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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零落成泥] 嫁給一個死太監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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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3 00:38:37
第一百章 反客為主

  李有得口腔裡又熱又麻,既留戀方才唇齒相依的美好味道,又覺得陳慧如此一副主動權在握的模樣讓他心中升起淡淡的憋屈感。

  在陳慧伸手去拿桌上那碗藥時,李有得卻先一步拿起了碗,喝下一大口,轉過頭掐著陳慧的下巴便將口中的藥液哺入她口中。先前陳慧是主動的一方,可以按著自己的節奏喝藥,但這回不同,她來不及咽下他哺入的藥液,棕色的液體順著她的嘴角流了出來,滑落她微微仰著的白皙脖頸,消失在她的衣領內。

  等把嘴裡的藥液餵完,李有得只稍稍流連片刻,又端起藥碗喝了一口,再度哺餵。如此四五次後,一碗苦澀的藥液大半都進了陳慧肚子,她雙眼迷離,低頭靠在李有得的胸膛處,深深地呼吸著。

  她低聲笑道:「這樣喝藥,我可以喝一百碗。」

  李有得沒吭聲,只在心裡默默贊同了她的話,等了會兒說:「快起來,這麼重,快被你坐壞了。」

  陳慧聽了心裡想笑,你又沒什麼東西能讓我坐壞……

  想歸想,陳慧依然從善如流地站起身來,剛要退開幾步,卻聽李有得道:「等等。」

  陳慧站住,李有得掏出塊帕子,似是嫌棄道:「真跟個小孩兒似的,喝藥都喝得哪兒都是。拿去擦擦!」

  陳慧滿不在乎地笑了笑,彎腰靠近他,伸展了脖子嬌聲道:「公公,您幫我擦嘛,我看不到也夠不著。」

  李有得看著眼前近在咫尺的白嫩肌膚,那棕色的藥液痕跡太過刺眼,便也沒有拒絕,從她的嘴角開始,一點點往下擦拭。

  他想,他大概以後也拒絕不了慧娘以這種嬌滴滴的語氣說出來的話了。

  等擦到了衣領處,李有得正打算收回手,卻見陳慧扯著衣領向下一拉,他一頓,又繼續向下擦拭,等到了邊緣,見她還要向下扯,他忙握住她的手道:「行了,你回去換身衣裳。」

  陳慧直起身從善如流道:「好的公公,我這便回去換。」

  打開門後,陳慧看到了手裡分別端著蜜餞和糖果的阿大和阿二,二人回來見門關了,大概也猜到裡頭有什麼不該讓人知道的事正在發生,便安靜地侯在外頭,除了互相擠眉弄眼,連句低語都不敢說。

  陳慧道:「你們這兩個壞人,枉費我平日裡對你們那麼好,你們居然敢如此對我!哼!」

  她左手抓了把蜜餞右手抓了把糖,從二人中間走過,腳步輕快地向自己屋子走去,還沒走到便呼喚小笤:「小笤,快來吃好吃的!」

  阿大阿二苦著臉走進主屋,二人把東西放到桌上後,雙雙跪下,求著李有得罰他們。

  李有得自然聽到了陳慧出去時說的話,他笑駡道:「瞧你們倆的出息!陳姑娘平日裡什麼性子你們不知道?你們真做了什麼錯事,她也要替你們兜著,更何況你們又沒做錯事。」

  阿二立即道:「是我倆太笨了,確實,陳姑娘就是說著嚇嚇我們。」

  阿大也恍然附和道:「陳姑娘最心善了。」

  李有得冷下臉警告道:「她是心善,你們可別仗著如此便欺負她!」

  「小的哪敢哪!」阿二立即表忠心,「小的對陳姑娘就像對公公您一樣忠心!」

  「行了,你們退下吧。」李有得擺擺手。

  阿二道:「方才黃公子來說,事情已經辦妥,請公公放心。」

  李得得點點頭:「這黃仁厚辦起事來倒還穩妥。」

  他收黃仁厚為義子,是在他明知黃仁厚曾經調戲過陳慧娘之後,這黃仁厚在三教九流間都有關係,有些事由他來辦,方便許多,這是他收下黃仁厚當義子的原因之一。當時在問清楚黃仁厚「調戲」陳慧娘的情形後,他認為那算不上什麼大事,自然也沒太當回事了。

  若換了如今,他大概不但不會收黃仁厚為義子,那黃仁厚還不定被他折磨成什麼樣了呢。如今嘛,看他還得用,又對慧娘恭恭敬敬的,那事暫時便翻篇吧。這都還是小事,倒是那如今依然下落不明的溫敬,讓他耿耿於懷,若那人再度出現,如今的這一切,可會瞬間化為泡影?

  他側頭,望著那隻空了的藥碗,腦中便閃過那嬌豔如花的容顏,那曖昧的低語和勾人的淺笑,心中頓時湧上強烈的不捨情緒。他的人,誰也別想搶走!

  李有得在李府待的時間多不了,畢竟是在皇帝身邊伺候的,他最好時時待在皇帝身邊,免得錯過什麼要緊事。

  因此,那之後的幾天,陳慧便懶得吃藥了,沒人餵自己吃,實在是太苦了。從前她還不喜歡李有得的時候,他離開幾天她都不覺得怎樣,如今即便他只離開了一天,她都覺得想他想極了。可李有得畢竟有公務,不可能一直陪她,她便只得常常出去四處溜達,繼續開始她的設計業務。時隔兩個月沒做,她手倒不生,就是客戶都跑光了,還得慢慢把客戶都找回來。

  這日陳慧剛跟一個從前的老主顧商量好定做的新衣大概款式,便出來店面門口緩口氣。如今的天,冷颼颼的,好在她裝備齊全,抱著手爐很是暖和,看著街道上人們行色匆匆,忍不住有些感慨,她穿越至今已經大半年了,季節從春天來到了冬日,而她的心境,也是一變再變。如果她跟她的爸媽說她打算真跟個太監好好過日子了,不知她的爸媽會怎麼說呢?「真愛能戰勝一切」?或者,「我們支持你的所有決定」?

  陳慧笑了笑,正打算往屋裡走去,卻見一個人影從前方拐角一閃而過,形跡可疑。她之所以注意到對方,正是因為那人很眼熟——是她忘卻多時的紫玉。

  不得不說,陳慧很慶倖一開始紫玉選擇了棄他而去,不然的話,她還可能處於和紫玉的互相折磨之中,更不會有小笤這樣的好丫頭跟在身邊。

  「小六,我似乎看到紫玉了。你去那邊看看,她幹什麼去。」陳慧指揮機靈的小六道。

  小六應了一聲便小跑著去了,而陳慧只是怔怔地看著前方,安靜地等待著。她先前只顧著撩李有得,倒把其他人都給忘了。她不喜歡紫玉,估計紫玉也不喜歡她,放這麼一個人在李府裡待著,確實有些不妥了,身為李府如今的女主人,她應該負起責任來。

  小六很快便回來了,他低聲道:「陳姑娘,紫玉似乎是跟蔣姑娘一道出來的。」

  陳慧微微一驚,紫玉怎麼又搭上蔣碧涵了?

  那時候,紫玉的舉動差點就害了她和蔣碧涵,她記得當時蔣碧涵對紫玉也是頗有微詞的,怎麼幾個月過去,紫玉又想了什麼好辦法去討好蔣碧涵?是什麼時候的事?

  陳慧把這事記下,等下午回了李府,聽說蔣碧涵已經回了,她才去了倚竹軒。

  蔣碧涵對於陳慧的到來十分驚訝,當初陳慧的話言猶在耳,她稍稍安心,讓清淑沏了茶水,便問道:「陳姑娘來尋我,可有什麼事?」

  陳慧打量著蔣碧涵,說道:「蔣姑娘,我看你今日似乎有些憔悴,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蔣碧涵驀地抬頭看向陳慧,只搖頭道:「多謝陳姑娘,碧涵並無煩心之事。」

  陳慧看出來她在掩飾著什麼,但她和蔣碧涵關係微妙,她做出關心的模樣詢問就有些假了,只是紫玉這個人,她覺得還是儘快趕出去為妙,便開門見山道:「蔣姑娘,你如今可是與紫玉有了來往?」

  「你……你看到了?」蔣碧涵心中一驚,連點兒掩飾都沒能做出來。

  陳慧道:「今日我在街上無意間看到了。」

  蔣碧涵一臉緊張地望著陳慧道:「你……你可會告訴李公公?」

  陳慧皺了皺眉:「我為什麼要告訴李公公?那件事當初便說好了是你我幾人的秘密,又並非只是我一人的事,我自然不會告訴他。」

  即便是二人關係逐漸親密的如今,陳慧一想到要告訴李有得,他的命根子當初在多少人手裡轉手過,她就心裡犯怵。她還可能沒事,但其他人,或許會迎來一場腥風血雨。

  蔣碧涵怔怔望著陳慧,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出來,半晌才低著頭說道:「你在街上……看到我跟紫玉……」

  「看到的人不是我,是別人,說是你與紫玉一道上了馬車。」陳慧道,「蔣姑娘,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跟紫玉來往?不過,若你不願意說也便罷了,我只是想來說一聲,我要把紫玉逐出府去。」

  「不行!」蔣碧涵失聲道,「她會說出去的!」

  陳慧道:「這個問題我也考慮過,只是我想她不會那麼大膽。她只要洩露一二,最先倒黴的便是她。公公的性子,她也該知曉的。」

  蔣碧涵抿唇道:「陳姑娘,你為何非要趕紫玉出府?」

  「她跟我有仇,若繼續留她在府內,不定哪天她便會下毒害我呢?」陳慧沒有隱瞞。

  蔣碧涵道:「陳姑娘,把她調到倚竹軒來,不讓她碰廚房裡的東西,她便害不了你了。」

  「蔣姑娘,你為什麼非要保她?」陳慧疑惑道。

  蔣碧涵面色微微發白,搖頭道:「不是我想保她,只是……」她沉默許久,忽然看向陳慧道:「陳姑娘,你先前所說,真的會做到麼?」

  「蔣姑娘,你問的是……哪句話?」

  「紫玉還什麼都沒做,你便要趕她出府,只因怕她害你,那麼紫玉之後,是不是下一個便輪到我了?你怕我會同你爭寵,那麼最好便是趕我出府,是也不是?」蔣碧涵怔怔望著陳慧,話語裡稍稍多了些因恐懼而生出的質問之意。

  陳慧沒想到自己一趕紫玉出府的事居然能惹來蔣碧涵的如此聯想,可她似乎也苛責不了什麼。她跟蔣碧涵最初都是身不由己,但她與蔣碧涵不同,她就算被李有得趕走了,也是個良籍,而蔣碧涵一旦離開這個庇護所,就只能回教坊司去了。

  除了有些同情蔣碧涵的遭遇,陳慧還有些許私心不想讓蔣碧涵時時刻刻活在會被趕走的恐懼之中。如今她跟李有得發展挺好,可萬一蔣碧涵因為太害怕了,從而打算放下身段撩李有得呢?李有得兩年前把人接入府中,之後是因為蔣碧涵高冷的態度才會變成如今這種互相冷著的狀態,可若蔣碧涵這邊突然熱了呢?她就不信當初把人接進來的時候李有得沒有過什麼想法。

  當然她也不是為了算舊賬,那時候還沒她什麼事呢,就算李有得有什麼想法不是挺正常的麼?若蔣碧涵當時便料到如今,或者說,蔣碧涵若能重生回初入李府的時候,說不定就沒她陳慧什麼事了。有時候,感情就是講一個先來後到,先來的那個與李有得生了情,哪有後來者什麼事啊。如今她與李有得發展得正好,可若蔣碧涵橫插一腳,即便沒什麼用,也讓人很不爽啊。

  對此陳慧想得很明白,要不是她主動出擊,本來也沒她什麼事的。哪有那麼多的非他不可?這世上那麼多人,合適的何止千千萬,就看能不能遇上,又有沒有契機撞出火花了。蔣碧涵沒有把握住機會——當然蔣碧涵怕是也不願意把握那種機會——在她看來,那就是蔣碧涵的損失,她把握住了,李有得便是她的了,其他人別想染指。若蔣碧涵真想做點什麼,兩人說起來都不過是「姑娘」的身份,她也沒可能站在道德制高點說什麼。

  從前,陳慧很滿意蔣碧涵對李有得不屑一顧的態度,如今,她希望蔣碧涵的這種態度能繼續完美地保持下去。

  「我絕沒有這個意思。」陳慧道,她也不說什麼即便我想李公公也不可能同意之類的話,只是一臉誠懇道,「蔣姑娘,我那日對你說的話,發自真心,你過你的,我和李公公過我們的,互相不干擾。我對紫玉是出於私人恩怨,與你我之間毫無關係,你真的不必作此聯想。不過既然你有此擔心,那我若堅持趕紫玉出府,倒讓你懷疑了。既然你願意為紫玉擔保,那麼今後還請你管束好她,若她做了什麼壞規矩的事,便沒得商量了。」

  蔣碧涵見陳慧終於鬆口,心中長舒了口氣,低聲道:「我會盡力。」

  陳慧起身道:「那我便告辭了。」

  陳慧走出去後,便長長歎了口氣,原本等在外面的小笤見狀,忙問道:「陳姑娘,怎麼了?」

  「談個戀愛好麻煩。」陳慧又是一聲長歎,苦著臉說,「明明沒勾勾我還要擔心有情敵會來搶,真是太沒天理了!」

  小笤:「……狗狗?」

  陳慧慈祥地揉揉小笤的腦袋,笑道:「小孩子不要問太多。」說罷她揚長而去。

  小笤沒想明白也不糾結,快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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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復仇計劃

  陳慧沒能勸服蔣碧涵把紫玉趕出去,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讓小六他們平常沒事的時候盯著紫玉些。她感覺自己就像是隻禿鷲,就等著紫玉露出什麼破綻來好把她解決了,她不太喜歡這種角色,但又沒辦法,只能忍著繼續這麼做了。

  氣溫一天天地低了下來,冬天真的到了,而李有得最近也是忙得很,即便回來也不過在李府待上幾個時辰,頂多就睡一晚。陳慧儘量在他回來的時間都去他那兒刷存在感,但看他那些疲憊的模樣,她也不太樂意鬧得太厲害,偶爾親一下也就夠了。

  與羲族的談判已經告一段落,陳慧聽李有得說,從邊疆傳來的奏報裡說,劍北還是作為一個開放城市,與羲族交易些民生用品,以幫助他們度過這難熬的冬天。在談判結束之後,郎遇便會帶著一些人回來,順便押送劍北那個引發戰爭的貪婪縣令回來。陳慧側面問了下留守劍北的是哪些人,便知道了像戚盛文和他的同伴那些從京城去的人還會再回來。

  這場跟羲族的戰爭算是打得快的,皇帝也很高興,等郎遇回到京城,便又是論功行賞了一番。李有得這個監軍自然也得了賞賜,一時間朝堂上下其樂融融,好像文官和宦官之間的仇怨也一併消散了似的。

  京城的冬天比南方更早一些到,也更冷些。這一日李有得又是一大早便去了皇宮,陳慧怕冷又犯懶,便在床上賴了好一會兒,直到被窩裡都涼了才不得已穿衣起床,吃過早午飯便打算出去溜達一圈。

  昨日,李有得突然捧出一大疊他名下的鋪子,說自己忙要她幫忙時常去看看。這對陳慧來說簡直是莫大的驚喜,當時她就不顧阿大阿二小笤的在場,撲上去給了李有得一個大大的吻。她倒是不太喜歡管鋪子,可李有得的這種舉動,是對她信任提升的一種體現啊。而這段時日,她跟李有得相處的時間雖然還算不上太長,可她覺得氣氛每一次都挺好,她似乎該盤算著往下再走走了。既然李有得不會主動邁步,那就她來,反正她臉皮厚。

  陳慧窩在馬車裡正開心著,突然聽到外頭駕車的小六驚呼:「姑娘,下雪了!」

  「雪?」

  陳慧激動地掀開馬車簾子,一片銀白的雪花便飄飄揚揚地落在了她鼻尖上,很快融化。她仰頭向上看去,一片片細小的雪隨著微風輕輕搖晃著落地,在地上不過片刻,便被經過的行人踩得消失了蹤影。

  「好漂亮!」陳慧道。

  小笤看著窗外,低低地說:「不知今年又會凍死多少人……」

  陳慧一愣,收回了視線,端端正正坐了回去。她來自物資豐富的現代,雪對她來說不過是一種可愛的天文現象,意味著好看,好玩。可在這個時代,下雪可是會凍死人的。

  她感覺自己那興奮的神情瞬間消失,又最後朝外面看了一眼,默默收回視線。

  ——等等!

  陳慧忙又朝外看去,只見一個女子的背影正穿過一條小巷,踉踉蹌蹌向小巷深處走去。而那女子也不是孤身一人,有個男人似乎是在護著她,二人走得有些匆忙。

  陳慧本不會太在意這種事,可就是剛剛那一瞥,讓她看到了那個女人的側臉——赫然是鄭蓉蓉!

  自從跟李有得的事曝光之後,陳慧與舒寧郡主和鄭蓉蓉之間便再沒有了來往,有時候回想起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陳慧也會有些懷念,但也沒什麼可後悔的。

  只是,這麼冷的天,又下了雪,鄭蓉蓉不好好在家裡待著,怎麼跟個男人亂跑?等一下,她該不會是被綁架了吧?

  陳慧乘坐的馬車一直在往前開著,不過因為下了雪,速度稍稍有些慢了下來,但那小巷依然很快就從陳慧的視線中消失了。

  陳慧只覺得那場景十分不對勁,當即道:「小六,停車!」

  小六驀地停下車子,而陳慧已經拉開車門跳下了地,快步向那小巷子跑去。

  「陳姑娘,你要去哪兒?」小六嚇了一跳,忙追了過去。

  小笤也沒料到陳慧會那麼突然地下車,愣了愣後也飛快下車,緊隨而去。

  好在離開的距離並不遠,陳慧不一會兒便看到了那條小巷,那一男一女就在前方十來米遠的地方。

  聽到後頭小六追來了,陳慧稍稍放心,加快腳步跟過去,便追便喊道:「鄭蓉蓉!」

  她這一聲稍微壓了壓,足以讓前方的人聽到,但也不至於太大聲。她想,若鄭蓉蓉是被人綁架劫持了,那麼她這一聲喊,也能讓那男人受驚,在知道不可能悄無聲息地把人綁走的情況下,可以半途而廢就那麼放棄逃了。

  前方那男女聽到陳慧的喊聲雙雙一驚,女子轉過頭來,確實是陳慧幾個月沒有見過的鄭蓉蓉。而等看清楚那男人的模樣時,陳慧著實有些驚訝,這不是那個姓魏的書生嗎?跟戚盛文一夥的那個。他怎麼還轉行做起了劫匪生意?

  陳慧喊了一聲後並沒有停下腳步,而那對男女在反應過來後居然掉頭就跑。只不過地上因為落雪而有些滑,鄭蓉蓉沒跑幾步便摔倒了,那魏書生忙回過頭來要幫她,可鄭蓉蓉這一下來得有些重,他沒能把人扶起來,這麼一耽擱,陳慧幾人便追了上來。

  「小六,抓住他!」陳慧立即指揮小六把魏書生抓住。

  小六唉了一聲,立即上去反剪魏書生的雙手。小六歲數是不大,但他幹力氣活也久了,魏書生一個讀書人自然不是他的對手,努力想掙扎一下不但沒能成功,反倒把自己給摔了!

  「快、快放開他!」鄭蓉蓉忙喊道。

  只是小六是聽命於陳慧的,鄭蓉蓉說的話他並不當回事,鄭蓉蓉只能轉向陳慧,懇求道:「慧娘,你快放開他。」

  陳慧方才的一系列動作和命令不過是處於直覺,這會兒聽鄭蓉蓉替魏書生求情,倒有些奇怪了。

  「不是他綁架了你?」陳慧驚訝道。

  鄭蓉蓉忙搖頭:「不是……是,是我自己跟他走的!」

  陳慧一愣,隨即明白了過來:「你是說,你們在私奔?」

  這件事對陳慧的衝擊,不可謂不大。舒寧郡主和鄭蓉蓉之間,如果非要有一人私奔,她感覺舒寧郡主更又可能,怎麼會是鄭蓉蓉呢?從前鄭蓉蓉一向都是大家閨秀的模樣,很注意自己的儀態,很看重規矩,怎麼可能做出同人私奔這種事?

  聽到陳慧的問話,鄭蓉蓉一臉難堪地垂下了視線,並不說話。

  她這種反應就等於是默認了,陳慧實在驚訝。那麼,她該怎麼辦?當做什麼都沒看到,成全這對苦命鴛鴦,還是把鄭蓉蓉送回家去?

