:38 |只看該作者
第101章 驚人

  這不可能!

  蘇尚書看了黎光文一眼。

  就這棒槌,能養出這般鍾靈毓秀的女兒來?

  黎光文曾是探花郎?呵呵,翰林院別的不多,就狀元、榜眼、探花多。

  黎光文渾然不知自己被翰林院的最高長官鄙視了,在一旁激動得眉飛色舞:「昭昭,你快說說,是怎麼做到的啊?連續三盤和棋,真是太難得了!」

  他說著看向掌院大人,嘿嘿笑道:「掌院大人,你看我沒騙你吧,以我女兒的水平,是不是用不了一刻鐘就能贏了你?」

  喬昭忍不住扶額。

  她連著下了三盤和棋是為了什麼啊?

  昨天父親大人把賭約一講,她就想甩袖子走人。

  什麼叫半個時辰前就能贏了人家?她要真這麼做了,這位禮部尚書的面子哪能掛得住?可若是隱藏實力,父親在長官面前又成了胡言亂語之人,同樣討不了好。

  以三盤和棋結束,既維護了掌院大人的面子,又讓對方曉得她的真實水平,算是兩全其美的法子。誰知父親大人唯恐人家不知道似的,非要叫破了。

  蘇尚書果然黑了臉,冷笑一聲道:「黎修撰,你真的沒有騙本官?」

  「哪裡騙了啊?」黎光文被問得莫名其妙。

  蘇尚書伸手一指喬昭:「你說你和令愛對弈,十局九輸?」

  黎光文茫然眨眨眼:「沒錯啊,小女比我棋藝高超,我可不會為了長輩的面子撒謊。」

  蘇尚書冷哼一聲,斜睨著黎光文道:「別說笑了,以你的水平,剩下那一局怎麼贏的?」

  能和他對弈設出三局和棋的人,和這棒槌下棋居然還有輸的時候?這絕對是對他的侮辱!

  「這當然是因為——」黎光文忽地意識到什麼,猛然看向喬昭,震驚道,「昭昭,這麼說,你之前一直在讓著為父?」

  你才知道——

  喬昭無奈迎上父親大人的目光,隨後衝蘇尚書歉然一笑。

  小姑娘話雖沒說出口,表達的意思卻很明白了:掌院大人,就我爹這樣的,您和他計較什麼啊?

  少女眸子黑白分明,如一汪最清澈的泉,眼波一轉便把不便說出口的話傳遞給了對方。

  蘇尚書大笑起來。

  原來這世上果然有這樣鍾靈毓秀的人,有這般會說話的眼睛。

  他再看黎光文一眼,搖搖頭。

  嘖嘖,怎麼好白菜都被豬拱了呢,這樣好的女孩兒,為何不生在他蘇家啊!

  「掌院大人,您笑什麼啊?」意識到一直被女兒讓著,黎光文有些不開心。

  「能和令璦連下三盤,當值得一笑!」蘇尚書深深看黎光文一眼,意味深長道,「黎修撰,你確實養了個好女兒。」

  不然老夫這就把你踢出翰林院!

  「過獎了,過獎了。」黎光文心情忽地又好了起來。

  也是,沒啥不開心的,反正女兒是他生的。

  「丫頭,你叫什麼名字?」

  「掌院大人,晚輩單名一個『昭』字。」

  「昭?」蘇尚書點點頭,摸著鬍子道,「好名字,好名字,哦,哪個『昭』?」

  喬昭:「……」

  「日月昭昭的『昭』。」黎光文搶答道。

  蘇尚書與喬昭同時看他一眼。

  黎光文眨眨眼:「是日月昭昭的『昭』啊。掌院大人有所不知,我長女名『皎』,次女名『昭』。」

  「確實是好名字。」蘇尚書頷首,心道:這個棒槌,他長女叫什麼關他屁事啊?

  喬昭不動聲色笑著,心中卻驀然生出幾分落寞。

  她現在,是「日月昭昭」的黎昭,而不是「賢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的喬昭了。

  「丫頭,你的棋藝,師從何人?」

  「回大人的話,家母一直很重視對晚輩這方面的教育,所以從小就為我請過許多先生,還買了珍稀棋譜供我學習。」

  這就是說沒有名師,只是請了啟蒙先生而已。

  「原來是這樣,看來還是天賦。」蘇尚書深深看黎光文一眼。

  應該不是隨爹。

  黎光文聽了,表情怔怔。

  原來,何氏也不是一無是處。

  他雖然看不慣何氏拿銀子砸人,可女兒能有如今的才能,卻離不開她的功勞。這樣一想,反而是他這個當爹的一直沒為女兒做過什麼呢。

  慚愧之色從黎光文臉上一閃而過,喬昭看在眼裡,無聲笑了。

  何氏對女兒是掏心掏肺的好,她既得了這份關愛,當然也盼著她好。只希望潛移默化之下,如今的這對父母,哪怕不能相愛,也能好好相處,不枉夫妻一場。

  「掌院大人謬讚了。」喬昭平靜笑著,毫無得意之色。

  蘇尚書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才發覺茶水已經冷了,把茶盞放到一旁,笑道:「老夫家中有一個小孫女,和你年齡相仿,她也是喜歡下棋的,以後你們可以多多接觸。有你的指點,也能讓那丫頭水平提高一些。」

  「好的,有機會會和蘇姐姐切磋。」喬昭微笑起來。

  答應父親來下棋,除了替黎光文解圍之外,藉著蘇尚書的跳板與他的孫女蘇洛衣產生交集,是她謀算好的。

  同屬文臣圈子裡的女孩,小姑娘黎昭曾在一些花會上見過蘇洛衣,在小姑娘黎昭的印象裡,蘇洛衣是個文靜的女孩子,與泰寧侯府的七姑娘朱顏性情差不多。

  而對喬昭來說,更重要的則是另一件事。

  前兩年一些京城貴女成立了馥山社,社裡成員俱是有些才名的女孩子,蘇洛衣作為副社長,有薦名權。

  只要蘇尚書回府後對蘇洛衣提及此事,以蘇洛衣對棋道的痴迷,十有八九會考察一番後邀她入社。

  喬昭對京城貴女們的雅興沒有興趣,可馥山社並沒有固定聚會之處,而是在各家貴女府上輪換,只這一點,就足夠吸引她了。

  她需要更多的走出去,才有更多機會與兄長幼妹相見。

  呃,對了,同樣是馥山社成員的還有黎府的二姑娘黎嬌,便是因為她去年的佛經被大福寺的高僧們選中送去疏影庵,雖沒得到無梅師太稱讚,依然得了入社資格。

  喬昭的謙虛讓蘇尚書大笑起來:「別擔心,我那小孫女輸了不會哭鼻子的。」

  蘇尚書笑著站了起來:「天色已經不早,散了吧。黎修撰,明天不要再翹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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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願者上鉤