  陳慧是認為真愛能戰勝一切的,比如她和李有得,連他沒有那玩意兒他們這輩子也不可能有自己的親生孩子她都可以克服,不過是因為「喜歡」二字麼?而鄭蓉蓉一個大家閨秀能做出私奔這種事,想來也是愛慘了魏書生吧?可這時代又不同於現代,私奔可沒有什麼好下場,魏書生看著手無縛雞之力,二人逃走後,能生存下來麼?等將來吃了苦,鄭蓉蓉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姑娘說不定就後悔了,可那時候就晚了啊。

  而且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陳慧總覺得這件事並沒有那麼簡單。鄭蓉蓉跟誰私奔不好,怎麼偏就跟這個姓魏的?他是戚盛文是一夥的,心眼怕是不少,前段日子還跟黃仁厚搞到一塊去了……

  陳慧道:「鄭姑娘,先別忙著走,那邊有間客棧,我們去談談。」

  鄭蓉蓉驀地抬頭望著陳慧,起先的慌亂過去後,她稍稍鎮定了些,抿唇道:「陳姑娘,我想你應當能與我感同身受。只請你忘了你今日看到的一切,放了我們吧。」

  「等我們談過再說不遲。」陳慧堅持著自己的看法。

  鄭蓉蓉見陳慧態度堅決,知道自己無法說服她,又見她並非想著直接把他們二人送回鄭家去,想了想便同意了。

  「你先讓下人放開他。」鄭蓉蓉道。

  陳慧道:「等去了客棧再說吧,我怕他跑了。」

  陳慧瞥了那魏書生一眼,他見掙脫不開小六的牽制也就不再掙扎了,只是聽了陳慧和鄭蓉蓉的話,他驀地抬頭道:「蓉蓉,別聽她的,她會把你我交給你爹的!」

  陳慧笑了笑:「有意思,我若是真打算直接把你們交給鄭大人,我還與你們費什麼口舌?鄭姑娘,你若不去客棧也行,我這邊讓人送你們回鄭府。」

  「不要!」鄭蓉蓉脫口而出,「我……我們去。」

  她轉頭看向魏書生,低聲寬慰道:「魏郎,我會說服她的。」

  陳慧帶頭向外走去,她讓小笤去最近的客棧開了兩間上房,便先領著鄭蓉蓉往樓上走去,又吩咐小六鬆開魏書生,只要她控制了鄭蓉蓉,那麼魏書生跑不跑都無所謂了。

  魏書生並沒有跑,老老實實地跟著陳慧他們到了客棧,陳慧讓他們先在一間屋子裡等著,而她則領著鄭蓉蓉到了另一間屋子。

  陳慧示意鄭蓉蓉坐下,望著她那略顯蒼白的臉,稍稍有些失神。這種時候的她,還真像是棒打鴛鴦的大壞蛋啊。

  「鄭姑娘,這事你真的想清楚了?」陳慧道,「你想好了要跟那姓魏的私奔,今後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甚至得像個農婦一樣自己做飯洗衣賺錢養家?」

  鄭蓉蓉微微一怔,這個問題她顯然已經想過了,不過片刻便點頭肅然道:「這些我早已經想好,我願意做那些事。」

  「鄭姑娘,那些事不是你想的那麼容易的。到時候你再不能風花雪月,你的容貌會因身上的重擔而迅速蒼老,你的皮膚會因長期的勞作而變得粗糙,你的手也好因頻繁的浸水而變得皸裂……你真願意那樣麼?」陳慧又道,反正她是想像不出若自己必須得過那種日子會是怎樣的心情。真到了那時候說不定也能過下去了,畢竟好死不如賴活著,可以如今她這錦衣玉食薰陶下的心態來說,要過那種日子還不如死了呢。

  鄭蓉蓉的面色因為陳慧的話而變得慘白,她這回的語氣已經不如之前篤定,卻依然道:「我願意。」

  陳慧心裡一歎,又道:「那麼鄭姑娘,你覺得你的魏郎值得你那麼做麼?」

  「你這是什麼意思?」鄭蓉蓉眉頭一皺。

  「你認為自己能過那樣的日子,可你的魏郎,說不定根本不行。你如今年輕貌美,他願意同你私奔,可等你的容貌和好身段都被歲月無情摧殘了,你猜他會不會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他是個書生,本來可以參加科舉,可若是同你私奔了,他這條路子便斷了,試問,哪個讀書人不想著金榜題名?你猜,幾年後他會不會怨恨你,覺得是你讓他這輩子都註定了碌碌無為?」

  「不會的!魏郎他不會的!」鄭蓉蓉狠狠地打斷了陳慧的話。

  陳慧笑了笑:「鄭姑娘,你先想想吧。」

  她走出去到了隔壁,讓小笤先去陪著鄭蓉蓉,又吩咐小六先去門外候著。

  小六為難道:「陳姑娘,小人怕此人會對您不利啊!」

  「他一個書生,又能如何?」陳慧笑道,「你放心吧,一會兒若真出了什麼事,我會喚你的。」

  小六見陳慧態度堅決,只得無奈地走了出去。

  陳慧自在地坐下,上下打量著有些慌亂的魏書生,腦子裡閃過各種他曾經出現的畫面,忽然就冒出了個匪夷所思的念頭,只是那想法讓她的心情驀地一沉。

  「雖然見過幾次,我似乎還不知道你的名字。」陳慧先開了口。

  魏書生道:「我、我沒見過你……」

  「潭門寺那次,你應當還記得我吧?」陳慧道,「不記得也沒事,我姓陳,耳東陳,你呢?」

  魏書生面對陳慧時不知怎麼有些驚慌,聞言說道:「我……我不記得了。我叫魏巍,巍峨的巍。」

  陳慧道:「你認識黃仁厚吧?」

  陳慧這話一出,竟像是炸彈似的把魏巍嚇得夠嗆,他甚至慌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瞪著陳慧說不出話來。

  心中的猜測因為魏巍的舉動而被證實了一部分,陳慧心情一點都不好,冷著臉說:「沒想到讀書人也能如此無恥!」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魏巍醒過神來,慌忙否認。

  陳慧道:「你非要我說清楚麼?你跟鄭姑娘有多大的仇,竟想毀了她一輩子?」

  「我、我沒有!」魏巍忙道,「你別胡說,我傾慕鄭姑娘,絕不會害她!」

  陳慧道:「你與她私奔便是在害她,若真與她情投意合,為何不去鄭府提親呢?私奔算什麼?聘為妻,奔為妾,這種道理你一個讀書人總比我這種沒讀過什麼書的女流之輩懂吧?」

  「她爹不會同意的,我這也是無奈之舉!」魏巍低喊道。

  「她爹不同意,你就想辦法讓她爹同意,如此算什麼?」陳慧道,「我愛銀子,明知道旁人不會無緣無故給我銀子,我就能去搶了麼?哪有這樣的道理!」

  魏巍被陳慧說得啞口無言,本來他偷偷帶著別人的女兒私奔就是有違倫理的事,站不住腳,此刻自然無法理直氣壯地反駁。

  陳慧卻不肯放過他,她又道:「我見你本身膽子也不大,怎麼想到私奔一事,是不是有人慫恿了你?」

  魏巍面色一變,這在陳慧看來已經是默認了。誰慫恿了魏巍?真相似乎顯而易見。

  「黃仁厚若要讓你有這個膽子,怕不只是嘴上說說那麼簡單吧?他給了你多少銀子?」陳慧再問。

  如今她也差不多是想明白了,先前她看到魏巍和黃仁厚在一起,還以為是戚盛文的主意,以為戚盛文又有了什麼壞心思。可那時候戚盛文還沒從邊疆回來呢,又沒有電話能打,如今看來,並不是魏巍主動接近黃仁厚,而是黃仁厚主動接近魏巍吧。戚盛文不在邊上看著,魏巍這個不諳世事的書生,被八面玲瓏不要臉面的黃仁厚一哄,可不就得把黃仁厚當成知己了麼?至於黃仁厚為什麼那麼做……還不簡單?黃仁厚是李有得的乾兒子,而李有得跟那位鄭永大人其實是有仇的,讓魏巍把鄭永的寶貝女兒騙走私奔了,可不就是對鄭大人的打擊和羞辱?這樣的報復手段,基本也扯不到李有得頭上,而且也不用他本人花多少心思,多完美?

  想到自己當初還跟黃仁厚說讓他離魏巍遠一點,陳慧便覺得有些難過。黃仁厚當時應該也把這事說給李有得聽了吧?不過他真的是一點也沒跟她提過呢。想想也正常,李有得若提了,她一定會阻止他了,他是想著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把事情辦了,可哪裡想到,事情偏就那麼巧,她竟正好碰到了鄭蓉蓉。

  「他,他沒……」魏巍慌忙搖頭。

  「你若不說也行,我這就讓小六進來搜身。」陳慧道。

  魏巍面色一僵,許久之後終於拿出了一疊銀票道:「他……他給了我五百兩。」

  毫無疑問,這是一筆鉅款了。不過對李有得來說,這點銀子還不算什麼,用這點銀子就能報復到人,他定會覺得划算的吧。

  「銀子你收好。」陳慧道,「等會兒你就去跟鄭姑娘說,你是收了人的銀子才會與她私奔的。」

  魏巍面色大變:「不,我對鄭姑娘是真心的,我不能那麼說!」

  「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陳慧此刻心情很不好,也懶得跟魏巍多說,「你收了黃仁厚的銀子,所以才下定決心與鄭姑娘私奔,這點我並沒有說錯吧?你但凡有一點良心,就該放鄭姑娘回去,而不是帶著她離家萬里,與親人永別的苦日子!」

  魏巍頹然坐倒:「那我……那我怎麼辦?我想跟蓉蓉在一起啊……」

  陳慧道:「努力讀書,考上進士,名正言順去求親。」

  魏巍捂著臉沒有出聲。

  陳慧道:「你可以現在走,我不會攔你,要是等鄭姑娘的家人來了,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至少……至少讓我再跟蓉蓉見一面!」魏巍知道今日他與鄭蓉蓉已不可能再離開,只得哀求道。

  陳慧道:「你打算跟鄭姑娘說什麼?說是我棒打鴛鴦拆散了你們?」

  「不,不是!之前是我沒有考慮周全,我還要謝謝陳姑娘的當頭棒喝。」魏巍站起身道,「我會讓蓉蓉回府去等我,我遲早有一天會光明正大去求娶!」

  陳慧心裡一鬆,對外揚聲道:「小六,去隔壁請鄭姑娘過來。」

  小六在外頭應了一聲,便去了,很快鄭蓉蓉便腳步匆匆走了進來,見到魏巍,忙衝過來打量著他。

  陳慧偷偷吩咐了小六一聲,讓他去鄭府通知過來接人。

  有陳慧和小笤在場,鄭蓉蓉和魏巍二人自然也說不了什麼情話,當鄭蓉蓉聽了魏巍的打算之後,她面上不過閃過一絲掙扎黯然,便同意了下來。陳慧想,鄭蓉蓉對於私奔一事,到底還是有著顧慮的話,如今魏巍想走最正確的路,說不定鄭蓉蓉才是最欣喜的那一個。

  二人知道今日這一別或許許久都不能再見,這會兒便抓緊時間說著一些體己話。陳慧腆著臉待著,就是防著魏巍說些什麼不該說的話。

  雖然對於李有得的行為,陳慧很不贊同,但她能怎麼辦啊?跟鄭家人說老實話然後大義滅親讓鄭大人對李有得更恨?那怎麼可能!她得幫李有得兜著,既不讓他的計劃成功,也不讓鄭大人他們發現這事是李有得在背後推波助瀾。不過,等她之後再見到李有得,得知是她破壞了他的復仇計劃的他,又會怎麼說呢?想想就頭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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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爭執

  陳慧自覺跟李有得的感情發展正好,並不希望有外力破壞了她一直以來的努力,可這事她又不能不管,晚點還要想想怎麼哄哄李有得。

  眼看著時間不早了,陳慧催促魏巍趕緊離開。等魏巍走了,她又問鄭蓉蓉,她家人知不知道她私奔的對象是誰。

  鄭蓉蓉逃家,鄭家恐怕早已經知道了,但對於她的私奔對象是誰,說不定就不太清楚了。

  鄭蓉蓉道:「他們應當不知。」

  既然已經決定回去,那麼接下來鄭蓉蓉考慮的便是怎麼保護好魏巍。若她爹知道了想要帶著她私奔的人是魏巍,那麼以她爹如今的權勢地位來說,魏巍就別想考上科舉了,怕是連生命都有危險。

  鄭蓉蓉道:「陳姑娘,我求你替我與魏郎保守這一秘密,別讓我家人曉得了。」

  陳慧想了會兒說道:「鄭姑娘,若可行,不如說是有賊人綁架了你,是我將你救下,只不過讓那賊人逃了,你看如何?」

  鄭蓉蓉回想了一番她離開時的狀況,點頭道:「我是在逛一家胭脂鋪時逃出來與魏郎相會的,只要我一口咬定是遭人綁架了,我爹娘便是心中有疑也不會多說什麼。」

  陳慧道:「那最好不過。鄭姑娘請放心,我也會約束下人,絕不會讓他們將此事流傳出去。」

  「多謝。」鄭蓉蓉怔怔望著陳慧,還有些想說的話,卻到底說不出來,只能將自己的感激留在心中。私奔是她自願的,剛開始被陳慧娘攔下,她也心有不忿,可如今想來,還要感謝她攔下自己,否則將來後果不堪設想。

  陳慧笑了笑,正好小六敲門,說鄭府的人來了,她忙讓人進來。她之前讓小六去通知時,也只說是鄭姑娘被她救下了,其餘的什麼都沒多說,因此這會兒便有了加戲的餘地。

  為首者是鄭蓉蓉的娘,那是個跟鄭蓉蓉有五分相像,因保養得當,看上去不過二十五六歲的女子,她一進來便擁住了鄭蓉蓉,聲音哽咽。

  陳慧見鄭蓉蓉面上似有後悔之意,便知道她是想明白了。若鄭蓉蓉離了家,她娘應當是最傷心的那個,怕是要日日以淚洗面,她又怎麼忍心讓她娘受這種折磨呢?

  陳慧正要退出去,鄭夫人便注意到了她,忙擦了擦眼淚道:「這位便是陳姑娘吧?這回真是多謝你伸出援手,不然我兒還不知會如何呢!」她說著眼眶又紅了紅。

  「從前我與鄭姑娘畢竟有些交情,應該的。」陳慧道,「鄭夫人,您放心,此事事關鄭姑娘閨譽,我定會替她保密。」

  「多謝陳姑娘了!」鄭夫人道,「不知陳姑娘府上何處?稍後我定要登門拜謝的。」

  「鄭夫人,鄭姑娘雖毫髮無傷,但三人成虎,人言可畏,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不宜興師動眾。前些日子我也很是感激鄭姑娘的照拂,這便算是還了恩情吧,夫人不必多謝了。」陳慧不想這時候說出自己是李有得的人徒增尷尬,至於事後鄭蓉蓉怎麼說就是她的事了。她想,之後鄭大人一定會知道,他畢竟是認得她的呀,也不知鄭大人會不會領李有得的這個人情?

  陳慧看了眼天色道:「時候不早了,我還有些事,便先走了。」

  她對二人點點頭便往外走去,鄭蓉蓉忙快走兩步,脫口喚道:「慧娘!」

  陳慧疑惑地轉頭,卻聽鄭蓉蓉紅著眼眶道:「對不住。」

  陳慧笑了笑,擺擺手走了。

  鄭夫人關切地走上來,鄭蓉蓉卻一下子撲入她的懷裡,哭了起來。

  「我兒,莫怕,事情都已經過去了。」鄭夫人以為她是在害怕,便忙撫著女兒的秀髮安撫道。

  鄭蓉蓉卻搖搖頭,口中連聲道:「不、不是的……」

  那一回在潭門寺,她與惜表妹得知了陳慧娘的身份,當時她也與惜表妹說過,陳姑娘跟了個宦官必定也是不情願的。她明知道這一點,可那之後還是不願意再與陳姑娘來往。因為即便陳姑娘是不甘願的,如今也是木已成舟,再無法改變,她不能跟一個宦官的女人來往,說出去是會讓人笑話的。可如今,她覺得那樣的自己才是個笑話,一個品行高潔之人,出淤泥而不染,即便身處阿鼻地獄,也無法掩蓋她身上的光芒。她真是錯得太離譜了,聽陳姑娘說感激她前些日子的照拂,更是令她無地自容。與陳姑娘相比,她如同蜉蝣般渺小。

  可那些話,她到底無法對自己的母親說出口,而鄭夫人也只當她是被嚇著了,忙輕聲細語地安慰她。

  「差點就忘了咱們出來是做什麼的。」陳慧上馬車時說,「看天色尚早,還是繼續去吧。」她從懷裡掏出一疊房契,挑了張出來說,「咱們就去這家看看。」

  小六道:「陳姑娘,今日之事……」

  「你是問要不要告訴李公公?」陳慧把房契都收起來,看著他道。

  小六為難道:「小人有小人的職責……」

  陳慧當然知道,小六如今是一直跟著她了,然而他說到底還是李有得的人,第一效忠對象是李有得,而不是她啊。在彙報前能跟她說一聲,已經很不錯了。

  「沒關係,你可以說的,不過最好是在沒別人的地方只說給李公公聽,這事你私下裡也不得說給其餘人聽,小五也不行。」陳慧道。

  小六鬆了口氣,忙道:「小人明白!」他還真擔心陳姑娘讓他隱瞞下來,那他就很難辦了。

  陳慧擺擺手示意小六駕車,沒再說什麼。

  這件事,即便小六不說,也根本就瞞不住李有得。魏巍是被她勸走的,黃仁厚若見了魏巍,自然覺得奇怪他怎麼還沒離開京城,總要套話多問幾句,說不定就被套出話去了,那魏巍絕不是黃仁厚的對手。黃仁厚知道了,李有得也就知道了。而即便黃仁厚沒能從魏巍嘴裡套出話來,她也要跟李有得說此事的。她不知道也就罷了,知道他為了報復一個人而打算毀了一個無辜女孩的一生,她怎麼能袖手旁觀嘛。而且,讓李有得從害鄭永一家的幕後黑手變成救了他女兒的恩人的男人,這種事她也要去邀功的!

  接下來的幾日,陳慧不疾不徐地過著自己的小日子,而李有得也並未回府。那一日的雪不過下了半日便停了,因此街上並未留下積雪,可天氣照舊寒冷。這一日,阿大提前回府說李有得晚間要回,陳慧便開始準備起來,親自去廚房做了一碟味道剛剛好的棗泥糕,又讓人燉了銀耳湯,一直放鍋裡熱著,直到李有得回了,她才讓人端出來,送到剛坐下的李有得跟前,溫柔地笑道:「公公,外頭冷,您先喝點銀耳湯暖暖身子。」

  那銀耳生的時候微微泛著點兒黃,如今燉久了,晶瑩剔透,再加上紅色的枸杞點綴其間,別提多好看了。

  李有得喝了兩口,到底心裡還藏著事,便放下了,讓其餘人出去,只剩一個陳慧,只是要不要說,怎麼說,他還沒有決定。

  陳慧早做好了心理準備,這時候自是不懼,甚至還坐到了李有得邊上,笑著拿起一塊棗泥糕,喂到李有得嘴邊:「公公,您嘗一口,這回保證好吃。」

  李有得看著陳慧猶豫了會兒,到底還是張嘴咬了一口。

  見他慢慢咀嚼咽下,陳慧興奮地問道:「公公,好吃吧?這次也是我親手做的!」

  李有得道:「尚可。」

  陳慧道:「公公,你是不是因為生我的氣才故意不肯誇我的廚藝?」

  李有得抬眸看她。陳慧之前做的那事,確實讓他覺得有些難辦,但也不到氣她的地步,她不過是心善,不忍心罷了。

  「別胡說。」李有得說著,自己拿了塊棗泥糕吃了一口,改了評價,「甜而不膩,清甜可口,好味道。」

  陳慧偷偷笑了起來,又很快止了笑,托腮望著李有得道:「公公,我知道那事出自您的授意。」

  李有得驀地看向她,遲疑片刻才道:「你說的是哪件事?」

  「就是鄭姑娘那事呀。」陳慧道。

  李有得眉頭一皺,面色冷了下來:「明知是我要做的事,你還故意與我作對?」

  「公公您果然生氣了。」陳慧道,「我給您賠罪,您別生氣了好不好?」

  李有得衣袖一甩,銀耳湯和棗泥糕便與盛著它們的容器一道落了一地。

  「陳慧娘,我萬想不到,你還會在背後給我拖後腿。」李有得冷冷盯著陳慧。她無意間破壞了他的謀劃是一回事,她故意的卻又是另一回事了。他對她好,對她縱容,可不是讓她幫著外人對付他的!

  「公公,我覺得您跟鄭大人的恩怨,不該牽扯到鄭姑娘身上,她是無辜的。」陳慧道。

  「無辜?她身為鄭永的女兒,便是她倒黴!」李有得斥道,「你還記不記得你吃的用的是誰的?胳膊肘朝哪兒拐呢?」

  「我是為了公公好!」陳慧不服氣地說,「如今鄭家人並不知公公在其中使了多少力,他們只知道是公公的院中人救了他們那差點被綁匪綁走的女兒,鄭大人即便再不情願,也欠了您一份人情。」

  「我就稀罕這點人情?」李有得冷哼。

  「公公,何必樹那麼多敵人呢?」陳慧沒被李有得的冷臉嚇退,慢慢走近,抱住李有得的腰枕靠著他的胸膛道,「多一個朋友,今後便多一條路,說不得什麼時候便能派上用場……」

  她當然知道說什麼與人為善的話對李有得是沒用的,但若談及利害關係,他或許還能聽進去一點。她覺得,李有得有時候太情緒用事,明明可以不招惹的敵人,他偏要招惹,這一點點累積下來,真要變成全民公敵了。她喜歡他,希望他能一直好好的,如今多跟人交好,萬一以後出了什麼事,也不至於沒一個人願意伸出援手。

  李有得抓著陳慧的手臂將她拉開,皺眉望著陳慧:「慧娘,在你眼裡,我李有得便是那麼沒用,還要仰仗他人鼻息?」

  「公公,您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人生有太多的意外,誰知道未來會如何呢?多做些準備總是好的。」陳慧忙道。她跟李有得看問題的一個不同之處便是,她讀過那麼多年書,知道歷史上大多數的權閹都是沒好下場的,他們微末時受盡屈辱,一旦掌權必定要十倍百倍還給他人,不管對方是不是曾經讓他受過委屈之人。高高在上的強權和周邊人的阿諛奉承太容易讓他們失去理智,他們的野心逐漸膨脹,顧忌也越來越小,不會將其他人放在眼裡,最終的結果便是物極必反,自取滅亡。

  喜歡一個人,便不願意眼睜睜地看著他一步步走向毀滅。如今自知李有得對自己還是有幾分喜歡的,陳慧才敢「恃寵而驕」,希望他能稍微收斂些,至少不要做出頭椽子。萬一哪天皇帝想處理一批近侍了,她希望皇帝想起的是王有才,而不是李有得。

  「我如今的地位,都是我自個兒一點點掙來的,靠旁人,不如靠自己。」李有得面上帶了點嘲諷之意,又嚴厲地看著陳慧,「慧娘,這回的事我便當不知道了,下不為例。」

  陳慧有種無力感,果然啊,她還是難以改變李有得的想法,想想也是,一個人幾十年憑藉著一貫的為人處世習慣混到了今日的地位,突然有人跑他面前去說,你這樣不對,他只會當是個笑話。

  「那我若還有下次呢?」陳慧賭氣似的盯著李有得。

  李有得一愣,面色一沉:「你非要氣死我是不是?」

  他也不說還有下次會如何,坐了回去道:「行了,你先回吧。」

  陳慧站了會兒,指著地上的棗泥糕道:「公公,這些棗泥糕我做了整整一下午,手都凍僵了,您卻只吃了兩口就把它們都弄髒了。」

  李有得一愣,卻見陳慧控訴完後轉身就往外跑,出去後還故意用力地甩上了門,那脆弱的門板晃啊晃的,似乎隨時會倒下。

  「陳慧娘!」李有得怒斥一聲,陳慧卻早已回了廂房,把門一關兩耳不聞窗外事了。

  門外候著的阿大阿二互相看看,假裝什麼都沒看到,繼續當他們的木頭人。

  李有得看著地上落了一地的棗泥糕,再想起方才陳慧那委屈的模樣,便禁不住又是後悔又是心疼,他發脾氣也就發脾氣,何必跟這些棗泥糕過不去呢?慧娘做了一下午,如今卻都沾了灰,不能吃了。

  他走出主屋站在簷下,示意阿大阿二他們進去打掃,自己卻看著陳慧住的屋子,心裡忍不住去想此刻的她有多委屈,說不定還掉淚了,越想那顆心便跟貓抓似的難受。

  廂房內,陳慧夾起一塊棗泥糕,塞進嘴裡咬了半塊下來,滿足地咀嚼起來。

  「小笤,來,多吃點。」陳慧笑著招呼小笤。既然開做了,棗泥糕她自然不會只做了那一小碟,走之前那麼說,不過是為了讓李有得內疚而已,她辛辛苦苦做的糕點怎麼能一點水花都沒有就死於非命,必須讓它們發揮餘熱啊!

  雖說剛回來時陳慧還挺氣的,但一會兒就想開了。李有得就是那麼個臭脾氣,她又不是不知道,這會兒再生氣難過就沒意思了。反正,以後只要有機會,她就一定會讓他被動地「與人為善」,他有本事就打死她,否則別想阻止她。大不了他幹他的,她做她的。

  小笤也很喜歡吃棗泥糕,不如說她什麼糕點都愛吃。一主一僕把一大碟棗泥糕都吃完了,陳慧撫摸著肚子道:「好飽,晚飯不用吃了。」她對小笤道,「一會兒要是有人來問,就說我睡了,不吃晚飯了。」

  小笤愣了愣:「這……姑娘你不會餓嗎?」

  「要真餓了,這不還有糕點麼,就是冷的不怎麼好吃,墊墊肚子沒問題。」陳慧指著圓桌上的那盤子日常糕點,又想了想才說,「還有,別跟旁人說我們吃過東西了。你要是餓了,你就去吃晚飯,不用管我。不,你一定要去吃晚飯,不能讓人知道咱們先吃過了。」

  小笤不知道陳慧想幹什麼,可她一向對陳慧是惟命是從,忙點頭道:「小笤明白了。」

  到了晚飯時間,李有得看著桌上的飯菜,忽然覺得一個人吃有些不是滋味,便問阿大:「陳姑娘吃了麼?沒吃讓她過來一起。」

  「剛剛問過了,小笤說陳姑娘睡下了。」阿大忙道。

  李有得眉頭一皺:「沒吃飯就睡了?」

  阿大看看阿二,阿二硬著頭皮道:「聽說是先前從主屋回去便睡下了,陳姑娘還讓小笤別吵她。」

  李有得第一反應便是她跟自己鬧脾氣了,頓時冷哼:「我還沒說罰她,她倒先鬧上了!」

  他先是想著要不要去哄哄她,免得她真餓壞了身子,可轉念一想,她都被慣得敢跟他甩臉子了,他要這時再去哄她,她還真無法無天了!

  「不必管她!少吃一頓餓不死。」李有得丟下狠話,自顧自吃起了飯,至於吃出了多少滋味,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飯後,李有得想著眼不見為淨,便去書房待著了。一個時辰後他回了菊院,找來小六問:「慧娘出來過麼?」

  「沒有。」小六照實回道。

  李有得的臉色有些黑,在院中站了會兒,便氣哼哼地邁步回主屋,洗洗躺下了。

  因還想著陳慧的事,李有得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輾轉反側還是無法入睡。明日他還要回皇宮去的,她若繼續鬧彆扭不肯吃飯該如何?本就身子弱,這連著幾頓不吃,身子真要熬壞的。

  他想得煩心,又忍不住歎氣,也怪他,從前慧娘哪敢跟他這樣鬧,都是他慣的。

  就在此時,外頭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李有得還沒睡,這會兒心情又不好,不管外頭是誰都會是他的出氣筒,他披衣起來,快步走出去,猛地將門打開,罵人的話到了喉嚨口卻吐不出來了。

  門口站著的人是陳慧,她的長髮披散下來,柔順地垂落,月光照得她嫩白的臉蒼白得可憐,她身上罩著件披風,下面只穿著中衣,衣擺下似乎空蕩蕩的,愈發襯得她纖弱如柳。

  陳慧仰頭看著李有得,眼眶紅紅的,像是哭過,吸了吸鼻子委屈地說:「公公,慧娘晚上沒吃飯您都漠不關心……您是不是厭煩我,不想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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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一張床

  李有得楞了好一會兒,忙把人拉進來關上房門。

  「這什麼天氣了,你就穿這麼點出來亂走?自個兒的身子就這麼隨便糟蹋?」李有得把陳慧身上的披風向中間攏緊,氣得罵道,「若真凍病難受了,我看你上哪兒哭去!」

  陳慧低著頭不說話,心裡早笑開了花。她先前故意讓外人以為她沒吃飯,就是打著讓李有得擔心的念頭,後來他沒來問情況,她也沒太在意,乾脆就故意等到了晚上過來賣可憐。她就不信了,今天不能爬上他的床!

  見陳慧悶不吭聲,低著頭只露出頭頂的模樣實在太過令人憐惜,李有得哪還說得出一點難聽話,想到她問的問題,他無奈地說道:「你想哪去了?我若真厭煩了你,早把你趕出去了,哪還容得你繼續待在菊院?」

  他往下握住了陳慧的手,她手上的冰涼透過掌心,他忙把她的兩隻手都撈起來,不停地搓動:「瞧你的手都凍成什麼樣了……」

  他視線下移,見她只穿了雙布鞋,露出一截的腳踝都已經被凍青,登時又氣又急:「你這是要凍病的啊!」

  「若公公不要我了,那我還是凍死算了。」陳慧低著頭輕聲道。

  李有得搓動的手頓了頓,忙道:「呸,童言無忌!沒事說什麼死不死的?我哪說不要你了?別瞎想了,快回去睡覺。」

  陳慧穿得太單薄,他都快急死了,忙推著陳慧的肩膀想讓她趕緊回去睡覺。

  陳慧進來了就沒想走,轉身抱住李有得,聲音糯糯的:「慧娘不想回去。」

  李有得被她撲得小小踉蹌了下,下意識反抱住她穩住身形,聽清她那幾乎輕不可聞的話,下意識的拒絕就在嘴邊,卻說不出口。

  唉,若他堅持趕她回去,她是不是還會胡思亂想?

  李有得一時間進退兩難,直到聽到懷裡的女人那彷彿染上些許哭腔的聲音:「公公,不要拒絕我,好不好?」

  ……他還能說什麼?

  李有得吐出一口氣道:「時候不早了,去睡吧。」

  他輕輕碰了碰陳慧,在她鬆開他低頭擦眼淚的時候,他在她肩膀上輕輕推了下,示意她去裡屋。

  陳慧腳步一頓,心裡的小人在叉腰大笑,但她卻只是默默地走進去,免得說太多把李有得說得惱羞成怒再改變了注意,那她可就虧死了!

  陳慧走進裡屋,快步走到床邊,把披風往床邊的衣架上一掛,脫了鞋便鑽進被子裡,轉頭沖李有得一笑:「公公,我睡裡面?」

  其實在一般人家是有規矩的,男主人應該睡裡頭,但李有得卻點頭道:「趕緊躺下,別凍壞了。」

  陳慧點點頭,低頭便去扯自己的腰帶。

  李有得眼睛一瞪:「你做什麼?」

  「睡覺啊……」陳慧反倒奇怪地看著他。

  李有得站在床邊,見陳慧那似乎懵懂天真的模樣,險些打算落荒而逃。她春宮圖都曉得,也幾次故意引誘過他,哪是什麼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偏她這會兒還故意擺出這副天真無邪最令普通男子心猿意馬的模樣,真真是妖精一個!

  「別亂動,純睡覺!」李有得警告道。

  「哦……」陳慧黯然地應了一聲,不過心裡倒也不意外,能爬上床不被趕下來已經很好了,一口氣吃不成個大胖子嘛。

  陳慧安安分分地躺下後,便轉頭看著李有得,後者被她的視線盯得無端多出幾分緊張,掩飾性地冷下臉道:「瞎看什麼?閉眼睡覺!」

  陳慧只好閉上眼睛。

  李有得這才脫了外衣爬上床,只是距離陳慧有些遠,基本貼著床邊緣了,翻個身就能掉下去。

  兩人各自安靜了躺了會兒,陳慧突然開口:「公公,蠟燭還亮著,我睡不著……」

  李有得也是被陳慧這麼個大活人將會跟自己一起睡這是給弄得忘記把蠟燭吹滅了,起身將不遠處的蠟燭一口氣吹滅,再度抹黑爬上床。

  剛躺好,李有得便察覺陳慧挪了過來,頓時心頭一緊,忙說道:「好好睡覺,別亂動!」

  陳慧動作一頓,小聲道:「公公,我冷,能不能抱著您睡?」

  「不行!」李有得脫口拒絕。

  陳慧沉默了會兒才慢慢向李有得那邊伸出手去,再次小聲道:「公公,真的很冷啊,不信您摸摸我的手,還涼著呢。」

  她話音剛落,這手便摸到了李有得的手臂上,隔著布料李有得也能感覺到她那隻手的冰涼。

  「給你加床被子。」李有得剛要起身,卻被陳慧用力拉住了手臂。

  她委屈地說:「我身子寒,加再多的被子都沒用……公公,我又不會做什麼,您就讓我貼近您一點點也不行嗎?」

  李有得不想答應,總覺得她就是得寸進尺,這會兒應了,待會兒誰知道還有什麼要多加的?

  「公公……我真的很冷,您就忍心讓我凍一晚嗎?」黑暗中,陳慧的聲音又嬌又魅。

  「……行了行了,你靠過來吧。」李有得終究還是心軟了。

  陳慧在黑暗中無聲地笑了下,立即往外挪去,直到緊貼著李有得的身子才停下,手往外一伸,抱住了李有得的腰。這樣一來,她的胸便緊緊地壓在了李有得的手臂上。

  李有得立即便後悔了,可陳慧的額頭貼在他頸窩處,她還柔聲輕笑:「公公,您身上真暖和。」

  李有得沒說話,她身上似乎有一種淡淡的香氣,卻又不是香粉那種過於濃郁的香料,溫熱的身子緊貼著他,他覺得他可能今晚都別想睡覺了。

  過了好一會兒,就在李有得覺得陳慧應該差不多睡著了的時候,卻聽她忽然道:「公公……」

  「……又怎麼了?」李有得這會兒已經沒了抵抗的心,無奈地問道。

  「我還是有點冷,睡不著……」陳慧道。

  「那你還想如何?被子要不要?」李有得在黑暗中瞪著眼睛問。

  「您也側過來睡,抱抱我,好不好?」陳慧的聲音裡似乎藏著羞澀。

  這會兒李有得仰面躺著,而陳慧卻是側對著他,若他也側過來,二人便是面對面了。

  李有得這回沉默了好一會兒,直到陳慧在想他是不是睡著了打算出聲詢問時,才喊出一個音節,身邊的軀體忽然動了。

  李有得側過身,一隻手臂從陳慧身上越過,來到她的後背,另一隻手直接從她身下穿過,兩手合抱,讓她半個身子都倚靠在了他身上。

  「睡了!」黑暗中是李有得那略微有些不自在的聲音。

  陳慧是有些意外的,她本以為李有得即便答應下來,也只會是敷衍的動作,哪裡想到是這樣實打實的擁抱。

  她真是太喜歡這樣的擁抱了。

  也更喜歡願意聽她的這樣認真抱著她的李有得。

  「公公……」陳慧再次出聲。

  「說吧。」李有得已經徹底沒了脾氣。

  陳慧道:「我小的時候,我娘在我睡前都會過來親親我才睡……」

  「你如今還是小孩子?!」李有得覺得開門放陳慧進來的自己一定是瘋了,聲音都提高了幾分。

  「不是呀。我已經長成大人了,娘親的吻,當然也該換成公公的了。」陳慧總有她的道理,說起來理直氣壯的。

  李有得無言以對,卻感覺到陳慧突然掙開他的手往上摸索到了他的面頰,繼而捧住了他的臉。

  屋子裡並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那種黑,當眼睛稍稍習慣之後,他已經能看清楚一些輪廓,包括陳慧娘那雙閃動的眸子。

  只聽陳慧低笑道:「公公,我看不清,萬一親錯地方了,您也別怪我。」

  她說完便低下頭來,微溫的雙唇先是在他的額頭蜻蜓點水似的親了親,接著往下落在他鼻尖,也是輕輕一碰便離開,最後便是他的雙唇,不再是輕輕的觸碰,而是更為深入的唇齒糾纏,他甚至能聽到隱約的水聲,還有那砰砰直響的心跳聲。

  他沒能拒絕她,或許是因為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好了吧。黑暗中,他甚至摟緊了她的腰,讓二人的身子更為貼近。

  許久陳慧才鬆開他的臉,她把身子往下一縮,又把李有得的兩隻手拉回來圈住自己,動了動腦袋在他胸口找到個舒服的姿勢,嘴角帶著笑,真正地閉上了雙眼。她想自己今天肯定能睡個好覺,除非李有得抵擋不住她睡前的這個熱吻和他懷中這具成熟女性軀體的誘惑幹點什麼,那她可真是……求之不得!

  陳慧的呼吸漸漸趨於平穩,然而李有得卻始終沒能入睡。

  被那個吻勾起的劇烈心跳已經逐漸恢復緩和,在他以為她可能還要做什麼時,她卻偏什麼都沒再做,就這麼睡了過去。聽著她的呼吸聲,他知道她已經睡著了,可他卻睡不著了。

  此刻於李有得來說如同做夢一般,他感覺到了一種久違的心安。慧娘毫無防備地睡在他懷裡,又緊摟著他的腰,極為依戀的姿態。毫無疑問他是喜歡這種感覺的,二十多年了,到了如今也只有她會如此依賴他。

  他摟著她的手稍微緊了緊,其實這個姿勢對他來說不太舒服,可看她很喜歡的樣子,他也就不大想換了。這一天天的,她對他來說已經越來越重要,也越來越讓他難以割捨。要是哪天她離開了,他也不知自己會如何捨不得了。

  「慧娘……」他低歎了一聲,她要是心甘情願留在他身邊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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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3 00:39:58
第一百零四章 信?不信?

  李有得昨夜睡得晚,卻因為手臂的酸麻而比陳慧先醒來。

  他睡相一向老實,那都是宮裡二十幾年養成的,若睡相不好或夢話,指不定便活不過第二天的清晨。但陳慧睡相其實並不好,這在去邊疆的馬車上他已經體會到了。此刻,因為他雙臂還環著陳慧的緣故,她上半身老老實實地待在他懷裡,然而下面卻早不是睡著前那規規矩矩的模樣了。

  只見陳慧一條腿大喇喇地翹起橫在李有得身上,把他當成了個巨大的人形抱枕似的,而正因為此,她腿心的柔軟處緊貼著李有得的大腿,他一醒來便感覺到了那不同尋常的觸感,在片刻的茫然後身子一僵,禁不住吞了吞口水。

  他想,他得在她醒來前把她的腿挪開,這個樣子像什麼話。

  當他試著動了動他的一隻手時,卻發覺手酸麻得幾乎動不了,這一夜不適的姿勢壓得他手臂都麻了。他也想要不要直接拿身子把她頂開,可稍稍一動那兒的觸感便更為強烈,這讓他忽然心生一種奇怪的罪惡感,只得等手臂緩了緩才伸下手去,抓著她的膝蓋把她整條腿挪到一旁去。

  陳慧是在那之後慢慢醒來的,當睜開眼看清楚眼前那張放大的臉時,還未完全清醒的她有一瞬間的驚怔。等她反應過來,她想,要讓自己習慣於一早醒來就會看到李有得,恐怕還需要不短的時間。

  「公公,早啊。」陳慧剛起床,聲音顯得有氣無力的,卻有一種奇妙的撒嬌感。

  李有得忙把另一隻手也從陳慧身上挪開,定了定神道:「嗯,我該起了,今日得回宮去。」

  陳慧撐著床鋪稍稍直起身來,一頭青絲淩亂垂落,而睡了一晚上她的中衣上也滿是皺褶,甚至能從略略散開的衣襟間看到微微的鼓起,白而嫩。

  「那我服侍公公起來吧。」她笑了笑,剛醒的她面容猶帶天使般的純潔無暇,毫無防備地微微眯著眼沖李有得討好地笑。

  要命!真、真是一天都不讓他好過!

  李有得深吸了口氣,板著臉道:「不必了,這會兒天色尚早,你再睡會兒吧。」

  他雙手放到被子外,往下一捲把陳慧整個人包裹在裡面,輕輕放到了床內,便起身自顧自穿衣。

  陳慧此刻卻已經差不多清醒了,她掀開被子跳下床,轉頭四顧,忽然驚呼一聲:「呀,我忘帶外衣了。」

  她昨夜來時,就是披風下穿了中衣,以此來賣可憐。

  沒等李有得說話,陳慧笑道:「公公,您借我一件吧。」

  李有得卻不肯:「你回去就兩步路。」

  陳慧道:「可我就這樣回去多難看啊……」

  「昨夜怎麼不嫌難看了?」李有得眯眼調侃了一句。

  「事有輕重緩急呀!」陳慧笑道,「我怕公公不要我了,管它難看不難看呢,就算光著身子也要來找公公啊。」

  「什麼光著身子,這種話不許瞎說。」李有得瞪她一眼。

  「行啦公公不想聽我不說,」她說著微微笑了下,「我光做。」

  李有得簡直想翻個白眼了,這慧娘嘴裡的花樣怎麼就能那麼多!

  「做也不行!一個好好的姑娘家,哪來的那麼多怪話!」李有得不高興了,冷冰冰地斥責道。

  陳慧瞪他:「公公您又凶我!我不是公公的人嗎?我只對您這樣而已,有什麼不對?」

  得,又成了他的不是了!

  「……行行行,我說錯話了。」或許是一夜共眠的緣故,李有得嘴上很快服軟。

  陳慧便立即笑了起來:「公公,您真好。」

  李有得看她笑自己也忍不下想笑,特別是聽她那動聽的嗓音說他「好」時,那種愉悅真是難以形容。

  「所以公公一定不會介意我拿一套公公的衣裳穿的。」陳慧說完就去李有得的衣櫃找出了一件他在家中穿的青色常服,動作之快,當李有得反應過來時她已經將疊好的衣裳一抖攤開了。

  李有得:「……」算了算了,不過一件衣裳,她要穿便穿吧!