  喬昭三人走出茶館,蘇尚書就與他們道了別,乘車走了。

  黎光文看看天色,摸著肚子道:「不知不覺這個時候了,肚子有些餓了。昭昭餓不餓?」

  「是有一點兒。」

  「那為父帶你去吃百味齋吧,就在翰林院不遠處,是個百年老店了,店裡的羊肉羹最出名。」

  喬昭瞥了一眼不遠處樹下不知何時靜悄悄等在那裡的青帷馬車,笑著道:「父親,咱們還是回家吃吧。您看,母親已經在那裡等著了。」

  黎光文其實也看到了那輛馬車,可一想到與何氏同乘一車就覺渾身不自在,聽女兒這麼問,便踟躕起來:「這——」

  身量還未長開的少女拉住他的衣袖,半仰著頭,聲音嬌糯:「父親?」

  少女天生音色輕柔,喚人時拉長了尾音,好似有小刷子在人心尖上輕輕掃著,這一刻,少女給人的感覺不再是堅韌的松、平靜的湖,而是春風裡歡快奔跑的小鹿,盡顯嬌態。

  黎光文準備拒絕的話登時就說不下去了,暈乎乎道:「好的。」

  父女二人走過去,何氏一見黎光文也進了車廂,手腳登時不知道往哪裡放了,緊張地咬了半天唇,才喊一聲:「老爺——」

  黎光文習慣性地板著臉,想起今天女兒說的話,猶豫了一下道:「東西都買好了?」

  何氏沒想到黎光文會主動問她話,頓時受寵若驚,揪著帕子道:「買,買好了——」

  喬昭自覺坐到角落裡,冷眼旁觀,輕輕嘆了口氣。

  想要這對父母緩解關係,還真是任重而道遠。

  暮色四合,馬車緩緩動起來,很快就加快了速度,消失在青石路的盡頭。

  直到這時,不知什麼時候從茶館裡跟出來的江遠朝才現出身形,遙遙望著馬車離去的方向笑了笑。

  真是溫馨的一家人呢。

  他斂了神色轉頭匆匆往回走,迎面撞上江鶴。

  江鶴全然沒有才被罵過的自覺,舉著手上的吃食道:「大人,才買的兩隻燒雞,要不要去喝一杯?」

  江遠朝只遲疑了片刻便淡淡笑道:「好。」

  他並不想太早回義父的府上,大都督府再好,終歸不是他江遠朝的家。

  更何況——

  想到義妹近來的痴纏,江遠朝搖搖頭,頗有幾分頭疼。

  他不是十多歲的毛頭小子,對義妹的心意隱隱明了幾分,可他從來都是把她當妹妹看待,義妹那些心思只會讓他尷尬難堪。

  可偏偏從義父隻言片語的試探裡,義父對此是樂見其成的,這無疑把他陷入了更為難的境地。

  「大人,那位黎姑娘來五味茶館做什麼啊?」江霖撕下一隻雞腿遞過來。

  江遠朝回神,淡淡道:「少操心。」

  小姑娘來幹什麼?他悄悄觀察了小半日,都有些糊塗了。

  黎光文帶著女扮男裝的女兒來見禮部尚書兼翰林掌院蘇和,就是為了下棋的?一定是打著下棋的幌子還有別的事,但凡腦子正常的爹都不可能因為這個把女兒帶出來啊。

  有陰謀!

  江霖見大人不接雞腿,收回手放到嘴邊咬了一口,含糊問道:「黎姑娘這邊,以後真不用屬下盯著啦?」

  「繼續盯著吧。但是,以後不許出現在她面前!」

  原本是覺得那個小姑娘沒必要繼續盯著了,可現在,一位入閣指日可待的禮部尚書摻和進來,那就不一樣了。

  江霖神色一凜:「大人放心,屬下保證,以後絕對不會被黎姑娘發現的!」

  江遠朝點點頭,大步走進暮色裡。

  出了茶館的蘇尚書直接乘車回了尚書府,一進屋就被老伴章氏埋怨道:「今天下衙怎麼這麼晚?若是有事,也不知道打發人回來說一聲,飯菜都涼了。」

  蘇尚書瞥一眼陪坐在章氏身邊的小孫女蘇洛衣,笑瞇瞇道:「飯菜涼了再熱就是。夫人不知道,我今天下棋,遇到一位高手。」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老爺遇到一位棋道高手有什麼稀奇的?」章氏不以為意道。

  老頭子的水平她知道,原本就只是平平,要不是翰林院那些人讓著,一天還不知鬱悶多少回呢,這是哪位不懂事的下屬發揮真實水平了?

  哦,是了,她聽聞翰林院裡有位姓黎的修撰腦子有些拎不清,別是和他下的吧?

  不對啊,昨天就是和那位黎修撰下的,老頭子回家還氣得吹鬍子瞪眼,把那人罵了好一通呢。

  蘇尚書慢條斯理瞥章氏一眼,問:「能特意做出三局和棋,算不算高手?」

  章氏聞言一驚,小孫女蘇洛衣更是忘了落筷。

  「祖父,什麼叫特意做出三局和棋?」蘇洛衣乾脆把筷子放下,目光灼灼望著祖父。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祖父和她下棋,連續三局都是和棋。這總不會是巧合吧?」

  「不可能是巧合。」蘇洛衣毫不遲疑道。

  蘇尚書摸摸鬍子:「所以啊,祖父遇到了一位高手。」

  「何止是高手,這樣的人當得起國手稱號了。祖父,與您下棋的是何人啊?」

  一旁的尚書夫人章氏咳嗽一聲:「洛衣,你問這個做什麼?你一個姑娘家,就算知道了,還能跟人去下棋不成?」

  聽了章氏的話,蘇尚書大笑起來:「夫人,你這話可說錯了。那人啊,以後我想找她下棋多有不便,咱們家洛衣卻再方便不過了。」

  「嗯?老爺這話我卻不明白了。」

  「祖父,我也不明白,您是什麼意思啊?」

  蘇尚書看著老伴與小孫女,笑咪咪揭曉了答案:「因為那是個小姑娘。」

  「小姑娘?」蘇洛衣與章氏面面相覷。

  「是呀,她是黎修撰的女兒,我把她名字都打聽到了,小姑娘叫黎昭。」

  黎昭?佛誕日被疏影庵的師太破例召見的黎府三姑娘?蘇洛衣一臉震驚。

  章氏更是神情古怪,心道:老爺說的不是黎家被拐的那個女孩子嗎?