  陳慧沒有避諱,當著李有得的面把衣裳穿上,不過他的身高比她高了不少,這套衣裳對她來說還是大了,她笑嘻嘻地挽起衣袖和褲腳,看著不倫不類的。

  「好了,公公,接下來就讓慧娘服侍您更衣梳洗吧!」陳慧笑望著李有得,一副摩拳擦掌的躍躍欲試模樣。

  李有得此時已經穿好了外衣,陳慧便主動請纓要幫他綰髮。李有得感覺這有些新奇,便也沒讓其他人進來,拿了張凳子坐下,示意陳慧動手。

  但很快李有得便後悔了自己對陳慧的信任。倒不是說她手腳有多重弄疼了他,事實上她的動作很輕柔,若是按摩的話,他能舒服得睡過去,但這會兒是在綰髮,她把他的長髮一會兒紮起一會兒放下,弄了半天也不知在做什麼。

  「……慧娘,我看還是讓阿大他們來吧。」李有得道。

  「不行!」陳慧彎下腰,在李有得耳旁輕聲道,「若慧娘在,這便是慧娘該做的,怎麼能隨便交給旁人?」

  李有得心裡一歎,不知今日遲些去,會不會被皇上罵兩句……

  好一會兒,陳慧終於綰出了個她最滿意的髮髻,固定好後,又戴上帽子。她走到前方端詳著李有得的模樣,忽然想起了床上那個披髮的他。他五官普通,卻因為很早就淨身的關係面白無鬚,皮膚很滑很嫩,披髮時更多了幾分柔媚的氣息,特別是他諷刺人時。

  接著,陳慧開門讓阿大送來洗漱用品和熱水,便又把人趕跑了關上門。

  這時代已經有了十分簡易的牙刷,不過牙膏就沒了,只能撒鹽。又一次忍著鹹味和苦味在浴室裡刷完牙,二人又各自洗了臉。

  「公公,我再替您上妝!」如今對於跟李有得相關的事,陳慧興致很大,便又主動請纓。

  等李有得呆坐在那兒等著陳慧往他臉上抹東西時,他發誓他先前是想要拒絕的,然而她的眼神太過閃亮,他根本說不出一個不字。

  陳慧彎著腰,仔細地將抹到李有得臉上的粉末抹勻,像是化妝師有時候會跟被化妝者聊日常,陳慧也沒忍住問道:「公公,您為什麼要塗這層粉呀?是不是要塗得煞白煞白的好嚇人?」

  李有得:「……陳慧娘,你就這麼瞎說話,遲早被人打死。」

  陳慧一點不怕,笑眯眯地說:「有公公當我的靠山,我才不怕呢!」

  「說不得想打死你的就成了我!」李有得沒好氣地說。

  陳慧突然挑起李有得的下巴,吧唧在李有得嘴唇上親了一口,笑道:「公公您才捨不得呢!」

  李有得一愣,剛要說些什麼,卻見陳慧抬手在他唇上一點,肅然道:「公公,別動,您的妝還沒畫完呢。」

  李有得那叫一個憋屈,除了面對皇上時,他已經很少會那麼憋屈了。只不過面對皇上時的憋屈多了種小心翼翼,而面對陳慧時,多的卻是心甘情願。

  「公公,您還沒告訴我,為什麼要化這個妝呢。」陳慧老話重提,「這種粉塗多了對身子不好,還是少塗些好呢。」

  因為記得古代的不少化妝品裡鉛之類的重金屬超標,平時陳慧能不用就不用,反正她也不用參加什麼正式的夫人小姐間的聚會,沒必要化妝以示禮貌,而且她底子好又年輕,真正的天生麗質,不化妝更清純,當然也更容易在李有得面前賣萌。

  「你不懂,這是如今的風尚。」李有得說到這個倒有些得意起來。

  「風尚就是比誰扮鬼扮得像嗎?」陳慧幽幽地問。

  李有得:「……你閉嘴吧。再多嘴就回去,讓阿大進來!」

  陳慧忙緊閉雙唇,繼續認認真真替李有得化妝。哎呀,雖然並沒有發生什麼實質性的關係,但她畢竟上過他的床了,一起睡了一覺,總感覺似乎不太一樣了,如今連吐槽擠兌他她都毫無壓力了呢。

  陳慧安靜下來的時候,雖少了那股子靈動,但這假像一般的溫婉還是很能唬人的。她的視線隨著手的動作而輕輕挪動,二人的距離近得李有得能看到她細嫩皮膚上的絨毛。

  李有得忽然有些出神。

  她如今這模樣,真是一點都看不出不情願。有沒有可能,她其實也是樂在其中的?

  這個在李有得看來十分荒謬的想法卻如同為他打開了一道門,他情不自禁地闖進去探索。回想過去的一切,她若為了討好他,其實本不必做到這地步的吧?那麼多次主動親吻,甚至於昨夜的爬床……她似乎,似乎不但沒有一絲不情願,反倒很積極主動,甚至開心的樣子。他,是可以那麼認為的吧?

  李有得知道自己該停下這個危險的探索,但他就如同食髓知味般停不下來。厭惡的話,應該是有跡可循的吧?就比如蔣姑娘,從他第一天帶她回家時他就知道她在怕他也在厭惡他,而陳慧娘呢?剛來便自盡,那已是最大的厭惡了,甚至連自己的命都不要。

  可是後來呢?再到如今呢?她所做的一切,似乎在拿他當正常男人來對待,至少他並無感覺到一絲一毫的厭惡。

  他忽然想起剛回到京城的那一天,她主動爬了他的床,說她喜歡他,是女人喜歡男人的那種。

  會不會有那麼一定點兒的可能,她說的是真的呢?

  李有得人沒動,落在陳慧身上的眼神卻複雜多了。他該信她說的那些話麼?或者說,他要不要嘗試著信一信?

  陳慧終於將李有得臉上的妝容畫好,退後欣賞了會兒自己的傑作,暗自嘀咕了一句:「終於像個白無常了。」

  李有得沒聽到,眉頭一皺問道:「你說什麼?」

  陳慧燦爛一笑:「我說公公英姿颯爽,英氣逼人!」

  李有得失笑,起身道:「我去當值了,怕是又有一些日子不能回了,你可要安分些。」

  陳慧剛要表達他總不信她是個老實人的抗議,便聽他又說:「若惹了不該惹的人也別怕,讓小六來尋我。」

  陳慧喉嚨口的不滿立即消失無蹤,她揚起嘴角送了他一個最為燦爛的微笑:「公公,你最好了!」

  陳慧一直送李有得門口,戀戀不捨地看他上了馬車,那依賴的模樣看得李有得心潮湧動,恨不得留下不走了。

  陳慧望著李有得的馬車消失在遠方,這才轉身往回走去。她還穿著那身從李有得衣櫃裡扒出來的衣裳,一路上偷偷拿眼神瞥她的多得是,她卻怡然自得的模樣,悠然回了菊院。

  她就是要讓整個李府都知道,她昨夜是在李有得床上睡的!

  乘坐馬車去皇宮的路上,李有得滿腦子都是陳慧。一會兒是她哭得梨花帶雨可憐兮兮的模樣,一會兒是她吻過他後雙頰緋紅,雙眸氤氳的性感撩人,一會兒又是她說她喜歡他時那彷彿摻不得一點假的認真……

  他終於忍不住一歎再歎,他沒有讀書人的命,怎麼就多了讀書人的傷春悲秋苦大仇深呢?

  眼前閃過的自然是陳慧那嬌俏的笑臉,李有得十分清楚,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那個無法無天的女人。那一日喝醉了讓她爹把她塞了進來,可真是個冤孽!

  馬車慢慢前行,李有得又是一聲歎息,安慰自己,不是冤家不聚頭,陳慧娘生來就是向他討債的,他還能怎麼著?繼續寵著唄,還能把她送走不成?

  心在這一刻彷彿活泛起來,兩情相悅是個什麼滋味,他或許很快就能嘗到了。其實仔細想想,他李有得也不差,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有錢有地位,等閒都要讓他三分,跟了他,誰敢給她臉色看?除了……除了……

  李有得微微向後仰靠在車壁上,一時間什麼也不願去想了。

  馬車到了皇宮內,李有得一路上連見了誰都沒太在意。直到他最討厭的王有才賤笑著出現在他面前。

  「喲,李公公,你這些日子出宮可真勤呀,宮外就有那麼好玩?」王有才笑道,「那你不如就跟皇上請辭告老歸鄉好了,也不必經常出入那麼辛苦。」

  一見到王有才,李有得的戰鬥意識便被激發了,他端著架子回敬道:「論老,我怎麼都不及王公公您呀,你都沒告老呢,我自然還得再多伺候皇上幾年!」

  李有得和王有才雖然都是「有」字輩的,然而王有才在年齡上比李有得其實大了一歲多。

  王有才冷哼一聲:「我可沒有李公公那麼時常出宮。伺候皇上才是本職哪!」

  「為皇上分憂才是我們這些近侍最該做的,若不常出宮,哪兒能知曉民間之事,又如何在皇上問起時有問有答?」李有得不甘示弱。

  王有才稍遜一籌,但他並沒有再糾纏下去,只是忽然曖昧一笑:「李公公怕是惦記著溫柔香啊。俗話說,溫柔鄉,英雄塚,李公公可要小心著些!」

  李有得根本不樂意聽王有才嘴裡提起陳慧,他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他突然意識到慧娘說得對,面上那層白粉,在王有才的臉上怎麼看怎麼寒磣,算什麼風尚,惡鬼還差不多!

  王有才和李有得鬥嘴是常事,二人每天不鬥上兩場根本不可能,而王有才身邊的小內侍在他與李有得二人鬥嘴時自然不敢插嘴,直到滿臉陰毒的王有才突然低聲問他:「那人找著了嗎?」

  小內侍一臉為難卻也不敢撒謊,忙道:「找著了,只是……咱們的人去得晚了,到的時候他已經死了。」

  王有才面色一冷,恨聲道:「他死前都跟哪些人接觸過?都給我問話!」

  小內侍道:「除了他的家人,聽說只有一對母子。不過他家人都拷問過了,也沒問出什麼來,他們說那對母子倒是問了他不少宮裡的事……或許,他們知道些什麼。」

  「母子?他們人呢?」王有皺眉追問道。

  內侍道:「聽說,他們在問過那人後便匆匆離了村子,後來再沒有回去。」

  「找出他們!」王有才笑得陰邪,「這事好不容易查到了這兒,怎能半途而廢!」

  「是,公公!」那小內侍忙應了一聲,「只是怕要找些日子了。」

  「便是花上幾個月一年也要給我找出來!」王有才道,「翻遍整個大梁也在所不惜!」

  「是,公公!」內侍面色一凜,知道了自家公公的決心,他自然半分不敢怠慢。

  李有得不在的日子裡,陳慧大多數日子都待在家裡貓冬。天氣實在有些冷,她最喜歡的就是窩在床上,哪兒也不去。不過這也不是個事,窩久了整個人也變得懶洋洋的,精神狀態也不好,誰叫這時代並沒有互聯網呢?因此她只能頂著嚴寒,帶人出來走走。

  天氣雖冷,但不下雪的情況下,出行並不受阻。如今陳慧在李府的地位今非昔比,她的保暖設備齊全,從頭到腳武裝了一遍,出門也就沒覺得那麼冷了。

  馬車剛離開李府李府沒多久,前面小六突然說:「姑娘,前面似乎是蔣姑娘的馬車。」

  陳慧原本昏昏欲睡的心突然活了,她問小六:「最近紫玉可還安分?」

  小六支吾了一下。

  陳慧皺眉:「怎麼了?」

  今日小五也一道出來了,小六便將駕車工作交給小五,自己鑽進了馬車道:「那個……不大好說。」

  陳慧道:「有什麼不好說的,紫玉勾引你了?」

  小六一臉震驚地看著陳慧,慌忙道:「小人並沒有讓她得逞!」

  陳慧也是一臉吃驚:「她真勾引你了?」這是她久違的烏鴉嘴能力再次發動了麼?不!這是她具有名偵探的能力!

  「啊?」小六一愣,漲紅臉道,「是這樣的,那一日我正要去廚房,她忽然便貼了上來……嚇了小人老大一跳!」

  陳慧暗自歎息,這紫玉也是個人才啊!

  「她想做什麼?」陳慧問。

  小六臉更紅了,低著頭難得的扭捏。

  陳慧頓時明白是自己的話問得有點歧義了,忙道:「你有沒有弄清楚,她勾引你是為了什麼?」

  小六這才明白是自己誤會了,臉上的熱度稍稍退了些,忙正色道:「回姑娘,她一貼上來小人便把她推開了,並不清楚她想做什麼。」

  陳慧想起紫玉模樣不錯,又有著一副好身材,想必一貼上去小六就能察覺到那波濤洶湧吧。是不是李有得帶的人,都跟他一樣在女人一事上純潔得跟小學生似的?不,現在的小學生可厲害了,不如說純潔得跟白紙一樣。

  陳慧知道自己不該跑題的,但她還是忍不住問道:「從前,你有沒有陪公公出去應酬過?」

  對於陳慧這突然跳躍的問話,小六愣了愣才說:「去過幾次,但不多,多是阿大阿二陪著的。」

  「沒事,就說你去過的幾次。」陳慧道,「李公公他應酬時,可有女人陪著?」

  小六即便再不通男女之事,如今聽陳慧問起也嚇出了一身冷汗。他猶豫了好一會兒不知該怎麼說,便聽頭頂傳來陳慧冷冰冰的聲音。

  「哦,我知道了。原來公公每次應酬,都有美人相伴啊。」陳慧呵呵笑道,「一邊坐一個?」

  「不,不是的,陳姑娘您誤會了!」小六額頭不停冒汗,若公公知道了這場問話,他可能會死。可陳姑娘都問了,他能不說麼?啊,還是趕緊挑些好聽的說吧。

  「回陳姑娘,小人去的次數實在不多,但去的那幾次裡,雖有美人相伴,但公公不喜脂粉氣,並沒讓他們陪著。」

  聽小六這麼說,陳慧心裡一鬆,不愧是她的公公,潔身自好,給他一百昏!

  然而不過片刻,她忽然皺眉問道:「公公不喜脂粉氣……那是不是有美男子相伴?」

  小六:「……」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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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3 00:40:32
第一百零五章 她的情郎

  小六覺得自己可能有點弄混了陳姑娘的意思,美男子……是說那些俊秀的書生嗎?還是……小倌?

  他不知道這話該如何問出來,猶豫了許久也沒應聲。

  陳慧從前的閱讀面還是可以的,即便看得不多她也知道太監這個職業作為主要角色的,在言情文裡比較少見,但在純愛文裡還是比較多見的……再回想一下那些情感論壇,說什麼「結婚後老公不跟我同床」「男朋友說婚前不能有性行為」「我撩了我男票但他一點反應都沒有」之類的下面,一般總有明眼人一口戳穿說那就是個gay……

  陳慧十分認真地思考著這一可能,李有得似是確實一直在抗拒她的親密接觸,有時候她都覺得自己是個打算玷污良家婦女的浪蕩子……她本以為這是李有得純情,難不成還有另一種可能?

  她想了許久,最後覺得這種猜測不靠譜,或者說,李有得頂多能是個雙性戀吧。她之前吻他的時候,他也不是全然無動於衷,她覺得他要是有小勾勾,說不定直接反推她了呢……

  陳慧回過神來,卻發覺小六沒有回話,問道:「小六,你有話便說,不要吞吞吐吐的。」

  小六忙道:「陳姑娘,小的跟您發誓,公公對您真的是一片真心,他真沒有其他人。」

  小六的話聽得陳慧心中愉悅,好話誰不愛聽呢?

  「沒有就沒有吧。」陳慧笑道,又叮囑了一句,「我今日問你的話,你可不許去跟李公公報告。」

  小六一愣,忙道:「小人不會!」這些問話,確實也沒有往上報的意義。

  插曲過去,陳慧終於想起之前被自己岔開了的話題,她再問道:「小六,你先前說,看到了蔣姑娘的馬車是麼?」

  「是,陳姑娘。」小六忙應道。

  「我們追上去看看吧。」陳慧只是稍稍想了想便道,「她與紫玉一道,總讓我覺得不大安心。」

  小六沒有立即出去,反而小心地問道:「姑娘,不知這紫玉如何惹著了您?您若不待見她,一句話便能讓她出府了。」

  紫玉的事,陳慧自然是不能說的。

  陳慧道:「也不是什麼大事。況且如今她在蔣姑娘院裡呢,我怎能隨便把蔣姑娘的人趕走?若蔣姑娘鬧起來,公公怪我怎麼辦?」

  小六不吭聲了,涉及到了蔣姑娘,他也覺得有些不好辦。

  陳慧瞥了小六一眼,她也當然明白小六的為難。

  她道:「這個先不管了,別把人跟丟了。」

  小六忙應了一聲,便出了馬車。

  陳慧確實很好奇紫玉和蔣碧涵一起在做什麼,她也不確定紫玉就在前面蔣碧涵的馬車上,總歸就是試試看。不過,紫玉跟蔣碧涵二人隱瞞的事,或許並不適合小六和小五知道。平時,小五小六都是她能信任的人,但總有一些事,她更信任小笤,而不能讓那二人得知,他們知道了,就是李有得知道了,而小笤至少對她更忠心些。

  馬車跟了會兒,陳慧時不時向外偷看,直到前方蔣碧涵的馬車在一處酒樓前停下。

  小六也忙將馬車靠邊停下。

  陳慧領著小笤下了馬車,對小五和小六道:「你們在這兒守著馬車,我跟小笤過去。」

  「姑娘,這怕是不妥。」小六忙阻攔道,「公公讓小的跟緊陳姑娘,怕有不長眼的衝撞了姑娘。」

  「前面這酒樓又不是多麼亂的地方。」陳慧故作滿不在乎地說,「人多了容易被認出來,就我與小笤過去便夠了。」

  她領著小笤邁步就走,小六緊追了兩步,見陳慧頭也不回,只得等在了原地。

  陳慧將披風的帽子戴上,遮住了自己的腦袋,小笤也戴著一頂毛茸茸的帽子,站遠處看過來,不是極為熟悉之人,根本認不出這二人。

  在陳慧與小六說話的時候,前方馬車上下來了一個人,正是蔣姑娘。而扶著她的人,竟然正是紫玉,等馬車往前駛去,陳慧才確定今日來的人只有紫玉和蔣碧涵,連清淑都沒帶著。

  蔣碧涵下了車便往酒樓裡走去,陳慧與小笤二人加快腳步,等到了門口,便剛巧看到蔣碧涵與紫玉二人上了樓。她隱在門側,等見二人進了間包廂,這才走入酒樓,讓掌櫃給開了個包房,還是蔣碧涵與紫玉進入的隔壁那間。

  快步上樓,又隨意地點了幾個菜後,陳慧便趕緊讓小二出去了,隨後整個人貼到了牆壁旁。

  似乎有隱約的笑聲傳來,陳慧一動不動地聽了會兒,皺著眉頭回到了桌旁。

  這酒樓的隔音效果不大好,她能聽到點兒聲音,但談話內容就聽不真切了,只能大概聽出有女聲,還有男聲。

  陳慧很肯定,隔壁就是蔣碧涵她們去的包廂……難不成,李有得嘴上說拿蔣碧涵當花瓶,其實背著她在外面跟蔣碧涵幽會?但不對啊,以李有得的地位權勢,他真要共享齊人之福,她又攔不住他的,他沒必要玩這種暗度陳倉的把戲啊。

  是李有得的可能性實在是太小了,那麼就是蔣碧涵的情郎?

  這個想法一旦出來,便再也忘不掉了。蔣碧涵為什麼要為了紫玉求情?說不定是紫玉發現了她私會情人,以此為要挾,讓蔣碧涵不得不屈服。

  如果是這樣,那就說得通了。

  當時她發現去找蔣碧涵時,蔣碧涵緊張地問自己是不是看到了,說不定問的不是她有沒有看到紫玉,而是想問她有沒有看到蔣碧涵的情人。

  那次會面時蔣碧涵的奇怪之處,此時突然變得清晰起來。蔣碧涵當時那麼緊張,就是怕她會把紫玉趕走,而紫玉因此做出報復行為。

  不過,若李有得知道蔣碧涵有了情人,會如何?

  陳慧記得特別清楚,當初李有得對她還沒什麼意思的時候,就因為溫敬的事火成那樣,說明他即便不喜歡,也不允許後院的女子給他戴綠帽。

  陳慧兀自想了會兒,稍有些心煩。小笤安靜地坐在那兒,陳慧不說話,她自然也得保持安靜。

  好一會兒,小二上菜,陳慧招呼小笤邊吃邊聽著隔壁的動靜,只不過有些心不在焉。她是不是應該衝過去捉姦?身為李有得女主人,她好像應該那麼做,但她要真那麼做了,蔣碧涵會如何?更何況,其實她私心裡更希望蔣碧涵有個好歸宿,那她就真清靜了。不然,她哪能真當府裡沒有蔣碧涵這麼大個人呢?