  蘇尚書見狀問道:「怎麼,你們都知道?」

  「當然知道啊,那姑娘曾被人販子拐過!」

  「當然知道啊,黎三姑娘因為字寫得好被無梅師太召見呢!」

  章氏與蘇洛衣同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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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0 23:16:01 |只看該作者
第103章 樹欲靜而風不止

  蘇尚書聽愣了,掏掏耳朵道:「被人販子拐了?」

  老尚書琢磨一下,忽地一拍大腿:「原來是被拐的那個啊!前段日子黎修撰整天沉著個臉發愣,我是聽說他們府上有個姑娘花朝節那天給丟了呢,沒想到是和我下棋的這個!」

  「老爺以為是哪個呢?」章氏反問。

  蘇尚書訕訕笑笑:「我哪想到這麼多啊,也沒打聽過黎府有幾位姑娘,當時就是偶然聽下官們提了幾句而已。」

  說到這裡他看向小孫女:「洛衣啊,你說黎三姑娘的字還很好?」

  蘇洛衣遲疑著點頭:「應該是極好的,今年的佛誕日只有她的字入了疏影庵師太的眼,甚至讓師太破格召見了。只是我們都沒見到黎三姑娘的字,所以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個好法。是不是啊,祖母?」

  就是因為沒有見到黎三姑娘的字,她們社裡幾個核心成員商量許久,還是把邀請黎三姑娘入社的事情放下了,倒是昨日趁著幾個副社長湊齊了商定下來,把黎二姑娘清理出社。

  那退社的帖子寫成了,幾人抓鬮,結果她運氣不好,這得罪人的差事落在了她頭上,現在那張帖子還在她書桌上放著呢。

  章氏頷首,蹙眉道:「老爺,那位黎三姑娘被人販子拐過,名聲不好,咱們家洛衣還是少與她打交道才好。」

  蘇尚書聽了這話搖頭笑起來:「那丫頭才多大?被拐本就可憐,既然平安回來了,她的家人都沒說什麼,咱們外人何必抓著這個不放呢?」

  章氏一聽便撇了撇嘴:「黎家沒說什麼,是因為那丫頭運道好,是被李神醫親自送回來的,那位神醫還認了她當乾孫女。」

  對於京城的這些八卦消息,整日裡消磨時間的內宅婦人反而比忙著朝政的男人們更清楚些。

  蘇尚書聞言一怔,而後意味深長道:「若是這樣,咱們家洛衣就更應該多和這位黎三姑娘學習一下了。」

  「學什麼?」見老頭子把一個名聲不好的小丫頭捧得這麼高,明知那丫頭有幾分真才實學,出身名門的章氏依然不痛快。

  蘇尚書搖搖頭。

  內宅的婦人,目光就是短淺!

  當然這話是不敢說出口的,不然好不容易精心養起來的一把鬍子就要被拔光了。

  「夫人想想,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姑娘落入了人販子手裡,不但順利逃回家來,還與神醫結下淵源,這是容易的事嗎?那姑娘不簡單啊。」

  章氏心中一動,嘴上卻反駁道:「說不定是她運氣好呢?」

  「運氣好?」蘇尚書呵呵笑起來,「若是這樣,說明那丫頭是個有福運的,跟著有福運的人打交道,咱們洛衣也不會吃虧啊。」

  章氏心裡鬆動幾分,還是有些猶豫,看孫女一眼道:「還是要看洛衣與她投不投緣了,小輩們的事,老爺還是少操心吧。」

  「我就是覺得這事新鮮,和你們隨口一提罷了。行了,快些上飯吧。」

  祖父祖母轉了話題,痴迷下棋的蘇洛衣卻忍不住了,輕聲道:「祖母,我想下張帖子,明天請黎三姑娘過來玩——」

  若是黎三姑娘真如祖父所說,棋藝驚人,那麼她就把她薦到馥山社來,這樣以後下棋就不愁了,說不定她的棋藝還能更進一步。

  章氏沉吟一番。

  「祖母——」蘇洛衣撒嬌喊了一聲。

  章氏心腸就軟了下來:「罷了,你想請就請吧,只是初次相交多留意一下,那位黎三姑娘素來名聲都不大好,若是個品性不佳的,就算再有才華以後也不許來往的。」

  「好了,好了,祖母,這些孫女心裡都有數呢。」

  祖父混跡官場多少年,與其他國家的人都打過交道呢,眼光定然不會差了,既然祖父都覺得黎三姑娘好,她先入為主存了偏見,那就是她狹隘了。

  章氏便笑了,對蘇尚書道:「瞧瞧,孫女大了,這是嫌我囉嗦了。」

  說著吩咐一旁的侍女道:「好了,上飯吧。」

  禮部尚書府和樂融融開了飯,靖安侯府裡,擺在邵明淵屋裡桌上的飯菜卻幾乎沒有動過。

  邵明淵立在窗邊,一直站到夜色越來越濃,這才緩緩展開手中紙條再次看了一遍,修長手指一點點把紙條碾碎成灰,拋進了晚風裡。

  初夏的夜風是暖的,他的心卻冰涼一片。

  他的兩名親衛,邵知與邵良這些日子一直在分頭查探,邵知按著線索去了遠威鏢局的副鏢頭林昆老家,邵良則前往北定城查探與蘇洛峰關係親近的女子。

  剛剛他收到的便是邵良傳來的消息。

  邵良探查遍了北定的青樓畫舫,終於把他猜測中可能存在的那個女子給找了出來。

  可是,人卻已經死了,就死在蘇洛峰事發不久後。

  青樓女子命賤如螻蟻,今天笑著迎客明天悄悄被抬出去不足為奇,可這樣的巧合,到底讓人無法不多想。

  邵明淵看向窗外。

  窗外夜色深深,深藍的天空綴滿繁星,一輪皓月散發著清冷的光輝。

  邵明淵輕輕嘆了口氣。

  牽一髮而動全身,蘇洛峰在北地叛變,千里之外的京城卻有人跟著無聲無息死去了,殊不知越是乾淨俐落抹去痕跡,越說明蘇洛峰絕不是私通外敵那麼簡單,那幕後黑手——

  邵明淵遙遙望了某個方向一眼。

  是覺得他妨礙了一些人前程的某位重臣?或是惱恨他阻斷了一些人發財路的某些武將?甚至是……高高在上的那一位呢?

  深深的疲倦湧上邵明淵心頭,他除了累,就只剩下了流竄在四肢百骸的疼,那疼彷彿隨著周身血液在流淌,綿綿不絕,到了夜裡便越發重了。

  細微的腳步聲傳來,隨後窗邊出現一道黑影,低聲道:「將軍,靈堂那裡有異常——」

  邵明淵雙手一撐,直接從窗口跳了出去,落地無聲問那道驀然出現的黑影:「靈堂那邊有什麼情況?」

  黑影語氣遲疑:「將軍,您還是親自去看看吧。」

  邵明淵薄唇緊抿,匆匆向著靈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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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靈前有人