  陳慧想了好一會兒決定先按兵不動。當隔壁的聲音漸漸弱了下來,甚至傳來開門聲時,她忙起身來到門邊,稍稍將房門打開一道縫。

  有個人已經從她面前走了過去,那毫無疑問是個男人,穿著灰撲撲的衣裳,頭上戴著個帷帽,看不清楚他的模樣。但若看他的手,卻覺得白皙而年輕,想來絕不是什麼體力勞動者。

  蔣碧涵這樣的大家閨秀,找的情郎,想來也不可能是什麼莽夫。

  陳慧繼續等了沒一會兒,蔣碧涵和紫玉也走了出來,陳慧忙將門縫都關上,不過那主僕二人並沒有說什麼,一路沉默遠去。

  陳慧回到桌旁,等了會兒確信蔣碧涵二人已經離開,這才讓小笤把小五和小六二人叫來吃飯,順便讓小二把已經冷掉的菜都熱一熱。

  三人都回來後,小二拿去熱的菜也很快上了,動筷子之前,小六問道:「陳姑娘,您這是發現什麼了麼?」

  陳慧歎了口氣道:「沒有,蔣姑娘就是吃了頓飯。」

  小六猶豫了會兒,卻終究沒再多問,低頭大口吃菜。

  陳慧托腮想著這事究竟該怎麼做。直接去跟李有得說不太好,她怕紫玉真會破罐破摔,把當日的事說出來。她倒沒有那麼怕李有得知道那麼多人都看到間接接觸他的那啥後會懲罰她還是怎樣,她如今只是怕他難過,不想讓他知道那些事,他會氣瘋的吧……

  思考了半天,她決定回去後先找蔣碧涵探探底。

  下午再逛了會兒,陳慧才回了李府。李有得今日自然不會回來,她回去後徑直去了倚竹軒,經清淑通報後,她便走了進去。

  「蔣姑娘,我們也好些日子未見了,我想與你說幾句體己話。」陳慧笑了笑。

  蔣碧涵一愣,自然明白陳慧的意思,她看了身邊站著的面色不善的紫玉一眼,收回視線淡淡道:「你們都先出去。」

  因為有陳慧在的緣故,紫玉即便心裡並不樂意,卻還是不情不願地退下了。

  陳慧道:「蔣姑娘,你知道我一向最喜歡開門見山。上午的事,我已經看到了。」她頓了頓,笑道,「這次是真看到了。」

  蔣碧涵驀地抬頭看著陳慧,眼底盛滿驚慌。

  「那人穿著灰色的衣裳,戴著帷帽。」陳慧繼續道,以證明自己真不是故意在詐她。

  蔣碧涵雙眼微瞪,咬緊下唇,不知所措地看著陳慧。

  陳慧歎了口氣繼續道:「紫玉便是拿這件事威脅你,好讓你將她收入倚竹軒?」

  「你怎麼知道……」蔣碧涵終於開了口,她怔怔看著陳慧,眼眶漸漸泛了紅,眼底閃爍著潮濕之意,只見她突然從位子上站起來,跪在了陳慧面前。

  陳慧嚇了一跳,慌忙去扶她,可蔣碧涵看著嬌弱,但當她堅決地跪下時,陳慧還真沒能把她拉起來。

  「你這是做什麼?」陳慧小聲急道,「我又不是要跟紫玉一樣拿此事要挾你,你何必如此?快起來!」

  蔣碧涵卻不肯起,她哽咽道:「陳姑娘,求你千萬不要跟李公公說……求你了!」

  她從前還只是害怕哪一天陳慧娘會讓李公公趕走她,可如今,她怕的卻是李公公知道她不守婦道後趕走她……不,或許比那更慘!然而,她唯一能懇求指望的,便是她先前視作敵人的陳慧娘。她也不想那麼做,可她已沒有任何辦法。

  「我不會說的,我保證。」陳慧趕緊說道,「我要是想說,何必來找你?早跟李公公說去了。」

  陳慧的話說服了蔣碧涵,她也想明白了。午間陳姑娘是在的,她若想取信李公公,早帶著人捉個現行了,那自己無論如何也沒有翻身的可能了。

  蔣碧涵心中的驚慌稍微輕了些,自然就被陳慧扶了起來,只不過腿還有些軟。

  陳慧將她安置在凳子上,又坐回自己的位子上說:「蔣姑娘,我是想著……若你有了心上人,說不定可以想想辦法,求公公成全你。」

  蔣碧涵一愣,怔怔搖頭:「不可能的。李公公若知道我做了什麼,必定不會放過我的!」

  「我覺得你是把李公公想得太壞了,他一直對你不錯,不會因此事而太過苛責你的。」陳慧道。

  蔣碧涵垂下視線,半晌才幽幽道:「陳姑娘,你可知道小七小八去了哪裡?」

  陳慧一愣。

  菊院裡有阿大阿二,小五小六,小九,小三小四在倚竹軒,確實缺了兩人。她先前雖然有些好奇,但並沒有真去問過。

  「他們去了哪裡?」陳慧道。

  蔣碧涵身子微微顫抖起來:「他們被李公公打死了。」

  這個答案並沒有出乎陳慧的意料,想來,也就那些原因了。可她也不知道自己該接什麼話,說「蔣姑娘,你在李公公心裡跟他們不一樣」麼?她說不出口。

  蔣碧涵卻繼續道:「當時所有人都以為,李公公是因為他們在背後說了我的壞話而被他讓人打死的。」

  久遠的記憶忽然湧上腦海,陳慧記得自己確實聽小笤說過此事。因此那時候她不但對李有得,對蔣碧涵也很忌憚。可後來想想,自從她來之後,李府就沒再出過死人的事了,那徐婆子是因為胳膊肘往外拐又信口污蔑她才被李有得狠狠打了一頓,卻還留了她一條命的。如此一來,過去的死人事件,彷彿成了個都市傳說,而事實上,此事居然還另有隱情麼?

  「那事實呢?」陳慧心生好奇,忙追問道。

  蔣碧涵深吸了口氣道:「當時我讓他們替我去打聽我幼弟的消息……」

  陳慧都不知道蔣碧涵還有個弟弟,剛想問,卻又覺得不妥,便頓了下。

  蔣碧涵卻哭了起來:「就因為他們告訴了我,我幼弟已經病死,他們才會被活活打死的!而那事,我知道時已經過了大半年了,李公公始終瞞著不讓我知道!」

  陳慧看她哭泣,只是默默遞出了一條帕子。

  李有得瞞著蔣碧涵她幼弟的事,是不是因為怕她太傷心呢?畢竟她已經沒入教坊司,本身前途黑暗,幼弟又病逝,怎麼承受得了那接連不斷的打擊?

  「我不是個好姐姐,唯一的弟弟病死了都不知道……而李公公,卻把告訴我這個消息的小七和小八打死了!」蔣碧涵痛哭出聲,也不知是替她的弟弟哭,還是替那兩個因此喪命的可憐人哭,或許兼有之吧。

  而陳慧也插不上話來,只能眼看著她漸漸地鎮定下來。

  蔣碧涵終於停了哭泣,她的聲音因此而帶著鼻音:「抱歉,讓你看笑話了。」

  「沒有,我不知道那是種什麼感受……但你怎麼傷心都不為過。」陳慧道。

  蔣碧涵望著陳慧,眼神似有些奇妙,她苦笑道:「陳姑娘,你如今是李公公的心頭好,自然覺得他千好萬好,但不是每個人都是你。」

  陳慧深吸了口氣,她知道蔣碧涵說的有道理。

  最初的時候,她不也不敢對李有得耍脾氣麼?還要很努力地揣摩他的心思,免得她做過火了把她幹掉,可如今呢?她真的就是標準的恃寵而驕,可她怎麼能忘記最初是如何的呢?

  「我……向你保證,你不同意,我便不會同李公公說。」陳慧道,「但我會問問公公,可不可以想辦法讓你變回良籍,讓你能與你的心上人在一起。」

  蔣碧涵一愣,驚訝地看著陳慧,怔怔地說不出話來,許久她才顫抖地說:「你、你真的願意替我想法子?」

  「當然。」陳慧笑道,可她也不全是為了蔣碧涵,如果真能有辦法讓蔣碧涵離開李府,她真是求之不得。

  「無論成不成,碧涵先在這兒謝謝陳姑娘了。」蔣碧涵鄭重道。

  「要謝,等成了之後再謝吧。」陳慧道,她也無意刺探蔣碧涵的情郎究竟是誰是怎樣的人,反正蔣碧涵能看中的,估計人還可以。

  陳慧離開倚竹軒後便回了菊院,接下來,便是等著李有得回來了。

  這回大概只過了三日,李有得便回了,回的時候正趕上晚飯,陳慧便讓人吧飯菜都端到主屋去,自己跑去跟他一起吃。

  今日李有得面上並沒有塗粉,陳慧第一眼便看到了,邊替李有得擺放碗筷邊笑道:「公公,您今日真好看。」

  李有得剛拿起筷子的手冷不丁抖了抖,筷子便啪一聲落到了桌上,他抬頭斜了陳慧一眼:「說什麼呢!」

  陳慧自顧自坐下,又是一個燦爛的笑容:「我說的都是實話。難道沒人說公公好看嗎?那一定是他們沒有眼光。」

  她細細看著李有得,那頗具侵略性的目光讓他想起了她每次要吻他前的那個眼神,他咳了一聲道:「哪兒來那麼多廢話,吃飯!」

  陳慧這才收了視線,應了一聲:「哦。」

  她拿公筷夾了片肉到李有得碗裡,殷勤地說:「公公,您看,這是我親手端過來的!您嘗嘗,是不是特別好吃?」

  李有得:「……」

  他沒理會陳慧,管自己吃飯,只是卻難免時不時看她幾眼,不小心對上目光了又假做若無其事地收回來,若她專心吃飯,他便多看幾眼。

  飯吃完後,陳慧讓人把東西撤了下去,挽起李有得的手道:「公公,咱們出去走走,消食!」

  李有得自然沒有異議,只是在走之前把她裹了個嚴嚴實實,最後只露出了一雙眼睛。

  陳慧笑道:「公公,您看我這模樣,像不像個通緝犯人?為了掩飾容貌裹了個密不透風。」她的聲音悶悶的,聽起來還有些滑稽。

  李有得敷衍地說:「像,像。」

  她穿了一身的白,白裘披風,白色的毛茸茸的帽子,還有一雙白兔毛的靴子,整個人真是如同雪夜裡的妖精似的。

  李有得如此配合自己,陳慧自然開心得很,跟他一道走出了菊院。這會兒已經是冬日,天色暗得快,阿大提著盞燈在前面帶路,陳慧則挽著李有得走在後頭。

  雖然這樣走起路來其實不甚舒服,但李有得並不討厭,甚至可以說是喜歡了。寒風吹在臉上,他也不覺得多冷,反倒是想,這條路,若是有她在身旁,他可以一直走下去。

  不過沒一會兒,到底是太冷了,陳慧便嚷嚷著回去了,李有得只得掉頭,二人回了溫暖的主屋。

  陳慧把身上的裝備解了下來,對剛脫下帽子的李有得道:「公公,我那兒太冷了,我想借用您的浴室沐浴。」她這回連個好不好都不問了。

  李有得放帽子的手頓了頓,似是漫不經心地說:「嗯。」

  「公公,您今天可真大方!」陳慧快步走過來,踮起腳間湊到李有得耳邊道,「那公公,要不您也幫我來搓背吧!」

  李有得把陳慧推開,瞪她一眼:「得寸進尺!讓小笤幫你!」

  陳慧道:「可是小笤的力氣不夠大嘛。」

  「湊合著得了!」李有得道,「再說有的沒的,回你自個那兒洗去。」

  陳慧只好妥協,不過她本來也沒想過他真會答應替她搓背什麼的。讓阿大他們提來熱水,很快浴室裡頭便是熱氣騰騰的。

  陳慧最後也沒讓小笤過來幫忙,她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栓了門後對面色奇異的李有得道:「公公,我要邊洗邊跟您說話,萬一我沒聲了,說不定就是凍昏在裡頭了,您可要進來救我。」

  「胡說什麼!」李有得狠狠瞪她一眼。

  陳慧卻是微微一笑,轉頭進了浴室。

  李有得坐在圓桌旁,視線卻盯著那浴室門,忽然便有些緊張。她在他這兒沐浴,又故意說了那些怪話,待會兒不會……真故意要引他進去吧?那他可如何是好……

  一時間,李有得只覺得進退維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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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往事

  陳慧進去浴室後自然沒鎖門,她還巴不得他突然進來呢。

  她邊脫衣服邊說:「公公,近來宮裡一切可還順利?」

  因為隔著一道門,聲音聽著便輕了些,好在還能聽清,便聽李有得回道:「還成吧。」

  陳慧笑道:「王公公沒有出什麼吆蛾子?」

  她對宮裡都有哪些人不清楚也並不太關心,李有得的人際關係中,她最熟悉的就一個王有才。王有才對李有得來說就像是一個宿敵,類似於日本動漫片裡面感覺到對方存在腦子裡就叮的一聲閃過一道光的那種。

  「哼,他也得有那個能耐才行!近來皇上更為器重我,王有才只能夾著尾巴做人了!」李有得想起這事便覺得得意,近來他好幾件事都做得合了皇上的心意,因此皇上如今更喜歡他陪在身側。

  他話音剛落,便聽到裡頭傳來嘩啦嘩啦的入水聲,他一怔,目光愣愣地看向浴室門,又忙收了回來。

  陳慧舒舒服服地鑽入水中,長舒了口氣,漫不經心地問道:「公公,那您跟王公公是如何結怨的呀?」

  如何結怨?

  李有得的思緒驀地回到十幾年前,一時間並沒有回話。

  陳慧等了會兒沒等到回音,忍不住揚聲問道:「公公,您聽到了嗎?還是說您睡著了?」

  「沒有。」李有得驀地回神,「這些事你問來做什麼?」

  「我就是想多瞭解公公一些啊。」陳慧道,「關於公公的事,我都想知道!」

  李有得一愣,心裡不受控制地一喜,接著便猶豫要不要說,可最初結怨的理由也實在是不好說,他最終還是道:「我與王有才的恩怨,一時半會兒說不清,以後再說了。」

  陳慧道:「別以後呀公公,就說一兩個也是可以的呀。」她頓了頓,笑道,「比如說,您床腳的那箱子玉勢是怎麼回事呀?王公公為什麼要送你這個?」

  要不是陳慧在浴室裡,李有得早就瞪了過去,她怎麼什麼都問得出口!

  「此事你不必知道。」李有得端著架子道。

  陳慧道:「公公,您就說說吧,不說玉勢也行……啊,我想到了,公公,您跟王公公都是『有』字輩的?是不是那個時期宮裡的內侍都這樣統一給名字的呀?」

  她想起李有得的原因叫做「李小柱」,不過沒事情還是不要在他面前瞎喊的好。她要是被人叫「陳小咪」她也不高興啊!

  李有得沒想到陳慧這一問還是問到了他跟王有才最初恩怨的起源,依然難以回答。

  陳慧在裡頭沒聽到李有得說話,就有點氣了:「公公,您不肯說與王公公的恩怨也就罷了,可名字的問題,還犯了什麼忌諱嗎?我又沒有問皇上的名字!」

  論說歪理,李有得自覺實在不是陳慧的對手,即便她沒有道理,也能跟他耍無賴啊。

  「當時,我們的師父,總共收了四個徒弟。」李有得歎了口氣,終於將十幾年前的事攤開說給陳慧聽。

  陳慧驚訝了,她沒想到自己會遇到活生生的師兄弟反目的事,還是王有才和李有得二人!

  陳慧道:「然後呢?」

  既然開始說了,且陳慧又不在眼前,李有得說起來也沒那麼大的障礙,繼續道:「師父給我們四人都改了名,留著自己的姓,都是『有』字輩的。我,王有才,周有失……劉有義。」

  陳慧摸摸搓洗著自己的頭髮,有得,有失,有才,有義,其實這些名字俗是俗了點,但都還挺有意思的。

  曾經的師兄弟四人,兩人都做到了司禮監秉筆太監,但卻勢同水火,這不得不讓人好奇這二人之間究竟是怎麼發展到這一步的。

  「那另外兩人呢?」陳慧好奇道。

  李有得道:「十幾年前便不在了。」

  陳慧一愣,不知是不是因為一門之隔的關係,她覺得李有得說這話時的語氣平靜得有些不真實。

  「什麼原因能說麼?」陳慧小心翼翼地問道。

  李有得道:「還能是什麼?皇宮裡的陰私多著呢,一個不小心便會丟了命。」

  陳慧微微一哆嗦,隨即又很佩服李有得,能從一個底層的小太監爬到如今的高位,他過去吃的苦實在令人難以想像。六歲屁都不懂時就入了宮,自小在皇宮那樣的地方成長,長歪了不是挺正常的麼?比如說食人部落的那些人,他們從小就在那樣的氛圍下成長,人在他們眼裡也是食物的一種,你能說他們吃人就一定是錯的麼?至少在他們自己看來,那是習以為常的「常識」。

  陳慧覺得這種問題實在太難考慮出一個結果了,拿自己的價值觀去要求他人,對他人是不公平的,可她又難以接受對方的價值觀。只能說,這種社會性的哲學性的大問題,還是交給專業人士去討論吧,她如今身處這個時代,又犯病喜歡上了李有得,那不就只能儘量接受一個真實完整的他,並盡最大的努力平衡自己的價值觀跟他的矛盾麼?看不到也管不到的她也沒辦法,要是發生在她眼皮底下的,只好多管閒事了。

  陳慧沒有就此再多問下去,皇宮裡的事,她知道那麼多幹什麼,「知道得太多」可是很危險的,死得多快啊。

  「那便不說了。」陳慧道,「哎,公公,你們四人的名字是根據你們當時的品行取的麼?」

  「……不是!」李有得只覺得胸口被刺了一劍,名字這事,他耿耿於懷了十幾年了,她能不能別問了!

  「哦,我知道了,是『缺啥補啥』的原因吧?」陳慧道,王有才是缺了才氣,劉有義是缺了義氣,有得和有失又是缺了什麼?怎麼感覺挺諷刺的呢?

  「不是!」李有得又一口否定了,「你別胡猜了,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如今再猜還有什麼意思!」

  陳慧從善如流道:「那我不猜了。不過四個名字裡,我還是最喜歡公公的,聽起來便充滿了溫情。」

  溫情?

  李有得有些哭笑不得,他想,她怎麼就能那麼愛怕馬屁呢,真是見縫插針,找著機會便來上一句。

  「你洗好了沒?」李有得問道,「別磨磨蹭蹭地著涼了!」

  陳慧道:「快了快了,公公您別催呀,您一催我就容易手忙腳亂,到時候摔了可怎麼辦!」

  李有得不吭聲了,他當然不希望她摔了,天這麼冷,地上又那麼硬,摔了他又該心疼了。

  「公公,您再給我講講皇上是個怎樣的人好不好?」陳慧道,她不關心皇帝,但她關心李有得的工作好不好做啊,她其實更想問的是皇帝是個昏君還是明君,但這話在李有得看來顯然太過大逆不道了,而且他絕對會認為皇帝英明的吧。

  李有得頓時心生警惕:「你怎麼又問起皇上的事了?」

  「因為公公您不肯說您跟王公公的愛恨情仇啊,我只好問別的了。」陳慧振振有詞。

  「什麼愛恨情仇!別瞎說!」李有得斥駡了一句,只是他依然沒有被陳慧激得說他和王有才的恩怨。

  陳慧也怕自己問多了會讓李有得惱羞成怒,因此問到這兒就算了,只是她想起一事問道:「公公,您那個書房裡,可有什麼寶貝?」

  陳慧一說「寶貝」這個詞,李有得不免產生聯想,他差點跳起來,好不容易才壓下到喉嚨口的「閉嘴」二字,深呼吸了幾回。慧娘說的一定是其他意思……

  「你問這個做什麼?」李有得不答反問。

  陳慧道:「公公,我就想問問我能不能去您的書房看看?說什麼女主人,可我連庫房都能去了,書房卻還不能去。」

  她這話就有點哀怨的意思了,書房去不去她自然是無所謂的,但府裡有地方她不能去這事,就比較讓她不爽了。

  「你想看什麼?」李有得皺眉問道。

  浴室門忽然打開,陳慧快步走了出來。她穿得還算完整,只是一頭長髮濕漉漉的。她隨便擦了幾下,便拿了凳子坐在李有得跟前,自然地把布巾遞給他,背對著他坐在凳子上:「公公,您幫我擦擦。」

  李有得見她這理所當然的態度便覺得有些無語,不過片刻遲疑,他便歎了一聲,替陳慧擦起頭髮來。

  擦了會兒,陳慧舒服地眯起眼睛說:「公公,我什麼都不想看,但我就想要進去。」

  原本以為陳慧已經忘記書房這一茬的李有得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他道:「那裡有不少機密的東西。」

  陳慧道:「公公是信不過慧娘麼?」

  也不是不信……只是他覺得她根本沒必要進去。

  不過還沒等李有得擺事實講道理,陳慧便道:「不過公公不讓慧娘去慧娘便不去了,省得惹麻煩。」

  既然李有得說裡面有機密……唉,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那她還是別去了,避嫌。不然真發生什麼,她都說不清了。

  聽陳慧這麼說,李有得反倒有些鬆了口風:「倒也不是不能去……」

  陳慧十分堅決:「我不去!公公就算您逼我,我也不會去的!」

  李有得:「……」一開始吵著要去的人是誰!