  月光皎潔,如霜鋪滿了青石路面,廊下懸掛的白色燈籠迎風搖晃著,讓通往靈堂的路越顯森然。

  邵明淵一路奔至靈堂,悄然無聲,那道黑影緊隨其後。

  靈堂白茫茫一片,一靠近了,就有燒紙的味道隱隱傳來。

  邵明淵驟然停住腳。

  身後的屬下跟著停下來,低聲道:「將軍,您看——」

  邵明淵抬起手,示意他噤聲。

  風吹來,把靈堂前地面上擺放的火盆裡的紙灰打旋吹起來,一旁守靈的幾個婆子皆睡熟了,任由那些灰燼洋洋灑灑落在身上。

  有一人立在靈堂前一動不動,邵明淵目光落在那人面上,神色微凝。

  那人不動,邵明淵便也不動。

  靈堂前燈籠高掛,亮如白晝,把那人臉上表情照得清清楚楚。

  陰影處,黑暗昏沉,把邵明淵及屬下的身形與呼吸盡數遮掩。

  邵明淵側頭,衝屬下點點頭。

  一直跟著他的屬下會意,抱拳一禮,悄無聲息退至其他暗中守護靈堂的幾個屬下那裡,無聲打了個手勢,幾人全都撤遠了。

  靈堂前,除了鼾聲此起彼伏的幾個婆子,就只剩下一明一暗兩個清醒的人。

  風吹過,裝飾靈堂的白色綢花窸窣出聲,火盆裡有一縷黑灰打著旋飄落至邵明淵腳邊。

  那人終於動了。

  他輕手輕腳走到停放在正中的棺槨旁停下來,伸手落在棺蓋上。

  邵明淵眼中寒光一閃,一動不動盯著那人的動作。

  那人維持著那個動作許久,直到燭火忽地被風吹得一陣搖曳,忽明忽暗,似是下了決心,猛然抬手去掀棺蓋。

  邵明淵行動如風,幾乎是一瞬間就到了那人面前,一手抓住他的手,另一隻手捂住他的嘴,任由那人死命掙扎亦無濟於事,拽起來直接到了偏僻處才停下來。

  「嗚嗚嗚——」那人看清是邵明淵,猛然停止了掙扎。

  邵明淵鬆開手,冷冷望著他。

  那人被看得頗不自在,訥訥喊了一聲「二哥」。

  邵明淵面無表情,好一會兒才淡淡問了一句:「你還知道我是你二哥?」

  邵惜淵低了頭,片刻後又抬起來,頗不服氣問道:「你想把我怎麼樣?」

  十四五歲的少年,皮膚比女孩子的還要白嫩,就連不服氣的模樣都顯得那樣朝氣蓬勃,彷彿這世上沒有什麼值得畏懼的。

  這樣無知的勇氣,自是因為無論闖了什麼禍,總會有人替他善後的。

  邵明淵心裡驀地疼了一下,聲音冷淡無波:「你來這裡幹什麼?」

  邵惜淵與邵明淵對視,最初被當場抓包的驚慌過後反而無畏起來,語氣帶著慣常的挑釁:「二哥不是看到了嗎,我想看看二嫂。」

  「看二嫂?」邵明淵一字一頓問,怒氣漸漸暈染了雙眸。

  無論是什麼理由,夜深人靜之時,自己的親弟弟跟做賊一樣跑到靈堂裡偷看亡妻,這絕不是什麼愉快的感受。

  邵惜淵反而被激起了逆反心理,雙手抱在胸前,滿不在乎道:「是呀,看二嫂怎麼啦?二嫂一直對我很好,我看看她不行嘛?哪像你,對二嫂的死根本沒有半點在意——」

  話音未落,他就被邵明淵拽著衣襟提起來。

  「你想看,為何三更半夜跑來?」

  邵惜淵漲紅了臉,惱怒去拍邵明淵的手:「你放開!邵明淵,你敢打我?」

  邵明淵神情更冷了,語氣卻格外平靜,一字一頓問道:「邵惜淵,是什麼給了你錯覺,以為我當兄長的不敢打你?」

  他說完,輕鬆拎著邵惜淵轉了個身,長腿抬起,直接踹上了邵惜淵的屁股。

  邵惜淵一聲慘叫撲倒在地,掙扎好一會兒才狼狽爬起來,疼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一邊擦一邊道:「邵明淵,你,你真敢打我?你不怕我告訴母親嗎——」

  邵明淵伸手把他再次拽過來,淡淡道:「告訴母親?」

  邵惜淵抬起了下巴。

  怎麼,怕了吧?

  誰知足足比他高出大半個頭的兄長冷笑一聲,二話不說照著他屁股又踹了一腳。

  邵惜淵再次被踹到地上,養尊處優的小少爺屁股疼得發麻,這下子乾脆起不來了。

  他還算是有志氣,知道夜深人靜慘叫不是什麼好事,強忍著沒出聲。

  邵明淵半蹲下來,伸手把邵惜淵拽起來,與之對視。

  「邵惜淵,看著我。」

  長這麼大沒挨過揍的邵三公子想硬氣別過頭,可剛剛屁股挨揍的陰影還沒過去,下意識便望進了那雙近在咫尺的寒眸裡。

  邵明淵眉輕揚,涼涼地問:「邵惜淵,你多大了?」

  「十四歲,怎麼了?」邵惜淵氣鼓鼓問一聲,冷笑道,「你這種天天殺人的人,當然不會記得這個。」

  邵明淵絲毫不理會邵惜淵的諷刺,淡淡道:「既然不吃奶了,挨了揍還要找娘?」

  「你——」這個年紀的少年自尊心尤其強,被邵明淵這麼一問,邵惜淵立刻漲紅了臉,一直瞪著眼說不出話來。

  邵明淵鬆開了手,語氣更淡:「好了,回去吧。」

  他深深看幼弟一眼,所有情緒盡數遮掩在寒星般的眸光裡:「我不管你是什麼原因,記住,下不為例。」

  雖是初夏,站在邵明淵對面的少年卻覺月冷星稀,屁股上火辣辣地疼更是讓他沒了頂嘴的勇氣。

  少年心想:二哥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今天夜黑風高,他要是再硬著來,這魔頭說不定會挖個坑把他埋了吧?

  連二嫂能都殺的人,當然沒有什麼事做不出來的!

  邵惜淵哼了一聲,算是回應,轉身便走。

  邵明淵立在原地,沒有阻攔,亦沒有出聲。

  他默默看著少年走出一段距離,停下來回頭。

  「二哥,我不管你以後娶什麼樣的妻子,反正在我心裡,二嫂只有一個!」

  風涼月冷,邵明淵輕嘆口氣,淡淡道:「你記得她是你二嫂就好!」

  他率先轉了身大步離去,很快就消失在夜色裡。

  邵惜淵愣了好久,抬手抹抹眼,一瘸一拐走了。

  靈堂那裡,因為剛剛隱隱傳來的慘叫聲,瞬間驚醒了幾個守夜的婆子,她們圍坐在一起燒著紙錢,說起閒話來。

  「將軍——」遙遙盯著這邊的幾個屬下發現邵明淵走過來,低低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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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尚書府的請帖

  邵明淵面色平靜吩咐領隊:「安排好換班,不要熬壞了身體,記得以後再遇到這種情況,直接給我打出去!」

  「是。」

  邵明淵沒再說話,轉身回了房。

  屋子裡靜悄悄的,蠟燭早已燃盡了,只剩下一堆燭淚,好在月色從窗口揮灑進來,給屋子裡的擺設鍍上一層朦朧光暈,讓人不用掌燈亦分得清楚。

  桌几上的飯菜早已冷透了,油汪汪的散發著濃重的油膩味道,即便是有胃口的人都懶得動一筷子。

  邵明淵不願再喊人收拾,推門而出去了書房。

  書房裡比起居室要明亮些,掛在牆壁上的長弓折射著冷光。

  邵明淵和衣倒在床榻上,一想起靈堂前邵惜淵伸手撫摸棺蓋的情景,心頭就有些憋悶。

  那個小混蛋,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邵明淵翻了個身,心彷彿掉進了油鍋裡,一點點受著煎熬。

  靈堂太明亮,他的眼神太好,把幼弟的表情瞧得清清楚楚。

  邵明淵閉了閉眼,低嘆一聲。

  三弟還只是個半大少年,怎麼會胡亂生了那樣的心思?

  邵明淵不願再往深處想。

  他情願是自己想多了。

  榻上的人輾轉反側,帶動得寒毒在體內流竄更加猖獗,月光下,他的額頭已經沁出細密的汗珠。

  邵明淵乾脆坐起來,趿上鞋子,推門走了出去。

  他不知不覺走到成婚時的院子。

  院子裡依然寧靜,牆角的薄荷香氣越發濃郁,花架上的忍冬花依舊開得如火如荼。

  邵明淵站在花架前,默默看著。

  喬氏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他想,她是堅韌的、勇敢的,或許,還是溫柔的。

  對了,他已經知道,她的閨名叫「昭」,賢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的「昭」。

  邵明淵伸手拂過金黃淺白的忍冬花,自嘲笑笑:真是可笑,她在時,一人獨守在這方小院子裡,他忙於抗擊韃虜;她不在了,他才開始了解她,走近她。

  邵惜淵一扭一拐回了房,便看到靖安侯夫人沈氏正坐在堂屋裡等他。

  「娘,您怎麼在這?」

  一旁的小廝拚命給他打眼色。

  「三郎,你腳怎麼了?怎麼走路一瘸一拐的?」

  「我——」邵惜淵張口想告狀,一想到二哥諷刺他吃奶,又把那些話咽了下去,笑笑道,「不小心摔了一跤。」

  沈氏忙站起來走過去,扶著邵惜淵手臂上上下下打量著:「摔哪了?摔得重不重?素蝶,快去請大夫來。」

  「不用了,娘,我沒事,就是摔了一下而已。」邵惜淵連忙阻止。

  「那也哪裡有沒有摔破了皮——」

  「不用不用,有摔破的地方我等會兒塗些藥膏就好了。」為了證明沒事,邵惜淵忍著屁股疼跳了跳,誰知高估了自己,忍不住咧了一下嘴,暗暗罵道:混蛋二哥,下腳也太重了!

  沈氏看在眼底,見兒子不願承認,亦沒有拆穿,問道:「這麼晚了,怎麼不在屋裡?」

  「哦,晚上吃多了出去溜達溜達。娘怎麼來了?」

  沈氏皺眉數落道:「不是說頭暈要早點睡嗎?怎麼又出去溜達了?眼下雖入了夏,晚上還是涼的,受風可怎麼好?」

  見兒子滿不在乎的模樣,沈氏睇他一眼:「你就讓娘操心吧,若不是擔心你夜裡睡不好過來看看,還不知道你這麼讓我不省心!」

  「娘,以後我保證聽話,您快回去吧。」邵惜淵受不了沈氏的念叨,催促道。

  「那行,你趕緊讓小廝瞧瞧哪裡磕碰了,早點塗了藥就歇著。」

  邵惜淵送走沈氏,這才鬆口氣,喊小廝道:「來福,快給小爺瞧瞧屁股,疼死小爺了!」

  兩刻鐘後,邵惜淵院子裡的一個婆子前往正院,悄悄被領進了沈氏屋子。

  「三公子究竟怎麼了?」

  婆子肅手而立,稟告道:「老奴悄悄聽見,三公子好像是被二公子踹了屁股——」

  沈氏一聽,臉上陡然罩上一層冰霜,伸手把椅子扶手重重一拍:「那個畜生!」

  「因為什麼事?」

  婆子嚇得低下頭:「這個老奴就不知道了,老奴只是聽三公子罵了一句。三公子似乎不想讓人知道,還叮囑來福不許對外說。」

  沈氏越聽越惱火,手都氣得發抖:「竟然還敢威脅三郎了!那個畜生,我當初就該把他溺死在馬桶裡!」

  婆子頭埋得低低的,更不敢接話了。

  「行了,你回去吧,以後三公子再靠近二公子,速速來稟告。」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沈氏收斂了情緒,把婆子打發出去。

  待婆子一走,她立刻對侍立一旁的婆子道:「華媽媽,我讓你們那口子辦的事如何了?」

  華媽媽立刻回道:「正要對夫人說,我們那口子已經回來了,今天才進的家門。」

  「怎麼樣?」

  「夫人放心,買的是正兒八經的揚州瘦馬,挑的還是裡頭頂尖的。」

  「那就好。」沈氏點點頭,「辛苦你們那口子了,明天去賬房領賞,等買來的貨果真派上用場,還會重重有賞。」

  「謝過夫人。夫人儘管放心就是,那一對瘦馬老奴親眼瞧過了,但凡是個正常的漢子就抵抗不住。」

  沈氏華媽媽一眼:「把人看好了,別鬧出亂七八糟的事來。」

  「是。」

  沈氏這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嘴角溢出一絲冷笑來。

  那孽障常年在外,兵營裡連隻母蒼蠅都沒有,她就不信會對大名鼎鼎的揚州瘦馬無動於衷。

  呵呵,只要他沾了身,所謂的守妻孝就是一個笑話,看他到時如何自處!

  這一夜風平浪靜,不知有多少人孤枕難眠,又有多少人酣然入睡。

  喬昭睡了個好覺,一早醒來去給長輩們請過安,才回到雅和苑沒多久,冰綠就拿了一張帖子過來,興匆匆道:「姑娘,是尚書府的帖子呢!」

  收到預料之中的帖子,喬昭波瀾不驚接了過來。

  素面繪著墨色海棠花的帖封,打開來是寫著簪花小楷的澄心箋紙,這一切都顯示出下帖子的主人是個雅趣靈慧的,與禮部尚書兼翰林院掌院孫女的身份極為相符。

  喬昭看過,波瀾不驚的表情卻有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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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送錯

  竟然送錯了帖子。

  這一張,不是邀她去尚書府做客的請帖,而是通知黎嬌被退社的帖子。

  喬昭低垂了眼睫,略一思索,翻過帖封看了一眼,果然就見封面上寫的是黎府二姑娘親啟。

  這樣說來,定然還有一張帖子落在了黎嬌手裡,而那一張才該是她的。

  自從東府女學走了書法先生,黎嬌又因為在琴藝課上出了醜不願去上,女學這幾日就暫且停了下來,喬昭有幾日沒見到黎嬌了,而今天送帖子的人鬧出這個烏龍,她卻不得不往東府走一趟,不然以黎嬌目前恨不得生吃了她的態度,指望對方規規矩矩把帖子還回來是不可能的。

  喬昭伸手拿起搭在屏風上的外衣換上,吩咐冰綠道:「去東府。」

  冰綠自是不知帖子弄錯了,納悶問道:「姑娘,去東府幹什麼啊?」

  「帖子是二姑娘的。」

  「什麼?二姑娘的?」冰綠吃了一驚,看著喬昭拿在手中的帖子很是嫌棄,「早知道婢子就把它扔茅廁了!」

  喬昭:「……」看吧,她再晚過去一會兒,她的帖子應該就是這個下場!