  李有得的情緒忍不住多了些波動,手上的動作自然就大了些,只聽陳慧倒吸了口冷氣喊道:「公公,您弄疼我了!」

  李有得忙鬆開手,陳慧轉過身來,一臉的怨氣:「公公,您必須補償我。」

  她閉了眼,無賴式地揚起下巴湊了過來,一副任君採擷的模樣。

  李有得只呆了會兒便握住她的肩膀讓她轉了回去:「頭髮都沒乾呢,該著涼了,別亂動。」

  陳慧也不固執,安安分分地由著他,反正一會兒也跑不掉的。

  等陳慧有些昏昏欲睡時,李有得終於將她的長髮擦得差不多乾了。陳慧的頭髮屬於易乾型,多擦會兒就很容易乾了。

  李有得剛把毛巾丟到桌上,陳慧便往後一仰,他忙抱住她,卻見她的半張臉都埋在了頭髮間,露在外的眼睛早就閉上了。

  他不捨得叫醒陳慧,先將她托回凳子上,這才站到她身邊,呆站了數秒後終於下定決心,一手插入她的膝彎,另一手在她腋下扶穩,用了十分的力氣,漲紅了臉才把人抱起來。

  李有得心裡一鬆,陳慧娘還是挺輕的。果然,抱一個人,他還不在話下。

  他走到門前便想起門還拴著呢,只得側過身用手肘把門栓弄開,隨後開門走出去。

  外頭到底比屋內冷,陳慧被冷風一吹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兩秒後發現了自己的狀況,她含糊地問道:「公公,這是去哪兒?」

  「送你回廂房睡覺。」李有得道。

  陳慧反應了幾秒,終於明白過來,立即抱住了李有得的脖子,嬌嗔道:「不要!今日我要跟公公一起睡!」

  阿大和阿二聽到屋外的動靜本想出來的,但看到院子裡的情形就不敢動了,聞言更是互相對視一眼,只曖昧地笑。

  廂房裡待著的小笤本也在等著主屋的動靜,可聽到陳慧的話,她連門都沒敢開就羞得滿面通紅,也不知要不要趕緊把門打開。

  「別鬧。」李有得的聲音裡一點責怪的意思都沒有,反而讓人聽出了一絲無奈。

  「公公您經常不在家,慧娘就想多跟公公在一起也有錯嗎?」陳慧說著,忽然打了個噴嚏。

  李有得臉色一變,真怕她著涼了,知道要是送她回廂房她不可能消停,只得無奈地轉身回了主屋,一腳把房門踢上。

  到底公主抱是個費力的活,李有得也沒有多廢話,忙抱著人去了裡屋,把她放到床上。

  陳慧又一次勝利,笑得甜蜜:「公公,您最好了。」

  李有得道:「你不是睏了麼,先睡吧。我一會兒就來。」

  他轉身走了出去,陳慧聽到他在吩咐阿大阿二他們換水,大概是想要洗澡吧。她捂嘴笑了笑,揚聲問道:「公公,要不要慧娘替您搓背?」

  「……不用!」李有得的聲音裡帶了些惱怒,「睡你的去!」

  陳慧偷笑,往床裡翻了個身。

  等了好一會兒,在陳慧真的快睡過去時,李有得終於進了裡屋。他在床邊站了會兒,見陳慧安安靜靜地閉著眼,稍稍鬆了口氣,吹滅了蠟燭,爬上床。

  李有得剛躺好,身邊那具溫熱的軀體便靠了過去,只聽陳慧軟聲軟氣地抱怨道:「公公,您怎麼這麼久……我都快睡著了。」

  「快睡吧。」李有得保持著仰面朝天的姿勢不動。

  陳慧一隻手摸到了李有得胸口,以食指和中指的指腹在他胸膛上畫著圈,理所當然的被李有得一把抓住。

  「不想睡就出去。」李有得故作兇狠道。

  陳慧道:「公公,您不說您跟王公公的恩怨故事,我都睡不著了。」

  李有得沒想到她還會提起這事,有心不回答,陳慧卻更過分地挺起身子,挪到了他的身體上方,還一點點地往上方蹭……

  「你再不老實點,就給我回去!」李有得把人趕了下去。

  陳慧道:「我不回去,我也不老實!除非公公您告訴我!」

  她手腳並用翹在李有得身上,簡直跟八爪魚一樣了。

  李有得一開始不願意說,跟陳慧糾纏了會兒,因不能傷她,他的力氣就沒用多少,最後反倒被陳慧占了上風,而且在二人糾纏的過程中,某些柔軟的部位一碰再碰,最後李有得只得棄權。

  「我就說一個。」李有得覺得心累,這會兒說話都有些喘,「說了你就乖乖去睡覺?」

  「好!」陳慧露出了勝利的微笑。這會兒二人都有些氣喘,她忍不住想,這要是不知情的人來猜測,還以為他們剛不和諧過呢。

  在李有得說之前,陳慧又補充道:「我要知道最先的恩怨!」

  李有得實在不想說,這事他還從來沒跟人說過,也確實不適合說給別人聽。

  「公公?您可不能賴皮裝睡!」陳慧久等不到,忙道。其實她本來的好奇還沒這麼旺盛的,可誰叫他這麼遮遮掩掩的呢?越遮掩就越是增強她的好奇心啊!

  「我可不是你,還裝睡呢。」李有得哼了一聲,故意滿不在乎地說,「那時候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師父把我喜歡的名字給了王有才罷了!」

  陳慧一愣,她想過很多奇葩的理由,但確實沒有想到這一個啊。

  「公公,您的意思是,您喜歡有才這個名字,但您師父把它給了王公公,所以您就恨上他了?」陳慧忍著笑道。

  「嗯。」李有得故作雲淡風輕地應了一聲,黑暗將他所有的情緒都完美隱藏。

  陳慧實在沒忍住笑了起來。這她可以笑一年!這還真是一個名字引發的血案啊!

  「閉嘴!不許笑!」李有得雖然早料到陳慧不會給什麼好反應,但她這樣肆無忌憚地笑還是傷了他的面子,他簡直想把人踢下床,但她偏偏睡在裡面,真是更氣了!

  陳慧忙憋住笑,從李有得與王有才這個奇怪的結怨理由裡,她好像發現了什麼……

  「公公……」陳慧此刻已經完全止住了笑,她低聲道,「您……是不是很喜歡讀書?」

  不然,為什麼會喜歡「有才」這個名字,甚至因此跟王有才鬧成這樣呢?雖然如此結怨的理由是真的很可笑,但足以反應了什麼。

  李有得不吭聲。

  陳慧往旁邊摸去,先是摸到了李有得的手臂,隨即往上,最終摸到了他的面頰。

  「公公,愛讀書是件很好的事呀。」她儘量用輕快的語氣說道。

  往日的一些事忽然湧現,陳慧意識到這事其實早有端倪。李有得的鋪子裡居然有書肆,而且掌櫃還說過,李有得拿過些書回去,當時她覺得是替蔣碧涵拿的,但說不定他自己也有拿去藏在書房呢?當時還在邊疆的時候,他們也沒事情做,陳慧拿了書過去,故意拿了小黃書讓他念的時候,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還挺有興致的。而蔣碧涵呢,其實是有才女的名聲的,李有得說拿她當花瓶,當初救下她說不定她的才女之名也出了力。

  只是再多想些事,陳慧又忍不住心疼了。那時候在書肆,面對那些書生的鄙夷之情,他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可心裡不知多難過吧?就她見到的,他跟那些文官們似乎不共戴天的模樣,是不是出於一種隱秘的嫉妒心理?

  「公公,我也很喜歡讀書的,什麼書都愛讀。」陳慧溫柔地說,「以後公公若不嫌棄,我與公公一道讀書,好不好?」

  陳慧的聲音太過柔軟溫暖,晚上人又特別容易變得感性,黑暗中那些話如同最絲滑的絹帛,輕輕拂過李有得的心間,讓他不由自主地輕顫。胸腔中湧動著的情緒,令他不知所措。

  他真不知慧娘怎會如此敏銳,有些事他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過,她卻一針見血。

  李有得小時候還沒來得及念書家裡便遭了變故,等入了宮,雖有教他們認字,但更深的東西卻不會再教了。他對於那些金榜提名的進士十分敬慕,在他稍有權力後也接觸過一些進士同進士出身的文官,以示好的方式,然而得到的卻只有鄙夷和嘲諷。如此幾番之後,再深的敬慕都沒了,他對那些所謂的讀書人恨之入骨。呵,有什麼可得意的?當他掌了權,他們面對他時還不是跟狗一樣?

  但沒人知道他一開始因為那些讀書人讀書好對他們又敬又羨,更不會有人知道,他對讀書一事的喜愛,他甚至在下人面前都沒有表現出來。

  然而,慧娘知道。他什麼都沒說,她就知道了。

  李有得忽然摸到陳慧的臉,也不管有沒有找對,驀地吻了下去。一開始他親到了她的鼻尖,陳慧沒料到這一齣,瑟縮了下,他順著往下,終於找到她的唇,狠狠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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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3 00:41:18
第一百零七章 逛街

  李有得的舉動顯得衝動而粗魯,但當他真正親吻上的時候,又驀地放輕了動作,極盡溫柔。

  陳慧腦中彷彿爆出了煙花。李有得確實是主動吻過她的,但要麼是動作粗暴把她的嘴唇都咬出血來了,要麼就是她先吻他之後他的回吻。可像這樣,卻還是第一次,她甚至能從中感受到他那蘊藏在這一吻中的複雜心緒。

  怔楞也不過是片刻罷了,陳慧知道自己是猜對了,她甚至因此而從這個吻中讀出了一點日積月累的悲傷味道。她毫不猶豫地摟住了李有得,亦是溫柔地回吻著對方。

  兩人的不同經歷和思想似乎就在這一刻彼此交融了,陳慧也不知究竟過去了多長時間,她沉浸在這個吻裡,直到許久之後,李有得終於放過了她,他摟緊她,聲音低啞:「睡吧。」

  陳慧沒有出聲,剛才她是享受著那個吻,什麼都不願意去想了,而此刻,她是不是能認為,李有得已經開始相信她是真心喜歡他的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陳慧忽然出聲:「公公,您睡了嗎?」

  「還沒有。」李有得道。

  陳慧又遲疑了會兒才說:「公公,我問一個問題,您不要生氣……」

  李有得一時間有些緊張,她要問什麼?問他這個吻的意義?

  但他最終還是說:「你說吧。」

  陳慧道:「被沒入教坊司的女人,可有贖身變為良籍的可能?」

  聽到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問題,李有得先是心裡一鬆,隨即便明白了她這樣問的原因,心裡想了好一會兒她為何會這麼問,最後終於說道:「難。」

  陳慧心裡一動,忙道:「只是難,卻並不是不可能,對嗎?」

  李有得也只當不知道陳慧的意圖,只說道:「需要皇上特下的諭令,或者大赦天下時。」

  陳慧頓時咬了咬嘴唇,這條件,確實夠得上「難」這個評價,對普通人來說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地獄難度的。

  皇帝沒道理對一個沒入教坊司的罪犯家屬下一個特赦令,而大赦天下這種事,又是可遇不可求的,而且真大赦天下了,說不定也輪不到。

  那麼,讓李有得去求皇帝下一個特赦令?

  這個想法只在陳慧腦海中轉了轉就被她趕出去了。李有得在皇宮裡想來也是舉步維艱,她怎麼能求他去找皇帝要這種命令?而且李有得又會怎麼想她這樣做的目的呢?萬一他想岔了就得不償失了。

  李有得沒再聽到陳慧說什麼,他此刻也不願意去多問多談並不相關的事,便只是道:「時候不早了,快睡吧。」

  陳慧往李有得的懷裡縮了縮,輕輕應了一聲。她也是趁著李有得可能心胸比較寬廣的時候提出蔣碧涵的事,不過她也不能太過了,免得破壞了兩人間好不容易出現的這種溫馨氣氛。

  她閉上眼,很快便睡著了。

  第二日陳慧是被人吵醒的,她迷迷糊糊睜開眼,便見李有得正彎腰伏在床邊,低頭望著她,而他的手在她的面頰上撫了撫:「慧娘,起了。」

  他說完便起身繼續穿自己的衣裳,陳慧擁被坐起,望著他困惑道:「公公……您叫我幹什麼?」

  她還沒睡醒,被人吵醒總歸有些不滿的,如今她跟李有得說話早就沒有多少顧忌了,這會兒便略帶了些埋怨。

  「快起了。」李有得很快便穿好了衣裳,轉頭看過來,「今日我不當值,正好帶你出去走走。」

  陳慧驚訝了下,隨即想到,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約會?

  見陳慧呆呆地看著自己,李有得故意板著臉道:「怎麼,還要我服侍你更衣?」

  陳慧一向是個打蛇隨棍上的人,聞言立即雙手往前一伸道:「好呀,那就麻煩公公了!」

  李有得氣笑,卻也拿了一早備好的陳慧的衣裳,看著她。

  陳慧面上一喜,立即掀開被子跳下床,擺出了大爺式等著穿衣的姿勢。

  李有得今日脾氣實在是好,他無奈地笑了笑,撿起伺候人的本事不過是分分鐘的事,很快他就替陳慧整好了衣裳。

  陳慧在李有得專心地替她穿衣服的時候就一直盯著他看,等到他穿好了,她忽然笑道:「公公,我忽然想親您了。」

  李有得一愣,板著臉教訓道:「一個好好的姑娘家,怎麼如此沒臉沒皮!」

  陳慧半點沒受影響,笑道:「我才不是姑娘家呢,我是公公的人,是婦道人家。」

  李有得聽到這話心裡更高興,卻只道:「過來這邊,你這髮髻我也一併弄好算了,省得你又囉嗦。」

  陳慧卻一把抱住了李有得,無賴道:「不行,不親不給走!」

  李有得不好掙扎傷了她,跟她瞪了會兒,終於妥協,低頭在她的嘴唇上親了親,像是隨手打發人似的說:「行了吧!」

  「不行,這算什麼親呀,要昨晚上那種。」陳慧一向是不嫌事大的那種。

  提起昨晚自己一時的脆弱和衝動,李有得到底有些不自在,他教訓道:「大白天的,別胡鬧。」

  陳慧笑道:「這兒又沒別人!公公你是不是怕了?天黑敢壓著我使勁兒親,白日裡便慫了!」

  聽陳慧把話說得這麼露骨,李有得簡直恨不得捂住她的這張小嘴,昨夜他就不該一時衝動,生生給了她這個把柄!

  可盯著陳慧的晶瑩潤澤的嘴唇看了會兒,李有得就有些心猿意馬了,不止是昨夜,再加上從前的幾次,她的唇似乎總是那麼美味,令人流連不去……

  當李有得意識到自己已經盯著陳慧的嘴唇看了太久的時候,他忙收回視線道:「快鬆開,不然來不及出門,我便要回宮當值去了。」

  陳慧想想以後的機會還多得是,倒也沒必要急在一時,便鬆開他問道:「公公,您今日還要去皇宮呀?」

  「晚飯後回吧。」李有得想了想說。

  陳慧情緒低落地應了一聲,便坐下了,把自己的一頭長髮交給李有得,還好奇地說:「公公,您居然還會梳頭啊,可真是多才多藝!」

  李有得沒理她,拿了梳子問她:「有沒有喜歡的髮髻?」

  陳慧想了想說:「沒有,公公您擅長什麼就是什麼吧!」

  李有得略一思索,便在陳慧頭上動作起來。

  陳慧看不到自己此時梳頭是個什麼模樣,但她很享受李有得替她梳頭這一過程,突然就有種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感動。

  等李有得終於結束,陳慧便興奮地對著鏡子,看著自己此刻的模樣。這是一個垂掛髻,額前劉海因她的走動而微微晃動著,她甜甜一笑,清純脫俗,真是可愛極了。

  陳慧轉頭看著擺出一副沒做什麼工作的平淡模樣的李有得,贊了一句:「公公,您手真巧!」說完她不小心聯想到了什麼,頓時有些臉紅,忙又補充道,「要是出一個梳頭比試,公公您肯定要得狀元的!」

  李有得忍不住笑駡道:「什麼亂七八糟的!」

  「我真是在誇您呢,公公!」陳慧在拉起自己的裙擺輕飄飄地轉了一圈,笑道,「公公,我好看嗎?」

  李有得習慣性地嗤笑一聲,便聽陳慧道:「公公,注意呀,禮尚往來!」

  李有得無奈道:「頗為好看。」

  陳慧立即笑了起來,走過來挽住李有得的手臂道:「公公您也好看……」

  李有得低頭看到了她光潔的額頭,心裡一陣滿足,她怎樣都是好看的。

  二人各自洗漱,隨後陳慧也不要小笤陪著,而李有得也只帶了阿大阿二兩人,讓他們駕車。

  陳慧上了馬車便興奮地問道:「公公,我們去哪兒?」

  李有得道:「有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沒有特別想去的,只要跟公公在一起,我去哪兒都行。」陳慧一向不吝於說漂亮話,更何況這話說了李有得也會高興。

  李有得眼裡染上一絲笑意,稍稍思索了片刻道:「我記得城南今日有一處廟會,各地的手藝人都會在那兒擺攤,去不去?」

  「去!」陳慧立即點頭。

  今日是難得的好天氣,一大早太陽便出來了,不過落在身上後就沒有多少熱度了。

  陳慧好奇地想著會在廟會上看到什麼,期待倒是不怎麼期待的,畢竟現代她什麼沒見過?不過在這種娛樂活動少得可憐的地方,逛廟會也算是一種比較受人歡迎的娛樂方式了。

  等馬車在不遠的地方停下,陳慧忽然道:「公公,您就這麼去人多的地方逛沒事嗎?」

  李有得自然知道她說的是會不會有人對他不利,他道:「今日來是臨時起意,哪就能剛巧碰上了。」

  陳慧道:「可公公您敵人多,還是要小心些的呀。」

  據陳慧來到這個時代之後的觀察,武俠小說裡的那種什麼輕功啊內功啊在這裡都是不存在的,有功夫的人練的就是現代常見的那種武術套路,有些是花架子,有些稍微有點用處。當然軍隊又不一樣,練的另一種套路了,跟軍體拳那種大概差不多的路數吧,她不太懂也就沒細究。不過即便沒有武俠小說裡的那種所謂武功,被人暗地裡突然戳一刀什麼的也是相當可怕的了,幾乎等於是沒救了啊。

  李有得有些哭笑不得,正色道:「慧娘,你以為多少人非要我死不可?」

  陳慧暗自算了下,王有才肯定算一個,其他的官員她不認識,不過毛估估下來可能也不少於二三十?

  「只有一個就很嚇人了!」陳慧也是一臉正色,並趁機表白,「我可是要和公公長長久久過一輩子的,公公您一點意外都不許有!」

  李有得心上像被重重撞擊了一下,他到底還是不太能習慣陳慧這種過於直白的方式,便嗯了一聲,先下了馬車,又轉過身對陳慧伸了手。

  陳慧不客氣地抓著李有得的手下了馬車,便聽李有得道:「你放心,我福大命大,不會出意外的。」

  陳慧正要看他,他卻先一步往前走去。

  陳慧其實是很想去牽他的手的,可惜畢竟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不好太招搖,只能緊緊跟在他身側,低聲笑道:「那我們說好了哦公公。」

  「嗯,說好了。」李有得的語氣不自覺地變得溫柔,但下一秒,他便看向四周,稍稍揚聲道,「你瞧,前面便是了。」

  今日陳慧和李有得起床時已經不早,再磨蹭了會兒,其實這會兒已經快晌午了。而廟會是一旬才有一次,因此雖然天氣還有些冷,出來擺攤和玩鬧的人已經不少。

  陳慧走在李有得身邊,時不時指著旁邊的東西瞧瞧跟李有得耳語,一會說「公公您看那糖人長得像不像阿二?」李有得便回頭看了眼一臉莫名的阿二,也忍不住說像,然後讓阿二去把糖人買回來,那他拿著不許丟。一會兒陳慧又說「公公您看那髮簪上的像不像頭豬?」於是李有得又讓阿大把它買回來,一本正經地插在陳慧頭上。陳慧也不鬧,笑眯眯地接了,又興致勃勃地看下一樣好玩的。

  其實逛廟會對陳慧來說是很沒意思的,即便是胸口碎大石吧,她又不是沒見過。可正因為身邊陪的人不同,這一切便變得有意思起來。她都不知道李有得也能有這麼多好玩的小主意,感覺自己真是笑得停不下來。

  中午陳慧也沒有非要在路邊攤吃東西的意思,她和李有得一起去了一家酒樓,在去包廂前,陳慧想方便,便讓李有得先去包廂,而讓阿二陪著她去了後面的茅房。有人陪著,不但防著遇到登徒子,也免得李有得胡思亂想。

  李有得並沒有先上去,只是站在樓下等著陳慧,順道吩咐掌櫃食材都要上新鮮的,掌櫃雖不知李有得真正身份,但眼色還是有的,連連應諾。

  等吩咐完了,李有得便繼續等在那兒,身旁一人從外面進來,徑直往後方走去。那人經過李有得面前時,他正好瞥了一眼,只覺得那人有些眼熟,可一時間想不起來,等到一個名字從記憶中被翻了出來,他面色大變,也顧不上阿大,忙向後方跑去。

  李有得才剛跑出沒多久,便遇到了非堅持要洗手因而凍得雙手通紅正在揉搓的陳慧。他腳步一頓。

  陳慧稍稍讓開一點道:「公公您也要去嗎?就在後面不遠。」

  李有得定定看著陳慧,他想要從她臉上看到任何一點類似心虛恐慌之類的情緒,但沒有,一點都沒有,她甚至因為他不吭聲而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但在陳慧問出口前,李有得便道:「上去吧。」

  他轉身便往樓上包間走去。

  陳慧看著阿大,用口型問道:「怎麼了?」

  阿大一臉莫名,只能聳聳肩。

  陳慧只得快步跟上,小聲道:「公公,怎麼了嗎?」

  李有得驀地停下腳步,側頭看著她,那質問的話到了嘴邊卻怎麼都問不出口了,他冷著臉道:「能有什麼事?」

  說完他便管自己往前走去。

  這……又怎麼了啊!

  陳慧滿腦子的問號,仔細回想自己的舉動,並不覺得有什麼地方惹惱了李有得,今日出來到剛才,他們不是一直好好的嗎?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公公心,海底針麼?

  陳慧心裡有些不安,快步跟上,很快便跟進了包間。李有得坐在靠裡的位子,陳慧便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又覺得不夠近,自己把凳子往李有得這邊挪了挪,幾乎手肘貼手肘。

  李有得全程冷臉,不主動不拒絕也不理會。

  陳慧又困惑又著急,今日是那麼好的開端,她以為她和李有得的關係會一直這樣,甚至更好更親密下去,可不過半天而已,怎麼什麼都變了?

  「公公,到底怎麼了?」陳慧不甘心地問道,「您是在生慧娘的氣麼?」

  李有得終於看了眼陳慧道:「沒有。」

  只是這話怎麼聽怎麼勉強。

  「公公,有什麼問題您說呀,不說出來,我怎麼知道該怎麼改?」陳慧急道,她可不想二人的關係又倒退!能走到這一步,多不容易啊!

  「你哪有問題?」李有得忽然回了一句,語氣裡充滿著嘲諷的意味,卻看也不看她。

  陳慧一愣,果然是因為她麼?她不過就是上個廁所,到底是怎麼了啊!還是說,她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嚴重的事?

  既然從李有得這兒得不到答案,陳慧只得看向阿大道:「阿大,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

  「陳姑娘,並沒有發生什麼事。」阿大亦是一臉為難,他都不知道公公怎麼就突然生氣了,真的就是一瞬間的事,他都沒弄明白,更不可能給陳姑娘一個答案了。

  「不對你再回想一下,肯定有什麼事發生了。」陳慧自然不信。

  阿大看了李有得一眼,苦著臉道:「陳姑娘,真沒有……」

  「不可能……」

  陳慧還要再說,李有得終於發話了:「行了,別說了。」

  本來陳慧問阿大的目的就是為了從李有得嘴裡撬出話來,聽他接腔,她立即道:「公公,我想知道為什麼。」

  李有得盯著陳慧看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笑了笑:「是我不好。方才不過是想起了一件煩心事,與你無關。」

  陳慧狐疑道:「真的嗎?」

  「我何必騙你。」李有得道,這時候正好小二來上了兩道菜,他立即說,「玩了一早上了,該餓了吧?快吃吧。」

  陳慧看了李有得好一會兒,終究不知是怎麼回事,可見他又恢復了先前那態度,心裡的疑心終於淡了些。如果真是什麼重要的跟她有關的事,李有得才不會忍著吧?從前他哪一次不是直接找她興師問罪的?那就說明,這事真跟她無關。

  陳慧心中依然藏著一絲忐忑,卻還是努力說服了自己。有些事李有得不說,沒人會知道,沒個框架,她怎麼可能猜得出來呢?她的疑心病還是不要這麼重了,這對感情關係沒好處。

  李有得不想陳慧看出什麼,等菜上來前便有一點沒一點地跟陳慧說廟會上的事,見她神情漸漸放鬆,他也稍稍安心。

  方才那個一閃而過的人,是溫敬,慧娘的舊情人。但說不定是他看錯了,那人早跑了,有怎麼會出現在這兒,彷彿故意出現在他面前似的?

  可……萬一他沒看錯呢?

  李有得想到那個人,想到那人與慧娘的過往,便恨得想把人大卸八塊。那姓溫的是與慧娘早一步結識,可那又如何?如今慧娘是他的人了,那姓溫的又哪來的臉糾纏?還什麼讀書人,簡直不要臉皮!

  此刻李有得倒有些後悔,當初他怎麼就好心放走那姓溫的了呢?若當日便將他留下,找個無人的地方處置了,如今還哪來那麼多的問題!

  李有得正後悔不迭,忽見眼前多了塊飄香的肉,只見陳慧盈盈笑道:「公公,您在想什麼呀?菜都快涼了。」

  李有得回神,沒有任何的掙扎便直接張嘴把肉吞進嘴裡,慢慢咀嚼起來。

  陳慧見他沒有拒絕,神態也恢復了正常,心裡便是一鬆。大概,真的是沒問題了吧。

  李有得細細地咀嚼著嘴裡的肉片,卻連點兒味道都嘗不出來。

  其實他是明白的,從來不是那姓溫的問題。那人便是跟蒼蠅似的趕不去又如何?只要……只要慧娘不理會那姓溫的,他完全可以容忍那人的存在。

  然而慧娘呢?她是早就跟溫敬約定了今日相見?他的臨時起意破壞了二人的計劃,因此溫敬才會跟到了此地?他們已經見到了吧,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慧娘也是個普通女子,在一個讀書人和他一個閹人之間,選誰自是不言而喻。

  李有得知道自己不能問,他也不想問,今日所見,便當是他看錯了吧。不然還能如何呢?

  當陳慧又往李有得嘴邊夾了塊肉時,他張嘴吃下,最後還不忘笑著說了一句:「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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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3 00:41:37
第一百零八章 撞見

  吃過午飯,李有得也沒什麼心情再帶陳慧四處玩,他也不想擔再見到溫敬的風險。或許是他誤會了,或許慧娘並沒有跟溫敬約好的,但他不想刨根問底,只因他承擔不起真相的代價。若慧娘真沒有與溫敬約好,或者她成功將他的質問圓過去也就罷了,可若她攤牌要走呢?豈不是將自己放在火上炙烤?不如不問。

  因此,李有得便以帶陳慧去書房看看為理由,與她一起回府。

  陳慧對於書房這地方真是垂涎已久,不過先前打算避嫌,因此也沒有堅持要來看。可如今是李有得帶著她來看,她自然沒有推脫的道理。作為一個永遠十八歲的少女,旺盛的好奇心是她的美好品質!

  書房永遠有人看守,而在上回的李三彩事件之後,書房的看守更為嚴格,但那都是對外人,有李有得帶著,陳慧自然進得輕鬆。

  書房似乎是一個院子改造的,好幾間屋子連在一起共同組成了這規模不算小的書房。陳慧現代的家裡也有書房,除了她爸媽的一些專業書籍,便是很多必讀名著,再後來多的就是她的各年級課本,單單那些都能放滿一書架了。喜歡書的人,光看到滿滿的書架便覺得心潮澎湃,而與書架上的書都是些什麼內容沒有太大的關係。

  陳慧見李有得將書房門推開,一開始映入她眼簾的便是一張造型古樸的大書桌,正對著房門,而書桌後一張配套太師椅,桌上整齊地擺放著筆墨紙硯等文具。陳慧自覺眼光不夠好,但那些應該都是好東西。

  李有得走入屋子內,側過身見陳慧站在門外小心翼翼地往裡看卻並不進來,不禁笑道:「看什麼呢?」

  「這兒好大。」陳慧應了一聲,便也走了進來。

  這下,她便看到了這兒的全貌。房門是開在屋子正中間的,此刻左手邊是好幾排書架,右手邊是博古架加一些大件裝飾物。這間書房的佈置其實挺古怪的,不過李有得的地盤,他說了算。

  李有得道:「這可不算大。」

  他看了眼靠裡位置一道鎖住的門,又很快收回視線,指著那一排排書架道:「想看什麼隨便拿。」

  得了李有得的許諾,陳慧忙快步走向書架,先大致地瀏覽了一遍。這兒有啟蒙類的圖書,也有一些書名看著很陌生又深奧的書籍。陳慧時不時抽一本出來看看,翻上幾頁,又放回去。過了會兒,她倚著書架回頭看向李有得:「公公,您怎麼不過來挑兩本?」

  李有得原本站在那兒看著陳慧跟小孩似的從這兒走到那兒,聞言一怔,便也走了過去。

  陳慧笑道:「公公,這兒並沒有《金簪記》那樣的書呀?」

  李有得瞪她一眼:「看你的書去!」

  陳慧嬉皮笑臉地湊過來:「公公,您是不是藏好了不讓我看?」

  「我這兒沒有那樣的書!」李有得把陳慧推開,「不想看便出去,別在這兒瞎晃悠。」

  陳慧露出一臉不怎麼高興的模樣,卻也不再多問,只是心裡為又調戲了李有得一回而暗暗偷笑。

  很快,陳慧找到了一本打發時間用的書,是本詩集。李有得本就沒打算找書看,見陳慧選好了,剛要開口,便見陳慧走過來牽著他的手,快步往太師椅上走去,又把他往椅子上一按,自己坐到了他腿上。

  李有得:「……」

  陳慧把詩集打開,放到李有得面前,輕聲笑道:「公公,我不認識這些字,您念給我聽吧。」

  李有得心裡暗暗歎了口氣,視線便落在了那書頁上。念就念唄,反正他也拒絕不了。

  陳慧側坐在李有得腿上,靠在他胸口,只把手裡的詩集攤開,隨著李有得的朗誦一頁頁翻過去,有時候她會看著字聽李有得並不顯得多獨特的聲音,有時候她又閉上眼睛,感受著胸膛的震動,整個人好像泡在溫泉裡似的,舒服得不得了。

  陳慧覺得自己的要求也不能算太高,她對山珍海味沒有太大需求,只是不能少了吃的,更不能少了肉而已,而在穿的方面,也不用多高檔,反正她自己能設計,自己做的還好看又時尚,另外出行她也不要大排場,喜歡低調,金銀首飾於她來說也不過就是外物,有好看的她就戴一下,沒有她也不強求,更不會去搶人家的。無論怎樣算,她這都應該算沒什麼野心了吧?

  而如今,她唯一的野心就用在了李有得身上。如今再追究「什麼時候喜歡上的」「為什麼會喜歡上的」已經沒有意義了,她只是希望從他這裡得到同樣的感情回報。她喜歡他,他也喜歡她,簡簡單單多美好。在這樣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她與李有得像是文藝小清新一樣念著詩,無人打擾也無人說閒話,她感覺到了一種平平淡淡的幸福。

  希望以後每一天都能這樣度過,然後如同她對李有得說過的那樣,一起活到老。

  陳慧知道李有得晚飯後要走,到後來就沒讓他再念了,只是抱著他的腰,撒嬌說自己要靠著他睡一會兒,他要走的時候再叫她。

  李有得也由著她,直到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他才輕輕推醒陳慧,讓她先回菊院去,一會兒他過去跟她一起吃飯。陳慧也不是真不諳世事的小女孩,知道他可能還有些事要辦,便在阿二的陪伴下回了。

  李有得在書房坐了會兒,小六便被叫了過來。

  「這段日子,陳姑娘出門時,你可是寸步不離地陪著?」李有得一見小六便冷冰冰地問道。他不能沖陳慧發火,甚至不能透出一點端倪,還不能對個下人使臉色麼?

  「是……」小六一個激靈,忽然想起一事,便有些遲疑。關於紫玉的事,陳姑娘也不讓他說……

  看出小六臉色奇異,李有得冷哼:「小六,你可還記得誰是你的主子?」

  小六趕緊噗通一聲跪下了:「公公,那天……那天是蔣姑娘和陳姑娘前後腳出門,陳姑娘說好奇蔣姑娘去做什麼,便偷偷跟著了。後來蔣姑娘進了家酒樓,陳姑娘與小笤一道去的,小人和小五就在外頭等著。」

  小笤……

  李有得知道自己也不能去問小笤,一旦他問了,除非把小笤問完就弄走,否則慧娘一定會知道。

  「她去見了什麼人,你也不知情?」李有得道。

  小六忙道:「陳姑娘就是跟著蔣姑娘去的,後來小笤來叫我們,我們便去了包間見到了陳姑娘,並沒有看到其他人。」

  李有得皺眉思索著,慧娘可是在打著跟蹤蔣姑娘的旗號見了人?還是說,蔣姑娘也牽涉其中?慧娘問如何脫籍莫非是以此作為蔣姑娘替她隱瞞牽線的交換?

  「除此之外,還有呢?」李有得有些煩躁地繼續問道,「府裡近來可有人溜進來?」

  小六忙道:「公公,自從上回出了事後,府裡的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沒人再能偷偷溜進來了!」

  他說的出了事,便是有人闖入書房,後來還挾持了陳慧,最後被顧天河幹掉了一事。

  李有得沒再問下去。徹查到底一定能查出個結果來,可後果實在不是他能控制的,他既渴望著知道真相,又害怕得知真相,事實上問到這裡,他已經有些退縮。他不能再問下去了。

  「行了,今後還是跟過去一樣,出府後一步不許離開陳姑娘,聽到了沒有?」李有得嚴厲道。

  小六忙點頭如搗蒜:「小人謹記在心!」

  李有得似乎有些累了,揮揮手示意小六出去。有那麼一個人入了心,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真真是讓人無措,可有了那麼一個人,在難過煩躁時想起她的笑,她的溫柔小意體貼,心裡便能湧上無窮的力量,碰到的那些難題彷彿也不算什麼了。

  他長歎了口氣,或許,他遲早有一天會輸給王有才。

  李有得沒過多久便回菊院跟陳慧一起吃過晚飯,隨後匆匆回了皇宮,陳慧送李有得離開李府,回到自己屋子時突然覺得有些孤枕難眠。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陳慧突然感歎了一句。

  小笤好奇道:「姑娘,這是什麼意思啊?」

  陳慧道:「就是說,你習慣了吃白饅頭,再讓你吃肉包,就很容易了,但你要是天天吃肉包,有一天突然告訴你,肉包沒有了,只有白饅頭吃,是不是很難接受?」

  小笤用力點頭:「姑娘說得對!」她如今跟著陳慧也吃過不少好東西,再也不是當初那個一個饅頭就能滿足的可憐蟲了。

  陳慧歎道:「晚上睡的時候有人抱著可舒服了,唉,又沒了……」

  小笤聽得滿面通紅,也不敢接話。

  天氣越來越冷,而距離一年一次的節日除夕也更近了。期間李有得回了一次,但沒有留宿,只是讓管家都聽陳慧的,有什麼需要購買佈置的,都由陳慧決定。陳慧自覺沒事情做無聊,便勇於接受挑戰,管家報告上來的事,她跟管家商量著來,以學習為主。

  至於蔣碧涵那邊,陳慧也早就讓小六他們別再去注意倚竹軒。她不想哪天小六注意紫玉時突然發現了蔣碧涵的情人。

  小年這天,宮裡賜宴,但因為李有得派人來說過他晚點會回來,陳慧自然打算等他。

  才是下午,陳慧突然看著小笤道:「我這身衣裳是不是太素了?」

  小笤愣了愣,打量著陳慧的衣裳後笑道:「姑娘穿什麼都好看。」

  「小笤,你也是越來越不老實了,怎麼,跟小六學的?」陳慧說著卻已經有了主意,她設計了放在李氏布莊的衣裳還有些,她要去挑一件回來穿。她跟李有得好幾天才能見一回,當然要穿得漂漂亮亮的,讓他多看她幾眼才好。

  陳慧同往常一樣帶著小六等人出門,剛要進布莊,卻跟一人迎面相遇,她一愣,低呼一聲:「鄭姑娘?」

  來人正是鄭永的女兒鄭蓉蓉。

  鄭蓉蓉似乎沒料到會跟陳慧面對面碰上,驚得後退了一步。

  陳慧卻有些高興能在這兒看到鄭蓉蓉,能來這裡,說明鄭蓉蓉是特意來找她的吧?

  裡頭的布莊掌櫃注意到門口的情況,笑道:「陳姑娘,您來得正好,鄭姑娘送了封信給您。」

  「信?」陳慧有些驚訝,那她還真是趕巧了,竟然剛好在鄭蓉蓉送信過來時碰上她。她在信裡,會說些什麼?

  「鄭姑娘,請。」陳慧稍稍側過身子,讓開了一條道。人家既然只是送信,而不是來等她,那麼大概是不樂意跟她面對面說話吧,那她還是不要強人所難了。

  但鄭蓉蓉並沒有立即離開的意思。

  她望著陳慧好一會兒,似乎在猶豫著什麼,最終還是說道:「陳姑娘,可有空一敘?」

  陳慧想想李有得回來的時間估計早不起來,便笑道:「我空得很,那就……」她看了眼李氏布莊裡頭,今日客人不少,便只好說,「我們去對面吧。」

  李氏布莊不遠處便是一家名不見經傳的酒樓,這個時間點還沒什麼人。

  鄭蓉蓉點點頭,又轉身回去拿了自己的信收好,大概能面談了便不打算給陳慧這封信了吧。

  陳慧又吩咐小五小六:「你們在這裡等著,我與鄭姑娘去去就來。正好店裡忙,你們也搭把手。小笤,咱們走。」

  陳慧與鄭蓉蓉帶著各自的丫鬟向對面走去,小六想起李有得的話,可又怕陳慧拒絕,只得跟小五打了聲招呼,偷偷摸了過去。他就守在外頭,也算是沒有離開陳姑娘了吧……

  陳慧要了個包間,讓小二上了壺好茶,再弄了些零嘴來,二人便各自落座,相顧無言。

  還是陳慧先道:「小笤,你們倆出去,我與鄭姑娘還是單獨談談好了。」

  鄭蓉蓉一怔,抬頭對她的丫鬟稍作示意,兩人的丫鬟便都走了出去。

  包間內又是一陣沉默。茶水的熱氣蒸騰向上,在二人間織出了一道水汽組成的帷幕。

  片刻後鄭蓉蓉勉強笑了笑道:「陳姑娘,那之後……我都沒有正式向你道謝過。」

  「沒事,我理解的。」陳慧笑道。

  鄭蓉蓉低頭說:「前段時日我爹把我關了起來,他……他一直擔心李公公狹恩圖報。」

  陳慧理解地點點頭,她要是鄭永,她也怕李有得拿這種家醜威脅自己,不過好在李有得並沒有那麼做,無論是不屑還是別的什麼考量,都無所謂,她這會兒只想驕傲一下……雖然這破事的開始也跟他脫不了干係。

  見陳慧並沒有多少怪罪的意思,鄭蓉蓉繼續道:「陳姑娘,其實惜表妹自潭門寺後也一直想著與你再像過去一樣,只是拉不下臉來。」

  陳慧也有交朋友的渴望和需求,從前是她們不樂意與她結交了,那她自然只好放棄,可如今鄭蓉蓉主動提出了,她又何樂不為呢?更何況,與他們交好,對李有得未必是一點用都沒有。

  陳慧笑道:「那就來找我好了,反正我這一天天的也沒什麼事做,空得很。」

  「若你方便的話……今後我與惜表妹便要同往常一樣約你出來了。」鄭蓉蓉道。

  「很方便。不便的時候,我會同你們說的。」陳慧笑笑,鄭蓉蓉大概是怕她會被李有得管著什麼的,只要李有得在府上,她自然不好出來,跟他相處的時間多難得啊。其餘時候,她可以隨叫隨到。

  鄭蓉蓉點點頭,面上終於帶了點笑。

  許久未好好說話的兩人,這一見倒是多了會兒話,一壺茶水還真喝了半壺下去。時間流逝得極快,等陳慧回過神來,天色已經不早了。

  「年前我大概會有些忙,年後我們多約約。」陳慧道,「信直接送李府就好了,不必再送這兒來。今日便先這樣吧,我們都該回了。」

  鄭蓉蓉並不多問,起身與陳慧道別,先帶著丫鬟離開了。

  樓下偷偷跟過去的小六,見鄭蓉蓉出來,匆忙回了對面的李氏布莊。

  酒樓裡,有一人比小六來得還遲些,只是坐在角落裡自斟自飲,有時看向樓上包間,神情時而恍惚時而凜冽,偶爾又無趣地看看窗外,小六走的時候他也無動於衷。

  片刻後,他忽然發現了什麼,面上現出一個古怪的微笑,結帳起身,在走到門口後一臉緊張地四下張望,隨即快步走入人群中,不一會兒便沒了蹤影。

  不遠處停著一輛馬車,早在發現李府馬車後便遠遠地停下,裡頭的人將簾子掀開一角,露出張面無表情的臉。他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前方,在看到那個緊張地走出酒樓的男人後瞳孔一縮,面上肌肉抽動……這只是個巧合吧?可不一會兒,他又看到陳慧紅光滿面地領著小笤走了出來。她此刻神情輕鬆,笑容又是那麼甜美,能讓人看癡了。

  可她的笑容,卻不是因他而綻放。

  外頭的這一幕讓李有得又痛又惱。他特意早些離開皇宮,為此還不得不多喝了點酒,只為了不讓她多等。可她呢?可真是白眼狼啊,他對她還不夠好?他都已說過今日要回,她連一日都不能等,非要今日與她的小情郎見面?她究竟把他當做了什麼?真當他有那等心胸?