  心塞的喬姑娘忙帶著丫鬟往東府去了。

  西府的四位姑娘都是跟著各自母親住在一個大院子裡,東府的掌上明珠黎嬌卻有一個單獨的院子,以「天香館」為名。

  此時的天香館裡,黎嬌捏著蘇洛衣邀請黎府三姑娘前往禮部尚書府做客的帖子,火氣騰騰往上冒。

  「怎麼回事兒,送個帖子還能出錯,把黎三的帖子送到我這來,這不是給我添堵嘛!」黎嬌越說越惱火,因屋子裡伺候的都是心腹,不必擔心有損形象,抬腳便踢翻了一個小杌子。

  兩個貼身丫鬟含珠與芳蕊誰都沒敢吭聲。

  二姑娘最近心情越來越差,脾氣便跟著越來越大,她們這些貼身伺候的最不好過。

  「真是晦氣!」黎嬌把帖子往含珠懷裡一扔,恨恨道,「送到西府去,別礙了我的眼!」

  「是!」含珠捧著帖子忙往外走。

  「等等——」黎嬌喊了一聲,鳳眼瞇了瞇,命令道,「把帖子拿回來!」

  含珠早習慣了主子的喜怒無常,忙把帖子遞了過去。

  黎嬌伸出兩根瑩白的手指夾住帖子,瞄了帖封一眼。

  「送呈黎府三姑娘臺起。」

  娟麗的字體,卻讓黎嬌看得心裡升起一股邪火。

  黎三究竟是走了什麼狗屎運,怎麼自從被拐了後不但沒有老老實實做人,反而要上天了,一次次出風頭不說,什麼時候又搭上了蘇洛衣?

  馥山社裡幾位副社長,蘭首輔的孫女蘭惜濃最傲,許次輔的孫女許驚鴻最冷,泰寧侯府的七姑娘朱顏最靜,錦鱗衛指揮使的獨女江詩冉最辣,而禮部尚書的孫女蘇洛衣最痴。

  她們幾人各有所長,是馥山社的風雲人物,家族勢力無一不是響噹噹的,若是有誰入了其中一人的眼,在京城貴女中的圈子裡就好混了。

  難道說被拐還有福運加身的功效?黎三不聲不響竟要混進馥山社去了?

  黎嬌不傻,這張帖子雖然只是邀請黎府三姑娘去尚書府做客,可黎三一旦入了蘇洛衣的眼,下一步就是加入馥山社了。

  黎嬌越想越不平。

  她日日勤練,才在去年佛誕日因為佛經被大福寺高僧選中而有了入社資格,黎三憑什麼這麼容易就能加入馥山社了?

  那些人明明沒有看過黎三寫的字!

  不對,若是因為黎三的字邀請她入社,這張帖子不會現在才送來。

  黎嬌盯著手中帖子出神。

  母親反覆叮囑她,遇事不可再急躁,靜下心來才會少出錯。

  黎嬌把呼吸放緩,靜了靜心,腦子轉得快起來。

  莫非黎三是因為別的原因才引起了蘇洛衣的興趣,而不是因為佛經的事讓幾位副社長達成了共識?

  這樣的話——

  她目光下移,落在素面繪墨色海棠的帖子上。

  「含珠,拿剪刀來!」黎嬌眼中閃過一抹狠厲,揚聲道。

  含珠愣了愣,在主子發火之前忙點頭:「是!」

  不一會兒含珠從針線筐裡取來一把剪刀,黎嬌接過來,咬咬唇,舉起剪刀對著帖子就要剪下去,恰巧這時芳蕊得了消息進來稟告道:「姑娘,西府的三姑娘來拜訪。」

  黎嬌舉著剪刀的手一頓。

  黎三?

  她看向手中帖子,不由挑了眉。

  黎三是為了這張帖子來的?她消息倒是靈通。

  呵呵,既然人來了,帖子倒是不急著剪了。

  黎嬌放下剪刀,把帖子塞進枕頭底下,抬手整理了一下鬢髮,冷冷道:「請她進來。」

  她今天可要好好瞧瞧黎三心急火燎的樣子,就算黎三跪在她腳邊哀求,她也不會把帖子還她。

  黎嬌一想到那個場面,嘴角就有了笑意。

  喬昭在外面等了片刻被請進去,一見黎嬌嘴角笑意便心中瞭然:帖子果然在黎嬌這裡。

  黎嬌得意又期待的神情讓喬昭有些好笑。

  事情有意思就有意思在這裡:她知道尚書府送來的是兩張帖子,一張在她這裡,一張在黎嬌手裡,而黎嬌卻不知道另一張帖子的存在。

  「三妹一大早過來,有什麼事?」

  喬昭真的沒有與一個小姑娘過招的興緻,開門見山道:「我有一張禮部尚書府送來的帖子,是在二姐這裡吧?」

  「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黎嬌歪在床榻上,得意洋洋望著喬昭。

  「在的話,請二姐把帖子交還,我在這裡先行謝過。不在的話——」喬昭輕輕掃了略有些歪斜的枕頭一眼,微笑道,「那應該是二姐把它藏到枕頭下了吧?二姐真愛和妹妹開玩笑。」

  黎嬌一副見了鬼的表情:「你怎麼知道?」

  喬昭笑了笑。

  黎嬌手邊的床頭櫃上放著一把剪刀,看擺放位置是隨手一放,而這樣可以傷人的物件若不是時間太急沒有來得及收起來,不可能出現在那裡。

  由此可知,她等候通傳的工夫,黎嬌正準備剪她的帖子。那麼後面就更好猜了,黎嬌放下剪刀藏起帖子,還有什麼地方比枕頭下更順手呢?