  「回府。」李有得眼見著陳慧走入李氏布莊內,放下簾子冷冷地吩咐道。

  陳慧跟鄭蓉蓉說得高興便忍不住多喝了點茶水,在鄭蓉蓉走後也不忙著走,讓小笤陪自己去解決了個人問題,這才走出酒樓。等回到李氏布莊,她忙挑了件自己喜歡又合身的設計,忙坐馬車回李府。

  而等回到李府,陳慧才知道李有得比她先一步回來了。她心中一喜,忙快步往菊院走去。她還以為今天有的等了,說不定晚了他就會宿在宮裡了。當然,如今天色也不早了,冬日的天,總是黑得很快。

  陳慧興沖沖回到菊院,主屋的門卻是關著的,她有些奇怪,剛好看到阿大,忙問道:「公公呢?」

  她頓了頓,忽然沉下臉道:「該不會去了倚竹軒吧?」

  阿大忙道:「不是不是,陳姑娘,公公今日喝多了,在裡屋歇著呢。」

  陳慧恍然應了一聲,也不再理會阿大,剛要徑直去主屋,突然想起了自己拿回來的衣裳,頓時猶豫了下,一轉頭先回自己的屋子,把這套好看的衣服換上,左看右看覺得十分滿意了,這才離開廂房,過去將主屋的門打開,又反手關上,輕手輕腳地往裡走去。

  主屋內就點了一支蠟燭,燭光晃動,不太亮,卻也足夠陳慧看清腳下。她悄然往裡屋走去,之間床上躺著個人,正背對她躺在床中央。

  陳慧慢慢走近,脫了鞋子上床,伸手攬住李有得,安靜地陪著躺了會兒,她才稍稍直起上半身,半趴在李有得身上,在他耳邊道:「公公,您這麼早就睡呀?」

  李有得沒有回應,而在陳慧以為他睡熟了時,李有得忽然出聲道:「今日我喝多了,你回吧。」

  陳慧道:「那我更要留下照顧公公了。喝醉了很難受的,沒人照顧怎麼行。」

  「我說不用便不用!」李有得的聲音比之前大了些,聲音裡更多了些煩躁。

  陳慧一愣,低聲道:「公公,可有什麼煩心事?」

  李有得深呼吸了一回,才讓聲音顯得平穩克制了些:「你出去。」

  陳慧也不知李有得究竟遇到了什麼事,想來真的是很麻煩了。但她不想這會兒出去,讓他一個人承受那些煩心事,便鍥而不捨地摟住了他的腰,在他耳邊輕聲道:「公公,不要什麼事都一個人擔著……」

  她的手腕忽然被人抓住。

  光線昏暗,她又一時情急,想要摟李有得腰的手不小心往下了些,驚得李有得驀地扣住她的手腕。

  手腕上的力道有些重,陳慧低呼一聲,卻聽到李有得那陰沉的聲音:「慧娘,你曾說過,願意做我的女人吧?」

  陳慧一怔,他這沒頭沒腦的話是什麼意思?

  只是還沒等陳慧反應過來,李有得忽然一個翻身,待陳慧猝不及防仰躺在床上,他便騎坐在陳慧身上,在她驚愕的目光中,雙手抓著她的領口,驀地用力向兩邊扯開。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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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3 00:41:55
第一百零九章 慫

  陳慧雙眼微微瞪大,愕然看著上方壓制著她的李有得。他的面容與他先前的聲音一樣的冷,灰暗的燭光下,陰影在他臉上勾勒出猙獰的線條。而直到這時候,他身上的酒氣才驀地濃重起來。

  他這是喝多了?

  陳慧還以為李有得不過是喝到了微醺的地步,可聞這酒氣,卻似乎不止了!怪不得他會說這沒頭沒腦的話,原來是喝多了。

  胸口涼嗖嗖的,衣襟被扯開露出了下方的肚兜。雖然給自己做了內衣,但陳慧經常兩樣換著穿,今日就正好是肚兜。衣襟一散,胸口的弧度便明顯起來,此刻正隨著她的呼吸上下起伏。

  「公公,您喝醉了,快放開我!」陳慧雖然喜歡平時撩李有得,也能接受跟他做普通情侶都愛做的事,但那是在兩個人都清醒的情況下,而不是他喝醉酒神志不清的情況下。這簡直就像是她趁著他喝醉占他便宜好不好!

  說話間,陳慧撐著床想要坐起來,同時把李有得掀下去。可喝醉的人控制不好力道,李有得見她要起,乾脆俯下上身,把陳慧壓制了回去,垂首在她耳邊嗤笑了一聲:「只有你的小情人能碰,我便碰不得?什麼心甘情願,都是假的!白眼狼!騙子!」

  他的手重重按上陳慧胸口,手勁大得陳慧痛哼一聲。

  她的手還自由,忙抓住了李有得的手腕,又氣又急又不解地說:「公公,什麼小情人?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你說啊,你告訴我,我能解釋的,我對你真的是真心的……」

  「你當然得是『真心』的,不然怎麼能騙得了出入自由?又怎麼能跟你的小情人時時相見?」李有得不聽她的,他甚至嘿嘿笑了起來,「慧娘,你真別小看了我,你小情人能做的,我指不定做得比他更好呢!」

  「公公,別一口一個小情人了,我沒有小情人!沒有!我只喜歡公公你,只喜歡你一個!」陳慧氣得胸口劇烈起伏,恨不得扯著李有得的耳朵惡狠狠地喊給他聽。

  她以為他已經開始相信她了,先前一段時間不是挺好的嗎?突然這樣,是想怎樣?他再這樣,她真找個小情人給他看,氣不死他!

  「呵呵……真是說得比唱的好聽!」李有得手上捏了兩下,聽陳慧悶哼出聲,他笑了笑,「信你便是我蠢。你一個好好的姑娘,有多傻才會喜歡上個閹人?」

  陳慧原本真是快氣得爆炸了,可聽到這裡她忽然愣住了。他一直不信她喜歡她,是因為他那麼自卑嗎?因為他認定了不會有姑娘喜歡一個閹人,所以她無論怎麼說都不行嗎?即便她故意撩他親近他,那些親密,也不能化解他的這種自卑嗎?

  「公公,我也不知道我有多傻,不如您親自試試好了。」陳慧忽然摟住了李有得的脖子,在他耳邊輕聲道,「要我。今晚請對我為所欲為。」

  見陳慧突然主動,李有得反而一愣,耳邊濕熱的風令人陶醉,他甚至能感覺到她挺了挺胸膛,把她自己送入他的手中。

  她的話,讓他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這……這算什麼?

  「慧娘,你這是玩以進為退?」李有得冷笑。

  陳慧輕笑:「公公,您試試看呀,我這究竟是進還是退……」

  在李有得又因她的話而短暫失神的時候,陳慧乾脆用力將他往一旁掀翻,反過來坐在他身上,挺起身,在李有得那略顯怔楞的目光中,徹底解開衣帶,把外衣連同中衣,一道褪到腰部。接著,她又將雙手伸到後頸處,解開肚兜繫帶,抓著胸前布料輕輕往下一扯,又順手拔下髮簪,一頭青絲傾瀉而下。

  昏黃的燈光下,陳慧美得如同神祇,皮膚似乎有著如同米粒般瑩潤的光,她臉上帶著一種決絕,緩緩朝李有得俯下身來,輕輕在李有得嘴唇上親了親,柔聲道:「公公,我喜歡你,跟你是什麼身份沒有關係。世人許是會看輕你,可我不會。是不是少了那點東西,在我眼裡根本不重要。公公,相信我一回,也相信你自己一回,可不可以?」

  李有得呆住了,他的手指、手臂,甚至整個軀幹,都抑制不住地輕顫起來。

  陳慧也不管他回應不回應,手按到了他的腰上,把他的腰帶解開,又雙手按在腹部,就著那位置緩緩往上挪,到了領口便輕輕扯開他的衣襟……

  李有得忽然抓住陳慧的雙手,把她掀翻在身側,與她之前的動作如出一轍,而不同的是,之前她坐在了他身上,他卻扯過旁邊的被子,將她緊緊地裹了起來。

  「公公?」陳慧不知他這算什麼態度,人不能動了,卻忍不住出聲。

  李有得沒有看陳慧,只是低聲道:「天冷……別著涼了,別著涼了……」

  他的酒已經醒了大半,剛剛發生的事對他來說如同夢境般,他不知所措了!

  說完他丟下陳慧快步走到裡屋門邊,又忽然站住,彷彿被釘子釘住了般。

  「公公,你要去哪裡?你過來啊。」陳慧擁被坐起,剛剛就是憑著一股子氣勁,這會兒人被裹起來了,她倒沒有勇氣直接把被子掀開再勾引一回了。

  李有得忽然回過頭來望著陳慧,半晌忽然道:「慧娘,我……」

  陳慧認真看著他,耐心地等待他。

  可下一刻,李有得忽然轉過頭去,快步離開了!

  「公公!」

  陳慧被子底下的衣服還亂著呢,自然沒法追過去,她只得趕緊把衣裳穿好,連頭髮都來不及紮起便匆匆跑了出去。

  外頭候著個小六。

  「公公呢?」陳慧沒在菊院裡看到李有得,忙問道。

  小六一眼也不敢往陳慧身上看,為難地說:「公公……公公說他回宮去了。」

  「回宮?這麼晚了宮門不下鑰嗎?」陳慧不敢置信地說。她認真地又表白了一回,就把他嚇跑了?明明是他先開始的,怎麼最後跑的反而是他自己?他就這麼跑回皇宮去了?像話嗎!他可是司禮監秉筆太監,怎麼能這麼慫!她一個女的都敢豁出去不要臉了,他怎麼可以這樣!

  「這個小人就不知道了……」小六苦著臉道,「公公是這麼說的。」

  陳慧不知道自己能再說什麼,跟太監談場戀愛,怎麼就能那麼辛苦?

  「還有……」小六吞吞吐吐地說。

  「還有什麼?都說出來!」陳慧道。

  小六深吸了口氣道:「公公說,明日陳姑娘便搬回梅院去吧。」

  陳慧愣了。

  「他要……趕我走?」她咬唇問道。

  這個問題小六回答不出來,他也不知道這兩人究竟發生了什麼,竟能鬧成這樣……

  「公公是這麼吩咐的,其他的小人也不知道。」小六道。

  陳慧諷笑道:「那他有沒有說要再把我關起來,不給我吃不給我喝?」

  「陳姑娘,公公沒這麼說,他也不會這麼對姑娘的。」小六一邊勸陳慧寬心,一遍又為李有得說上句好話。

  陳慧沒應聲。小六不敢看她,不敢催也不敢擅自離開,只得陪她安靜地站著。

  許久之後陳慧終於開了口:「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我明日便搬。」

  她轉頭進了主屋,把門拴上,把桌上的茶壺茶杯砸了個稀爛,又把旁邊裝飾的花瓶也推倒。聽著瓷器破碎的清脆聲響,又聽外頭小六擔憂的呼喚聲,陳慧感覺自己的心情好多了,隔著道門對小六道:「抱歉,我不小心弄碎了一些瓷器,明日再來清理吧,我要睡了,你也去休息吧。」

  陳慧還沒吃晚飯,但她一點都不餓,她爬到床上,撈起被子往頭上一蒙,閉上了眼睛。

  回想自己剛才做的事,陳慧也難免臉紅,即便是在現代,像這樣大膽的大概也是少數。可她也沒有辦法,他就像是縮在殼裡的蝸牛,如果她不主動出擊,他能窩在他的殼裡一輩子!而且,今天這事也不能就這麼過去了,他為什麼會突然這樣?除了喝醉了以外,一定有別的原因,她必須弄清楚,怎麼能不清不白地被人冤枉!

  第二天陳慧醒得很早,她想了會兒才想起自己究竟是在哪兒。平靜地起床,將自己都收拾好,她便走出了房門。

  小六一早就候在外頭,見陳慧出來,忙道:「陳姑娘,梅院這會兒已經開始打掃佈置了,您先吃個早飯,歇歇,上午便能搬過去了。」

  陳慧輕輕點頭,她也不想為難他,這種事都是李有得搞出來的,能怨這些聽命行事的人麼?

  「我與小五也會隨著陳姑娘搬過去。」小六又道。

  陳慧想了想,忽然問他:「小六,近幾天李公公有沒有問過你事?」

  小六心裡一跳,嘴裡有些苦,忙道:「回陳姑娘,公公隔幾日便會問我些陳姑娘的事,他對姑娘的關心真是絕無僅有的……」

  他說不下去了,因為回應他的是陳慧的一聲冷笑:「他哪是關心我呀,他是怕我跟小情郎跑了。」

  陳慧想起昨夜的事就生氣,她的交際圈都已經狹窄到連女性朋友都沒有的地步了,哪來的小情人?要她去玩蕾絲邊嗎?

  小六不敢應聲。他們看得很明白,如今公公和陳姑娘鬧歸鬧,但該有的還少不了。公公把陳姑娘趕回梅院去又如何,還不是巴巴地吩咐了人把梅院修整一新?所以啊,他們這些小的,只要把人伺候好就行。

  陳慧稍微出了口氣,又回想自己近來的舉動,她出門就在小六的陪同下,幾乎沒有什麼單獨行動的機會,有的也是跟小笤一起……而那次是為了跟蹤蔣碧涵,結果發現了她與情人幽會的事。但這事,她答應過蔣碧涵,不能告訴李有得……

  陳慧決定等李有得回來再說,她就不信了,他還能永遠不回來不成!

  ——事實證明,李有得雖然不一定會永遠不回來,但他可以想不回來就不回來。

  陳慧搬回了梅院,而梅院也確實修整一新,不但裝飾物換了,連些桌椅之類的大件都換了,有些東西還是陳慧在庫房裡看到過的,看著自己這久違的房間,她彷彿看到了一錠錠的金元寶。

  梅院雖然比倚竹軒還小,但廂房還是有的,小五小六都隨著住了過來,她除了住的地方不同,其他的一應吃穿用度,都跟過去一樣,甚至還好了很多。

  陳慧有時候會忍不住想,這感覺就是她賣肉的補償……可她還沒賣出去呢,李有得那個慫貨!

  陳慧起先是時時刻刻等待著李有得趕緊回來,但後來,她稍微冷靜了些,便平靜地等待,再到後來,眼看著要過年了,她實在等不下去了。

  她把小六叫到跟前問道:「小六,你能跟宮裡聯繫是不是?」

  「是的,陳姑娘。」小六忙應道,「姑娘想給公公遞什麼口信?」

  「就問他什麼時候回。過兩日便是除夕了,該團圓的日子。」陳慧儘量克制著脾氣道。

  「是,姑娘,小人這便去。」小六忙匆匆地跑了。

  陳慧舒了口氣,安靜地等待,小六回來的速度也很快,只是帶來的消息不怎麼合她心意。

  「公公說……近來有些忙,也不知幾時能回。」小六低著頭道。

  這是明顯敷衍的話,陳慧當然聽得出來,她甚至聽得出來,李有得說不定過年都不回來了。

  陳慧道:「那行,你就跟公公說,他明日再不回,我就跟小情人過日子去了。」

  小六驀地抬頭,吃驚地看著陳慧。

  陳慧催促道:「看什麼呀,還不快去?」

  「這……這不大好吧?」小六哪裡敢去傳這種話。

  陳慧道:「有什麼不好的,我說得出就做得到。算了,你再加一句好了,就說,就算出不去李府,家裡也有的是男人。」

  這下小六的臉都綠了,他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姑娘,這話小人可不敢往上帶啊!」畢竟這「男人」裡面,也包括他啊!

  「這話就不敢帶了,那我要是真做了,你不帶也得帶了吧?」陳慧的話平平淡淡,可任誰都聽得出來裡頭那滿滿的威脅。

  小六覺得嘴裡都是苦澀的味道,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了,他就是個可憐蟲,夾在陳姑娘和公公之間難做得很啊!

  有些話是絕不能遞過去的,小六心裡明白得很,最終只能拼命磕頭,砰砰砰的一點都沒心軟。

  陳慧歎了口氣,只能讓小六算了,為難他們做什麼。

  可她也不想如此被動,等到了第二天,已經是除夕這天的早上了,她躺在床上不起來,小笤來時,她還可憐巴巴地說:「小笤,我頭疼……」

  小笤緊張地說:「姑娘,很疼麼?那小笤,小笤去找大夫!」

  陳慧有氣無力地點點頭,她裝病也不想跟小笤說,免得她演技太差暴露了。

  很快,大夫就來了,診斷了一番,不過說了些憂思過重之類的套話。頭疼這事,有可能是大病的先兆,有可能是偶發性的,自然說不清楚。大夫開了藥就走了,但陳慧依然躺在床上,藥煎好了端過來她也不肯喝,整個人藏在被子底下喊苦喊疼。

  一時間,梅院雞飛狗跳的,小六沒辦法,只能把這事遞進了宮裡。

  大冬天的,躺床上倒也能忍受,陳慧躲在被子裡,想想萬一裝病還引不來李有得,這個年就要一個人淒慘地過了,就覺得自己特別可憐。

  這麼一躺就到了下午。即便李府主子不回來,年還是要過的,因此府裡也很熱鬧,陳慧時不時便能聽到外頭的笑鬧著,她突然想起了以前語文課本裡的一句話:熱鬧都是他們的,我什麼都沒有。

  她突然比穿來後的每一天都更想念自己的家人。如果是在現代,她已經跟爸媽一起圍坐在沙發上嘻嘻哈哈地看電視了,哪會像這樣,明明在床上被丟下的是她,最後還要她想辦法去哄他!

  陳慧想著想著人便有些迷糊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她隱約聽到說話聲,接著被子便掀開了。

  她埋在被子底下睡覺,面頰泛紅,又剛醒,神情茫然,看著倒有幾分病糊塗了的可憐樣。

  當看清楚眼前人是誰後,陳慧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臂,怕他又逃了。

  李有得看著陳慧那憔悴可憐的模樣,心揪緊了似的一抽一抽地疼。他也不掙扎,反而就勢在床邊坐下,把陳慧扶起,輕聲歎道:「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

  「都怪你。」陳慧委屈地說,說著眼眶不自覺地紅了。這次她是真覺得特別委屈,在床上被人拋下也就罷了,後來還幾天見不著人。

  「是,都怪我。」李有得忙順著她的話說。

  陳慧靠在李有得的懷裡,緊緊摟著他的腰,不肯放鬆一點。

  「我沒有什麼小情人,你不能這麼冤枉我!」陳慧氣憤地說。

  李有得心裡一歎,他前幾天真是亂了,今日回來才記得把小六叫過來問了問,小六說那一日他親眼見著慧娘與鄭尚書家的女兒進了酒樓包間,期間除了小二進出,並沒有其他人進去。不過他在鄭姑娘之後就回李氏布莊了,到慧娘回去前的一小段時間,他也沒看到發生了什麼。

  他想,至少他們沒有私會那麼久,頂多就是見上一面罷了,不過如此而已,那他還計較什麼?

  「嗯。」李有得意味不明地應了一聲,拿過小六遞過來的藥碗道,「來,先喝藥。」

  陳慧把藥推開說:「不喝,我沒病,我就是裝病騙你回來。」

  李有得:「……」

  陳慧問道:「你為什麼不相信我?為什麼不肯回來見我?我就那麼可怕嗎?」

  陳慧頓了頓,抬頭看向小六:「小六,拿著這藥出去。小笤,你也先出去。」

  小六接過李有得還過去的藥,跟小笤一起退下了。

  屋子裡只有李有得和陳慧二人,等礙事的人都離開了,陳慧也放開了膽子,鬆開李有得,在床上跪起,委屈又惱怒地看著李有得。

  「公公,那一晚明明是你先開始的,我喜歡你,所以心甘情願,可你怎麼能那麼對我!」陳慧控訴道。

  李有得被陳慧的視線看得心中生出落荒而逃的衝動,那日對一個姑娘家來說,確實是過分了。

  「那日我喝多了。」李有得面露尷尬。

  陳慧更氣了,這話怎麼聽著那麼耳熟?藉口喝醉逃避責任嗎?

  「公公,你想裝作那一夜什麼都沒發生嗎?」陳慧氣勢洶洶地說,「那你後面的幾日躲什麼?」

  李有得被質問得啞口無言。

  陳慧瞪著李有得半晌,坐了回去,看著正前方道:「公公,你得給我一個交代。這事不能就這麼糊裡糊塗地過去了,小情人是什麼意思?」

  李有得看著陳慧,她一臉倔強,似乎他不說清楚,她就再也不理他了似的。

  這事對李有得來說,比任何難題都還要難上千百倍。他亂了好幾日也得不出個頭緒來,要不是小六來說她病了又不肯吃藥,他也不會匆匆跑出來。他是想過,這年要在宮裡過了的。

  他如今已經不能確定慧娘究竟是個什麼想法了。那兩次見到溫敬不可能是巧合,可說到小情人時,她卻一點兒心虛都沒有,彷彿真不知道此事。而那一晚,他在宮裡時,總是時不時想起她那曼妙的軀體,想起她那誘人的神情,想起她那些話,那些回想起來還讓他有落淚衝動的話。即便他是個閹人,她也不會看輕他,她依然喜歡他……即使這些都是假話也無所謂了,就像再早的那一夜,她也是一眼看穿了他。

  也就在那一晚,他腦子裡多了個清晰的想法,他離開時出說不出口的想法。

  他配不上她這樣好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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