  「二姐果然在和我開玩笑。」喬姑娘伸出白嫩嫩的手,「現在二姐可以還給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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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拿回

  喬昭定定望著黎嬌。

  少女目光平靜,如水般清澈,彷彿能讓一切陰暗無所遁形。

  黎嬌忽地有些心虛,隨後惱羞成怒,反手從枕頭底下抽出那張素面繪墨色海棠花的帖子,緊攥在手裡道:「不錯,你的帖子確實在我手裡。那又如何,我不給,你還能來搶嗎?」

  多日來的打擊讓黎嬌連表面的風度都懶於維持,望著喬昭的眼裡滿是惡意的冷笑:「這是東府,你有本事去找我祖母,找我娘告狀啊,就說你的帖子在我這裡。我就等著,看你怎麼要回去!」

  黎嬌越說越是激動,激憤之餘,還帶了一點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語氣越發刻薄:「你去啊,去啊,你不是能耐大了,有本事嗎?今天我就看一看,到了我手中的帖子你如何要回去。」

  「二姐——」喬昭趁黎嬌緩口氣的時候,不緊不慢道,「你別激動。」

  「我沒有激動!」惱怒讓黎二姑娘猶如被踩到尾巴的貓,聲音格外尖利,「我激動什麼?帖子又不是我的,你收不到無法赴約,耽誤的又不是我的事,呵呵呵——」

  黎嬌後面的話在看到喬昭從袖中抽出一張帖子時戛然而止。

  同樣的素面繪墨色海棠花封面,同樣的娟秀簪花小楷。

  夾著帖子的手指白嫩如水蔥,從「送呈黎府二姑娘台起」一行小字上緩緩拂過。

  少女依然面色平靜,嘴角掛著淺淡的笑意,不疾不徐道:「但是這張帖子是二姐的。」

  黎嬌看看帖子,又看看喬昭,吃驚得嘴合不攏:「你,你,你怎麼會有帖子?」

  「應該是送錯了吧,帖子我和二姐都有。」喬昭認真給小姑娘解釋。

  黎嬌:「……」所以她剛剛那些威脅的話又白說了嗎?

  黎二姑娘抓著帖子委屈莫名,強自忍著才把淚意壓下去。

  喬昭莞爾一笑,主動把帖子推過去:「二姐,咱們換回來吧。」

  每次和這小姑娘過招,總有種勝之不武的感覺。

  黎嬌垂下眼簾,盯著近在手邊的帖子,神色複雜。

  好一會兒,她抬眼問:「你就不怕我把帖子收了,你的也不還?」

  「二姐不會的。」喬昭笑盈盈道。

  若是真的會,她直接搶過來不就好了嘛。

  黎嬌聽了這話,怔了怔。

  她捏緊了手中帖子臉色數變,最後忽地把帖子拋進了喬昭懷裡,冷冷道:「趕緊帶著你的帖子走,天香館才不歡迎你呢!」

  喬昭接住帖子,衝黎嬌笑笑:「那妹妹就告辭了。」

  「哼!」黎嬌扭過頭去。

  喬昭欠了欠身,拿著帖子施施然走了。

  等她一走,黎嬌立刻揚聲道:「含珠、芳蕊,給我把地掃了!」

  哼,每次黎三過來都沒好事,真是晦氣!

  不過——

  黎二姑娘目光落在那張寫有她親啟的帖子上,心情有些複雜。

  黎三怎麼就認為她不會呢?算她有點眼光!不過一想到要和那死丫頭一同去禮部尚書府做客,還是覺得討厭極了。

  黎嬌這樣想著,便把帖子拿起來,打開一看登時變了臉色。

  含珠正拿了掃帚進來,無意間瞥到自家姑娘煞白如厲鬼的臉色,登時駭了一跳,忙把掃帚往地上一扔,奔過去道:「姑娘,您怎麼了?」

  黎嬌身子晃了晃,直直栽倒下去。

  「姑娘——」丫鬟們尖叫起來,屋子裡混亂一片。

  等董媽媽被喊過來,又是灌藥又是掐人中,黎嬌這才緩緩醒過來。

  伍氏坐在床邊拉著黎嬌的手垂淚:「嬌嬌,你把娘嚇死了!」

  黎嬌眼珠轉了轉,目光這才有了焦距,一把反握住伍氏的手就哭起來:「娘,我被退社了,被退社了!嗚嗚嗚,女兒沒臉活了——」

  她哭得厲害,喉嚨一癢,把剛剛才灌下去的藥都吐了出來,濺了伍氏一腳面。

  伍氏並不在意,把無關緊要的人打發出去,只留下心腹,這才撫摸著女兒的頭髮道:「嬌嬌啊,那張帖子娘也看了,沒啥大不了的——」

  「怎麼會沒什麼大不了?」黎嬌哭著打斷伍氏的話,「娘,您是知道的,為了練好字女兒多麼努力。去年女兒抄寫的佛經得了大福寺高僧肯定,這才好不容易入了社,為此還請來兩府姐妹和幾個手帕交慶賀。如今女兒就這麼被退了社,還怎麼有臉見人啊!」

  伍氏輕拍著黎嬌的背安撫:「嬌嬌,你別哭,聽娘說。」

  看著女兒眼中的絕望與羞辱,伍氏一陣刀剜般得疼,不由把婆母姜老夫人更恨上幾分。

  若不是那老虔婆毀了嬌嬌名聲,嬌嬌如何會受這樣的屈辱。

  總有一天——

  伍氏收回所思,把黎嬌拉入懷中:「嬌嬌,退社的事不必往心裡去,這兩年你本來就要少出門,等佛誕日的事情漸漸被人淡忘了,娘再設法給你謀一門好親事,管他什麼馥山社、蘭山社,原就該退的。說起來是娘沒想周全,應該提醒你主動退。」

  黎嬌聽得臉色雪白。

  娘的意思,是要她徹底退出京城閨秀的圈子嗎?

  原來之前讓她少出門的話不是說說而已的!

  黎嬌一陣心慌,抓著伍氏的手道:「娘,我不甘心!憑什麼黎皎退了親沒事,黎昭被拐了沒事,只有我這麼倒楣?」

  「大姑娘啊——」伍氏不以為然牽了牽唇角,「大姑娘雖然被退親,可男方實在不像樣子,明眼人都是知道的,如今禮教又鬆散許多,自是影響不了根本。不過我兒也沒必要與她比,喪母長女,別說被退過親,就是沒有這碼事,任她如何折騰,想有一門好親事都不是那麼容易的。」

  「那黎三呢?」

  「三姑娘……」伍氏眼神閃了閃,帶著幾分困惑,「說真的,對西府那位三姑娘,連娘都有些看不透了。」

  黎嬌死死咬著唇哭:「娘,您不知道,今天我被退社的帖子是送到黎三那裡去的,她明明知道我被退了社,還跑來不動聲色還帖子,分明是在看我笑話呢。我就是不甘心,憑什麼好事都被她佔了?」

  伍氏一聽黎三特意過來看笑話,眼神一冷。

  若是這樣,那位三姑娘確實是欠收拾了!

  「還有什麼好事被她佔了?」

  「還不是帖子被送錯了女兒才知道,蘇洛衣邀請她下午去做客呢!」黎嬌忿忿道。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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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0 23:58:44 |只看該作者
第108章 做客蘇府

  伍氏一聽,剛剛升起的一團火氣反而壓了下去,喃喃道:「禮部尚書的孫女邀請三姑娘去做客?」

  黎嬌坐直了身子:「是啊,娘,我也覺得奇怪呢,蘇洛衣早不邀請晚不邀請,怎麼這個時候好端端送帖子過來?」

  伍氏點點頭:「娘知道了。嬌嬌,你且寬心養著,以後言行不得衝動,將來的事自有娘替你安排。三姑娘那裡,我派人去打聽一下。」

  伍氏安撫完黎嬌,回到住處立刻命王媽媽前往西府打探。

  東西兩府許多下人都是枝牽葉連,有著拐彎抹角的親戚關係,王媽媽往西府走了一遭,就帶回消息來。

  「回稟夫人,昨天三姑娘和西府大太太出門逛街去了,帶了許多綢緞回來,說是要給西府老夫人裁衣呢。」

  「就沒有別的異常?」

  母女出門閑逛不算什麼稀奇事,以往她和嬌嬌也常去逛街的。

  王媽媽沒打聽出更多事來,聽主母這麼問,又覺得一口否認顯不出她的能耐,絞盡腦汁想了想,眼睛一亮道:「夫人,要說異常,老奴也不知道算不算——」

  「說說看。」

  「昨天西府大老爺是和大太太一道坐馬車回來的。」

  伍氏一聽就驚了,抬眼瞄了一眼窗外。

  莫非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黎光文竟然會和何氏同乘一輛車回府?

  夫妻同乘一輛馬車回府這樣的事放在別人身上不值一提,可放到西府那對夫妻身上就太罕見了。

  伍氏心中一動,問王媽媽:「是不是還有三姑娘?」

  「正是。」

  「再沒有別的了?」

  「老奴只打聽到這些。」

  伍氏揮了揮手,讓王媽媽退下,靠著椅背緩緩闔上眼。

  西府的稀奇事是越來越多了,而這一切的變化根源——

  伍氏腦海中緩緩浮現出一名少女的倩影來。

  以後對三姑娘是該多留意了。

  喬昭順利拿回了請帖,打開一看,是邀請她午後前往蘇尚書府做客的,不由笑了。

  看來那位蘇姑娘比她想像的還要急切。

  京城的百官勛貴大多是同類而居,蘇尚書府距離黎府並不太遠,喬昭時而指點阿珠下棋,時而糾正冰綠練拳姿勢,一上午很快就消磨過去。

  用過午飯,喬昭坐在梳妝鏡前,任由阿珠把隨意挽起的髮髻拆散,重新挽成俏皮靈動的雙丫髻。

  阿珠已是隱隱明白了主子喜惡,拿了一對瑩白珍珠墜子替喬昭掛上去,笑著道:「姑娘可以起身了。」

  喬昭不吝誇讚道:「阿珠手藝越發好了。」

  一旁的冰綠激動不已,拍了拍身上問喬昭:「姑娘,您看婢子穿這身行不?」

  去尚書府呢,想想就激動,想當初她陪著姑娘去那勞什子固昌伯府還千難萬難呢。

  喬昭看著冰綠含笑點頭:「很漂亮。不過今天我打算帶阿珠出去。」

  冰綠嘴角的笑意擴散到一半就凝固了,失聲道:「阿珠?」

  「嗯。」喬昭淡淡道。

  她願意縱著小丫鬟的性子,但也要讓小丫鬟明白她的底線。

  出乎意料,小丫鬟明明快要哭出來了,還是皺著臉對阿珠道:「阿珠,那你可要伺候好了姑娘,不然我可不饒你!」自從得了姑娘的秘籍,她可很認真在練呢。

  真擔心阿珠沒見過大場面不行啊,不過姑娘既然要阿珠去,那自然有姑娘的道理,可惜她一時想不到原因。

  阿珠同樣有些意外,愣了愣衝喬昭一禮道:「是。」

  她迅疾換上一身外出的衣裳,遲疑了一下提醒喬昭道:「姑娘,去尚書府做客,您是否要帶些禮物?」

  冰綠一聽跟著點頭:「是呀,姑娘,您頭一次去尚書府,可不能讓人看輕了,定要帶些好東西才是。」

  喬昭顯然已經心中有數,吩咐冰綠道:「去書房把書櫃第二層屜子裡的那疊凝霜紙尋一個精緻的匣子裝好,給我拿來。」

  「凝霜紙?」冰綠扭身去了書房,不多時捧著一個雕花小匣子過來,打開來讓喬昭過目。

  喬昭見沒有拿錯,示意阿珠接過,淡淡道:「走吧。」

  冰綠瞪大了眼:「姑娘,您就帶這個啊?」

  這禮物也太輕了吧?

  「這個剛剛好。」喬昭伸手捏了捏冰綠臉蛋,衝她莞爾一笑。

  直到自家姑娘走到門口,小丫鬟還在發懵:她就說,姑娘笑起來好看極了。

  初夏的午後風是暖的,花是香的,馬車在青石路上緩緩前行,乘車的人心情不由就輕快起來。

  阿珠面色平靜,眼底卻藏著好奇,從挑開的車窗簾往外悄悄打量著。

  喬昭閉目養神,忽地睜開,笑問:「緊張嗎?」

  阿珠抿了抿唇,回道:「姑娘緊張,婢子便緊張;姑娘不緊張,婢子就不緊張了。」

  她說到這裡頓了一下,沉靜笑道:「所以婢子不緊張。」

  姑娘就是有這樣一種本領,哪怕要去的是龍潭虎穴,只要看到姑娘平靜的目光,陪著去的人就什麼都不擔心了。

  聽了阿珠的話,喬昭唇畔笑意更深:「來,我教你下盲棋,咱們先從最簡單的開始……」

  馬車在蘇尚書府停下來,喬昭主僕拿出請帖後直接進了二門,由尚書府的丫鬟領著前往蘇洛衣住處。

  蘇洛衣等在院門外,遙遙看見一位身量不高的少女由府上丫鬟領著步履如蓮漸漸走近,忙向前迎了上去,問道:「是黎三妹妹嗎?」

  喬昭聽了好笑又無奈。

  原來小姑娘黎昭自覺與這位蘇姑娘見過幾面,混了個面熟,人家其實根本不記得她這號人物。

  「蘇姐姐。」喬昭行了個平輩禮。

  蘇洛衣忙回了禮,嘴角掛著盈盈淺笑,伸手拉起喬昭的手:「黎三妹妹快進來吧。」

  她說著目光落在少女纖細白淨的柔荑上,笑讚道:「咦,黎三妹妹的手,一瞧就是適合下棋的。」

  喬姑娘:「……」只聽說過適合彈琴的手,還是頭一次聽說手適不適合下棋的。

  她不動聲色隨蘇洛衣進了屋,果然一眼就看到了擺好的棋盤。

  「黎三妹妹請坐。」

  喬昭依言坐下,看了阿珠一眼。

  阿珠把裝有凝霜紙的匣子奉上。

  「初次上門,叨擾蘇姐姐了。」喬昭把小匣子遞過去。

  蘇洛衣顯然不是愛講虛禮的,客氣一下便大方接過來打開,一見裡面是凝霜紙,神色頓時更加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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